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空尘子大仙与驴
大雪纷飞,天尽头的一切都染成雪白。
姥山白茫茫的群山峰岭之间,随着蜿蜒小道盘桓上山,一座道观坐落在半山腰之上,名为云天观。
云天观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观内道士应该有些窘况,道观年久失修,在寒风之中八面漏风,大殿院前松树下有着一座香炉,许久也没有再燃起过香火,更彰显着观内的道士许久未曾给殿内道尊上过香火,懒散至极。
偏房静室内搭造水平不怎么样的炕头上,一小道士裹着被子盘坐着,一只手探出来抓着一本道经,口中默念有词。
“降服心猿意马!”
“斩断凡尘俗念!”
“静颂黄庭!”
“辟谷求仙!”
“咕!”一道绵长的声音从被子里散发而出。腹中空空,饥饿难耐,哪怕口上逞强,身体还是十分诚实的。
高羡瘪了瘪嘴巴,将道经扔在了一边,紧紧裹了裹被子。
“哗哐!”
这个时候一阵寒风吹过,干草堵上的窗户又漏风了,吹得高羡后脖子发凉,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道士名叫高羡,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神异的是其眉间有一道痕,一见就让人感觉不凡。
高羡这眉心道痕,可感应天地之间特殊之物,将其敕封一位护法神灵。
这神灵受高羡所敕封,便打上了高羡的印记,逃脱不了高羡的操控。
不过高羡寻遍整个姥山,也只敕封了两座护法神,冬季降临,高羡畏寒畏冷,便躲在观里,以待开春。
惫懒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出门高羡立刻弯腰抱手蜷缩成一团迈着小步子走进了灶房。
灶房内空荡荡的,屯的干菜咸肉早就被横扫一空,只剩下一排排挂着的绳子和空荡荡的罐子。
揭开缸盖一看,葫芦瓜做的瓢斜在缸内,一无所有,高羡脸色一下子变了:“什么?苞米面也吃完了。”
高羡支起窗户,看向了隔壁草棚内,可以看到里面拴着的一头黑得油光发亮的驴子。
听见声响,驴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恐的看向了高羡,刚好对上他那双饥渴的目光。
顿时就看见这驴子像人一样的踮起了腿,整个驴都开始瑟瑟发抖。
高羡第一个敕封的便是这驴护法,也是灵智最高的一位护法神,甚至开口能言人语,生性狡诈,和另一位死物化为的护法神不能相比。
不过从高羡的目光看来,它已经命不久矣。
驴棚内,高羡的手拂过驴子油光滑亮的皮毛,都可以感觉到驴子的惶恐不安,两只鼻孔都冒出了白气,发出奇怪的呜咽声。
“都这么肥了,平日里没少吃啊!我说方圆几里怎么草皮都没有了。”
高羡脸色顿时一变,一声怒斥:“呔,你这妖孽,如此破坏天地循环,贫道岂能容你。”
“今日贫道就除魔卫道,替老天爷收了你。”
看着这肥的流油的驴子,高羡心想把它宰了,做成腌肉熬一熬,说不定能够熬过这个寒冬。
驴子前蹄一下子跪下了,竟然开口说起了人话:“空尘子大仙,草皮没有了是因为天寒地冻,不是小驴的错啊!您老人家请饶了小驴一命吧!”
空尘子这个道号是云天观上一任观主为他取的,老道士据说出自某个世家,一生苦心修道,踏遍九州山川大河,虽然见得一些怪异之事、妖异之人,但也只是仅此而已,看来这世间大概没有那真正的修仙得道之人。
最后老道坐化之时,最后留下一句。
“寻道到头皆是空,一生漂泊似蓬尘,你以后道号便叫空尘吧,莫要再学我,去寻求那虚无缥缈的大道。”
“山上清苦寂寞,若是守不住,便下山娶妻生子去罢!”
随后,撒手而去。
小道士哭的稀里哗啦,醒来之后便换了一个人,这才有了后来的高羡。
高羡叹了口气,坐在干草上和驴子讲道理。
“驴子啊!驴子!贫道也不想吃你啊!”
“可惜观内柴尽粮绝,饥寒交迫,你我迟早得一起饿死,与其一起饿死不如就死你一个,你也是功德无量啊。”
驴子连忙说道:“大仙!您就算吃了我也支撑不了多久,还不如留着我,小驴可以做个代步的坐骑,衬托出大仙的仙风道骨。”
“山下巩州城富庶,何不下山走一走。”
空尘子高羡觉得有理,虽然天实在太冷,但是山上确实熬不下去了,高羡窝冬的计划看起来行不太通。
“也是,苦心修道一载,是时候下山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了。”
“愿为大仙驱使。”
下山的决定很仓促,但是成行很快,因为实在是一穷二白。
高羡不过收拾了几件破袍子,三两本道经,最后将供在道尊神像前的几块干粮一扫而空,便可以出发了。
抓起放在床头边的一柄短刃,流光映面,高羡抽剑出鞘,锋刃光滑映出高羡那张还有着少年加成的干净脸庞,一缕道痕隐隐透出一股出尘之意。
神剑轻鸣,自行而动,盘绕在高羡的身旁,宛若游龙。
这便是青龙护法,由一把青龙剑点化而成,只是灵智和驴护法没得比,只能传递出一些简单的情绪。
但是随着护法自身修行,灵智和自身神通都在不断增长,想来有朝一日能够超出高羡想像。
“昨夜天现异象,贫道掐指一算,将有妖魔出世,当下山拯救黎民众生。”
“青龙护法,你名扬天下的时候到了。”
当然,除魔卫道之时,收上一笔修缮道观,替道尊塑金身的香火钱,也是很有必要的嘛。
高羡将青龙剑收入袖中,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暗藏杀机。
“驴护法大将军何在?”高羡一声高喝。
“驴将军在此。”驴子一溜烟的从后面跑了出来,匍匐在高羡面前。
天下起了雪,高羡抓起了蓑衣披在身上,锁上观门,骑上驴子就下山而去。
大雪之中,蓑衣道人骑驴高唱。
“若一蓑烟雨任平生。”
“道是也无晴也无风。”
“……”
天地间白皑皑一片,落雪翩飞之下,形成一幅空尘子大仙骑驴下山图。
第二章:绝世剑客
大雪积深,道路难行。
冰天雪地之中留下一排深深的脚印,从远方一直蔓延而来。
高羡骑着驴子翻过山头,路过一片枯林,突然止住脚步。
因为前面一堆木头阻住去路,看上去应该是用来阻挡马或者马车闯过。
但是既然出现了这个东西,就代表着有人故意设立在这里,等着劫掠过路商队或者行人。
果然,从密林两侧呜嗷嗷的冲出了五六个人,将高羡团团围住。
领头的是一壮汉,拿的是一把大刀,其他人手中有的拿刀剑,有的是斧子、锤子。
这显然是一伙惯匪,并不是普通流民,刀剑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是价值不菲的财富。
在这帮强盗的眼中,高羡就好像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不动,打量着他们。
“还是个细皮嫩肉的驴鼻子臭道士,不过看这穷酸样,估计也没有什么油水。”
领头壮汉披着有些脱毛的大氅,走进看了看高羡的模样,嫌弃的摆了摆头。
“驴不错,膘肥肉壮,做驴肉火烧肯定好吃。”这人上来就抓向高羡的驴,想要将他推翻在地,却没有看到那驴子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高羡也在打量着这帮强人,看看这些家伙兜里有没有钱,是肥羊还是穷鬼,动手的结果是仅仅除魔卫道还是附带劫富济贫。
然而还没等高羡动手,这个时候从身后的山道之上再次走出了一人。
其一出现就打破了局面,让这帮强人的目光迅速从高羡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高羡只是一个穷酸小道士,除了一匹驴外身无长物,而对方人高马大,还背着一把剑。
那是一把华丽的宝剑,从剑柄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
剑客穿着青衣,带着斗笠,看不到样貌。
他走的很快,却显得很稳,没有匆忙的感觉。却迎面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从起身上发出,笼罩在阻挡在他前方的所有人身上。
“站住!”
“我叫你站住!”
“你听见没有。”
强盗们纷纷怒吼,想要通过人多和气势压制住对方,但是对方行走的步伐没有任何改变。
这些人立刻结成阵势严阵以待,每个人的脸看上去有些凝重。
哪怕对方只有一人,这六人的惯匪强人已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剑客靠近了,首先承受不住的便是这些拦路劫道的强人。
他们感觉到了无视和羞辱,也准备先发制人。
“啊!”
