写于卷首
在正文开篇之前,发挥自己伶牙俐齿的本能先胡说八道一番,免得进入正文之后大家只看到主角酸甜苦辣,却忘了我这笔者的喜怒哀乐。主角是重点关注的对象,而我,厚脸皮些,是你们看书时的第二关注重点。天知道因着情绪,开卷后我又会胡说八道些什么,又会信笔胡来写下些什么。这个我没谱的,情节的好坏真的是看一时心情。
这一部书的整体脉络已经于前几天基本确定,计划写的是唐闲的感情戏码。上一部《秋刀冬剑》尾章写到了唐少橙怂恿唐闲下山抢亲。承上启下,唐闲敢不敢抢亲,与夏依依到底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有缘无分,终归是要给些交代。
写小说不觉间快两年,两年前的开写,纯粹是觉着好玩。而现在继续写,也只是因为觉着有趣而且还有人看。两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学生到职场的蜕变,在工作的繁忙与生活的繁杂里,看书是第一爱好,而写作是第二副业。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时就写写,有感觉了就写写,不想出门试图宅在家里时就写写,试图脱离周遭的吵吵闹闹时就写写,想要逃躲时就写写……写作时世界会安静下来,那会,脑海里只有我和书里的主角。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俗称倔,做许多事情时都是那般,包括写作也是。过去的两年里,我的周末大多贡献给了我的工作,次之给了我的小说。我会在很多的时候低着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得颈椎病啊?),认真用着手机便签功能码字写小说。比如坐火车回家,比如打滴回公司……那不短的时间里,身体在路上,困了倦了,然后一觉醒来正好有了感觉,然后开始在手机上认真码字。
写得最痛快的时候,可以一天写下两三章,洋洋洒洒五六千字。持续写作最长的时候,还是年前将近一个月,每天都在码字,每天都在改稿。那会写得入迷的时候,在江边跑着步,脑海里都会有书中的刀光剑影(估计是那会写得着魔了吧,剑魔附体了。)我还记得脑海里一直放映的是陆陵手握冬剑与江湖侠客的打斗场景。
原本以为写作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其实真不是那么回事。写下去才发现写作需要耗费很多的精力与心神。我已然不记得为了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灵感熬过几次夜。我也不记得有多少个周日,起早后窝在宿舍床上码字又删除,只为兑现我承诺的一周一更。我也不记得眼睛有多少次越写越小,最后觉得干涩不堪。我也记不得为了写好书中的章节,打扰了度娘多少次(还好度娘没有告我骚扰)。有的时候真的是绞尽脑汁才换来读者面前简单的情节呈现。不过吧,一般都是写下时辛苦,写完时却也欢喜、自我感觉良好(一如既往脸皮厚)。
仔细想想,上一部作品一共有五十多个章节,这样的章节数目自我感觉还可以。其实原本也没那么多的内容的,却是拜朋友与生活所赐。有朋友想要入书,有朋友总是嫌弃,还有工作上的各种折腾以及心目中的期许……所以作品框架一改再改,章节内容一加再加。万幸加的还算合理,不然可就玩的过火了。上一部作品最后的章节数量远超期许,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可以破十万而完结。这倒也让我觉着写作确实有些乐趣。
也许是骨子里的倔强在起作用吧,写作时开了篇,只要还有感觉,都不会让作品半途夭折,写的好与不好都会给作品和自己一个交代。习惯了人生做事有头有尾,所以倔强地也不允许作品有头无尾。《爱在金拱门》是个例外,后续我还是会补全章节的!
2018年,于我有些许教诲,那一年我履历了人生必经的苦楚。那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我不知所措,让我心生遗憾。与此同时,也对我有很多的启发。原来人与人真的不是一场长久的陪伴,人会老,会病,也可能突然离开……原来人生没有既定的路途,也许命运之神在你沉浸幸福时给你重重一拳,也许死神在你还未做好离开尘世的准备时就会把你带走……
以前总觉得人生应该有固定的模式,孩童、少年、青年、成年、娶妻、生子、年老,但其实一切都是未可知。你幸运些,可能一直活到七八十岁。但又有多少人,生命定格在了二三十岁,三四十岁。2018,经历了些,也成长了些。过往告诉了我要好好的活着,也告诉了我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是啊,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不要等。命途不一定等得起,你也不一定等得到。也正因为如此吧,所以上一本小说《秋刀冬剑》,想写也就写了,而且写了个痛快。所以去年时,做许多事情与决定时,比之前更加地倔强与彻底……在这世界,我想自私些为自己而活,少些迁就,多些自我感觉良好。大抵还是希望人生精彩些,所以喜欢的事情便去做,期许的目标便去达成。
不用朋友多说,作为笔者也知道上一部作品有很多的不足。比如细节写的不够细腻,比如人物刻画地过于粗浅,比如人物与人物心灵对话不够深刻……但不好意思,这就是我的作品。因为不够完美,所以追寻完美。你们觉着缺憾的,我会试着在这部作品里面补给你们。但还是老话,写的不好多多担待,我已经很努力地写着了!
最后我还想表达一下,其实上一部作品《秋刀冬剑》我真的很喜欢。看着那一章章有些剧情的章节,确实有些感觉。不管写得好与坏,都曾为写好作品而付出了许多,这便觉得值得!多的也不说了,愿自己能把作品越写越好,也愿新的作品能陪伴各位读者,让你们看罢章节,嘴角流露微笑。
谢谢你们把这开场白看完,听我罗里吧嗦了一回!
对话
“她于三日后下嫁于东川王司马王爷的二公子”,唐闲将这句话牢牢记下。他从百年梨树上翻身而下,轻轻落于地面,接着迈步向前院走去。
唐少橙看向唐闲,急急地喊道:“喂,黑面鬼,你这是去哪?东川王府的亲,你到底抢还是不抢?”
唐闲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觉得我应该抢么?”唐闲问道。
“难道不应该么?”唐少橙反问。
“那你知道抢亲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么?”唐闲接着问道。
唐少橙飞身也从梨树上下来,落于地面。唐闲的话她没有回答,她确实还未考量过抢亲的后果。
唐闲继续背对着唐少橙,平静地说道:“我去抢亲,势必让游云门上下与朝廷对抗。作为游云门的守门人,游云门过去的掌门,我岂能如此不识大局,将门派的安危置之不顾,只为一已私欲。”
“哼,狗屁朝廷,狗屁东川王,我唐少橙岂会怕他?作对就作对,我游云门已经今非昔比,大不了就跟朝廷翻脸,那又能怎样?”唐少橙恶狠狠地说道,于江湖、于朝廷,她自执掌游云门开始便不放在眼里,眼神里已经没有丝毫的畏惧。
唐闲摇了摇头,让自己苦心经营的门派与朝廷拼杀流血,终归不是他心中的愿景。“如果你活着只为自己活着,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自私?游云门不是你我两个人的游云门,它承载着多少门人的期许,又有多少人在这里安居乐业。难道就为了心目中的一点点难割难舍,为了心目中的一点点儿女私情,就不顾别人的平安喜乐,不顾众人的生死存亡?”
唐少橙呆愣,唐闲的反问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他终归是清醒冷静的掌门,不会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让游云门上下承担风险。
“可是……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下嫁给她自己不喜欢的人,让自己留下终生的遗憾么?你就当真舍得么?”唐少橙问道。唐少橙到底是读懂了夏依依送珠钗的目的。这种门派与个人之间的选择,虽然没什么深度,但却也是一种赌博。夏依依怕是在赌黑面鬼会选择她吧,唐少橙思忖。唐少橙忽然好奇起来,不晓得这江山、美人对于师傅来说哪个更为重要。
唐闲皱了皱眉,心中咯噔一下,而后良久,他转身面对唐少橙,冷笑着开腔说话:“那终归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若不愿意嫁,谁又能逼得了她?既然是自愿出嫁,与我又有何干?找我又有何用?”
“或许她是希望你去救她,如此好明白你的心意……”唐少橙急急地替夏依依辩解,女儿家到底最懂女儿家的心思。
“你如何知道她是这般想法?你如何知道她不是想杀我害我?难道我被她伤得还不够重么?”唐闲怒火上了心头,认真逼问道。
“我……我……我也是猜的……”唐少橙被反问的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切确实是她心目中的猜测,算不得有任何证据。那夏依依她也未曾见过,是好是坏她确实也没有把握。
唐闲冷静下来,平复心情说道:“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佛曰万像皆空。去是空,不去亦是空。劳心是空,劳力是空。不如还归虚空,随缘随性罢!”
懂了懂了,唐少橙听罢有些失落,她原本以为师傅是个性情中人,可以为了心中所爱不管不顾,结果却出乎意料。师傅的心中到底装着游云门上下,到底是不愿出手救心中所爱。不知他是因为之前被夏依依背叛如此,还是因为心中真的舍得如此。但不管如何,他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唐少橙转瞬又变换神情,为刚刚黑面鬼一本正经传授佛理的模样笑出声来。她咬着嘴唇,忍住不笑,生怕黑面鬼生气责难。
“一切随缘吧。”唐闲看着唐少橙,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感情。说着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后院,径直地往前院去了。唐少橙目视着唐闲离开,终于是不再憋笑,而后觉得有些索然,去了后院花园。
唐秋梨在自己的房中练习书法,那一幅“大河之下必定有鱼,茂林之中必定有风。”的书法她自己临摹地惟妙惟肖,不仔细看都能以假乱真。她最近都在模仿着师傅的笔体,今日还写了一幅新作,新作上的字迹写的是“尘世沧桑遗忘川,刀下留情秋好愿。”她刚刚写罢,正看着自己的书法出神,仔细鉴定着与师傅的笔迹还有多大出入。
门外传来唐闲的喊声,唐闲轻轻地敲了几下房门,问道:“秋梨,你可在房中?”
唐秋梨侧脸应声,“师傅,我在呢!”
唐闲听到唐秋梨的答话,推门而入,走进房中。唐秋梨手中拿着的书法映入眼帘,唐闲站前仔细看了看书法,夸赞起唐秋梨,“秋梨,你这书法写的是越来越刚劲有力,颇有男儿豪迈之风。可是最近勤练有加?”
“那是自然,日日模仿师傅你的……”唐秋梨赶紧掩嘴,差一点儿她便出卖了自己。
唐闲看着唐秋梨欲言又止的模样,再细看了一遍书法,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唐秋梨,你模仿我的笔迹练习书法,意欲何为?该不会又是想出了什么鬼点子,要折腾别人一番?”唐闲佯装生气,右手巴掌抬起,佯装要教训她一番。
唐秋梨急忙丢了手中的书法从桌案跑开,边跑边赶忙认错。“师傅,我错了。徒儿也就是贪玩,临摹玩玩,真的别无他想。”唐秋梨诚恳地说道。
“谅你也不敢。”唐闲收了手说道,“器械营今早汇报,前些日子委托神箭阁打造的一批弓箭已经送来,你要的玩意也在里面。”
“真的?”唐秋梨满心欢喜,难以置信。她快步凑到唐闲跟前问道,忽然变得不怕挨打。“我就知道师傅对我最好。”唐秋梨双手握着唐闲的左臂,难掩心中欢喜。
唐闲窃笑,这唐秋梨又在古灵精怪、撒欢卖乖。“那便走吧,为师带你去看看。”唐闲说道。
弯月
唐秋梨走在唐闲身前,向器械营走去。一路上她闹闹腾腾,没个消停。她一会儿跑到前面用鼻子嗅着新开的月季;一会儿蹦跳着用凌波三步在青石板上试着轻功;一会儿拾起石子当做暗器,惊飞了柳梢上几只叽叽喳喳的云雀。走了许久,一路七拐八弯,唐秋梨玩玩闹闹,终于是与唐闲一起来到器械营。
器械营隶属于三守堂,门派大大小小的兵器,包括刀、剑、弓箭、暗器都产自这里。器械营的院落大门敞开着,两个白衣守卫背着宝剑守在门口。唐闲带着唐秋梨进去,两名白衣守卫急忙下拜行礼,一声“属下参见守门人”毕恭毕敬,整齐统一。守门人作为游云门掌武之人,身份尊贵虽不及掌门,但凌驾于门派堂主之上,制造分配游云门上下各堂各部兵刃器械,统筹游云门上下守卫布防,素有威望,游云门上下向来尊崇。
“无须多礼。”唐闲说道,带着唐秋梨径直进了器械营。
器械营的院落里摆着数十张木桌,木桌上摆放着为数不少的武器。七八名工匠在桌案旁忙活,逐一验看这批刚打造出来的刀剑。器械营执事立于院落中,盘点着新打造的各类刀剑数额。此人留着络腮胡子,一件红色圆领袍着身,体格魁梧,目光炯炯,眼神犀利,看起来颇有工匠神采。一双手刚劲有力,手掌处布有许多老茧,足见锻造功力之深。
这是秋城调来的最好的铸造师,家中世代都是游云门人。他之前经营一家铁匠铺以打铁铸造为生,负责秋城的侦查事宜。铁匠铺养了五名学徒,他是掌柜,技艺也最为高超。近年器械营的前任执事江老年事已高,去秋城寻得他做了传承。
他抬眼望见唐闲进来,立马放了兵刃上前迎接。“属下参见堂主。”执事作揖行礼,满面春风,有守门人驾临,不甚欢喜。
“林五叔,按年纪你是长辈,用不着那么多礼数。”唐闲笑着说道。
“堂主说笑了,江老不嫌我技艺不精,让我来了这器械营。我又怎能不通门中规矩,惹来笑话?你是游云门三人之一,还是前代掌门,论资排辈,一句堂主都是应该的。就是下拜行礼也是值得。”执事说道。
“林五叔,当不得这般。您老为尊,又是凭本事吃饭,用不着和旁人那般礼数。再说这里也没有外人。依我看,一切从简。往后我若在这里,只要没有外人,你我便以叔侄相称。那些世俗,莫要放在心上。我儿时便醉心锻造,与刀剑器械有缘,若不是师傅严加管教,我怕是早成了一名铁匠。所以不必多礼,我拿您当大师看待,往后于器械一事,还请多多指教。”唐闲认真说道,不觉想起了当年学习锻造挨师傅打的往事,嘴角不觉一笑。
执事林五笑出声,原本的拘谨荡然无存。他本是以为游云门守门人是个严肃沉闷之辈,却不想如此有趣平和。“堂主所说,折煞老夫。但如若不从,又却之不恭。如此也罢,那便随了你的心愿,往后但凡没有外人,我便受了这叔叔的名号。”林五坦然说道。
唐闲笑了笑,作揖行礼,“叔叔在上,小侄儿有礼了。”
“请起请起,受之有愧,受之有愧……”,林五上前一步,拦下唐闲行礼的架势。
“这位是……”,林五瞅见了唐闲身旁的少女,问道。
唐闲笑道:“这是我的小徒,唐秋梨,掌门的姊妹。”
林五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哦,你就是那个先前把山门闹腾地天翻地覆的唐秋梨?”
