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一剑破云TXT下载一剑破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剑破云全文阅读

作者:酒仙小白     一剑破云txt下载     一剑破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智者

    陆陵与不空和尚荷花池前小叙,夏依依候于旁侧。

     陆陵将林左被人追杀,临死前委托袈裟一事,悉数详陈不空和尚。

     不空和尚听罢,摇头叹息,“陆施主仁义。能救小师叔于危难,贫僧谢过。小师叔如此惨死,也是俗事因果,自是他红尘劫数难逃,也怨不得旁人。”

     陆陵听罢讶异,这画圣竟是云空寺中人?他一时好奇,问询不空和尚,“师傅,这画圣林左前辈与贵寺有何牵连?为何你要唤他小师叔?”

     不空和尚答道:“施主有所不知。小师叔俗名林左,本就是我云空寺僧众。其与我师傅都是孤儿,二人自幼便生活在这云空寺之中。师傅六岁那年,剃度出家,入我佛门。小师叔与他结伴交好,吵嚷着与他一并剃度。自此二人云空寺中,互成同门,诵经礼佛,晨钟暮鼓,不觉便是二十载。”

     “小师叔自小擅画,山水花鸟,佛陀门神,无一不精。师傅常夸他妙笔丹青,所作之画,妙笔生花,颇有灵气。小师叔而立之年,云空寺中来了一朝廷富贵。其游山玩水,路经此地,见得小师叔画作,甚是喜欢。于是连夜召见小师叔,相询泼墨落笔之法。”不空和尚说到此处,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觉停下。

     陆陵笑问:“听你口吻,你这小师叔,许是羡慕浮华,自此还俗,成了宫廷画师罢。”

     不空和尚轻笑,不置可否,“施主所言,对也不对。”

     不空和尚继续说道:“小师叔见了那人,便是遇见此生红尘之劫。来人为朝廷郡主,小师叔与她一见,自此坠入情网。群主离寺后,小师叔思念至深,日日夜夜于房中给郡主画像,常常看着所画之像痴傻发笑。如此这般,小师叔动了红尘之念,再无心佛法。一年后,一夜大雪,小师叔径直离寺。待众僧发觉找寻,他已不知去向。往后数年间,便再无小师叔半点音讯。”

     “待小师叔再回寺庙之时,贫僧已剃度出家,于寺中修习佛法数年。师兄弟、师傅口中,也听得许多小师叔的传说。有说他痴迷荣华富贵,当了朝廷国手。有说他苦苦痴迷郡主,想当驸马。传说颇多,未知真假。”

     “你那小师叔,以他性情,出了庙门,该是寻人而去。荣华富贵,只怕不是他心中所愿。”陆陵猜测应声。

     “施主所言,一语中的。贫僧见得小师叔时,他黑衣蒙面,入我寺中,偷盗圣袈裟,一时被贫僧抓获,而后幽闭寺中数月。师傅终是从他口中,知他数年来不易。所慕之人,未得其心。郡主兄长,得知其意,更是逼迫于他,让他整日作画,讨好权贵。得知当朝天子欲寻惠能法师袈裟,郡主兄长胁迫,小师叔无奈,便打起了偷盗袈裟的主意。我云空寺寺庙空空,然历代方丈传承之物,便是那惠能法师昔年授道授业时所穿袈裟。”

     “红尘过往,如佛堂青莲,一时盛开,终归落败。你这小师叔林左,于尘世行走,太过清苦曲折,也是不易,更是可叹。”陆陵惋惜。

     “师傅得知小师叔过往,未再阻拦。他将圣袈裟交给小师叔,让小师叔离开了云空寺。师傅原本是想小师叔尘世行走,有所参悟。却不想小师叔尘缘之中,自有灾劫。竟是一时以身献佛,以此了断尘念。”不空和尚言语间,于林左之死没有丝毫难过。他似乎已然参透,世间生死病死,皆是寻常。

     “陆某总算听得明白,原来这袈裟之中,有如此多的波折。而今,林前辈托我送还袈裟,也算物归原主罢。”陆陵停顿,一时好奇,又问:“先前听小师傅所言,贵寺方丈数年前便已圆寂,不知为何,不再推举一人,重掌寺庙?如此,这偌大的云空寺也不会如此凋敝。”

     “陆施主所言,有理也无理。师傅圆寂一说,也是贫僧慰籍小师弟之言。出家人不该诳语,然师弟年幼懵懂。贫僧若是告诉于他,师傅自师叔出了庙门,他便也离开了云空寺,师弟必定牵念记挂。如此,难免徒生是非烦恼。贫僧思量再三,这才改口,告诉师弟,师傅已是圆寂。偌大寺庙,本该选出新的方丈主持,然师傅出走云空寺之际,未曾言及何时归来。只留下一言,送还袈裟者,便是这云空寺的有缘人。所以方丈一职,搁置许久。”

     不空和尚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自师傅出走,寺内中大多师兄弟,也按耐不住心绪,纷纷离寺。僧众留下者不多。如此,这偌大的寺庙,便是冷清了下来。陆施主,你送还袈裟,自是师傅所说的有缘人。我看你颇有慧根,此生也是与佛法有缘,不如就此入我佛门,如此可好?”

     陆陵听罢窃笑,摇了摇头,“师傅真会说笑,我自小习武,看多了尘世悲苦喜乐,不知沾惹了多少红尘恩怨。自是屠刀难放,又怎会与佛有缘?”

     夏依依在旁,听得不空和尚欲让陆陵出家,急忙言语阻止,“师傅,他尘缘未断,心有杂念。只怕今生也与佛无缘。佛家讲究机缘,还是不要勉强于他。”

     “屠刀一放,自有佛心。入我云空寺,便是机缘。陆施主仁义,看得尘世花开花落,却是心头自在,佛法境界,也是颇高。你若能留于我云空寺做主持,必定能带全寺僧众弘扬佛法,慈悲救世。”不空和尚认真说道。

     陆陵又摇了摇头,“师傅,我何德何能,又有何长处,竟能弘扬佛法?”

     不空和尚答道:“佛者,心尔。心中有佛,便是佛陀。”

     “不行,不行,他不能出家,不能出家……”,夏依依不想陆陵再与这疯癫和尚言语。她上前,握着陆陵手臂,转身便欲带陆陵离开寺庙。

     不空和尚言语阻拦,“且慢,两位施主千里迢迢,来到寺中,还是先歇息一晚罢。方圆数里,也只我寺庙暖和些,可不受风寒。陆施主慈悲,总不至带着夏施主,风餐露宿罢。”

     夏依依听罢,一时无奈。原来这和尚也是滑头,早有谋划。

     “既是佛寺有缘人,贫僧还有些问题,想与陆施主请教,还望陆施主赐教。”不空和尚谦卑,再次行礼。

     陆陵停下脚步,知今夜除却寺庙,再无其它安身之所,不再着急离开。他转身,回道:“师傅请说。”

     “陆施主,贫僧有一问。今有舍舍迦与司晨若干,不知其数。若数头,二者出十又四。若论足,舍舍迦比那司晨,多出十又四。敢问陆施主,这舍舍迦,司晨各为几何?”不空和尚擅思辨,通数理,一道考题,出得精彩。

     陆陵不假思索,一时思得答案,“师傅,此问极简。那舍舍迦,自有七头。而那司晨,也是七头。”

     不空和尚拍手叫绝,一声赞叹,“陆施主,好智慧。贫僧还有一问,再请教于你。东土极恶之地,恶狼行凶,咬杀猎人而去,先行十里。佛陀知晓,乘祥云追赶,决定度化于它。恶狼不愿,恐佛陀追上,极力奔走,以一时辰十里向东逃遁。佛陀轻笑,施了神通,乘祥云自西边而来,以一时辰十五里追赶。敢问陆施主,佛陀何时能追赶于恶狼,度化于他?”

     陆陵思忖片刻,回答:“只肖两个时辰,佛陀自可引领恶狼,前往西天极乐。”

     “贫僧还有最后一问。佛堂清水池中,青莲盛开。第一日青莲盛开若干,第二日青莲盛开数目倍之。莲开七日,便是满池青莲。敢问陆施主,清水池中,何日盛开半池青莲?”

     陆陵轻笑,只说了三个字,“第六日”。

     不空和尚再次拍手,“妙哉妙哉,师傅离寺前留此三题予有缘人参详,贫僧自是知晓答案。却不想陆施主竟如此轻易解开,也是难得。看来陆施主当真与我云空寺有缘。今日天色已晚,两位施主远道而来,若是累乏,可自行去往客房歇息。贫僧课业未完,这便失陪了。”说罢,不空和尚脸露喜色,将鱼食尽数丢入池中,径直离开。独留陆陵与夏依依二人,立于原处。

空空

    第二日,陆陵起早,闲散寺庙。夏依依还未起身,陆陵原本想敲门唤醒于她。然一想到今日启程,便是要深入山道,往后路途颠簸,难有温床入眠,陆陵心有不忍。终是在夏依依门口站定良久,而后脚步轻轻离开。他想起了寺庙后院的荷花池,一时迈步前往后院。

     走过长廊,陆陵来到荷花池前。

     已是深冬,一池荷花早已枯败,独留几枝荷枝,浮于水中。一池鲤鱼,原本自在,嬉闹于池塘各处。见得池畔人影,一时欢跃,游将过来。

     陆陵自怀中取出一块馒头,细细将其掰碎,投入池中。

     池中鲤鱼,欢腾雀跃,先行几尾,抢得馒头,欣喜跃出水面。其它鲤鱼,于水中得了讯息,纷纷游将过来。一时荷花池畔,众鲤鱼拥挤,欢腾一处。

     陆陵抬眼,见远处两尾鲤鱼,体型瘦小。一尾轻游几下,却是尾巴受伤,难以挤到荷花池畔。另有一尾鲤鱼,于水中上下浮游,竟是对荷花池畔的鱼食没有丝毫的兴趣。它紧紧守于那尾受伤鲤鱼身旁,丝毫没有离去之意。

     陆陵嘴角轻笑,这两尾鲤鱼,自有情谊,也是难得。陆陵掰了一块馒头,运了气力,丢到那两尾鲤鱼身旁。那尾鲤鱼,嗅得馒头气味,却是没有下嘴。它轻轻游动,带动水流,将馒头引向受伤鲤鱼跟前。受伤鲤鱼浮游水中,一时张嘴,将馒头吃下。

     陆陵见状,再丢一块。那尾鲤鱼还是如此,将馒头引向受伤鲤鱼跟前,自己却是未动贪恋,吃上一口。陆陵看着这两尾鲤鱼,一时呆愣,原来众生慈悲,万物有情。有些情感极简,却是极真。

     铛铛铛,寺庙钟声响起。这多年来未曾敲响的钟声,不知为何,一时响起。寺庙众僧,听得钟声,纷纷来到大殿。

     大殿之中,只见不空和尚一身僧袍,焚香佛祖,手捧袈裟,神情肃穆。其待众僧到齐,开口说道:“众师兄弟,师傅临走之时,曾言圣袈裟回归寺庙之时,便是寺庙有缘人到来之日。昨日有位陆施主,将寺庙中遗失多年的方丈袈裟送回。想来便是师傅所说的有缘人。昨日我与他辨难,观其心性沉稳,颇有慧根,自有佛缘。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便是议定这云空寺方丈主持人选。不知众师兄弟可有异议?”

     大殿之中,众僧人听得不空和尚竟是要推举外人成为方丈,一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半晌后,众人竟是口风一致,对推举陆陵为主持颇为赞成。这些年,寺庙之中,方丈离去,未有传承,早已分崩离析。众人自知自身修习佛法尚浅,不敢妄动贪念,觊觎方丈之位。既有方丈传承之人来到寺庙之中,且颇有慧根,更是佛法高深。众人自然不敢有何意见。

     众僧统一口径,“一切但凭你做主。我云空寺方丈已缺数年,庙不成庙,寺不成寺。既是有缘人到来,自是极好。他既还是红尘中人,那便早些予他剃度,奉为方丈,也好弘扬佛法,普渡世人。”

     不空和尚应声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他于红尘还有些眷恋,未下礼佛之心。你等随我同去,拦他去路,讲予佛法,度化于他。他仁义慈悲,必定不会推辞我等。”

     众僧应诺,纷纷点头。不空和尚走在前头,手捧圣袈裟。众僧随后,一伙人浩浩荡荡,径直向陆陵客房而来。

     陆陵与夏依依在各自房中收拾行囊。小沙弥听得众师兄弟扬言要尊陆陵为方丈,一时欢喜,先行跑来告知。

     小沙弥一路狂奔,向陆陵客房而来。他站立陆陵客房门前,脸蛋彤红,喜形于外。小沙弥双手合十行礼,“恭喜施主,监寺师兄正领众僧前来,欲为施主剃度出家,奉施主为本寺方丈。往后,无可便又多了一方丈师兄了。”小沙弥想到往后寺庙之中有方丈师兄疼爱,一时心头窃喜。

     陆陵听罢,哭笑不得。这不空和尚,竟是要给他剃度出家,这如何使得?今生情缘未完,美酒佳肴未曾尝遍,如何能了却尘缘,就此出家?陆陵听得消息,急忙收拾行囊,自房门而出,寻了夏依依,这便要离开。

     小沙弥见陆陵要离开,急忙伸着小手阻拦,口中说道:“方丈师兄,你这是要去哪?监寺师兄很快就来了。你可不能走啊。无可等了几年,云空寺中终于要再多一亲人,你可不能不要无可啊。”说着小沙弥竟是心头难受,泪眼汪汪。许是这几年小沙弥对方丈师傅思念至深,而今遇得他的传承,自然不想他离开。

     陆陵见状,一时心软。他自是见不得人落泪,然云山路途,他又非去不可。陆陵着急,与小沙弥僵持片刻。而后陆陵无奈,右手双指合一,一时出手,点了小沙弥气穴。小沙弥双手张开,再也无法动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陆陵叹息,手挽夏依依腰间,运了轻功,足尖轻点,飞出院墙。

     不空和尚领了众僧,走过院廊,来到客房。他远见无可站在客房门口,双手张开,却是一动不动。

     不空和尚快步上前,问道:“陆施主呢?”