强人团队的领头壮汉带着人冲了上去,身后的同伙一个个嗷嗷大叫的跟随,仿佛只要喊得大声一些,战斗力就能够随之变强一般。
“磬~”
剑出鞘了。
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到那把剑是如何出鞘的,只听到了出鞘的声音,然后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人被一剑抹喉,跪倒在地。
踏步,挥剑。
刺,一剑穿心。
抹,一剑封喉。
最后一个转身回马,利刃直接从背后将那强人头领的胸膛贯穿,雪白的剑尖从胸口冒出。
收剑,倒地。
壮汉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气息。他杀人很潇洒,很美。
完全感觉不道是在杀人,更像是在雪中漫步,卷上挥毫。杀六人,只用了五剑,都是用最直接最简易且充满想象力的剑招取走了对方的性命。
招招致命,而流出的血却不多,充满了艺术感。更重要的是他杀完人之后,一言不发,拭剑收鞘。
然后正了正斗笠,从高羡的身旁走过,潇洒远去。
一言不发而来,一言不发杀人,一言不发离去。
就好像是在旅途之上弹了弹斗笠之上的灰尘,杀人也不过是呼吸一般容易的事情。
实在是太装逼了,一个绝世剑客的高大形象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高羡很羡慕。
云天观上代观主本身就有着诸多秘密,给高羡前身讲述过武者修炼之法,这世上武者练呼吸吐纳之法和锻体之术,没有内力这种东西,但锻炼到极致,也有超出常人之能,顶级武者有百人敌的能力,也是这世上武道宗门兴盛的原因。
但是这人的剑道已经有了几分和意志气势相融的味道,已经脱出了单纯锻炼身体和练剑的境界。
不过高羡没想到的是,那青衣剑客走得很急,回来得却更急。
夕阳西下,高羡背对着落山的大日骄阳迈步前行,看着远处那之前匆匆离去的青衣剑客突然飞奔而回。
脚踏流星,在大雪之中踏雪而飞。而且其看上去仓皇不已,浑身是伤,一条左臂向下垂着,看上去被什么东西咬的不轻,没有半分之前的高人形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得他气喘吁吁,亡命奔逃。
对方看见高羡以后,立刻高喊道。“快跑,后面有狼妖。”
“呜~”
一群狼从远处林中冲了出来,冰天雪地之中雪花翻滚,有种千军万马的势态。
虽然青衣剑客跑的很快,但是那冲在最前头的头狼跑的更快,眨眼间便已经如同一道闪电一般,追上了青衣剑客。
青衣剑客没有办法,只能回头。
“杀!”
一剑出鞘,一股孤冷、绝望的杀意从其剑上渗透出来,寻常人碰上这一剑,恐怕连动弹都不能动弹,只能引颈受戮。
但那头狼身长近丈,狡诈若狐,确实有些过了头。
在寻常人看来,的确能够称得上是妖异了,不过在高羡看来,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化形,叫什么妖怪?
此刻面对剑客,这凶狼竟然凶狠狡猾至极的硬顶着这一剑,以伤换伤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青衣剑客。
但是还没等剑客刺中其要害,头狼双眼绽放出绿光,摄住了剑客心神。
剑客瞳孔瞬间呆滞,等回过神来那狼吻已经贴在了脖颈之上,心中一瞬间千回百转,自认必死。
他感觉有些可惜,自己千里迢迢赴约而来,却没有想到就这般死在了巩州城外的荒郊野岭之中。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天下闻名,见证的只有一个小道士,而且很快也会随同自己一同葬身狼腹。
一阵狂风却从青衣剑客身畔擦过,撩起片片雪花,长两米多的狼躯从半空一瞬间定格在半空之中。
一股如同大妖的气势从一头驴身上散发出来,死死的看着那狼群,群狼和剑客明明睁着眼,却一动不能动。
踏~踏~踏~踏~”
驴子迈过雪地的蹄声响起。
然后抬起驴蹄子,一脚下去,携带万钧之力,将凶残的饿狼如同一块破布一样踹了出去。
生生踹死了头狼,散去气势,剑客和群狼才感觉意识一点点归位。
青衣剑客呆立雪中,看着前面的狼尸,狼群也同时为之止步,一个个呜咽着往后退,然后狂奔而逃。
山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道士骑在驴背上,从青衣剑客的身旁走过,迎着夕阳走上山岗。
青衣剑客看着高羡哑口无言,眼中充斥着震撼和惊讶。
甚至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高羡能够从青衣剑客的身上,感受到他内心处深深的尴尬。
道人屹立于山岗最高处,沐浴着夕阳,身后响起了毕恭毕敬的询问声。
“在下吕沧海,仙长可否告知姓名?”
“姥山云天观。”
“空尘子。”
第三章:荒山论剑
夜幕降临,一块岩壁之下刚好没有被积雪覆盖,旁边左右都是光秃秃的木林。
二人就在这荒野丛林之中生火,将这狼妖之肉烤熟分食。
雪林之中篝火之上狼肉被炙烤得流淌出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音,吕沧海随身带了酒,小酌几杯,啃食刚刚凶神恶煞的狼肉,总算是气氛没有那么僵硬了。
“仙长才是真正不显山露水的高人。”
“不动似泰山之石,动如天外飞仙。”
“之前在阁下面前卖弄功夫,实在是班门弄斧,见笑了。”
剑客摘下了斗笠,其年岁已经不小,看上去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两鬓都有些斑白。
更重要的是其一双眼睛,竟然是瞎的,这是高羡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下吕沧海,江湖人称我为心剑,天机榜之上用剑的,在下只能排名第三。”吕沧海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言语间颇有失落之意,仿佛这天下第三的虚名不值一提。
但是高羡却感觉他见人就提。
这是一个装逼犯。
“贫道空尘子,只是尘世之间一寻道之人。”论起装逼高羡从没认输过。
“仙长当真有高人风范!”吕沧海举酒葫芦。
“不敢不敢!今日得见当今天下之绝世剑客的风采,当浮一大白。”高羡酒壶回敬。
“来!”
“请!”
双方再次进行了一轮礼仪性的互吹。
吕沧海双目失明,这世上又没有修行之术,但是其行于崎岖山间雪道之中,竟然没有丝毫偏差,走的比常人还要稳,行为动作,较之常人甚至也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高羡好奇,问他为何。
“剑客只需要有心便可,没有双眼,反而看的更透彻。”
“花非花,雾非雾。”
“世人有眼无心,才被那红尘繁华迷了眼。”
吕沧海再次说起了让人似懂非懂,但是感觉颇为高深的话。
高羡还是听不太懂,请吕沧海明示。
吕沧海抚须,原本因为之前窘迫的一幕,面对高羡不算直的脊梁顷刻间颇有挺起来的意思。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这少年不知道出自何方,年纪轻轻这境界连自己都看不透,座下那驴子,更是神异至极,感觉自己在这头驴子的面前,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毕竟年少稚嫩,见识浅薄,就待行走江湖多年的江湖第三剑客,给他好好上一课。
吕沧海取下背负的宝剑,哪怕剑还未曾出鞘,但是只要握住剑,一股强大的威势就凌驾于黑夜之中。
就如同猛虎行走于夜间,哪怕不见其身形,那种强烈的危机也已然让人心惊胆寒,这是一种从意志上投射出来的力量。
“剑客之心,也可称之为剑势、剑意。”
“也是剑客修行到高深之处追求的最强力量,所以吾虽目不能视,但只要心中有剑,剑势笼罩之内的一举一动,落叶飘雪,风吹草动,皆在掌控之中。”
寒风吹过,吕沧海身后树上最后的几枚枯叶终于也支撑不住,坠落下来。
吕沧海横在手中的剑却出鞘了。
很缓,很慢。
但是就是这种慢却好像带动着整个天地也一同慢了下来,不论是寒风呼啸声、火光悦动之影、落叶滑落的速度,都被其所掌控一般。剑身出鞘,回转,慢慢悠悠的接住了飘落下来的枯叶。
枯叶在剑尖之上旋转,仿佛在起舞。
“剑客无心,哪怕手握神兵利器,也不堪一击。”
“剑客有心,片叶飞花皆可伤人。”
收剑,枯叶落在了吕沧海手中,双指夹住枯叶。
那一捏即碎的脆弱枯叶和吕沧海融为一体,随着其挥手宽袖飘荡之间,如同一把利刃散发出寒光划破夜空。
“啪嗒!”
高羡身后树上的一截树枝掉落了下来,插入了他身旁的雪地之中。
树枝切口平滑,无论如何不敢想象这竟然是一片枯叶凌空切断的。
可见吕沧海的剑道真的已经达到了超凡脱俗的境地,算得上是老道士所说的世间妖异之士。
虽有吹嘘之意,但是这份实力却是没有丝毫作伪。
最后吕沧海坐下,端起酒杯,仿佛回忆起了往日所见的一幕。
“昔日剑圣司马寒修成灵心一剑,于江边对抗千军,手持一截枯木其剑势便令大军人仰马翻,剑出之时万剑齐鸣,上千人俯首引颈待戮。”
“这,便是剑意。”
吕沧海最后一句,一字一顿。
然后一口饮尽葫中酒,仿佛饮的不是酒,而是那剑圣以一人敌千军万马的豪迈。
高羡若有所悟,原本半依着山石,靠着书箱的身子直了起来。
顺手从积雪里抽出了刚刚吕沧海一叶削下的树枝,学着吕沧海的起手式,仿佛已然将其当成了一柄宝剑。
“阁下看我这一剑如何!”