唐秋梨欢喜上前,恭敬地行礼,说道:“晚辈唐秋梨见过林执事。”她停了停,继续说道:“林爷爷莫要说笑,晚辈的脾性早就改了。现在可乖了,绝对没有闹腾。”
林五大笑,说道:“这倒也是,最近可是没再听到你翻江倒海的事迹。”
唐秋梨随之一笑,“我最近都勤练书法呢,哪里有空翻江倒海。”
唐闲应声,“难得你如此乖巧,愿听从你姐姐的话。”
“哪有,姐姐威逼利诱,我哪敢不从……”,唐秋梨一脸委屈。
林五听罢,又是大笑,而后敛笑,想起了正事。“贤侄,这边请,今早所报神箭阁所送的弓箭就在库内。想来贤侄你来器械营也是为了它。我头前带路,咱们一起看看。”林五说道,走在跟前,领着唐闲和唐秋梨,去了院落旁边的器械库。
两名守卫守在器械库的门口,见是执事与守门人,行礼后将器械库的镂花木门打开。林五引着唐闲进去。器械库里四周门窗紧闭,密不透风,房梁上放着的几盏琉璃灯照亮了整个库房。库内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架子,架子上陈列着各种门中武器。宝刀、宝剑、长枪、盾牌、弓箭、匕首等等惯用兵器,应有尽有。另飞针、柳镖等较小一类暗器以木盒盛装收好,专门陈列于一个架子之上。
神箭阁新送的一批弓箭一共二十六套,其中的二十五套分别以大木盒装好,陈列在对门的架子二三层之上。余下的一套放在小木盒中,位于架子第四层。林五走到架前,取下一套弓箭打开,递给唐闲。
木盒中银弓一把,箭羽二十四枝。这弓箭,规格大小与普通弓箭无异,只是材料与设计略有不同。弓与卧云弓材质一致,玄铁制造,内部中空,外部雕花,但在重量上更为轻盈。弓弦以上好的牛筋制成,满弦射出时的箭羽更为有力。箭与穿云箭材质一致,玄铁箭头,但在箭头设计上有所改动,为锥形箭头,如此设计,射在敌人身上,更难以拔出。
唐闲仔细勘验完这最新打造的弓箭,甚为满意。“果然是神箭阁,铸造的弓箭确实不同凡响。”唐闲称赞。
林五连连点头同意,说道:“老夫铸造多年,如此巧夺天工的弓箭确实非同凡响,光是那弓上的雕花,便已经精致至极。更何况其他选材上的考虑,制造上的改良,射程上的提升……这些就算是技术精湛的铁匠也难以做成。老夫先前勘验这批弓箭时,心中便着实佩服。”
“如此好看的弓箭,可有名字?”唐秋梨在旁,看呆了这神兵利器,好奇地问道。
“名字我已经取好,弓如弯月,名字取为弯月弓。箭走凝云,便叫凝云箭。”唐闲说道。
“弯月弓,凝云箭,这名字好听。”唐秋梨满意叫好。她来了兴致,连忙上前抓着唐闲的左手闹腾,“师傅师傅,你答应我的弓箭又在何处?我也要看看。”
林五笑道:“秋梨,你师傅答应给你的应该是这小盒中的弓箭吧。”说着他取下架子第四层上的木盒,打开递给唐秋梨。
唐秋梨仔细一看,这小盒中的弓箭与大盒中的弓箭,设计与制作均是一般,只是这小盒中的弓箭更为小巧,与唐秋梨体型更为相配。唐秋梨急忙伸手,右手抓了一枝箭,左手拿出弓,接着搭箭后将弓弦后拉。弓弦逐渐紧绷,拉了一半,唐秋梨变得很是吃力。玄铁弓到底重些,握起已是耗费气力,拉满弓弦更耗费气力。她松了弓弦,丧气地说道:“师傅,我这还是没法搭弓射箭啊。”
唐闲笑道:“让你打桩练臂,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臂力孱弱,如何能满弓?先前你闹腾着要弓箭,我特意与神箭阁设计改造了这弓箭。现在合适的弓箭都有了,你难道还要责难,怪罪我的不是?”
唐秋梨低头不语,师傅责骂弟子不敢不听。
“莫要丧气,没事多练练拳法,多搭弓射箭,不出半月,自有成效。”唐闲宽慰道。
“真的?”唐秋梨问道。
“为师怎会骗你?”唐闲回话。
唐秋梨欢喜,将弯月弓握在手上,将那装了二十四枝箭羽的箭匣背在后背,兴冲冲地跑出门去。
唐闲摇了摇头,晓得唐秋梨已经按耐不住,想着箭法速成,跑去练习。
“林五叔,这余下的二十五套弓箭,配发给各堂的白刀二五。让他们勤加苦练,务必半月内掌握。”唐闲说道。
“遵命,我晚些便将弓箭分配出去。只是有一事老夫不明,还望堂主赐教。”林五说道。
“林五叔请讲。”唐闲说道。
“贤侄与神箭阁到底有何交情?这批弓箭,设计如此精良,来人却说是送给堂主你的,竟分文不要。要知道打铁铸造都需要功夫,而这批弓箭更是价值连城,老夫不甚通透,不知道堂主你有何神通,竟能不失分文取得。”林五满脸困惑问道。
唐闲窃笑,淡淡地说道:“这是酒鬼跟酒鬼的交情。一批弓箭,看起来价值千金,在他眼里看来,却只是一壶酒的事情。”
打伞
夜晚,唐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穿好衣物,起身开门出去,到庭院中散散步。月光皎洁,四周漆黑。夏依依一事,虽白天已大义凛然与唐少橙争辩,然夜深人寂,细思决断,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三天后她便要下嫁于司马王爷家,情丝牵念,关心切切,不觉有些苦楚横亘心头。所爱之人不能爱,想来已是难受。所爱之人下嫁心中不爱,更是难忍与心疼。
唐闲不知夏依依心中究竟何想,竟舍得抛却幸福委身于人,是被人所逼还是心甘情愿?这个他也无法判定。他想起了那一枝珠钗,他从怀中拿出,仔细端详。这珠钗,被千里送到游云门,她却未附上半句言语,这到底有些奇怪。她该是有话要说的,可是事实却是什么话也没有。
唐闲拿起珠钗,对着月光再仔细看了看。珠钗中间的一道细小纹路被食指触及。还真是怪异,原本应该是光滑的钗身怎会有这样的一道纹路。难道?唐闲左右手捏住珠钗两端,使了点力气。珠钗竟然被打开,露出了中间的一张纸条来。唐闲抽出珠钗里的纸条,打开一开。纸条上写的是两句诗,“一夜秋霜凭窗依,相思泪落浅沾衣。”
明白了,原来她把珠钗送来,要表达的是这意思。唐闲心中欢喜。反复看了那诗句数次,一时心潮起伏,一阵春风涤荡,而后心生许多勇气,顿觉神采奕奕。“你既不愿嫁,那便不能嫁。”唐闲轻声坚决说道。
“早该如此。”有道肯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闲回头,夜色中只见一个白衣身影坐于身后庭院护栏,她不知何时就坐在那里,也不知她在那里坐了多久。
唐闲听得出是唐少橙的声音,他看向唐少橙,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夜色中唐少橙摇了摇头,说道:“我哪有这般神通。只是觉得她把珠钗送来,断然不是与你恩断义绝,而是期许你千里寻她。”
“现在看来应该是吧。”唐闲说道。
“师傅,放她不下就去找她吧!游云门有我,不会出啥大事。至于你的担忧,固然有些道理。但小心些行事,想来也不会惊动朝廷。”唐少橙规劝道。师傅为了夏依依夜不能寐,足见师傅是个性情中人。为此唐少橙心中闪过欢喜。到底还是没有看错人,唐少橙暗自思忖。
“你当真觉得我该去寻她?”唐闲问道。
“师傅,欺人不自欺。尘世沧桑,随缘亦要惜缘。”唐少橙认真说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而今看来,到底是情根深种,情关难过。”唐闲深沉叹息一声,感慨良多,而后定神,说道:“也罢,明早我便下山。终归是自己的劫,还得自己渡。门中诸事,你多加费心。”
唐少橙起身,作揖行礼,“师傅嘱托,徒儿自当照办。”
唐闲听罢,挪开步伐,转回房中,而后房门轻掩紧闭。唐少橙看着唐闲离开,也迈开步子,回了房中。
第二天起早,唐闲收拾好行囊,径直出了房间。一个酒葫芦在手,一把破云剑在背,包袱挂于身后剑柄之上。没有辞行,没有告别。门中事宜,他已留信撞钟人青山,山门守卫布防事宜由他代为处理。
唐闲走过门廊,忽有声音叫住他,“你就打算这样不辞而别么?”唐闲循声看去,见唐少橙一袭白衣站于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衣守卫。。
唐闲看了她许久,笑道:“又不是去迎亲,抢亲嘛,自然还是悄悄地好。”
“传我掌门之令,即刻命马厩房在山门处给守门人备两匹快马,把守门人的飞泸也送至山门。另准备好足够的干粮和金银挂于马上。”唐少橙对白衣守卫说道。
“弟子领命。”白衣守卫下拜行礼,而后起身,施展轻功,火速赶往马厩房处理此事。
“我送送你吧!”唐少橙平静说道。
唐闲点头,没有拒绝,待唐少橙与自己比肩,而后一起迈开脚步,向山门方向走去。
唐秋梨火急火燎地冲出房门,她背了个包袱,包袱里还塞了一把油纸伞。她左手拿着她的冬剑,出了房门便用轻功凌波三步向山门飞去。唐少橙派人告知她唐闲要下山时,她便开始收拾细软。却不想还是耽搁了些时间。弯月弓与凝云箭被她丢在了床上,原本这弓箭她甚是喜欢。但还是过于沉重,携带不便,带上它们,怕是连轻功都不好施展,更别说追上师傅和姐姐。
唐秋梨憋足气力,身法极快地在庭院飞过,终于是在环廊处追上了师傅和姐姐。她飞身而下,快步向前,嘴里直喊:“师傅,姐姐,你们等等我。”
唐闲与唐少橙都回头,看见唐秋梨急急地追来,而后抓住了唐闲的衣摆,嘴里还喘着气。“可算是追上你们了,师傅,我也要下山。”唐秋梨对唐闲说道。
“不许胡闹,在山门中与你姐姐一块。师傅下山,不日即归。”唐闲坚决地说道。
“我不。山下那么好玩,师傅你怎能顾着自己玩不带我去玩?”唐秋梨争辩。
“师傅下山不是为了玩,而是……”唐闲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给这十多岁的娃娃解释他此行的目的。
“我知道啊,姐姐都告诉我了,师傅这次出门是要去秋城带回师娘。路途想来确有危险,但我唐秋梨不怕。我把兵器都带上了,相信必定不会拖累师傅。师娘我都还未曾见过,我也很想见见。徒儿求求师傅,就带我去吧。徒儿答应你,出了山门必定听话。”唐秋梨说道,秋城游玩的机会她可不愿错过,所以死缠烂打,也要说服唐闲。
唐闲一愣,有些意外,不晓得这小徒儿竟是对他此行的目的如此了解。看来是唐少橙作怪,把事情来龙去脉已与唐秋梨交代。“唐少橙”,唐闲厉声喊了唐少橙的名字,正欲往下责难。
唐少橙看向唐闲,急忙抢在他话前,说道:“这你可不能怪我。秋梨向来精灵古怪,我也是逼不得已。我若是不说,她能一直缠着追问一天一夜。还请见谅。”
“师傅,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就当是带我下山游历一回。”唐秋梨再次诚恳地说道。
唐闲犹豫,秋城之行,虽然不远,但江湖险恶,出了山门谁也不知会有什么危险。
“姐姐,你跟师傅说说,就让我去吧。”
唐秋梨央求唐少橙。
唐少橙思忖片刻,说道:“黑面鬼,你且带上她一起去吧。这丫头精明,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就不怕她遇上什么危险?”唐闲反问道。
“她也不小了,也该受些风雨。路上有你在,想来也无虞。”唐少橙说道。
“师傅,徒儿不怕危险。出去山门,受些苦楚,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况且徒儿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绝不会让师傅你操劳。”唐秋梨认真说道。
唐闲思忖良久,唐秋梨如此懂事,不让她去,也断然说服不了她。而秋城到底也是近些,游云门的秋堂也在秋城里。倘若真有什么闪失,将她交由秋堂带回,也未尝不可。唐闲微微点头,总算是同意。
唐秋梨心中欢喜,恭敬地作揖行礼,乖巧地说道:“徒儿谢师傅成全。”
唐闲笑了笑,转身和唐少橙向前走去,唐秋梨紧随其后。
及至游云门门府,唐少橙停下。门府外是蜿蜒曲折的一段山道,直通山门。唐少橙就送到这里。唐闲和唐秋梨向她告辞,接着二人并肩同行,沿着山道向山门走去。
阳光爬上山坡,穿破云雾,迎面而来,有些刺眼,惹得眼睛有些难受。唐秋梨想起了身后的油纸伞,她从身后把伞取下打开,挡住阳光。她的个头矮些,不得不握着伞柄的末端,才能把伞遮挡在唐闲身前。唐闲看了看唐秋梨手握的红色油纸伞,接着又看了看她。唐秋梨浅笑回应,为出门时带了把伞得意,这恰好有了用途。
走了一段路途,唐闲忽然站定,回头看了看身后。唐少橙还在门府处,白衣随风微飘,还未离开。距离太远,唐闲已然看不出她的神情是欢喜还是忧虑。
“师傅,那么快你就惦记姐姐啦?要不我去叫她,让她和我们一起下山?”唐秋梨古灵精怪的说道。
“胡说八道,她还是留于游云门较好。”唐闲回头,接着伸手握住了油纸伞的伞柄,说道:“还是我来吧。”
他接过了油纸伞,带着唐秋梨沿着山道右拐右拐,向山门走去。
嬉闹
午后,唐闲与唐秋梨牵马一前一后进了秋城。这秋城彼时异常热闹,城门口熙熙攘攘。秋城外的商人,带着自己的货物进出秋城。绸缎、凤冠霞帔、女红、瓜果、茶叶、酒水……应有尽有,商人来来往往,人声鼎沸。
东川王府娶亲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作为秋城里最富裕的府邸,东川王出手也相当阔绰。婚礼各项采买,用的都是上等品。秋城内外的商贾,听闻了王府的亲事,纷纷派出管事带着商品前往王府议事。秋城城门进出的商旅,大多与王府有关。
城门处还贴了招收江湖侠客做守卫的榜文,落款处是东川王府的红印。东川王思虑的很是周到,夏家到底是江湖流派,与它结为儿女亲家,少不得要在宴会上招待一些江湖中人。既是与江湖有涉,难保有些江湖鼠辈或是亲家的仇敌不来滋事。在江湖中招收侠客作为守卫,正是为了应对那些江湖中人,防止他们投机取巧,伺机作乱。
秋城的街头,因为东川王府即将举行的婚事变得格外热闹。东川王府的管事,带着一众家丁,正在街头询价。夏家王妃还没到府,管事的已经开始为将来王妃的饮食起居筹划。东川王府的亲事,照顾了街坊邻居的生意。大凡一些乡下特产,乡野小吃,山果野味,都被管事收买进府。
王府的管事向来周到,他还买了些王妃喜爱的商品。他大批采买了秋城城西刘二家的流酥糖。这夏家王妃喜爱吃的流酥糖,他走了好几条街,才买到最好吃的。接着管事又买下了城东岑聪家的豆腐,这豆腐倒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未来王妃爱吃石膏豆腐。那家豆腐坊刚好做的是石膏豆腐,而且还是泉水做的。管事尝过,豆腐格外鲜嫩清甜,为此他预订了岑聪家一年的豆腐。
管事正在街头替王妃挑选酒葫芦,这倒是奇事一桩,连管事也不知王妃意欲何为。只是夏府送信的来到府中,告诉他王妃有收藏阴阳葫芦的爱好。并正式通告,如若婚房中没有阴阳葫芦,那便不入王府居住。所谓的阴阳葫芦,是指同在一棵藤蔓上长出来的两个一模一样的葫芦。这可难倒了管事,管事收到音讯便开始寻找,而今他已快跑遍整个秋城,愣是还没找到这所谓的阴阳葫芦。
唐闲听得街头关于东川王府未来王妃的传闻,皱了皱眉头。这夏家千金的蛮横,他算是有所见识。阴阳葫芦,唐闲冷笑一声。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葫芦存在?你这分明是在故意刁难,唐闲暗自思忖,猜测夏依依于成亲一事该是有些想法,这才刻意为难管事。
耐心再等等吧,不日我便来救你,唐闲内心暗自对夏依依慎重承诺。
唐闲走在后头,素来喜爱热闹的唐秋梨早已牵马走了老远。这孩子,对东川王府的亲事并不感兴趣,她现在最感兴趣的是这闹腾腾的街市。好吃的好玩的已经排布了一条街。她左看看右看看,在一个风车摊档看到了各式各样的风车。她拿了一架红色风车,觉着好玩,吹了口气试了试。而后把风车凑到身前,心中窃喜,甚是满意。
唐闲抬头,隔着人群,望见了唐秋梨的那匹枣红马。唐闲快走几步,费了些功夫,绕过人群,总算是赶上了枣红马马尾。唐闲上前,越过马身,原本以为唐秋梨就在前面。却不想马头处是一痞子低头,握着缰绳正欲牵着枣红马离开。这痞子一身黄色华衣,看起来像是富家子弟,却是贼头贼脑,眼尖圆滑。
唐闲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台,这马好像不是你的吧?”