     小沙弥带着哭腔,委屈说道:“方丈师兄点了我的气穴,带着夏施主越墙走了。”

     不空和尚听罢,心头焦急,急忙说道:“他二人必定还未走远。我等立即去追,必定还能追上。”众僧点头,纷纷四散,快步向寺外走去。

     寺庙外,陆陵解了马匹缰绳,听得身后一阵叫唤,似是唤他。“陆施主,陆施主,你且慢走,我云空寺方丈之位空缺,望你慈悲怜悯,留于寺庙,领我等参悟佛法……”一僧人远见陆陵,口中呼喊,急急向他跑来。

     竟是如此这般阴魂不散,陆陵着急,登时上马。夏依依还在解马匹缰绳,陆陵怕僧人追上,难免要费唇舌,他伸手握住夏依依右手,将夏依依拉上马背。而后立即骑了飞泸,策马扬鞭,径直离开。

     “不要追了,我陆某此生与佛无缘,不愿放下美酒佳肴,更不愿放下世间情缘。一生逍逍遥遥,闲散自在,便是我的归途。若让我诵念佛经三千卷,我自是不愿,”陆陵留下此话,与夏依依向云山方向而去。

     那僧人倔强,施展轻功,欲追赶陆陵。却不想飞泸有日行千里之能,哪里追得上。

     追赶数里,僧人身法停下,摇头叹息。

     众僧陆续赶来,停下脚步,见陆陵远去,莫不感叹。

     不空和尚双手合十,看着陆陵远去的身影,虔诚说道:“不入佛堂潜心修,自在红尘悟佛道。方丈师弟,一路珍重!”

毒发

    陆陵与夏依依骑马,沿着道途向北而去。奔走一日,二人穿进了树林,于树林停歇。陆陵昨夜已探听清楚,云空寺沿山道往北七日,便可抵达云山脚下。今日骑马一日奔腾,离云山又是近些。云山之行,即行终了。

     陆陵想到云山之中,既能为夏依依寻得解药,又能得见师傅尊容,不觉喜上眉梢。

     陆陵将飞泸缰绳松开,也不管它,任它闲散自在,四处觅食。西行一路折腾,这飞泸立了不小功劳。若不是有它带着四处奔走逃遁,只怕早被贼人追上,哪里能及时赶到这西境之地。

     陆陵生了一堆篝火,与夏依依坐于篝火旁。篝火被夜风吹动着,跳动着红彤彤的火苗。夏依依的脸蛋被篝火映照,暖热到彤红。她沉默坐在一旁,良久没有言语,似有心事。

     陆陵抬眼看她,只见她脸蛋红彤时,甚为好看。看得好玩处,陆陵一时窃笑,笑出声来。

     夏依依在旁,听得笑声,看向陆陵,问道:“你笑什么?”

     陆陵掩饰,说道:“没……没什么……”。言语太过遮掩,一瞬便让人察觉内有猫腻。

     夏依依没有追问,又是低下头,与陆陵良久无话。

     她沉闷许久,脸上既不显现欢喜,也没显现难过。这倒让陆陵有些不解,难不成姑娘家有心事时,都是这般默不作声的么?陆陵思忖,他猜不着夏依依的心思,只好任由她沉默。

     过了许久,夏依依叹息一声,似是无聊,从包袱中取了那一梨形陶埙。她双手握住陶埙,将陶埙凑到嘴角,手指放于埙孔之上,而后手指交替开合。一段古朴埙声传出,低沉深远,干净透亮,让人听罢,一时心凉。夏依依闭目,万千思绪灌入埙声之中。

     陆陵细听,听得埙声低沉与欢喜混杂,忧伤与思念掺和。他没有说话,只能静静聆听。许是夏依依离家太久,思念双亲。许是她一路折腾,感到疲惫与倦怠。谁知道呢?陆陵欲张口追问,见夏依依吹埙吹得出神,又将话茬咽下。师傅就在云山,找寻到他,替她解了毒,也该带她回游云门了罢。往后游云山门清冷,也不知她习惯不习惯?陆陵看着夏依依,默默暗想。

     夏依依手指还停在埙上,体内血毒作怪,一时脑裂之症复发,痛楚骤然袭来。

     夏依依立即丢了陶埙,双手抱着脑袋,发出一声惨叫。疼痛太过难忍,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一时狰狞苍白,在地上连连打滚。

     陆陵听得声响,快步上前,满心着急。他将夏依依扶起,抱在胸口,紧握住她的双手,关切问道:“依依,你怎了?”

     夏依依发笑,笑得有些瘆人,却没有答话。她感觉胸口也有疼痛袭来,她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五脏六腑处,有一股东西喷涌而出,她阻拦不了。那东西经过她的咽喉,而后由小嘴喷出。鲜血,鲜血,夏依依嘴里喷出的是鲜血,只是这血,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暗沉的黑色。

     夏依依身体痉挛,痛苦挣扎片刻,而后晕厥。黑血溢出她的嘴角,还在不断流出。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陆陵见状,慌了心神。片刻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一时间竟是痛苦吐血,这让人如何能接受?这是怎了?这是怎了?陆陵追问自己,而后一瞬恍然,她体内的血毒发作了。陆陵回想,西城丢了续命丹已是几日,这几日,虽是日日也给她服些丹药,但那终归只是寻常之药。于她体内剧毒,只怕没有太大裨益。

     怎么办?怎么办?陆陵再问自己,心头却是乱乱糟糟,没有丝毫头绪,更是一时失了计策。

     他将夏依依紧紧搂在怀中,怕她受了风寒。陆陵试图寻些主意,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办法。

     陆陵看着怀中的夏依依,脸色一变,神情痛苦。不知何时,这怀中之人,早已印刻心上。既是心上所有,关心则切,牵念则乱。许她尘世安好,总忍不住惦念挂怀。

     看了许久,陆陵冷冷一笑,终是有了主意。他将夏依依扶起,自身后点了她的几处气穴,将她体内筋脉封住。而后陆陵运了周身内力,尽数灌入她体内。如此这般,若是夏依依承受不住,内力外泄,陆陵自己便会走火入魔,一身功法修为,尽数作废。但他顾不得这些,只希望此刻能护她周全,顾她平安。

     陆陵心焦,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夏依依体内。夏依依身体,得益陆陵,心脉渐稳,气息渐平。陆陵没有停下,欲再给夏依依输些内力,却不想受到夏依依身体的排斥。一时间,内力四散,曳动篝火,自陆陵身上而过,冲乱了他的头发,陆陵嘴角,顿时溢血。

     陆陵收了功法,只是擦了擦嘴角,而后缓步起身,将夏依依抱起,走到飞泸身旁。

    不能再拖了,该早日找到师傅才是。陆陵打定主意,将夏依依放上马背,而后翻身上马,于夜色中,扬鞭动身。

     陆陵心头着急,挥鞭迅猛,马蹄飞快,于夜色之中沿山道穿行,径直向云山而去。

云山

    飞泸于山道飞奔三日,少有停歇,陆陵着急,唯恐奔赴云山不及,找寻不到师傅替夏依依解毒。

     夏依依此刻命悬一线,已是奄奄一息。她脸蛋红彤,体内血毒与灌输的内力相互争斗,不止不休,难分上下。夏依依脉搏气息,浮游不定,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她于马背昏睡,毫无知觉,鬓前青丝稍乱,遮掩弯眉。

     夜风寒冷,陆陵担心她一路颠簸,受了风寒,早早替她披上了唐青所赠皮袄。这皮袄以北境雪狐皮毛制成,毛顺温软,风雪之中,甚是暖和。唐青所赠之物,自是名贵。其视陆陵如兄弟,兄长情谊,由袄可见。

     三日后,陆陵远见一座大山巍峨高耸,直插云霄。陆陵勒马停待,仰头细看,看不见山顶,只看得山腰处云雾缭绕,流云游走,千变万化。

     陆陵欢喜,云山终于是到了。

     他策马,正欲继续往前。飞泸却是莫名停下,原地不动。陆陵挥鞭,再次策马欲走。飞泸嘶鸣片刻,仍是没有迈步向前。陆陵气恼,正欲责难,只见飞泸眼中垂泪,摇头晃脑,一时间毫无生气。

     这马是怎么了?陆陵暗想,一时回头,寻见了答案。原来陆陵心急,这飞泸宝马,三日里不知挨了多少长鞭。马臀之处,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它虽是极力奔走,奈何陆陵视而不见。那伤口处,鲜血还在流淌。干凝的血迹裹携着冬霜。整个马臀,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陆陵看得飞泸伤势,一时心疼,暗暗嗔怪。他只顾一人之生死,却全然忘了顾及这马匹的安危。人命马命,均是生灵,绝无贵贱之分。怎奈他竟是惜人命,罔顾了这马的性命。陆陵心头一叹,自知不该。

     这飞泸马追随他多年,颇有灵性,常救他于危难,也算得上是半个家人。可叹今日,他对它竟是没有丝毫的顾惜,眼中只有夏依依。

     陆陵翻身下马,将夏依依抱下马匹。而后,他绕行马后,细细看了看飞泸的伤势。飞泸连日奔腾挨鞭,伤势已是极重,再不治疗,只怕性命也是不保。陆陵自怀中取了药瓶,而后取下瓶塞,轻撒药粉于马臀伤口之处。

     药入伤口,飞泸一时受疼,发出一阵嘶鸣。它转头,深情看着陆陵,佯装精神抖擞。

     陆陵轻笑,上前抱住马头,满怀歉意地对飞泸说道:“是我的不是,委屈你了。”陆陵心头愧疚,一时间对这马也心疼半分。

     飞泸听得此话,眼中又是流下一滴马泪。

     陆陵轻柔地抚摸着飞泸的一身白毛。飞泸身上鬃毛,顺滑柔软。他对飞泸认真说道:“你且在山下等我,好好养伤,下山时我再来寻你。”

     飞泸看着陆陵,低下了脑袋,算是点头。它自知伤势极重,停下脚步也是不愿再拖累主人。

     陆陵松开飞泸,示意它离开。

     飞泸极不情愿地迈开脚步,缓缓而去。三步一望,五步一瞧,七步一回眸,满满的不舍。陆陵冲它点了点头,直到看它穿入树林,消失于山道,这才转身。

     陆陵走到夏依依身旁,嘴里叨念道:“往后的路途,便只有你我二人了。”说罢,他将夏依依背起,轻功飞燕施展,越上树梢,而后足尖于叶间轻点,继续向云山而去。

     陆陵背着夏依依,以轻功行走数十里,进了云山。

     一入云山,云雾缭绕,山中景象立时不同。本是寒冬,风雪之期,然山中林貌,七里一异。

     陆陵先是沿山道而上,遇见一桥。桥为石拱,跨山谷而立,桥间立碑,其名为春。陆陵沿春桥而过,只见春桥之后,林间众木萧瑟,百草枯萎。

     行走复七里,陆陵再遇一桥,桥亦石拱,跨山谷而立,桥间立碑,其名为雨。雨桥之后,一片林木枯萎,林间却是飘扬着一阵毛毛细雨。

     陆陵没有停下,行走又七里,又是一桥,桥亦石拱,跨山谷而立,桥名为惊。惊桥后,所见山林,百草抚苏,枯木叶芽。陆陵继续往前,又见分桥,清桥与谷桥。此间所见七桥,春意萌生,渐然浓厚,叶芽新生,万物初长。

     陆陵背着夏依依,于谷桥停歇片刻,而后再次往前。七里后,陆陵又遇一桥,桥名为夏。夏桥之后,山林之色又是一异。林色渐浓,枝叶渐繁,林中百草,欣欣向荣。陆陵诧异,往前而去,又是七里。七里后,一桥名满,桥跨西东。满桥之后,林色墨绿,茂枝叶繁。陆陵复行,而后间隔七里,分别遇见芒桥、至桥、暑桥及热桥。此间七桥,呈夏林之貌,万物蓬勃,肆意生长。

     陆陵过了热桥,再走七里,遇一秋桥。这秋桥,白石所砌,构连两座山谷。陆陵自秋桥而过,眼前所见,又是不同。凉风四起,林叶飘落,山果挂枝。陆陵缓步往前,又遇处桥、露桥。

     露桥后,陆陵行走七里,又遇一座秋桥。只是这秋桥上的风景,与先前略有不同。其秋风寒凉,百木零叶,秋色较先前更为浓烈。

     往后七里间隔,陆陵遇寒桥与霜桥。

     霜桥惊现,陆陵顿时有所联想。莫非这云山之中,桥道皆以二十四节令命名?若是如此,那往后便该是冬天之景。桥名冬桥、雪桥、雪桥、冬桥、寒桥、寒桥。如此一想,陆陵继续行走,细细观察。果不其然,下一座桥为冬桥、而后是雪桥、雪桥、冬桥、寒桥、连桥。此间七桥,冬色尽出,枯木枯草,万物凋敝。先前六桥之名,皆是顺理成章。唯独最后的“连桥”,让人费解。

     陆陵走过连桥,低头细思,一瞬又是想得明白。他将这云山的桥名连在一处,念了出来:“春雨惊分清谷,夏满芒至暑热,秋处露秋寒霜,冬雪雪冬寒连。”果然,这云山之中二十四桥,便对应二十四节令。二十四桥景致不同,对应的二十四桥名字不同。

     陆陵背着夏依依走过了二十四桥,见山道一时迂回,一道青石阶梯横在眼前。这阶梯,抬眼望不到边,阶梯数目不可数。青石阶梯顶部,入了云霄,也不知蔓延多高多远。陆陵看罢,望洋兴叹,一时气馁,却又无可奈何。他看向旁侧,只见石阶旁的一块碑文上,写有“云道”二字。

