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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破云全文阅读

作者:酒仙小白     一剑破云txt下载     一剑破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飞花

    游云门伤亡过多,陆陵下令,游云门众就地休整,明日再行下山。众人得了指令,三十六守门人,林间四散,砍拾柴火。余下九堂堂众,刨地掘坟,埋葬了死伤兄弟。陆陵与二十四堂堂主,坟边祭拜。

     陆陵自腰中取了酒葫芦,拔了葫芦塞儿,将葫芦中烈酒,敬了这些刀剑下的亡魂。酒自西城,为唐流宗珍藏的竹叶青。

     人在江湖飘,哪能任逍遥?而今身死,倒是一了百了。陆陵叹气一声,交代各堂堂主,务必将每个门人的名姓,于碑文上镌刻清楚。人活一口气,生不能举世成名,死自当存留名姓,纵尘世之人不能记得,至少立碑者要记得。

     陆陵将葫芦之中竹叶青倒尽,收了酒葫芦,缓步离开。游云门堂众,已搭营完毕。陆陵独自一人,进了营帐,有些怅然。尘世之中,性命最贵,却不想今日率了游云众人,击杀了数百官军衙役。这些官军衙役,有妻儿老小,一朝身死,又是苦了他们身后之人。尘世间妄造了这般杀业,也是不该,陆陵躺于床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二十四堂堂主分为两组,每组各十二人,也入了营帐歇息。三十六位守门人,与其它堂众,轮流值夜,确保大伙安全。

     夜深人静之时,一白衣者手持折扇,蒙面进了二十四堂堂主营帐。他身法诡异,悄然无息,在二十四堂堂主营帐之中,一通翻找,却是没有惊动二十四堂堂主。半晌之后,那人借着夜色,悄然离去。

     翌日起早,铁由急匆匆跑入营帐,向陆陵禀报,“堂主,堂主,有白面书生在营帐外叫嚣,说是要见你。”

     陆陵听罢,起身去往营帐之外。他撩起帐布,只见不远处停着一顶黑轿,轿子四周,立着四人。一人青衣,一人蓝衣,一人白衣,一人红衣,四人身后,皆背了一把长剑。黑轿跟前,一人白衣,手持白扇,一副书生打扮,脸净白面。书生旁侧,还有一瞎子拄着拐杖。他衣裳凌乱破碎,瘦若枯骨,发须皆白,双手手腕处各有伤痕。脸颊上一道剑痕自额前划过,掠过右侧瞎眼。

     唐秋梨与众堂主听得帐外吵嚷,忧心出事,自营帐而出,急忙赶来帮忙。

     白面书生见得陆陵,躬身行礼,“陆堂主,好久不见,可是安好?”

     陆陵冷冷一笑,这瞎子他认得,正是瞎子老怪。这白面书生他也认得,正是白面书生白琉言。好家伙,尘世之中寻他良久,愣是没有半点消息,而今却是出现身前。陆陵一见书生,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他,夏依依也不会中毒;若不是他,也不会来这云山履历艰险;若不是他,这中间也不会死那么多人,有如此多的波折。陆陵怒意四起。破云剑在剑鞘之中,感应到他的意念,晃动不止,欲飞鞘而出,与之对敌。

     白面书生笑了笑,说道:“陆堂主莫要生气。依依小姐的毒不是已经解了么?何必再与我置气?”

     陆陵动怒,破云剑出,握在手中,“若想我不动气,便将你的人头留下。”

     白面书生笑道:“陆堂主,我来此,并非要将人头留你,而是要将件礼物留与你。”

     “你这白面书生向来阴险毒辣,怎会如此好心?”陆陵问道。

     白面书生轻笑,拍了拍手,有蓝衣刀客押了一众黑衣人影,自黑轿后出现。黑衣人影一共十人,浑身绑缚,口塞汗巾,动弹不得。

     陆陵见得,一时讶异,这十人,不是别人,正是游云十骑。游云十骑素来隐秘,暗杀行刺,无不得手。而今突然被擒,场间各堂堂主也是吃惊。唐秋梨察觉到敌意,冬剑在手,正欲出剑。

     “陆堂主,我们门主说了,这十人,与朝廷官军对抗,密谋造反,着实留不得。故而成擒,交还与你,让你好生管教。”白面书生笑语盈盈。

     听得这话,各堂堂主与唐秋梨,心头愤恨。这厮,何其猖獗,竟是公然挑衅。

     陆陵在旁,却是神色平静。他看向白面书生,说道:“把人放了。”

     “那是自然。”白面书生白扇挥动,扇出短刃。他飞身而来,替游云十骑解了绳索。游云十骑起身,缓步回到陆陵身旁。而后,白面书生又拍了拍手。营帐四周,人马乍时冒出。东南西北,皆有人马,各为一色,分为红、蓝、白、青。粗略一点,各方位包围之人,皆有百人。

     “看来阁下前来,不是放人这般简单。说吧,你还想怎样?”陆陵看得四处冒出的人影,自知已被团团包围。

     “我们门主宅心仁厚,要的也是简单。他说了,陆堂主只要将破云剑、秋刀还有冬剑交出,他自然不会为难。”白面书生说道。

     陆陵大笑,“破云剑在我手中,阁下门主若要,还请自取。”陆陵破云剑横在身前,便是要动手。

     “白某武艺低微,不敢上前取剑,还是让人取罢。”说罢,白面书生收了白扇,自袖中掏出了二十四块黄金腰牌。

     见得此物,场间堂主又是大惊。这黄金腰牌,正是二十四堂堂主之物。此物在手,二十四堂堂众,皆听号令。

     “二十四堂黄金腰牌在此,各堂堂众听令,诛杀陆陵,夺取秋刀冬剑。”白面书生高声说道。

     九堂堂众听得,一时迟疑,终究是宝剑陆续出鞘。游云各堂,听令不听人,素是铁律。白面书生见九堂堂众拔剑反叛,一时窃笑,静待好戏开锣。

     九堂堂众围将过来,将陆陵围在中央,唐秋梨见状,靠在陆陵身后,神色紧张。四周包围之人,手握宝刀,也缓缓靠近。二十四堂堂主,见九堂堂众反叛,急忙呵斥。然堂众口称得罪,并没有停下包围的脚步。二十四堂堂主无奈,只得飞身护在陆陵身前。

     “好计好计,宗天门门主,果然好计谋。”陆陵拍手叫绝。

     “陆堂主谬赞,门主早知你要夸他。他说了,不敢当。”白面书生笑道。

     “你以为你今日出手,就可以置我于死地?你以为你昨天潜入我游云门营帐之中,无人知晓?你以为你黄金令牌在手,就可以收揽我游云门二十四堂?”陆陵轻笑,收了破云剑,也是拍了拍手。

     九堂堂众,听得暗号,手握宝剑,自中间冲杀而出,轻功施展,四散奔向宗天门徒众,与他们厮杀一团。刀剑相碰,擦碰火花。两门派徒众,搏杀斗狠,也是激烈。

     白面书生呆愣,见九堂堂众不听使唤,眉头一皱,一时不解。

     陆陵笑道:“黄金令牌可号令我游云二十四堂,自是不假。可惜啊,你宗天门徒众浩浩荡荡,入云山之事。我家掌门早与我交代。她将掌门玉佩交与我,让我便宜行事。我游云门先前堂主信物,黄金腰牌,已被我以掌门玉佩废止。而今我游云门堂主信物,已换为飞花令。”

     二十四堂堂主,也是轻笑。他们腰间,早已挂了新的堂主信物。此物为器械营林五精心打造,信物梨花状,以百年寒玉制成,玉石通白,宛如白雪。白玉之上刻各堂之名。

     方才的剑拔弩张,门众反叛,一切都是陆陵的盘算。二十四堂堂主早已与底下堂众通气,演了一场好戏,只待围剿之人上前助阵,便反杀于他们。

     陆陵自怀中又掏了一枚飞花令。这枚飞花令,并未刻有堂名,他掏出把玩。“而今黄金令牌已经不灵了,我游云各堂,用的是我手中的飞花令。”

     陆陵把玩罢,丢给唐秋梨,“秋梨,这枚飞花令便送予你了,他日你若入主三守堂,便在飞花令上刻下三守堂之名。”

     唐秋梨接过飞花令,见这飞花令状如自己喜爱的梨花,又听闻他日她有机会入主三守堂,一时欢喜,“徒儿谢过师傅。”

     白面书生在旁,一时诧异,原来一切都在陆陵的掌控之中,一切都在陆陵的算计之内。他叹息一声,“陆堂主好谋划,白某自愧不如。”白琉言说罢,落于场间,只得出手。瞎子老怪,也飞身而去,与九堂堂众交手。

     黑轿之中,传出一声,“你们也去吧!”黑轿四周的四名剑客,听得号令,躬身行礼,立时出手。

     二十四堂堂主出了兵刃,飞身落于场间,与敌手厮杀。陆陵见状,破云剑在手,上前应敌。唐秋梨将飞花令放入怀中,而后冬剑横在身前,也出了手。白刀二五,三十六位守门人,见得场间厮杀,也纷纷赶来帮忙。

     陆陵手握破云剑,拦下宗天门四凶将。唐秋梨一人,对敌瞎子与白琉言。二十四堂堂主,白刀二五,三十六位守门人,击杀宗天门门众。游云十骑,先前成擒,弄丢了手中卧云弓与穿天箭,只得抽出腰间流云剑,与宗天门门众对打。

     陆陵破云剑在手,抢先出手,接连使出诸多游云剑招。林中枫叶,秋去冬来,冰泉,繁花似锦,星火燎原,一蓑烟雨,万里秋歌……剑招虽猛,却被四凶将以长剑拦下。五人剑与剑相碰,对打一处,难解难分。

     唐秋梨与白琉言、瞎子对打也是激烈。扇剑交锋,竹杖与剑相碰。三人各凭功法身手,打斗一处。先前唐秋梨已对战多场,而今再遇敌手。三人打斗十余回合,唐秋梨一时气力不济,渐落下风。白琉言与瞎子老怪见状,追杀而来,白扇出刃,竹杖凶狠。唐秋梨心头一叹,这二人片刻便是要重伤于她。

     一把宝刀从天而降,阻拦下白琉言与瞎子。宝刀气势恢宏而过,一道火光乍然出现,融化了地上白雪。见得此刀,唐秋梨心头欢喜,自知救兵来了。

     唐少橙轻功飞燕,飞身而来,自地上取了秋刀,而后收了轻功,立于场间。瞎子耳朵一动,听得刀鸣,已知是谁。白琉言见得这刀招如此霸道,来人又是一女子,也已猜到来人是谁。

     唐少橙没有半句言语,她起刀诀、离刀诀施展,秋刀霸道,刀诀精妙。唐少橙来到白琉言身前,秋刀斩出。

     唐秋梨见姐姐出现,倔强起身,再运内力,相助姐姐。她将冬剑冰剑诀施展,冬剑寒气逼人,四周也弥漫无边寒意。唐秋梨轻身一跃,向瞎子老怪袭来。

     白琉言被秋刀砍中右臂,鲜血流淌而出,血流不止。他的白扇沾染自己的鲜血,后退数步,气力耗尽,已不能再与唐少橙对敌。

     瞎子老怪的脸上,再留一道伤痕。伤痕冰凝犹在,划过他的脸颊,寒气四溢,经久未散。瞎子老怪后撤数丈,心头难受,隐隐之间,有一股冰寒之意。

     唐少橙见此二人落败,对唐秋梨说道:“秋梨,不要恋战。速去助你师傅。”

     唐秋梨听罢点头,手握冬剑,飞身而去。她见师傅与四凶将打斗正酣,冬剑出手,四凶将避让。唐秋梨趁机,替陆陵拦下了青衣剑客。

     “祁风堂,紫云堂堂主何在?”唐少橙于人群中一声叫喊。

     祁风堂堂主与紫云堂堂主飞身而来,落在唐少橙跟前跪拜,齐声说道:“掌门,我二人在。”

     “这二人已是受伤,便交与你们了。”唐少橙说罢,飞身而去,援助陆陵。

     祁风堂、紫云堂两位堂主得令,提剑上前,将白琉言与瞎子拿下。

     唐少橙飞身而去,秋刀冲撞,替陆陵拦下红衣剑客。场间形势一变,陆陵一人对敌二凶将,唐少橙对敌红衣剑客,唐秋梨对敌青衣剑客。

     师徒三人对敌四凶将,游云招数,接连施展。繁花似锦,星火燎原,一蓑烟雨,万里秋歌……陆陵师徒三人,与四凶将打得精彩。而后,陆陵师徒三人,各出了刀诀剑诀。陆陵一招破云诀施展,飓风遮蔽天光,漫天而来,向白衣剑客与蓝衣剑客扑去。唐少橙见状,破刀诀施展,无数枫叶由虚幻而来,秋刀斩出,枫叶化为火焰,燃尽场间一切。唐秋梨也不甘示弱,她将冬剑丢在空中,落剑诀施展。天际飘散无数梨花,冬剑裹携寒冰,瞬间变大,向青衣剑客斩去。

     陆陵师徒三人,剑诀刀诀,威力无穷。四凶将避无可避,若是合为一处,自可抵挡这些威猛剑诀刀诀。而今被分为三处,自是不敌。四凶将被击伤,后退数丈。四人嘴角溢血,受了不小的伤。

    陆陵三人缓缓起身。陆陵与唐秋梨,出了如此剑诀,已觉气力内力不济。唐少橙于门中修习,功法有所精进,先前也未曾虚耗内力,倒是还好。三人后撤,与游云门人汇合。

清理

    黑轿之中,又有声音发出:“回来罢,别打了。”

     四凶将听得此言,各自收了长剑,回身护在黑轿四周,不再与陆陵等人动手。

     陆陵见唐少橙现身,一身黄衣,长发直垂,一时欢喜。这徒儿已是数月未见,心头有些挂念。这一路,亏了她运筹帷幄。若不是她,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他看向唐少橙,问道:“岁岁吃好了?少少与小灰在山门可好?”

