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青山脚步匆匆,径直向主殿走去。唐闲所需之物,他已按掌门安排,给唐闲送去。而今折返山门,自当前去主殿,向掌门汇报。
主殿里,唐少橙与几位堂主正在议事。她安坐于太师椅中,手肘撑在太师椅侧把,右手握拳,抵撑脑袋。唐少橙双眼微闭,将睡未睡。当年黑面鬼坐于主殿时,也常常双眼微闭,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淡然冰冷的模样。原先她不懂,总以为是黑面鬼故作姿态,不愿与人亲近。而今,她坐上了这游云门掌门之位,她总算明白。
哪里是什么故作高冷,一切只是山门俗事太多,眼睛看累了文案,仰赖耳朵听事罢。这于修习山门内家功法,提升耳力,大有裨益。如此偷懒耍滑的练功手段,倒像是黑面鬼的作派。唐少橙想到此处,不觉嘴角上扬,笑出声来。
在旁禀报云河水务一事的云川堂堂主李仟,以及流夏堂堂主游夏见状,心头讶异,不知掌门这一笑有何深意。李仟收住关于云河水务的言语,转而问道:“掌门,方才你轻笑,可是赞同我等于云河招揽水鬼的做法?”
唐少橙听见有人叫她,睁眼回了心神,一瞬呆愣。她不知李仟所言何事,又不好让他再次回禀,只好连连点头。
李仟见状,躬身应声,“属下领命。”
唐少橙又是糊涂,不知自己应承了什么?李仟这一句“属下领命”又是领了什么命?
青山不知何时立于门口,唐少橙抬眼看他,知其定是办妥了给黑面鬼送去秘法一事。李仟与游夏也转身看向门口,见是撞钟人青山,猜测撞钟人与掌门有更重要的事宜商议。二人急忙拜辞,齐声告退,“掌门,如无其它要事,我等这就回堂依令行事。”
唐少橙并不阻拦,轻轻点头默许。李仟与游夏转身,缓步退出了主殿。青山见掌门议事已毕,进了主殿,向唐少橙走来。
他走到唐少橙面前,躬身行礼,回禀:“《诡异录》、《五行阵法》等几本门内秘法,依掌门之命,我已亲自给守门人送去。”
唐少橙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关切发问:“他怎样?”
青山应声:“守门人还好,只是看起来虚弱憔悴许多。想来秋城抢亲后回山,与各门各派对敌,耗损了他不少心力。”
他停了停,问唐少橙:“掌门,你自知守门人此救人之法危险,为何还要应诺把秘法予他?”
唐少橙收了抵撑脑袋的右手,端正了身子坐直,认真道:“你知他的性子,他坚执之事,如何会轻易放手?就算我阻拦于他,他必定也不会听从于我。”
“可《诡异录》中的换血之法甚为凶险,倘若不慎,只怕……”青山打住,不敢往下言语,怕一语成谶。
唐少橙听罢,心头也隐隐担忧,她急忙追问:“我让你捎给他的话带到了么?”
青山点了点头,应答:“带到了。”
“他作何说辞?”唐少橙发问。
“守门人只是笑了笑,并未应答。”青山回禀。
听罢,唐少橙从座位上起身,思忖片刻,轻轻笑了笑。而后又莫名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说道:“由他去吧,既是他自己的结,还得他自己解。”说完,她转身从主殿侧门离开,缓步去了后院。
青山看着唐少橙远去的身影,没有跟随。他思忖少主已得秘法,换血救人只怕势在必行,心中担忧,于是退出主殿,下去打探消息。
唐少橙散步后院。后院这几个月都太过安静,安静到唐少橙有些无聊。倘若秋梨并未出山,山门之中想来必有许多闹腾之事。可惜她尚还在外。
近来山门附近水涝一事,颇费心神。唐少橙有些疲惫,她来到后院,却不想回自己的住房。她抬头看了看隔壁黑面鬼的住所,又是惦念起他,于是径直向黑面鬼的房间走去。
她推门而入,进了黑面鬼的房间。
自黑面鬼出山,黑面鬼的房间,她已是来过几次。房中陈设,并不陌生。那一幅幅书法,高挂四周,书法笔体不知何时早已精进,不复当年潦草之风。她抬头看那一幅中堂,字迹刚劲有力,活跃纸上。“山河未雨,国富民丰。”唐少橙再次心头默念,暗自佩服。如此忧国忧民的文字,倘若黑面鬼是君主之后,必定能心怀天下,广施仁政,让百姓安居富足。
早些时候,三守堂弟子铁由,亲自将琉璃剑呈递上来。六年光阴,故人之剑,终回己手。父亲之物,唐少橙看着,悲喜交加,情绪难抑。黑面鬼突如其来的厚礼,倒是让她讶异。
游云十骑出山助阵,是她安排。秋堂于山道接应,也是她特意为之。原本是想助黑面鬼早日回山,却不想回山门的路途如此艰险。他在外折腾数月,也还未抵达山门。明明已近游云地界,却不想又因夏依依中毒一事,他又要跋山涉水,远赴宁山找寻师尊。看来王府抢亲,如他所言,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一切都是她想得太过简单。
那云游四方的师祖百草行僧,唐少橙从未谋面,也不知他是何来历,有何手段。只知当年问询黑面鬼,知其是位隐遁山野的世外高人。既是隐遁山野,又怎会轻易现身?既是世外高人,又怎会遁入世俗,沾染诸多红尘?是师傅不假,但假若这师傅尚不知徒儿有难,那又如何现身搭救?想到此处,唐少橙又是一阵叹息,明了黑面鬼的不易。她急忙出了黑面鬼房间,找到青山,下了一道命令。
数日后,有游云弟子自马厩启程,他肩头斜挎一个大包袱,骑了掌门的大黑马轻言径直出山,向南飞奔而去。
掌门的黑马轻言,有日行千里之能,门人不得擅骑。那黑马前些日子刚由撞钟人青山骑着从外面回来,消瘦了半圈,还未长膘。马厩看守爱马如命,原本还想阻拦。但来人持掌门令牌,神色匆匆,似有紧急要务。马厩看守碍于身份不便多说,只好目送黑马飞奔而去,消失远处。他无可奈何,小声地说了句:“马啊马,真是苦了你啦!”目送的眼神之中泛荡着满满的心疼。
困阵(上)
唐闲三人于宁山山顶而下,预备向西而去。夏依依服用续命丹,脑裂之症已有好转。下山时,唐闲给夏依依再次号了号脉,脉搏稳健有力许多,血毒之症,竟似消失了一般。果然是灵丹妙药,功效不凡。唐闲欣慰,松了一口气。
唐秋梨自是喜爱嬉笑玩闹,见不得人在她面前愁眉苦脸。而今师娘病情好转,唐秋梨眼见师傅眉头渐舒,心头欢喜,她也松了一口气。
三人沿山道而下,赶往山脚。昨夜有游云门信鸽飞来,收信的是唐闲。唐秋梨也不知信中写了什么,只见唐闲收了书信,脸色有变。唐秋梨开口想追问点什么,唐闲却没有直言相告。唐秋梨不再追问,记挂起她的流香马来。山中停待数日,流香马拴于山下,也不知有没让旁人牵走?如若还在,饿了几天,又该瘦了,唐秋梨思忖,略有心疼。
那流香马产自西域,为唐闲所赠生辰庆贺之物,唐秋梨颇为喜爱。喜爱之由有二,一是流香马汗若流香,长奔不惫,确实是匹好马。二是她最喜纵马驰骋,迎风眺望。流香的到来,正好称心。
路过佛隐寺不远,有一空地,空地里乱石横生。唐秋梨记挂流香,想快些下山,头前带路。唐闲与夏依依跟在她身后。
唐闲见唐秋梨进了乱石之中,却是停下脚步,不再往前。他拉住夏依依,也让她止步。
夏依依停下,看向唐闲,疑惑不解,“怎了?”
唐闲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言语。他直视前方,见唐秋梨独自一人走入了乱石之中。
唐秋梨在前,感觉身后无人。她忽然回头,却见师傅与师娘停下,确实并未跟来。她不解,正欲转身过去。
一瞬,乱石堆中有五块巨石浮起。其将唐秋梨围在中间,接着巨石移动起来。那五块巨石,越转越快,而后自成一圈,快速飞转,将唐秋梨困在其中。
这五块巨石,浮动之间,带动了地面其它的乱石。乱石席卷,迅速封顶,唐秋梨抬头一望,头顶天际都是碎石,凭空逃遁的路子被堵死。巨石飞转缓和,却成规律环绕,四面围堵,唐少橙除却遁地,再无他法。看这乱石的架势,自是一座阵法。阵法神奇,有天地循环妙法,行阴阳复始之功。其阵法运转之中,仰赖那五块巨石。五块巨石中,似藏功法高手之内力。
唐秋梨见状,以为又是王府追兵所为,急忙冬剑出鞘,提醒唐闲:“师傅师娘小心。”
唐闲并未应声。她抬眼一看,本以为遭袭唐闲该有所戒备,却不想他若无其事,站于一旁,对此次伏击漫不经心。
“师傅……”,唐秋梨叫唤唐闲。
唐闲看向唐秋梨,神色间异常平静,他唐突地说了一句:“秋梨,你回山门吧。”
唐秋梨听罢,莫名其妙,好端端地,师傅竟让她回山门?她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们是一起出的山门。师傅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云山路途艰险,不是常人能去。道途必定还有其他凶险。危机四伏,无法估量。生死之间,许是一念。你不要去了。”唐闲认真劝道。
“不,出山门前姐姐叮嘱我顾你周全。既是凶险,既是危机四伏,那我更不能让你自己前去。更何况师娘不会武功,你一人,又如何能顾她周全?”唐秋梨倔强反问。
唐闲低头,沉思片刻,而后有所决断。他摇了摇头,秋梨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她既是扬言跟随,又怎会轻易回山门。唐闲应声:“依依周全之事,不用操心,我只有安排。今日,无论你愿意与否,都得回山门。师傅之命,你可还听?如若还听,便不要多言。”
唐秋梨思忖片刻,还是担心唐闲路途遇险。她回话:“师傅,请恕徒儿不能从命。”
唐闲听罢,自知无力劝阻唐秋梨跟随,只好叹息:“既是如此,那你便待在阵中吧!”
待在阵中?唐秋梨一瞬恍然,如此说来,这是唐闲布置的阵法。师傅为什么布置这阵法?是要阻拦她下山?是他刻意为之,不想她继续跟随犯险?唐秋梨没有答案。她看着那五块巨石,感觉眼熟,心中有些猜想,而后发问:“师傅,这是五行阵吧?”
唐闲点头,回答:“正是,此为土式五行阵。与先前困住白琉言的木式五行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唐秋梨终于明白了,原来师傅早有谋划,他知自己不会轻易答应回山,这才用阵法逼她就范。
唐闲神色平静,“秋梨,师傅再说一遍,你且回山门去,莫再跟随。”
“我不……”,说罢,唐秋梨意图强行破阵而出,她挥剑,一剑斩向阵法边缘。冬剑与五行石相互碰撞,唐秋梨被震飞,后退数尺。
她不愿认输,凌波三步于空中掠过,接着是星火燎原施展。一道火光由虚无而来,向五行石飞来。火光迅猛,却是消散于阵法边沿。唐秋梨再试,换了一招一蓑烟雨。冬剑借着剑招的气势冲击五行石,五行石却岿然不动。五行石暗藏唐闲内力,唐秋梨再一次被震飞,后退一丈有余。
唐秋梨冬剑抵地,感觉手臂有些酥麻。她抬头,看着唐闲,内心闪过不解,发问:“师傅,你何时布下这阵法?”。
“昨夜,收到游云门密信之后。”唐闲道。
“看来你是早有谋划,当真不愿徒儿跟随了?”唐秋梨认真追问。
唐闲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不要再试了。这阵法只能维系四个时辰,四个时辰后阵法自破。不要试图强行破阵而出,以你现在的能耐,强行破阵只怕会内力耗尽。”
唐秋梨冷冷一笑,并不服输,她运足了内力,又是一招万里秋歌。剑招猛烈,气势如虹,斩向五行石。剑气消散于阵法边沿,对五行阵仍是无效。唐秋梨再一次被阵法中的内力震飞一丈有余。这一次,她嘴角溢血,受了阵法反噬。
唐闲不忍再看唐秋梨受伤,却还是坚执将她困在阵中。他移开视线,假装对唐秋梨熟视无睹,而后迈步,领着夏依依绕开五行阵,缓缓向远而去。
唐秋梨在阵中,仍是倔强,继续别的剑招,反复冲向五行石。
困阵(下)
唐秋梨在五行阵中折腾半个时辰,仍是无法破阵而出。她气力渐竭,有些疲惫。于是取下身后青伞放下,盘膝而坐,闭眼凝神聚气,自行调息。师傅这五行阵着实厉害,一时三刻,只怕是难以破阵而出。而假若一直停待,让阵法自破,只怕师傅早已走远,不见影踪。
唐秋梨示意自己冷静,凝神静思。这五行阵虽是厉害,但毒刺客白琉言既能脱困而逃,想来必有破阵之法。
半柱香后,唐秋梨睁眼,再次审视眼前阵法。阵法中五行石环绕而动,经唐秋梨半个时辰折腾,已不再凌厉,变得柔顺许多。看来这阵法虽遵循五行之道,也架不住轮番倾力破坏。唐秋梨一瞬想起了冬剑三诀中最为狂傲的落剑诀,既然这阵法自成一体,不能一瞬而破。那便对着一块五行石轮番施力,看它能支撑到何时?唐秋梨打定了主意,就此出手。
她挥动冬剑,运了功法,四周骤然寒气袭来。寒气越来越重,周围开始凝结冰凌。再一看那指向苍穹的冬剑,剑身裹着一层厚厚寒冰,剑身变大数倍。唐秋梨凝气,看准了五行阵中的一块五行石,接着凌空而起,气势磅礴地将冬剑斩向五行石。
五行石晃动一阵,继续运转,阵法竟是慢了下来,就连天际之中的乱石,也变得缓慢许多。看来这一招有效,唐秋梨思忖。她停待片刻,待气力稍许恢复,再次凝气,凌空而起,又是气势磅礴地一剑斩出,目标还是原来的那块五行石。
那一块五行石,受了巨大外力,剧烈晃动,接着碎裂开来。土式五行阵运转靠五行,一石而破,五行具散,阵法无法周而复始。一时间,阵法晃动,石停运止,骤然碎裂,一道内力涤荡而来。唐秋梨猝不及防,被阵法中蕴藏的这道内力所伤,吐了一口鲜血。
头顶万千块落石,少了阵法的维系,从天而落。唐秋梨见状,再出一剑,落剑诀施展,落石被一剑斩开,纷纷落向两侧。
她以剑抵地,拿了地上的青伞,背于身后,缓缓起身。她四下找寻唐闲的影踪。唐闲与夏依依一个时辰前便已离开,哪里有什么踪影。
唐秋梨入了前方树林,找寻多时,了无音果。她停下脚步,有些焦急。
这时,林间忽然一道凄凄惨惨的女鬼之声响起。唐秋梨孤身一人,有些害怕。她侧耳聆听,那女鬼之声还不止来自一处,竟是莫名其妙,从四周响起。
不好,莫非这里是乱葬岗?唐秋梨想到此处,眉头一皱,身子哆嗦,不由得心生恐惧。她将冬剑护在身前,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可是鬼为无形之身,又岂是凡间兵器所能斩杀,想到这,唐秋梨更加害怕。
一阵铃铛声从远处飘来,而后由远及近。唐秋梨疑惑,左右环顾,不知这铃铛声来自何处。
一只手不知何时飘到了唐秋梨身后,她握住唐秋梨身后青伞,而后借着身法抽出,接着一瞬晃动,一个身影来到唐秋梨跟前。
唐秋梨定睛一看,大叫一声:“鬼啊”。接着连忙后退几步。
唐秋梨跟前站定的是一名女子,她将青伞收于身后。仔细看她,她一身白衣飘飘,脸戴一幅白色面具,头戴一顶白色上官帽,上官帽上书“一见生财”。她双手粉白如雪,右手手腕处系着一串相思铃。那相思铃上的三个铃铛都有枣仁大小,为黄蓝白三色。她长发散乱,双足赤裸,右手紧握一条神鞭。
这地府无常,见唐秋梨惊吓叫喊,只是轻轻一笑,而后说道:“姑娘,我等追踪你已数月。这把青伞为我鬼殿之物,阁下收留数月,也该归还了。”
姑娘、阁下,唐秋梨认真一看,反应过来,原来眼前之人不是真的地府无常,只是一名装扮诡异的江湖中人。既是人,那又有何可怕。唐秋梨缓过心神,厉声说道:“喂,我说你怎么那么厚脸皮。那把伞是我的,你快把它还我。”
女子只是笑了笑,说道:“姑娘,你追赶、逼迫罗王,趁其疏漏,抢了我们阎罗鬼殿的镇殿之宝阎罗青伞,你倒是有理了?你的脸皮才叫厚吧?”