吕沧海看出了高羡这是要做什么,不由得大笑道。
“哈哈哈!天下练剑的剑客不尽其数,但是要修成这剑意的如同凤毛麟角,哪一个不是于绝境之间磨炼意志突破,非一时半刻可……”
话音未落,就看见高羡动了。
一剑起,在吕沧海的眼中天地骤变。
整个世间都化为了炽白,九天之下一仙人化光而来。
那一截树枝变成了真正的仙剑,仙人一剑从天际而来,顷刻间而至,而吕沧海如同凡尘蝼蚁仰望天穹,一动不能动,顷刻间被那光芒吞没。
高羡此刻意识与那青龙护法融为一体,学着吕沧海那一剑,其本身是剑,学会这一招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一剑落尽,等到吕沧海再回过神来,道士已经坐下,将手中的枯枝添入柴火之中。
而方圆数十米冬雪消融,不见一片斑白,甚至有了一丝暖春的意味。
尤其是两人身旁的几棵树木,竟然在片刻之间抽发出新芽。
刚刚在高羡身后被削去一截的树枝重新抽芽生长,发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在冰天雪地之中傲立。
吕沧海身体僵硬着,笑声早已戛然而止。
这已然是近乎于道的剑法,神乎其技,不是凡人能够用得出来的。
良久他才失神的问道:“阁下也学过剑的?”
“未曾,只是看你所说,联想到你之前那一剑,略有感悟而已。”
吕沧海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感觉自己学了一辈子的剑,自诩天下顶级高手,却始终如同井底之蛙,不见天地之大。
最后吕沧海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这一剑的名字。
“此剑何名?”
“刚刚吕兄说在下不动似泰山之石,动则如天外飞仙。”
“不如,就叫天外飞仙吧!”
“天外飞仙……”
吕沧海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内心有些复杂。
之前吕沧海这句话虽然是夸赞,但是其实也有不平之意。
意思是说你这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干嘛不早点显露出来,非要藏着掖着,等着看老夫的笑话,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在下有些倦了,就先歇息了。”
仿佛被高羡打击得不轻,吕沧海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了,加之夜色已深,他躺下盖上一件衣衫,面上搭着斗笠便歇息了。
而在斗笠之下的吕沧海却没有睡,他在回忆和感悟着刚刚高羡那一剑。
若是真能够悟透,他或许就不是天下第三的剑客了。
而是天下第一。
至于高羡,他算剑客吗?
吕沧海彻底没有了和他比的心气。
吕沧海也已经看出了,这道人恐怕不是凡人,更不是武者,莫不是传说之中的仙人吧?
“这一次出门算是遇见鬼了,先是碰上狼妖,再碰上修仙之人,这常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事情,让我一天之间全撞上了。”
高羡倚靠在那冬季开花的树下,嗅着花的芬芳,枕着书箱进入了梦乡。
身边的驴子打了几个响鼻,紧紧护着高羡,耳朵不时的摆动,警惕着周围。
第四章:巩州城
巩州城是方圆千里最大的城池,也是高羡下山的第一站。
即使冬日里也显得热闹不已,沿路主干大道之上商队人马络绎不绝,高羡和吕沧海两人朝着巩州城的南门而去。
“先生此去巩州有何事?”还是高羡第一个开口,要不然吕沧海就如同一个闷葫芦一样,全程一言不发。
“杀该杀之人,平不平之事。”吕沧海背着斗笠和剑,骑在一匹劣马上,仿佛依旧沉浸在昨日那一剑里。
“仙长呢?”沉默了一会,吕沧海反问。
“除魔卫道,拯救苍生。”高羡倒靠在驴子上,翻着一本道经回答。
然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陵水自巩州侧畔流淌而出,沿河两岸堤坝种植着杨柳,若是春夏,这沿河两畔肯定有不少踏青寻友的士子和大家闺秀,画舫楼船航行于陵水之上,充满了诗情画意。
不过此刻只有冰天雪地,满目行人冻的瑟瑟发抖,佝偻着身子。
穿过城门,街头店铺客满人流络绎不绝,走卒小贩如同流水一般从两人身旁穿过,两人拱手告别。
告别之时,吕沧海却将一副长卷递给了高羡。
“此卷是昔日所得的一副道尊神图,出自道门祖庭昆仑,据说藏着一些隐秘,西边蜀国的天子曾经四处搜寻此物,但是我觉得只有阁下这等道门神仙一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此图。”
看得出,吕沧海是一个高傲的人,也不愿意欠人人情。
不论是高羡昨日救了他一命,还是那一剑对于他的启发,都算在了这幅连蜀国皇帝都想要得到的道尊图之中。
高羡也没有矫情,收了吕沧海的赠礼。
吕沧海带上斗笠,整理长衫:“我自练剑开始,就警示自身,告诫天地之大,强者辈出。”
“但是不知不觉,我早已迷失在了那天下第三剑的虚名之中,昨日若不是阁下搭救,恐怕已经死在那妖狼之手,接下来我将依旧会仗剑而行,磨练剑术。”
“就此别过。”
二人也没有说什么来日再见的话,更没有互留地址。
拱手相别,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道两边离去。
茫茫人海之中相遇是缘,能不能再见也全看缘分。
莫问前路。
高羡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心目中的江湖,就应该是这样。
入了城,憋了一路的驴子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地方狂饮大吃一顿。
高羡坐在驴子上摇摇晃晃,基本不看路,反正驴子有自动导航,也不怕走错,到了地方还会有铃声提醒。
“空尘子大仙,客栈找到了。”驴子叫铃声这个时候响起了,面前停着一座名为迎来客栈的三层木楼。
不过不远处的西门大街前围着一大圈甲乙丙丁,吸引了高羡的目光,走过去便发现城墙之上贴着一张男子的缉捕告示。
画上是一个俊秀潇洒的男子,带着一股邪异的笑容,手持一把折扇。
长相平平无奇的江湖刀客念出了告示上的内容:“银花公子,发现其踪迹告知官府印证后赏五十两纹银,杀死擒拿可得一千两?”
担着担子的小贩心生贪念:“一千两银子算什么,这银花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北魏银花宫第七代宫主,富可敌国,光是他手上的那把扇子,名为山河锦绣扇,我大周前朝武圣之物,价值连城。”
一个书生见多识广,对这走贩嗤之以鼻:“这魔头可不是好惹的,奸诈至极,不知道多少江湖高手栽在了他手里,每一次出现都是杀得血流成河,江湖人称宁惹剑神怒,莫见**笑,若是真的碰到了,别想着什么银子了,赶紧逃命吧!”
高羡坐在驴子上倾过身,眼睛盯在了那一千两银子上。
从那匪首身上搜刮的几两银子,路上吃喝了几顿,便花了大半。
驴子对于空尘大仙的心思可谓是了解至极,小声开口问道:“大仙?接不接?干了这一把咱们就不愁吃喝了,可以回山了。”
空尘大仙对于驴子这等言语不满至极,一拍这驴子脑袋:“我堂堂空尘子,路过此地斩妖除魔,为何到了你嘴中就成了逐臭为钱的蝇营狗苟之辈。”
教训了一顿驴护法大将军,支起身子,高羡又发现了什么,指着缉捕画像上的那把折扇:“我喜欢他那把扇子!很帅!”
转身上街,在客栈门口的面摊下来叫了份面,高羡坐下便听见面摊之上都在讨论那银花老魔的事情。根据周围人群讨论的声音,高羡也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前几日江湖收到消息,知道北边魏国的银花公子将要在在巩州城现身,卫国公李氏姐妹相貌绝美传遍天下,大李嫁入大周王朝宫中为妃子,银花公子当然不敢闯入这大周皇宫去,目标便是这李氏二女。
天下顶尖高手纷纷聚集巩州城,还有朝廷武仪司的人马,为的便是将这周国通缉了数年还没有捉拿归案的妖人要犯彻底留在这里。
银花公子是魔道赫赫有名的银花宫宫主,最喜欢的便是美女,每一次出现,都是为了搜罗天下美人于银花宫中。
而且其看上的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美人,不仅仅要美,还要有名气。
例如曾经西蜀国第一美女月神宫的圣女,落入银花公子手中,为其用毒所控,生死不能,沦为其玩物。
东边虞国名传江湖的天山侠侣,夫妇二人丈夫被银花公子虐杀,女侠被其调教成了银花宫的八美之一。
本朝大周国青衣门的师青衣,被银花公子看中,银花公子将青衣门满门屠尽,将其带回银花宫肆意淫辱,甚至在银花宫中将其当作婢女一样待客魔道中人。
他不是偷香窃玉的采花淫贼,银花公子只要看中的女子,从来不偷不窃,都是赤裸裸的明抢。
他仿佛在享受着这种只要被他看中,别人怎么绝望挣扎,也逃不掉的感觉。
这一次出现在大周王朝已经祸害了天香阁的乐香儿、玄机观的梵慧女尼、江南巨贾李家家主的妾室、文西郡郡守之女,整个江湖被其搅得风云四起,各路高手都在追杀他,朝廷通缉都没能抓到他。
其轻功绝世,江湖里能够打得赢他的追不上他,追得上他的打不赢他,还善于用毒和暗器,为人更是诡计多端。
角落里,拴在高羡身边的驴护法大将军好似高羡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以一股淫荡的驴笑说道:“哇!这银花公子好生让人羡慕啊!”