     唐少橙迎着陆陵的目光,一瞬呆愣,她以为陆陵会问些别的,却不想他问的竟是这些。她轻轻点头,应了声:“猎了只兔子,岁岁吃完了兔肉,独自耍玩去了。少少与小灰,在游云门日日嬉闹,也是安好。”

     陆陵听罢,点了点头,而后躬身行礼,甚是虔诚,“三守堂堂主陆陵,谢掌门搭救之恩。”陆陵看着唐少橙,嘴角轻笑,眼神狡黠。

     唐少橙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原来这黑面鬼又是嬉笑闹玩,逗弄于她。她轻轻点头,“免礼了罢。往后游云门还要仰仗你行守卫之职,多加用心便是。”

     “掌门之命,属下陆陵不敢说不。”他点头允诺,高声应答。

     黑轿之中,又有一道声音响起,“东东,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啊?”声音震耳,林间回荡。场间功力浅薄之人,听得声响,脑袋皆是疼痛欲裂。黑轿中人方才用的,似是千里传音之术。

     陆陵听罢一愣,这千里传音之术,为游云门禁术,对方怎会习得?陆陵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心头讶异。

     声音发出片刻,有一身影迅速飞来。那人一身白衣,为一童子,年纪不大,不过十多岁。他立于林梢,看向陆陵,笑道:“师傅,好久不见,你可安好。”

     陆陵抬眼一看,认得此人,正是游云门中叛徒徐冬冬。那年徐冬冬于门中谋逆,杀了碧柏堂、林青堂、流夏堂、离影堂四堂堂主,而后以宗天门中人冒充这四堂堂主,意欲荼毒游云。幸得陆陵自漠北归来,识破他的奸计,这才没让他的计谋得逞。

     陆陵看向徐冬冬,回道:“好,自是极好,游云门而今没了叛徒,高枕无忧,睡得也是安香。”陆陵此话,意有所指。

     徐冬冬听罢,接下话茬,“师傅,你是想说这游云门的叛徒是我吧?”

     “叛徒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何须我再言语挑明?”陆陵冷冷说道。

     唐少橙在旁,见得徐冬冬,心头怒意四起。徐冬冬昔年杀了游云门中四堂堂主,着实可恨。此等业债,身为掌门,岂能放过于他?唐少橙将秋刀紧握身前,施展了游云门临风摆渡,迅速向徐冬冬靠近,意欲将其诛杀。

     徐冬冬见唐少橙飞身而来,开口说道:“少橙师姐,许久不见,很是挂念。你飞身而来,可是要杀了师弟啊?”

     “少废话,徐冬冬,昔年你杀我游云门四堂堂主,而今便拿命偿还。”唐少橙说道,她脚步未停,闪身徐冬冬跟前,一把秋刀斩来。

     徐冬冬逃遁,避开秋刀,闪身一旁。

     唐少橙追赶,游云门招数尽数使出,星火燎原、万里秋歌、一蓑烟雨……这些招数,徐冬冬在游云门待的太久,早已通透,功法路数,也是熟悉。他拔了腰间宝剑,早已想好应对之法。他剑招施展,拆了唐少橙的刀招,而后身形隐遁,飞落地面。

     唐少橙见得,飞身追赶,也落于地面。唐少橙思忖,游云门招数,徐冬冬甚为熟悉,自是不能奈他何。她内力环刀,功法施展,无数枫叶由虚无之中而来。枫叶零落,洋洋洒洒,飘于场间。唐少橙以起刀诀出招,刀法霸道,无数枫叶伴随刀招,向徐冬冬席卷。

     徐冬冬避无可避,只得挥剑抵挡。一道剑气划过,一阵雨点骤然飞出,徐冬冬手中宝剑也是不凡。

     陆陵认得此剑,正是昔年宗天门副门主沙离所用的梧雨剑。

     雨点裹携内力,径直向唐少橙飞去。雨点与枫叶相撞,二者还归虚无。徐冬冬这几年不在游云门,功法却是更为精进。唐少橙皱眉,料想徐冬冬内力功法,已不在她之下。

     游云门叛徒在此,若不能杀他,岂能对得起游云门众?唐少橙心有不甘,又是离刀诀施展。无数枫叶再由虚无而来,与刀招一并向徐冬冬席卷。

     徐冬冬摇头叹息,“师姐,你这离刀诀我也曾见过。既是见过,又如何能伤我?”说罢,他将梧雨剑挥动,梧雨剑与秋刀相碰。徐冬冬也出了剑招,无数雨点与枫叶相撞,再化虚无。

     这一次,徐冬冬出招猛烈。雨点消散之后,一道剑气尾随而至。唐少橙见状,急忙后退。她足尖落地,连退数丈,却是一时脚步未稳,摔倒下去。

     陆陵收了破云剑,轻功施展,飞身而来。他伸出右臂,自空中轻搂唐少橙腰间,将其扶稳。而后与她同时落地,松开了手。

     唐少橙站定,更加气恼。这徐冬冬,今日功法原来已在她之上,若是不出全力,只怕难以伤他。

     “试试秋刀四诀吧!”陆陵给唐少橙出了主意。

     唐少橙听罢,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她手握秋刀,再次飞身而去。陆陵所说的秋刀四诀,她自知是何功法。唐少橙又是运功,无数的枫叶再次幻化而来,环绕在她周围。唐少橙闭了眼,手握秋刀,刀法毫无章法,向徐冬冬袭来。

     徐冬冬轻笑不惧,手握梧雨剑,与秋刀对抗。

     唐少橙无招胜有招,身法奇快,不按常理。这秋刀四诀,来势汹汹,也有些诡异。唐少橙与徐冬冬过招十余回合,借无章之法,秋刀接连出其不意斩出,一时将徐冬冬击败。

     徐冬冬不敌秋刀霸道刀势,瞬时被击飞出数丈开外,撞树而停,左臂折断。

     陆陵借机而来,他轻功施展,运了内力,掌间顿时冰雪,寒气四溢,咄咄逼人。他飞身来到徐冬冬跟前,一时出掌,掌风凌厉,击在徐冬冬胸口。陆陵收掌再出,再击徐冬冬胸口,如是出掌,连击三下。

     徐冬冬胸口,寒冰凝结,寒气渗透,侵袭肺腑。徐冬冬与唐少橙对战落败,伤本不重,而今被陆陵偷袭,胸骨立断。

     周遭几名堂主,收拾完宗天门徒众,停在场间,见陆陵此等身手,一时惊叹。这功法不是游云功法,众人不知陆陵从何处学来。只见这掌法霸道,招数凌厉,自是不凡。

     陆陵停下,收了掌风,冷冷说道:“这几掌是为了那死去的四堂堂主。若不是念及昔日情分,今日便要取了你的性命。”陆陵施展了这游云禁术九寒掌,心头气血澎湃,内力倒腾,难以平息。既是禁术,自有缘由,陆陵只觉得施展了这三掌后,内力巨耗,筋脉一时阻塞。

     场间游云门二十四堂堂主,见得昔日荼毒游云四堂的徐冬冬,被陆陵打得身受重伤,一时拍手叫好。游云门叛徒,决不能轻饶。而今能将他打败,众人无不欢欣鼓舞。

斗狠

    “陆堂主好大的口气。你一出手,便是要将我这侄儿打死,未免也太不给老夫面子。”黑轿之中一道声音响起,轿帘突然掀开,有一身影立时飞出。瞬息间他便来到陆陵身前。

     陆陵细看来人,只见他年近花甲,长发直垂,眉鬓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下巴处留有一缕胡须。老者头束黑冠,一件上好的红色蜀绣缎衣着身,发冠间横插一枝青石玉簪。

     这人陆陵并不认得,也不知游云门与他到底有何仇怨,竟是让他为此调动了如此多的人马,赶来劫杀。

     陆陵应声:“前辈,非是晚辈不给你面子,而是你这侄儿杀心太重,阴狠狡诈。若是宗天门意图荼毒游云,只管率人杀上游云便是。何苦暗害人命,施展这些阴谋诡计?”

     “陆堂主,阴谋诡计施展,终归是为了少伤些人命。能少流些血而达到目的,不也挺好么?”老者捋着胡须,轻声笑道。

     陆陵冷冷一笑,“前辈,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蝇营狗苟,阴狠耍诈,终归是小人行径。”

     “小人又能如何?尘世间要想有所作为,终归要不拘小节,方能成就霸业。”老者高声说道。

     “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的不择手段罢,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陆陵摇了摇头说道。

     “你这是要教训于我?”老者瞪眼陆陵,厉声追问。

     “晚辈不敢,只是心有所得,言出于心罢。”陆陵回话。

     “黄口小儿,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指责老夫。”老者厉声呵斥。他脸色一变,“我这侄儿已被你废了一身功法修为,你也别想安然离开此地。”说罢,老者轻功使出,拳脚施展,便是与陆陵过招。

     陆陵见状,飞身而去。先前施展游云秘术,虽已阻塞筋脉,但他还是飞燕施展,强行与老者对敌。

     老者身法敏捷,拳脚刚猛有劲,招数之间,虽是平常章法,却是内力浑厚。游云门上下,无人能敌。

     陆陵见老者身手,自知不出绝技,必定难以匹敌。他动了意念,再次运了内力,而后破云剑骤然挥出,起了一道飓风。飓风席卷场间落叶,飓风之中寒气化冰。这一道飓风,气吞山河,浩浩荡荡,向老者席卷而来。飓风迅速包裹住老者,无数的冰凌裹携内力,自老者身上而过。

     陆陵全力使出了这招,停待片刻,见飓风之中老者再无动静,终于心安,松了口气劲。看来这破云剑施展的绝技,总算是制服于他。

     飓风还在席卷,无数冰凌还在肆意切削。陆陵一时呆愣,只见飓风之下,老者神情淡然,安然无恙,从容迈步而出。陆陵见此,心头讶异,不知这宗天门门主用了什么手段,竟是在破云剑杀招之下毫发无损。

     陆陵见状,自知不敌老者。他无奈之下,只得再动用别的手段。他将破云剑立在身前,闭了眼,而后运了内力。

     老者轻功施展,身法迅猛,拳脚奔腾而来。老者的拳脚,暗藏浑厚内力,靠近陆陵,与陆陵身子只有数寸距离。拳脚而过,却是击了个虚空。陆陵的身影还在,老者拳脚之下击中的,却是个虚身。老者左顾右盼,再见陆陵时,陆陵已现身在他的身后。不待老者转身,陆陵睁眼,一息之间,又幻化出一个身影。那身影闪现在老者跟前,而后明晃晃地出了一剑。

     唐秋梨与几名游云门堂主,见得此等身法,很是精妙,却未曾见过。

     老者机警,闪身避开陆陵的破云剑。他见得陆陵身法如此精妙,惊叹一句,“已是很久未见九曲剑了,想不到你不仅会九寒掌,竟还会这九曲剑。”

     场上几名堂主呆愣,听得此名,有些印象。这游云门中,确实有一门功法,名唤九曲剑。却是山门禁术,近百年来都不曾有弟子修习。却不想陆陵天赋异禀,竟能修习这门技艺。

     说罢,老者随陆陵身法而变,身法也是更快。他闪身消失,而后于空中拦下陆陵,出了一掌。只是轻轻一掌,便将陆陵击飞。

     陆陵落地摔倒,破云剑脱手甩出。他胸口剧疼,一时倒地,口吐鲜血。陆陵顾不得伤势,缓缓起身,凌波三步施展,而后出了九寒掌。掌风凌厉,裹携冰寒,却是未近老者,便又被老者一掌击飞,再次倒地吐血。

     陆陵没有认输,他自地上拾了一把利剑,再次施展轻功而来,出了一剑。老者毫不在意,双手握拳,弓身送出,拳落陆陵胸口,陆陵再被震飞。他飞出数丈之外,腰间撞断树干,身受重伤,口中再吐鲜血,这才停下。

     唐秋梨与唐少橙见状,立即轻功施展,赶来救援。她二人将陆陵护在身后,心头不惧,直面老者。

     唐少橙心头记挂,转身问道:“黑面鬼,你不要紧吧?”