     陆陵自知背负夏依依,在这险道施展轻功,困难危险。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定了定心神,背着夏依依,缓步走上台阶,而后一个阶梯一个阶梯,拾级往上。

     石阶斜陡,陆陵走不过百步,便是衣裳浸湿,汗如雨下。再走百步,陆陵一时觉得腿部酸软,气力全无。

     先前百里,运了轻功内力,飞桥而过。而后百里,内力不济,只能步行与轻功身**流交换。而今,再遇这陡峭险道,轻功已是无用,只能一步一步往前。如此,内力与体力,皆是虚耗。

     陆陵并不服输,百步一停,半盏茶歇,而后又是努力行进。

     那青石云道,环绕云山,一时向上,一时向下,变化无常。陆陵折腾三四个时辰,一时低头,只见脚下,浮云游荡,飘摇自在。不知不觉,他竟已在云山之中。

     陆陵继续向前,顾不得汗如雨下,更顾不得脚下变化万千的浮云美景。他的眼中,而今只有那身后的夏依依。

     约莫又是三四个时辰,青石道宽,一处悬崖横在眼前。青石板道,沿着悬崖后侧,继续蜿蜒。陆陵停下,一时为难。夏依依方才又是吐了一口黑血,若是再迟些慢些,只怕她性命有忧。眼前青石道途,也不知还有多远,若是继续沿阶梯而行,只怕一时半会也没法到达山顶。

     陆陵抬头,只见悬崖奇石横生,多有藤蔓,虽是陡峭,然离山顶,终归该是近些。陆陵暗暗打定主意,预备沿悬崖而上。他解了腰带,将其缠在夏依依身上,而后将腰带捆缚在自己身后。陆陵缓步来到悬崖之前,选了几根藤蔓,握在手中,登崖而上。

     悬崖陡峭,陆陵借着藤蔓的力道,缓缓而上。藤蔓受力道拉扯,不多时勒疼陆陵双手。他毫不在意,咬牙继续往上。

     沿悬崖攀岩一个多时辰,他终是筋骨累乏,浑身疲惫。他低头,只见身下浮云飘荡,此刻已在悬崖中间。若是松手,必定与夏依依摔到崖下,命丧黄泉。若是坚执,也不知崖顶还有多远,又还能否坚执到顶。

     陆陵轻笑,一时吟诗而唱,“一剑长歌自逍遥,半壶美酒半湖光。珠帘幕隔遥相望,一见君容笑开颜。星河踏雪浮世游,万水千山觅尘缘。莲开七瓣心生念,生亦一念,死亦一念……”

     陆陵没有停下,继续攀岩而上。藤蔓反复勒磨,磨破了陆陵的双手。双手鲜血渗出,染红了藤蔓。他憋足气力,继续吟歌而唱,虽是疲惫,却是心头欢喜。他没有松劲,愣是倔强往前。

     约莫爬了一个时辰,陆陵终是爬上断崖。他的双手摸着断崖边沿,用了最后的内力,运了轻功,借力而上,一跃而起,飞上断崖。

     陆陵双脚落地,脚步重沉,摇摇晃晃,艰难起身。他心心念念的,仍是身后的夏依依。他解了腰带,将夏依依安置妥当。只见她身披皮袄,脸蛋彤红,虽是一路折腾,却是熟睡无恙。陆陵顿时心安,嘴角上扬,脸现微笑,而后气力耗尽,一时倒下,躺于地上。

三顾

    陆陵躺在地上,闭了眼,双手不住颤抖,嘴里不住喘着粗气。这一路,他背负夏依依,走了如此漫长的路途,攀登了那万丈悬崖,终是累乏。陆陵感觉一身疲惫,一时睡将过去。

     山间有寒风,吹过陆陵的脸庞。陆陵额前青丝被风吹乱。他眼睛微张,隐约间见一僧人,他身披一件陈旧灰色袈裟,足穿一双破旧布鞋,手持竹仗,由远及近,缓步而来。那僧人来到夏依依身下,俯身细细查看。而后又走到他的跟前,试探鼻息。陆陵见得那僧人的相貌,他圆脸大耳,脸有皱纹,眉毛弯弯,略有银光。

     师傅?陆陵一惊,立时睁眼。眼前的僧人,顿时不见。陆陵感觉脑袋昏沉。他摇晃了几下脑袋,终于是清醒了些许。他左顾右盼,寻不见那僧人踪影。陆陵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一切只是黄粱梦一场。

     陆陵察觉自己的双手疼痛,仔细一看,只见自己的双手十指残破,鲜血不止,血肉模糊。他轻笑,再看向身侧,寻迹夏依依。夏依依轻靠松树,睡得安香。先前的万水千山,她不知。先前的道途艰险,她亦不知。陆陵远远看她安然无恙,一瞬心安。

     他缓缓起身,慢腾腾走到夏依依跟前。一时累乏,坐在她的身旁。他看向左侧,一条山道曲折,向远而去。山道太窄,似是人力踩踏而成。看得山道,陆陵又是欢喜。云山奇险,常人不可攀,这云山之巅,竟有人力踩踏的羊肠小道,想来师傅必定就在山中。

     陆陵靠在松树上,感觉到了夏依依身上皮袄的暖意,又是歇息片刻。片刻后,陆陵再次起身,慢慢将夏依依抱在身前,而后沿山道而去。

     陆陵气力并未恢复,走不得多快,只能是百步一停,一里一歇。走走停停数里,陆陵远见一草庐,于道旁而立,坐落于山坡之处。陆陵欣喜,顾不得身心疲惫,一时快走,希冀师傅就在其中。

     陆陵由远及近,靠近草庐。他见草庐低矮,竹木建成,上覆荒草,四周两丈之处,设有篱墙。陆陵及近,入了篱墙,又见篱墙之中,种有众多草药。七叶莲、仙白草、天南星、半边莲、苦参、万年青、龙葵、夏枯草、地丁、人参、黄芪、红景天、当归、何首乌、黄精、石斛、天麻、杜仲、山茱萸,比比皆是。这些药草,被荒草覆盖遮掩,规避了风寒,长势尚可。

     原来是一片药地,陆陵停下细看,这些药材,算不得珍贵,却是药方之中常见之药。见得这些药草,陆陵更加确信,草庐之中,必定是师傅无疑。

     陆陵快步走到草庐门前,只见草庐门板崭新,似有人居。头顶一方牌匾,上书“药庐”二字。陆陵轻笑,一时推门而入。

     药庐之中,一张方桌正对门口,方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四个茶杯,还有一盏烛火。茶杯空空,并无茶迹。烛火点燃,跳动着火苗,底下的脂油已近枯燃。

     一进药庐,陆陵闻得一阵药香。这药香,醇厚温和,药力精纯。陆陵细细品闻,只闻出了药香中有地肤子、玄参、七叶莲等几味药草,其它药草,并未闻出。陆陵闻香而望,只见方桌左右两旁,各有一个药柜。药柜横纵十四列,共有一百九十六个药格。每个药格之中,皆贴附一味药草之名。两个药柜,该有近四百种药材。然陆陵所见,药柜却是打开了几个药格,其它药格则是紧闭。

     陆陵将夏依依放在方桌旁的木椅,缓步走到左侧药柜跟前。只见右手边的一个药格之中,药签写的是“霍香”,里面陈放的,却是一个药囊。陆陵伸手,将药囊拿在手中一闻,这药囊之中,霍香之味极重,却并不只霍香一味药材,更有沉香、丁香、甘草等物。陆陵抬头,见药柜之中,每一横排,皆有一个药格打开。陆陵看向第四、第五行打开的药格,里面也是一个药囊。

     陆陵皱眉,不知这这药囊陈列于此,究竟为何。他一时好奇,拉开了写有“白芷”的药格,只见里面空空,并无一物。陆陵又是不解,按理说药格陈药,该是齐备,怎少了药材。陆陵又是拉开旁边的“木香”药格,里面也是空无一物。

     陆陵疑惑不解,不知师傅收了这众多药材,只陈列这些药囊,究竟是为何?陆陵四下找寻,药庐之中,还有一张床榻,几幅挂画,却并无师傅的身影。师傅不在这里?陆陵大失所望。他千里寻踪而来,原以为能在这药庐之中找到师傅,却不想师傅无影无踪。师傅去了哪?陆陵一时没有答案,他看得烛火,只确信师傅离开不久。

     药庐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谁?陆陵急忙奔向药庐门外,只见药地之中有几只雪鼠,扒拉着泥土,试图啃咬泥土里的那株玄参。

     陆陵自怀中掏了几枚银针,运了气力,一时射出。那几只雪鼠竖起耳朵,甚是机敏,不待银针射来,急忙四处逃窜,不见影踪。

     陆陵摇了摇头,不再追赶,回了药庐。

     再进药庐,陆陵顿时讶异。昏睡多日的夏依依,竟是苏醒。她安坐于方椅,摇晃着脑袋,似是还不清醒。

     陆陵一时欢喜,急忙上前,问道:“依依,你醒了?”

     夏依依看向陆陵,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我们在云山药庐。”陆陵回道,“你感觉身体如何,可还好?”

     “还好,只是有些眩晕。我们怎来了这云山药庐?我竟是没有一星半点印象。”夏依依感觉身子虚弱,小声问道。

     “那夜篝火之中,你便吐血晕厥。是我带你到了这云山药庐。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这晕厥,便是要长睡不起。算上今日,你已昏睡近九日了。”陆陵认真说道。

     夏依依窃笑,“你是在担心我么?”

     “说甚傻话?我不担心你,又能担心谁?”陆陵反问道。

     夏依依又是一笑,宽慰陆陵:“让你挂心了!”

     “没事,醒了就好!你是怎么醒过来的?”陆陵追问。

     “我……我也不知道……我睡得安香,只记得闻到了一阵药香,而后睡梦中堵得难受,这才睁了眼。睁眼醒来,便见到你了。”夏依依说道。

     “哦?原来是这些药囊。”陆陵讶异,抬头一看,忽然发现,药格之中的几个药格,换了位置。原有的几个药格,骤然合上,新的药格,自药柜而出。药庐之中弥漫的药香,味道略有不同。

     夏依依欢喜说道:“这药香比梦中的药香好闻不少。”

     陆陵听罢,心头细思,夏依依苏醒绝非偶然,必定与这些药囊有关。夏依依说香味不同,先前心头堵塞,而今心头舒畅。莫非这药囊有解毒功效,师傅将这些药囊陈列出来,用的是药熏之法。陆陵暗自称奇。

     他对夏依依说道:“依依,你把手给我。”

     夏依依听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陆陵给夏依依号脉。夏依依脉搏平稳,血毒之症,虽未消失,却平复些许。果然,这药熏之法,自有奇效。

     陆陵细看,察觉到药庐之中的一幅字画略有异动。那幅字画此刻透着些许微光。字画之中,画得是达摩祖师。祖师安坐于松树之下,圆头粗眉,一副络腮胡须,身披红色袈裟,脖颈之中,悬挂一串法珠。祖师于松树下闭目,神情安然,仿佛已顿悟天地佛法。字画之中有诗题,“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陆陵起身,走到字画跟前。只见字画之后,有一竹门虚掩。这里怎还有门?陆陵讶异,先前未见这字画透光。难道药庐之中,设有机关阵法?陆陵掀开字画,自虚掩的竹门而出,只见竹门之后是一方池塘。

     池塘中央,盛开一朵硕大青莲。莲浮水面,肆意绽放。青莲三层,层开九瓣,瓣瓣护心。池塘四周,还弥漫着淡淡幽香。陆陵闻香识辨,猜想这香气该是来自这青莲。

     本是冬月,莲该枯萎。这青莲,却如此奇怪,彼时开花,颇为玄妙。陆陵深呼吸,闻得此间妙香,与屋内药香相近。看来这药,定有解毒奇效。陆陵不识此物,记忆之中,所背药典,也未有此物。陆陵皱眉,一时也不知这青莲来处。

     青莲看罢,陆陵听得药庐之中一声叫喊。他担心夏依依出事,急忙转身回去。

     他掀开字画,再进药庐,只见夏依依呆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药柜。陆陵抬头,只见药庐之中,所有药格皆退回药柜之中。唯有夏依依眼前的药柜,一方药格缓缓而出,上面似有丹药。

     陆陵讶异,药庐三进三出,回来之时皆有变化。莫非师傅于药庐之中,布的是奇门阵法?其随人而变,动静之间,皆有不同。这阵法,还真是玄妙,陆陵心头赞叹。

     陆陵走进药柜,见药格上的药签写的是“当归”。见得此名,陆陵心头一叹,仿佛听见了师傅的一句劝告。

     药格之中,陈放的是两瓶丹药。丹药之下,还有一封书信。百草行僧似是早已知道陆陵会来,一切也已安排妥当。

     陆陵轻笑,自药格之中,取了药瓶与书信。

药心

    陆陵将药瓶放于桌上,先行拆信。

     信笺内容极短,百草行僧于信中写道:“寻迹千里终为药,奇门阵法现玄妙。翡翠泪毒,为师并无十成把握。瓶中之药,为九转青莲所炼。药毒三分,红丸入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悉知。”

     陆陵看罢,明白师傅意指,原来师傅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看来这翡翠泪毒,毒性确实了得。药丸在手,能否根治夏依依,并未可知。药毒三分,还可能要了她的性命。陆陵思忖片刻,不知该如何与夏依依言明。

     夏依依在旁,见陆陵看信看得认真,急忙问道:“师傅于信中说了些什么?”

     陆陵摇了摇头,迅速将信笺收入怀中,神情一变,笑着说道:“没,师傅没说什么。只是告知我一些江湖风云变幻,提醒我游云门当心罢!”