“大仙,要不然我们别做什么正面人物了?改当魔头吧?”
驴将军张着大嘴,舌头随着奸笑的脸甩来甩去,就差淌口水了:“您看看这当魔头,有钱、有美女、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比山上当什么清苦的道士要逍遥自在多了。
“妖孽住口!”
第五章:魔气高涨
巩州城景康坊卫国公府。
各路江湖绝顶高手还有匆匆赶来的武仪司百卫聚集于此,卫国公李国源坐在正厅主位之上,毕竟身居高位,看上去气度还算稳定。
其蓄着长须,站起身来向诸位敬酒:“这几日要多多仰仗诸位了,只要能够保得小女平安,定有厚报。”
身穿黑衣的国字脸刀客:“银花公子这魔头重出江湖,正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我刀圣岂是为了那区区黄白之物而来,匡扶正义,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
另一个穿着武官袍服服的中年人看上去就要热衷得多,有意巴结这位目前大周王朝的权贵人物:“国公身为皇亲国戚,这一次我们保护的更是李淑妃之妹,中行笃岂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高羡认识的吕沧海也在其中,本身不重的伤势看起来好了一些,其坐在椅子上抱剑养神,只说了一句话:“今日,银花公子不死,我死。”
众人守在正厅,一言不发,周围各处武仪司的暗哨小心警惕,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发出信号。
突然之间,吕沧海睁开了双眼,耳朵动了动。“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后院之中一座后院闺阁之中爆发出了激烈的战斗,但是顷刻之间平息。在场所有人同时朝着那座后院包拢了过去,大批兵卒也冒了出来,将那院子团团围住。
一时之间后院闺阁之外,出现了数十近百人。远处是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出现在了墙头之上,一个个看向今天围杀自己的人。
“刀圣许霸元。”目光扫过黑衣刀客,刀客怒目相对。
“中行笃你什么时候做了大周鹰犬?”中行笃听完银花公子的话顿时怒气上涌,脸色通红。
“还有一个无知之辈,是叫心剑吕沧海是吧?以为上了次天机榜剑榜就能纵横天下了?”吕沧海面无表情的握紧了剑柄。
“本公子来之前还颇为期待了一番,没想到来的竟是一群土鸡瓦犬。”
说完,银花公子一跃而起,仿佛和空中的明月融为一体。
轻功绝世,踏月歌行而来。
目光所见银花公子过处,无形银花如同幻影落下。
“小心这魔头用毒!”
心剑吕沧海对这手段非常熟悉,好像吃过苦头。
但是哪怕提前有了准备,院子内外的人依旧成片的倒下,众人湿布捂住口鼻也无用。
顷刻间,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躺着的人,除了几个高手之外,其余之人连银花公子方圆数米之内都靠近不得。
几名江湖高手决死一战上前。
“银花老魔,受死吧!”剑出鞘,刀光闪烁。
一场江湖客绝顶之战,瞬间爆发。
几个江湖绝巅高手打得天翻地覆,卫国公府内不过片刻已经是遍地尸体,围攻银花公子的一众高手身上,几乎人人带伤。
刀圣许霸元一刀出,携带的刀意霸绝天地,但是银花公子手中折扇碎金断钢,不知道是以何材料制造而成,生生挡住众人围攻。
随后一掌击在刀圣的胸口,将其轰入一座房屋之中,瞬间化为一片狼藉。
回身一扇,直接将吕沧海一剑架住,随后一脚将其踢了出去,连同其身后的墙壁也一同撞击垮塌。
几个人围攻银花公子,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同时也在极快的时间里分出胜负。
几个人或死或伤,而这个时候,远处隔壁一栋宅子里,也爆发出了动静。
吕沧海和刀圣许霸元立刻脸色变了:“不好!”
话音刚好,四个打扮如同丑角一般的男子扛着一座花轿,飞也似得从远处掠起,朝着城西方向而去。
银花公子见得手,也没有拖下去的意思,击退众人紧跟着离开。
紧闭的坊门阻挡不住江湖客,黑暗之中一道道身影掠过空中,一跃数米而过,飘然洒脱如同柳絮随风。
最前面是银花宫四鬼扛着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个女子,如同待嫁的少女,正是卫国公的次女李榕儿。
银花公子在花轿后面不远处断后,仿佛胜券在握,看起来城外还有布置。
哪怕早已调包暗藏,还布置下重兵,但是这银花公子好像早已看穿一切,轻而易举的击穿他们的布置,银花公子以自身为诱饵,声东击西让四鬼准确的抓到了这卫国公的次女。
李榕儿如同传说之中的一样,云髻峨峨插着一支金色珠钗,素色的宽袖襦裙遮挡不住傲人起伏的峰峦,外面套着毛裘,一股贵气油然而生。
相貌端丽,玉颈白皙秀颀,锁骨分明,身材婀娜。
让人不由自主的目光从她的脸庞,滑向玉颈,然后沿着漂亮的锁骨一路滑下到哪仿佛一只手可以握住的纤腰。
外形倒是其次,关键是气质,是现代人通过整容、化妆、保养得再漂亮也没有的那种古典感,艳而不俗。
不过此刻李榕儿满脸惶恐,但是全身被制住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想一想过往听说的对于这**的传闻,内心对银花公子的恐惧更甚了。
传说这魔头每掠走一女,便会以西域奇毒控制住他们,据说此毒一旦染上,毒发之时痛苦难耐,吸食之时又犹如飞升仙界。
哪怕是神女圣姑,最后也只能自甘堕落,心甘情愿任由银花老魔玩弄,这等手段不知道让天下多少女子为之惶恐。
而身后则是受了伤的刀圣、吕沧海、中行笃三人和不少江湖豪侠紧追不舍,仿佛拼尽老命也要将这魔头留下。
从这方面来说,这三人是真正的正道豪侠,愿意豁出命去也要杀了银花公子这个为祸江湖的魔头。
银花公子也受了些伤,三位绝顶高手以命相搏,他抓到人之后不敢在巩州城内久留,径直朝着城墙而去,已经遥遥在望。
“本宫主轻功天下第一,岂是你们几个杂鱼能够留住的?”
银花公子回头嘲笑身后那死命追赶自己的手下败将,不过回过头来突然一愣。
月光下城头之上站着一个人影,朴素的道袍,却有着一双照彻夜空的双眸。
第六章:月下花开
银花公子见过不少潇洒风流之人,自身更自认为是翩翩佳公子,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给人一种出世之仙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的感觉。
他就屹立在那里,看向自己,就好像一座高山,一堵绵延不绝的墙,让自己一身绝世轻功无处逃匿。
只能止步。
而原本跑在最前面扛着花轿的银花宫四鬼,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死鬼。
甚至紧跟而来的银花公子都没发现四人是怎么死的。
他们死的悄无声息,依旧保持着扛着轿子的姿势,就这样扛着轿子跪倒在西门大街上。
面朝城门,如同朝拜神佛。
“怎么可能?”
银花公子可知道自己这四个奴仆的厉害,这是银花宫历代传承下来的高手,也是银花宫宫主的近侍守卫,别说是在北魏,放在诸国也是武力超过江湖一流高手。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死了?
不知道为何,银花公子精神恍惚,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感应。
今日,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银花公子脸色有些难看,死死看着那一动不动,气势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而来的身影:“阁下是何人,和本宫主有何仇怨?”
“亦或者?也是为这美人而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轿中人,以他阅遍天下美人的经验,也能排的上前几。
如此尤物,能引动这样的高手而来也并不意外。
银花公子站在城门外大街之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暗中准备,原本的宝扇别在身后,此刻握住了银花宫独门暗器银花飞针。
杀机暗藏。
只是银花公子却没有想到那道人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那美人身上,而是看了看银花公子手中的折扇,腰间的佩玉,头上的银簪,还有光闪闪的一千两。
正义凛然顿时现于脸上。
“贫道空尘子,路过此地,借尔头颅一用。”
银花公子先是愣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这是对自己说出的话,银花宫屹立北魏百年,自己纵横天下,死在自己手上的人足够累计出尸山血海,还从未有人感如此轻视自己。
这话,仿佛杀自己就好似路过街边,随手踢死了一条野狗一样。
紧接着冷色涌上面庞,一时之间脸色涨红到了极点。
“狂妄至极,江湖之上还没有人敢对我银花宫这般说话。”
“我的命就在这里,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银花公子说出这话已然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这是一个用特殊手法激发出来的武器,暗器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的朝着高羡袭来,漫天银花轰向城墙之上。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银花宫号称天下第一的暗器,不出则已,出手必死,至今无人可以接下。
“小心,这是银花飞针!”刀圣许霸元此刻也抵达西门大街,刚好看到银花公子暗藏的这银花宫独步天下的暗器,高喊提醒城墙之上拦阻银花公子的道人。
城墙之上的人影也动了,青光剑影掠过空中,拖出一道道剑影。
随后,天地变色。
月下一仙人飞跃而下,剑影挟裹着漫天月光浩浩荡荡而来。
“天外飞仙!”