痞子呆愣了一下,却是反问道:“这马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说着二话不说,拉着枣红马便要往市集走去。
唐闲没有答话,只是用左手握住了缰绳一角。枣红马便一动不动,任痞子怎么拉都拉不动。那痞子瞪眼,吐了口口水在地,骂道:“我就不信了,爷爷我看上的东西还拉不走?”说着他使足了力气,试图把枣红马拉走。一次不行,他又再试了试,换成双手握住缰绳,试图把马拉走。唐闲不予理会,任他使劲。
忽有一颗飞石飞来,正中痞子右侧大腿。痞子大腿顿时酸软,手脚松了气劲,狠狠地摔倒在地。痞子赶紧起身,摸了摸被狠摔的屁股。屁股这一摔,摔的他疼痛难忍,七荤八素。他抬眼看了唐闲一眼,误以为刚刚的一摔是唐闲所致,慌忙腿脚迈开,火速开溜,不多时便无影无踪。
唐闲看着痞子开溜跑远,嘴角上扬,自觉好笑。他手握枣红马的缰绳,转身正欲寻找唐秋梨的身影。一个头戴花脸面具的女子拔剑架在唐闲脖子上,她一身粉色衣裳,一双锦缎白靴,衣裳的碎边是一朵朵镂空的梅花。她的腰间还有一块白色玉佩。她冷冷地问道:“阁下可是唐闲?”
唐闲看着这陌生的女子,她的声音也不甚熟悉。他皱了皱眉,问道:“在下正是唐闲,求教姑娘芳名?不知姑娘找寻在下所为何事?”
“我且问你,你可是在找先前牵着这匹枣红马的那位姑娘?”粉裳女子问道。
“正是,她是我的徒儿,我们先前走散了。姑娘若是晓得她的去处,还请告知在下。”唐闲说道。
“自己都要死了,还有闲情关心一个手下败将,真是可笑。”粉裳女子冷笑着说道。
唐闲皱眉,一脸不解,“她出事了?”唐闲问道。
“那丫头刚刚走路不长眼,牵马撞到姑奶奶我。撞也就撞了,可是这丫头竟还跟我较起真来。还气急败坏地要与我比武。刚刚比武被我打败,她把这匹马输给了我。原来这不讲道理的丫头竟是你的徒弟,我看你也不是好人。依我看,你识相地便把身上所有的盘缠都给我交出来。哄的姑娘我欢喜,我便饶了你的性命。”粉裳女子认真说道。
唐闲思忖,一瞬明白过来,说道“原来你找我是为了要钱。”
“我……我……”,粉裳女子似是被人一下子戳中脊梁骨,心有不爽,急了,说道:“是又怎样?本姑娘就是要钱,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唐闲看着粉裳女子不高的个头,问道:“你很缺钱么?”
粉裳女子像是受到冒犯,她把宝剑向唐闲脖颈紧逼,说道:“少废话,把银两交出来,否则我让你命丧黄泉。”
唐闲身子往后躲了躲,说道:“姑娘且慢,我的命不值钱。我的盘缠虽然不多,但姑娘要是要,还是有的。”
“那还不快给我。”粉裳女子厉声说道。
“是是是”,说着唐闲用手拨开宝剑,低头四处给粉裳女子找盘缠。找了一会,唐闲腰间钱袋掏出了一锭金子,他摊开右手,那锭金子在他手中闪着金光。粉裳女子看得出神,正欲伸手抢夺。唐闲立马手握金子,放回了腰间。
粉裳女子恼怒,恶狠狠地说道:“还不快把它给我?”
唐闲笑了笑,说道:“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下有一事,想要求教姑娘。只要姑娘你坦诚回答,这金子自然是姑娘你的。”
“你说”,粉裳女子说道。
“刚才打出石子,替在下解围的可是姑娘?”唐闲问道。
“自然是本姑娘。”粉裳女子不假思索地说道。接着她停了停,眼睛紧盯着唐闲紧握金子的那只手,眼睛里净是亮光。她说道:“我已经回答你了,你快把金子给本姑娘。”
唐闲摇了摇头,把手伸到粉裳女子跟前,接着抬高,在她脑袋上用力砸了两下。他悠悠然地说道:“唐秋梨,这脑瓜上的两锭金子,可够你花?如果不够,我可以再给你。”
粉裳女子摸着被砸疼的脑袋,摘下了花脸面具,露出了庐山真容。她看着唐闲,小声地喊了声:“师傅。”
“你还知道我这师傅?”唐闲反问道。
“师傅自是晓得,只是……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我都换了装扮,用了腹语,连言语神态都换了模样。”唐秋梨好奇的问道。
“下次记得,易容时改改个头还有功法,用游云门龙疾手法打出的石子还想瞒我?连靴子都没换,还用得着猜测你是何人?”唐闲解释道。
“哦”,唐秋梨总算明白了,原来师傅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唐秋梨摸了摸头顶,自觉吃了亏。被师傅拿金子砸了两下,脑袋这会还疼得厉害。
“你可是越来越能耐,连师傅的银两你也敢拔剑抢夺?”唐闲嗔怪道。
唐秋梨低下头,小声说道:“弟子错了,怪只怪徒儿出门匆忙,没来得及跟姐姐多要些银两。”
“你手中的银两花完了?”唐闲问道。
唐秋梨点了点头,说道:“刚刚买了这身衣裳和手中的面具,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原本还想买些别的物什给姐姐,可是手中盘缠已经没了……”说着唐秋梨觉得心中委屈,低头间却见唐闲手中摊开了那锭闪闪发光的金子。
“谢谢师傅。”唐秋梨欢喜说道,伸手一把将金子收下,接着凌波三步施展开来,不知去向。
过了三柱香的功夫,唐秋梨右手手握冬剑,左手拿着糖葫芦边走边吃,向唐闲走来。她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发髻间也多了一枝梨花白玉珠钗。她满脸欢喜,走到唐闲跟前,得意地说道:“师傅,胭脂、水粉、珠钗我都买了,多余的钱我还给姐姐买了几件衣裳。”
唐闲点了点头,将枣红马的缰绳递给唐秋梨。唐秋梨接过,和唐闲一起继续往城中走去。
抢亲(上)
唐闲与唐秋梨牵马,入住了秋城宁阳街的“春阳客栈”。
翌日,有王府的家丁骑马先行从丰城回来。街头巷尾顿时流传开,东川王的迎亲队伍中午时分便要回城,将丰城的夏家千金迎进府中。唐闲于客栈二楼听得此消息,呆愣了一会,内心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失神地打开临街的窗户,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眼睛渐然放空,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王府的家丁开始分配,派往各家酒肆、茶馆、客栈。春阳客栈也来了一名王府家丁。东川王再次展现了王府的阔绰与对这门亲事的重视。春阳客栈门口,只见那名王府家丁,一身新布衣,精神抖擞,左手一只铜锣,右手一个棒槌。接着铜锣连续被敲响三下,家丁向客栈里面高声喊道:“东川王有令,今日王妃回府,明日既与小王爷成亲。即日起,贵店一应开销皆由王府承担。王府亲事,全城同庆共欢三日。客店诸位,还请吃好喝好。”
客栈老板听罢,喜出望外,急忙从客栈中出来。这肥头大耳的店老板,难以置信王府如此豪爽。他出门上前向家丁询问:“王爷真是这样说的?”
传令家丁傲然说道:“王爷之命,字字句句皆已传达。店老板若是质疑,可以前去王府询问我们管事。”
客栈老板低下身子,唯唯诺诺,连忙说了句:“不敢不敢。既是王爷之命,小的莫敢不从……”
“那便好。”家丁挪步,急匆匆地从春阳客栈离开,前往下一处传达王府令喻。
春阳客栈顿时热闹开。起先,原本逗留客栈的食客纷纷点起客栈的菜品。不多时,一张张八仙桌都摆满了客栈最好的饭菜和酒水。既是王爷请客,百姓们哪能放过如此美事。一时间客栈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接着是其他百姓得知王府请客的消息,纷纷排队等候,试图挤进客栈。一个时辰后,春阳客栈已经被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
利令智昏,世人总有贪念,蝇头小利便觉占了便宜,心中沾沾自喜,横生得意。这骨子里的秉性,说不得不好,却也没什么值得骄傲。世人大抵都这样吧,唐闲看着楼下挤挤挨挨的人群苦笑。
店老板招待楼下食客之余,没忘给楼上的客官送来店里最好的饭菜和美酒。既是东川王府做东请客,店老板也试图尽可能多地赚到银两。唐闲站于房间门口,礼貌地对送来饭菜的店小二笑了笑,示意他放入房中。
唐秋梨开了房门,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从房中出来。原本她还想睡到日上三竿,但楼下、店外的吵吵嚷嚷声,把她从梦中惊醒,醒来后便失去了睡觉的雅致。她瞅见了唐闲,正欲上前询问店里怎会如此吵闹。
店小二端着饭菜,站于唐闲与唐秋梨中间,他喊住唐秋梨说道:“客官,你的饭菜。”唐秋梨眼睛一亮,见到了一份许久未曾吃到的美味佳肴。红烧猪蹄、酱香肘子、烧鸡、尖椒牛肉、豆腐鲫鱼汤……饭菜太过丰盛,看得唐秋梨嘴馋,她夺了碟中的烧鸡,示意店小二将其余的饭菜送于房中,接着向唐闲走去。
唐闲轻倚客栈二楼的木栅栏,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神。唐秋梨凑上前来,拽了一只烧鸡腿向唐闲示意。唐闲侧脸看向唐秋梨,平静地说道:“你吃吧。”
师傅既然不要,唐秋梨吃得更是欢喜。她将烧鸡腿塞进嘴里,嚼咽着问道:“这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客栈里来了那么多人?”
唐闲侧脸继续看着楼下,解释道:“夏依依今日入府,王府有令,举城同庆三日,客栈一切费用王府承担。”
唐秋梨讶异,刚进城就摊上那么好的事情,客栈一切费用王府承担,那岂不是等同于白吃白喝?唐秋梨瞬间反应过来,心中欢喜。“师傅,我这就给你拿这店里最好的酒去。”唐秋梨兴高采烈地说道。
唐闲默不作声,唐秋梨的话他好像并没有听见。他脸部没什么表情,但又好像有些难过,有些痛苦,眼神中有些失落与不解。
唐秋梨察觉到了唐闲的异样,问道:“师傅,你怎么了?”