     夏依依轻笑,说道:“师傅他老人家云游尘世,还不忘游云门中事,也是有心了。这两瓶丹药是他留下来的吧?可是我体内血毒的解药?”

     陆陵听罢,不敢点头说是,也不敢摇头说不是。药瓶之中,是解药还是毒药,谁也说不清。他思量片刻,终归还是点了点头。

     夏依依见状,一时欢喜。她急忙拿过药瓶,而后打开瓶塞,自药瓶之中倒出了一粒药丸。药丸滑润,浑身火红,在夏依依手中打着圆滚。

     夏依依看着手中的药丸,窃喜说道:“吃下它,我体内的药毒便要解了。往后便可以陪你尘世行走,江湖游历罢。”

     陆陵轻笑,原本他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谁知她心中所盼,只是想继续作陪自己江湖游历。

     夏依依张嘴,一时便要将药丸吃下。

     陆陵看罢着急,身法极快地来到夏依依跟前,一把将药丸抢下,而后将药丸吞入腹中。他已打定主意,这药既是有毒,那便同时服下,倘若毒发,黄泉路上,也好做伴。

     夏依依一时惊呆,这陆陵竟是先行于她,服下解药。这是为何?夏依依追问,“莫非这药……?”

     陆陵点了点头,不敢欺瞒,“药毒三分,服下药丸,生死有命。”

     夏依依听罢,一时心头焦急,“你疯了么?既是药毒三分,那你将药服下,岂不是已然中毒?”

     陆陵轻轻摇头,“若是这药不能解你身上血毒,你便会死于非命。让我眼看着你身死,我着实做不到。如此,还不如我们都吃了这药。若是这药不灵,你我便相伴于黄泉路上。”

     “你……你……你这又是何苦呢?”夏依依嘴里嗔怪,脸上却是一羞,低下头来。

     “你若惨死,我必不会苟活。”陆陵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师傅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是如此,那我便要看看我们的命途到底如何?”

     夏依依听罢,轻轻一笑。她打开了另一药瓶的瓶塞,将又一粒红色药丸倒出,立时将药丸服下。夏依依脸上神情从容淡定,既有心爱之人做伴,生死又能如何?

     不多时,夏依依脸色一变,药丸药性发作,她的脸上浮现痛苦。这九转青莲药性与翡翠泪相克,夏依依体内血脉喷张,一时夏依依只觉得脸蛋彤红,身体发热,一股暖流自丹田而来,游走周身。而后她咳嗽几声,面目狰狞,难受至极,一时吐了几口鲜血,这几口鲜血仍是淤黑。

     夏依依抬头,这几口鲜血一吐,顿觉神清气爽,精神也好了些许。然而一切并未结束,黑血吐完,一股阴寒之气自她的筋脉而走,她不由得哆哆嗦嗦,冻得瑟瑟发抖。阴寒之气游走片刻,归还丹田,夏依依感觉身体倦怠,而后脑袋眩晕,顿时晕了过去,伏趴桌案。

     陆陵担心夏依依,走上前来,试了试她的鼻息,而后给她号了号脉,一瞬心安。夏依依气脉平和顺畅,稳健有力,身上血毒已是解了。陆陵脸浮欢喜,辛苦奔波数月,一切辛劳总算没有白费。

     陆陵将滑落的皮袄替夏依依拉上,担心她着凉。而后一瞬,胸口难受,一股阴寒药毒自血脉而走,而后开始侵蚀他五脏六腑。他嘴吐一口鲜血,只觉气息渐弱,一时难受。

     他自知死期不远。能解翡翠泪毒,这九转青莲又怎会是世间凡品?看来最后奔赴黄泉之路的,只是自己。然而陆陵却没有半分遗憾,也没有半分悔恨。他从容坐下,伸手轻轻抚摸了摸夏依依彤红的脸蛋。这傻姑娘睡得正酣,脸蛋如红桃一般,甚是好看。陆陵嘴角轻笑,一瞬气血攻心,倒于桌案。

     一阵夜风自西边而来,穿云山而过。整座药庐,被夜风席卷。寒风刺骨,吹灭了药庐之中最后的烛火。夏依依还在寒风之中安睡,陆陵已无气息,身体热气渐退。云山之行,夏依依成活,陆陵身死,终有业果。

     有一身影自夜色而来,他轻功施展,身法极快地闯入药庐之中。他于黑夜之中寻得陆陵的身影,摸了摸他的胸口,胸口仅有最后余温。那人急忙以指点了陆陵胸前与后背几处气穴,而后给烛火添了脂油。

     药庐灯火重亮,映照那人,只见他身披破旧袈裟,手里一串念珠,一枝竹仗,一幅和尚打扮。他圆脸大耳,慈眉善目。那人叹息一声,嗔怪说道:“这世间怎有你这痴傻男儿,一动情念便是不管不顾,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不过是解药罢,你可倒好,怕她性命有忧,自己也将药丸服下。她的毒倒是解了,那你身上的药丸之毒,又该如何?”

     那和尚嗔怪完,摇了摇头,将陆陵搀扶到床榻,而后自药柜中药格取了银针,替他施针祛毒。好在陆陵服下九转青莲所制药丸只是几个时辰,毒入肺腑血脉,尚未入骨髓,还有一线生机。

     和尚替陆陵解了衣带,自针袋中取了银针,手法极快地将银针刺入陆陵大椎、至阳、天宗、风门、灵台、大杼、会阳、神堂等几处穴位,而后是阳池穴、风池、太阳穴。和尚将陆陵转身,又刺天突、玉堂、膻中、中庭穴。和尚施针完毕,运了内力,自陆陵后背灌入,内力游走陆陵周身,带动气血。不多时,陆陵吐了一口碧血于地,却仍未苏醒。

     和尚收了功法,自怀中取了一株药草。这株药草长得甚是奇怪,其晶莹剔透,似冰晶幻化而成。其名雪草,生长于北境极寒之地,十年一叶,百年一花,能调动周身气血,养心护脏,药力以叶数记之。和尚手中的这株,长有七叶,已是世间难得。

     和尚起身,手握雪草,自药格处又取了其它几味药草。而后他将所有药材放入药罐,走到夏依依跟前。

     和尚看夏依依睡得安香,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既是为了你深中药毒,还望你的血毒也能救他罢。贫僧得罪了。”说罢,和尚手握夏依依右手食指,取了银针,扎了一针。

     一滴滴鲜血自夏依依手指流出,和尚拿药罐装了几滴,而后替夏依依包扎了伤口。拿了药罐,自去药庐伙房煎药。

     伙房冒腾火光,和尚微眯眼睛,他看着炉火的火光,一边煎药一边摇头叹息,“我道世间痴人痴,怎料痴情人更痴。痴人,痴人……痴人罢”

行僧

    陆陵眉头轻动,缓缓睁眼,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躺于床榻。有一和尚坐于桌案,他举着茶杯,正在饮茶。

     师傅?陆陵认得和尚的背影,急忙从床榻起身,不待穿鞋,便作揖行礼,认真说道:“徒儿陆陵,拜见师傅。”

     和尚举着茶杯,停下品饮茶水,轻描淡写说道:“免礼了罢,你还有伤,不要多动为好。”说完,他转身看向陆陵,示意他回去躺好。

     陆陵一动不动,摇了摇头,“徒儿没事,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休养几天便好。”

     百草行僧冷冷一哼,“你以为自己所受的只是小伤?这九转青莲,虽能解世间奇毒,却也是一味毒药,更是天下至寒之物。世间情缘自是极好,你却是为了它,连命都不要了?”

     陆陵听得师傅的责怪,双膝及地,跪拜认错,“是徒儿莽撞了,未及细想,便草率行事。”

     百草行僧应声:“你那哪是莽撞,只怕是早有谋划,知道我会出手救你罢。”

     陆陵抬头,眼神狡黠,一时轻笑,“师傅谬赞。若不如此,师傅你,又怎会现身相见?她体内血毒,得益九转青莲,虽是解了,然毒入骨髓,徒儿也无调理良方。”

     “就为了这?你便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百草行僧眼眸看向陆陵,认真问道。

     “并不全因于此。师傅,徒儿与你,三年未见,自是牵挂。三年里,我也曾命游云门人,四下寻觅师傅你的影踪。怎奈天地之大,无迹可寻,毫无线索。徒儿不知师傅你过得是否安好,亦不知师傅你又是云游何处,赏得什么大河大川,于天地又有什么感悟。游云门中,日复一日,看得江湖风雨波折,终是挂心师傅,担忧你日子过得清苦。”

     “有心了,为师遁入空门,行走世间,看得尘世悲欢,参透世事随缘,自是心头自在。木桥而过,见河鱼之欢。寻迹大山,得佳木药材。踏雪高歌,忘俗尘因果。心若安处,自是归途。”百草行僧缓缓说道,言语间满是禅意,自在悠然。

     “师傅好生自在。这偌大门派,丢予徒儿,你便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了罢?”陆陵笑问。

     百草行僧轻轻一笑,“怎么?你还要教训为师,责难为师的不是?”

     “徒儿不敢。”陆陵伏跪于地,笑着回话。

     “起来吧,跪着许久,你不累?”百草行僧说道。

     “师傅不让起身,徒儿不敢起。”陆陵应声。

     “少嘴贫,起来吧。”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听罢,缓缓起身。起身片刻,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似有一股寒气自丹田侵袭肺腑,他强忍下痛楚。

     “听说游云门中,你收了一爱徒。这小徒孙,跪拜山门七天七夜,你才将她收入门下。而今她已坐在你的位置,替你执掌游云,不知可有此事?”百草行僧问道。

     “师傅所言不错,游云门掌门一位,徒儿已传授于新收的弟子唐少橙。”陆陵说道。

     “唐少橙?听闻这游云门新掌门,广修佛缘,渡己渡人,更渡众生。所作所为,皆以百姓为基,颇有仁爱之心。于江湖之中,渐有名气。游云一门,得益于她,近年来,名头甚响。陵儿,这徒儿你教导得着实不错。”百草行僧夸赞。

     “徒儿不敢冒功。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一切都是她的能耐,亦是她自己的机缘。游云门中,事多繁杂,若不是她破陈立新,当机立断,处事果敢,深谋远略,怎有如今这繁盛局面?徒儿自是好徒儿,智谋武艺,确实值得夸赞。”陆陵点头附声。

     百草行僧听罢,点了点头,“若有机会,定要带她来见见我。这少橙徒孙,为师甚为喜欢。”

     陆陵笑了笑,反问道:“师傅,你都未曾见过于她,喜欢一说,从何而来?”

     “为师尘世游历,听得许多与她有关的传闻。漠北飞云堂掘井百口,救助墨城百姓。云河水涝,云川与流夏二堂,救助乡里,活了数百口性命。秋堂铁骑,击杀秋城城内盗匪……这桩桩,这种种,听闻皆是她的铁令。这徒孙,如此能耐,颇有游云开山鼻祖铁由的脾性。”百草行僧再次夸道。

     “如此说来,这小徒孙,师傅是颇为满意?”陆陵说道。

    百草行僧笑而不语,问而不答。

     陆陵停待片刻,走到百草行僧跟前,见夏依依还伏在桌案,昏睡不醒,一时挂心,轻声问道:“师傅,依依如何?”

     “不用担心,为师已给她号脉。这九转青莲,已解她体内血毒。我以冰凝草为药引,配了药方,已喂她服下。静养几日,她自可痊愈。”百草行僧说道。

     陆陵听罢,一时欢喜,再次伏跪于地,拜谢师傅,“徒儿谢师傅赠药施药,救她性命。”

     百草行僧浅浅一笑,“丰城夏府,绝非一般府邸,你该知道它究竟有何企图。”

     陆陵起身,回以轻笑,认真回道:“徒儿知道。”

     百草行僧听罢,看着陆陵,并未答话。他看了陆陵良久,叹息一声,吟诗两句:“江湖自有飘摇雨,行走俗尘当珍重。”

     陆陵立即应声,“徒儿定当,让风雨止于游云之外。”

     “好……好……好……”,百草行僧连说了三声好,他举了杯盏,饮完杯中的云山雾饮。这云山雾饮,茶色泛青,于空气中散发淡淡的清香。

爹爹

    陆陵与夏依依在药庐停待几日。

     这几日里,陆陵体内药毒,经百草行僧妙手,得益于药庐诸多药草,尽数化解。

     夏依依所受翡翠泪毒,也得益于九转青莲,一时祛除。只是她身子羸弱,自小生于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受不得这山中风寒,着了寒凉,一时咳嗽不止。

     陆陵关切,常常起早,为她熬些汤药补品。

     百草行僧看得,摇头轻笑,却不言语。

     药庐床榻只一处,百草行僧留予了夏依依。夏依依得知此事,作揖行礼,口中不依,详陈长幼尊卑,欲让百草行僧改了主意。

     百草行僧随性惯了,懒得与夏依依作唇舌之争,独自缓步药庐之外,于药庐外一片树林中寻了一棵枯松,算作床榻,睡了几日。陆陵追随师傅,也是在树林里挑了棵松树歇息,睡了几日。

     如此,夏依依心头更是难安,她欲劝阻百草行僧留下,可他并不听从。与陆陵谈及,陆陵也是宽慰于她,说是身子要紧,不必谦让。可是师傅自是师傅,尊卑上下,不能乱了辈分。夏依依不愿百草行僧露宿树林,落人口实,却又无可奈何。

     陆陵与百草行僧二人,松树做伴,闲言碎语,细细叨磕。三年未见,二人几日里闲叙,将三年里所见所闻,略作交代。

     这师徒二人,颇有默契,常于寅时时分醒来。山林静寂,百鸟未醒。二人无聊,便结伴云山绕行,寻些草药。山间云雾,借得晨光,泛透金色,变化多端,幻变多形。师徒二人,散漫取道,于云雾中曲折穿行。