清朗的声音传递四方。
任由它千万银花四面八方包拢过来,剑只往一处而去,颇有一剑破万法的气势。
远处紧跟而来的大周武仪司的中行笃、心剑吕沧海刚好也到了。
那一剑击穿漫天银花,化为明月之辉横扫四方。
一剑落下,胜负已定。
银花公子项上头颅飞天而起,满腔热血如同一朵大花一般洒落长街,直接倒在了地上。
头颅上的还带着死前的迷茫,不知是不敢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剑法,还是因为错愕竟然有人能破解这银花宫独步天下的暗器。
而城墙之上的剑仙却仿佛动都没有动,依旧保持着未曾出剑的姿势,仿若刚刚惊天动地的一剑只是一场幻梦。
剑仙收剑入鞘。
“哒!”
“咯吱!”
细微的声音从长街之上传来。
刀圣许霸元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顿时看见临城门的西街之上,冬去春来,满树花开,仿佛一夜之间,改换了季节。
满街桂花树盛开,香飘十里,沁人心鼻。
刀圣许霸元远远看着,整个人都已经惊呆了:“这……这……”
最后只能吐出一句:“世上竟然有这等剑法。”
中行笃吹响了铜哨子,召集周围所有的武仪司人手朝着这里聚集,对这个一出手就杀了银花公子的人还有那一剑忌惮至极。
只有心剑吕沧海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只凭剑意已然认出来了是谁:“原来是他。”
回想起了那一晚的一剑,不过今日这一剑已然远远超出了从前,可以真正称之为仙人之剑。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银花公子死的不冤。”
刀圣许霸元依旧在品着那一剑的余味,听完才叹然说道:“原来这一招叫天外飞仙。”
中行笃立刻看向了吕沧海,惊讶道:“吕兄竟然认识这位高人。”
吕沧海拂须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其实是他对高羡也并不了解,除了名字之外就不知道什么了,说多了会露馅,也只能用来装装逼了。
而坐在轿子里一动不能动的李榕儿,才是全场看的最清楚的那一个,那屹立于城上,一剑纵横天地间的影子完全打破了李榕儿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那神仙一闪便从城墙站在了西门大街之上,再一闪就立于轿子前。
轿子帘子敞开,李榕儿一身华裳,呆呆的看着高羡,这是一个眉心有着道痕的少年道人,生而不凡,好似从天宫走出的仙童,一身空灵的气质如同九天明月。
高羡低头看了李榕儿一眼,眸子深处起了一缕惊艳,眉头挑了挑。
转身手一挥,银花公子手中的宝扇和身上的几件宝物一同敛取,随后几个闪身就消失在街头远方。
人已经不见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许霸元和中行笃两人也松了口气。
随后,更远处传来了声响,身后街道之上大批差役的人马到来,正好赶上收尸。
第七章:大仙扬名
巩州城的西城门之上,血淋淋的头颅悬挂在旗杆之上,凌乱的黑发在风中飘扬。
再也不见那潇洒邪异的银花公子,只有死人头一枚,散发着恶臭。
城门旁的告示前围满了人,还有人大声念诵告示之上的内容,大周朝廷仿佛是想要借此震慑江湖人士,着重提及了武仪司和旗下校尉中行笃的功绩,虽然提及了剑仙和几位江湖豪侠,但是也是以春秋笔法带过。
不过银花公子之死的轰动远超乎想象,整个巩州城和江湖,都知道了那一夜的景象。
银花公子如何掠走李氏二女,剑仙城上一剑削首,满街花开的故事,活灵活现的传遍了市井小巷。
甚至包括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李氏二女的心理活动和几位江湖豪客的义薄云天,以及银花公子和银花公四鬼死前的表情都被人脑补出了各种版本,在街头巷尾传扬。
“真的死了?”一匆匆赶来,却姗姗来迟满脸胡子的江湖客睁大了眼睛,看着城墙上的人头。
“这魔头祸害了多少人,不知道造了多少孽,终于死了,好!好!好!”锦衣华服的老者拍手称快。
“这当真是银花宫宫主的头?”一个带着商队,从北方魏国而来的商贾,听到银花宫这个名字都感觉双腿打颤,指着城墙之上的人头瑟瑟发抖。
在北魏,银花宫的凶名更胜于大周。
老者豪迈大笑道:“那是当然,我大周是何等地方,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是流传各种传说神话,不知道多少高人隐藏在名山大川之中。”
”这银花魔头敢来我大周兴风作浪,还来我巩州城为非作歹,简直就是找死。”
“这不刚来我巩州地界,就有仙人下山,刚好路过巩州城将这魔头给除了。”
老者仿佛完全将剑仙当成了自己人,与有荣焉的模仿着那剑仙洒脱而充满仙气的姿态,骄傲至极的说道:“只用了一剑,就让银花魔头授首,血洒长空,横尸街头。”
北魏商贾立刻追问:“是何等人物?竟然一剑将银花公子这样的魔头杀死?”
立刻周围不少人上前讲述起了各种版本的故事,还有人指向西门大街两旁盛开的桂花树,作为那绝巅之战一夜、那月下西来一剑的佐证。
风波瞬间传遍了大周王朝北境。
附近各大门派的高手匆匆赶到巩州城,就是为了看一看那银花公子的人头,确认其是不是真的死了,然后将这喜讯带回去。
首先赶来的是曾经被银花公子灭门的青衣门弟子。
一大清晨其连夜从千里之外赶来,身着青衣背负琴盒,先是死死看着那悬挂在城头旗杆上的人头,然后整个人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目光中,透露着恨不得食其肉的透骨恨意,然后随着意识到银花公子的死去,一点点化为了满脸泪痕。
最后路过西门街的行人车马,穿过盛开着桂花树的大街,其骤然停下跪倒在大街正中。
“青衣门胡同,谢剑仙替青衣门诛杀此贼。”
“青衣门胡同,谢剑仙替青衣门诛杀此贼。”
“……”
男子于西门大街之上当街三跪九叩,声震长街。
每叩拜一次,都高声喊一次,直磕得满头血污才转身离去。
离去之时开怀大笑,仿佛天开地阔。
接着便是天香阁、玄机观等江湖各派的弟子一一赶到。
这多年来银花老魔犯案累累,整个大周江湖正道各派,几乎都直接或者间接和银花宫有着泼天大恨,生死之仇。
这也是为何这银花公子的死,能够造成这般轰动的原因。
天下或许还有其他如同银花公子一般的高手,却没有同样和银花公子这般恶名满天下,路人皆知的魔头。
城中茶摊里还说起了关于那一夜的评书,一个中年落魄书生一拍桌案,嗓门立刻提高了八度:“我们今天要说的是,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剑仙月下斩银花宫魔头的故事。”
故事一开讲,茶摊立刻坐满了人,甚至连街上都围满了几圈。
这也是巩州城中的现状,之前银花魔头出现在巩州城人人自危,最近只要讲述剑仙月下斩魔头的故事,就能够引来大批客人,引得城中各处茶摊、酒肆、书肆纷纷效仿。
随后,对门的茶楼也开始了。
茶楼更加专业,还有着请人收集信息专门撰写,更详细和更真实的评书,还请来了一位卖相颇有仙风道骨的老书生开讲:“话说姥山有座云天观,观中有一剑仙,名空尘子……”
到了东门酒肆,则说起了一个不一样的版本,一个蓄着胡子,看上去有几分贼眉鼠眼和猥琐的评书人开口便带了几分市井气息:“想来大家都已经听过了剑仙月下斩魔头的故事,那我就来讲一讲这背后那段缠绵悱恻、动人心弦的故事。”
“剑仙为何要下山除魔,剑仙和那银花宫魔头、李氏二女之间有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这一切究竟是……”
这老不休张口就来,说到大家气血膨胀的时候却骤然停下,堂木一拍桌案。
“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旁边书肆还有未删减完整版《剑仙情传》出售,限售一百本,先到先得。”
———————
迎来客栈,穿过大门后方还有这几间单门独院的上房,院中有花有草,屋中不仅有暖炉,每日还提供热水,更重要的是清净。
一出山就名满大周江湖的剑仙,空尘子高羡近日里就住在这里。
只要有钱,山下确实比山上舒服得多,每日有吃有喝,不用动手便能丰衣足食,冬日里也能如暖春一般。
就是,马上要再次没钱了。
不过幸好的是,很快便有人给高羡送钱来了。
谢子治是巩州胡刺史的幕僚,一身儒生装扮带着一群差役走入了小院,随同的还有大箱小箱。
这是银花魔头的悬赏,还有刺史的赠礼。
他还没有动,矜持的站在院门口,身边的一个差役便对着里面的人喊道:“空尘子何在。”
“空尘子在吗?。”
第八章:钱到位了就行
“空尘子何在?”