话语刚毕,唐闲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客栈外便响起了锣鼓唢呐声。锣鼓声越来越近,唢呐声越来越响。唐闲缓步进了房中,凑近窗台往街上看去。王府的守卫在街道的两侧排开,威武壮观。迎亲的队伍正缓缓通过客栈。走在最前头的,是骑着挂红宝马的东川王二公子,此人长得文质彬彬,一脸书生卷气。他头戴冠帽,一身新郎喜服,此刻眼笑眉舒,春风得意。他拱手对着周围围观道贺的人群还礼,沉浸在成亲的欢喜之中。
新郎后面是铜锣唢呐队伍,锣声震天,唢呐欢鸣,八抬大轿在其之后。唐闲一眼看去,大红花轿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人影。她该是在里面吧,唐闲思忖。她到底还是来了这秋城。她此刻还好么?她穿上嫁装好看么?她是想通了要出嫁么?唐闲胡思乱想着,没有答案。
微风吹动着,吹起了唐闲的衣摆,吹开了花轿侧边的轿帷。唐闲看见了那一张干净洁白的脸,虽是一瞬而过,但他到底是看到了。她一身喜服,却没有盖着红盖头。她在花轿中面无表情地坐着,看不出有丝毫喜悦,好像这热热闹闹的迎亲与自己无关。唐闲的表情微变,不觉闪过一丝微笑,看来她过得还算不坏,唐闲暗想。
“师傅,这就是成亲啊?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你说我长大了也可以这样风风光光的嫁人么?坐在花轿里应该感觉不错吧?”唐秋梨倚窗托腮,感叹道。不知何时唐秋梨进了唐闲的房间,那一只烧鸡她已经啃完,连骨头也不知道丢去了哪里。看着这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于成婚她心生向往,有所期待。
“等你长大成亲时,师傅必定给你主持比这更盛大的迎亲仪式,婚礼也必定也比东川王府的更为热闹。”唐闲转身,看着唐秋梨说道。
“此话当真?”唐秋梨看向唐闲,再次确认。
“当真。”唐闲慎重说道。
“那一言为定!”唐秋梨因着唐闲的承诺,心生欢喜,急忙跑回房中。不一会儿,她手握冬剑返回唐闲房中,蒙着面,一身黑衣站于门口。
唐闲看着她,一脸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要做啥?”
“抢亲啊。”唐秋梨慢悠悠说道,“我晚上就去王府把师娘带出来,然后带她回游云门。到时师傅你可别忘了我们刚才的约定。我替你抢师娘,日后你可得替我主持迎亲、出嫁。”
唐闲哭笑不得,这唐秋梨,净会调皮捣蛋。他思忖了片刻,到底觉得今夜抢亲有些不妥,说道:“今晚抢亲太早,还不是时候。”
抢亲(中)
唐闲躺在房梁上喝酒,喝的是秋城春阳客栈最好的竹叶青。唐秋梨原本已经去客栈的酒窖给他拿了一坛,但一坛哪里足够?喝到兴头,唐闲晃晃悠悠,自己又去酒窖拿了一坛。及至竹叶青喝得过瘾,酒葫芦里装满了酒,他便趁着夜色出了门,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东川王府。
王府就是王府,唐闲足尖落地,便觉王府甚是气派。院落错落有致,房顶是金砖琉璃,石栏处是四瑞浮雕。虽然也是前院后院,但一个前院便能容纳百人,后院更是如此。唐闲拿着酒葫芦,身后背着破云剑,一步三晃地去了王府后院。
明日便要举行婚礼,王府近日戒备愈加森严。守卫巡逻次数已由一日两次增加到一日六次。唐闲凌波三步施展开,趁着换岗的间歇,飞身而过,在后院处四处寻找。他找了许久,终于是找到了那间披红挂彩、洋溢喜庆之气的婚房。唐闲左顾右盼,见四周暂无人影,他飞身而入,轻掩房门,接着一跃而起,躺在了婚房的房梁之上。
婚房已经布置妥当,新郎新娘还未住进来。屋内的几盏烛火,照亮了整个房间。唐闲对婚房的陈设和布置没有任何兴趣。他关心的只有夏依依,但她却不在这里。其他的,如婚房的喜庆、房内陈列的焕然一新、名贵的白瓷、华丽的蚕丝被席、上好的绸缎帷幕,他都漠不关心。
唐闲躺在房梁上喝了半葫芦竹叶青,眼睛散漫地看着房梁。房梁处有些漆黑,唐闲看着看着,不一会儿,困意袭来。唐闲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闭了眼,便在房梁上稳稳当当地入睡,一觉便是天亮。
天亮以后,房间里渐然有了人影,先是丫鬟进来熄灭了烛火,接着是几个家丁进来再一次打扫了房间,将一个上了锁的紫檀大木盒放于桌上。再接着又是几个丫鬟进来摆了水果点心添了茶水。然后婚房再一次门窗紧闭,
唐闲听见了王府内噼里啪啦放了一串鞭炮,接着喜乐奏响,人声渐然嘈杂,王府内一片热闹。唐闲没有出去,他低头看了看房梁之下摆着的黄色团状点心,也不晓得它是什么。他飞身而下,拿起一块尝了一口,点心团子油而不腻,酥松香甜,口感不错,有些像合子酥。唐闲点头满意,飞身而上,将这一碟点心也带上了房梁。
美酒本该配点佳肴,佳肴没有,点心也可以。唐闲拔了酒葫芦盖,边品着美酒边悠闲地吃着点心。江湖盛传梁君子是房梁之上我为君,传言非虚,唐闲躺于房梁之上,便是没有丝毫的客气。
及至夜晚,王府大堂终于是完成了婚礼的所有仪式。宾客开始入席酒宴,新郎各桌招待陪酒,新娘被送离大堂。
婚房的大门被轻轻推开,夏依依大红盖头盖住了头,在丫鬟青儿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地进了婚房。青儿将夏依依搀扶到床上坐下。而后便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随着房门被一瞬闭合,夏依依一把将盖头掀下,把它丢在了床上。接着她从床上走到桌案坐下。成婚之际,她本该是欢喜的模样,不想却是一脸愁容。
“我原本以为你会来,可你……”,夏依依停了停,继续小声说道:“到底是没有来。”夏依依脸上流露出失落,苦笑。她没有明说她在等待出现的人是谁,但她能等的人又能有谁?
“原来我,到底是没有在你的心上。”夏依依感叹一句,低头细思,自顾其说,补充道:“也对,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人海粗浅相识一场,你又怎会为了我不远千里?为了我的只言片语动心?为了我而不顾门派不顾自身,与东川王为敌?一切都是我多想罢,是我多想了……”
“原本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而今看来,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夏依依左手在桌案拿了一个酒杯,右手拿过青花酒壶。她往杯中倒了一杯酒,端起猛然喝下。“你若来了,哪怕只是人群里稍作停驻,我便也知足了。不用你救我脱离苦海,能见你一面,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好……”
夏依依酒不离口,喝了一杯再续一杯,嘴里继续说道:“或许在你看来,我这千金小姐吃不得苦,受不了罪。与你一块浪迹江湖,只是胡说闹闹。可我确实是想与你一起行走江湖……如有机会,一块在江湖中游历,跨越万里河川,看尽花繁叶落,那该是一件多惬意的事啊……如果心头臆想也是一种错,那便当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不多时,酒劲上来,夏依依雪白的脸蛋变得潮红,两腮好似红苹果一般。她絮絮叨叨,想起了陆陵被她刺伤的那一剑,“我不是有意杀你的,真的不是有意的。”她停顿了一下,想起了陆陵被自己刺伤血流不止的画面,泪水不觉盈满眼眶,流了下来。夏依依想象到了他当时的痛楚,心头一颤。“爹爹只说把你刺伤吓跑就好,我也不知道他就埋伏在房间之外。是我太过单纯,是我太过幼稚,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你不来见我,我也不能怪你。这都是我自作自受。”夏依依哭诉,眼泪流过脸颊,滴落地面,一滴一滴,格外晶莹。她的脸上浮现难过,显然她的心里格外难受。
唐闲藏在房梁之上,他慢慢地喝着他手上的那剩下的竹叶青,眼角不觉有些湿润。之前他举棋不定,犹豫再三,不知该来还是不该来。而今来了,无意间听得夏依依的倾诉,心头一颤,难受侵入五脏六腑。
多年前,他的师傅曾经告诉他,背信弃义者必杀之,脊背绝不交予不信之人,否则必遭其害。唐闲想起了被夏依依贸然刺来的那一剑。那一剑写满了背叛与不信任。以至于他来到秋城总是忐忑不安,虽明知她的心意,却还是不敢贸然。他怕她又是一场算计,一场行刺,一场背叛。
而就在刚才,唐闲被她这一番自言自语打动心弦。晶莹珠落,只为往昔一剑,唐闲侧脸看着她的泪容有些心疼。她既是无意为之,又何苦责难于她。师傅所说,固然有些道理。但教义之外,终有变数。杀与不杀,终归要因人而异,唐闲暗想。
唐闲原谅了她,先前的那一剑,虽然有些疼,但伤口早已愈合。江湖行走,刀光剑影,断臂受伤也是常事。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唐闲思忖,嘴角上扬,心头一瞬欢喜,谁也说不清是为了哪般。他只知道自己今天来对了。
夏依依起身,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匕首反衬着烛光,仔细一看,竟是那把刺伤了陆陵的匕首。夏依依眼睛紧紧盯着这把匕首,眨着泪眼,有些哽咽。“也罢,今日爹爹相逼,让我嫁入东川王府。天地既已拜过,我已无退路。与其苟且,与心中不爱之人共度此生,那还不如一剑下去,死的清白痛快。如此也好还你那一剑之仇,一了百了,两不相欠。”说罢,夏依依将匕首抬高,一剑向自己的腹部刺去。
一阵飓风呼啸而过,席卷晃动了房内各类陈列,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唐闲飞身从房梁而下,以最快的速度将破云剑拔出了剑鞘。他一身白衣轻轻落于地面,拿破云剑挡住夏依依的匕首,架在夏依依匕首的下方。夏依依的匕首在破云剑上轻轻划过,继续向前。唐闲见势不妙,立即使了气力,试图将匕首挑飞。但还是为时已晚,匕首刺进了夏依依的腹部,接着才被挑到空中,铛铛落地。
“是你?”夏依依看着唐闲满脸欢喜,“你来了?”
唐闲看着夏依依,笑了笑,算是回应。
夏依依腹部的伤口开始流血,鲜艳的红色慢慢渗出,将那喜庆的婚服染的更为深色。片刻,喜服因血液的侵染显得格外厚沉。夏依依觉得有些疼,接着腿脚一软,跌倒下去。
抢亲(下)
唐闲丢了破云剑,急忙上前,扶住夏依依。夏依依倒在他的怀里,脸上却不是因伤显露痛苦难受,而是闪过欢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夏依依嫣然一笑,脸上的泪痕还在,只是此刻泪光一闪,却不是之前的绝望心境,而是自觉满足。
唐闲扶她坐回原处,立即俯身替她查看腹部伤势。匕首刺入夏依依腹部不深,看起来只有半寸左右,没有伤及夏依依要害。接着唐闲又替她号了号脉。夏依依的脉搏稳而有力,未现异常。唐闲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的伤势确实不重,唐闲思忖。
他从怀中掏出了金华散,对夏依依说道:“这药会有点疼,你忍着点。”说完他便将金华散打开,晃动着药瓶轻轻地把药粉撒在夏依依流血的伤口。
一阵剧痛蔓上心头,夏依依咬着嘴唇强忍苦楚,脸色变得凝重,一息之间神情数变,接着越来越复杂。但无论伤口处有怎样的痛觉,她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唐闲抬头看着夏依依强撑的模样,偷笑,说道:“要是疼得忍不住,你便喊出声。”
夏依依松了牙关,说道:“没事,这点疼,我能忍得住。”言语的轻描淡写掩盖不住事实――她并不敢叫喊。
此刻已是夜晚,倘若房中传出叫喊声,势必招来守卫进房查问。如此,唐闲在房中一事必然暴露。而后刀光剑影,胜负难料,受伤流血,也未可知。夏依依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宁可自己受着苦痛,也不愿再害了唐闲。
过了会,药力发作,疼痛消失,原本流血的伤口渐然敛了血。果然是游云门的灵丹妙药,敛血功效胜于寻常之药。唐闲瞅见了桌案旁的木椅,坐下问道:“你就那么想死?人生在世,本多苦楚,何苦为了心中一念难过,便要寻死?”