“你……”,唐秋梨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思忖片刻,明白过来,应声说道:“哦,原来你是那只会逃跑的阎罗的手下。”
女子听出了唐秋梨的嘲讽,不予理会,平静说道:“罗王为尊,我为阎罗鬼殿之鬼使白差。”
“哟,你叫鬼使白差,那就是还有个鬼使黑差咯?”唐秋梨戏弄道。
“你说对了。”一道声音从林间响起,一名男子飞身而来,立于唐秋梨跟前。他黑衣飘飘,脸戴一幅黑色面具,头戴一顶黑色上官帽,上官帽上书“天下太平”。他双手乌黑无比,同样也是手持一条鬼鞭。那男子补充说道:“鬼使黑差在此。”
唐秋梨见状,眉头微蹙,看这二人,着装诡异,来者不善。她问道:“你们在此拦我去路,意欲何为?”
鬼使白差说道:“我等追踪多日,只为了你手中的阎罗青伞。罗王只对尊师有些兴趣。于你,他说了,你可自行来去。”
“好大的口气。这伞是我抢的,你说拿走就拿走?可有经过我的同意?”唐秋梨说罢,冬剑直指,便是要上前厮杀。
鬼使白差冷冷一笑,说道:“你在阵法之中已耗了许多内力,你觉得此刻还能是我二人对手么?”
唐秋梨一愣,恍然大悟,原来这二人一直尾随,今日方才出现,是见她势单力微,于五行阵中已消耗许多内力。果然是狡猾多诈,趁人之危之徒。唐秋梨怒气横生,说道:“阵法之中消耗内力又怎样?我一样可与你们一决雌雄。”说罢,唐秋梨仗剑身前,做好了决斗的准备。
鬼使白差轻轻一笑,说道:“你想与我们打,我们还不愿。”说完,她收了神鞭,将右手相思铃对着唐秋梨轻轻一晃。
一道清脆铃响飘浮林间,那铃声干净透亮,犹如天籁。唐秋梨听闻铃声,只觉得身心疲惫,而后眼生困倦。她眼皮越来越沉,不觉间闭了眼。
脑海之中,她见一片花丛无边无际,无数鲜花绚丽盛开。红的、白的、粉的、紫的,五彩斑斓。
她闻见了一阵花香,花香甜润醉人。唐少橙沉醉于花香之中,身子不由得前倾,倒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灵狐缓步靠近唐秋梨,它身子圆圆滚滚,神情散漫,打了打哈欠,走到唐秋梨跟前。它伸出利爪,在唐秋梨脸颊上挠了挠,而后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了舔。这灵狐,正是岁岁。宁山一行它被唐秋梨塞进包袱,挂在马侧,受了颠簸之苦。进宁山前唐秋梨特意将它放进林丛,便没了踪影。有些意外,它竟独自进了宁山。
唐秋梨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客栈
唐闲与夏依依各自下马,入了客栈。
这一间山野客栈,位于宁山以西,极其偏远,却也有过往客商,在此歇脚。
客栈简陋,只有两层。上层为客房,只有六间,下层为客堂,方桌六张。店内跑腿的小二,有六个。客栈的名字,也有些意思,名为“六间客栈”。
客房不多,过往客商,如要歇息,便要早些到柜台登记。宁山以西路段,虽道途崎岖,然商旅过往,游侠来去,也有些生意。于是客栈账本,日日客满。更有往来路人,不能入住客栈者,不愿露宿山野,客栈的马厩伙房,也是凑合。
客栈虽小,却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不尚富,不惧贵,不留铁姓,不欺客,不二价,不闭门。”“六不信条”雕刻于柜台,让人一目了然。
客栈内有掌勺后厨一人,伙计六人,掌柜一名。六名伙计皆是勤快,给客官端茶倒水,面带微笑,殷勤至极,轮流守夜。掌柜的精于数算,手持一把铁算盘,账房数目,分毫不差。而那掌勺后厨,无人得见,却是手艺精绝,南北东西菜肴,他都做得。更是精通一道清蒸鲈鱼,鲈鱼鲜美,酱汁沁心,食客无不拍手叫好,堪称世间一绝。
传闻有当朝权贵宗王府小公子,偶游此间,夜黑风高,投宿店中。然客房已满,马厩伙房,也是满席。小公子不满,仗势欺人,强迫掌柜腾客房于他。掌柜不愿,小公子强横,竟是出手殴打伙计,而后强逼客人退房,夺而据之。掌柜的心怀愧疚,向客人连声道歉,独自守店,让自己的房间予客人。
一夜过后,宗王府小公子,竟是无端惨死于客栈之中。其受割肉之苦,身上一百零八处伤口,处处半寸之深。地上血流成河,死者面部狰狞,死相凄惨。然手持利刃,下此黑手者,却非别人,而是他自己。官府前来,反复验尸查看,确认也是自杀。好端端地王府公子,竟是一夜之间割肉自杀,想想也是诡异。
宗王府小公子自杀之后,风声传出,说是这六间客栈为天罡地煞之府。纵是皇帝贵胄,也不得越矩犯煞。否则,天罡地煞诸神恼怒,轮番附体,各令其割血肉一刀,直至魂消身陨。
由是往后过客,心生敬畏,均是安分。有客房者入住客房,无客房者马厩伙房,也是凑活,规规矩矩,再无人敢无端生事。自此,客栈经营,皆是太平。每每官府之人到此,也是收了官威,怕逞一时之勇,命丧黄泉,他们客栈中行事,也乖巧安分。
客栈一伙计,见唐闲与夏依依走来,笑语盈盈,上前牵了二人手中马匹,送往后院马厩。另一伙计上前招呼,带唐闲与夏依依入座。唐闲与夏依依挑了里座,径直入席。
伙计在旁拿汗巾擦拭座椅、桌面,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唐闲入住客栈前,听得客栈只有六间客房,他说道:“先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吧,两间客房。”
伙计听罢,脸色立时犯难。他说道:“客官,我们这一共就六间客房,你们两便占了两间,那其它人可怎么住啊?”
唐闲环顾四周,见客栈六张方桌虽未满座,但桌桌有人,且都是男子。如若他与夏依依各自一间客房,客房确实不够。唐闲为难,看向夏依依,眼神之间,像是问询。
夏依依会意,脸蛋一瞬彤红,她低头,小声说道:“我听你的。”
得到夏依依的许可,唐闲便作了主,他说道:“我二人一间客房。客栈招牌酒菜,都端些上来。若是没有,炊饼碗面,也是可以。”
伙计应诺,汗巾搭在肩上,自去伙房奔忙。
不多时,伙计端了饭菜,快步过来。一道红烧肘子,一道葱油焖鸡,一道翡翠白菜,一碟子花生米,一壶酒。菜品上齐,伙计说道:“客官请慢用。”
掌柜的从楼上下来,伙计见他,向他吆喝,“掌柜的,二位客官要客房一间。”
掌柜的点头,见唐闲二人正准备用膳,到柜台取了纸笔,过来登记。
掌柜的仔细端详唐闲半晌,问道:“少侠高姓大名?”
唐闲抬头,只见眼前掌柜面容枯瘦,已是年过半百,却是慈眉善目,看着可亲。唐闲说道:“在下唐闲,闲云野鹤之闲。”
掌柜神色微变,连连点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在册中写下姓名,接着问道:“姑娘呢?可否告知芳名?”
夏依依停下手中夹菜的筷子,说道:“我姓夏名依依,依山傍水之依。”
掌柜听罢,拍手叫好,说道:“好名字,少侠与姑娘之名,都有意思。”说完,他低头,将夏依依的名字,也记在册中。记完,掌柜的又问道:“二位在此只住一晚?”
唐闲点头,说道:“只一晚。”
“客官可是要去往西城以西的云山?”掌柜的看着唐闲问道。
唐闲抬头看向掌柜,脸色一变,没有答话。
掌柜的知道自己多嘴,急忙打住话茬,说道:“老夫多嘴,还请客官见谅。”他拿着账册,缓步离开,回到柜台,埋头算账。
唐闲身旁,有一江湖侠客埋头买醉。他不过而立之年,身后背着一把宝剑,头发散乱,衣冠不整,面前杯盘狼藉,酒壶倾倒,竟是美酒流了一地。他沉沉趴在桌上,似是已醉,却还是右手左右晃动,找寻酒壶。
唐闲看向这人,未见其容,只见其贪恋美酒,竟如酒鬼一般,看着也是好笑。
一夜宿眠,次日起早,唐闲与夏依依付了银两,牵马准备离开。掌柜的目送,让伙计将马匹牵出。那飞泸、流香,经过一宿修整,神采奕奕,已恢复神骏之姿。唐闲拍了拍流香马,对马说道:“也倒腾了几日,你回宁山找她去吧。带她回山,途中切莫停留,也别带她来找我。”唐闲松了缰绳,那流香马会意,缓步向前,而后回头看了看唐闲。唐闲对它点头示意。那流香马迈开了步伐,不多时飞奔而去。
唐闲看着流香马飞奔,消失在道路尽头。他回头,眼神一扫而过,只见飞泸马鞍处多了一个包袱。
唐闲不解,手唤掌柜,问道:“马中包袱是何物?”
掌柜的躬身行礼,说道:“包袱是老夫的一位朋友留予少侠的,少侠不要多问,只管拿去,打开时自知缘由。西行之路漫漫,还请少侠珍重。”
唐闲听出了掌柜言语里的意味,不便多问。他牵马,与夏依依缓步离开。
昨夜那买醉的酒鬼,今早见了唐闲容貌,当即跑去伙房泼了一盆子冷水醒神,而后竟是整理好了衣衫,滴酒不沾。他端坐在方桌上,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盯着唐闲。唐闲牵马走后不久,他从坐席上起身,竟也向西而去。
铁骑(上)
一大早,有一路人马自西城城门而出,骑马沿官道向东飞驰。这路人马,皆是身穿官服的衙役。为首者是西城赫赫有名,外号“铁面捕头”的凌孟启。他不过弱冠之年,五官精致,长相甚为俊俏,却颇似女子。其面色细润,唇红齿白,一身官服也难以掩盖身上的秀气。他为人果敢干练,屡破奇案,师承江湖,通吃黑白两道。
身旁的蓝衣捕快疑惑不解,不知大清早骑马带人出城,这是为何,“凌捕头,我们急匆匆地出城,这是要去哪?”