     陆陵嘴角轻笑,“不打紧,我还死不了。”

     唐少橙听得此话,一时心安,她转头,准备与唐秋梨上前,全力对敌。

     老者收了功法,自地上拾了破云剑,看罢大笑,笑语盈盈而来,“不错不错,果然是神兵利器。唐门主,你手中的秋刀,还有那把冬剑,也是不错。还请一并留与老夫罢。”说罢,老者手握破云剑,身法极快而来。

     唐少橙先出剑招,破刀诀祭起,无数枫叶幻化而来。唐秋梨咬牙,强撑身体,也欲落剑诀施展。老者轻笑,他破云剑一收,只是接连出了两掌。

     这两掌将唐少橙与唐秋梨击落在地。二人后退三步,也是受伤。

     老者大笑,“休要逞能。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乳臭未干,如何能是我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形奔袭而来,他足尖轻点,却是凌空而起,未落树梢。他一息之间,来到老者身前,一脚将老者破云剑踢飞,而后拳脚施展,与老者打斗。二人酣斗片刻,拳脚对垒,未分胜负。老者运了气力,欲与他比拼内功,那人奉陪,也是运了内功。两掌对碰,内力四散,冲撞二人身后的数名游云门人与宗天门徒。游云门中与宗天门中数人,被撞飞出数丈,五脏六腑承受不住内力,口吐鲜血而死。

     二人对掌片刻,各自撤掌,后退数丈。

     陆陵细看前来相助之人,只见他身披破旧袈裟,手里一串念珠,脚穿一双破烂布鞋。正是师傅,百草行僧莫秋。

合剑

    陆陵起身,走到唐少橙与唐秋梨跟前,将她二人扶起。三人缓步,来到百草行僧身后。

     唐少橙与唐秋梨,见得百草行僧,一起跪拜,二人齐声:“弟子唐少橙、唐秋梨,拜见师祖。”

     百草行僧回头,见得二人虔诚跪拜,回道:“起来罢,不必多礼。”

     “都住手罢!”百草行僧立于场间,一道声音鱼贯而出,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响彻林间。这功法,与千里传音之术相近,却是对场间功力浅薄之人没有任何威胁。林间众人,听得声响,停下厮杀。众人见喊话者只是一老僧,并不认得,他们手持兵刃,呆愣片刻,而后不予理睬,继续厮杀打斗。

     百草行僧见场上厮杀仍是不止不休,一时叹息。他欲劝阻众人停下厮杀,也好挽救些人命。怎奈言语之间并无威信,没能阻拦下场间厮杀斗狠。片刻间,又有人刀剑搏杀,身受重伤,死于非命。

     唐少橙见状,知道师祖的心思,一道声音响起,“我游云门掌门唐少橙在此。游云门众,都给我住手。”唐少橙立于场间,声音不高,却是厚实有力。

     游云门人听得此话,见是掌门发话,停下厮杀,纷纷停手。

     唐少橙上前,向百草行僧致歉,“师祖,是徒孙教导门众不力。众门徒在游云门中从未见过您,不知您的身份,故而未能听从号令。还望师祖见谅海涵。”

     “不妨事,不妨事,游云门徒众,能听从你一人号令,停下厮杀,足见你治理有方。老僧早已遁入空门,也不愿在人前发号施令,惹来这诸多是非。只是见这场间人命死伤无数,心头不忍。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能少些死伤,便是极好。”百草行僧说道。

     唐少橙听得,连连点头,她作揖行礼,“师祖教训的是,是徒孙杀心太重。徒孙错了。请师祖放心,我这便将人马撤回。”唐少橙说罢,看向场间,又下了指令,“游云门众人听令,勿要再作厮杀。各堂堂众撤回,不得再与宗天门门众纠缠交恶。各堂堂主清点人马,约束好手下堂众。如有违者,门规处置,绝不轻饶。”

     二十四堂主听得指令,率各堂堂众飞身而回,守在唐少橙周围。白刀二五,三十六位守门人,游云十骑,听了号令,也停下厮杀,回撤唐少橙身后。

     宗天门门主见状,也下了指令,“让他们也回来罢。”

     四名剑客得令,躬身行礼,领命而去。

     白衣剑客立于场间,高声发了号令,“门主口令,场间各堂不得再作厮杀。白堂、青堂、赤堂、蓝堂堂众听令,各堂归于一队,于我身后暂候。”宗天门众人听得,收了兵刃,脚步快速迈开,片刻间在白衣剑客身后集结成四队。

     老者看向百草行僧,厉声问道:“老家伙,你早已遁入空门,难道今日还要沾惹这红尘是非?”

     百草行僧双手合十,向老者行礼,“阿弥陀佛,徐施主说得在理,贫僧遁入空门,确实不该沾惹这红尘是非。然佛渡众生,看得游云门与宗天门今日杀劫,剑拔弩张,血流成河。贫僧却是不能坐视不理。救人性命,此乃无上功德。能阻拦众人拼杀斗狠,少伤些人命,贫僧愿意堕入尘俗,了却这凡尘因果。”

     “好你个百草行僧,说是遁入佛门,却还是要管这凡尘俗事。你就不怕佛祖有知,降责于你么?”老者咄咄问道。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菩提树下万般悟,不若红尘一朝行。凡尘业果,终归要于凡尘中体悟。佛祖若是知我舍身堕俗,普渡众生,想来也不会降责于我。”百草行僧平和说道。

     “老家伙,听你这意思,今日我宗天门与游云门的恩怨你是要插手了?”老者问道。

     “我佛慈悲,这般妄造杀业的事,我自不会插手,徐施主尽管放心。”百草行僧说道。

     “你不出手,那你要如何?”老者问道。

     “自是在旁静观其变,或言语,或阻拦,但绝不会亲自动手,沾惹这尘世杀业。”百草行僧缓缓说道。

     “哦?你不动手?那你可莫要后悔。这里除你之外,无人是我的对手。你若不出手,待会动起手来,伤了你的徒子徒孙,你可莫要心疼。”老者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

     “我不与你动手,然自有人可与你匹敌。”百草行僧说道。

     “笑话,你游云一众,徒子徒孙皆是受伤。怎是我的对手?真要有人能与我匹敌,你倒是让他站于我的身前,让我看看。不然你这徒子徒孙,我便要替你都杀了。”老者说罢,动了杀心,他轻功施展,飞向陆陵,拳脚之间,气势威猛。

     百草行僧笑了笑,他飞身唐秋梨与唐少橙身后,对二人说道:“秋刀冬剑意相合,火树银花乍然生。”说罢,他双掌齐出,击在二人后背,将她二人击出。

     唐秋梨与唐少橙在空中飞过,扑向老者。二人听得百草行僧的话,却是一头雾水,甚是不解。

     百草行僧看着二人背影,说道:“出刀剑。”

     唐少橙与唐秋梨听得,虽是不解,但还是各自出了刀剑。

     百草行僧看着秋刀冬剑泛透一道亮光,笑着说道:“合刀剑。”

     二人听得,先是一愣,而后终于明白。唐秋梨将冬剑握在手中,闭了眼,一招落剑诀施展,四周之中,无数梨花由虚无幻化而来,四处飘散。唐少橙将秋刀握在手中,将破刀诀施展,四周的气息骤然不同,无数的枫叶由虚无之中幻化而来,闪烁金光。梨花与枫叶席卷而来,在空中合于一处,一棵大树骤然出现,这树木以寒冰为枝干,枝干通明透亮,无数枫叶挂在树梢,化为火叶。

     百草行僧轻笑,所谓的“火树银花”,说的正是秋刀与冬剑合二为一时的景象。

     火树银花在空中只出现片刻,而后火叶化城碎屑,冰树也化成碎屑。碎屑相互交融,片刻间又凝成无数枫叶。片片枫叶之中,包裹着一层寒冰。枫叶裹携冬剑的剑意与秋刀的刀势,径直向老者扑去。

     老者见状,自知避无可避,他运了内力,强行抵挡。无数的枫叶簌簌地扑向老者,却未有停下。老者抵挡了片刻,终是抵挡不住。无数枫叶扑面而来,片刻间便是要将他席卷切削。

     四凶将见状,飞身而来,长剑出鞘,替老者挡住漫天枫叶。枫叶凝聚,如大河般奔涌而来,冲撞四凶将,将四人击飞。枫叶奔腾,自老者身上而过,奔涌片刻,而后化为虚无。

     老者一时胸口疼痛,这刀剑合二为一之术,他始料未及。秋刀冬剑,果然是神兵利器,不想竟有如此神威。四凶将彼时受伤也是不浅,他们长剑抵地,喘着粗气,身体受了刀剑合一之术侵袭,心口难受,一时失了气力。

     唐少橙手握秋刀,缓步而来。秋刀枫叶环绕,闪烁金光。她来到老者跟前,将秋刀挥起,便是要一刀下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少橙,不要妄造杀业,放了他吧。”百草行僧眼睛微眯,平静说道。

     唐少橙一愣,思忖片刻,一时拿不定主意。她看向陆陵,征询意见。陆陵也是点了点头,允诺赞成。唐少橙见状,收了秋刀,转身洒脱而去。若不是师祖与黑面鬼,她倒是真想一剑下去,结果了这宗天门门主的性命。

     四凶将缓缓起身,来到老者身旁,搀扶起老者。老者气息紊乱,心口寒意难平,他咳嗽着说道:“我们走。”

     四凶将得令,送老者入了黑轿。四人分站四角,合力抬轿。轿子凌空而起,向东而去。这四凶将,实力雄厚,虽是身受重伤,却还能抬轿稳当离去。宗天门各堂堂众,自场间搀扶起伤者,抬了徐冬冬,集结成两列,亦向东而去。

余彤

    场间游云门徒众,见宗天门门主与门徒败走,欢欣鼓舞,一阵欢腾之声响彻林间。

     二十四堂堂主,一时参拜。各堂堂众、白刀二五、游云十骑见状,也伏跪于地。

     众人齐声说道:“闲影野鹤一游云,江心钓晚莫须归。浮生淡看恩与怨,清灯道卷独守身。游云门中有双唐,入世遁隐皆无双。”众人拜倒在唐秋梨与唐少橙跟前,言语间甚是虔诚。

     受了这数百人参拜,听得众人称赞,唐秋梨心头得意,满是欢喜。

     唐少橙点头,示意众人起身,又下一道命令,“游云门各堂堂主清点人马,伤者止血治伤,死者立碑埋葬。另准备轿撵,恭迎祖师爷回归游云。”

     祁风堂堂主与紫云堂堂主,再次跪拜,有要事回禀:“掌门,那白面书生狡诈耍滑,他暗藏短刃,方才乘我二人厮杀之际,解了绳索,与那瞎子老怪一并逃遁而去。我等是否要差遣人马追拿,还请掌门示下。”

     听罢,唐秋梨皱眉气恼。她高声说道:“姐姐,这白面书生害师娘与师傅不浅,我这就去追他,定要将他人头取下。”说罢,她收了冬剑,施展轻功飞燕,向东而去。

     唐少橙来不及言语阻止,唐秋梨已轻功施展,飞出数里。她摇了摇头,这妹妹自是急躁的脾气,倒是与当年的自己极像,片刻安分,也是不能。随她去吧,若能擒拿回那白面书生与瞎子老怪,剪除些游云敌手,也是好的。

     唐少橙环顾四周,正欲找寻陆陵。四下寻遍,却不见他的身影。唐少橙疑惑,她向众人问道:“守门人何在?”

     场间一众堂主应声:“守门人方才还在此间站立,此刻却不知所踪。”

     游云十骑跪拜于地,禀明情况,“回禀掌门,方才众人参拜间,守门人与祖师爷轻功施展,离开了这树林。”

     唐少橙听罢,一时呆愣,而后气急跺脚。这黑面鬼,真是狼心狗肺,好心率领游云门众人前来搭救,解了他被困之局。却不想他竟是一声不吭,话也没有留下半句,便独自与师祖离去,着实可恨。唐少橙不由得心头气恼。

     唐少橙再一看腰间,一时讶异呆愣。她的衿带处,不知何时,竟别了一个黄色绳结。那绳结做工精良,绳穂长垂,精致讨喜。唐少橙见得,心中气恼之意消失了半分。这结为平安结,见得此结,唐少橙已知陆陵心意。她嘴角轻笑,看向陆陵离开的方向,发愣许久。

     数月之别,一日相见,他到底是随性的性情,更喜欢这山间云和雨,山与月。罢了罢了,还是随他去吧!唐少橙思忖。

     那一坛女儿红,她还放在场间一棵枯松之下。她知陆陵喜欢美酒,特意跑了一趟西城最有名的酒庄,替他买了一坛二十年陈酿。可惜美酒还没来得及送交他的手中,与他对饮,他竟是走了。唐少橙苦笑。她自松树下提了那坛子女儿红,揭开封盖红布,而后仰头豪饮一口,下了撤退的号令,“游云门众人听令,各堂人马回守堂中,其余人众,随我回归游云。”

     众人跪拜领令,掘坟掩埋死者。一个时辰后,人马集结,唐少橙领了游云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向云山脚下而去。

     陆陵、百草行僧与夏依依走在山道上,向东而去。行走片刻,陆陵回望游云门徒众聚集的方向,一时停待。

     “她千里迢迢寻你,你便这样离开?”百草行僧问道。

     陆陵叹息一声,“云山之行,已是拖累于她。这本是我一人的恩怨,却不想竟是连累了整个门派,着实不该。宗天门终归是为了门派之中的三刀四剑而来。破云剑若不在山门之中,多少可以分散些宗天门的注意力。世间山岳纵横,流水潺潺,自有好风好景。我还是如师傅般,尘世游历罢。行途且悟,愿世俗间能略有所得,道途有悟。”

     “山水之间有真意,红尘世俗有佛法。你既是有此决心,便随了自己心意罢。浮生苦短,多看些尘世疾苦,高山幽谷,泉流溪涧,也是好的。”百草行僧说道。

     三人沿山道前行不过数里,有一身影飞身而来,那人见得陆陵一行,口中急喊:“师傅,你等等我。”那身影落在陆陵跟前,作揖行礼,“弟子唐秋梨拜见师傅、师祖。”

     “师傅与师祖,人影里匆匆离去,不知你们这是要去哪啊?你们不回游云门了么?”唐秋梨问道。

     “我欲与你师祖、师娘尘世云游。你就别跟过来了,好自待在游云门中罢。”陆陵劝说道。

     “我不,师傅先前于宁山抛下徒儿,只顾自己来这云山耍玩,着实过分。而今你又想独自离去,与师娘云游逍遥,徒儿如何能依?”唐秋梨思量片刻,计上心来,“师傅,你若是不愿带我,我这便将你的行踪告诉姐姐。到时游云门一众人马赶来接你,你可别怪罪徒儿。”

     陆陵狠狠瞪了秋梨一眼,责难道:“怎么,你这是要威胁师傅?”