“我……我……”,夏依依难以解释刚才为何突然拿了匕首伤了自己。也许她只是脑子糊涂,心中浑噩。心中至爱无果,加之父亲相逼,只觉前路绝境,这才如此。“我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夏依依说道。
她猛然想起了刚才她于桌案酒后说的那些话,脸蛋一红,害羞地低下头。“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夏依依低声问道。
“嗯”,唐闲点头。“都听见了,一字不差。”唐闲刻意强调。
夏依依脸蛋又是一红,醉酒后的红润与害羞的红润混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我是不是不该那样说?如此袒露心迹,矜持不足,贸然有余。”夏依依问道。
“挺好的,像极了豪迈爽快的江湖儿女。”唐闲看着夏依依,笑着说道。
夏依依浅浅一笑,听得夸赞,心中欢喜。而后她想起了唐闲腹部被深深刺中的那一剑。她缓慢起身,拾起地上被唐闲挑飞的那把匕首。
那匕首尖端沾染着夏依依的鲜血,虽是不多,但上面凝固的血渍清楚可见。她站到唐闲跟前,毅然决然地将匕首放在桌上,眼睛看向唐闲,认真说道:“先前是我的不是,伤了你。如今我便还你一剑。你只管拿着这匕首刺来,我夏依依绝不闪躲。”
唐闲嘴角上扬,显露一丝微笑。这夏家千金就是不一样。刚夸她豪迈,颇有江湖儿女之风,不想她竟真的如此豪迈。唐闲从桌上拿起匕首,仔细查看,匕首映衬烛光,有些锃亮,锋芒显露,似乎一碰剑刃便会被划伤。
唐闲紧握匕首剑柄,脸色微变,变得认真起来。她既如此执意要还先前的一剑之痛,那便随了她的愿,唐闲暗想,手握匕首迅速刺向夏依依。
他真的要下手刺来?也罢,这是该还给他的,夏依依暗想。那匕首在空中划过,越来越近,夏依依的眼睛紧盯着匕首,没有眨眼。匕首即将刺入她身体的一瞬,她害怕看见匕首刺入肌肤血淋淋的场面,皱了皱眉,一瞬闭了眼,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等待了片刻,原本以为身体该是一阵疼痛,那冰冷的匕首该是刺入皮肤,插入血肉。却不想什么痛觉也没有。夏依依睁眼,见唐闲空着右手,那一把匕首不知何时离了他手,稳稳当当地嵌入窗框之上。他面带微笑,笑的诡异,有笑话夏依依刚才一瞬胆怯的意味。
“你……”,夏依依有些恼,似是被唐闲戏耍了一番。
“罢了,过往已是过往,你不用放在心上。”唐闲敛笑,认真说道。
夏依依细细品味这话的含义,微微点头,应声道:“既然如此,那这一剑我便替你留着。倘若哪天你要我还,我便还你。”
唐闲听罢呆愣,这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说了作罢她不听,竟是想到了这样的点子,让人接纳不是,不接纳也不是,唐闲思忖片刻,只好说道:“你若执意,那便这般吧。”
夏依依又是一脸欢喜,与唐闲之间的恩怨,这便算是了结,自此不必再心怀愧意,而是坦坦荡荡。这也算是给唐闲的最好的结局与交代,夏依依心中暗想。
“你何时来的秋城?”夏依依随口一问,与唐闲说些别的。
“收到你珠钗的隔天便出发,前日到的秋城。”唐闲说道。
“哦”,夏依依应声,她眼睛盯着桌案的紫檀大木盒,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伸手到腰间,掏出了一把金钥匙。钥匙在锁里轻轻一转,她打开了木盒,接着将木盒转向唐闲。
两个一模一样的金色葫芦躺在盒中,葫芦不大不小,估摸着能装下一两斤酒水。“给你”,夏依依说道,“这是王府管家今早才给我找来的阴阳葫芦。原本我只是刻意刁难东川王府,却不想这世间一棵藤蔓间竟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葫芦。”
唐闲细看,葫芦长的甚是匀称,成色也是绝好,葫芦口处已经处理制成葫芦塞儿。唐闲拿起其中一个手中掂量,重量也刚好。唐闲环顾腰间的酒葫芦,这酒葫芦是五年前于某家酒肆喝酒时送的,葫芦下端较上端更为大些,原本看起来就不十分俊俏,现有阴阳葫芦对比,显得更为难看。唐闲皱了皱眉,对手中的葫芦心生喜欢。
“你手中的那个就送你了,盒中的那个便留允我罢。”夏依依说道。
唐闲讶异,问道:“你一个姑娘家,要个酒葫芦做啥?难道你也要当个酒鬼?”
“就许你当酒鬼,不许我也当酒鬼?”夏依依柔声问道,“我也爱喝酒,留一个酒葫芦给自己装酒,也没什么不好吧?”
唐闲摇了摇头,笑了笑,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唯富家千金爱上喝酒想当酒鬼,却是第一回见。他把新的酒葫芦挂于腰间,与旧葫芦挂在一块。
夏依依看向唐闲,见他将地上的那把救她性命的宝剑拾起,收入剑鞘之中。先前危急之时,夏依依已觉察到了它的非同凡响。她好奇心油然而生,问道:“刚刚你救我的那把剑可是冬剑?”
唐闲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冬剑在我徒儿手中。”他看了看手中的宝剑,继续说道:“这是我师妹赠予我的佩剑,叫破云剑。”
“这把剑有何妙处?刚才你出剑时有一阵晃动,难道是因为它么?”夏依依好奇问道。
唐闲点头,说道:“确实是它,这把剑出剑时可带飓风,是木阳风所铸三刀四剑之一。”
“三刀四剑?何谓三刀四剑?可是传说中与什么宝藏有关的神兵利器?”夏依依追问。
唐闲迟疑,思忖片刻,没有正面回答。他浅浅一笑,说道:“也没啥,三刀四剑也就是是几件兵器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啊”,夏依依应声说道,不再追问。
屋子里有一瞬安静,夏依依抬头看向窗户,开腔说道:“先前从爹爹处听得你杀了梁湖洲梁堡主,我心中还替你忧虑,怕你被梁家堡追杀。而后听说你是游云门掌门,讶异之余又有了些许心安。再后来,又听说你与师妹决斗而死,我……”
“我内心忐忑,久久不愿相信。后派人四处打听,听闻你又死而复生,改了名姓,做了游云门守门人,这才宽心。”寥寥数语,一诉衷肠,道不尽心中牵念万千,夏依依说话间,低头慢言,难掩心中害羞之意。
唐闲又是一笑,只是这次笑的有些得意。他作揖行礼,甚是隆重,说道:“承蒙夏小姐牵念挂碍,我陆陵铭感五内。梁家堡及宁山一战,大抵是阎王爷照抚,不愿收我。加之我对阎王爷礼遇有加,但凡有酒有肉,也少不得他,这才得以活命,存活至今。”
对敌(上)
唐闲说话,就爱打趣逗玩。夏依依自觉好笑,笑出了声。而后又嗔怪起来,“你尽是胡说。我若不予,你便不能有事。”说出这话,她脸蛋又是一红,低下头,害羞起来。话语脱口而出,言语间太过认真,富有关切之意,她已经觉察到了其中的唐突。但言语既出,覆水难收,她又能如何?
唐闲认真说道:“人活一世,大多惜命。我也不能免俗。总祈愿自己能活的更为长久。只要一息尚存,便挣扎过活。但江湖险恶,刀光剑影,世事无常。谁又知道明日还能不能存活于世?”
他停了停,脸上浮现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你既已开口让我应承,陆某虽不懂玄黄之术,难有续命之法,但更为惜命还是做得到的。你的嘱托,我自当遵从。”
陆陵所说,皆有道理,他既应诺更为惜命,夏依依已觉不错,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镂花房门吱喳一声,一瞬被推开,有一醉汉不知何时已走近婚房,此刻破门而入,闯入房中。他步履漂浮,一步三晃,摇头晃脑,面红耳赤,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夏依依定睛一看,认出他来。这醉汉头戴冠帽,身穿新郎喜服,脸蛋细瘦,长得文质彬彬,一脸书生卷气。正是东川王二公子司马彦烨。
他稳住脚步,房中细看,见夏依依与唐闲并座,瞅见唐闲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两个酒葫芦,手中紧握一把宝剑。他识得唐闲这身是江湖侠客装扮,立马慌了神,喊出了声:“来人呐,快来人呐,有刺客,有刺客……”
司马彦烨张嘴还要叫喊,只见唐闲起身,一招飞燕快速飞过,接着一招无影点穴在他肩头轻轻一点。司马彦烨嘴还张着,却已是哑口无声。唐闲收了轻功现身,站在司马彦烨身旁,一瞬之间便解除了威胁。
王府戒备森严,警觉颇高。小王爷虽然被解决,但他的几声叫喊已然惊动了侍卫,房门外莫名一阵躁动。不远处,侍卫急忙将小王爷房中传来喊声一事上报侍卫队长。卫队长听罢,脚步匆匆,带领一队侍卫向婚房迈步走来。唐闲察觉到了府内异动,急忙上前将房门关上,回头对夏依依说道:“府内侍卫已经惊动,你快跟我走吧!”
“跟你?”夏依依问道,原本她做梦都想与他一起闯荡江湖,但此刻话语从唐闲口中说出,她又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我能与你一起?”夏依依问道。
“那是自然。”唐闲说道,接着反问道:“难道你不愿意?”
夏依依连忙点头,似是怕唐闲一瞬便改了主意。点头后她又若有所思,问道:“可是如若我们要走,又要走去哪里?江湖漂泊,虽几多惬意,但总归需要处安身立命之所。”夏依依问道。
唐闲思忖片刻,回答道:“你与我一起回游云门吧。游云门虽小,但容纳你我二人,尚且绰绰有余。”
“回游云门?”夏依依脸上浮现质疑,接着疑惑地问道:“游云门掌门可会同意?”
“无妨,掌门通情达理,自是愿意。她若不愿,也不会让我来这秋城寻你。”唐闲说道。
夏依依点头,正欲追问游云掌门让唐闲出门寻她的原由。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立一群侍卫。卫队长于门外一声高喊:“小王爷,房中可是有事?”
夏依依食指凑嘴,示意唐闲不要作声。
房屋内外一阵沉默后,门外的侍卫担心主上安危,又是一声高喊,“小王爷,你在里面一切可好?可否容属下进房查看查看?”
良久,房屋内才传来一声应答:“小王爷与我已经入睡,汝等莫要惊扰,都给我退下吧。”
卫队长听得房内传来的是女子之声,下意识明白回话的是王妃。他抬头看着房内还亮堂着的烛火,回话道:“属下得令。刚才小王爷叫喊,我等实属放心不下,这才惊扰。还请王妃恕罪。小王爷既已入睡,那末将这便告辞。”话毕,卫队长带领卫队散去。
房间内夏依依听得卫队脚步声渐远,松了一口气。唐闲起身站在窗口,慎重问道:“你可考虑清楚,与我一起回游云,愿意与否?”
夏依依思考良久,点了点头,说道:“倘若游云门愿意收容于我,我自是愿意。”
“那便走吧。侍卫虽然散去,但难保不会折返。夜已渐深,正适合掩身脱逃。再过几个时辰,挨至天明,怕是更不好离去。”唐闲说道,字字珠玑,甚有道理。
夏依依点头,表示赞同。她急忙走到床旁柜前,开始收拾行囊。唐闲别过头去,静静站立窗口,不敢回头。夏依依所收之物,大多是女儿家衣裳、女红之物,唐闲不便窥看,只好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司马彦烨站立于门口,上下眨眼,手脚却是一动不动。唐闲点中了他的穴位,他虽是将门之后,却少有习武。现有实力,更似一名文弱书生,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被唐闲一指中穴,只好眼转眉动,静待穴道自解。唐闲与夏依依商议之事他听得耳中,他记下了游云门这个字眼,心中横生怒气。他记下了唐闲的样貌,这夺妻之人,他牢记于心。他心中暗暗发誓,日后若有机会再遇,必定不会放过于唐闲。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依依收拾完毕,她将行囊挎于右肩,对唐闲说道:“走吧。”
唐闲听罢回头,见夏依依已将长蔓青丝盘起,酒葫芦挂于她的腰间,一个简单的白色包袱挎于她的右肩,一切显得格外利索。倘若有把宝剑在手,那便是一副江湖侠客的模样。唐闲看着夏依依这装扮,笑了笑,明白夏依依已是做好了于江湖同行远游的准备。
夏依依走到门槛处开门,唐闲紧随其后。二人计划借院落处的院墙逃遁远走。门吱呀一声打开,夏依依抬头一看,被惊吓一跳。门口处不知何时已布满金甲侍卫,后院侍卫统领白凡率领三个侍卫分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婚房。这三个侍卫分队的侍卫,个个身穿身穿王府特质银色战甲,头戴银盔,脚下一双上等马靴。他们各执兵器,精神抖擞,好不威风。一小分队在前,手握盾牌与大刀。两小分队在其侧翼,手握弓弩,箭羽上了弓弦,弓弦已经拉满,只要一身号令,随时可以放箭将敌人射成马蜂窝。
白凡统领是王府老将。他一身黄金宝甲,头戴金盔,身穿一双上品黑靴,身材魁梧壮硕,腰间挂着一把宝刀。他面容发黑,宛如焦炭。如此足见他征战杀伐之功,不然难有这具饱经风霜、皮肤粗糙的黑色皮囊。他望向夏依依,简单行礼,接着目光炯炯,犀利有余,厉声问道:“夜已深了,不知王妃收拾行囊,这是要去哪里?”
对敌(中)
夏依依并不认得这位王府的老将。她素来娇惯,来秋城时日尚短,见这老将倚老卖老,甚是不客气,她也不客气起来。“你是何人?我堂堂王妃,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还用得着跟你这下人交代?”
白凡大笑,笑得格外粗犷,说道:“如若是王妃,想去哪里自然不用跟老臣交代。不过,你现在只怕不配叫王妃吧?”
夏依依一脸困惑,问道:“今日我与小王爷成亲,拜过天地,我怎么不是王妃?
“既是与小王爷拜过天地,那不知这洞房花烛夜,王妃不与小王爷独处一室,私自出来又是为何?”白凡质疑道。
“我……我……”,夏依依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想到了理由,“屋中烦闷,我出来院中透透气,难道这也不成?”
白凡冷笑,说道:“王妃既是要出来后院透气,那不知肩上背着包袱又是为何?你轻装简行,与你身旁的这位少侠出双入对又是为何?王妃自诩头衔,那不知王妃可知三纲五常?夜深人寂,王妃与陌生男子私会,如此失德,你如何敢称王妃?夜半无人影,你不避嫌,甚至妄图背弃丈夫,与他人双宿双飞,你又如何能叫王妃?”