凌捕头紧握手中包袱,侧脸冷冷看了一眼身旁的捕快,不作言语。
那捕快心领神会,跟了凌捕头几年,自知他做事一向不让人多问,于是咽下话茬。
半晌,凌捕头知道弟兄们心头疑惑,解释:“有逃犯逃窜西城地界,东川王密函县太爷,着我等倾力擒拿。”
蓝衣捕快更是不解,东川王赫赫威名,权倾朝野。麾下大公子,更是常年驻守边关,手握重兵。有何逃犯不能自己擒拿,竟要密函出动西城衙役?蓝衣捕头细思,那逃犯必定开头不小,而且定是颇有些手段。蓝衣捕头见凌捕头不再言语,也不便多问,只得快马紧随,待擒获逃犯,再作细查。
那青衣剑客、白衣少女、黑衣和尚,自凉州城而出,骑马直逼西城。阎罗鬼殿发出江湖令,东川王府刺客二人即将逃窜西城,如有人能将其擒拿,除却王府赏银,阎罗鬼殿再出五万白银。江湖令在江湖中闹腾的沸沸扬扬。原本王府刺客一事,因东川王回京,暂且搁置,却莫名其妙旧事重提。一时间江湖人争先相告,奋勇向前,陆续向西城赶来。
西城一带,原有的江湖流寇、山贼土匪,听闻此消息,拿着画像,设哨岗整日巡逻周边,意图擒拿刺客,好拿了王府与鬼殿的赏银,逍遥余生,快活半世。
青衣剑客、白衣少女、黑衣和尚快马扬鞭,向西城疾驰。他三人得到的情报更为准确,王府的刺客抵达西城的只有唐闲一人,正与王妃夏依依在一起。而对于王妃夏依依,江湖令中只字未提。青衣剑客柳亦尘与白衣少女陈婉雪感觉事有蹊跷。鬼殿江湖令与先前的王府诰命,有些不同。似是刻意隐藏了刺客与王妃在一起的事实。这倒让人费解,难道王府此次是不顾王妃的安危了么?柳亦尘与陈宛雪不敢妄加猜测,只好先行到西城一带,找寻到唐闲与夏依依再说。
黑衣和尚出了凉州城便一直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竟是隐藏一月有余,让人好找。待我逮住那姓唐的,定要把他五马分尸,剁成肉泥。”和尚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火气颇大。唐闲与夏依依秋河消失无踪,害苦了这黑衣和尚,一个月来,他为了寻找唐闲一行的踪迹,日日山野、城镇骑马搜寻。马倒是还没瘦,他却因心火上头,山野奔波、茶饭少进,瘦了十斤。这笔冤枉债,纵使唐闲不认,他也要扣到唐闲头上。
青衣剑客与白衣少女听罢,也觉好笑,三人凉州城停歇本是惬意,只是这大和尚坐立不住,非得骑马四周寻找。倒腾着瘦了半圈,倒也怨不得旁人。
那黑衣和尚俗世诨名叶嗔,其崇尚武斗,脾气暴躁。虽是出家人,却只是担了出家人的名头,不为出家人之事。晨钟暮鼓、诵经礼佛、庙宇朝拜,于他无关。他自是喜欢酒肉,留恋烟花之地。和尚虽名和尚,却是个花和尚。黑衣和尚先前于麓湖寺出家。不出半年,竟是连破佛门酒戒、荤戒,于是受了寺院处罚,被赶了出来。
大和尚出了寺院,没了方丈与众师兄弟监管,更是无法无天,整日流连忘返于烟花之地,还仰仗佛门习得的一身武艺,好勇斗狠,出手连杀几名江湖侠客,由是闯出了“武僧”的恶名。大和尚本就犯酒、荤之戒,而今又添嗔戒、色戒、杀戒三戒,佛根尽断,自是难再回头。他也自知此生屠刀难放,与佛无缘,却还是身穿僧袍,每每心烦意乱时手捻佛珠,以慰心安。
那青衣剑客柳亦尘也有些来历,其为铁水门之后,自小在江湖游历。一把长剑浩浩然,宝剑出,敌毙命。一剑封的美誉来自此间。他近年被一剑阁招揽,做了一剑阁上宾。入一剑阁后,柳亦尘独自执行暗杀任务,皆是剑出封喉,血不沾衣。
白衣少女陈婉雪,来自南蜀之地。其陈氏宗族,于蜀地声名显赫。王府有意招揽,陈氏宗族望风归附。而后,陈氏一族派出了这宗族中最为出色的代表,于东川王麾下效力。这陈婉雪,虽是天生丽质,有倾国倾城之貌,却习惯江湖风雨。东川王知她是江湖儿女脾性,便让她听命于管事贺老。她年纪尚轻,却是不作多问,每每王爷有命,皆是奋勇效力。在东川王麾下一年,也替东川王解决了不少麻烦。
她喜好夜间杀人,手中一把宝剑,白光泛过,却是来去之间无踪无影。待到敌人察觉,她已是到达身前,以剑抵脖。如此身手,堪称一绝。纵观江湖,少有人企及。
三人从毒刺客白琉言口中得知,唐闲替夏依依疗伤,已是受了重伤。不由得心生欢喜,看来西城成擒唐闲,不在话下。三人策马,不敢停歇,径直向西城逼近。
西城一带,江湖侠客,颇有异动。不止大和尚、柳亦尘、陈婉雪,还有先前王府之中其它侠客,听得唐闲逃遁西城的消息,也纷纷启程,向西城奔来。西城周边,不多时野店客满,侠客游走,皆是寻找唐闲之辈。
有瞎子拄着拐杖,沿着官道向西城走去。他骨瘦嶙峋,衣衫破烂,发须皆白,双手手腕处各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他的脸上还有一道剑痕,剑痕从额前划过,掠过他的右侧瞎眼。他缓缓走在官道之中,却是神采奕奕,面带诡笑。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他去西城做什么。
铁骑(下)
一辆马车在众江湖侠客护卫下,缓缓前行。坐在车驾之中的,是王府的管事贺老。他闭目端坐于车驾之中,面无表情。车队一路向西。唐闲逃窜西城一事,他已知晓。此刻西行,正是赶往西城,主持大局,擒拿唐闲。
王府声名不可辱,侮辱者,纵天涯海角,也不能放过于他。小小游云门,江湖流派,王府并不放在眼里。贺老预感,西城一行,必定能将这上门强抢王妃的游云门人唐闲绳之以法,把王妃夏依依带回。想到夏依依,贺老一瞬迟疑,离开秋城前,二公子特意交代,务必护她周全。然擒拿刺客,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更何况……贺老想起了另外一事,睁眼叹息,“别怪老夫心狠,一切皆是命数。生死无常,自求多福。”
护在车驾左右的,是王府的四名玄甲骑兵将领。其作为王府势力,护卫王府管事安全。车队前后簇拥的一众江湖侠客,来头颇多。内功大成者有一剑阁执事厉风阳,外功大成者有折骨手王天元,剑法高超者有无名游侠李仙九,刀法精湛者有西域刀陀。其余诸人,有来自名门正派,有来自山野偏门。这些江湖中人,大多是冲着赏银而来。王府与鬼殿的重赏,让众人冲昏头脑,心中跃跃一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云河一带盐帮,秋河一带漕帮,凉州一带马帮,听闻了王府与鬼殿的江湖令,虽不了解情况,但一听有赏银,也齐齐率领帮众,向西城赶来。
离开客栈后,客栈掌柜放于飞泸之上的包袱,唐闲拆开,内中有一封书信,白银一袋。白银之多,足有五百多两。西行之路漫长,盘缠已是足够。
走在山道,唐闲察觉到了周遭的怪异。近日翻山越岭,所遇的几波山贼土匪,皆是拿着他与秋梨的画像,守立山头,严苛盘查。唐闲为避人耳目,没有大开杀戒,只是打晕了山贼土匪,穿道而行。
夏依依坐在马背上,唐闲牵马徐行。原本可以纵马驰骋,但前几日夏依依莫名犯了呕吐之症,但凡稍有颠簸,便腹中难受,呕吐不止。唐闲给她号脉,确认她是受了些风寒。为避免她过于难受,唐闲放缓了行程。
唐闲沿着山道,翻越几个山头,路过树林。林间忽有异动,他勒马停待,洞悉到林间四周潜藏的几名探子。那几名探子探得唐闲的影踪,迅速做鸟兽散。探子动作太过迅速,唐闲还未应对,对方便已没了影踪。唐闲猜测探子是山中土匪,没有理睬,继续牵马迈步。
探子四散不久,山道后有一路人马迅速靠近。那路人马,远远看去,皆是人骑一匹银鞍战马,身着一件银色铠甲,脚踏一双上等银靴。兵士前卒,各个手持一杆银枪,一块方形盾牌。
骑兵前头,两名金甲将军分立左右,座下各骑一匹金鞍战马;一把金刀、一把银枪在手。快马飞驰,二人气势汹汹而来。
这一路人马浩浩荡荡,竟有数百人之多。金甲将军威风八面,身后士卒精神抖擞,场面煞是壮观。
唐闲警觉,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众人影手持银枪盾牌快速靠近。唐闲终于明白,原来方才的探子不是土匪,而是官军。
逃遁已是不能,唐闲从容镇定,勒马停待。他目视这路人马迅速逼近,终于看清骑兵前方金甲将军的模样。
原来是他,唐闲认得来人。若是他人,佯装过客,没准能蒙混过关。但既是他率兵到此,唐闲自知此战避无可避。他轻轻拍了拍飞泸的马背。
夏依依回头,也看清了来人。她有些讶异,东川王府的手段,果然非凡。她心头担忧,身后骑兵众多,也不知唐闲能否应付。
飞泸会意,迈开马步,向旁侧山坡走去。
夏依依看向唐闲,只见他从容镇定,面不改色,似已决心血战。她叹息一声,轻声叮咛:“小心些,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而后骑马上了山坡。
唐闲浅浅一笑,不作应答。
他看着人马越来越近,一把破云剑出了剑鞘。
金刀将军勒住战马,挥手示意。身后一众骑兵骤然停下。
他看向唐闲,目光炯炯,泛有杀意。他右手手腕上的伤疤还在,数月前的仇怨,今日终归是要了结。
他作揖,“唐兄,许久不见,秋城脱逃至今,你让我等折腾苦找。数月之别,你过得可是舒服自在?”
唐闲作揖回礼,“烦王将军挂念,于尘世寻得自己的佳缘,甚好。”
王恒轻笑,“你们从我手里逃遁了数月,今日,你也该束手就擒了吧?”
“既是逃得,我为何要束手就擒?”唐闲问。
“你觉得你能一直逃么?先前有山野草莽救你。今日这般,我玄甲骑兵浩浩荡荡,你又如何逃得?”王恒说道。
唐闲神色平静,“逃不了,那便不逃。有些时候,直接面对,或许比逃跑来得更痛快。”
“唐兄,何苦作垂死挣扎?实话告诉你,就算你对付得了我这五百玄甲骑兵,你也逃不出王府的追拿。江湖令阎罗鬼殿已发,你的人头,终归要被割下,带回王府。”王恒神色微变,于唐闲,王恒已能预知他的命途。
“王兄这番言辞,是要在下的人头么?别人若要,我一定不予。但若是你,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未免太狂傲了些?不用你施舍,我也能把你的项上人头取下。今日,我们终归要大战一场,搏杀个你死我活。”
“生死相搏,我唐闲奉陪到底。不过出手前,我有一事相求,还望王兄答应。”唐闲看向夏依依,补充:“若是我不幸死在你的刀下。还请你看在人头与赏银的份上,别为难于她。给她留一条活路。”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王恒思忖片刻,“唐兄,还请见谅。王府密令,她自是要被带回王府。生死与否,非我能左右。”王恒作揖赔礼,深感抱歉。
“既是如此,那我的人头只怕你是不能轻易取下了。”唐闲冷冷一笑,“唐某在此,请王将军赐教。”唐闲将破云剑护在身前,随时准备出招。
王恒听罢,挥手示意。那银枪将军得了指令,轻轻点头,策马上前,手挥银枪,向唐闲杀来。
唐闲杀意肆起,提剑上前,一招飞燕施展,在银枪将军的战马前掠过。王府的黄金战马,马腿处有黄金包裹,被唐闲一剑破开。金环掉落,马蹄留有一寸深痕。黄金战马顿时流血,它犯了疼,左蹄无力,身子前倾,一时间将银枪将军摔到马下。
银枪将军反应灵活,银枪抵地,借势而起,翻身而落,稳当着地。他缓缓起身,“唐堂主果然身手了得,我白临佩服。”
“既知我身手,便不要阻拦我去处。”唐闲已试探出银枪将军并非自己敌手,劝阻于他。唐闲转念细思,想到如此重围,若是能打败王恒,必有办法脱困。
“少说废话。我叔父因你而死,今日若是不能为叔父报仇,我有何颜面回去见我宗族。”白临将银枪横在身前,眼神之中满满恨意。
唐闲不解,“你叔父是何人?”