     唐秋梨应声,“徒儿不敢。师傅,你就答应了徒儿罢。徒儿难得出山门一趟,还没来得及好好耍玩,不想那么早回去。你就带上徒儿吧,我保证不惹是生非,你且放心。”

     “说到耍玩,你便是精神抖擞,甚是欢喜。若是你姐姐他日问起,你怎会与我同行,你又该如何与她交代?”陆陵问道。

     “我就说是我硬缠着师傅,哭诉了许久,你这才允诺让我随行。”唐秋梨机灵答道。

     陆陵点头,“如此言语才是妥当。”陆陵停了停,继续补充,“江湖游历危险,要多加小心。”

     唐秋梨点头,与陆陵一行同行。

     陆陵四人沿山道东行,而后取了小道,行走数里,进了又一座山峰。山峰比不得云山险峻,却也高耸。有一白衣女子候于山道,她眼睛紧紧盯向陆陵,似是认识。

     陆陵抬眼,与众人走近,只见那白衣女子一头青丝梳成发髻,一枝梅花珠钗簪起。她脸如鹅蛋,身材瘦小,脸上却有万千道伤痕。这伤痕应是新伤,却不知这姑娘如何弄得,竟是毁了自己容貌。

     陆陵看向这人,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记不起她是谁。

     容颜虽是易老,然对于姑娘家而言,一副好看的脸蛋便是莫大的福份。眼前这姑娘脸部伤痕狰狞,也是凄惨,行走世间,只怕也遭受了不少冷眼。陆陵看着这人,一时心疼。

     女子见陆陵一行及近,躬身行礼,认真说道:“余彤在此恭候多时,拜见师兄与师傅。”

     听得这名,陆陵难以置信,她竟是师妹?那年她离开了竹雨斋,说是要在尘世间寻人,了却尘缘。她怎来了这云山?脸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陆陵看着师妹那张满目疮痍的脸,早已不复当年的美貌,他伸手于空中,试图抚摸,内心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这几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陆陵心头满是疑问。

断崖

    余彤见陆陵伸手欲抚摸她脸上的伤痕,急忙身子一闪,向后退避。

     陆陵的手伸在半空。他一时也知不妥,缓缓收了回来。他看向余彤,满心的疑惑,有许多的要问,终于是开口问了一句:“疼么?”

     余彤一时轻笑,问道:“师兄是问我脸上的伤疼不疼么?”

     陆陵轻轻点头,他想知道的确是这个。

     余彤又是轻笑,说道:“不碍事。伤口早已愈合,只是伤痕还在而已。“

     陆陵听罢,厉声问道:“谁弄的?告诉师兄,师兄这就给你报仇雪恨去。”陆陵怒意四起,山门之中,他与这小师妹甚为亲近,而今见师妹容貌尽毁,自然心疼。

     余彤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师兄,这怨不得别人,一切皆因我自己。”

     “此话怎讲?”陆陵追问,心头不解。

     余彤答道:“师妹我离了竹雨斋,在江湖中游历。费了些心思与时间,终于是在江湖中探听到他的消息。而后我循着他的影踪,一路追寻。终是在在这云山之中见得他。”

     “我欲上前与他相见,他却怕我追赶,一时自这小云山的断崖上跳了下去。我未及多想,也跟着跳了下去。”说这话时,余彤脸颊彤红,一时害羞。那男子自是她的尘缘,心上所有。原来这世间的情缘也是简单,只是相见时便见;只是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甚至于连自己的命也可以不顾惜。

     “你……你好生糊涂,竟是为了他便不要了性命。世间相爱,当爱值得相爱之人。你数年未与他相见,你怎知他的心中还有你?他既是逃躲于你,不愿与你相见,你又何苦为了他,连命都不要?”陆陵嗔怪。这师妹,游云门中待的太久,不知尘世人心险恶,情意难全,难免被骗。

     “师兄,莫要责难师妹的不是。师妹我崖前也曾思量过该与不该。原本我也想这般便算了。然尘世间难有遇见。他既就在眼前,若不倔强坚执,又怎能与他见上一面?”余彤说道。

     “你见到他了?”陆陵问道。

     余彤轻轻点头,神色平静淡然。

     “他说了什么。”陆陵问道。

     “我二人坠落悬崖,皆是受伤。相顾片刻,却是无言,而后他捂着断臂处的伤口,独自拂袖而去。”余彤迟疑,终究说了出来。神情间却不是难过,而是一种释然。

     “你……”陆陵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于她。

     “师兄,你不必为我难过、心疼。师妹做了自己心中想要做的事情,终是找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师妹我无怨无悔。”余彤说道。

     听得此话,陆陵呆愣,“罢了,世间情字最是难解。心头所安,便是归途。心若不安,便是颠沛。知其所意,也是好的,终归可以平复些思绪。只是苦了你……”

     余彤作揖行礼,认真说道:“师妹谨遵师兄教诲。不苦不苦,是我的,我绝不会逃躲。”

     “那你往后有何打算?”陆陵问道。

     “师妹我于尘世游历了一番,已有所得。断崖之下,也幸得师傅相救,这才能站于你跟前。往后我便与师傅同游,游历江河山川,再于天地多些领悟罢。”余彤说道。

     “如此甚好,为师云游世间,正好缺个伴,以后你便跟着为师罢。”百草行僧说道。

     余彤点头允诺,她自怀中掏出一个药青色药瓶,将药瓶递给百草行僧,“师傅,你让弟子炼制的丹药已经炼好。”

     百草行僧将药瓶接过,打开瓶塞,倒出了里面的一粒丹药。药丸细小,色浅如绿豆,百草行僧低头细闻,品度良久,而后夸赞:“印心丹,品质已是大成,有九成疗效。断崖之中采集到的印心草,可都入了药?”

     余彤答道:“断崖之中印心草只两株,均已入药,未有半点剩余。”

     “印心草?”陆陵疑惑,向百草行僧问道,“师傅,不知这印心草为何物?有何来历?”

     “印心草为世间罕见异草。此草天生雌雄,环抱而生。草长寒冬,心心相印,同心而茂。若毁一株,另一株转瞬即枯,化为虚无。印心一名,由此而来。此草十年不长一叶,百年不开一花。若是入药,可伤口敛血,五脏归元,六腑合一。内功修为者,增添十余年功力。然此药不能一人吞服,唯二人同心者共服用,方见其效。”百草行僧将印心草的由来娓娓道来。

     陆陵听罢,一时呆愣,这世间还有这样的药,也是神奇。他问道:“那若是二人不同心者,共同服用了此药,又会如何?”

     “此草既是药,亦是世间至毒。二人既是不同心,心有它念。同时服药,自有药毒四散,游走周身,阻隔心脉,或心口难受,或片刻气绝身亡,也是未知。”百草行僧说道,他停了停,“徒儿,这药为师便送予你二人罢。你二人先前受伤,若是同时将药丸服下,于先前伤势,总有些好处。”说罢,百草行僧示意夏依依伸手,将另一粒药丸倒出,倒在了夏依依手中。

     夏依依呆愣,见手中药丸浑圆细小,她看向陆陵,征询意见。

     陆陵飞身而来,自师傅手中夺了药瓶,而后轻功飞燕施展,立定于夏依依跟前,将她手中的药丸也是夺下。陆陵将药丸放回瓶中,“如此神奇之药,此时服下,岂不可惜?还是他日受重伤时再服下罢。今日我与依依,身子皆已恢复,便不要浪费这瓶中之药了。”陆陵笑语盈盈,对百草行僧说道。

     百草行僧轻笑,陆陵的心思他已知晓。他既是这般说辞,百草行僧也不好再作他求。

云游

    陆陵五人缓步同行,于山道之中行走数日,终是下了云山,来到云山山脚。

     陆陵抬头,回眸一看,只见那云山巍峨高拔,直插云霄。山中云海尽散,积雪消融,冰雪之间,泛透白光。陆陵心头一叹,先前背着夏依依攀附云山,走了那么多的路途,不顾荆棘山险,终是登顶,也不知当时是如何做到的。

     五人行走在云山山脚,山道渐宽,途现岔道。百草行僧与余彤见得岔道,作揖行礼,拜辞而去。

     “徒儿,曲尽人散终有时,他日有缘再相聚。”百草行僧手持竹杖,手捻念珠,对陆陵说道。

     陆陵听罢,一时不解,“师傅,长路漫漫,你我师徒二人相聚未有几日,你这便要与师妹独自离去,不再与我结伴而行?”

     百草行僧轻笑,“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老衲与你小师妹,欲向南而去,办些要事。此间游云门与宗天门,争斗杀劫已解,也不用为师再做什么。你我二人,就此别过罢。”

     “师傅,向南而行,你这是要去往何处?”陆陵问道。

     “自是去该去的地方。我于南蜀之中有好友,已是多年未见,此次南行,正好可以见见。”百草行僧说道。

     “师傅,你我今日一别,便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陆陵惋惜。

     “山水自会有相逢,该见时自然会见。不必过分追寻机缘。机缘到时,自会千里相会。你随我来,为师还有几句话要单独与你言语。”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点头,脚步迈开,撇下众人,独自跟随师傅。师徒二人缓行,走到百步开外,一断崖处。崖下百尺深渊,怪木横生。

     陆陵立于断崖旁,问道:“师傅,你支开众人,单独与我叙话,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吩咐算不上,只是有几件事,要作处理与提醒。你且把你右手还有酒葫芦给我。”百草行僧缓缓说道。

     陆陵听罢,没有丝毫的迟疑,痛快地自腰间取了酒葫芦,递给百草行僧。

     百草行僧接过,细细看这葫芦,手中把玩一阵。这葫芦匀称厚实,皮黄浑圆,品质自是不错。“听闻这是她赠予你的,可是实情?”百草行僧问道。

     陆陵点头应声:“确实如此。”

     百草行僧听罢,打开了葫芦盖儿,将酒葫芦举起倾倒,仰头喝了一口美酒,细细品味,而后悠然说道:“这酒是好酒,只可惜了,是毒酒。毒未下在酒中,而是潜藏于酒葫芦内壁。这毒也是慢毒,毒虽不致命,却是能废了人一身修为。你如此聪慧,想来早该知道这毒是谁所下。”

     陆陵轻笑,毫不在意,“师傅,你所说之事徒儿确实知晓。只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徒儿已不想知道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以为师之见,这背后许有许多阴谋。你便不再深究追问?”百草行僧问道。

     “佛曰,渡己渡人渡众生。众生皆苦,何必再执着于这世间的真与假,是与非?屠刀放下,自有佛心。前尘既已成过往,又何必将过往拿捏不放?”陆陵问道。

     “阿弥陀佛。你能这般想,也算是佛道有悟。地狱不空,何以成佛?菩提参悟,悟的也不过是因果。随你罢,你心头自在便好。”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点头轻笑,“徒儿自是心头自在。”

     “宗天门不是善茬,还是小心提防罢。”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点头,“徒儿自当小心谨慎,请师傅放心。”

     “你把手与我。”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一笑,“师傅,号脉一事,徒儿也会,何必劳您耗费心神?况且徒儿身子骨健朗,并未中毒,也不必号脉。”

     “是么?你是不敢把手与我吧?”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听罢,虽是不愿,却还是听了师傅的话,将手伸出。

     百草行僧伸出右手,与陆陵号脉。不过片刻,他眉头一皱,“千里传音、九寒掌、九曲剑。游云门这几门禁术你学得如此精湛,不知还有什么禁术你没偷学?”

      陆陵大笑,“徒儿天赋异禀,自然是该学的都学了,不该学的一样未学。”

     “你该知道偷习这些禁术后,会有什么后果。”百草行僧说道。

     “徒儿知道,徒儿也早有准备。”陆陵应声。

     “提防着望都峰的那几个老家伙吧,他们是游云门中最讲门规之人。”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躬身行礼,应声:“徒儿明白,徒儿也愿遵从游云门规。”

     “听闻你派了三守堂弟子收了梁家堡,而今梁家堡已在三守堂掌控之下,不知可有此事?”百草行僧问道。

     陆陵点头,“师兄昔年死于我手,徒儿不忍梁家堡自此凋敝。故而出手,收了这梁家堡。”

     “梁家堡那梁琴,你可要安排妥当。前尘虽有因果,然祸不及家小,自此让她远离了尘世恩怨仇杀罢,莫让她再堕入尘俗业债,难解难脱。”百草行僧提醒。

     陆陵听罢,良久思忖,而后说道:“徒儿谨遵师傅教诲。梁琴一事,徒儿自会安排三守堂照顾妥当。请师傅放心。”

     “你东去之途,有一禅院。没事就到那禅院之中坐坐吧。禅院之中,自有美酒。酒名无尘,少饮辄醉。想来你会喜欢。若想喝上这美酒,报上为师的名号便可。”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听得禅院之中有美酒,心头欢喜。他开口,正欲追问百草行僧这无尘酒的来历与那禅院之中的人究竟是何人。

     百草行僧打断他的话茬,说道:“回去吧,再不回去,他们该是等急了”

     陆陵应声,猜想师傅是不愿他再作追问。陆陵只好跟着师傅,回到原处,与众人汇合。

     百草行僧回到原处,看得夏依依神色紧张。他轻笑,缓步走到她跟前,问道:“娃娃,你我云山相逢,也是有缘。贫僧于游云一脉,尚有些辈分,今日你与我这徒儿结了红尘情缘,贫僧索性便收你为徒吧。他日你入得游云,与我这徒儿相伴,总归是名正言顺些,也可以少些磕绊,不知你可否愿意啊?”