“你……你……”,夏依依被激怒,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应答。白凡的三言两语,一针见血。虽然说的甚是难听,但却有几分在理。夏依依自知理亏,羞愧之下,脸上又浮起一阵潮红。
“这位少侠看起来好生英俊。老夫也斗胆奉劝少侠一句。王府到底不是普通百姓人家。你若识趣就此离去,老夫可以网开一面,饶你性命。王妃年纪尚轻,不知轻重。我看少侠脸上几分沉稳冷静,想来在江湖上早有履历。轻重一事,我自不必言明,少侠心中也必定清楚。”白凡说道。
唐闲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所说轻重一事,晚辈愚钝,还真不是很清楚。”
“你……”,唐闲如此不识趣,白凡心生几分怒气,“少侠,世间万般,性命最为珍贵。你若执迷不悟,执意要带王妃一并离开,那就不要怪白某手下不留情。”白凡说罢,数百把弓箭拉得更满,数百枝箭羽已经瞄准唐闲,只要白凡一声令下,数百枝箭羽便会于空中划过,命中目标。
唐闲笑了笑,答道:“无妨,能与心爱之人黄泉共渡,也是不错。”
夏依依听罢,低头一羞,唐闲的话语让她内心小鹿乱撞。
白凡说道:“少侠既是冥顽不灵,那便不要怪老夫了。”他转身看向身后,说道:“众将士听令,给我放箭。”
白凡话毕,一小分队施放箭羽。百枝箭羽在空中飞旋而过,向夏依依扑来。夏依依手中没有武器,呆愣于房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闲一招飞燕施展开,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夏依依身前。于空中飞掠的瞬间,他手中的破云剑已经拔出了剑鞘。箭羽逼近,唐闲眼疾手快,挥剑将箭羽砍断。一枝又一枝箭羽被唐闲击中箭杆,掉落地面,有些斜插入泥中;有些横躺于地面;有些被击落得粉碎,只剩下明晃晃的箭头。
夏依依眼见所有的箭羽原本直直地向她飞来,却全部被打落散开。唐闲没有让任何一枝箭羽向夏依依身后飞去。
一轮箭雨过后,箭羽四散分开。唐闲身前一丈以内,箭羽密密麻麻,让人看着便心生恐惧。唐闲停下挥剑,眉头一蹙,一番挥动,耗费了些体能,他的气息已由平稳变得有些急促。
白凡挥手示意,弓弩手停止搭弓射箭,箭雨戛然而止。白凡再次劝说道:“少侠,王府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看你年纪轻轻,武艺也是不错。不如就此作罢,此刻离去,我白某作主,尚可饶你一命。”
唐闲笑了笑,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白凡叹了一口气,那么多年来他于沙场奔走,最欣赏的便是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他看得出唐闲仪表堂堂,颇有将帅之才,心中甚为满意。怎奈他就是一心求死,不肯离去。
“也罢,那便如你所愿……”,白凡挥手,正欲下达下一轮箭羽攻击的命令。
“喂,我说你们堂堂王府,还要脸不要脸?那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一道声音从白凡的右手边响起。
白凡顺声望去,见婚房旁边的一座房屋屋顶稳稳站立着一名十四五岁的粉衣女子。她脚穿一双锦缎白靴,个头不甚高,长发盘头,以白玉发簪簪起。远远看去,她的腰间似乎还挂着一块白色方形玉佩。姑娘家年纪轻轻,却难掩俊俏之意,脸白如雪,温润如玉。她的右手手握一把宝剑,宝剑一尺有余。
白凡看着这粉衣女子,并不认识。他问道:“你又是谁?来我王府有何贵干?”
粉衣女子笑了笑,说道:“你管我是谁。”
白凡回道:“小娃娃,我们素不相识,莫要不知天高地厚,无端生事。”
“我师傅说了,天高好飞鸟,海阔好游鱼。见天下不平事,本姑娘自然要见义勇为,行侠仗义。”她说着,一个纵身,跳向婚房房顶,接着从房顶跳下,轻轻落于地面。她转身面向唐闲,问道:“师傅,我说的对吧?”
唐闲窃笑,徒弟说的都在理,唯有一句却有些谬误。他纠正唐秋梨,说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抄默那么多遍,怎还是记不住?”
“一样一样,也没差几个字眼。”唐秋梨不服气,倔强说道。
“不一样,这意蕴相差甚远。”夏依依轻声说道。闺阁中她常读四书五经,于诗文还算有些心得,不忍唐秋梨本末倒置,不知所云。
唐秋梨看向唐闲身后,终于是看见了一身新娘装扮的夏依依。夏依依的发髻干净利落,脸红齿白,面容俊俏,身上还有淡淡的脂粉味道。她上下打量着夏依依,感叹说道:“原来你就是我师傅出山要寻找的人啊。”
唐秋梨心中欢喜,她急忙上前一步,向夏依依认真作揖行礼,响亮地说道:“小徒儿唐秋梨,拜见师娘。”
师娘?夏依依一瞬呆愣,这名号她从小到大从未听人叫过。而今一小姑娘毕恭毕敬,低下身子,口喊师娘,夏依依呆愣站立原地,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后只好沉默不语。
“好啦,秋梨,先应敌再说。参拜师娘一事,以后再说。”唐闲说道。
唐秋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敌前唐突拜见师娘,确实有些不妥。她急忙转身,拔出冬剑,宝剑浑身透明,透露着一阵寒意。唐秋梨看向众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了杀意。
“好一对师徒,确有真情,看着着实让人有些羡慕。只是可惜,私闯王府,意图拐带王妃,已是重罪。而今还执迷不悟,本将军更是饶你们不得。你们且在地府之下,再做师徒吧。”白凡平静说道。他轻轻挥动了一下右手,所有的弓弩手将箭羽上了弓弦,接着拉满射出。天空中布满箭羽,浩浩荡荡向唐闲一众飞去。
对敌(下)
唐秋梨看着漫天箭羽,脸无惧色,她平静地问道:“师傅,你来还是我来?”
“你来吧!”唐闲说道。他看着黑夜中即将飞来的箭羽,思量唐秋梨应该能够应付。
唐秋梨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将手中的冬剑横在身前,接着挥动起来。冬剑在黑夜中剑透着寒光,箭羽逼近,冬剑与箭羽触碰,唐秋梨将几枝箭羽打落在地。接着她催动内力,附着在冬剑之上,而后将冬剑向前一挥,将数尺之内的箭羽全部吸引过来。唐秋梨挥剑向后,一个转身,将冬剑向下一落,数百枝箭羽随之下落,沉沉地砸在地上,与地上的青石板相撞,化成碎屑。
唐闲点头满意,这一招“花引流”唐秋梨所学时日不长,却已能用内力将身前数尺之物牵引,也算不错。“花引流”功法原本是游云门掌门的防身秘技,传授唐秋梨本是不妥。要不是唐秋梨闹腾,他断然不教。而今看来,传授于她,却也有些妙用。
一波箭羽袭击完,又是一波箭羽从天际飞来。唐秋梨再次出手,她将内力又一次附着于冬剑之上,接着运转内力,将身前数尺内所有的箭羽吸引,再一次将它们一甩。箭与石板,箭与箭相关碰撞,一瞬间化为乌有。
唐秋梨收了剑招,以手捂住胸口,感觉体内内力有些虚空。这花引流于身体并无害处,只是需要消耗大量内力,所以也施展不了多少次。
侍卫统领白凡眉头微蹙,如此手段,那无论多少箭羽也是白搭。他挥手示意,让弓弩手停止射箭,接着对刀队队长说道:“卫队长张超听令,把他们给我拿下。”
“末将领命。”分队长张超应声,带领百余手拿大刀和盾牌的侍卫,快步向唐闲一众扑去。
唐秋梨看着冲杀过来的侍卫,对唐闲说道:“师傅,这回到你了。”
唐闲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夏依依,问道:“依依,你可会武功?”
“我……我……我未曾学过。”夏依依说道。
唐闲眉头一皱,武林世家之女竟没有学过武功,这倒也让人觉得新奇。唐闲转头,对唐秋梨说道:“秋梨,你师娘我交予你,你照顾好她。这些人我来应付。”
“好”,唐秋梨说着,提剑退到唐闲身后,站到夏依依身旁。
唐闲提剑上前,自从宁山一战,他便再没有出手杀人、伤人。而今王府抢亲,王府侍卫人多势众,形势却是逼迫于他,不得不再次出手。那一把破云剑自从师妹手中取得,也未尝再沾染过鲜血,而今也是不得不染些污秽。
唐闲手握破云剑,将内力裹挟其中,于空中挥舞两下。一道飓风骤然而起,于扑杀而来的人群中划过。飓风下,侍卫的金甲顿时裂开,手中的宝刀与盾牌,也被席卷不见。接着又有一道飓风袭来,侍卫们被它席卷,向天空飞去。空中飓风骤停,侍卫们自空中而落,狠狠摔倒在地。地面上传来一阵哭嚎。
唐闲闭了眼,继续向前冲杀。他身法极快地在余下的人群中掠过,用的是游云门轻功凌波三步。破云剑在人群中东挥西砍,却是漫无目的,连剑招也软弱无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唐闲于众人身前逐一掠过,闪身回到夏依依身前,收了剑招。
一众侍卫嘴里还在叫喊,只是未走到五步,便陆陆续续倒将下去,在地上苦苦哀嚎。白凡仔细一看,侍卫们的手脚经脉处都受了伤,伤口处源源不断流淌着鲜血。原来唐闲刚才一瞬的飞掠,已用破云剑伤及侍卫手脚处的经脉。侍卫们虽身穿盔甲,但普通盔甲又如何能抵挡破云剑的锋利。
侍卫手脚处经脉被伤及不是很深,只需要安心静养月余,便能复原。唐闲没有痛下杀手,他心中明白,这些下属,有妻有女,也是无辜之人。出此下策,保存他们性命之余还能脱身,也算是妙计。
百号余人的刀队,如今只剩下队长及侍卫几人,其他的都负伤在地。老将军怒气横生,原本他心生爱才之心只想活抓这二人,却不想这入府的两名剑客身手如此了得。看来不下杀手断然不能把他们擒拿,更有可能纵虎归山。老将军大喝一声,手指唐闲和唐秋梨,厉声高喊:“众将士听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取他二人项上人头。”
那手握弓弦的两个分队,收了弓弩,抽出了腰间弯刀。“杀……杀……杀”,众侍卫三声高喊,集体向唐闲冲去。
三朵红色礼花突然在天空中连续绽放。这王府的示警信号礼花鲜有使用,如今三发礼花接连绽放,府中必有变故。“慢”,老将军一声怒吼,喝住众人。众将士纷纷停住厮杀的步伐,站在原地。
有金甲令兵从前院飞快而来,行色匆匆地来到白凡身前,跪拜禀报。“报,前院三处房屋失火,火势蔓延,恐会烧到虎啸堂和藏龙阁。”金甲令兵说道。
唐秋梨窃笑,这前院三处失火正是她的手笔。她客栈中起早,便收到店小二送来的唐闲的书信,信中让她于夜晚在王府前院纵火。她出现于婚房旁的屋顶时,已按师傅指示将此事办妥。
老将军听罢大惊,虎啸堂为王府军事重地,断然烧不得。藏龙阁更是王府奇珍异宝收藏之地,更是不能有半点闪失。但眼前府中不速之客尚未擒拿,他也不好抽身。他思量再三,不知该如何决断。
唐闲给唐秋梨使了个眼色,唐秋梨会意。唐闲站在夏依依身旁,右手轻挽夏依依腰间。接着轻功飞燕施展,带夏依依飞上房顶。而后他脚尖轻点,在屋顶飞掠而过。唐秋梨紧随唐闲之后,也跃上屋顶,以飞燕在房顶飞掠。不多时,三人离开了王府,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超惊觉唐闲一众已经逃遁,急忙禀报白凡,“启禀统领,贼人已经逃跑,不知去向。”
白凡听罢,又是一惊。他望向婚房,见门口处已无人影。一声沉重的叹息从白凡口中发出。老将军心生悔意,“都怪老夫,都怪老夫。放跑贼人,老夫难辞其咎。王爷怪罪下来,怕是不好交代。”
分队长张超说道:“统领莫要自责,贼人一事,事有原由。想来王爷必定宽宥,还请老将军宽心。”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老夫已是花甲之年,也活得够久了。”白凡看向唐闲逃跑的方向,感慨说道。这一句感慨说的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众将士听令,弓箭队留下十人,四处找寻小王爷下落,确保小王爷安全。其余人等,随我一同前院救火。”白凡一声高喊,率领众人匆匆往前院走去。
逃遁
唐闲带着夏依依和唐秋梨一口气逃遁了好几里。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唐闲于夜色中寻得一处树林,与夏依依一起轻轻落下。唐秋梨紧随其后,也收了轻功,落了下来。树林里一片漆黑,月光淡淡地洒在树与树的间隙。唐闲回头看向身后,侧耳聆听,听不见任何追踪者的声响,终于是放心下来。
夏依依站稳于地面。空中飞掠的功夫,唐闲怕她掉落,一直手挽她的腰间。而今安稳落地,他也还没有松手。男女之间,肌肤之亲,难免让人有些臆想,夏依依脸上浮现浅浅的红润。她侧脸看向唐闲,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低下脑袋。
唐闲转身回看夏依依,终是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妥。他的手迅速从夏依依腰间收回,接着他也不好意思起来,连声说了好几句:“失礼,我无意冒犯。”
夏依依窃喜,浅浅一笑,说道:“无妨。”
唐秋梨在唐闲身后,不知何时已是一脸的不欢喜。唐闲独自闯入王府并未带她,她内心早已觉得憋屈。而今脱离危险,正适合与师傅秋后算账。
她说道:“师傅,你又是无赖。闯入王府,营救师娘这般好玩之事,你为何不早告诉于我?昨夜我要夜闯王府你还拦着,而今却是只顾着自己进王府耍玩?”
唐闲一脸呆愣,想了想,反问道:“我怎的没有告诉你?留信于你,难道不是告知于你?我又怎的只顾自己耍玩?王府前院放火这样出尽风头、扬名立万的事情,我可曾独揽?还不是让你做了?”
唐秋梨眉头一皱,心中思忖,信件是今早收到的,若是睡得晚些,怕是收到书信也是无用。而放火一事,如此简单无趣,又怎算好玩?“难怪姐姐平日教导,让我不要学你那无赖模样,今日看来,师傅你还真是够无赖的。”唐秋梨这样想,却不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唐闲右手微动,抬起破云剑,用剑柄在唐秋梨脑袋上轻轻一敲,说道:“怎么跟师傅说话的?小小年纪,没大没小。出尽风头的事情都让你做了还不认,反倒说我无赖。王府戒备森严,难道我们两个要一起闯进去,来个鱼死网破,流血受伤,命丧黄泉,才叫好玩?你师祖有训言,胸中有沟壑,万里纵横舟。越是危险的地方,越需要智谋。谋定而后动,才能出奇制胜,全身而退。”
唐秋梨脑壳又挨一记敲,虽于唐闲还是有些不满,却又不得不承认唐闲说的有些在理。
唐闲补充说道:“再者,出门前你姐姐交代,路途中务必确保你的安全。既是承诺,那总该兑现吧?总不好让你一人在王府的千军万马之中往来冲杀吧?倘若你真的有个什么闪失,那回到山门,你让我又如何跟你姐姐交代?”
夏依依在旁窃笑,这师徒二人的对话着实有趣,吵吵闹闹,耍皮子斗嘴,看着却也有些意思。
“哦”,唐秋梨应声,算是服气。师傅就是师傅,怎么说都是他有理。唐秋梨心中思忖,而后唐秋梨想了想,喜笑颜开。说到底师傅也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既是这般,那没能于王府大闹,大杀四方,名震江湖,也便算了。
唐闲不再与唐秋梨做唇舌之争。他从怀中掏出火折,轻轻吹亮,挪步四周环看,确认树林之中是否有野兽行踪。天还未亮,在这树林之中只怕是还要再待一阵。他四周转了一圈,确认确实安全,于是走回夏依依与唐秋梨身旁,对她二人说道:“天亮之前,我们就在此处稍作休息吧。待到天亮,我们便出城回游云门。”
夏依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一件颜色鲜红的喜服,问道:“我这身打扮,怕是不好出城门吧?”