“你这么快便忘了么?你闯入王府时,拦你的老将军你可还记得?好言劝阻于你,给你留一条活路的老者你可还记得?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如此轻易便忘了?也罢,你不需要记得,纳命便了!”说罢,白临提枪,径直向唐闲杀来。
唐闲听得明白,终于想起他说的叔父是王府卫队统领白凡。那白凡将军确实和善,通晓事理,却不想自杀身亡。
“你叔父看名利太重。并非死于我手。”唐闲解释。
“你倒推得干净。若不是你纵火行凶,他老人家怎会一时想不开自裁?休得多言,偿命罢。”白临银枪不由分说,连连出招,招招发狠。
唐闲无奈,只得提剑应战。剑与枪相互碰撞,二人大战,僵持不下。唐闲知他为白凡之后,心怀愧意,无意伤他。白临却是心怀仇恨,咄咄逼人,招招发狠。二人交恶,过了数十招,也未能分出胜负。
数十招过后,唐闲恐有其它追兵,不愿恋战,于是一招一蓑烟雨施展,伤了白临左右手的筋脉。
白临左右手筋脉尽断,银枪落地,伏跪于地,再无力还手,鲜血从他手腕处开始缓缓渗出。
王恒见状,知白临已是败阵,他飞身下马,一把金刀拔出了刀鞘。
不远处,又一路人马悄无声息冒出。骑马在前的是一名身穿秋城官服的军官将领,那将领牛高马大,膀臂浑圆,一看便知久经沙场,气力不凡。军官将领旁是一名头戴花脸面具的白衣男子。那名白衣男子,体格瘦小,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书卷之气。
那军官将领与白衣男子身后,一众弓弩手各身着一件银色盔甲,手握一把长长银弓,身后背负一匣子箭羽,箭羽皆为银色。银弓与银箭身上,皆有几道复杂的纹饰。银箭箭头成锥状,银弓镂空雕花。箭与弓锻造之法,自是不凡。这弓弩手,约有百人,押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面向玄甲骑兵,向唐闲逼近。马车上之物,必定价值不菲,不然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竟要百余名弓弩手护送。
王恒认得那军官将领,正是秋城的城防营将军。王恒提刀立定,冲他高喊:“黎将军,王府刺客在此,还请助我一战。”
黎将军听见喊声,审时度势,认出了对面的人马为王府的玄甲骑兵。他宝刀拔出刀鞘,侧脸看向面具男子,“沙老弟,王府擒拿刺客,咱们上去帮帮忙。若是擒拿,少不得王府的赏钱。”说罢,他策马上前,准备厮杀。王恒身后的玄甲骑兵,跃跃欲试,也准备上前厮杀。
唐闲见一众弓弩手突然在他身后冒出,暗觉不好。数百玄甲骑兵已是难缠,而今又来了一众弓弩手,断了退路。骑兵与弓弩手加起来,约有五六百人,人数众多,拼杀起来,很难撕开缺口脱困。倘若他们相互配合,前后夹击,今日只怕要命丧此处。
唐闲眉头一皱,暗下决心,今日便杀个痛快吧。尘世不过一遭,生也好,死也罢,定要拼杀个你死我活,才不枉存活一世。如此一想,他破云剑挥向天际,一道飓风骤然而生。
神箭
有玄甲骑兵冲杀而来,唐闲破云剑一剑挥出,一道飓风席卷。飓风撕裂开十余名骑兵身上的银甲,吹走骑兵头上的银盔。骑兵头发凌凌乱乱,被飓风吹乱了阵脚。不待士卒反应过来,唐闲又是一剑挥过。这一剑裹携着一道凌厉的剑气,剑气从骑兵的脖颈掠过,顷刻间将那十余名骑兵击杀。
唐闲站在众骑兵跟前,提剑身前,一招星火燎原蓄势待发。王恒见状,提刀阻拦,一刀砍乱了唐闲的剑势。唐闲被迫手握破云剑回防。刀与剑相互碰撞。王恒刀力恢宏,唐闲竟是被逼着后退了几步。
唐闲身后,黎将军骑马迅猛冲杀而来,竟是阴险毒辣,试图背后给唐闲一刀。唐闲机敏,施展轻功飞燕掠过,破云剑横在身前。剑随身法而至,从马蹄处掠过。那黎将军的战马并非黄金战马,马蹄处并未镶嵌黄金。马蹄经不住破云剑的锋利,竟是被破云剑一剑削断。马匹瞬时前倾,将黎将军甩了出去。黎将军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立即站起。他怒目而视,对唐闲充满敌意。
王恒趁势,金刀袭来,与唐闲过招。破云剑与金刀再次相撞,这一次唐闲发了狠,愣是抵住了王恒的攻势。黎将军提刀,奋勇而来。唐闲撤剑转身抵挡,只觉手臂略麻。出人意料,黎将军的这一刀,用了十成气力。唐闲先前与王恒对敌,已是耗费了大半气力。而今再与黎将军以力拼力,自是不敌。唐闲被迫后退数尺,自觉右臂一瞬软弱无力。
王恒与黎将军见状,又是前后配合,共同夹击。唐闲知道这二人想以蛮力取胜。他自是不愿给其机会,他把破云剑换到左手,接着凌波三步施展,身法极快地飞掠黎将军身前。一招清影花弄施展,唐闲一剑刺伤了黎将军的右手手臂。接着唐闲借势而来,凌波三步悄然无息,靠近王恒,一招万里秋歌使出。王恒猝不及防,被唐闲打落金刀。唐闲并未收招,破云剑继续划过,划伤了王恒的手腕。
唐闲收剑,破云剑顺势架在王恒脖颈。王恒性命,此刻握在他手。唐闲威逼,“让他们都退下,让开一条活路,我便饶了你性命。”
一众骑兵担心着急,喊出一声:“将军……”。
王恒冷笑,“我堂堂王府卫队统领,岂会怕死?与你交战前我便说过,你我之间必有一死。我纵然是死,也不会让你活下。”他看向身后玄甲骑兵,厉声说道:“玄甲骑兵听令。王府刺客唐闲于此,汝等不用顾我生死,只管奋勇拼杀。擒拿击杀刺客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听得王恒号令,玄甲骑兵手持长枪,骑马靠近。他们各个将银枪横在身前,蓄势待发,跃跃欲试。王恒已言明不用顾他生死,众骑兵便没了顾虑,有的只是加官进爵的欲望。马步轻缓,越靠越近。唐闲不得已,拖拉王恒,缓步退后。
唐闲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身后的一众弓弩手,不知何时已排列出阵仗。这百余弓弩手,十人一列,方阵排开,各个手持弓弩,箭上弓弦。唐闲审视,见所有箭羽已对准自己。如此阵仗,唐闲暗自叫苦。破云剑再如何蓄势,又如何能一次击杀如此多的敌手?看来这一回,真是要凶多吉少。
他心一横,一瞬有了决断,一剑刺入王恒腹中。
鲜血自王恒身上流出,不多时倒在血泊之中。
玄甲骑兵一阵躁动,有人出声,“弟兄们,王将军被这恶贼杀了,愿给他报仇者都站出来。”
众骑兵挥舞长枪齐声呐喊,“报仇,报仇,报仇……”接着玄甲骑兵方阵排开,策马提枪上前。
唐闲破云剑指向天际,运了内力,一道飓风在空中迅速凝聚。他看向众骑兵,只待他们靠近便要一剑挥出。
唐闲听见身后风声传来,他侧身,见那一众弓弩手紧握银弓,趁其不备,施放了一波银箭。满天箭羽散布空中,穿梭之间,呼呼有声。唐闲立于万千箭羽跟前,毫不畏惧。
一切无力回天,此刻施展花引流已是来不及。唐闲看着漫天箭羽认命,轻轻闭了眼。万箭穿心是何滋味并不可知,也许会有些疼吧,唐闲猜测。浮生苦短,临死之时,只叹此生没再多闹腾一会,没能多享受些快意美酒,没能与好友骑马驰骋,放舟江边。
遗憾,遗憾,人生诸多遗憾。寻而不遇,爱而不得,得而复失,各有各的遗憾,倒也没什么特别。大抵人到生死之际,方觉此生太短,一世遗憾。唐闲嘴角轻笑,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半晌,唐闲未觉身上箭羽之痛。他睁眼回头,只见万千箭羽射向玄甲骑兵。那银色箭羽,径直射向玄甲骑兵胸口,竟是穿甲而过,一箭毙命。唐闲惊愕,一瞬不知发生何事。
黎将军看向弓弩手方阵,只见方阵前白衣男子右手一挥,弓弩手又是一枝银箭上了弓弦,接着一箭射出。
“叛徒,叛徒,沙天河,你这个叛徒。你帮刺客射杀玄甲骑兵,你这是要造反么?”黎将军厉声问道。
那白衣男子轻轻一笑,“叛徒?你们仗着人多势众,要杀掉我兄弟,难道要让我坐视不理么?”说罢,他将他脸上的花脸面具轻轻摘下,露出来他的庐山面目。那是一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男子。他面容清瘦,脖颈间挂着一块玉佩,玉佩通紫,为一把无弦弯弓。他的右手臂上留有神箭阁的特殊徽记,一把弯弓上搭着一枝箭羽。正是神箭阁的镇阁之宝凌云弓、荡川箭。
万千枝箭羽呼啸而过,又是射杀了百余名的玄甲骑兵。弓弩手并未收手,继续搭弓射箭。玄甲骑兵慌得连忙拿盾牌抵挡。然神箭阁的破甲弓、穿银箭,纵是银盾,也无法抵挡。于是又有百余名玄甲骑兵被射杀。玄甲骑兵慌乱,自知遇上了劲敌。白临带着王恒的尸体,翻身上马,率骑兵后退。
黎将军见状,厉声呵斥:“沙天河,你可莫要后悔。与朝廷作对,死路一条。此刻收手,还来得及。”
沙天河听黎将军言语,自觉无趣。他招手,身旁的弓弩手会意,取下了自己身上的破甲弓与穿银箭,毕恭毕敬,递给沙天河。沙天河接过,搭弓射箭,一箭射出。箭羽在空中穿梭,命中黎将军,黎将军登时被银箭射穿左肋。
唐闲看着那白衣男子,终于是认出了他来,满脸欢喜。
白衣男子策马来到唐闲跟前,伸出右手,“陆少,别来无恙。”
唐闲心头激动,“大哥,许久不见,你可安好?”他紧握男子右手,借力翻身上马。
“贤弟挂心,哥哥自是安好。”沙天河策马回到弓弩手方阵之中,弓弩手散开,让出了中间的一条道来。弓弩手方阵后,有两名男子身穿青衣,骑马缓缓而来。其中一名男子,体格消瘦,手握金锏。另一名男子,体格健硕,身够背着一把宝剑。
“收拾干净些,别让人知道是我神箭阁所为。”沙天河看向金锏男子,叮嘱。
金锏男子点头,率众弓弩手向玄甲骑兵扑去。另一男子紧随其后,宝剑出鞘,向前拼杀。
“走,咱们喝酒去。”沙天河没有再理会玄甲骑兵,策马径直向西而去。唐闲吹了一声口哨,飞泸飞奔,紧随其后。
漫天箭羽射向玄甲骑兵。金锏男子夺了骑兵银枪,骑兵阵里往来冲杀,杀掉玄甲骑兵近百人。弓弩手再射出一泼箭羽,将玄甲骑兵射杀殆尽。黎将军与执剑男子对敌,不敌执剑男子的剑招,被一剑刺死于马下。白临骑马,欲带王恒尸首离开,被弓弩手施放箭羽,万箭穿心而死。
神箭阁与玄甲骑兵对阵,神箭阁稳操胜券,地上血流成河,玄甲骑兵尸横遍野,全局覆没。
五斗
唐闲与沙天河同乘黑马,夏依依自坐飞泸。三人在不远处勒马停待。身后不多时火光映天,半壁彤红。两名青衣男子骑快马,率领十余名弓弩手从火光处飞奔而来。临近,金锏男子勒马,率先行礼,“阁主,依阁令,一切都已处置妥当。”
沙天河点头,“你先带弟兄们回去吧,这一趟秋城的买卖,我们不做了。”
“阁主,这百万白银的生意,回去该如何向众当家交代?”金锏男子发问。
“你回去跟众当家说,我老沙的结义兄弟被朝廷劫杀,往后与朝廷的买卖都少些。如若不从,家规处置。另让众当家与朝廷往来时,都小心些,莫着了朝廷的道。”沙天河道。
金锏男子领命,正欲骑马离开。
“你等等,这夏姑娘为我二弟家眷,你且护送、安顿好她。我们三人还有要事处理。晚些再与你们汇合。”
金锏男子应诺,拱手行礼,“是,属下领命。”金锏男子领了那一小队弓弩手,护在夏依依左右,骑马北去,依令行事。
沙天河看向另一青衣男子,对唐闲说道:“二弟,大哥给你介绍位兄弟。这一剑云楚阳楚兄,可是大哥的救命恩人。前阵子阁中去边塞押宝,亏了他帮忙。若不是他,哥哥我怕是要命丧塞外,再难与你相见了。”
“沙阁主客气,我也只是效犬马之劳,以报你的活命之恩。若不是你仁义,于塞外荒漠深处救我,予我活命泉水,只怕我也早就渴死在荒漠。堂堂江湖中人,竟差点渴死,说起来真是好笑。”楚阳苦笑,拱手行礼,拜谢沙天河的活命之恩,甚是谦逊。
唐闲看那楚阳,只见他一身青色素衣,脸庞瘦长,一双大手筋脉突兀,刚劲有力,一眼便知是常年练习刀剑之手。他左右手的虎口处皆有许多厚实老茧,以此推测,他必定练功勤快。
沙天河大笑,“楚兄客气了,也是你我有缘,不然也不会在漫漫黄沙中碰巧相遇。今日咱们兄弟三人有幸相聚,也是缘分。走,前方自有去处,咱们喝酒去。”
唐闲不解,“大哥,前方有什么好去处?竟让你提起时眉飞色舞?”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哥先给你卖个关子。待到了地方,你自会知道。”说罢,沙天河策马扬鞭,径直向西而去,楚阳骑马紧紧跟随。
西城西门以东六十里地有一客栈,客栈位于去往西城的小道,客商来来往往,江湖中人也在此歇脚。客栈生意兴隆,热热闹闹,客栈内歌舞升平,琴瑟合音,醉人心神。客栈里一众江湖中人,吆喝叫好,酒肉满桌,举杯相碰,觥筹交错,酒香满屋。
客栈舞台中歌舞者,为来自西域的七名女子。各个身材高挑,眼大眉粗,双眸如湖水般湛蓝,颇有异域风采。她们头戴面纱,身着舞衣,素手纤纤,提裙漫舞。客栈中的一众看客,拍手叫好,齐声称赞。“好好好……”,“果然是西域歌姬,舞姿曼妙,舞技奇绝……”,“这歌姬真是不错……”,“姑娘们要是能露芳容,我愿给白银千两……”看官之声此起彼伏,皆沉醉在舞者舞姿之中。
客栈的老板一介女流,名唤桃五娘,江湖外号风尘香。她面容姣好,脸白唇红。红唇所用胭脂,产自西域。桃五娘一身红衣,立于舞场旁侧,忽地轻轻拍手示意。
那七名女子舞步舞动,甚是轻快。舞姬相继舞到舞台中间,轻罗霓裳,晃人眼晕,接着面纱一瞬摘下。七块面纱随风飘然,轻轻落于场下。众看官见状,相互争强,一阵欢呼。再看场上舞姬,面纱摘去,各个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姿色不凡。她们笑靥飞生,素手轻掩,甚是娇媚。台下又是一阵赞叹,欢声连绵,喝彩震天。
桃五娘走到一富家公子身旁,凑到他耳旁,轻声说道:“公子,姑娘们已摘下面纱,你所允诺的白银千两,还请柜台结账。”
富家公子面露难色,无奈起身,柜台付账。付完帐后,他点数腰间银票无多,自觉无趣,推门离开。
唐闲、楚阳与沙天河趁富家公子开门之际,走进客栈。唐闲环顾客栈,只见满屋子的酒桌上皆是美酒佳肴。江湖侠客,欢呼叫喊。台上美人,舞步轻动,甚是美艳。客栈楼上楼下,自是热闹非凡。
桃五娘见来人,急忙上前,“大当家,您怎么过来了?”