     夏依依听罢,一时惶恐,她思量片刻,点头下跪,“师傅,弟子夏依依愿拜入你门下。”

     “起来吧,徒儿。往后我这陵儿便是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他,莫负于他。”百草行僧将夏依依搀扶起身。

     听得此言,夏依依心头一惊,她惶恐不安,急忙连连点头。

     陆陵见得此情此景,眉头一皱,不甚欢喜。

     “好生保重。”百草行僧与众人拜别,与余彤缓步离开。山道之中响起了他的声音,“我为百草行脚僧,五湖四海皆风尘。云山堕俗了因果,见得情开花九层。寒雪不语枫犹在,只叹世俗未结缘。相思不剪同窗烛,情字难拆又三生……”

禅院

    陆陵一行沿着山道行走几日,山道颠簸,陆陵觉得气力渐乏,他猜想自己只是太累,休息几日便好,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三人山道行走,山道之后,是一座小坡。坡道翻越,确如百草行僧所说,有一座禅院。

     禅院院门紧闭,院墙低矮,墙体泛灰,似是已修建多年。院墙内景色有异,有数枝红杏自院墙之中伸展出来。杏花舒展,朵朵火红妖艳,遥挂枝头,随风轻晃,一时点缀出春样。然距离阳春三月还有些时日,院墙之中,本不该有此景象。

     陆陵站于禅院跟前,只见禅院牌匾写着“雪禅院”三字。见得此名,陆陵点头称赞。这名字念起来,倒也有几分意境与禅意。他上前,轻敲院门三下。

     禅院之中有响声,有一女子应声:“来啦!”

     院门一瞬打开,一女子一身白色道袍,素颜立于院门。这女子,长发及腰,木簪簪起,脸蛋浑圆,形似面饼,年纪二十有余。女子站在门内,未细看来人,例行公事,躬身行礼,“施主光临禅院,不知所为何事?”

     唐秋梨见得此人,脸上浮现无数讶异,一时欢喜,脱口而出:“雪禅姐姐,你怎在这里?”

     听得声响,女子顺眼望去,看见了唐秋梨。她审视了唐秋梨良久,终是认出她来。女子神色一变,也一时欢欣,开口说道:“小淘气,许久未见于你,你过得可好呀?”

     唐秋梨轻功施展,来到女子身旁,应声道:“好得很,我跟随师傅在漠北修习功法近一年,而后遵了师命,只身前往游云门,寻见了我姐姐。自那之后,我便生活在了游云门之中。山门清苦,于姐姐你,总是格外惦念牵挂。只是天大地大,未曾寻得你的半点踪迹。却不想今日竟是在这里遇见你。姐姐,你怎样?这几年过得可好?”

     “好好好,姐姐我过得自是极好。”女子没忘院前的陆陵与夏依依,她看向陆陵,说道:“陆施主,恕小道眼拙,未能识得尊驾,还请海涵。”

     陆陵看向女子,认得她。她名唤骆雪禅,为江湖云游道徒,无宗无派。师傅只说了禅院在东边,却故意未谈及院名及院落之人,想来他已知骆雪禅在此。陆陵看向骆雪禅,问道:“不必客气。不知陵叶师太可是在禅院之中?”

     “家师正在院中打坐。三位请随我来。”说罢,女子头前带路,引着众人进了禅院。

     一路上,唐秋梨话语未停,缠着女子问了诸多问题。

     “姐姐,那年你在漠北为何将我抛下,独自离去?”唐秋梨问道。

     女子笑了笑,说道:“我那也是无奈之举。姐姐我是个修道之人。若是一直带着你,早晚得传业授道,让你绝了这浮世红缘。然难得尘世行走一遭,若不在这红尘之中闹腾闹腾,终归是有负尘世繁华,缘起情深。让你打坐问禅,青灯常伴,姐姐我于心不忍,你也做不到。这才替你寻了名师,将你交到了你师傅手中。”

     “哦,我还以为你是嫌我吵闹,不要我了。”唐秋梨子说道。她自记事开始,便是与骆雪禅相依为命。二人江湖行走,也度过了几个岁月。那年见她悄然离去,唐秋梨暗自神伤,独自哭泣了良久,愣是想不明白这雪禅姐姐怎就不要了自己,竟独自离去。而今听完骆雪禅的话语,唐秋梨这才恍然,原来姐姐也是用心良苦,一切是为了自己好。唐秋梨思忖此处,心头窃喜,不觉脸现笑花。

     “那姐姐你这几年又去了哪?可否与秋梨说道说道?”唐秋梨追问道。

     “这几年姐姐自漠北归来,于江湖中游历了许多地方,已记不清去了哪。只记得见了无数的道观、松木和白塔,而后便来了这云山之处,落了脚。自此青灯常伴,静坐参禅,不觉间便是数年。”骆雪禅说道。

     “哦。那姐姐你在这禅院之中清修,可曾有惦记起妹妹我?”唐秋梨问道。

     骆雪禅笑了笑,说道:“自然有的。只是禅院清修,课业未完,虽是惦念,却不敢擅自去那游云门中找你。”

     “你知我在游云门中?”唐秋梨讶异问道。

     “家师陵叶师太时常云游三山五岳,于江湖之中也曾探听到些与你有关的消息,回到禅院之时,她便将消息告知于我,故而我知。”骆雪禅解释。

     “姐姐,你可不知道。游云门清苦,不得擅自下山。我这师傅待我也总是严苛,不是罚我练功便是罚我抄默书卷。惩罚时可没有半点心疼。想想还是当年与你江湖云游比较好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唐秋梨压低声音,小声与骆雪禅嘀咕抱怨。

     骆雪禅又是一笑,“你师傅待你严苛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般说他,当心他听了去,又罚你抄默书卷。”

     “才不会呢,他听……”不待唐秋梨往下说,她已见陆陵怒目而视,发出警告。见状,她急忙认错,“师傅,弟子错了,弟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陆陵别过头去,对唐秋梨懒得理会。

     三人自院落长廊而过,进了前院。前院之中,只见有一灰袍女道于院落之中静坐冥思,她眉间泛白,鼻梁细长,双耳短小,长发直垂,脸有皱纹,已近天命之年。院落之中,山泉流入。水车静静翻动,泉水顺着竹筒,引导到低处,灌入了那一片小竹林。竹林之中,新笋冒出,钻土而出,却是不高。只待一场春雨,便能迎来满满生机。

忘秋

    骆雪禅领了众人,站立一旁。她作揖行礼,对女道说道:“师傅,游云门陆陵一行求见。”

     陵叶师太眼睛紧闭,继续打坐,并不作声。

     骆雪禅以为师傅并未听见,重复说道:“师傅,游云门陆施主求见。”

     陵叶师太眼睛紧闭,仍是默不作声。

     陆陵见状,上前说道:“师太,晚辈游云门陆陵,前来拜见。”

     陵叶师太眼睛微睁,看向陆陵,“你来我雪禅院有何要事?”

     陆陵说道:“晚辈一行欲向东而行,今日行程已乏,欲在禅院之中借宿一宿,不知师太可否允诺?”

     陵叶师太眼睛一闭,不予理睬。

     “师傅,来者即是客。你这般……”骆雪禅低声,劝阻师傅。

     陵叶师太听罢,终于又开了口,“来便来了,你安排便好。”

     骆雪禅点了点头,躬身回道:“弟子遵命,我这便去安排。”说罢,她起身,头前带路,欲将陆陵引至客房歇息。

     夏依依与唐秋梨转身迈步。陆陵站在原地,却是一动不动。

     骆雪禅说道:“陆施主,这边请。”

     陆陵听得此言,脚步仍是一动不动。

     陵叶师太岁虽未睁眼,然洞悉周遭情况。她开口问道:“陆施主,你还有何事?”

     陆陵笑了笑,说道:“师太,敢问你这禅院之中可是有无尘酒?”

     听得此话,陵叶师太眼睛又是一睁,诧异问道:“你从何得知我这禅院之中有无尘?”

     陆陵回话:“师傅云游前告诉在下,禅院之中有无尘,若要品尝这世间美酒,只需报上他的名号。”

     “你师傅是何人?”陵叶师太问道。

     “我师傅江湖人称百草行僧,俗世之名莫秋。不知师太你可曾听过?”陆陵发问。

     陵叶师太一笑,“原来是那老家伙。难怪你知我禅院之中有无尘。”陵叶师太缓缓起身,问道:“那老家伙又是往哪里去了?”

     陆陵作揖,回禀:“师傅往南而去,说是去见该见之人,去该去之处。”

     听得老和尚的去向,陵叶师太眉头一皱,“他竟是去了南蜀?”她低头,思量片刻,紧接着说道:“也是,游历尘世,该去的已去过,确实也该南蜀走一遭。”

     陵叶师太看向陆陵,知是故人徒儿,脸色变得温和些许,“那老家伙前些年来了我禅院,以我禅院之中陈米酿酒。酒中添了砂仁、紫檀、当归、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等十余种名贵药材。酒半成之时,酒色澄黄,与冰糖、雪花白糖、蛋清等配伍,继续精酿。此种做法,酒成之日,再采取新竹竹清加入酒中。这无尘之酒,方才制成。”

    “此酒性平暖胃、舒肝益脾、活血补血、顺气除烦、消食生津,确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酒。老和尚给它取名无尘,算起来,这酒已在我禅院之中珍藏三年之久。老和尚临行前,也曾与我说过,数年后,自有人来禅院之中取酒。贫尼见他如此笃定,这才允诺,将这无尘酒藏在我禅院之中。今日你来我禅院,便将它取走罢。”陵叶师太说罢,挥了挥手。

     骆雪禅遵命,离了前院,去酒窖之中取酒。不多时,骆雪禅抱了三坛无尘酒回到前院。她将美酒放在陆陵跟前,说道:“陆施主,尊师所留美酒都在于此。”

     陆陵鼻息之间,已闻得酒香。酒香之中,竹清气息恬淡,其它药材之味厚重。陆陵点头,示意唐秋梨。

    唐秋梨心领神会,左手一坛,右手两坛,拎起无尘酒。

     陆陵一行,缓步离去。骆雪禅见状,急忙头前带路。前院之中的陵叶师太,一时闭了眼,继续静坐问禅。

     陆陵一行于禅院小住一日,翌日起早,陆陵自骆雪禅口中听得师傅投宿禅院时,于禅院后种了一片树林。他一时无聊,自禅院后门而出,独自寻林而去。

     行不过数里,陆陵眼前只见一片桃林。桃木嫩芽新生,朵朵桃花挂于枝头。桃花白朵粉花红颜相间,却也好看。原来师傅在这里种了一片桃林。陆陵迈步,在林中行走,迈步半里,只见眼前树林又换了一片梨林。朵朵梨花洁白挂枝,干净圣洁,白色花瓣落地,蔓延一里。原来师傅还在这里种了一片梨林。

     桃李花开,春时已近。看得这些粉花白朵,陆陵心头又是一叹,想起了那死去的表妹霜儿。

    妹妹儿时最喜欢的便是这桃花梨花,常常与他在院落的桃树梨树下嬉闹。他们二人放飞了那蝴蝶纸鸢,在院落之中奔跑,有时也在田野之中玩闹。霜儿小时候还会爬树,爬到树梢,摘了那熟透的红桃。

     往事历历,浮现在他的眼前,只叹时光流逝,故人不在。思念此处,陆陵心头一阵难受。说不好这江湖之中还有多少恩怨情仇,生死相搏。倘若岁月静好,安然平淡,那该是有多好。采菊东南,把酒桑麻,慵懒美酒,暮看夕阳,数得繁星点点,看尽月圆月缺。这虽是大多数人的平常生活,可叹江湖险恶,却成了一种奢侈。

     他至今还未明白,为何霜儿挥剑自刎如此决绝?许是世间情爱极好,一朝痴迷,便是生死相依。许是她自知大仇不能得报,斩杀陆陵,终是下不了手,所以这才挥剑自刎。死者皆豪迈,活者余世悲。若是时间能够倒流,回到儿时该是多好。他不会再想做一江湖侠客,只想做一闲散之人,漫漫余生,他也想好,只愿与心头所爱,平淡厮守。

     可叹心头所爱也不一定是彼此相爱,陆陵想起了那一枝莲花珠钗,想起了夏孟达,想起了那阴阳葫芦。她欲何为,陆陵并不知。虽是倾心相许,生死相随,但人心相隔,却也未能读懂她心中所期。

     陆陵再行百步,见一石碑。石碑上刻“忘秋”二字。又是师傅百草行僧的手笔,见得此碑,陆陵一瞬触动。尘世生死,江湖仇怨,红尘情爱,他在这一瞬开悟。一切皆是忘秋,随心罢。生死随心,仇怨随心,情爱亦随心。世间多是未可知,既是未可知,那又何必庸人自扰。陆陵轻笑,动了意念,破云剑应念而出,飞出剑鞘,落在陆陵手中。陆陵紧握破云剑,剑招施展,无数桃花梨花纷纷而落,化成了一片花海。

争斗

    陆陵一行在雪禅院中小住了三日。三日后,陆陵领着夏依依与唐秋梨,继续东行。

     离别之际,唐秋梨与骆雪禅紧拥话别,二人依依不舍,相视泪眼。

     陆陵将无尘酒装满了腰间的酒葫芦,背了破云剑,一边豪饮美酒,一边迈步而去。这无尘酒,经三年窖藏,酒香更浓,醇厚无比。陆陵也是讶异,竟想不到师傅还有这般手艺。

     三人不觉间走了七日。七日后,道旁立有石碑,石碑上书“玄天山门”四字。见得此字,陆陵正欲佯装未见,继续东去。

     夏依依小声提醒道:“月前你曾允诺玄天门中与冷大哥一见,不知可是这里?”