唐闲点头说道:“确实是这般。”
“我包袱里有衣裳,我这便将它换了。”夏依依说着,挎着包袱往西而去。
唐闲看着夏依依的身影,说道:“秋梨,我去拾些柴火,你也跟着她去吧。她不会武功,你守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
唐秋梨点头允诺,跟着夏依依往西边而去。
唐闲吹熄了火折,轻功飞燕施展,往树林东边而去。
及至唐闲怀抱柴火回到原处,他讶异地发现唐秋梨已然回来。她生了一堆小小的篝火,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三块岩石,在中间的那块岩石上坐了下来。她拾了一棵枯树枝,无聊之余,用枯树枝拨亮着篝火。
唐闲将柴火在唐秋梨旁侧放下,问道:“怎那么快回来?她呢?”
唐秋梨坐在石块之上,双腿蜷起,右手放于腿上,以手托腮,左手拿着枯树枝在篝火上晃动着,不甚满意地说道:“师娘说,这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她一个人就可以,不用我在她身旁护着,所以就差我先回来了。”
“她去了多久?”唐闲问道。
“算算时辰,师娘去了快两刻钟了吧。”唐秋梨答道。
近两刻钟,那早该把衣服换了,但她现在却仍未回来。唐闲眉头一皱,自觉有些不好,担心起夏依依来。他问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唐秋梨听罢,抬起拨弄篝火的枯树枝一指,告诉了唐闲方位。
唐闲顺着枯树枝的指向望去,脚步迈开,向那边疾步走去。
“师傅”,唐秋梨一瞬间喊住唐闲,说道:“师娘没准还在换衣服呢,你要过去看么?”
唐闲听罢,脸上一羞,立即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唐秋梨,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徒儿真是越来越能耐,竟消遣起了师傅来。
唐秋梨憋笑,故意避让唐闲的目光。她转身去拾柴火,往火堆中添了些许新柴。
唐闲细思,过去找寻夏依依确实多有不便,只好转身,走到篝火旁,于岩石上坐了下来。
唐秋梨转脸看着唐闲,取笑道:“师傅,你不是要过去找师娘的么?怎么不去了?”
“不找了。”唐闲说道。
“师娘不会武功,那要是她真的遇上豺狼怎么办?”唐秋梨问道。
“没关系,遇上了就遇上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唐闲淡淡地说道。
唐秋梨来了兴致,问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不担心”,唐闲说道,“她若真的有事,那你便是违抗师命,护卫不力。到时罚你于望都峰面壁十年就好。”
唐秋梨听罢一惊,十年,那得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望都峰中一个人面壁,那得多无聊啊!她慌了神,问道:“我?”
唐闲平静地继续补充,“望都峰的枯竹长老素来喜欢念经,一卷《道德经》他已是念了二十余年。十年面壁,你若无聊,便让他给你把经书念上十年。”
唐秋梨呆愣,这师傅所说,倒是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十年时间听个老家伙日复一日地给你念一本经书,想来任谁都会发疯。她听罢,急忙起身,作揖行礼,笑着说道:“师傅,师娘去了那么久了,徒儿觉得确有必要去看看,不然心中放心不下。她若是衣服已然换好,徒儿必定将她平安带回。”
唐闲偷笑着点了点头,慎重其事地说道:“去吧去吧,十年面壁啊……早去早回!”
唐秋梨给了唐闲一个白眼,应诺,正欲施展轻功而去。只见树林的西边冒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缓步走来,面容在篝火下渐然清晰。她一身绸缎长裙,脸蛋清瘦,唇红齿白,青丝长蔓,一枝莲花珠钗将青丝挽起。唐闲远远看去,认得她,正是夏依依。
夏依依缓步过来,有些歉意地说道:“方才换了衣服,于树林里转了转。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唐闲平和地说道。
夏依依向二人走来,没走两步,一个趔趄,顺势摔倒。唐闲赶紧上前搀扶,细细一看,夏依依腹部的衣物渗透着殷红的鲜血,看来伤口又裂开了。金华散他已于婚房中交给了夏依依,他急忙问道:“金华散呢?”
夏依依听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瓷瓶。唐闲接过,打开瓶塞,将瓷瓶倾斜,试图倒出里面的药粉。但连试了几次,瓷瓶中并未有药粉出来。唐闲手掌摊开,将瓷瓶直直倾倒于手掌中,篝火下掌心空空如也。不好,金华散没了,唐闲心中一惊。
东窗
虎啸堂作为王府重地,戒备森严,原本只用以军事议事之用。有资格进出虎啸堂的,除却王爷,便是府内各位将军。然而今日,虎啸堂却迎来了别样的主人。一大批江湖侠客大摇大摆地走进虎啸堂,丝毫不顾虎啸堂不能携带兵刃入堂的明文规定。王府内各位将领,见此光景,个个咬牙切齿,面露愤怒,但又无可奈何。此事是王爷点头,特意交代守堂的侍卫不必收缴江湖侠客的兵器。众人只好忍气吞声。
王府的一众卫队将领,接管事的通知,往后数月都改去议事厅商议府内军机大事。王府诸将领,听得此消息,聚集在小小的议事厅中,更是愤懑。
议事厅里人声嘈杂,议论纷纷。昨夜有两名刺客进入府中一事已经人尽皆知,他们大闹王府,火烧前院,劫走王妃。“王府诸将都是酒囊饭袋”的说辞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王府。虽是言辞偏颇,王府卫队于王妃被劫一事已然尽力,但谁也不知道这风言风语怎就如此邪乎,矛头直指卫队,认为这一切都是王府卫队的过失。
各卫队将领于此事并不服气,却还未来得及申辩,便被剥夺了虎啸堂议事的权利。甚至于还要看着那些江湖侠客趾高气昂入主虎啸堂。如此这般,各卫队将领之间早已焦躁,除却不满还是不满。众人守在议事厅,唯盼王爷出现,给大伙一个交代。
等了良久,诸位将军没能等到王爷,只等到了王府管事。这头发花白年逾花甲的老叟,一身素衣,一双陈旧布鞋,面容枯瘦,脸上褶皱横生。他见众人吵吵嚷嚷,也不安抚,只是步履轻盈,穿过人群,径直向议事厅东南角一金甲将军走去。
众将已将头盔摘下,那金甲将军却还是一套黄金盔甲着身。他面无表情,自走进议事厅便一直在一把太师椅上坐着,沉默不语。金甲将军已过而立之年,身材并不魁梧。他姓王名恒,自小从军,履立功勋,而后幸得王爷赏识,入了王府,做了前院卫队统领。
管事来到王恒跟前站定,目光看向王恒,以质疑的口吻问道:“王将军,白凡将军既是不在,王府诸将,你就这般放任不管么?”
王恒抬头看向管事,看了许久,好像根本就不认得管事。接着,他神情微变,一声厉喝呼啸而出,“众将听令,议事厅内不得再作喧哗。如有违者,军法处置。”他的这道声音飘荡整个议事厅,余音回荡,言语间没有多少情感,只有一种冷漠。
众人顺声望去,觉察是王恒发出的号令。议事厅里的嘈杂声戛然而止,议事厅一瞬之间变得格外安静。王恒从容起身,步履稳健,向议事厅上座走去。众人看着他,默不作声,再不敢造次。
王恒于议事厅上座就坐。这原本是王爷的坐席,但管事的到来已经预示王爷今日不会来到此处。管事跟随王恒,于王恒身旁而站。众将见状,随即列成两队,按官阶品级排序而站,面向王恒,个个收了脾性,精神抖擞,只待将军示下。
“情况未明,妄加猜疑,扰乱军心,罚。”王恒冷冷说道。
议事厅门口处,两列侍卫持木杖快步上前,接着四散开来,每个将领身旁都站立一名侍卫。各将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众将领只见王恒从上座起身,接着双膝跪下,挺直上身身板。行刑侍卫上前,持方形木杖在王恒背部行刑。木杖一板一板地击打在王恒身上,王恒咬牙隐忍,未曾有半分呻吟。众人看罢,纷纷自愿受刑,他们一个个陆陆续续双膝及地而跪,挺直身板,受了这杖刑之苦。二十大板不多不少,木杖颇有韵律地砸在议事厅十六名将领身上。众将与王恒一样,咬牙隐忍,也未曾有半分呻吟。
行刑完毕,行刑侍卫收了刑杖,退出了议事厅。王恒起身,看向管事,问道:“贺老,如此这般,可是满意?”
管事捋了捋那花白的胡子,笑了笑,说道:“王将军以身作则,不愧为王府统领。”
王恒笑了笑,说道:“是本将军治军不严,惹来这般笑话,还请贺老莫怪。”
“王将军客气,王府卫队终归是王府卫队。效忠于谁,什么时候要奋勇当先,什么时候要忍气吞声?终归要心中有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往后还请王将军对各位将军多加管教,莫要让旁人笑话我们王府卫队没有肚量与胆气。”
王恒与众将士齐齐下跪,齐声说道:“贺老教导的是,我等愿誓死效忠王府,与王府同富贵共生死。”
虎啸堂里坐着一群江湖侠客,王爷与小王爷位于上席。这些个江湖侠客,来自中原塞外,各门各派。位置靠前的,是来自中原,号称“一剑封”的柳弈尘。坐在柳弈尘旁侧的,是有着“青鳞剑客”美誉的翩翩公子,李君山。号称“夜无影”的美人侠客陈婉雪位于中席。而惯用毒技的“毒刺客”白琉言以及号称“武痴”的叶嗔也在虎啸堂之中。堂上还有一些其他江湖侠客,有名之辈无名之徒,莫不是应王爷征召入府,只为擒拿昨夜闯入王府大闹而逃的两名刺客。
王爷于虎啸堂正襟危坐,目光如炬,愤意四生。王妃夏依依名为被劫,实则与那两名刺客一起潜逃。此等辱没王府威严一事,百年难遇,王府哪能受如此屈辱?王爷心中愤恨,手握茶盏,不觉间气力大些,“啪”的一声脆响,茶杯竟给捏碎了。王爷手握陶瓷碎渣,一瞬间他的手掌便被割破,流淌出鲜血。
众人听得茶盏碎裂之声,望向王爷,都沉默不语。王爷捏杯碎盏,足见他心中不满,其余的便不需要再多做解释。众人心中明白,于这森严王府之中出去,只需擒拿住那潜逃的两名刺客,富贵高升之途便唾手可得,指日可待。
王爷右手受伤一事被侍卫急忙通报贺老,有仆人带药箱迅速赶来,候于虎啸堂外。虎啸堂无关人等不得进入,仆人不敢擅闯。他在虎啸堂外踮脚张望,左右踱步,坐立难安。
“据本王调查,闯入我府中劫走王妃的,是游云门守门人唐闲与其弟子。诸位,本王不再多言。诸位只需将他二人击杀,我王府自有黄金万两酬谢,其余要求,只管提来,无论大小,我王府一并兑现。”王爷说道。
“我等自当竭尽所能,将他二人人头带回。”众人齐声说道。
一剑封柳弈尘想起了些别的事情,问道:“王爷,此二贼有王妃做保。倘抵对敌之中,这二人以王妃性命当做要挟,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诸位不必顾虑。倘若真是如此,列位只需记得,我王府威严不得辱没,杀此二人为首要。顾不得王妃,那便不用顾了。”王爷缓缓说道。
小王爷在旁听得,急忙说道:“爹,依依并无过错,你们不能伤她。”
“混账,怎如此糊涂。区区一女子,怎及我我王府声誉。没差人杀她,已是恩典。刀剑之下,难免有失,难道你要为了维护于她,便放跑那两名刺客?”王爷说道。
“爹……”,小王爷还要说些别的。
王爷厉声呵斥,“莫要说了,我心意已决。我已差王府卫队与在场诸位一并抓拿二贼。她若有命活着回到王府,那我便认了她王妃的身份。倘若福运不济,刀剑下误伤,那便不要怪我。”
小王爷哑口无言,心中不快,父亲既然已做决断,那便任谁也无法动摇。
“诸位,且动身吧!谁能先杀掉闯府的两名刺客,回来请赏便罢。我于王府之中,静候诸位佳音。”王爷说道。
“是”,众侠客纷纷应声,起身告辞,陆陆续续出了虎啸堂。
有金甲令兵飞快来报,于虎啸堂被侍卫拦下。金甲令兵在侍卫耳边耳语一阵,侍卫急忙进来禀报,他跪倒在王爷面前,说道:“报告王爷,王府后院有消息传来,后院卫队统领白凡白老将军,今早自缢于房中。”
王爷听罢,大惊失色,这白凡白将军跟随他数年,履立战功无数,怎说自缢就自缢了?他问道:“后院卫队可调查清楚他的死因?”