“带了两个兄弟过来看看。好酒好菜都上来,切莫怠慢。”沙天河道。
桃五娘看了看沙天河身后二人,躬身行礼,甚是尊敬,“既是大当家的朋友,便是小店的贵客。小店自当好生招待。二楼尚有雅座,三位这边请。”说着,桃五娘头前带路,引着沙天河上了阁楼,带他三人去往楼上雅座。
三人入座楼上,坐席正对舞台中央。这雅座桃五娘安排的妥当,观舞喝酒,皆是好地方。桃五娘躬身,行礼告退。不多时,店小二得了掌柜的吩咐,急忙好酒好菜,送往二楼。
一道清蒸鲩鱼,一道童子烧鸡,一道爆炒牛肉,一道红烧猪蹄,一道藕尖炒肉,一道点心,两蝶花生米,一壶好酒。菜品上毕,沙天河先行拿起酒壶,给唐闲与楚阳满上,“来来来,难得来到这五斗堂,好酒好菜,都在这,莫要客气。”
唐闲、楚阳举杯,与沙天河相碰,一饮而尽。这五斗堂的美酒,酒香扑鼻,醇厚无比,自是人间难得美酒。唐闲饮罢,赞叹一声,“这酒如此醇厚,不知产自何地?可有美名?”
沙天河大笑,“这酒名为君莫笑,酿造之材为西域葡萄。酿造之人嘛,方才你已见过,正是这五斗堂的掌柜,风尘香桃五娘。”
“这客栈老板还会酿如此美酒,倒也稀奇。”楚阳再倒一杯美酒,一饮而尽。
“楚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这五斗堂虽小,却也是江湖门派。堂主桃五娘,虽是女子,却通音律,精剑法,擅酿酒之术。五斗堂立于这西境之地,也颇有名气。来往客商、侠士,慕名这五斗堂歌舞与美酒者,不胜枚举。”沙天河道。
“大哥,小弟有一事不解。不知这客栈名号五斗堂,是何用意?”唐闲发问。
“这便要从这五斗堂的来历说起。桃五娘本是风尘女子,其年少时穷困,曾为五斗米卖身风尘。后于风尘之地遇名师,习得音律剑法,便到这西境经营起了客栈。其收留穷苦流落中土的西域女子。取名客栈五斗堂,便是不愿世间再有女子,为五斗米折腰。”
唐闲赞叹,这西城女子,年纪轻轻,却侠肝义胆,颇有侠女之风,让人钦佩。
三人闲谈,近年过往,皆作交代。酒过三巡,楚阳、唐闲、沙天河微醺。酒盏浅斟,唐闲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楼下一众侠客,听闻神箭阁沙阁主在此,仰慕沙天河的侠义,纷纷上楼拜会。他们作揖行礼,立于旁侧。沙天河看向众人,一一介绍,逍遥剑李千言,土夫子苟梅,阎王棍严五松,雪眉刘玉衡,白考小生风见,鬼神侠何通。唐闲与众人躬身行礼,邀请众人旁坐。沙天河叫唤小二,一坛坛君莫笑,摆于桌面。众人面前皆是海碗,一坛坛君莫笑启封,倒于海碗之上。
酒鬼
沙天河与众侠客一一把盏痛饮,半晌,将众人喝趴。唐闲手握酒杯,脸上微醺,意犹未尽。楚阳埋头酒桌,已是不行。沙天河浅笑,举杯与唐闲相碰,继续饮酒。二人连饮三坛君莫笑,自觉无趣,便寻些乐子。
唐闲吆喝小二,取了“指巡胡”,放于桌案。这指巡胡,如胡人一样,碧眼虬发。其上轻下重,轻轻扳倒,还复如初。唐闲满酒杯盏,接着轻旋指巡胡。依酒令,指巡胡手指宾客,满引面前杯酒。指巡胡快速旋转,酒桌上一众宾客,皆是饮醉,却强行起身吆喝。“喝喝喝……”,众宾客见指巡胡指向沙天河,齐声吆喝。
沙天河大笑,满饮身前杯酒。
唐闲继续旋转指巡胡。指巡胡旋转几圈,停将下来,换了方向,指于唐闲。
众宾客又是一阵吆喝,“陆兄,该你了,该你了……”
唐闲浅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指巡胡继续旋转几轮,宾客闹闹腾腾,欢喜至极。指巡胡后,众人又是玩起了投壶游戏。桃五娘送了十二枝箭羽上楼,众人以酒坛为器,相隔五丈持箭丢入坛中,未中者,满引一杯。众人玩闹,不亦乐乎。
夜晚悄然袭来,客栈地处西城,又值初冬,寒风渐起,直逼店中。寒夜微凉,客栈中酒客饮酒更甚。唐闲闭眼,只听得客栈外寒风呼啸。风刮店墙,呼呼有声。这夜他饮酒甚多,已是醉醺。再看酒桌,沙天河还能饮酒,其余诸人,皆是醉倒。
楼下歌舞,不知何时散了场。舞台四周,酒客所剩无多,皆是伏在桌案,也是饮醉。酒桌上酒壶倾覆,杯盘狼藉,酒香弥漫。
突然,客栈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来者气势汹汹。桃五娘定睛一看,走在前头的是一名蓝衣捕快。蓝衣捕快后,一名俊俏捕头跟在其后。俊俏捕头身后,是一众捕快。
“西城府衙捉拿朝廷钦犯,无关人等,速速离开。”蓝衣捕快高声叫喊。
酒桌上的客商、侠客纷纷醒来,见是一众衙役,不愿惹事,或起身站于一旁,或匆忙从门口离开。
桃五娘见状,匆忙上前。她向俏捕头躬身行礼,“敢问大人可是西城衙役?”
“正是。”俏捕头应声。
“大人,我五斗堂与秋城县丞有约,秋毫不犯。大人何故今日破此约定。”
俏捕头面不改色,作揖行礼,“在下秋城凌孟启,要务在身,不得不惊扰,还请见谅。”说罢,他右手一挥,便是要进店搜查。
桃五娘大喝一声,“慢着,大人,我五斗堂有何不法之处,你竟要入店搜查?”
凌孟启回话:“有线人禀报,有朝廷刺客今日入你店中。本捕头带人前来搜查,有何不妥?”
“凌捕头这是怀疑我五斗堂窝藏朝廷钦犯?”桃五娘发问。
“有无逃犯,一搜便知。”蓝衣捕快厉声道。说着,便吆喝众人要进店搜查。
桃五娘伸手,拦下众人,“笑话,我堂堂五斗堂,虽不是名门正派,但也不是你们想搜便搜。”
“你们是要造反么?”蓝衣捕快宝刀拔出,身后一众捕快也将宝刀拔出。
唐闲站立阁楼之上,看向楼下,只见楼下剑拔弩张,似有打斗迹象。他运了内力,将身上之酒由右手食指排出。只待脑袋清醒,便要飞身下去帮忙。沙天河不知何时湊在唐闲跟前,他轻拍唐闲肩膀,拦下唐闲,“二弟,不用担心,她应付得来。”
楼下桃五娘双手轻拍,一众女子执剑飞身而来,她们头戴面纱,身穿罗裙,立于桃五娘跟前。唐闲认得,桃五娘跟前的七名女子,正是先前跳舞的西域舞者。
“大人要想搜查,也是简单。只需打发了我这五斗堂的七名歌姬,便可随意搜查。若是打发不了,那诸位就请回吧。”桃五娘转身,拂袖而去,径直走向柜台。
“桃姑娘,你当真不能行个方便么?”凌捕头问。
桃五娘去柜台取了一坛子君莫笑,开封倒入杯中,笑道:“我这五斗堂中的,皆是宾客。凌捕头无端造访,吓走了我的客人,还想指望我不计前嫌,放任你们惊扰我其它的客人么?”桃五娘放下酒坛,坐于酒桌之上。葡萄酒美艳,泛透血色,桃五娘端起酒杯,品了品手中的美酒。
凌捕头听得明白,又是右手一挥。
蓝衣捕头领命,率领一众捕头向前杀去。
七名舞姬毫不畏惧,提剑身前,只待与捕快厮杀。捕快及近,七名舞姬分散,各自与捕快拼杀。刀与剑相互碰撞,崩裂火花。这秋城的捕快,在凌孟启手下,自是勤勉,练武有加。
桃五娘的七名舞姬,虽是女流,却也不弱。她们自小被买卖中土,受尽欺凌,得桃五娘搭救,这才脱离苦海。得救后,这七人跟随桃五娘习音律练剑法,自有小成。
刀光剑影间,舞姬舞步轻舞,与众捕头恶战。打斗半晌,众捕头渐落下风。不多时,一众捕头皆被舞姬击败打伤。他们连滚带爬,撤回凌孟启身后。堂堂七尺男儿,竟打不过一众女子,也是荒唐。众舞姬窃笑,连桃五娘也不觉笑出声。
凌孟启气恼,怒目而视,宝刀出了刀鞘,便是要冲杀而来。桃五娘摇了摇头,“姑娘们,列阵送客。”
舞姬们听得掌柜指令,执剑分站,罗裙轻舞,向前逼近,一一与凌孟启过招。她们位置移动,呈七星斗阵,借得罗裙遮掩,将凌孟启困在七星斗阵之中,与之接连过招。凌孟启猝不及防,被逼无奈,连连后退。就在此时,众舞姬左手各摸了腰间飞针三枚,齐齐射出。二十一枝飞针径直飞来,七把宝剑随之而已。凌孟启不敌,躲开了飞针的攻击,手臂、腰间、大腿却皆是中剑。
桃五娘并不想取凌捕头性命,“凌捕头,既是败了,还不离开?”
凌孟启不愿。众舞姬见状,裙罗轻舞,硬生生将凌孟启逼出客栈。其余一众捕快,也退出客栈。众舞姬见捕快皆已撤出客栈,舞步轻舞,收了剑招,飞身回到客栈。客栈门一瞬关上。
凌孟启受了伤,他右手捂着伤口,虽是心有不甘,却不得带着一众捕快离开。
唐闲与沙天河于阁楼上看罢舞姬与众捕快的精彩对决,皆是佩服,这五斗堂,能立足江湖,看来倒也有几分能耐。
正名(上)
唐闲、楚阳、沙天河宿醉,伏桌入睡。次日起早,却是于房中醒来。三人结了酒钱,别了桃五娘,骑马向北。临行前,唐闲将君莫笑装满了葫芦。这西域美酒,醇香美艳,自当带走,西行之路漫漫,有美酒做伴也是畅快。三人快马奔驰,蹄落扬尘。
金锏男子护送夏依依,率一众弓弩手另抄小道,安营扎寨,露宿一宿。起早,有神箭阁兄弟接应,金锏男子安排来人率弓弩手先行回神箭阁。他背着来人送来的包袱,率六名弓弩手,护送夏依依,守在林间要道。沙天河与他约定,午时便会到来,金锏男子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不多时,唐闲、楚阳、沙天河骑马飞奔而来。
金锏男子躬身行礼,“阁主,一切皆已准备妥当。我们随时可以回神箭阁。”
“不急,我二弟要西行西城,你与我一块送送他。”沙天河道。
“是,属下谨遵阁主之令。”金锏男子应声。
“谢大哥。”唐闲拱手致谢。
“二弟,莫要客气。我们是换命的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沙天河看向神箭阁兄弟,厉声说道:“众弟兄听令,我神箭阁与朝廷、江湖门派皆有往来。此次西行,难免碰上。弟兄们都给我蒙起面来。谁也不得暴露我神箭阁身份。如有违令,家法处置。”
金锏男子与众弓弩手应声:“是,谨遵大当家吩咐。”他们从怀中取了蒙布,利索地将脸蒙上。
沙天河看向金锏男子,“沙冥,我要的东西可在你处?”