     陆陵听罢,轻轻点头,“正是这里。”陆陵抬眼望去,牌匾之后山道平缓,树木丛生。沿着此道,正好可以到达玄天门府邸。

     这条路,他也是熟悉,年少时曾走过无数次。山道后有四座凉亭,凉亭后有一处陡坡,玄天门大殿,就在那陡坡之后。

     林梢有人影飞身而出,立于陆陵跟前。二人一身白衣,手握宝剑,厉声问道:“来者何人?还请通报名姓。”

     陆陵看着这两名守山护卫,躬身行礼,“在下陆陵,与门人路径此处,并非有意惊扰。我三人这就离去。”说罢,陆陵脚步迈开,正欲离开。

     听得此名,两名守山守卫大惊,急忙伏跪于地,高声参拜:“属下眼拙,未能识得少门主尊驾,还请少门主见谅海涵。”

     听得这话,陆陵一瞬呆愣,玄天门他已多年未曾来过。昔年的好友故交,梁湖洲执掌玄天之际,已这些好友故交肃清干净。而今,玄天门中知其身份的已是极少。怎还会有人知其曾是玄天门少主的往事?陆陵心头疑惑,满是不解。

     二人似是已知陆陵心中所想,他二人回禀道:“我等奉冷堂主之命,已在此恭候多时。还请少门主随我二人速速回山。”

     听得此话,陆陵又是一愣,这冷天一竟是早有准备,只待他登门造访。陆陵思忖,江湖游历也暂时没有落脚之处。既是应诺冷大哥要来玄天也不好食言离去,那便玄天门中走一遭罢。玄天门风景独好,也好带秋梨与夏依依游览游览玄天门美色。

     陆陵打定了主意,决意玄天门看看,与冷天一会上一会。他迈步往前,两名白衣剑客甚是虔诚。他们头前带路,轻功施展,领了陆陵,向山门而去。陆陵缓步,与夏依依、唐秋梨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走了近十里,遥见一座大殿傲然雄立于山坡之上。大殿金碧辉煌,红墙琉瓦。大殿两侧,金龙腾飞,咆哮四方。

    大殿前有一道场,陆陵还记得它的名字,龙隐道场。道场四周围观了玄天门众人,场间有二人手持兵刃,相互搏杀斗狠。二人刀剑相碰,脸红耳赤,出招奇狠,互不相让。刀与剑碰撞,撞出一朵朵火花。

     陆陵讶异,不晓得场间厮杀斗狠是为何。

     两名守门卫士躬身行礼,“少门主,我等这便去禀告冷堂主,还请你在此稍候。”说罢,二人飞身离去,径直向大殿后飞去。

     陆陵一行站在龙隐道场旁侧,静静等候。陆陵眼睛投向道场中间,只见场上刀客以快刀取胜。然场间一阵欢呼,又有一人手持长枪,飞身入场,继续与刀客酣斗。

    陆陵环顾四周,只见龙隐道场间,尽是一帮青年才俊,年纪最大者,看起来也不过而立之年。

    场上长枪与宝刀抵撞,砰砰作响。二人的身法平庸,刀法平庸,枪法也是平庸。这玄天一门,凋敝如斯,也是可叹。

     “住手,都给我住手。”有人自大殿后而来,他脚步匆匆,向陆陵走来,对龙隐道场的一众高声喊道:“尔等都给我住手。”

     陆陵看向来人,只见他一身黑袍,手握一把宝剑,头发束冠,衣冠整齐。他脸型瘦长,浓眉大耳,一脸英俊。陆陵认得此人,正是冷天一。

     龙隐道场一阵吵嚷,长枪之人收了兵刃,飞身而来,厉声问道:“冷堂主,我等场间切磋,以实力排位,你因何劝阻我等住手?”

     “尔等不必再切磋斗狠,妄图门主之位。门主人选已定,诸位请回吧。”冷天一说道。

     “笑话,而今玄天门分成你我新旧两派。我新派以能任贤,今日便有门主人选推荐。你旧派数年间,争论不休,也未能推举个门主人选,何以说门主人选已定?纵是你旧派有人选推荐,那也得问过我新派同意与否罢。”长枪之人说道。

     “白堂主,非我自夸,我说门主之位已定,绝非信口开河。这门主人选已在此间,他的能耐,不在你新派任何人之下。其在我旧派之中,也颇有威望。此人一站此间,便是玄天众人拜服。”冷天一说道。

     “哦,我玄天门中竟还有这样的人?不知你所说之人在何处?可否让他出来一见?”场间打斗的刀客收了兵刃,追问道。

     “我旧派推举的门主人选,就是这位陆陵。”冷天一穿过人群,走到陆陵跟前,下跪叩拜,“玄天门冷天一,拜见少门主。”

     新派众人看向陆陵,并不认得,刀客说道:“冷天一,你这是什么把戏,竟推举一个外人执掌我玄天?”

     “贺玄,你给我住嘴。你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么?他可是梁湖洲的师弟,原本就是玄天门的继承人。老门主遭害时,本是将门主之位传于他,怎料梁湖洲篡权夺位,逼走了他。而今少门主回归玄天,尔等还不参拜,更待何时?”冷天一厉声问道。

     “哼,你说他是老门主的儿子,我们便信了?我们又不傻。梁门主在位时,早已将老门主一脉清理干净。你凭何说他是老门主的子嗣?”贺玄问道。

     “你……我懒得与你在此争辩。明日,我便召集玄天门众齐聚大殿,商讨新门主继任事宜。你若有疑问,大殿中便给你等辨别真伪。”冷天一冷冷说道。

     “如此更好。”白堂主与贺玄带了龙隐道场的一众青年才俊,径直离去。眼神之中,对陆陵满是轻蔑。

     唐秋梨见状,心头气恼,回敬了众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冷天一起身致歉:“少门主,还请见谅,方才所见是玄天门新派之人。言语抨击处,还请少门主看在老门主的面上,不要怪罪。”

     陆陵看向冷天一,并未对此事作任何评价,他只是轻轻一笑,说道:“冷大哥,小弟我饿了。不知门派之中,可有饭食可以裹腹?”

     冷天一听罢一愣,一时大笑,“有有有,三位里边请,我这就让人安排酒宴饭食。”冷天一头前引路,将三人引入大殿后的院落。

臣服

    玄天门钟楼响起了钟声。钟声十四响,在山门之中飘荡。钟声清脆悦耳,响彻玄天。这钟声已是多年未曾响起,而今再次敲响,玄天门徒众皆是不解。

     春旬大典虽是每年筹备,却是春分时期。而今距离春分还有些时日,怎就开始了?众人疑惑。

     冷天一派了堂众,飞奔各堂,将春旬大典的消息逐一传到各堂。各堂收了音讯,得知此次春旬大典的主要议题是推举玄天门新一任门主,不敢怠慢,纷纷带了各堂弟兄,往大殿赶来。

     不多时,大殿之中人满为患,玄天门九堂,皆已到齐。冷天一站在大殿之中,见其它八堂堂主均已到位,眼神示意白衣童子。

     白衣童子会意,立于大殿之内,高声说道:“浩荡天地,玄天门人。生为正气,死化护神。玄天春旬大典,正式开始。”

     冷天一踏步上前,躬身行礼说道:“诸位,今日春旬大典提前,未曾与诸位商议,还请见谅。”

     众人之中有人不满,一红衣刀客上前,厉声指责道:“冷堂主,春旬大典为梁掌门议定的日子,你擅自篡改,一句见谅就完事了么?”

     冷天一顺眼望去,认得此人,正是玄天门一堂堂主朱九。这一堂堂主朱九,为新派之人,素来耿直,有话直说,不知内敛。听得此话,场上新旧两派相互争论不休,互不相让。大殿里一片吵杂,两派争执良久,未有结果。

     陆陵与唐秋梨、夏依依站在一旁,并不插话。陆陵打了打哈欠,对玄天门新旧两派争论漠不关心。他眼睛微眯,低下头,昏昏欲睡。若不是冷天一昨夜与他详谈,劝阻他留在玄天门。今日起早他便想带着唐秋梨与夏依依离开玄天门。无奈冷天一能说会道,愣是搬出了子承父业的言辞,更以老门主的遗书规劝。陆陵无奈,这才勉强答应留在玄天几日,静观其变。

     “诸位安静。”冷天一大喝一声,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继续说道:“今日请诸位到此,是为了商议玄天门门主人选。我等旧派四堂已商议妥当,决意推举这位陆陵陆少侠为新任门主,不知诸位可有异议?”听得此话,玄天门旧派三位老者,站在冷天一身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贺玄站出队列,说道:“我有异议。此人身份未明。是否为玄天陆老门主子嗣,无人可知。若他执掌玄天,请恕在下不服。”贺玄将宝刀扛在肩头,高声说道。

     白玉也应声,“老贺说的有理。此人身份不明,能否胜任门主一位,也未可知。我亦不服。”

     冷天一冷笑一声,“他是不是陆老门主的后人自有公论。用不着各位操心。”

     新派五堂堂主听罢,又起争执,大殿之中声音众多,“冷天一,公论在于何处,你且说说看。”“冷堂主,外人执掌玄天,你这是要叛门么?”“若是由这外人执掌玄天,我便带人自玄天门中离去。”“此人来路不明,是否为山门门主之位而来,暂不可知。也许是个觊觎门主之位的窃贼。”

     旧派三堂堂主也不示弱,他们纷纷发声,声援冷天一。陆陵本就是老陆门主的血脉,而今还归玄天,他们作为老陆门主的部下,自当遵奉新主。

     大殿之外有一耄耋老者,佝偻残躯,缓步走入大殿。他一身长袍白里相间,留有一束长须,脸上皱纹横生,已是垂垂老矣。冷天一见得此人,急忙下跪,高声说道:“属下四堂堂主冷天一,拜见司长老。”听得此言,众人向大殿看去,见得老者,也是急忙下跪参拜。大殿之中一道声音整齐响起,“参见司长老。”

     听得场间异动,陆陵睁眼,看向大殿门口,终是再见故人。

     这司长老昔年是陆陵父亲的左膀右臂,却在梁湖洲篡夺掌门时背叛,投靠了梁湖洲。见得此人,陆陵冷眼相看,满是敌意。

     老者立在大殿之中,看着陆陵,只是一瞬,而后叹息,说道:“你终于是回来了。”

     听得此话,陆陵冷冷回道:“我总该回来,向你讨回那前尘业债。”

     老者轻轻一笑,“回来就好,这玄天门本就该是你的,而今还你罢。我也老了,债务太多,早已还不过来。你若要讨债,只管找我便是,老夫愿以命相抵。”

     陆陵听罢一愣,这老家伙言语间满是倦意,似是已时日无多。陆陵见状,也是叹息。浮生一世,叱咤风云也好,逞凶作恶也罢,终归逃不了生老病死。油尽灯枯之时,这坏人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坏。

     陆陵冷冷一笑,“你已做好觉悟了么?”

     “我一直在等你。”老者笑着说道,他看向众人,缓缓说道:“此人确为陆老门主之子,诸位毋庸置疑。往后玄天门,便奉他为主罢。”说罢,老者缓缓伏跪于地,参拜陆陵。

     场间新派五堂堂主,见此情景,面面相觑。这司长老已是玄天门中最后一位长老,他说话的份量,自然非比寻常。况且梁门主在位时,这司长老为玄天门鞠躬尽瘁,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听得司长老的话语,五堂堂主不得不信。

     大殿之中,众人一时伏跪于地,齐声参拜,“属下拜见门主。”

     陆陵一愣,有些难以置信。这玄天一门,今日便又回归了陆家?他看向众人,看向这大殿,总觉得有些质疑。当年师兄梁湖洲篡夺了玄天一门时,他气急败坏,恨不得提剑杀入玄天,再将门主之位夺回来。而今,梁湖洲早已身死,玄天门已成一团散沙。昔年报仇之心,也早已烟消云散。争强好胜的心思,也随游云门的安逸祥和,化为虚无。他早已不是当年那热血男儿,非得拼杀个你死我活。他的心思,也早已脱离了玄天,只关心游云。

     场间众人跪了半盏茶的功夫,陆陵于心不忍,终于开口,“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应声:“是,掌门。”说罢,众人缓缓起身。

     新派五堂,见陆陵年纪不大,虽已被尊为门主,内心却还是有些不服气。贺老提刀上前,拱手道:“在下六堂堂主,恭喜陆门主继任门主之位。在下仰仗陆门主武艺,欲与你切磋一二,不知门主可否答应?”其它新派四堂,听得此话,也拱手说道:“我等也是,还请门主指教一二。”

     听得此话,冷天一正欲厉声呵斥:“胡闹,新门主刚刚继任,尔等……”

     陆陵轻笑,知道这五人是要与他比试一二,他伸手示意冷天一不要言语,应声道:“诸位既是想讨教武艺,我陆某虽是学艺不精,然并不想怯场。还请诸位手下留情。”说罢,他破云剑出,紧握手中,落于场间。

     新派五堂堂主见状,立时手持兵刃上场。长枪、大刀、双锤、金锏、宝剑,五人手持兵刃,向陆陵杀来。陆陵见状,只是破云剑一挥,一道剑气而过。五人便是倒下,兵刃飞出。玄天门早已不复当年兴盛模样,此间堂主,大多是武艺平庸之辈。

     五堂堂主见陆陵武艺了得,心头佩服,起身参拜,齐声说道:“我新派五堂,愿遵陆门主为新任门主,往后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大殿之中众人听得此话,再次下拜行礼,“浩荡天地,玄天门人。生为正气,死化护神。门主归还,玄天称雄,指日可待。”

逃跑

    玄天一门,陆陵本不愿继任门主。然玄天门众,强行遵奉,陆陵也无可奈何。

     春旬大典后,他本欲抽身离去。但他转念一想,这玄天门中,仍有门徒不少。若是不善加诱导,只怕误入歧途,逞凶作恶,也未可知。思量此处,陆陵决意玄天门中暂待一阵子,待明了玄天门所做买卖,今后经营,再作打算。

     陆陵坐在议事厅,听得玄天门呈报各堂去年经营所得,账本摆在桌案。

     陆陵将一本账本拿过,细细翻阅,上记玄天门九堂去年所做买卖,茶楼酒肆,劫镖护镖,押运私盐……

     有些买卖算不得光彩,陆陵取了朱笔,在上面一一圈画,而后告予众人,“账本上的劫镖、私盐买卖,还有其他伤天害理,不合法的买卖,今年便不要做了。”

     九堂堂主听得,抬头看着陆陵,一时呆愣,“这……”贺玄有话要讲,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表。

     冷天一在旁,说道:“门主既是吩咐了,我等便依令行事罢。”

     听得此话,新派几堂堂主眉头微蹙。新派几堂中所做的买卖皆有不光彩的买卖。门主新任便是要断了这些买卖,那往后各堂弟兄,该如何过活?