     数月来奔波辛苦,而今终是采菊东篱,悠然南山,陆陵自是惬意。他看着山中云雾缭绕,瞬息万变,心头窃喜。原来田园生活是如此地欢喜舒服,若不是还有门派诸事需要惦记,他真愿与夏依依于这云山相守相伴,一生终了。

     夏依依受不得山中寒露,清晨醒早,只得药庐相望,远看陆陵与百草行僧沿山道缓行,寻药而去。

     夏依依自解毒之后,并不多话,神情间忧伤了些许。常常一人于无人处发呆,唯在陆陵面前,这才多言语几句。如此看来,她显然有些心事。

    姑娘家的心思总不好猜。若是直接问询,显然与她并不知心。若是不问,又显得漠不关心。陆陵为难,他知道夏依依这几日心事重重。只是她不说,陆陵也不好多问。二人就此,虽一日数次相见,却是并不多话。

     药庐饭食由陆陵负责。他日日多做了许多药膳,添了许多菜色。既是不能读懂姑娘家的心事,让她吃些好吃的,养养身子,也是好的。江湖男儿的心思,也是简单。

     一日清晨,陆陵又是起早与百草行僧云山绕行,这次他们师徒二人沿悬崖而下,准备采集悬崖之中的药草。

     陆陵攀附悬崖时,看得悬崖中央有一石岩,石岩上有几株九死还魂草。这九死还魂草算不得名贵,止血敛血却自有奇效。

     师徒二人,手握藤蔓,缓缓而下,去了悬崖中央,采摘九死还魂草。山间寒露极重,石岩湿滑,采摘有些困难。悬崖石岩旁处,还有一处石洞,洞内还魂草肆意生长,更有石斛生长其中。二人石岩采罢,再入石洞采摘,折腾到日落,还未归来。

     夏依依坐于药庐之中静静喝茶,一只信鸽自门外飞入药庐,落于地上。夏依依看得信鸽,神色紧张,立马上前,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无人,这才将鸽子腿上的竹筒取下。

     她将竹筒里的字条取出,看了许久,叹息了一声,一时愁容满面。夏依依将鸽子放飞,而后于夜幕时分,慌里慌张,出了药庐。

     夜黑风高,药庐一里远处,候着一名女子的身影。她一身紫衣,长发盘起,发间斜插一朵莲花发簪,面容白净。她局促不安地在树林里踱步,神情很是焦虑。

     等了许久,终于是有人来了。夜色中,只见来人一身华贵绸缎圆领服,身材微胖,脸上略有皱纹。他眼睛犀利,胡须花白,粗眉大眼,气势凌人。那人身后,跟着七名异人。其中三人,一身灰袍,长相狰狞,一人缺耳,一人缺鼻,还有一人,残唇。另有四名男子,一身黑袍,手握短剑,身材魁梧,臂膀浑圆。七人额头之处,皆有一团红色火焰。七人似是归属江湖某帮派势力,各个看起来,皆非善茬。

     女子见得来人,一时跪拜于地,口中喊道:“爹爹。”

     绸缎圆领男子听罢,平静说道:“起来吧,依依。”

     夏依依听罢,缓缓起身,看着父亲夏孟达。

     “让你办的事还没办妥么?”夏孟达问道。

     夏依依摇了摇头,“还没,孩儿无能,还未曾寻到时机下手。”

      “笑话,你与他朝夕相处已是数月,怎会没有机会下手?该是你动了情念,不想加害于他罢。”夏孟达说道。

     “没有”,夏依依急忙说道,“孩儿没有。”

     “没有?以爹爹的谋划,树林里逼迫于你,你便与他亲近些许。白琉言施毒,更是让你们坦诚倾心。他如此将你放在心上,愿为你耗尽所有内力,更不顾惜自己,带你上云山,登云道,寻找解药。如此漫长路途,中途怎会没有良机?按常理推算,你早该完成任务,回府复命。却不想你竟是拖了如此之久,仍是毫无结果。”夏孟达训斥道。

     “爹爹莫要生气,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办事不利。”夏依依听得夏孟达训导,一时低声,不敢应答。

仗势

    “依依,莫要感情用事。这游云门陆陵,待你自是极好。爹爹看在眼里,也甚是欣慰。可他与你,终归不是一路人。还是莫要动了情念,为情所累。”夏孟达说道。

     “爹爹,这些孩儿都知道。爹爹有命,孩儿自当遵从。”夏依依回道。

     “你还要多少时日才能从他手中夺下破云剑?三刀四剑的秘密,你不是不知。游云门中,而今已有两剑一刀。你若能夺下这破云剑,我便率人杀上游云,夺了其它两把刀剑。到时集齐三刀四剑,我丰城夏府,称霸江湖,威震天下,指日可待。”夏孟达说道。

     “这……”,夏依依支支吾吾,没有直接回答。

     “找个机会,把他杀了罢。这陆陵胸中沟壑,终归不是池中之物。有他在游云门,只怕秋刀与冬剑,也是难夺。而今,游云门日益繁盛,若不及早下手,只怕以后也是难办。”夏孟达说道。

     “爹爹,非得如此么?先前种种,只是误会。他并非诚心与我夏府为敌,我们又何苦置他于死地?况且他待孩儿极好,拼尽全力为孩儿解了药毒,孩儿又怎能忘恩负义?”夏依依心头不愿,追问道。

     “你的毒,纵是他陆陵不解,爹爹也有办法为你祛毒。依依,莫要糊涂,莫要心慈手软。无论何时,你都要知道,唯有那东川王的二公子,才是你的良配。”夏孟达说道。

     “是,孩儿明白。”夏依依唯唯诺诺,低头应声。

     “莫要多说,三日内将他的破云剑带回来予爹爹。他的性命,你若真不愿取,那便随你罢。”夏孟达说道。

     夏依依点头,不敢说不。

     陆陵躲在树林间,听得这话,心头一阵难受。他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局,她的到来是个局,她身中剧毒也是个局,她的相依相伴也是个局。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三刀四剑。人与人之间,坦诚些,真有如此之难么?陆陵眼角闪过晶莹,迈开脚步,缓缓离开。

     缺鼻者听得林间异响,厉声呵道:“何人在此?”缺鼻者轻功施展,一把隐觅之剑出手。剑泛寒光,向陆陵袭来。

    陆陵动了意念,破云剑出,一时抵挡住来剑。陆陵身法掠过,于空中取了破云剑,站定在夏孟达跟前。

     夏依依见得来人,脸色一变,一时惊慌,支支吾吾说道:“你……你……怎么……在……这?”

     陆陵轻轻一笑,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在这?”

     夏依依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她低声问道:“你……你……都听到了?”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听到了。”陆陵抬头看着夜色,忍下泪水,难受说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夏依依问道。

     “原本我并不知道。那日攀登云山,我昏迷时看得一和尚,那和尚先去看你,后来看我。睁眼时,他立时不见……”陆陵停了停,不再往下言语。

     “如此你便知道了?”夏依依问道。

     陆陵冷冷一笑,“他若是虚影,睁眼时不会有暗香留下。他若是我的师傅,必定不会先去看你。所以,他只能是别人,而且是在乎你生死之人。你近来心神不定,我猜是有人扰你心神。不想今日信鸽飞过悬崖,这人真的来了。”

     夏依依听罢,低头不语,不再应声。

     “陆陵,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今日你便将破云剑留下罢。我夏府非与你为死敌,只要你交出破云剑,我自可饶你一命。”夏孟达厉声说道。

     “破云剑?”陆陵大笑,“你们追寻了那么久,终究只是为了我手中的破云剑。这剑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久久惦念不忘?”

     “陆陵,你何必问老夫?三刀四剑的秘密,你怎会不知?我不但要你手中的破云剑,就是你徒儿手中的秋刀和冬剑,我也要。”夏孟达说道。

     “前辈,你未免也太贪了些?破云剑拿去也就罢了,秋刀冬剑你也想收入囊中?”陆陵笑问。

     “多说无益,老夫今日就要你手中的破云剑,他日杀上游云,便要取了秋刀与冬剑。”夏孟达说道。

     “前辈既是要,晚辈断不能不给。但若直接给,又显得晚辈太过刻意。还请前辈自行来取罢。”说罢,陆陵破云剑横在身前,准备一战。

     夏孟达挥手,那三名缺耳、缺鼻、残唇之辈,立时动手。四名手持短剑之人,也挥剑而来。

     陆陵轻笑,毫不在意,他运了内力,环绕剑中。

     缺耳者手握银枪,缺鼻者手持隐剑,残唇者手拿长鞭。四名持短剑之人,短剑漆黑,于夜色中,难辨其踪。七人将陆陵围在中央,齐齐出招,步步紧逼,招招狠辣。

     陆陵凌波三步施展,连连避闪。七人穷追不舍,不愿轻易放过陆陵。破云剑与银枪相碰,撞出火花。隐剑袭来,悄无声息。陆陵机敏,身法极快地用破云剑将隐剑挡下。不待陆陵喘息片刻,长鞭又是挥来,陆陵急忙招架。

     长鞭过后,四柄短剑迅猛而来。陆陵慌忙招架,破云剑与黑剑相碰,砰砰作响。陆陵皱眉,这七人武功虽在他之下,然相互配合,毫无破绽。陆陵与这七人酣斗,打将起来,一个时辰内,未分胜负。

     那七人狡诈,见一时难分取胜,纷纷从怀中取了一粒药丸,仰头服下。

    服下药丸后,七人气息间,略有不同。七人功力倍涨,内力四散。七人发狠,嘴角轻笑,各执兵器,合力与陆陵打斗。先是四把短剑,划破了陆陵的衣服。再是长鞭挥动,在陆陵右手上留下印痕。紧接着,长枪逼近,将陆陵撞飞。而后隐剑悄然而至,一瞬横在陆陵脖颈。

     陆陵本是武艺超绝,然云山之行,终归虚耗了许多内力与气力。药庐调理,身体还未完全复原。而今七人拼力上阵,吃药后更是功力倍增,陆陵如何是敌手。终于,陆陵败了。他立于场间,自知摆阵,不再反抗。

     夏孟达缓步而来,走到陆陵跟前,凑耳问道:“这七人为三鬼四怪,为我夏府密卫。女婿,败于我手,你可服气?”

     陆陵笑了笑,平静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岳父大人莫要得意。”

     夏孟达起身,再次挥了挥手,缺鼻之人上前,卸下了陆陵手中的破云剑。

     夏孟达轻笑,高声说道:“老夫谢女婿赠剑!”

凝云

    日出东方,晨光乍现,云山之境,气象不同。夏孟达与陆陵一战,酣斗深夜,终有结果。陆陵成擒,破云剑被缴。

     天亮之时,树林间又出现一众人马。这些人马身着黑衣,跪拜夏孟达,与三鬼四怪汇合。而后一行人押解陆陵,自树林缓缓离开。

     陆陵浑身绑缚,却是一路嘴角泛笑。他笑的开怀,笑的诡异,笑的风轻云淡,谁也不知他笑些什么。许是心头难受,许是看透尘世人心难测,许是明了世间情爱可遇而不可求,谁知道呢?

     夏依依跟在陆陵身后,见陆陵一路轻笑。陆陵笑的越是欢喜,夏依依的心头愈发难受。她自知有负于陆陵,心头有愧。人生在世,得一人诚心相待,倾心相许,自是不易。可叹父命难违,终归是帮衬了父亲,未曾对他施以半点援手。这会儿,他该是心如死灰,内心痛苦难受罢。思量此处,夏依依心口隐隐一疼。

     人马自树林缓缓穿行,沿着山道,向山下走去。黑衣刀客在前压阵,三鬼四怪押着陆陵在后,夏孟达走在队尾,脸现欢喜。

     有一少女向树林走来,那人身着粉衣,足踏一双粉色缎靴。她长发垂髫,腰间斜挂一把宝剑,身前挎着一把长弓,身后背了一匣子箭羽。那长弓,材质轻盈,外部雕花,甚是好看。那一匣子箭羽,共计二十四枝。每一枝箭羽,皆有印文,头部呈现锥状。少女腰间的宝剑也是特别。宝剑一尺有余,剑鞘精致,泛透寒光。

     少女轻功施展,越上树梢。她远见夏孟达一行缓步而来,嘴角上扬,一时轻笑。那少女,将弓弩执于身前,自箭匣中取了一枝箭羽,而后对准黑衣刀客,一箭射出。那一枝箭羽,裹携内力,自林间穿梭,径直向黑衣刀客射来。箭中胸口,一名黑衣刀客立时毙命。

     那名少女得意,自箭匣中又取了三枝箭羽,而后对准射出。三枝箭羽又是命中三人,三名黑衣刀客,立时毙命。

     夏孟达一众人马警觉,三鬼四怪耳朵轻动,试图听音辨位,确定暗杀者位置。少女轻功飞燕施展,手持弯弓,背负箭羽,飞下树梢,足尖于地上轻点,而后又从箭匣之中抽了箭羽,连续射出。

     一名黑衣刀客倒地,两名黑衣刀客倒地,三名黑衣刀客倒地……少女连射七箭,射杀了七名黑衣刀客。

     “何人在此,还不速速现身。”缺鼻者厉声说道。

     少女轻功一换,飞掠更快,她又从箭匣中取了几枝箭羽,接连射出,将黑衣刀客射杀殆尽。而后,少女立于树梢,回话道:“你姑奶奶我在此。识相的,把我师傅放了,我便饶了尔等性命。”

     夏孟达见来人是名少女,年纪不大,却甚是嚣张。他大笑,上前一步,“女娃娃,别在这痴人说梦。老夫不愿以大欺小。留下你腰间的冬剑,便早些离去罢。我这夏府三鬼四怪,你绝非敌手。”

     少女一笑,又从箭匣中取了三枝箭羽,而后齐齐射出。这三枝箭羽,裹携内力,径直向三鬼而来。三鬼躲闪,避于旁侧。三枝箭羽自陆陵身前而过,立时射断了陆陵身上的绳索。

     陆陵见状,挣脱余下绳索,轻功飞燕施展,立时机敏逃脱。陆陵身法极快,在三鬼四怪身后掠过。三鬼四怪惊慌,急忙转身。陆陵飞掠到缺耳者跟前,伸出右手,指尖一点。缺耳者立时定住,陆陵自他身后,夺回了破云剑。

     夏孟达见状,急忙施了身手,步伐厚沉,踏步而来。陆陵见状,不愿与之对敌。他凌波三步施展,向少女飞去。

     二鬼解了缺耳者穴道。三鬼四怪与夏孟达轻功施展,正欲尾随追赶陆陵。少女搭弓,又是一箭射出。箭羽射向陆陵。陆陵一闪,箭锋直射三鬼。三鬼躲闪不及,缺鼻者顿时肩头中箭。其余二鬼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缺鼻者后撤。四怪与夏孟达见场间形势不妙,也停下了脚步,不敢追赶。

     陆陵越上枝头,与少女站于一处,笑道:“岳父大人,这破云剑太过锋利,还是交还女婿保管罢。”

     “你……”,夏孟达一时气急败坏,不知如何应答。

     少女见陆陵安然无恙,一时欢喜,追问道:“师傅,刚刚我那几箭,箭艺如何?可算有所精进?”