金锏男子应声:“大当家,东西在我这。”他取下身后的包袱,将里面的红脸谱面具递给沙天河。
红脸谱,代表了侠肝义胆的关云长。
沙天河接过,戴在脸上。江湖险恶,他自是习惯头戴面具,掩饰身份。
众人汇合完毕,扬鞭策马,向西缓缓而去。
车驾临近西城,车速放缓。王府管事贺老,正襟危坐,于车驾之中闭目良久。众江湖侠客已集结西城周边。青衣剑客柳亦尘、白衣少女陈婉雪、黑衣和尚叶嗔,于西城四周探查,已寻得唐闲一行踪迹。为免打草惊蛇,三人骑马与贺老车队汇合,向贺老禀告。
贺老车队人马不断增多,江湖人马齐聚汇合。稍作清点,竟有百余人之多。车队浩浩荡荡,极速向西而去。车队头前,云河盐帮,秋河漕帮,凉州马帮,三路人马打头阵。随后的是柳亦尘一行,再后面是贺老高价招揽的一众打手。接着是阎罗鬼殿罗王与一众王府卫队。贺老的车驾位于队尾,由王府玄甲骑兵护卫。
有弓弩手自后方快马飞报,他勒马急停,向沙天河禀报,“阁主,后方有一众江湖人马,约有百余人,正快速向我们靠近。”
“可看清人马来路?”沙天河问道。
“属下略察,有云河盐帮、秋河漕帮、凉州马帮,还有一众江湖侠士,江湖人马后,还有官府中人。”探子禀报。
“官府中人是何装扮?”沙天河再问。
“皆是银甲银靴,如昨日我们射杀的官兵一样装扮。”探子回报。
沙天河点头,挥手示意,那探子策马狂奔,再去查探。
“来得可真快。”沙天河感叹,他看向金锏男子,“沙冥,你护送夏姑娘先行离开。”
“阁主,对方人马众多,属下先行带人离开,那不是置你于险境?倘若你有闪失,属下回去如何向众当家交代?”沙冥犯难,他的职责,便是护卫沙天河的安全。危境之中先行离开,他如何能应承。
“阁令已发,你要抗命?”沙天河质问。
“属下不敢。”沙冥急忙应声。他无奈,只得领了众弓弩手,护送夏依依先行离开。
夏依依默不作声,只是心头担忧。若不是她,也不会有这云山西行,更不会有这诸多险境。一切因果皆是由她而起,思忖于此,她良心难安。唐闲一路的周护她铭记于心,也知他的深情。此生有幸遇见,自是欢喜富足。停留此处,只会拖累唐闲。她听从沙天河的建议,骑马缓缓离开,没有片刻犹豫。
她看向唐闲,只见他嘴角轻笑,眼神平淡,没有丝毫慌乱。他似是早已谋划,神色间没有半点紧张。看罢,她一瞬心安,收了眼神,策马西去。
“真是郎情妾意啊。”沙天河看着夏依依的身影赞叹。
“只是苦了她,跟着我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唐闲感叹。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看她的眼神,满腹深情,纵是为你慷慨赴死,也是情愿呐。”
唐闲听罢,默不作声。
沙天河勒马转向,“二弟,既是后方有龙潭虎穴,我们这便去看看吧!”
唐闲回神,应声:“正有此意。”
沙天河骑马奔驰,唐闲追随,楚阳紧跟。
三人骑马立于山坡,只见山坡下车队浩浩荡荡,径直向他们而来。沙天河审视这一众人马,认出了其中的江湖道友。“漕帮、盐帮、马帮,一剑阁,蜀地陈家,铁水门,西域刀陀……二弟,看这阵势,你这回惹得祸可是不小哩。”沙天河打趣。
唐闲应声:“大哥,我自小便会惹是生非。不过今日惹来那么多仇家,倒还是头一回。方才听大哥说惹祸不小,不知可是惧怕眼前数百人马?”
“笑话,我创立神箭阁,刀光剑影,饮血江湖,何曾有惧?这点人马,我岂会放在眼里?”沙天河回道。
唐闲拱手拜谢,“大哥洒脱仁义,你能派人护卫依依安全,小弟已是感激不尽。只是这终归是小弟的私事,待会动起手来,还请大哥立于旁侧,不要插手。”
“胡扯,难道要我看着你去死?当年烟云渡义结金兰的誓言你可还记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丈夫言出必行,岂能失信?”沙天河信誓旦旦。
唐闲笑了笑,“结识兄长,小弟三生有幸。哥哥既是念及当年誓言,那今日我们便并肩一战,”
“如此甚好!二弟,对方人手众多,看来今日不拼力血战,只怕我们是难逃重围。”沙天河看着逐渐逼近的江湖人马,神色间却不是担忧,而是窃喜,颇有兴致。
唐闲应声,“大哥,对方虽是人马众多,却不是齐力同心。小弟或有一法,能退去几路人马。”
“哦?二弟有何神妙手段,可退去几路人马?”沙天河心头好奇,追问。
“待小弟试上一试,自有分晓。”说罢,唐闲策马上前,立于山坡高处。
底下一众江湖人马渐然靠近,旌旗飘动,人声嘈杂。
他面不改色,内力运转,一道声音涌贯而出,“我游云门陆陵在此,无关人等,还请退下。”
音波传递,林间回荡,气势恢宏,飘扬数里。
游云门千里传音禁术,唐闲修习时日尚短,功力尚浅。
那一众江湖人马,内力浅薄者,听得声响,音波震耳,难受之极,急忙捂耳。众人勒马停待。音波过后,他们急忙抬头,只见山坡处有一人影。
发出千里传音术者,正是此人。
众人听得明白,游云门陆陵在此。
听得“游云门”名号,一众人马中一阵骚动。众人只知赏银悬赏的是两名闯入王府的刺客,却从不知他二人是游云门人。
云河盐帮、秋河漕帮、凉州马帮听得游云门与陆陵名号,私下开始议论纷纷。
陆陵这个名号,陆陵已是许久未用。唐少橙入主游云,他隐没真名,以唐闲虚身,力敌三十六位守门人,坐上了三守堂堂主之位。一年以来,他行事皆以唐闲自居。江湖中人,鲜有人知其先前身份。秋城一行,闹腾最盛的,也是他唐闲这个虚名。
但虚名终究只是虚名,算不得真。他从未忘记他原有的姓氏与户籍,也从未忘记他曾有的仇怨,虽是仇怨已是了结。
大丈夫傲立天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陵细思,也是时候让这一帮江湖中人知道自己的名姓,游云门陆陵,唐少橙入主游云前,也有些名气。
云河盐帮、秋河漕帮、凉州马帮,私下议论半晌,终于有了结果。三个帮派率手下,齐齐与罗王拜别,扬言帮中急事,务必回去。
罗王见三路人马纷纷拜辞,厉声追问:“王府请尔等助阵擒贼,贼人尚未擒拿,你们何故离去?”
盐帮帮主道:“方才接了书信,家中老母病危。父母恩德,如山如海,虽投身江湖,莫敢忘却。在下告辞,且祝贺老与江湖道友齐心,能早日擒拿恶贼。”说罢,他带着十余号帮众,策马而去。
接着,漕帮帮主向罗王拱手行礼,“贱内临产,将为人父,事贵从权,耽搁不得。这百万白银,只怕我是无福消受了。罗王珍重,待小子降世,我必定前去阎罗鬼殿拜会请罪,在下告辞。”说罢,他带着二十余号帮众,径直离开。
罗王看向马帮帮主,开腔质问:“难道你也是家中老母病危,妻妾临产?”
马帮帮主摇了摇头,“非也。我今日请辞,是因帮中有人谋逆,形势危急。此刻如若不回,只怕马帮易主,我命休矣。”说罢,他拱手致歉,率了十余名帮众,扬长而去。
车队之中议论纷纷,不多时,陆续又有江湖侠客前来拜辞。
不到半柱功夫,车队人马,竟是走了大半。
罗王懊恼,急忙向贺老禀告。
车驾中贺老,掀帘听罢,目视车队人马消散大半,脸色骤变,显得难看。谁也不知陆陵使了什么手段,竟是几句言语,便逼退了几路人马。
正名(下)
沙天河与楚阳策马上坡,见一众江湖人马散去大半,心头皆是欢喜。
“陆兄江湖威名远播,一言退敌,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楚阳夸赞。
“二弟,果然好手段,你竟会早已绝迹的千里传音之术。这功法,传闻能以内力入耳伤人。而今看来,传言非虚。你如此简单一言,便退了对方一半人马。看来你这陆陵的大名,在江湖中非同凡响,只怕是比我这神箭阁阁主的名头还要响亮。我看那东川王的贺老儿,这会怕是要气的掉胡子咯。”沙天河策马上前,笑嘲贺老。
陆陵窃笑,应声:“小弟不敢居功。小弟的名号能值几个银两,只怕这都是我那徒儿唐少橙的功劳。”
“哦?二弟这是何意啊?你这退敌之策,竟是唐掌门安排?”沙天河追问。
“小弟也是猜测,尚无实证。只是她曾留密信予我,告知我陆陵一名价值不菲,我这才想到阵前喊话这一招。”陆陵答道。
前些日子客栈离开,客栈老板转送的包袱,来自游云。包袱中有唐少橙的密信一封。密信的内容倒也简单,“游云之名,价值万金。陆陵之名,无价可估。”。起初陆陵不解其意,只觉是唐少橙的一句玩笑,而今看来,应是唐少橙思虑周全,早有谋划。
陆陵所言非虚。这阵前喊话,虽是他的点子,功劳确实与他无关。
数十日前,黑马轻言自游云门飞奔而出之后,一众游云门人在青山的率领下,飞马驰骋,径直出山,轮流造访了各门各派。
阎罗鬼殿的江湖令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东川王府招揽一众江湖打手、杀手的消息,唐少橙也已知悉。江湖动荡,风雨欲起。唐少橙料定东川王不会善罢甘休,江湖令出,必是针对黑面鬼。于是她让青山出山,游说江湖道友,阻拦众江湖道友与东川王府同流。
近年,游云门在唐少橙统领下声名鹊起,拥护者、追寻者日益增多。游云门仁义,赈灾治涝,行侠仗义,威望甚高。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一些道友,皆受了游云门不少恩惠。
今春云河盐帮帮主运盐漠北。车队被西域马匪劫杀。车队与马匪相互搏杀三天三夜,损兵折将。盐帮帮主与马匪头目过招,险被斩杀马下。亏得游云门飞云堂闻风先动,暗设伏兵搭救,这才有惊无险。车队才得以将盐安然送达。
那秋河漕帮,也受了游云门的好处。其帮主夫人,得了咳血之症,久治不愈。春末时分,突然爆发,一瞬垂老,危在旦夕。唐少橙得知,巧施援手,派人送去游云门秘制的还魂散,救其性命。
凉州马帮,也承了游云门的人情。夏之三伏,凉州马帮入蜀地做成百万银两马匹买卖,却不想归途被土匪劫杀,丢了一年经费。游云门得了唐少橙号令,出其不意出手,惩奸除恶,收服一众土匪,收缴银两,送还凉州马帮。凉州马帮由是感恩戴德。
其它江湖道友,或多或少,皆受了游云恩惠。陆陵一言退敌,原因正是如此。
那一众江湖人马里一阵骚动,贺老从车驾上下来。
他身穿布鞋,步履缓缓,径直走到人马跟前。
江湖人马莫名退了大半,他心中压抑,暗自气恼。他看向陆陵,厉声苛责,“江湖流寇,入我东川王府行刺,今番还勾结其它党羽,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我东川王府人马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陆陵拱手,应声:“我游云门只是江湖流派,本与你东川王府毫无瓜葛,在下不懂,阁下何必苦苦相逼?”