     陆陵知道众人的难处,他说道:“我玄天门人马众多,可多接下些黄岗杠一类的活,替大户人家看门护院也是好的。不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一样可以盈利。”

     众人听罢,虽不愿,奈何门主之命不可违。众人无奈,躬身行礼,“我等谨遵门主之令。”

     余下的数十本账本,陆陵也懒得看了。他看向冷天一,低声说道:“冷大哥,其它八堂的账本我也不想看了。你替我翻阅,好好查点一番,各堂不光彩的买卖,另作标注。过几日呈报我知。”

     冷天一连连点头,躬身行礼,说道:“是,属下谨遵门主之命。”

     陆陵打了打哈欠,对众人说道:“今日议事就到这吧,大家都散了吧。”

     各堂堂主躬身行礼,拜辞而去。

     陆陵起身,缓步走出议事厅。今日整理各堂账目总是累乏,他抬头,看向议事厅外。议事厅外一片晴空,少了云彩。如此良辰美景,正适合饮酒作乐。这偌大玄天门,金银珠宝虽是紧缺,最不缺的便是美酒。杜康、女儿红、竹叶青、屠苏、桂花酿……品种繁多,已够陆陵品尝。

     陆陵自酒窖取了一坛杜康,飞身树梢,独自饮酒。此生所好无多,最爱的还是这美酒。浮生诸多忧烦,不及美酒一坛,醉卧一场。陆陵坐在树梢,眺望玄天门外,几多遐想。

     夏依依在玄天门中养伤,伤口经数日静养,已是愈合。她无聊之时,常去玄天门后院喂鱼。

    唐秋梨在玄天门中更是无聊,她欲跟随师傅云游闯荡。却不想师傅竟是停待玄天如此之久,也没有离去之意。她日日叹息,在玄天门中游荡,不甚欢喜。

     过了几日,议事厅陆陵自冷天一口中得知,各堂已领命行事,那些不光彩的买卖,皆是停了经营。冷天一将各堂的账目重新呈上,里面已将整改后的买卖都登记在册。陆陵听得此消息,接过账本,细细一翻,而后心头欢喜。玄天门新的门规已拟好,传达了各堂。各堂遵照,众人皆是信服,依规行事,未有人违反。看来离开玄天门之日已近,不日便可启程。

     陆陵示意冷天一退下,而后自议事厅而出,去了酒窖。他拎了酒窖之中的两台五十年陈酿,陈酿未有名字,却是世上难得的烈酒。他将两坛陈酿放在屋内,而后轻功飞燕施展,于前院池塘假山上寻了躺着睡觉的唐秋梨。

     陆陵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无人,这才伸手,在唐秋梨的脸颊上轻拍,“秋梨,你醒醒。今夜我们离开玄天门。秋梨,你醒醒。”

     唐秋梨缓缓睁开眼睛,见是陆陵,揉了揉自己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师傅自执掌玄天以后,便是日日忙碌,都没时间见自己。今日怎现在在此?唐秋梨有些难以置信。

     “秋梨,长话短说,快收拾行礼,今晚我们离开玄天门。”陆陵说道。

     听得此话,唐秋梨一时振奋,问道:“真的?”

     陆陵连连点头,说道:“你去找你师娘,让她早作准备。今晚亥时,我们大殿前汇合。”说罢,陆陵为避免怀疑,他轻功施展,飞身而去。

     唐秋梨听罢,不敢耽搁,急忙轻功施展,找寻夏依依。

    而后,她与夏依依收拾了行囊,于约定的时辰,来到大殿前,静静等待。

     不多时,陆陵背着包袱,轻功飞来,落于唐秋梨跟前。三人汇合,趁着夜色,离开了玄天门,向玄天门山门走去。

     “师傅,我还以为你要长久待在这玄天门中呢。”唐秋梨说道。

     “玄天门如此沉闷,若不是有美酒与那账本,我便早离开了。”陆陵说道。

     “师傅,我们就这样离开,冷堂主那边该如何交代?”唐秋梨问道。

     陆陵冷冷一笑,“他那需要什么交代?这玄天门门主,我不做了,他又能奈我何?”

     说罢,三人姐借着夜色的掩映,避开了山门之中的岗哨。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玄天门。

     翌日,门中守卫拿了陆陵的书信,火速向冷天一禀告:“报,门主留信与你,山门之中寻遍,都不见踪影。与门主一起的唐姑娘与夏姑娘也不知去向。”

     听得此话。冷天一大吃一惊,急忙拆开陆陵的信笺,信笺极短,“玄天门各堂不得再做不光彩的买卖。玄天门众昌盛维系,可依门规。吾去矣,不必寻。”看完陆陵的信笺,,冷天一叹息一声,“唉,我怎如此轻易信了他?”他急忙号令堂众,下山找寻。堂众山门之外找寻多日,也是无果。

饶山

    唐秋梨的脚步轻快,在山道之中灵巧而过。离开了玄天门,她的心情自是极好。幸好师傅只是在玄天门中待了一月,不然她肯定得闷出病来。

     三人背了行囊,拐道南行,不多时,进了饶山。三人只见一条小道穿过村落。村落之中,房舍低矮,茅屋错落,却少有人烟。有老翁拄着拐杖,在村道之中缓步行走。

     陆陵三人进了村落。只见村落之中凄凄惨惨,饿殍遍地,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瘦如枯骨,行走间孱弱无力。他们坐在茅屋门口,见得来人,却是漠不关心。

     陆陵见状,细察众人脸色,脸色均是蜡黄,断定是饥饿所至。

     不远处有一茶棚,里面有一老者,躬身忙碌,擦拭桌椅,茶棚之中,却是生意惨淡。陆陵进了茶棚,走到老者跟前,躬身行礼问道:“老人家,我等为路人。请问一下,这村落怎是这般惨淡景象?”

     老者停下擦拭桌椅,问道:“你们是外乡人?”

     陆陵点了点头,“正是。”

     “年轻人,你快些走吧。我们村里闹了瘟疫,已经死了不少人。留下来的,也不过是等死之人。你们既是路过,就早些离去罢。莫要在这穷乡僻壤,丢了性命。”老者说道。

     “你是说这个村落之中的人都感染了瘟疫?”陆陵问道。

     “正是。原先是村东的王姓夫妇不知怎的,自外面归来,而后不出三日,身体长疮发脓,疮烂而死。听闻此信,村中瘟疫传言四起,村中老弱妇孺,原也不信。但紧接着,瘟疫自村东蔓延,不断有人感觉身体乏力,而后接连倒下。瘟疫也渐渐由村东蔓延到了整个村落。距今为止。村落之中,也有十余口人死于瘟疫。”老者说道。

     听得此言,陆陵察觉这瘟疫一说,似有猫腻。“既是这般,那村中可有医者前来看过?替百姓驱除瘟疫?”陆陵问道。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好人?原本我村中确有一郎中,其在村中开了一间药铺,也常采些草药,替村中百姓号脉医病。可一听说村东有瘟疫,他只去王家看了一眼死者,而后便携了家眷老小,逃出了村。”老者叹息一声,擦拭桌椅的手没有停下。

     “那村中便没有再请来郎中,替大伙看看?”陆陵问道。

     “这也是有的。只是每每村长请来郎中,没等进村,听得是诊治瘟疫,那些个郎中,便撒腿就跑。我们得的是瘟疫,又不是其它病症。怎会有人冒着性命之忧,搭救我们。”老者叹息。

     “那你们就没想过搬离村落,改换新的地方安身?”陆陵再问。

     “此想法我们也曾有过。然村中陈家,带着自家儿女,去了隔壁村落,准备投靠表亲。却还未进村,便被隔村村民打断右腿。他一瘸一拐,回到住处,再不敢出门。人都是惜命的,近村邻镇,皆是人命,总不好将瘟疫带将过去,害了别村一村性命。”老者摇了摇头,又是感叹。

     听罢,陆陵说道:“老人家,小子昔年也曾学些医术,不如我给你看看,看看有无良方,可作医治。”

     老者离陆陵三尺,摇了摇头,“不可不可,老叟有瘟疫在身。离你三尺与你说话,也是不想毒害你等。你等还是快些离去吧。”

     “老人家,我自小跟随家师云游,对于瘟疫的医治,也略有心得。我炼药试药无数,这普通瘟疫,于我无碍。没准我还能想了法子,救你一村性命。你就别推让了,就让晚辈给你好好脉,诊治一下你的病情。”陆陵说道。

     “这……”老者犹豫,终于是伸手,放于桌案。

     陆陵替他号了号脉,于这瘟疫一说,已知缘由。 

     他唤来唐秋梨,与她耳语一阵,唐秋梨听罢,飞身而去,依照陆陵的言语前去查探。陆陵在茶棚与老者小坐,不多时,唐秋梨飞身而回,低声与陆陵说了几句。听得唐秋梨的言语,这瘟疫之症,他已有良方解除。

     陆陵笑道:“老人家,你的病情我已知晓。我这小徒儿已飞身村落,查探了一下村中疫情。这瘟疫我能治,我这便将药方写给你。”说罢,他自包袱之中取了纸笔,在纸上只是简单写了几个字。而后将药方递给老者。

     老者看罢,一时呆愣,急忙问道:“这能行么?我村落之中,肉食皆以猪肉。可这猪是王家的猪,我等为怕染了瘟疫,均不敢食。”

     “无妨,我已让我这徒儿前去看过。这王家的猪啊,并未感染瘟疫,你等尽可放心。”陆陵说道。

     “纵是如此,可老叟的病情,凭这二两猪肉就能治好?”老者摇了摇头,并不相信。

     陆陵信心满满,说道:“老人家,你只管按方服药。不出七日,你定当生龙活虎。烦请老人家帮我将村民唤到此处,我给大伙也开些药方,将这瘟疫早作诊治。”

     老者将信将疑,但还是走街串巷,将村中村民尽数唤到茶棚处。

     陆陵一一予众人诊治,所写药方也是简单,有与写给老者一样的药方,“猪肉二两,炖汤服之,连服七日可愈。”也有别的药方,“猪肉三两,连服七日,不可夜作农田。”“长服鱼肉二两,练字看书需在白日。”“气血体虚,参丝熬鸡汤,连服七日。”“鸭肉一两,不得饮酒。”陆陵墨笔轻动,将药方一一写罢,递给众人。

     众人将信将疑,可身子日日羸弱,村中已无郎中诊治。若是不听陆陵之言,只怕早晚也会死于非命。众人寻思,还是先遵了药方,先行服药再说。

     众人散去,陆陵收拾笔墨,与唐秋梨、夏依依寻得村中药铺,落了脚。

     药铺略有灰尘,那村中郎中携家眷离开不久。三人借得药铺暂住,置办妥当。

     七日后,药铺门口老者脚下生风,虎虎生威,向药铺奔走而来。他进了药铺,只见陆陵闭目养神。老者心头欢喜,急忙说道:“神医,神医,神医啊。遵得药方,老叟连服炖汤七日,而今只觉身子硬朗,满满生气。老叟拜谢神医活命之恩。”说罢,老者跪拜,连磕三个响头。

     陆陵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用不得这般礼数。你腿脚有旧伤,不宜久跪”。

     听得此话,老者又是讶异,“你怎知我腿脚有伤?”