”剑仙空尘子在不在?”
那差役上前进院高声大喊,半晌却没有回应。
谢子治等了半天,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不再讲什么礼数,手一挥,差役便上前想要推门而入。
而这个时候,一道怪异的声音自空中传递而来,扩散向四方。
“空尘子大仙正在修行,凡人。”
“凡人……”
“人……”
那凡人二字还不断拖着尾音,在空气之中产生回声回荡。
“谁?是谁在说话?”声音一出,顿时周围所有人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还能有谁?本驴护法大将军。”
“大将军……”
“将军……”
“军……”
这声音飘忽不定,根本捉摸不透是从哪里传来,站在门口的差役觉得是从后面传来,站在中间的觉得是从天上传来,站在院前的谢子治又觉得像是从地下传来一样。
诡异的气息凝结,魔音贯耳,让冬日大清早赶过来的一行人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吕大将军?”谢子治当然想不到驴这个字上,第一反应便是吕大将军,然后完全注意在了大将军这个字上。
“胡说,本朝哪里来的吕大将军,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谢子治旋转着看向四周,想要抓出这装神弄鬼之辈。
“赶紧出来。”
只是这声音也太诡异了,让谢子治不由得掌心捏了把汗。
“不是吕大将军,而是驴大将军。”
“大将军……”
“将军……”
“军……”
这个时候,谢子治身边的一个差役好似发现了真相。
他突然全身一下子绷紧,整个人一下子脚尖都踮起来了,指着院子里被拴着的那头驴大喊。
“是这驴子。”
“驴子在说话,是它在说话。”
这差役看着驴子,眨眼间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
活了这么多年,哪怕话本之中,还从未听过驴子会说话的。
看到众人发现了自己,驴护法大将军彻底站了起来,打了个响鼻,高傲的上前。
一股独属于护法神和异类的强大气势散发出来,压制得这些人连连后退。
这一刻,驴护法大将军的身影无限拔高,而谢子治在气势压制之下不断倾倒。
“凡人……凡人……凡人……”
“本座乃是空尘子大仙座下,驴护法大将军。”
“堂堂护法神。”
“妖……妖……妖魔!”谢子治这下也彻底看清楚了,说话的真的是只驴子。
“这是个妖怪啊……是个妖怪啊!”
这猥琐的驴子开口,直接将这谢子治的三魂七魄全都吓掉了,直接晕倒在地。
旁边一群差役也吓的不轻,一个个高喊怪叫,转身就跑。
他们平日里也顶多就是抓抓小贼,维持一下城中治安,此刻突然冒出来一只妖怪,这些家伙见风就倒,哪里肯去和传说之中的妖魔拼命,连倒在地上的谢子治都不管了。
还好最后面还有个少年差役知道将谢子治拖出去,要不然这谢子治就要落入“妖魔”之手了。
日上当空,高羡才从暖被窝里睡醒钻出来的时候。
爬出来的时候不仅一头鸡窝,然后还懒洋洋的盘坐在床上发呆。
驴护法大将军最了解高羡,这位空尘大仙不仅仅嗜睡,睡着之后雷打不动,而且还有特别大的起床气。
谁若是敢惹了他的起床气,他看到的就不是空尘大仙了。
他将会有幸看到空尘老魔的是什么样的。
因此驴护法大将军早早就缩在了后面,等到高羡彻底醒转了来,才舔着脸上前,汇报之前的事情。
当然。
这个汇报可能和事实有点小小的出入。
一觉睡到三竿后,高羡只看见满地狼藉,还有一箱银子。
“这是怎么回事?”
驴大将军丝毫没有自觉,直接春秋笔法:“刚刚有人上门送银花魔头的悬赏银子来了。”
“据说是?州刺史的人。”
高羡立刻作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余光却在打量着左右,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偷窥自己的帅气。
不过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高羡便问驴护法大将军:“你不是说有人来了吗?人呢?”
“我说大仙在修行,那些人不敢打扰,便留下银子走了。”
“?”
高羡被这时代人的高风亮节惊到了。
“现在人都这么大方的么?话都不说一句,留下钱就走的?”
高羡有些遗憾,自己早就知道朝廷会送钱来,选了这处院子等待,更是提前准备了论仙人的自我修养三式,都没有使用出来。
一身仙风道骨、高人风范都还没有体现出来,送上门的配角就跑了。
这感觉就好似,空有屠龙术,却无施展之地。
不过看着这大箱小箱,还有白花花的银子,
“算了算了,钱到位就好了。”
———————
巩州城城东一座官邸之中,胡刺史看着被架着回来的谢子治,一边询问站成一排瑟瑟发抖的差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吓的昏过去,在大夫扎了几针才回过神来的谢子治,胡刺史不由得叹气摇了摇头。
“谢兄?谢兄?”
胡刺史对于这位同乡还是颇为重视,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依旧对其敬重。
谢子治回过神醒来,胡刺史才松了口气,然后让人上热汤给谢子治,一边坐在椅子上摇头。
“你这胆子也未免太小了。”
“我让你以礼相待,你却无故怠慢人家,更被对方的一只驴子给吓成这样。”
谢子治虽然依旧面色惨白,但是为自己的窘态羞愧,连忙解释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驴子,那可是个……是个妖怪啊!”
胡刺史早就清楚了详细过程:“看起来这空尘子确实是个奇人,原本想要亲自去见一见,不过卫国公对这位高人很感兴趣,我反倒不好去见了。”
“也罢,既然将东西送到了就好。”
“想来这等高人,也不会在意你的些许怠慢,只是你这脾气,确实得好好改改了。”
谢子治虽然吓的不轻,现在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混迹官场,立刻敏感注意到卫国公的话。
这位皇亲国戚可是马上就要进京了,城内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攀附于他。
谢子治强撑着坐了起来:“卫国公难道是因为这剑仙救了李氏二女,想要见一见这位高人?”
胡刺史放下了茶碗,盖上了盖:“是!但是也不仅仅是!”
“你我皆知,当今天子崇道慕佛,这卫国公恐怕,是在打这方面的主意。”
随后他又敲打了一下谢子治:“不过我等皆是臣子,这种事情不好说,更不好介入其中,还是躲远一些比较好。”
胡刺史语重心长的说到:“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卫国公,还有这道人,我们读书人还是敬而远之的比较好。”
第九章:长生不老?
中行笃挎着腰刀穿着官服匆匆踏入卫国公府,头上的冠帽戴得不偏不倚,这身行头显露出了武仪司的威风。
一路无人阻挡,直接入正厅拜见卫国公李国源。
李国源坐在主位上饮茶,整个卫国公府邸都在收拾东西,要举家离开巩州城。
京城已经来人宣旨,李淑妃恩宠不断,父凭女贵,卫国公李国源紧接着封爵之后,又官拜太府卿。
此去便是去京城上任,替皇帝管理他的钱袋子,算得上是极受重用。
李家彻彻底底发达了,从今以后不仅仅是皇亲国戚,还是一等一的勋贵,近日来巩州上下官员络绎不绝前来拜访送礼。
而抱上这条大腿的中行笃更是鞍前马后,他被皇帝派遣过来保护李家,奔前跑后,便是想要借着卫国公的势爬上去。
卫国公让他办的事情,便是近日来在整个巩州城闹的沸沸扬扬的剑仙。
中行笃通过武仪司的情报系统,收集到了关于这剑仙的部分资料,虽然并不详细,但是隐隐推测出了其真实身份。
李国源对于这件事情也非常关注,自家是外戚,如何讨好皇帝便是重中之重,从得知这剑仙之事,李国源就敏感的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已经查明身份了?”
中行笃一路风尘仆仆,看起来是刚从城外回来:“据吕沧海那里探知的消息,此人出自姥山云天观,名为空尘子。”
“只是姥山纵横数千里,古来多有人隐居,这云天观可能只是云深雾处的一隐居之地,外人从未听说过。”
“吕沧海言行古板,我根据过往交情多番打听得知的也并不多,只是这道人言行举止也不似少年,老成之中有有些一些戏红尘的洒脱,言谈举止,见识广阔,绝非一般人所有,不能按照面相来看待。”
“前日刺史派谢子治带着钱银赠礼前去拜会这剑仙,想要见这剑仙一面,这人态度倨傲,结果人都没见到,还被一只驴子给吓的魂飞魄散,回去大病了三天。”
卫国公李国源也点头:“我也听闻过,据说那驴子开口能说人话,一双怪瞳能够迷惑人心,是个真正的妖怪,这道士当真是个奇人。”
说到这里,中行笃拿出了一份今早送来的一封书册,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
“而根据武仪司刚刚收集的情报,前朝据说有一用剑的无名道人纵横天下,在天机榜剑榜排名第一,后骑驴踏入道门祖庭昆仑,得仙术归隐姥山,不知生死。”
“算来,距今已经有一甲子了。”
“我专门查了百年前的江湖天机榜,发现这无名道人模样和这剑仙一般无二,用的也是一柄青龙短剑。”
说完,中行笃还展开了一副泛黄老旧的画册,翻到其中一页,递于卫国公李国源面前。
画上正是一骑驴道人,同样的道袍,酷似的相貌,还有一样贱的驴子。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眉心的道纹。
不过寻常人一看,绝无他想,第一感觉就觉得这就是同一个人。
哪怕是高羡看到估计都会感觉一阵错愕,进而怀疑起自己这副身躯和老观主的关系。
李国源看完之后,顿时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怎么可能?你是说这位剑仙空尘子是前朝生人?”