     陆陵欢笑,回答少女:“箭艺尚可,只是出手太慢。你若再晚些,为师可得与你黄泉相见咯。”

     “放心吧,师傅。有徒儿在,准保你平安无事。”少女信心满满。

     陆陵看着少女,一时不解,低声问道,“不是让你回游云门么?你怎又来了这里?”

     少女不假思索,应答道:“姐姐接了岁岁的书信,担心你性命有忧,命我前来助你。”

     原来是唐少橙的手笔,陆陵听得明白,他问道:“少橙人在何处?”

     “姐姐知道你要问她,她说了,她在她该在的地方。”少女回答。

     陆陵一愣,看着少女,不知这唐少橙所说的“该在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夏孟达立于场间,动了怒意,他轻轻挥手。三鬼四怪见状,立时上前。缺鼻者折断箭羽,手持隐剑。缺耳者手握银枪,残唇者手拿长鞭,四怪短剑在手。七人齐齐向陆陵与少女杀来。

     “秋梨,场间敌手一共七个,你想怎么选?”陆陵问道。

     “来一个,杀一个。还用得着选?”唐秋梨问道。

     “如此凶悍,不知内敛,没点端庄典雅,以后可是没人要的!”陆陵轻笑取笑。

     唐秋梨冷冷一哼,“谁说的?徒儿我天生丽质,尘世间行走,自有人喜欢。”

     陆陵轻笑,摇了摇头,说道:“既是这样,那三鬼我来应付,其它的,都归你了。”

     唐秋梨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不好不好。师傅,我想过了,您刚刚说的有些道理,杀太多人有失仪容风度。还是把三鬼交给我,其它的就交给你吧。”

     “好好好,有长进,有长进。”陆陵窃笑,他将破云剑拔出剑鞘,一时向四怪扑去。

     唐秋梨将弯月弓握在身前,自箭匣中取了最后几枝凝云箭,而后将三枝箭羽上了弓弦,一箭射出。三枝箭羽射向三鬼,被三鬼躲闪避开。唐秋梨嘴角轻笑,今日射箭射得痛快,这弯月弓、凝云箭,神箭阁所造,果然不俗。师傅也没欺骗于她,勤练多射,果然自有成效。

     陆陵落于地面,与四怪酣斗。昨日一战,陆陵心灰意冷,并未使出全力。若不是三鬼四怪吃了药物,胜败也未可知。而今摸清这三鬼四怪的底细,陆陵自是不惧。

     陆陵将内力环绕破云剑,一剑挥出,接连使出游云剑招一蓑烟雨、星火燎原与万里秋歌等剑招。四怪不敌,强行抵挡,勉强与陆陵对敌十余回合,终是败下阵来。

     陆陵怒意四起,动了杀心,一招竹叶旋风施展。无尽落叶自地上被旋风席卷,四道旋风气势恢宏而来,径直向四怪扑去。无数的落叶将四怪包裹其中。旋风片刻而过,四怪顿时浑身伤痕累累,伤口处流淌鲜血。四人咽喉被旋风中的落叶割断,登时毙命。

     陆陵立于场间,笑嘲唐秋梨,“秋梨,这四怪为师已经杀了。你那边还要多久?”

     唐秋梨听罢,冷冷一哼,立时急躁。而后唐秋梨凝剑诀施展,朵朵梨花飘散空中。梨花簌簌而落,将三鬼围困其中。唐秋梨凝剑诀一出,寒气逼人。她身法极快而过,冬剑只是一晃,三鬼脖颈处只留下一道冰痕,立时气断身亡。寒冰三尺,随秋梨剑招而出,在场间经久不化。唐秋梨得意,高声说道:“师傅,我这边也已办妥。”而后,唐秋梨轻功施展,闪身来到陆陵跟前。

     场上,只剩夏孟达与夏依依。胜负已定,夏孟达已然不能奈何陆陵。

自尽

    夏孟达拍手称赞,“好好好,能有如此身手,不错不错。”

     陆陵笑了笑,“岳父大人谬赞。我这点身手,只怕还不够看。”

     “够看够看。陆堂主而今已占尽良机,不知接下来可是要对老夫不利?”夏孟达问道。

     “小婿不敢。但岳父大人如若执意要我手中的破云剑。那小婿便只能得罪了。”陆陵说道。

     “你要杀我?”夏孟达认真问道。

     “不敢,杀人我从来不愿。但若是岳父大人步步紧逼,那击败于你,将你捆缚云山,让你享受些山间雨露,也是可能的。”陆陵答道。

     “陆陵,这破云剑老夫志在必得。你徒儿手中的冬剑,老夫也要。一切由不得你说不。”夏孟达说罢,自怀中取了一物,吹响了暗哨。

     树林间一阵异响,无数黑衣杀手脚步匆匆,向陆陵奔来。不出半晌,陆陵与唐秋梨已被团团包围。这黑衣杀手,粗略一点,竟有几百人之多,部分人马弓弩在手,部分人马手握宝刀。

     “既是要夺你三守堂堂主手中的破云剑,那总得有些防备。若不如此,如何防你被人救走?”夏孟达笑道。

     “岳父大人果然好谋划。而今我二人已成瓮中之鳖,是吧?”陆陵问道。

     “老夫知道,你要说我是仗势欺人。老夫也不与你为难。你下来罢,你我二人,公平一战。若是你赢了,你二人可自行离去。若是我赢了,烦请贤婿将破云剑与冬剑留下。”夏孟达说道。

     “破云剑在于我手,我自可做主。但这冬剑,我可说了不算。你得问我这徒儿答应不答应。”陆陵轻笑。

     唐秋梨听罢,接下话茬,“老匹夫,要我手中冬剑也不难,你先赢了我师傅罢。”

     夏孟达应声,“那便来吧!”

     陆陵施展轻功,自树上而下,他足尖轻点,径直向夏孟达飞去。

     夏孟达脚步迈开,步伐之中,似有千钧气力。他神情自若,对陆陵丝毫没有在意。

     陆陵及近,破云剑出手,一道明晃晃的剑光闪过。夏孟达脚步重沉,动作迟缓粗苯,原本躲不开这剑。可是他却不知用了何种功法,破云剑却是近不得身。每要碰及,便会被撞飞。

     陆陵眉头微蹙,一招万里秋歌施展。

     夏依依在旁,看得形势,一时脱口而出:“小心我爹爹的天罡之气。”

     “你提醒地太晚了。”夏孟达轻笑,他脚步一迈,一股内力自步伐之间散溢而出。夏孟达迈步行进,指掌间也以罡气护住。

     陆陵听得这是天罡之气,自知若是强硬抵挡,定会身受重伤。他无奈,只得逃遁躲避。

     如此,夏孟达如何能依,他的身法不知何时,快了些许。他足尖轻点,脚步虽是重沉,却灵便迅猛了许多。他追上陆陵,一掌袭来。

     陆陵见躲无可躲,以破云剑护身。那一掌,压在破云剑上,落于他的胸口。陆陵立时被击飞,飞出一丈开外。唐秋梨在树上看得,心头着急,欲伺机救下陆陵。

     陆陵口吐鲜血,却是毫不在意,“前辈深藏不露,原来先前追杀,并未展露实力。藏得果然够深,晚辈佩服。”

     “先前是想让依依接近于你,自然不能施展全力。而今是要取你性命,实力自然不能保留。”夏孟达大笑,他缓步而来,自地上拾了一把宝刀,便是要杀了陆陵。

     唐秋梨着急,急忙飞身而下,护在陆陵身前。

     夏孟达不屑一顾,缓步逼近。

     唐秋梨见夏孟达目露凶光,心头害怕,缓步后退。再后退几步,便是要踩到陆陵的双脚。

     夏依依快步奔走而来,她手持匕首,剑指父亲,眼中含泪,抖动不止,“爹爹,放了他们罢!”

     夏孟达一愣,看着夏依依,厉声发问:“依依,你要杀爹爹?你这是要杀爹爹?”

     夏依依听得这话,手握匕首的双手更加颤抖,她摇了摇头,说道:“今天死了已经够多人了。孩儿不想再有人死在这里。爹爹,你就看在孩儿的面上,放了他吧!”

     “我若是不放呢?”夏孟达厉声问道。

     “爹爹,你别逼我,你别逼我……”夏依依口中颤音,心头有无数恐惧。她害怕与父亲为敌,更害怕陆陵有闪失。

     夏孟达轻笑,缓步及近。这丰城夏府长大的女儿,他自知她的能耐,一两句“放了他”,又能有何威胁?

     夏依依见状,双手颤抖,立时将匕首翻转,高声说道:“爹爹,是你逼我的。”说罢,明晃晃的匕首顿时刺入夏依依的腹中。一股鲜血自伤口缓缓流出。夏依依立时倒在地上,口中溢血。她口中低声说道:“爹爹,孩儿愿一死换他二人性命,求爹爹成全。”

     夏孟达见状,心头诧异。这闺女自小他看着长大,本是温顺的性子,不想今日却是性情大变,以性命相胁,救陆陵脱困。他叹息一声,说道:“你这是何苦?”他迈步,正欲上前。

     夏依依低声,拦下于他,“爹爹……莫要……靠近……不然……孩儿……咬舌自尽。”

     夏孟达听罢,心头难受,“你……为了他,当真就不要了性命?”

     “孩儿……心意已决,望爹爹……成全。”夏依依低声说道。

     夏孟达良久没有言语,他眼角一时泛泪,终是明白夏依依已是心有所属。女大不中留,何苦强逼为难。“罢了罢了!夏依依,你可听好。今日你我便断了父女情义。往后,你的一言一行,皆与我丰城夏府无关。行走世间,莫再说你是夏府之人。好自珍重罢!”说罢,他伸手一挥。林间数百号黑衣杀手,立时撤离。

     夏孟达神情痛苦,自林间缓步离开。他飞掠上林梢,轻功施展,转瞬不见。

     陆陵见夏依依倒地,急忙说道:“秋梨,快去看看你师娘怎样。”

     “徒儿遵命。”唐秋梨上前,检查夏依依的伤势。

     夏依依虽是自刺一剑,好在剑中腹部,并不致命。唐秋梨确认夏依依脉搏还有,急忙高声呼喊,“师傅,师娘还活着,她还活着。”

     陆陵缓步起身,走到夏依依跟前,右手食指中指合一轻点,替她封住气血止血,心疼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夏依依轻轻一笑,“你不负我,我亦不愿负你。”说罢,她因失血过多,一时昏厥。

     陆陵欢喜,对唐秋梨说道:“秋梨,把她抱回药庐。”

     “啊?”唐秋梨听罢一愣,难以置信,疑惑问道:“我?”