“你游云门欺我东川王府无人,入王府强抢王妃,辱没我王府威名,王爷岂能饶你?”贺老胡须轻捋,厉声道。
贺老身后,有一男子策马上前。他挥舞手中金枪,指向陆陵,“大胆狗贼,听闻你大闹我东川王府的婚宴,劫走我二弟之妻。我堂堂王府,你藐视欺凌,来去自如,视我王府守卫于无物,害死我王府府将。而今我自边关归来,昼夜兼程,便是要率领众人,将你等擒拿回府。”说话者,为东川王大公子。
“东川王府果然财大气粗,仗势欺人的伎俩如此娴熟,在下总算是见识了。”沙天河见东川王府一众咄咄逼人,暗自嘲讽。
“尔等江湖流寇,行刺我东川王府本就是不法之举,你倒还有理了?我司马啸戎马十载,南征北战,何曾受过此等屈辱。而今我已率人马,将尔等重重包围,岂能饶你?”司马啸金枪一挥,甚是气恼。
罗王策马上前,苛责沙天河,“阁下头戴面具掩饰身份,声音却是熟悉。我不管你是何人,今日就算东川王府饶得你们。我阎罗鬼殿也不会放过尔等。”
陆陵听罢,借机笑嘲,“司空老兄,先前我们比试未分胜负,你还要再比么?这回,可别再背着青伞飞身逃遁了啊。”
“不管你是游云门唐闲还是陆陵,前夕你我对战未分胜负,逃遁也是因你身后小徒。今日你我便再战一场,决一雌雄。”罗王说道。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游云门陆陵。罗王有意,我随时恭候。”陆陵答道。
陆陵身后,沙冥率一众弓弩手与几名江湖人马迅速靠近。众人及近,沙冥先行行礼,对沙天河小声说道:“阁主,众当家前来接应,我已安顿好夏姑娘。”
“来得正好,对方人手众多,来了正好可以一战。”沙天河说道。
这骑马而来的众人,有逍遥剑李千言,土夫子苟梅,阎王棍严五松和鬼神侠何通。众人奋勇争先,纷纷应声,“大当家,我等愿随你一战。”这四人与神箭阁素有往来,他们从沙冥处听得沙天河适逢危境,急忙骑了快马,前来帮忙。
打架(上)
“江湖流寇,人马汇合又如何?纵今日你们有千军万马,我东川王府也要将尔等尽数擒拿。”司马啸见陆陵身后又来了一波人马,他面无惧色,金枪长挥,向身后吆喝:“众人听令,王府刺客就在跟前,擒拿者,赏黄金万两,封官加爵。另有阎罗鬼殿赏银五万。”
众人听罢,跃跃欲试,纷纷策马上前,一字排开。这余下诸人,多是与游云门素无瓜葛的江湖侠客,其追随贺老奔波多日,眼见陆陵就在眼前,如此良机,赏金近在咫尺,自是不能放弃。他们列阵,纷纷拿出兵刃。
黑衣和尚上前叫骂,“你奶奶的,唐闲,你害我奔波半月,忍饥挨饿,受苦遭罪。今日可算是逮到你了,来呀,我们一较高下,我定要取了你的性命。”大和尚策马,径直向陆陵扑去。
柳亦尘、陈婉雪在大和尚身侧,宝剑出了剑鞘。罗王身后背着一把鬼刀,紧随其后。
罗王之后,还有一剑阁执事厉风阳,折骨手王天元,无名游侠李仙九和西域刀陀。他们纷纷快步上前,欲与陆陵一伙厮杀。其余一众江湖人马,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司马啸手持长枪,奋勇向前。贺老手持长剑,缓步走到人马跟前。
陆陵下马,待黑衣和尚靠近。他将破云剑护在身前,而后将宝剑缓缓拔出剑鞘,一剑斩出。
破云剑出,飓风席卷,径直向黑衣和尚扑去。剑招中裹携剑气,剑气自马身呼啸而过,竟将马匹一剑剖开。
黑衣和尚急忙飞身下马,避开剑气。他手握僧棍,径直上前。陆陵手提宝剑,轻功飞燕施展,与之交战。
沙天河手握银枪,飞身下马,与柳亦尘、陈婉雪对敌。楚阳自马匹而下,轻功施展,与厉风阳过招。
折骨手王天元,无名游侠李仙九与西域刀陀,巧借陆陵与黑衣和尚过招空挡,径直向陆陵扑去。
逍遥剑李千言,土夫子苟梅,阎王棍严五松轻功施展,齐声呵斥,“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陆兄,我等前来祝你一战。”说罢,李千言拦下西域刀陀,土夫子苟梅拦下李仙九,严五松拦下王天元。
鬼神侠何通,身法极快地掠过,一人对战罗王和司马啸。
沙冥在众人之后,率了一十二名弓弩手,齐齐搭弓射箭。一道箭羽齐齐射出,漫天箭羽呼啸而过,命中敌手。一波箭羽射完,弓弩手再次搭箭射出。穿银箭又是呼啸而过,命中敌方心脏。对方一众功力浅薄的江湖侠客,尽被弓弩手射杀。沙冥策马,向对方扑去。司马啸见状,急急与沙冥对战。
场上一众江湖侠客相互拼杀斗狠,甚是激烈。
“小子,听说你的人头价值黄金万两,今日你便将你的人头留下。爷爷我心善,可以考虑金丝楠木棺材厚葬于你。”黑衣和尚说道,他提棍上前,以麓湖寺习得棍法与陆陵对敌。陆陵出招,一招星火燎原蓄势出手,火光随剑势而去,飞向黑衣和尚。
黑衣和尚大步上前,提棍抵挡,火光在他手边渐然消散,灼伤于他。黑衣和尚松手,法棍掉落,他飞腿一踢,又是法棍在手。他快步逼近,手握法棍末端,接着法棍的巧劲,一法棍打向陆陵。
陆陵以破云剑抵挡,那法棍前段竟是弯折,打向陆陵肩头。陆陵感觉肩膀一瞬似有万斤气力,挨了巨疼,后退了几步。
麓湖寺三十六路法棍,黑衣和尚尽得真传。方才出招,用的正是此棍法。这棍法,以刚猛著称,棍落瞬间,有千钧之力。
黑衣和尚见陆陵后退几步,又是手持法棍上前,紧追不舍。
陆陵试图出奇制胜,他凌波三步施展,一瞬来到黑衣和尚身后。一招清影花弄施展,陆陵意图一剑斩断黑衣和尚右手手臂。
黑衣和尚警觉,他迅速回身,法棍护身。
陆陵趁势,松了破云剑,宝剑在黑衣和尚胸膛划过,划过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得手后,陆陵轻功施展,手持破云剑极速后退。
黑衣和尚吃了亏,持棍立在场上,只觉胸膛一刀伤口火辣辣地疼,在不停流着鲜血。
陆陵在旁笑嘲,“大和尚,你当真觉得我的人头那么好取么?倘若真是如此,只怕早就没有你的份了。”
“他奶奶的,不是说你替人疗伤,内力消耗,受了不小的伤么?怎么会有如此内力?”黑衣和尚吐了一口口水,心头气恼。
“大和尚,是不是有些意外?困兽犹斗,狗急跳墙,人之常态。况我为游云门中人,岂会如此轻易就束手就擒?”陆陵提剑,继续上前与大和尚酣斗,二人棍剑相碰,竟是大战了近二十余回合,未分胜负。
鬼神侠何通与罗王过招,他轻功施展,飞上树梢,射出了三枝袖箭。
罗王鬼刀出鞘,于空中挥过,挡下这三枝袖箭。
何通趁着罗王拔刀抵挡瞬间,他又从怀里摸了九枚金针,一瞬射出。这九枚金针,细如虎须,唤作虎须针,为何通自制法宝。
罗王轻功施展,连连避开,而后手持鬼刀,向何通杀来。
何通急忙抽出袖刀,这短刀,只有一尺,设有斜角,呈弯月状,共有两把。何通左右手各握一把,双手架住罗王的鬼刀,将罗王逼迫回地面。罗王右手提刀抵挡,左手暗运掌力,竟是一招击出。
何通胸口中了罗王一掌,后退几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并不服输,手握袖刀,径直向罗王扑去。及至罗王身前,他发了狠,出其不意,连续打出几枚鱼龙镖。
罗王大意,着了何通的道,他连连避闪,却还是躲闪不及,右手中了何通一枚鱼龙镖。
何通见状,轻功施展,追击罗王。
罗王不敢轻敌,他也施展轻功,极速避闪。
鬼神侠之名,源于何通轻功卓绝,行走之间,如鬼而来,如神而去。罗王虽是轻功不凡,却还是稍逊一筹。不待罗王收了轻功,何通已追踪而至。
鬼刀与袖刀相互碰撞,罗王与何通大战十余回合。
不多时,何通渐落下风。他的内力差些,终归不及罗王。他飞身上了树梢,借机巧妙躲闪。
罗王趁势,鬼刀逼近。
何通连续打出最后几枝柳叶镖,罗王却是不惧,连连躲闪,而后一把鬼刀砍来。
何通诡笑,他面不改色,连袖刀也不上前抵挡。
罗王提刀空中,眼见他便要砍下何通的脑袋,却不知怎的,身体一瞬没了气力,径直坠落,摔倒在地。他脸部痉挛,一瞬泛青,他气急败坏:“你使诈,你的镖有毒。”
何通笑了笑,自树上飞身而下,缓缓回道:“那不是毒,只是麻沸散。兵不厌诈,亏你身为阎罗鬼殿之尊,竟连这都不知道?”他捂住胸口,心头难受,方才与罗王对敌,挨了一掌,他也受了不小的伤。
打架(中)
土夫子苟梅手持判官笔,与无名游侠李仙九决战正酣。
苟梅已是年过百半,他胡须发白,一身儒袍,眉间落雪,骨瘦嶙峋,颇有仙风道骨之气。他一枝判官笔在手。那判官笔,有两尺多长,周身以玄铁制成,笔尖为上等狼毫。判官笔武技,他练习多年,自是娴熟。
判官笔与宝剑相互碰撞,李仙九毫不示弱。这李仙九的宝剑,锻造之材极为普通,不过为一把普通的铁剑,产自江南一家铁匠铺的一名普通铁匠之手。剑虽是普通之剑,但李仙九剑法修为甚高,普通铁剑在他手中,运转自如,铁剑起落间,自是气势恢宏,犀利有余。
苟梅与李仙九对打多时,过招数十,未分胜负。
苟梅的判官笔,笔点气穴,挥舞间裹携内力。笔落生花,自在洒脱,气韵十足。他挥动判官笔,笔走龙蛇,身法疾走,竟是以李仙九为中心,圈画出了一个“破”字。
苟梅收了身法,手握判官笔,看向李仙九,暗自得意。
李仙九将铁剑收于身后,眼神冷漠。他背了宝剑,默不作声,竟是脚步轻盈,径直离开。
苟梅一瞬呆愣,内心不解,而后看向李仙九剑落之处,暗自惊叹。只见“破”字之外,李仙九用宝剑刻下了一个“梅”字。“梅”字将“破”字包裹中间,痕迹入土六寸,痕迹间有剑气三分。这三分剑气,气势凌厉,世间少有人可破。无名游侠之名,果然了得,苟梅暗自佩服。
“休走,你我还未分胜负。”苟梅手握判官笔,径直杀来。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若全力出手,你必死无疑。”李仙九回头,冷冷说道。
苟梅不听,他轻功施展,及近李仙九,判官笔袭来。判官笔笔锋处暗蕴内力,苟梅决意拼死与李仙九一较高下。
李仙九没有回头,他右手手握宝剑,而后无声无息地出了剑。判官笔被一瞬削断,苟梅身上鲜血流出,一道剑痕印刻在了他的胸口,剑痕看似轻浅,却是凌厉,伤了苟梅的五脏六腑。苟梅两眼放空,沉沉倒下,再无力还手。
李仙九缓缓将宝剑收入剑鞘,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剑法如此高超,谁也不知道他先前为何还要与苟梅过招数十。也许他只是试探,也许他只是消遣。他背着宝剑,飞身上了树梢,而后轻功施展,一时不见踪影。
李千言与西域刀陀酣战十余回合。
这西域刀陀,黑色粗布遮面,体型瘦小,格外灵活。他与李千言过招,刀技精湛,甚为诡异。他来自漠北深处,曾为荒漠马贼,所习刀法为剔骨杀人刀法。
西域刀陀虽刀法精湛,却还是不敌李千言手中的逍遥剑。李千言年少时深入荒漠,修习剑法,对剔骨刀法颇有研究,自有剑法御敌。
西域刀陀疾步,在李千言身前身后逃窜,试图以奇巧取胜。
李千言面不改色,将逍遥剑丢到空中,而后施展轻功,身形隐遁。
西域刀陀奔走间不见李千言,停下脚步,骤然现身,四处张望查探。
一道白光晃过,西域刀陀惊愕低头,只见一把宝剑从身后刺入他的身体。血水自剑刃缓缓流淌而下。李千言收剑,宝剑片刻间抽离西域刀陀身体。西域刀陀一瞬倒下。这一剑,李千言没有使出全力,只是重伤了西域刀陀。
西域刀陀横躺于地,一股血流自他身体伤口流出,渐然流淌,染红了地面。他败了,败得很彻底。
李千言收了宝剑,施展轻功,再去帮衬他人。
李千言旁侧,王天元被严五松步步紧逼。
王天元修习外门功法,练得铜头铁臂,最擅拳脚制胜。严五松修习阎王棍,阎王肃穆,棍法森严,极善棍法取胜。
王天元外门功法,如何能敌严五松的森严棍法?但凡王天元出招,严五松皆有棍法制敌。王天元无可奈何,拳脚间屡被严五松掣肘。
二人对打十余招,王天元手脚皆被严五松以棍法打得青紫。严五松趁胜追击,一棍而至,击中王天元右肩。
王天元挨了疼,右膝及地。他并不服输,身子顶着棍棒,强行起身。
严五松以强劲力道压棍,试图将王天元压回地面。
王天元手握棍棒,以外门功法运了气力,一瞬折断木棍。他卯足气力,趁势出掌,一掌击中严五松胸口。
严五松后退数步,只觉胸前肋骨疼痛难忍。王天元果然是外功行家里手,气劲足以伤人肺腑。严五松缓缓起身,还未站直,又被王天元一掌击于后背。严五松口吐鲜血,跪立于地。
这一掌,耗费了王天元全部气力。他气力耗竭,倒将下去。
天际是如此地湛蓝,天际中浮动着朵朵白云。这云朵的白,宛如深冬的白雪。王天元看着天空,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险胜。
他躺在地上,看着蓝天白云,长喘着粗气。江湖舔血,苟且存活便是万幸。他看着视野中的蓝天白云,暗自欢喜,心里盘算着虽不是对敌王府钦犯,但毙命王府钦犯同党,想来也有不少赏银。
念及此处,他轻轻一笑,自觉满足。他试图起身,身体却因气力耗竭,动弹不得。而后他抬眼,看见了一座大山。那山由远及近,闯入他的视野,而后一瞬变大,如泰山之势碾压而来。这是一座山,一座无法逃避的山。王天元想躲,大山瞬间倾倒而来,迅猛间已无力逃躲。他闭了眼,选择认命。
严五松用尽自己最后的气力,使出了绝技阎王五棍,断了的棍棒砸在王天元的身上,瞬间将他的五脏六腑击碎。
王天元所见泰山,正是来自严五松的木棍。他眼睛睁的大大,脸色狰狞,一瞬断了气息。
严五松使出了这最后一招,也再无力起身,而后也跟着气断身亡,倒将下去。
贺老抢先与沙冥对敌。他虽是年纪老迈,比不得沙冥年轻气盛。剑法却还是十分娴熟。入住王府五十载,为王府鞍前马后五十载,他早已忘记了他曾经的来路,却未忘他的归途。一切皆是为了王府,此生他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他无宗无派,所学剑法皆是饮血江湖时自己领悟。剑招差些,剑法也差些,却也有些威力。
一介老叟,剑法如此之差,却还出来献丑,也是好笑。沙冥窃笑,他提了金锏,策马径直向前。金锏与宝剑碰撞不过三个回合,便将贺老右臂打伤。贺老右臂挨了疼,趁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而后缓缓起身。
司马啸骑马而来,出其不意,一杆长枪径直刺中沙冥右臂。司马啸抽离长枪,暗自得意。他心头思忖,这江湖流寇就是江湖流寇,竟是与人对战,毫不防备,也是好笑。
沙冥挨了疼,丢了右手金锏,摔下马来。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左手捂住伤口,急忙起身,大骂一声:“王府之人,果然卑鄙无耻,小人行径。”
司马啸应声:“兵家之道,以奇制胜,何以为卑鄙无耻?何以为小人行径?”