李国源连连摇头:“这算起来,得近百岁了,怎么可能有人活了一百年还不老。”
中行笃:“若是常人当然不可能,但是若是进过道门祖庭的人……”
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是李国源内心深处却逐渐相信了这番推断,最后只能说到:“难道真的是神仙?”
中行笃连忙肯定,这可是自己的功劳啊。
若是能够成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不错,想来是这道人修成出山了,也符合吕沧海所说的,言行举止也符合推断,相貌和百年前的天机榜也对上了,还有这用的剑器和骑的怪驴,更足够说明问题了。”
“天下练武之人不知凡几,可在下从未听说过,有人一剑能够改天换地,冬木逢春。”
“这已经不是剑术了,而是仙术。”
李国源也感叹说到:“一剑飞仙,满树花开。”
“此人,就算不是仙,也不远矣。”
李国源和中行笃这是将高羡当成了之前的老道士,也只有这样,才符合仙的设定。
要不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拥有这般的剑术,还修炼成仙,完全就不符合众人对仙人的想象。
李国源兴奋不已,在大厅之内左右踱步,最后将那泛黄书册放在了桌案上,才坐了下来:“陛下崇道你我是知道的,近年来一直都在搜寻天下各方道经丹方,京师之内光是道士就有近千人,京郊兴建道观无算,甚至还派人前往昆仑寻找昔日道门祖庭遗迹。”
“如果……”
二人目光对上,话还没有说出口,立刻就知道了双方心思。
李国源觉得可以开始了:“这巩州刺史派人前去都没见到,你去行吗?”
不过其心中还有一丝疑虑:“这人突然冒出来,凭他一剑杀了银花公子,西门大街满街花开,还有一只会说话的驴子,确实看得出这人是个奇人。”
“不过只凭他那天外飞仙的一剑,还是无法确认此人是否真的会仙术,不太稳妥。”
“到时候在陛下面前,若是出了点差错,这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担当得起的。”
李国源目光深沉,中行笃却满心欢喜,这代表着他已经入了这位法眼了。
“刺史只是刺史,国公和李淑妃代表的是圣上,岂能相比。”
“还有我代表朝廷武仪司前去,告之他由国公举荐,分量不一样。”
“至于这剑仙是否名副其实,这几日中行笃再试探一番便知晓了。”
李国源:“如何试探?这等奇人,脾性非常人,哪怕不能交好,也切忌万万不要得罪。”
“国公请放心,中行早有计划。”中行笃眸子一亮,仿佛智珠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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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荒冢之中,聚集了二三十名身穿深色衣衫,头戴黑巾的男女。
一辆马车从远处而来,停在了众人身前。
这些都是银花宫弟子,原本被安排在巩州城外接应银花宫宫主,如今银花宫宫主死了,自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车中人都未走出,直接发号施令。
“宫主已死,长老已经发话了,谁能够替宫主报仇,杀了那剑仙,谁便是下一任银花宫宫主。”
话音一转:“最重要的,必须夺回银花宫的传承淫花仙经。”
前面还仿佛和那剑仙深仇似海,转眼车中人便暴露了真实目的。
“配不了银花散的解药,我们所有人……”
这一刻,轿中人语气变得急促无比:“都得死!”
第十章:忠心耿耿驴护法
“救苦救难、除魔卫道的空尘大仙!让这世上少一些银花魔头那种人吧。”
“巫山派钱坤多谢剑仙除掉银花魔头!”
“仙人保佑!保佑我儿包二这次上京赶考不出意外,千万别碰上河妖。”
“空尘大仙……”
“大仙……”
仿佛成百上千人的呼喊在耳畔回响,然后汇聚成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将高羡从睡梦之中惊醒。
“谁啊?”
高羡一把掀开被窝,一看窗外,天都还没亮。
高羡怒不可遏,翻身起床,决定要找到这个吵醒自己美梦的家伙,然后锤死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公德心。
“大半夜的不睡觉,瞎嚷嚷啥?”
“还喊得这么大声,找这么多人一起喊?”
之前感受到高羡在睡梦之中心绪波动不安的的青龙护法和驴护法前后出现。
“磬!”青龙护法从墙壁之上发出一声剑鸣呼啸而起。
“匡铛!”
驴护法闯门而入,立表忠心:“驴大将军前来护驾!”
不过巡查了一遍之后,发现里里外外什么人都没有。
凌晨里,青龙剑冲天而起转了一圈归来,驴子巡游院落一头雾水回来,外面安静无比,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最后只剩下房间里一人、一驴、一剑大眼瞪小眼。
“大仙?你真的听到了声音?”
高羡也皱起了眉头,不过那声音确实太奇怪了,至今还回荡在高羡的耳中,若隐若现。
高羡满屋子寻找,最后发现这声音竟然来自于挂在墙壁之上的一副画。
正是吕沧海临别之前送给高羡的那幅道尊神图,高羡暂时冬天长住在这迎来客栈之后,便将这幅道尊神图挂在了屋内,下面还摆了个小香炉。
好歹自己也是个道士,挂个道尊神像,燃香打坐才有气氛,符合自己的身份。
只是现在这画上的道尊出现了一点变化。
“这道尊神图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画像了?”
高羡惊讶无比,这神像画卷上的道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自己。
自己身着道袍,骑驴侧身踏云而过。
背着一把仙剑,显得神秘无比,充满道韵,和之前那道尊有的一比。
当握住这幅画的时候,高羡耳畔的声音才停息。
高羡将画取下仔细打量着里面的自己,就再次听到了无数像是祷告的声音,那声音从画中云层下面而来。
仿佛是看不到的芸芸众生在向云层之上的仙神祈求保佑。
每一声祈求和神名的呼喊,都化为一丝烟气升上云层,青烟环绕在道尊身畔。
道尊神像呼吸之间,这无数丝烟气最后凝结成一缕青烟,漂浮在云雾之中,让画中仙人更有神仙之韵,多出了一缕香火的意味,就像神坛上久经供奉的泥塑。
高羡意念一动,那一缕青气直接从画中飘落下来,落入了高羡的手中。
“?”这东西竟然还可以拿出来。
“这东西好香啊,好像能吃。”驴子闻到这味眼睛一下子都红了,一下子凑了过来,舔着脸按捺不住的想要一口吞下去。
结果被高羡一巴掌拍在驴头上打了回去:“什么东西都乱吃。”
不过高羡没想到的是,青龙剑也围绕着自己转了起来,意念之中透露着一股极度想要这东西的情绪。
青龙护法和驴将军争夺了起来。
“看来这东西应该是对他们俩有用?”
高羡眼睛一转,心中想着先给青龙护法,不过转念一想,又怕这东西有问题,自己的宝贝青龙剑可不能随便试。
看了看这和青龙护法蹄剑相撞,斗得不可开交的狡诈驴子。
高羡立刻回想起前天有人送银子来,最近这驴子越来越不听话了,竟然和本大仙抢逼装。
再回想起昨天还抓到这色驴在偷看本大仙的本子,一本叫做《剑仙情传》的造谣话本,里面都是一些错误导向,完全臆想的不健康内容,抽了它一顿,不过这蠢驴记吃不记打,滚刀肉一个,转头肯定忘了。
而且就在刚刚,本大仙一声高喊,第一个前来护法的是青龙护法,这驴子还不是第一个来的。
这种忠诚度没有经过考验,内心龌蹉,思想还不健全的驴子,迟早是要误入歧途,堕入魔道的。
就是你了。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空尘大仙立刻作出一副深重思虑,决定授予重任的表情。
挺直身板,一声高喝:“驴护法大将军上前!”
“驴护法大将军在此!”驴护法顿时上前,舌头都高兴得甩了出来,瞪着一双驴眼看着高羡手中的青色烟气。
高羡一本正经:“你近日虽然做错了不少事,但是忠心耿耿值得夸赞,不要说本大仙不爱护你,有了好东西的时候,本大仙还是想着你的。”
驴护法大将军立刻上前表忠心:“大仙放心,驴将军一定忠贞不二,为大仙门下驱使。”
“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狡诈的驴子和往常一样,漂亮话说的一茬接一茬,扭着驴头,就差翘到天上去了,
青龙护法如同一条鱼儿一般在高羡身旁旋转,高羡抓住青龙剑轻抚了几下,才平息了剑鸣,收剑入鞘。
高羡手一推,那青色烟气立刻落入了驴护法面前。
驴护法一口咽下,然后深抽一口气,整个人呢都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左歪右倒。
然后它就感觉全身发烫,浑身上下好像有火在烧一样,鼻子发痒,不断的皱起松下。
“嗷嗷……阿切……”
一个喷嚏,就看见一团火焰从驴子的鼻孔一下子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鼻子怎么冒火了?”