     “不是你,难道还能是我?”陆陵反问,他轻咳几声,与夏孟达对敌,他也受了不小的伤。

     唐秋梨听罢,极不情愿。夏依依体重,把她抱回药庐,那还不得费好些气力?唐秋梨撅嘴,心头不快。然师命不可违,既是陆陵开口,场间再无他人帮衬,唐秋梨也是无奈。

     唐秋梨慢慢腾腾,只得将夏依依抱起,跟随陆陵,向药庐而去。

将军

    云山山道上闪过四个人影。这四人抬着一顶黑色轿子,轻功施展,沿着山道向山顶而去。轿子以枣木为架,四周帷布皆是上好蜀绣绸缎。此处山道极窄,四人愣是凭借轻功,足不落地,只行走于叶间。黑轿稳稳当当,径直奔向云山山顶,没有丝毫倾斜。那四人,各背一把长剑,一人青衣,一人白衣,一人红衣,一人蓝衣,四人分站四角,抬着轿杠。

     四人抬轿之前,早有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入了云山。这波人马,青衣者一路,白衣者一路,赤衣者一路,蓝衣者一路。四路人马合为一处,人数众多,不可尽数。人马聚拢,悄无声息,齐齐向云山之巅进发。

     四人过后,又有一人飞掠而过。那人一身白衣,体格瘦小,年纪尚幼,不过十多岁。虽是一名童子,身手却是极好。他轻功施展,紧紧追随黑轿,身法极快,与黑轿不远不近。他神情冷漠,也不知师承何处。白衣童子尾随黑轿,也向云山而去。

     云山之中,早有一众人马吵吵嚷嚷,在山道之中快步行进。这一众人马,约有百人。各个身披银甲,腰间挂着一把宝刀。领队者,为一金甲将军,将军手握长刀,体格瘦小,额头处有一刀疤。他不过二十余岁,甚是年轻。人马而过,旌旗飘扬,右侧旌旗写有东川二字,左侧旌旗写有司马二字。

     人马沿着山道极速行军,径直向药庐扑去。金甲将军已在山中埋伏几日,今日收得鬼殿密探消息,东川王府的刺客就在云山之巅的药庐之中。消息探得,金甲将军率了人马,向云山山顶进发。而后,他又飞鸽传书,将刺客的影踪,传回云山脚下。

     山下几名自边关而来的将军,与西城捕头凌孟启,收得音讯。数百军马整装,与东川王府百名鬼兵,连夜动身,向云山开拔。凌孟启出了营帐,发了号令,三百西城衙役,列队准备,亦向云山而去。

     金甲将军率了部下,在云山山道之中跋涉一日一夜,终是登顶。他远远见得药庐,心头欢喜。探子回报,刺客于药庐之中,并未离去。如此杀贼立功良机,宛如天助。他嘴角开笑,急忙挥手示意,百余官兵迅速上前,将药庐团团包围。

     唐秋梨于药庐外煎药,见得来人,立时抱着药罐,慌张回报。

     “师傅,师祖,有百余官兵包围了这里,我们该如何是好?”唐秋梨端着药罐,闯入药庐,见得陆陵与百草行僧,急忙问道。

     夏依依躺在床榻,伤口处上了药,还在昏睡。

     陆陵示意唐秋梨小声些,他看向百草行僧,低声说道:“师傅,这也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人马已在山下多日,你又非不知,何必惊慌?”百草行僧笑着发问。

     “虽是知晓,然人马聚集山下,数日未动,今日上山,也不知他们有何企图?”陆陵说道。

     “既是不知,那你前去问问,不就好了。”百草行僧笑语盈盈,与陆陵说道。

     “我?师傅,你又说笑。对方百余官军,我就一人,还带着伤。你就不怕徒儿不敌他们,死于非命?”陆陵笑嘲。

     “你若不去,又能谁去?为师已遁入空门,岂能妄开杀戒。况他们包围药庐,只怕是来找你,必定不是找寻贫僧。”百草行僧收拾着药柜,不慌不忙地说道。

     “师傅,你如此置身事外,当真舍得徒儿出去送死?”陆陵看着百草行僧,一脸委屈。

     “你虽未入佛道,却自有佛心。佛光普照,普渡众生,自会庇佑于你。”百草行僧平静说道。

     陆陵听罢,苦笑不得。这师傅,一身武艺,天下之中,少有敌手。一人阻拦,便可抵挡千军。此刻却是置身事外,毫不动容。陆陵摇头,心头无奈。

     唐秋梨端着药罐,听见陆陵与师祖的对话,见师傅一时窘迫,不觉窃笑。

     陆陵听得笑声,看着唐秋梨,瞪了她一眼,而后脑袋灵光,计上心头。他缓步走来,笑着问道:“秋梨,弯月弓与凝云箭可是好用?”

     唐秋梨听罢,急忙放了药罐,使劲摇头:“师傅,你什么也别说。你说的,人生在世,性命为贵。我不去,我就不去。”

     陆陵听罢,嘴角轻笑,立时高声说道:“唐秋梨听命,而今事态紧急,事急从权。为师命你出去与官军酣斗一场,护你师娘与师祖周全。此令一出,不容违抗。你若还认是我徒儿,便依令行事……”

     “听不到,听不到……徒儿我什么也听不到。”唐秋梨双手捂耳,佯装听不到。

     “是么?你若有违师命,罚望都峰抄默诗经一年。”陆陵说道,一时窃笑。

     “你……”,听得又是望都峰抄默诗文,唐秋梨撅嘴。这师傅自是知道她的软肋,一不能叛离师门,二不愿诗经抄默。唐秋梨气恼无奈,她背了一匣子凝云箭,手握弯月弓,腰间挂了冬剑,而后轻功飞燕施展,自药庐前门径直而出。临出门,她狠狠骂了陆陵一句:“师傅,你好生卑鄙。”

     陆陵听罢,摇了摇头,嘱咐唐秋梨说道:“能少杀些人就少杀些人。”

     “知道啦!”唐秋梨应声,她自药庐而出,身法极快,一时足尖落地,站于药庐外。

     唐秋梨眼睛扫过身前众官军,厉声说道:“叫你们这管事的人出来。”

     官军之中,几名银甲将士退开,身后一名金甲将军缓步走来。他看着唐秋梨,问道:“你就是东川王府中逃窜的刺客?”

     唐秋梨听得,说道:“怎么,你到现在连本姑娘的大名都不知道么?未免也太差劲了些。”

     “敢问姑娘芳名?”金甲将军问道。

     “你姑奶奶我名唤唐秋梨。”唐秋梨回道。

     金甲将军笑道:“那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

     “我管你是谁。我师傅说了,师娘还在里边休息,受不得吵闹。识相的,你们都给我滚蛋。若是迟些,莫怪姑奶奶我手下不留情。”唐秋梨盛气凌人,毫不畏惧。

     金甲将军将大刀横在身前,“小姑娘好大的口气。若非我久经沙场,杀人砍敌头无数,倒是被你唬住了。小姑娘,莫要逞能。你回去告诉里面的人,让他们全都出来。本将军奉命云山剿匪擒刺。你们若能束手就擒,本将军可以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将军也是好大的口气。还不知你如何称呼啊?”唐秋梨问道。

     “本将军为司马啸将军麾下司徒㝅。”金甲将军说道。

     “司徒狗?你怎取了这么个名字?狗将军,说话可别闪了舌头。就你这百人,能奈我何?”唐秋梨取笑。

     司徒㝅听罢,怒意四起,“你竟敢羞辱本将军。看我今日不取了你项上人头。”

     司徒㝅大喝一声,“众军听令,茅庐中人与这小姑娘,一律格杀勿论。有能取项上人头者,官升三级,封田赐宅。”

     众人听罢,一声叫喊,宝刀出鞘,冲杀而来。

     唐秋梨见状,将弯月弓置于身前,而后取了三枝凝云箭,一箭射出。箭中官军,三名士卒立时倒下。唐秋梨没有停下,又取了三枝凝云箭,一箭射出。箭中士卒,又射杀三人。唐秋梨接连出手,连射八箭,二十四枝凝云箭,尽数用尽。然场间兵士,仍是气势汹汹,奔涌而来。

     唐秋梨将冬剑拔出剑鞘,一刀寒光四起。她轻功施展,落于士卒中央,执剑抵挡。刀剑相碰,冬剑自兵士身前划过,划破铠甲,击杀了数人。

     数人倒下,又有数人极速补上。一众兵士包围唐秋梨,另有兵士见状,往药庐冲杀而去。唐秋梨急忙轻功施展,脚踩人头,向药庐飞奔而去,试图阻拦。官军狡诈,见得唐秋梨腾空而起,立即搭弓射箭,十几枝箭羽向唐秋梨奔去。

     唐秋梨暗叫不好,急忙挥了冬剑抵挡。箭羽被冬剑斩断,唐秋梨落于地面,官军又围将上来。

     药庐门口,有官军正欲进门。药庐大门一时打开,陆陵手握破云剑,轻功飞燕施展,破云剑于官军脖颈划过,切断来人脖颈筋脉。冲杀而来的一众士卒,立时倒下。陆陵守在药庐门口,不让官军靠近半步。他自腰间取了酒葫芦,拔了葫芦塞儿,仰头喝酒。对于冲杀而来的官军,没有丝毫畏惧。

     唐秋梨在旁,厮杀片刻,见官军人数众多,气力渐乏。她一时发狠,接连使出冬剑三诀中的冰剑诀、凝剑诀与落剑诀。天际之中,飘落朵朵梨花。梨花四散,在官军之中轻轻扬扬,缓缓落下。冰剑诀击杀官军数十人,凝剑诀击杀官军数十人,落剑诀击杀官军数十人。

     冬剑三诀施展完毕,场上寒冰数尺,唐秋梨心口一疼。这冬剑三诀中的凝剑诀与落剑诀,总是霸道。连续施展出来,总是内力与气力虚耗。

     一众官军,死伤倒地,横七竖八。唐秋梨缓缓起身,眼神犀利地看着余下的最后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见唐秋梨气力不济,手握宝刀,包围上来,意图将其斩杀。

     陆陵轻笑,破云剑只是一挥,一道旋风吹起,席卷场间的无数落叶。而后旋风向这二十余人扑去。这二十余人,被飓风席卷,身子被万千落叶席卷,衣裳破烂,身上留下万千道伤口,死于非命。

     百号官军,而今只剩下司徒㝅一人。陆陵手握破云剑,笑着说道:“此时你若离开,我也不为难于你。”

     司徒㝅笑了笑,“大丈夫自当战死沙场,如何能临阵脱逃?”说罢,他的大刀一挥,上前冲杀而来。

     陆陵摇了摇头,这几日云山之行,与师傅叨叙,终是从师傅处,知道了些破云剑的过往。他长剑一挥,内力环剑,而后一剑挥出。飓风还是飓风,只是这一次,飓风不再席卷落叶。

     飓风向司徒㝅扑来,司徒㝅自恃铠甲刚硬,不愿退让,试图强行挡下这飓风。飓风吹过,内中寒气化冰,万千寒冰自司徒㝅身上而过。寒冰自有内力,削断了司徒㝅身上的金甲。司徒㝅身上,一时被切削出万千道伤口。伤口渗血,司徒㝅倒地,死相凄惨。

     药庐大门骤然而开,百草行僧与夏依依自药庐而出,各背了包袱。百草行僧将包袱丢予陆陵,轻声说道:“走吧,影踪已然暴露,这药庐已不能再待了。”

     陆陵与唐秋梨听罢,护着百草行僧与夏依依,自药庐而出,沿山道缓行而去。

飞雪

    云山巍峨,入了寒冬,山中气候多异,变化万千。一日,云山之中,云雾散尽。天光犹在,山体灿然。天际之中,却是蓦然飘雪。雪落山间,洋洋洒洒,随性飘飞。落于松间,积挂枝头;落得水涧,溪水化冰;落在山道,枯草结霜。茫茫云山,一片白海,延绵百里,无止无尽。

     云山脚下,少女打伞而来。伞白如雪,伞面描画。画中几枝桃花盛开。桃枝细秀,花瓣粉白,肆意绽放。有数只画眉潜藏桃枝之中。画眉墨笔轻点,眼眸看处,灵动传神。画中画眉,相互嬉闹,争相斗玩。再有几只,羽翼伸展,向桃枝飞来,还未落于桃枝。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桃开蔓枝,鸟语花香,尽落伞上。

     这伞有些来头,名唤红阳伞,为西城城东一家伞铺所造。伞铺百年店号,亦称红阳,为西城最大伞铺。其买卖红火,声名流传中土西域。这红阳伞,以南蜀楠竹为架。伞纸以西山桐油浸泡,雨雪不侵。伞面雨槽细布,面下薄纱,丝线满穿。

     伞为少女红阳伞铺精挑细选所得。少女一身黄衣,色浅鹅黄,青丝长垂,斜插一枝玉石莲花发簪,腰间斜挂一把秋刀。少女右手拎着一坛子美酒,这美酒,为西城酒庄二十年窖藏女儿红。行走之间,酒香四溢,飘散道旁。她脚步轻轻,看得山道飞雪飘飘扬扬,嘴角轻笑。她自是喜欢这人世间纯白无暇之物,看得云山白茫,更是喜不自禁。

     她缓步踏于山道,向云山东麓而去。那里另有山道,可进云山。少女自西城而来,在西城也曾小住几日。西城的灌汤包,味道还算不错,少女尝罢,拍手夸赞。出城前,吃得西城特有的虾饺与红米肠,也是满意欢喜。澄粉作皮,皮包鲜虾,做成虾饺。曲粉米粉混合,鲜虾包裹,酱汁轻淋,是为红米肠。这西城之地,有这人间美食,也是让人意外。少女走在山道,回味着虾饺与红米肠的味道,脚步不觉间快些。

     少女身后,有一灵狐追随。灵狐毛色雪白,浑身圆滚,一双蓝色幽眼,深邃浩瀚。它懒散,伸着懒腰,打了几个哈欠。而后雪地闲闹,脚步灵动。灵狐见得山道积雪,在地上打了几个圆滚儿,一会儿躺在雪地之中,一会儿与松下树鼠嬉闹,一会儿又紧紧追赶少女。雪地上,留下了它欢闹的爪痕。这灵狐,此刻龇牙咧嘴,自见得少女,便满是欢喜。少女见它身前身后闹腾,也不阻拦,一切随了灵狐的喜好。

     山道中有人影背着一把巨刀,轻功施展而来。那人一身白衣,足尖轻点,片刻间来到少女跟前。他收了功法,急忙跪拜行礼,“属下三守堂弟子铁由参见掌门。”

     少女看向来人,问道:“三守堂人马何在?”

     “回禀掌门,我三守堂三十六名守门人已入云山,静候掌门号令。”白衣刀客说道。

     少女点头,示意白衣刀客起身。白衣刀客跟随少女,向云山而去。

     不多时,山道远处一阵喧嚣,又有几个人影轻功施展,飞身而来。他们见得少女身影,急忙追赶。及近少女,数人收了功法,立时参拜,众口不一。

     “属下流夏堂堂主,参见掌门。”

     “属下秋堂堂主,参见掌门。”

     “属下碧柏堂堂主,参见掌门。”

     “属下祁风堂堂主,参见掌门。”

     “属下松山堂堂主,参见掌门。”

     “属下白涧堂堂主,参见掌门。”

     “属下林青堂堂主,参见掌门。”

     “属下於己堂堂主,参见掌门。”

     “属下北信堂堂主,参见掌门。”

     少女挥手示意,数人起身,候于一旁。少女问道:“各堂人马可是齐备?”

     数人齐声回禀,“掌门,我各堂接了传令,皆率五十余堂众赶来,人马聚拢一处,已由撞钟山青山接管,在离此七里之处,正向云山赶来。”

     少女心头疑虑,再有一问,“其它各堂堂主何在?”