     陆陵应答:“日前见你走路时,两腿气力不一,有此推断。”

     “神医神医,果然是神医。”老者心头赞叹。

     不多日,村落之中,无数村民登门拜谢。田间瓜果,萝卜菜蔬,堆放药铺满屋。众人原是对药方将信将疑,却不想这简单的药方,竟是使得众人濒死复生。众人齐聚药铺前,皆是跪拜活命之恩。

     陆陵收了礼品,劝阻众人散去。他摇了摇头,心头叹息,那药方算不得药方,自己又哪能算得是神医。这村落的瘟疫,不过是三人成虎罢了。那王家两口,按村民所述,该是得了水痘。而村落之中,无人细查,瘟疫的谣言四起,骗得众人惊恐。村落之中又皆是以猪肉为食,王家两口死后,村民不敢再食用王家猪肉。身子没有肉补,由是日益虚弱,再加上心头瘟疫情结挥之不去,日日惶惶不可终日,这便人人体弱浮虚。村落之中有人倒下,也是因为这些人数月未有肉食,气血不济,加之心头抑郁,这才身亡。

斗金

    村中瘟疫已解,陆陵三人在药铺之中安顿了下来。陆陵救了一村的百姓,神医的名号,一时在村中响起。陆陵每日守在药铺之中。村中但凡有患者,皆来药铺之中问诊。陆陵替众人望闻问切,开立药方,进行诊治。抓药的是唐秋梨,收诊金的是夏依依。

     陆陵声名远播,竟是连隔壁村镇的百姓,也知其名。前来求诊的百姓络绎不绝,药铺之前,一时车水马龙。两条队列自药铺之中排开,一直排到药铺之外。药铺之外排不下,又是排到了街尾。

     这些前来就诊的百姓,大多是穷苦黎民,支付不了多少诊金,有些人家,竟是穷的家中只剩几个铜板。陆陵不与众人为难,这些问诊的民众,家境不富裕的,他尽可能少收诊金。家中实在无银两的,他便分文不取。陆陵此举,更是深得人心,听闻了陆陵的义举,来药铺之中看病的人更多。

     药铺之中的药材,一时间被消耗殆尽。陆陵查点药材账目,一时愁眉莫展。自病患之中收取的诊金甚少,不足以药铺日常开销。包袱之中的银两,均已买了药材,却还是入不敷出。幸好,这饶山之中,药草遍地,也是好采。如此,陆陵三人又是苦撑数日。

     之后山中药草渐然难寻,这新鲜的草药虽是极好,有些病症却难以及时成药入药。若要成药,还是得费些银两,然现在陆陵最缺的便是银两。

     替隔壁村落的七岁稚童诊治罢,陆陵停下写方。唐秋梨送离稚童回来,一时叫苦,“师傅,你不能再这样大方下去了。这孩子体虚,需要人参一类药物滋补,可我们手中已无多余银两。师娘为了能给他买药,竟是将她的玉石发簪也是卖了。”

     听得此言,陆陵一时呆愣,原来她竟是为了孩子治病,将发簪都卖了。这倒是难为她,害她跟着自己受苦了。看来这山中采药也不是长久之计,终归是要想些别的法子。

     一日,陆陵背着行囊,出了药铺,径直向外走去。唐秋梨在他身后叫喊:“师傅,你这是要去哪?”

     陆陵应声:“收银子去。”说罢,他先去了茶棚,找老者问明了饶镇的去处,而后背了行囊,向饶镇而去。

     行走两个时辰左右,陆陵进了镇子。镇中繁华热闹,恰逢街市开市。城镇之中,人来人往。乡下村夫,挑了担子,进城买卖。陆陵在饶镇之中缓步慢行,寻找当铺。不多时,竟是被他于镇东找到。

     陆陵抬头,只见当铺金笔写着“聚宝楼”。陆陵没有多想,入了当铺。

     当铺之中,柜台的伙计还在查点账目。伙计见得有人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继续埋头算账。“你要典当什么?”

     陆陵上前,走到柜台,平静说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伙计冷冷一笑,料想这江湖中人,衣着简单,手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掌柜的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只管与我讲。”伙计态度傲慢。

     陆陵轻笑:“这事儿太大,只怕你做不得主。”

     “能有什么事我做不得主?”伙计问道。

     陆陵将包袱取下,放在柜台,而后打开。包袱之物,露了出来。那是八尊树雕菩萨,《曼荼罗经》所载佛门八大菩萨,尽在其中。文殊菩萨,弥勒菩萨,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无尽意菩萨,宝檀华菩萨,药王菩萨,药上菩萨。这八尊树雕佛陀,栩栩如生,精致巧妙。树雕之中的刀工,世间少有。

     见得此物,伙计嘴巴张大,自知滋事体大,不敢怠慢。“贵客,您稍等稍等。我这便帮您去叫掌柜的。”说罢。伙计急忙开了门,赶去后院。

     不一会儿,掌柜的火急火燎来到柜台跟前。他仔细看了看陆陵手中的货色,拍手叫绝,开口问道:“客官,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掌柜的,你哪那么多话?我就一问,这到底能当多少钱?”陆陵问道。

     “此物世间罕有,当是雕刻大师胡涂子的手笔。他老人家的手笔,本该价值连城,但您既然是想脱手,便不值这个价了。我给您这个数……”说罢,掌柜的伸出右手,一根手指伸出。

     “每一个。”陆陵认真说道。

     掌柜的连连点头,“没问题,客官。”

     “我要的是黄金。”陆陵没有让步,说道。

     听得此话,掌柜的呆愣,不敢轻易答应。“客官,你要的未免也太多了些。我这小店,实在没那么多银两。”

     “既是八尊卖出你这小号没那么多银两,那我便只卖一尊。一尊也是黄金,我要的少些,只是50两,你可愿意?”陆陵问道。

     掌柜的低头,细细思量片刻,而后勉为其难,说道:“也罢,客官若是只想出手一尊,那我便只收一尊。价格嘛,就按少侠你说的价码。一尊五十两黄金。”

     “可以,若不是我手头紧,我断然不卖此物。”陆陵佯装委屈。

     掌柜的轻笑,“那客官,你这余下的几尊佛陀,准备如何出手?”他追问。

     “莫急,待我将那五十两黄金花完了,我再来找你。”陆陵说道。说罢,陆陵将那尊文殊菩萨树雕递给掌柜,而后将其它树雕收好。

     掌柜的将佛像捧在手中,爱不释手,急忙让伙计柜台准备银票。伙计的准备妥当,掌柜的将银票放在陆陵手中,说道:“少侠,这是按黄金价格兑换的银票,您收好。”

     陆陵接过银票,也懒得清点,将它收入怀中。而后他背了包袱,出了当铺。

    未走三里,陆陵便是大笑,看来往后药铺经营已是不用再愁。那树雕,非是雕刻大师胡涂子的手笔。当日沁园茶庄中,胡涂子赠《雕刻白书》。此书记载了诸多雕刻刀法,刀法精绝,让人喟叹,陆陵只是看了几页,便学了些刀法技巧。

    那八尊菩萨树雕,便是以雕刻白书中的刀法技巧,配合游云门内门功法所造。虽比不得胡涂子的手笔,但蒙蔽一下世人,倒还是能的。陆陵得意,他也没想到,一出手便是得了这五十黄金。看来往后药铺经营,已是不用费那些心神。只要卖卖树雕,便可日进斗金。

回春

    夜色之中,一辆马车出了饶镇。马车向陆陵所在的村落而去。马车轻缓,车过留痕,马车处还挂着一串铃铛,无论马车到哪,都是叮叮当当。

     马车进了村落,来到陆陵药铺之前。

     马车里下来两个人影,这二人皆是披着黑色斗篷。来人站立在药铺之前,一人上前,轻敲着药铺的大门。

     虽是夜深,陆陵还未就寝。他在灯下翻阅医典,正在整理今日的所写药方。听得声响,陆陵起身,向门外走去。他抬起门栓,只见门口立着身穿斗篷的二人。陆陵讶异,原本他以为敲门的是病患,却不想来了两个陌生人。陆陵问道:“你们找谁?”

     来人躬身行礼,“敢问阁下可是陆神医?”

     “您是?”陆陵问道。

     “这你都不认得?这是饶镇的宁老爷。”站于旁侧的一人开口,满是傲气与指责。

     “钱管家,莫要失礼。”宁老爷说道。

     “是是是,老爷。”钱管家收容了傲慢的神情,退到一旁,不再插话。

     “陆神医,老夫为犬子而来。不知可否进去与你详谈?”宁老爷问道。

     陆陵站到一旁,说道:“两位,里边请。”

     宁老爷与钱管家进了药铺,陆陵将药铺大门关上,随二人进了药铺。

     一进药铺,宁老爷便躬身行礼,“陆神医,犬子恶疾缠身,久病未愈。老夫斗胆,请陆神医救他一命。”宁老爷言辞诚恳,一时老泪纵横。

     此情此景,看着让人心疼。陆陵连忙让宁老爷起身,“用不得如此大礼。若要治病,您开口便是。”

     “听闻陆神医侠义,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宁老爷起身,抹掉了自己眼角的眼泪。

     “陆神医,老夫想你今夜与我走一遭,去看看犬子的病,不知可否?”宁老爷问道。

     陆陵拱手,说道:“宁老爷莫要心急。欲救人性命,自是刻不容缓。然我尚有病患的药还未配好,药炉之中也还有些方子要煎。宁老爷,可否等候明日?明日起早,我便去你府中给令郎看病。如此可好?”

     听得此言,宁老爷支吾,“这……”。

     他身旁的管家厉声呵斥:“让你去你便去。哪来的那么多借口?”

     陆陵听罢,怒意而视。一府邸管家,竟是如此傲慢放肆,着实让人气恼。

     宁老爷拦下钱管家,“老钱,莫要对陆神医不敬。”钱管家听罢低头,站在一旁。

     宁老爷赔礼道歉,“陆神医莫要见怪。是老夫管教不严,还请见谅。”

     陆陵笑了笑,说道:“没事。”

     “既是陆神医还有要事要忙,那明日便明日。还请神医记得,明早必定来我府中,为犬子诊治。”宁老爷说道。

     “宁老爷放心,陆某我必定如约前来。”陆陵拱手应诺。

     宁老爷与钱管家再次行礼,二人拜辞而去,离了药铺。不多时,村道之中又响起一阵铃铛的响声。马车掉头,向饶镇而去。

     翌日,陆陵起早洗漱,见唐秋梨已是洗漱完毕,正站立一旁。

    “想说什么便说吧。”陆陵看了她一眼。

     “师傅,先前我在村落之中打探过。那饶镇宁老爷,一向蛮横无理,鱼肉乡里。”

     “这我知道。”陆陵平静说道。

     “那你还要给他儿子看病?”唐秋梨说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去看看,不妨事。”陆陵说道。

     “那我也去。”唐秋梨说道。

     “不许去,你留在药铺之中,好好保护你师娘。”陆陵一口回绝。

     “我不。我都在这药铺之中抓了三个月的药了。着实无趣。我也想去那宁府看看。”唐秋梨说道。

     “那你师娘怎办?”陆陵发问。

     “不用顾忌我。近日总待在药铺,也是烦闷。去得宁府,正好可以散散心。”夏依依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开口说道。

     陆陵思量片刻,说道:“好吧,那便三人同去吧。”

     三人结伴,陆陵与夏依依空手,唐秋梨提了药箱。三人自药铺而出,缓步向饶镇走去。

    走了三个时辰,陆陵三人见一座府邸金碧辉煌,再见两头雄狮咆哮四方,抬头一看,金匾写着“宁府”二字。三人确认,这是宁府无疑。

     门口的家丁慌忙通报老爷,宁老爷自府中出来,赶到门口,将陆陵三人迎入府中。而后带去儿子的房中。

    一英俊男子躺在床上,却是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陆陵坐于床榻,为其号脉。

    片刻,陆陵眉头紧锁,问道:“公子,你染疾已有多久?”

     男子回道:“我染疾已有数月。”

     “可曾有其他郎中看过?”陆陵问。

     “有是有,但郎中们看罢,都是束手无策。”宁老爷在旁说道。

     “这病在下有法子医治。”陆陵轻笑,认真说道。

     宁老爷大喜,急忙追问,“神医果真有法子?”

     “自然”,陆陵示意。唐秋梨将针包自药箱中取出了银针。陆陵银针刺穴,刺了男子几处穴位。男子一时气血攻心,吐了一口鲜血。陆陵轻笑,“取纸笔来。”

     唐秋梨听得,自药箱之中取了笔墨纸砚。

     陆陵挥毫,将药方写下,而后递给宁老爷。

     宁老爷接过,细细一看,夸赞:“妙啊妙啊,这方子写的真妙。此等秘方,不知可有名字?”

     陆陵应声说道:“此药方名为行春散,只需服用三贴,自可治愈公子的隐秘之症。”

     听得此话,宁老爷眉头一皱,一时不喜。他差钱管家取了银两,递给陆陵。在旁的夏依依接过,收入囊中。而后管家相送,将陆陵三人送出了府中。

     行走半途,唐秋梨终是好奇,“师傅,这行春散到底是何物?怎从未听你说起?”

     “行春散行春散,行春一用,自有天女散花,快乐似神仙。”陆陵轻笑。

     “师傅,你可知那宁老爷的公子也非好人?据乡里说,这人有些武艺,平日就喜欢流连青楼,还是个采花贼。不知糟蹋了多少个良家妇女。”唐秋梨说道。

     陆陵应声:“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给他施针用药,你这不是助纣为虐么?”唐秋梨气恼,指责道。

     陆陵又是轻轻一笑,“别急,温柔乡也是英雄冢,神仙嘛,到底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快活完了也就驾鹤西去了。”

     听得此话,唐秋梨一愣,“你刚才不是给他开方治病么?难不成师傅你是给他下了毒?”

     “不可说不可说。总之,往后这饶镇自可安宁几日,不会再有这宁府的采花贼了。”陆陵说道。

     听得此言,唐秋梨拍手叫好,“师傅果然是师傅,一切远筹帷幄,徒儿佩服。”

     “少贫嘴,方才不是还要指责为师么?”陆陵辩驳道。

     “徒儿错了。”唐秋梨作赔致歉,满是精灵古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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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破云介绍:
一把破云剑在背,一个酒葫芦在手,唐闲带唐秋梨出了游云门,只为抢亲与夏依依成就神仙眷侣。江湖风雨颇多,尘世险恶难测,抢亲一事虽简,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一剑破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破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破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