“启禀王爷,白老将军临死前留下血书,上面只有一言,‘纵贼入府,愧对王恩,唯死明志’。”侍卫说道。
王爷心中难受,老将军如此简单的一言,却能听出他心中放跑贼人的万般悔恨。“都怪本王,本王要是早些告知他,昨夜之事不怪于他,他便不会这般。”王爷心生感叹,却已于事无补。良久,他说道:“传本王谕令,厚葬老将军,老将军家属女眷,务必多加抚恤。”
“是”,侍卫应声说道,领命出了虎啸堂。
鬼殿
傍晚,有一头发花白年逾花甲的老叟向秋城城北走去。他迈过青石板的各条大街,脚步匆匆,神色间有些着急。秋城的城北有一条窄窄的吉祥巷,吉祥巷的深处有一座破落的宅院。院落的围墙早已年久失修,墙体有所破旧。一道裂缝五寸有余,印在院墙之上。院墙低处还有一处半尺宽一尺长的缺口。如此这般,好在院墙还算结实,并未倒塌。院墙旁是一排的百年陈柳。柳树枝繁柔蔓,树与树相互遮掩,挡住了阳光,让这一整条巷子都弥漫着一种阴沉潮湿的气息。
老叟进了吉祥巷,脚步迈在布满青苔的青石板之上。他绕着围墙疾走,没有片刻迟疑。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来到那座破院的门前。夜色渐然袭来,他抬头细看,院落的门口高挂着两盏破旧灯笼。其中的一盏,灯笼内蜡烛已经烧尽,无法点亮。大门处只剩下右侧的那一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投射出惨惨淡淡的黄色晕光。那金色的匾额上写着“阎罗鬼殿”四个大字,金批已然褪浅,牌匾已经倾斜。牌匾随风轻轻晃动着,随时可能掉落下来。
这院落已是半年未曾来过,而今故地重游,看起来倒也有些陌生了,老叟于院落门前停待片刻思忖。
院落的大门紧闭,布满厚厚的蛛网与尘埃。大门的右侧设有一木制合叶。合叶倒是新的,颜色与大门一致,都是朱红色调。合叶掩藏的还算精巧,倘若不加细看,还真看不出它的所在。老叟上前,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枚黄金令牌。他左手抬起合叶,看见了合叶后凹陷的令牌形状。接着他将令牌放于凹槽之上,轻轻地转动令牌,启动了院落的机关。
院落的大门嘎嘎作响,接着缓缓打开。老叟收了令牌,进了院落。院落中一片漆黑,空气中飘荡着一阵幽怨的哭声,哭声时断时续,时长时短,时而响亮时而低沉,诡异异常。哭声中还伴有一阵怪异的风声,凉风四处游荡,从人身后轻轻拂过,让人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老叟总觉得身后有人,他回头望去,只见确有一人影立于院落门口。院落门口昏黄的烛光下,只见她长发散乱不堪,赤裸双足,悬空漂浮,一身白衣,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发黑厚实,眼眶处不断地渗着鲜血,鲜血落于地面,却是一瞬间消失不见。老叟见她一副地府恶鬼模样,也不惊慌惧怕。他镇定自若地将令牌从袖中掏出,向她展示。那人影看罢,苍白的脸部神情异变,突然惨笑起来。她笑的阴险恐怖,面目狰狞。接着她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而后忽地游荡起来,向院落中的一座主殿极速飞去,接着消失在了院落主殿的大门之中。
游魂厉鬼,老叟暗觉惊奇,点头满意。院落中主殿的大门这时哗然而开,老叟眼睛望去,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两盏青色烛火在黑暗中透着亮光。老叟收了令牌,放慢步伐,从容不迫地进了殿中,主殿大门一瞬间戛然关上。老叟环看四周,青色烛火处除了三把红檀交椅,再无其他。主殿内一片空旷,却也看不清门窗在哪。老叟看罢,大喝一声,“阎罗鬼殿罗王鬼使何在?还不速速现身?”声音回荡在殿中,洪亮异常,延绵不绝。
红檀交椅后有两个人影飞身而出,他们飞速掠过,殿堂之中青色的烛火微微晃动。老叟还未看清他们的身影,他们便已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一人身穿黑衣,一人身穿白衣。穿黑衣的脸戴黑色面具,头戴黑色上官帽,上官帽上书“天下太平”,是名男子。穿白衣的脸戴白色面具,头戴白色上官帽,上官帽上书“一见生财”,却是一名女子。她的右手手腕处还系着一串相思铃,相思铃上的铃铛有枣仁大小,一共有三个,分别是黄蓝白三种颜色。这二人皆长发散乱,双足赤裸,手握鬼使神鞭。他们双双拜倒在老叟跟前,齐声说道:“卑职不知贺老架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鬼使白差,罗王何在?”贺老向白衣女子问道。
“回禀贺老,罗王昨夜未与我二人交代,径直出了阎罗鬼殿,至今未归。”鬼使白差回道。
“你可知他的行踪?”贺老问道。
“回禀贺老,罗王轻功独步天下,我等哪能追踪得上。有探子回报,只探得罗王出了秋城,往西而去。自此便再无行踪。”鬼使白差说道。
“也罢,罗王既是不在,汝等便待罗王归来,将这王爷密令转交于他。”贺老说着从怀中搜出一封密函,递给鬼使白差。鬼使白差接过,收于怀中。
“另鬼使黑白二差听令”,贺老从袖中再次掏出那块黄金令牌,面向鬼使二人说道。
“卑职在。”鬼使二差回道。
“王爷有令,阎罗鬼殿三百兵马尽数出动,火速追拿游云门守门人唐闲,无论生死,务必将他项上人头带回王府。”贺老说道。
鬼使黑差听罢讶异,问道:“贺老,这游云门守门人唐闲是何人物,竟要我等王府秘卫尽数出动擒拿斩杀?”
“王爷有令,休得多问,一切依令行事。”贺老说道。
“是”,鬼使二差应诺,不再多问。他二人起身,立于大殿,面向主殿大门。鬼使二差站直身子,大声说道,“阎罗鬼殿,厉鬼魂来。三百游魂,速速归位。”
黑暗之中,主殿内两侧陆陆续续亮起了两排鬼火,一阵阵阴风无端吹来,一道道鬼影从四面八方悠悠然漂浮而来,一声声凄惨的哭嚎时断时续,让人心生恐惧。不多时,主殿内聚集了三百鬼兵。这三百鬼兵,男的聚拢一处,女的聚拢一处。他们个个长发散乱,双足赤裸,一身白衣,脸色发青,嘴唇发黑,眼眶处渗着鲜血,面容狰狞,阴险惨笑。他们漂浮于地面之上,离地三四寸,腰间皆配有一把雕刻着阎罗面孔的鬼剑。
官兵(上)
唐闲担心夏依依的伤势,天亮后,唐闲一行在秋城转悠了一圈,于秋城郊野,为夏依依寻了些新鲜的草药。草药品次差些,药效怕是没那么好,但先应付一下夏依依的伤势,还是可以的。原本唐闲是想在药铺直接买些药材,但这秋城到底是王府的地盘,昨夜大闹了王府一番,谁也不知王府是否已经派出搜寻官兵围捕。贸然在药铺买药,难免暴露行踪。谨慎起见,只得将就用草药给夏依依治伤。
临近黄昏,唐闲一行乔装改扮,这才出了秋城,往北而去。唐闲一行出城不久,官府下达了追捕唐闲的海捕文书。有快马疾驰,传令城门将士,严查过往商旅、贩夫、走卒等人,严禁不明身份者骑马出城。如有可疑人犯,一律押往府衙受审。接着王府卫队整装待发,赶往秋城四座城门,协同城门士卒一同查察逃犯。官府的衙役街头奔走,将告示贴满了秋城的街头巷尾,两幅画像栩栩如生地张贴于各条街巷的墙上。另有几队人马,骑着快马,行色匆匆,前前后后出了秋城北门。
秋城的北门街口,搜查、盘问、出城的官兵闹得人心惶惶,百姓怨声载道。街头的卖家,唉声叹气,原本一日好好的买卖,被这无端冒出的官兵横冲直撞,坏了一日的营生。各店铺,纷纷收摊,提前打烊。
有一行脚僧在秋城的面摊吃着素面。他身穿一件陈旧灰色袈裟,一双破旧布鞋,布鞋鞋面满是灰尘,鞋底尽是泥泞。他圆脸大耳,脸上略有皱纹,眉角弯弯,略泛银光。一串念珠在他左手,念珠个个浑圆光润。他的右手旁放着一根黑色手仗。手杖光溜,浑身伤痕累累,末端开裂,斜靠在面摊桌旁。手杖处,还有一个灰色的小包袱。
老和尚从容淡然,不为俗事干扰,不为外物所动。他的眼里只有他眼前的那一碗面条,丝毫不理会街头混乱不堪的景象。一单食,一豆羹,皆是辛劳,路途还很艰远,有这一碗素面,他自觉满足。
他半眯着眼,平静地凝视着来来往往的官兵,嘴角掠过一丝怪异地微笑,接着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一剑破云出,自是风雨乱。”
及至最后一波官兵从北门出了秋城,老和尚吃完面条起身,他双手合十,上前拜谢面摊老板,“阿弥陀佛,施主厚德,必有福报。老衲谢施主布施。”
店老板是名青年男子,脸瘦面祥,乐善好施,喜结善缘。他憨憨一笑,问道:“老师傅,你可吃好?倘若不够,我可以晚些收摊,再给你做上一碗。”
原本男子见市集一片狼藉,早想收了摊档回家,免生事端。但恰巧遇上老和尚化缘,他见老和尚饥肠辘辘,不忍让老和尚忍饥挨饿上路。这才一直没有收拾摊档回家。
老和尚笑了笑,笑的格外和善。“素面清清难果腹,树林荫荫好纳凉。”老和尚说了一句禅语,便是应答。面摊老板听罢,抓耳挠腮,不甚理解。老和尚明明已是吃了素面,却还说“难果腹”,难不成是说还没吃饱?
面摊老板转身,正欲下厨再给老和尚做一碗面条。老和尚也不阻拦,悄然转身,手握手杖,一步一步缓缓离开。他一边行走,一边随性吟诵着一首短诗,“我为百草行脚僧,五湖四海皆风尘。云山雾隐登云道,屐履浅浅又一程。桃花漫开君有酒,酒未酣眠我自酣。轻骑扬尘风雨来,我自长笑风雨去……”老和尚嘴里念诵的诗句有些玄妙,路人听罢皆是不明不懂。他自秋城北门而出,神情怡然地出了秋城。
唐闲一行,自秋城北门而出,便一路往游云门慢走。路途时有岔道,山路时常难走。唐闲怕走急了夏依依跟不上,故意放慢了脚力。夏依依一脸欢喜,心存感激。唐秋梨走在前头,灰心丧气。这慢腾腾的步伐,她实在受不了。但施展轻功师傅又不让,走得快些师傅也不让。换作平时,她早就轻功施展,一口气飞个五六里,回了游云门。但此刻不同,师娘并不会武功,一切都得依着她的步伐。唐秋梨懊恼,不知这样慢腾腾地走着,何日何时才能回到游云。她走快几步便回头等等,等到了师傅师娘便又走快几步。如此这般,宣泄心头不满。
有快马飞奔而过,进了竹林。为首的,是秋城府衙的捕头。他身后跟着三十余名捕快。捕头身穿红衣官服,捕快皆身穿蓝衣官服。捕头勒马回望身后的竹林小道,对三十余名捕快说道:“据密报,昨夜闯进王府的两名刺客,过些时辰便会在此经过。我们就在这竹林里设伏擒拿。王爷说了,手刃刺客者,赏黄金千两。弟兄们多加努力,拿了赏银,家中老小,便可以锦衣玉食。兄弟们的后半辈子,也便可以衣食无忧。”
“是。”三十多名捕快齐齐应声。
“小六子,你体形瘦小,竹林中穿梭方便。我便让你做个前锋。你在山坡处探查,如刺客现身,便示意我等。我们在竹林中设伏,待到刺客靠近,便出其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捕头说道。
队伍里有一小个子应声,飞身下马,把马交给同伴。接着快速跑去山坡高处,匍匐身体,眼神专注地看向山道。其余捕快下马,跟随捕头,牵马悄然隐身于竹林中设伏。
唐少橙停下手中的画笔,看着桌案上的画卷。一幅黑面鬼醉卧在后院百年梨树上喝酒的画面被她画于纸上。画卷中的梨树盛开着梨花,千万朵绽放于树上,千万朵零落于地面。唐少橙收笔,自觉这画中场景有趣,至少比他画的少女练剑图有趣得多。黑面鬼要是看到她把他画成一副疯疯癫癫的酒鬼模样,怕是要懊恼计较一番吧,想到此处她不觉偷笑,自觉满意。
唐秋梨和唐闲出了游云几日,游云门里不觉间安静了下来。少了那调皮捣蛋的妹妹,自然是清净不少。却又是因着这种异样的清净,让唐少橙莫名地挂念起他们来。她起身出了房门,去往后院。后院的百年梨树已经空无一人,只剩繁茂的枝叶,向天空舒展。
三只灵狐于梨树下逗留。小灵狐在梨树下打着圆滚。它是只母灵狐,传承了它父亲的血脉,浑身皮毛雪白,富有光泽。一双眼眸,灵动喜人,澄澈如一汪泉水。它高昂着脑袋,透着一种特有的高贵。当唐秋梨知道唐闲故意给白狐取了个少少的称呼,她便闹腾着给小白狐取了个“岁岁”的名号。唐秋梨还在游云门时,唐少橙最喜欢与她争抢怀抱岁岁耍玩,岁岁体型圆润,皮毛柔软,抱在手中最为舒服。
梨树下,灰狐小灰也还有些活力,只是可怜那只白狐小白,这几日不知怎的,却是不吃不喝。唐少橙上前,见厨房送来的肉食还是昨日的份量。看来这三只灵狐又是一日未食。
白狐蜷缩于树下,一幅病态,了无生趣。它眼神忧郁,半眯着眼睛,于尘世好像很是倦怠。唐少橙看着心疼,上前用手摸了摸小白柔软的身子,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了?怎么说不吃就不吃了?”
小白睁大眼睛看了看,见来人是唐少橙,又半眯起了眼睛。
唐少橙看罢,说道:“少少,你是想他了是么?”小白听到“少少”二字,眼睛竟睁大开来。
“看来你真的是想他了。真搞不懂你到底是谁的宠物?他给了你几块山下云来客栈的牛肉,这就把你收买了?我这还天天给你准备红烧兔肉呢,你竟是睬也不睬。”唐少橙嗔怪,接着抬头看向天际,静静地说道,“他只是走了几天,很快就会回来,你不用太过担心。还是顾着些自己吧,莫要病倒了,到时你便见不到他了。”
小白不理睬唐少橙,任她说着劝导的话。过了会儿,唐少橙见小白还是冥顽不灵,不吃不喝,叹了口气,起身回了前院。
唐少橙刚走,小白突然起身,接着一改刚才的懒散,顿时精神抖擞。它摇晃着脑袋,振作起来,走向食盆,大口吃着里面的兔肉,接着三下五除二,把那里面的两斤兔肉吃得一干二净。它刚吃完,岁岁凑将过来。小白低头,发出几声低嚎。岁岁竖起耳朵,这几句低嚎它听得格外认真。接着,它走近小白和小灰,将身子分别在它们身上蹭了几下,眼神中流露着不舍。而后它慢腾腾地走到前院,没走几步便回头看看小白和小灰。
小白和小灰凝望着岁岁越走越远,脚步有些迟疑有些坚定,接着见它一下跃过高高的院墙,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