     祁风堂堂主回道:“掌门,我九堂接了传令,先行赶来。其它各堂堂主也已赶来云山,距离此处不远,不出片刻,便会抵达。”

     少女听罢,将酒坛交与铁由保管,而后与众人立于山道,静静等候。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山道远远再有十余人施展轻功而来。十余人陆续追赶上少女一行,立于一旁,齐声参拜,“属下参见掌门。”

     少女眼睛扫过,清点人手。只见伏跪的人影里有

    沁露堂堂主,啼月堂堂主,佑雨堂堂主,赤悯堂堂主,怀霜堂堂主,云川堂堂主,离影堂堂主,飞云堂堂主,紫云堂堂主,响草堂堂主,泫鹤堂堂主,朝歌堂堂主,雙芷堂堂主,潜星堂堂主以及吟柳堂堂主。

     “各堂都到齐了?”少女看着众人发问。

     各堂堂主齐声说道:“回禀掌门,各堂均在。掌门有何吩咐,只管差遣。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话间,山道后吵吵闹闹,一波人马声势浩大而来。走在前头的是,是一青衫剑客。青衫剑客身后,跟随二十五名白衣刀客,刀客腰间皆挂一把弯刀,脸上蒙着白纱。二十五名白衣刀客后,是游云门九堂堂众。游云门中,各堂堂众或有不同,此刻却是整齐化一,一身白衣,手中紧握一把宝剑。

     少女看得身后九堂人马已是齐备,一时心安,对众人说道:“游云门各堂听令,随我入云山。”

     众堂主齐声应答,“我等谨遵掌门号令。”

匹敌(上)

    陆陵思量,西侧山道崎岖,夏依依有伤,行走不便。另西侧山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有人于山道阻拦劫杀,只怕下山难矣。于是,陆陵携了众人,向东而去,欲从东麓山道离山。

     陆陵一行自林间穿行,陆陵在前,夏依依在后,百草行僧位于队尾。

     有弓弩手暗藏林间,伺机而动,他们见陆陵一行靠近,于隐秘处将弓弦拉满,而后一阵箭羽射出。

     陆陵机警,先前药庐被围,他料想对方来势汹汹,必有后援。他将破云剑护在身前,一招花引流使出。剑招席卷箭羽,陆陵借势一甩,箭羽砸于地上,撞得粉碎。

     唐秋梨躲在暗处,看清了弓弩手的位置。她轻功施展,冬剑出鞘,身法极快地来到弓弩手身旁,挥剑刺去。树林里接连响起凄惨的叫声。唐秋梨连刺二十余剑,将潜伏在树林中的弓弩手尽数肃清。而后轻功施展,回到陆陵身旁,“师傅,还真被你说中了,这里真有弓弩手暗杀,幸好你提前警觉,让我早作准备。”

     陆陵轻笑,视线看向唐秋梨身后,“别得意,东川王府的杀手,没那么容易杀完。”

     唐秋梨听罢,转身看去,一时呆愣。身后不知何时,一众人马冒出。人马各个身披黑甲,或手握大刀,或手握弓弩,或手握长枪。树林间,满满都是黑影。

     唐秋梨大吃一惊,暗自叫苦,这人马,粗略一数,也有百人罢。又要以一敌百?唐秋梨心头苦恼,方才一战,内力还没复原。再来一场,只怕也难。唐秋梨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陵立于林间,看得人马,神色淡然,安之若素。场间人马,他虽是不敌,但早有预防,留有后手。陆陵自怀中掏了一枝短笛,短笛通碧,音有七孔。陆陵将碧笛凑前,吹响短笛,一阵急促笛声响起。

     笛声过后,林间忽有异动。东面的黑甲官军,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被乱箭射杀倒地。来人箭法精准,箭无虚发,射杀了十余人,愣是在东面撕开了一个缺口。

     十名蒙面黑衣人自缺口处,飞身而来。

     他们足尖轻点,于陆陵身前落下,收了功法。仔细一看,这十人各个一把弯弓在前,背了一匣子箭羽,腰间配有一把宝剑,正是游云密卫,游云十骑。十人头蒙黑布,来到陆陵跟前。

     陆陵神色平静,下了指令,“云山脚下相会。此间官军,勿让他们阻拦我四人行程。”

     游云十骑躬身领命,将卧云弓置于身前,而后自箭匣中取了穿天箭。十枝穿天箭于林间呼啸而过,射向黑甲官军。陆陵领着众人,缓步向东边山道而去。有官军试图阻拦,冲杀而来,还未靠近,便被游云十骑射杀倒地。陆陵从容离开,不再管这树林之事。这游云十骑,他有足够的信心,自会将林间官军处理干净。

     唐秋梨嘴角上扬,一时欢喜,“师傅,你早有这手段,先前药庐之中,为何不用?非得让我出手。”

     陆陵停下脚步,反驳道:“游云十骑又不是飞鸟,要入云山,岂能片刻抵达?”

     唐秋梨点头,算是明白,原来师傅早有谋划,只是时间上并未来得及。唐秋梨环顾四周,又是惊呼,“师傅,师祖他老人家不见了,不会是被官军杀了吧?”

     听得此话,陆陵一惊,他环顾四周,确实不见师傅人影。他思量片刻,终是恍然大悟,“官军本事平平,岂是你师祖的对手。他悄然离开,想来是不想看得这场间血腥。”

     “师祖昔年执掌游云,想来也沾惹了不少血腥,怎现在倒在意了起来?”唐秋梨不解追问。

     “不要忘了,现在你师祖已遁入空门。佛门空空,渡劫众生。杀戒荤酒,佛门大忌。你师祖若是在此,既见不得我们这门徒受苦,又不忍我们屠杀敌众,想来也是难办。随他去吧,山水自有相逢,该见之时,自会再见。”陆陵脚步未停,解释道。

     “哦。”唐秋梨一知半解,此中玄妙,还未参透。

     陆陵一行,前行半里。远见一人在前,背着一把巨刀,领了一众白衣人影,飞身而来。那人他认得,正是三守堂弟子铁由。铁由身后的人影,他也认得,正是游云门三守堂的三十六位守门人。众人于陆陵跟前停下,伏跪于地,齐声参拜,“游云门三守堂弟子与三十六位守门人,拜见堂主。”

     陆陵皱眉,三守堂负责游云门安危,行看门护院之职。而今三十六位守门人离了前门,来此云山,难道游云门中,出了什么大事?

     陆陵厉声问道,“游云门中,可是有了变故?”

     铁由回禀,“堂主,游云门中,一切安好,并未有大事发生。”

     “既是如此,那尔等何故离开山门来此?”陆陵厉声问道。

     铁由开口,正欲回禀。山道之中,又有人影飞身而来。在于前头的,是游云门撞钟人青山,还有游云门的二十四位堂主。二十四位堂主之后,是白刀二五与游云门九堂堂众。游云门众,约有数百余人,浩浩荡荡,奔涌而来。

     青山收了功法,向陆陵跪拜,“少主,青山奉掌门之命,率游云二十四堂堂主与九堂堂众前来,听候调遣。”

     二十四堂堂主,见得陆陵,也是谦卑。游云门中,守门人地位尊崇。二十四人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属下拜见守门人。”

     陆陵总算听得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唐少橙的安排。他见众人伏跪或是行礼,只得应声,“都是自家人,免礼了罢。”众人听罢,收了礼节,缓缓起身。

     “掌门何在?”陆陵追问众人。

     “这个……”青山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明。

     “何故吞吐?有何缘由,只管讲来。”陆陵说道。

     青山思忖片刻,说道:“掌门说,岁岁进了云山,少有进食,她要狩猎雪兔,给灵狐加餐。于是她抱了灵狐,独自狩猎去了。”

     听罢,陆陵一时轻笑,这唐少橙,待在山门久了,只怕也是乏了。难得有此机会,来到云山,不乘机游玩一番,只怕也是心有不甘。这姑娘,倒也有些意思。

     陆陵低头细思,唐少橙派了如此多的人马到来,自己却入山狩猎,也不知她究竟有何用意?众人山道静待指令,他来不及细想,只得带了众人,先行下山。

匹敌(下)

    行不过三里,山道迂回,穿进又一片树林。树林之中,早有一众人马等候。陆陵在前,见得树林之中,一波黑甲官军,一波阎罗鬼殿鬼兵,一波官府衙役。树林之中,人马声势浩大,人头攒动,不能尽数。看得此间情景,陆陵立时明白,难怪唐少橙调拨如此多的游云人马,原来她是早已知晓东川王府的异动。

      陆陵挥手示意,众人停待,离树林近一里,远远停下。

     “让大家原地休整,再作谋划。”陆陵说道。

     守门人的号令,传遍九堂。众人听罢,暂作停歇。

     陆陵唤来青山,认真问道:“她离去之时,确有留言,九堂堂众,二十四堂堂主,白刀二五,皆听我调遣?”

     青山点头,自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玉佩碧绿通透,上雕莲花七瓣。“掌门玉佩在此,她让我转交于你。有此玉佩,自可号令游云门众。”青山将掌门玉递与陆陵。

     “她还有话,让我密语你知。”青山凑在陆陵耳边,低声细语一阵。

     陆陵见得掌门玉佩,听青山密报完,唐少橙的心思,他了然于胸。陆陵一叹,若是早知今日谋划,游云门中,早该退位让贤于唐少橙。而今看来,唐少橙文韬武略,皆是不俗,让她执掌游云,确实不赖,陆陵窃喜。

     陆陵接了玉佩,收于怀中。而后取了包袱,自包袱之中取出了秘籍《五行阵法》。他翻了几页,于书中找到了应敌之法,而后让青山召集众堂堂主迅速前来。

      众人应邀前来,作揖参拜。陆陵与众人密语谋划,将计划作了部署。不多时,众人散去,自去安排。

     片刻后,白刀二五火速集结。白刀二五首领居中,二十四名白衣刀客被分为两队,一队在左,一队在右。白刀二五在陆陵的安排下,摆成阴阳阵法之形。

     青山将九堂堂众聚拢一处。依照陆陵的安排,两堂堂主率堂众在东,两堂堂主率堂众在西,两堂堂主率堂众在南,两堂堂主率堂众在北。余下一堂堂主率了本堂堂众居中,与其它各堂堂主,会同陆陵、唐秋梨,结成两仪四象阵之形。

     空中一枝响箭响彻云霄,白刀二五列阵在前,向阎罗鬼殿鬼兵冲杀而去。其它游云门人,向衙役与官军冲杀而去。

     鬼兵离地三尺,浮荡空中,长发垂肩,眼角渗血,凭借鬼剑与白刀二五对阵。白刀二五弯刀出鞘,与鬼兵匹敌。阴阳阵法自是精妙,左右相掩,互为替换,阴阳队形中再分阴阳。

     白刀二五立于地面,两侧队列中,有六名白衣刀客飞身而起,而后弯刀划过鬼兵脖颈,将鬼兵击杀于地。六名白衣刀客刚落于地,余下的六名白衣刀客又飞身而起,击杀鬼兵。这白刀二五,刀法精绝,借得阵法的阵型掩护身形,更是场间纵横,鬼兵如何能敌?不多时,百名鬼兵,被白刀二五屠杀殆尽。

     两仪四象阵集结,缓缓向衙役与官军杀去。官军之中将领挥手示意,漫天箭羽飞射而来。众人挥剑抵挡,及近官军衙役。黑甲官军与衙役挥刀与游云门堂众厮杀。场间打斗激烈,难解难分。

     陆陵立于阵法两仪,发了号令。外围四象轮转,场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变幻。外围八堂堂众替换占位,场间厮杀,立时不同。游云门众阵法之变,官军与衙役始料未及,一时乱了阵脚。外围堂众,借机发狠,竭力厮杀。

     片刻之后,陆陵再发号令。外围四象阵营,再次变动,八堂堂众位置,又是一换。

     四象之位,仍有堂众镇守,只是敌手,又换一批。黑甲官军与衙役,再吃一亏,慌乱之中,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陆陵见状,已知敌军锐气荡然无存。他率了两仪眼中众人,自阵眼而出,击杀官军衙役。浩浩荡荡黑甲官军数百人,衙役三百,被陆陵一众击溃,落败而逃。

     场间几名官军将军,劫杀严惩逃窜军士。然逃窜者众多,已无法武力阻拦。他们收了兵刃,见大势已去,心头气恼,不知回去该如何与司马啸交代。林间之战,胜负已分,再打斗下去,也是徒劳无益。他们只得聚拢人马,极速撤军。

     西城捕头凌孟启,见衙役被击杀过半,又见游云门人多势众,气势高昂,乘胜追击,自知不敌。他也不愿继续缠斗,急忙召集了存活衙役,脚步慌乱,向山下而去。

     空中再响一枝游云响箭,游云人马,立时停住,不再追杀官军衙役。游云众人,解了阵法,聚拢一处,清点人马。九堂人马,折损约四堂人力。二十四位堂主,有八人受伤。白刀二五,有六人伤重。三十六位守门人作为备援,并未出手,此刻奔忙四走,赶来与伤者医治,死者掩埋。

     陆陵一身白衣,尽染鲜血,他与唐秋梨场间站定,双手鲜红,颤动不已。官军衙役人马太多,他杀人也太多,具体杀了多少,他已记不太清。脑海之中,只有一阵又一阵刀剑相碰的声音。他的右手紧握破云剑,出剑次数太多,双手早已麻木,没了知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640/ 第一时间欣赏一剑破云最新章节! 作者:酒仙小白所写的《一剑破云》为转载作品,一剑破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剑破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剑破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剑破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剑破云介绍:
一把破云剑在背,一个酒葫芦在手,唐闲带唐秋梨出了游云门,只为抢亲与夏依依成就神仙眷侣。江湖风雨颇多,尘世险恶难测,抢亲一事虽简,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一剑破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破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破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