“小人便是小人,你竟还不承认?真是恬不知耻。妄你为边关大将,戎马边塞,竟连蛮力匹夫都不如。”沙冥连声叫骂。
打架(下)
“少说废话。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待我将你击杀于马下,定要把你的面具揭下,而后五马分尸,首级悬挂秋城城门,曝晒三天三夜,以显我王府神威。看枪!”司马啸策马,手握长枪,向沙冥杀来。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沙冥一个翻滚,取了地上的另一金锏,双锏握于手中,上前与司马啸过招。
枪锏相碰,沙冥机敏,他以左手金锏对敌,右手金锏击中司马啸座下马匹。
那马挨了疼,一瞬惊慌,马蹄飞奔,向前逃窜。
司马啸急忙勒马,缰绳紧收。马儿脑袋使劲摇晃,气力太大,便是要将他甩将出去。司马啸驾驭不了这受惊的马儿,他松了缰绳,急忙翻身而下。他持枪稳立地面,迅速起身。
沙冥手握金锏,快步上前,与司马啸交战。
二人酣战十余回合,枪锏相撞,难解难分。
司马啸镇守边关,历经大小战役无数,杀敌夺城,无往不胜,自是枪法精湛。
沙冥也不差,其跟随沙天河出生入死,刀头舔血,也经历不少血雨腥风。生死存亡之际,刀光剑影之间,自有应敌之法。
二人打斗数十回合,沙冥右臂因伤渐然虚力,他的右臂流淌着鲜血,鲜血如流水般滴落地面。司马啸长枪步步紧逼,沙冥被迫连连后退。
贺老在司马啸右侧,他长剑在手,闭了眼,瞬息之间,消失于原处,不知所踪。而后,他一瞬现身,突然出现在沙冥身旁。
一道白光亮起,贺老手起剑落,一剑将沙冥右臂斩断。
一条健硕的臂膀掉将下来,一枝金锏沉沉地砸在地面。沙冥发出一声惨烈地叫喊,他手捂不断渗血的右臂伤口,脸色变得痛苦不堪,神色间有着不解。这东川王府贺老明明武功极差,怎会突然现身他的跟前,将他的右臂砍下?
贺老冷冷一笑,知道沙冥心头疑惑,“山野草莽,你以为老夫武功极差,难有杀敌之术么?让你失望了。老夫本事虽平,年少时却也勤勉,于丘道人处习得瞬息移动之术。这轻功功法,瞬息消失,骤然现身,可出其不意,伤人于无形。方才,献丑了。”
“刺客乱党,你今已断了一臂,可还能再战?我劝你放下兵器,姑且受死吧,我还能留你个全尸。”司马啸长枪一挥,快步上前,便是要取了沙冥性命。
李千言轻功施展,足尖于林叶间轻点,接着拔出了宝剑。宝剑与司马啸的长枪相碰,李千言拦下了司马啸的攻势,救了沙冥性命。他收了轻功,现身司马啸跟前,接着悄无声息地出了剑。
司马啸猝不及防,李千言的宝剑径直从他的腹部穿过。
司马啸挨了疼,嘴角溢出鲜血。
李千言也不言语,只是缓缓将宝剑从司马啸身上抽走。
司马啸眼睁睁地看着宝剑自身体缓缓被抽离,脸色狰狞,面露痛楚,眼神间有着满满的不甘。
贺老急忙施展轻功,再次瞬息移动而来。他现身司马啸身旁,神色紧张,搀扶起司马啸,“小王爷,您没事吧?”
司马啸应声:“无碍,大丈夫杀敌报国,生死尚不惧,况擒贼伤乎?”
“大胆贼人,你竟敢刺伤我家小王爷?你就不怕株连九族,一家老小皆送了性命么?”贺老厉声苛责。
李千言没有搭话,只是将宝剑收回了剑鞘。
搭话的是沙冥,“哼,东川王府好生霸道,我等都是贱民,比不得东川王府小王爷性命金贵。若想不在此间受伤,那便滚得远远,何必来到此处以身犯险?如此,岂不可笑?”
司马啸低头,看着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他长枪抵地,而后用左手捂住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摆。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一时间因失血过多,晕厥倒下。
贺老急忙收剑,扶住司马啸,他高声喊道:“来人,来人,快护小王爷安全。”
场上几名玄甲骑兵统领,急忙撇下交战的众人,快速后退。及至司马啸跟前,统领们分立左右,伸手搀扶起司马啸,缓步后退。
李千言没有理睬,他上前搀扶沙冥,缓缓向一边退去。
贺老与玄甲骑兵,没有恋战。小王爷身负重伤,作为王府守卫,难逃护卫不力之责。此刻,他们担忧小王爷性命,生怕小王爷有闪失。于是王府众人,急忙聚拢,集体后撤,退到一侧。
楚阳出剑,与厉风阳对打多时。
厉风阳一剑阁效力已是多年,其年近半百,专习剑术。其身为一剑阁执事,统领十余名一剑阁杀手。剑术一技,以浑厚内力附着剑身,斩出剑气称雄。其手中之剑,倒也普通,不过为玄铁熔铸之剑,无劈崖断川之能。
楚阳手中之剑,也极其普通。但楚家世代出侠客。楚家始祖创立楚门傲立江湖。楚门上下,虽人数不多,但极善刀法、剑法。楚门家风,但凡楚门男子,舞象之年,皆需江湖游历,行侠仗义,及至弱冠。楚门谓之:出游。楚门出游者,不可结伴,不可结仇,三年即归。
与厉风阳对战的楚阳,此时已是楚门家主。其执掌楚门数载,楚门独门刀法、剑法,早已娴熟。其与厉风阳对战,不分上下。
二人打斗五十余回合,未分胜负。
二人继续打斗,又是五十余回合,仍是不分上下。
二人皆不服气,又是打斗一百回合,仍是没有分出输赢。
二人打斗,气力渐竭,各自停战。
他们双双喘着粗气,右手因剑招施展过度,颤抖不已。
楚阳将宝剑换到左手,厉风阳同样将宝剑换到左手。
二人稍作停歇,又是提剑对战。
对战五十余回合,二人气力再次耗竭。
楚阳与厉风阳纷纷后退,嘴里喘着粗气。二人之战,仍是未分胜负。
场间已是死伤惨烈,楚阳与厉风阳渐然虚脱,均无力再战。
厉风阳率先抱拳致歉,以剑抵地。楚阳艰难回礼,算是应答。
二人之战,就此终了。
二人同时转身,向后退却,预备停战歇息。二人步伐之间,皆是厚沉无力。
不足百步,二人陆续疲惫倒下。
楚阳与厉风阳躺在地上,闭了眼,片刻间,失去知觉。
楚阳与厉风阳二人对战,强撑至此,已是不易。
破云(上)
天际不知何时暗淡了下来,阴云聚拢,遮掩了原有的天光。西风自林间呼啸而过,阵阵有声,寒凉刺骨。西风穿林过后,继续四处游荡,肆意无拘,随性逃窜。
沙天河一众与东川王一众,拼杀斗狠,皆有伤亡。一众弓弩手身穿白衣,与江湖人马、王府护卫近身交战。弓弩手件件白衣皆被鲜血染红,死伤惨重。余下的几名弓弩手,皆是逢头垢面,身后箭匣里箭羽无多。他们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站立旁侧。
场上鲜血流淌了一地,死者在地上横七竖八。伤者皆后退百步,驻足观望。
场上陆陵与大和尚打斗,尚未分出胜负。沙天河与柳亦尘、陈婉雪酣战,也未有输赢。
沙冥站在弓弩手跟前,看着大当家与二人交战,枪剑相碰,崩裂火花,心头担忧。大当家虽然功力深厚,但毕竟以一敌二,难保不会吃亏。他脸色苍白,给右臂点穴止血。若是平时,他必定要手握金锏,前去帮忙,而今他右臂已断,受了不小的伤,一切无可奈何,只得在一旁观战。
不多时,有片片白雪自天上来,轻轻盈盈,无拘无束,随风飘落,飘扬四间。
白雪随意,落于山坡,飞于草间,扬于林梢。片片雪花轻轻而落,掩盖了地面鲜红的血水。雪花随性而飘,落在了死者的脸上,遮掩场上死者的死相。
三里远处,夏依依与神箭阁弟兄一块,勒马停待。她抬眼看着雪花,嘴角上扬。她把右手伸向天空,一朵雪花旋转几圈,在她掌心轻轻落下。雪花耐不住她掌心的温热,一瞬化作了雪水。夏依依毫不在意,她转眼看向其它雪花,用右手承接其它几片飞雪,欢喜与满足印刻在脸上。
丰城虽有寒冬,近年却少有雪下。今日西城见雪,夏依依自是难抑心头激动。
白雪飘飘扬扬,落在了陆陵的眉梢,落在了破云剑上,落在了大和尚的黑色僧袍。
大和尚与陆陵之战,打斗多时,此时稍作停待。他喘着粗气,握着僧棍的双手不住发抖。黑色僧袍渐渐被白色侵染,而后泛白。
大和尚意图蛮力取胜,陆陵却是以身法奇巧避闪。二人打斗,大和尚气力消耗稍剧,陆陵轻松些许。
陆陵看着漫天飞雪,气息之间略有变化。
原来已是寒冬,陆陵惊觉。他一瞬想起山门,一瞬想起唐秋梨雪天里偷骑飞泸的事儿,一瞬想起了唐少橙驻足梨花树下的事儿。
他看着白雪发呆,又想起了当年与师傅百草行僧、师妹下山采药的事儿。
师傅采药时,常对着余彤与他吟诵,“一剑破云出,白雪归故人”。而今破云剑已在他手,夏依依中毒匪浅,故人却不知何处追寻。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不待他叹息完,那大和尚提棍,抖落僧袍上的飞雪,又是扑来。
陆陵被逼无奈,再次上前与大和尚过招。
破云剑与法棍相互顶撞,陆陵与大和尚又是过了数十招。
数十招后,陆陵料想大和尚内力已是虚空,终于是出了手。他提剑凝神聚气,内力环剑,接连斩出三剑。
一道旋风从右起,一道旋风从左起,一道旋风从身前起。三道旋风裹携着漫天飞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向大和尚扑去。
大和尚见状,自知逃躲不过,于是提棍强行抵挡。三道旋风同时抵达,旋风中的飞雪快速飞转,其在大和尚身上与法棍间切削而过。法棍抵挡不住飞雪的连续冲击,片刻间竟被削断。飞雪没有停下,径直扑向大和尚身体。接着大和尚的黑色僧袍上留下万千道伤口。飞雪穿衣而过,继续往前。大和尚的脸颊、胳膊、大腿、胸前、后背,也留下无数的伤口。
大和尚大喝一声“是吾小瞧于你”。接着他的脸上浮起几分诡异的微笑,倒将下去。
大和尚在雪地里喘着粗气,神色间满是倦怠。此生他从未败过。出手伤人,江湖仇杀,皆是胜场。师傅传他的三十六路棍法,所向披靡,未逢敌手。而今,他却败了。
如此一败,他本该气恼,但他却一瞬满足。
昔年,他被驱出山门时,师傅怜悯于他,留下一言告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当时,大和尚未解其意,呵呵一笑,只觉人性薄凉,师傅心狠。于是他大步迈出寺院门槛,并未回头看师傅一眼,心底于寺院,也没有丝毫留恋。
而后他涉世江湖,好勇斗狠多时,身心疲惫,渐渐想起师傅的这句赠言,却还是未领悟其中真谛。
而今败于陆陵,周身筋脉皆被飞雪削断,此生再不能逞凶作恶,他瞬间悟了。
浮生皆是虚妄,入世方为修行。众生皆在苦海,万恶也能回头。大和尚发笑,笑声越来越响。大和尚大笑片刻,嘴里一句高喊:“师傅,弟子悟了!”
飞雪轻轻而来,落在他的脸上,掉入他的瞳孔。大和尚看着漫天飞雪,只觉此时方是人生快意之时。先前种种,烟花美酒,倩影入怀,不过虚无,其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而好勇斗狠,搏杀伤人,皆是浮生业障,总得看穿看破。心上浮尘随雪尽,自在飞花重修缘。大和尚开悟敛笑,只觉眼前一道佛光朗照,心底不再蒙尘。他手持法棍,缓缓起身。
飞雪更甚,落于他的头顶,掉在他的眉间。他丢了法棍,步履缓慢,向北而去。飞雪渐落他的僧袍,大和尚踽踽独行,没有片刻停待。
陆陵见状,知其已无力伤人,并未阻拦。
方才陆陵的那记剑招,起源师妹余彤的竹叶旋风。陆陵自创自改,威力比起竹叶旋风,有过之而无不及。剑招威力无穷,也耗了他不少内力。陆陵盘膝而坐,扬气吐呐,静静调息。
沙天河与柳亦尘、陈婉雪打斗正酣。
柳亦尘手握宝剑,出其不意,剑招诡异,非常人之法,且招招发狠,让人难以招架。他本有一剑封喉之术,今与沙天河对敌,二人势均力敌,他难以施展封喉之术。而那陈婉雪,宝剑在手,却是身法极快,一时飞身沙天河身前,一时飞身沙天河身后,来去之间无声无息,无踪无影。让人好生烦恼。谁也不知她会不会趁着与柳亦尘交战的间隙,一剑刺来。沙天河银枪在手,借银枪轻长之势抵敌,倒是让柳亦尘与陈婉雪近身不得。
沙天河江湖游历已是多年,箭法与枪法皆是超绝。其与柳亦尘、陈婉雪周旋近一个时辰,竟是让柳亦尘、陈婉雪无一次出招得手。神箭阁阁主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三人继续打斗,又是半晌。沙天河气力渐落下风。
柳亦尘趁势,施展一剑封喉之术。一道剑气晃过,便是威逼沙天河。
沙天河双膝下弯,弓身避开剑气。那道剑气自沙天河脸上而过,气势凌厉,削下了沙天河红色面具的一角。沙天河起身,脸颊处的面具已是破损一小块。
陈婉雪悄无声息,不知何时已闪身沙天河身后。她长剑提起,便是要从身后给沙天河一剑。长剑逼近,只差半分便要刺入沙天河腰间。
陆陵凌波三步施展,破云剑出鞘,拦下陈婉雪的这一剑。他提醒沙天河,“大哥小心,这姑娘身法奇快,出招无息。”
沙天河手握银枪上前,挡下柳亦尘的宝剑。他应声:“贤弟,这哪是姑娘啊,只怕是你看走眼了吧?这就是个母夜叉。一不留神,只怕就要缺胳膊少腿。这母夜叉出招阴险毒辣,莫说我,你也要小心些!”
陆陵点了点头,“大哥放心,小弟自会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