驴子吓的不轻,往门外跑。
结果一吼,嘴一张,一条火龙直接从驴子嘴里吐了出来,烧的空气炸裂,呼呼作响。
“驴将军会喷火了,我会喷火了。”
先是惊吓,随后驴子就高兴的不得了,它发现自己竟然能吐火了,而且还能够操控这火焰。
“大仙,您看见没有,驴将军会吐火了。”
高羡眼神淡定自若,仿佛早就看穿了一切:“不错不错,本大仙早就知道你潜力不凡,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看重于你,将这等重宝赐予你。”
驴子也没有怀疑,感激涕零。
心想,这黑心的空尘大仙,总算是知道自己的好了,不像往常一样,三天两头的想将自己宰了割肉吃。
想到这里,驴大将军心中多出了几分感动,再次照惯例上前再次表忠心,只是这次多了几分诚恳。
“多谢空尘大仙,驴将军有了这样厉害的神通,以后就不仅仅能鞍前马后的伺候您,还能给您应对强敌。”
“以后碰上那什么银花公子,根本用不着青龙出马,小驴一口就能够吐火烧死他,大仙就更有牌面了。”
高羡心中并不平静,想的更多。
虽然之前护法神都有些神异,比如驴护法力大无穷,能够释放出强大的气势摄人心魄,青龙护法能够如同飞剑一剑御剑而飞,学会的剑意之后,甚至能够通过神魂将意势释放到方圆百米之内,有改天换地的功效。
不过这些都是因为护法神本身的神魂特异带来的,而如今这驴子就完全不一样了,完全能够称得上是神通了。
“这画卷聚敛而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让护法神更进一步,一缕青色烟气,就能够让驴子衍生出神通。”
高羡眼前一亮,根据前世的记忆,再联想之前那铺天盖地的祷告声,立刻有了想法:“难道这就是香火?”
护法神也算是神灵的一种,既然是神灵,自然离不开香火。
高羡之前一直在思虑该如何让这驴护法和青龙护法更进一步,也曾想过香火一道,不过试过不少次,这驴护法和青龙护法根本就感受不到香火,就更提其他了。
所以关键是这幅画。
高羡目光再次落向了手中这神图。
“这神图竟然能够聚敛香火?”高羡再次想起了吕沧海送自己这幅画卷时候说的话。
“此卷是昔日所得的一副道尊神图,出自道门祖庭昆仑,据说藏着一些隐秘,西边蜀国的天子曾经四处搜寻此物,但是我觉得只有阁下这等道门神仙一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此图。”
一边回应着驴子的表忠心,高羡一边有了打算。
“道门祖庭昆仑?”
“或许有机会,应该去这道门祖庭走上一走。”
第十一章:刺客
高羡躺在靠椅上,一只手熏着暖炉,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
只是高羡看这本书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翘着二郎腿的靴子尖敲打桌腿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把站起来,将书摔在了桌上。
看完这本《剑仙情传》,高羡气的七窍生烟。
“造谣!这群刁民竟然敢造本大仙的谣,还写本大仙的小黄书。”
“本大仙一身仙气,两袖神风,全毁在了这群刁民身上了。”
如今外面提起剑仙空尘子,不仅仅是名动天下天外飞仙的那一剑,还带着各种风韵事,讲述剑仙和李氏二女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其中还穿插着银花公子和几位江湖豪客,讲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和真事一样。
而这一切便是源自这名为红鸳的人写的一本《剑仙情传》,卫国公府虽然已经还是禁止这种书流传,但是私底下却卖得越来越火。
连驴将军大护法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渠道弄到了一本,就知道这卖书的红鸳私底下究竟卖得有究竟有多么嚣张了。
高羡手上的这本便是从驴子那里得来的,顺带抽的它嗷嗷叫。
生完气一会儿,高羡捻起了盘中瓜果,准备再细细读上几遍。
找到其中的漏洞,好好批判批判这名为红鸳的无良作者。
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不殆。
“文笔太差了。”
“一点文学性和思想性都没有。”
“歪曲事实,扭曲真相。”
“就知道讨好读者写一些艳情的内容,没有丝毫文人墨客的风骨和坚持。”
从文笔文风到文学思想性、再到社会责任感,甚至是文人风骨,高羡从各个角度进行谴责,将这本书批判得一无是处,就是看着看着,声音便没了,完全沉浸入了其中。
这是从口头上的批判,升华到了精神上的批判。
再次抓起一枚果干的时候,高羡突然觉得不对劲。
“嗯?”
他凑到桌子上,就发现一根透明的丝线悬在空中,刚好对准自己的果盘。
再顺着这丝线看上去,就发现其直通屋顶,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贼人正趴在屋顶之上,拿着一无色无味的毒水往下倒着。
刚好被高羡抓了个正着。
砖瓦之上的小眼刚好对上高羡的大眼。
只不过高羡的眼中满是戏虐,而对方的眼中满是惊慌。
这人马上就要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高羡看到他的一瞬间已经动手了。
高羡弹指,那毒水顿时顺着丝线顺流而上,顷刻间化为一道水箭穿透那人的眼睛,发出一声惨叫。
然后从屋顶之上滚落,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有来在饭菜之中下毒的,结果高羡尝了一口就试出来了,然后躺在床上装死,然后进来收尸的几个人便尝了尝他们自己的手艺,之后横着出去了。
前天早上,伪装成小二的某易容高手,竟然还没到日上三杆就进来打扫,想要暗中行窃,被起床气极大的高羡给锤死了。
昨天还有暗度陈仓挖地道的,还没等挖到屋下,驴子跺跺脚就将人给埋了。
接连死了五六个江湖一流高手,这院子简直就成了腥风血雨之地。
事情闹得厉害了,整个迎来客栈都完全封闭了,被高羡包下。
除了按时进来送饭的小二,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这边,所有江湖客都知道剑仙和那银花宫的人再次对上了。
剑仙杀了银花宫的宫主,还拿走了银花宫的传承之物,银花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罢休。
没有传承之物,整个银花宫都将败落。
没有银花散的解药,不知道多少人要死。
高羡也不着急,他就要看看这银花宫究竟能有多少人能来送死,最好杀的对方心寒,杀绝对方,才是好的。
屋顶那贼人死去的一瞬间,就好像一个信号一般,立刻看到客栈周围瞬间出现了二三十人。
连续这么多日,每一次都出现一人,而且暗杀完之后便隔着许久才出现下一波,仿佛就只是为了让高羡放松警惕心,这些人好像就是为了营造这一刻。
“动手!”
此刻正值深夜,除了夜猫子大多都睡了,转角处一辆马车上,一个矮个童子走下,脸上充满了算计得逞的笑容。
一声令下。
这些人同时而动。
“轰隆!”
冲天大火,将几座院子和整个客栈木楼都一同点燃。
剧烈的声响如同地震一般传递开来,整个巩州城都被惊动了。
城内其他坊的居民一个个开门朝着城西大街这边看了过来,就看见火光映天,冲天的火焰冒出十几米高。
城东一座官署之内,中行笃仿佛早就知道这些银花宫的人要动手,一听见动静就闯了出来,甚至还有这不少人手一同聚集待命。
只是中行笃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在巩州城内使用虞火雷,此刻看着远处那冲天大火,整个人都吓呆住了。
这是用在战场和朝廷禁运的虞火雷,是一等一难弄的禁物,抓到就要杀头,这银花宫为了对付高羡,将这样的东西一下子拿出了数十个,
光是价值已经超过千金,而且寻常就算有千金还买不到。
更可怕的是这种虞火雷内藏异兽油脂,只要点燃,极难熄灭,只要扩散开来能够烧上几天几夜不停息。
“狗娘养的,这些银花宫余孽怎么将这种东西运进来的?”
“来人,傻站着干什么?救火……救火啊!”
中行笃急忙冲向外面,高喊着着急不已,朝着城西大街赶去。
卫国公府邸也是一团乱,卫国公李国源也惊醒了,召集人手防备意外。
后院小楼之中李榕儿披着一件衣裳起身,在小楼之上看着远方,身旁的丫鬟上楼连忙说道。
“小姐!好像是城西迎来客栈那边出事了,老爷让我们去正厅。”
李榕儿的秀眉之上,出现了一丝担忧。
一座院子里,一鬓角斑白的剑客正在舞剑,听见动静之后立刻停下。
“不好。”吕沧海虽然没有眼睛,但是凭感觉就知道是城西大街方向出了事情,立刻抓着剑就朝这边赶了过来。
第十二章:霜寒十四州的剑
西门大街,满街桂花香依在。
但是一剑引动满街花开的仙人却已然坠入滔天烈焰之中。
迎来送往,待八方宾客的迎来客栈,已经化为过往。
一位位银花宫弟子或落于周围建筑之上,或站在长街树下,目光注视着这大火之内,任由远处官兵朝着这里聚集,死守在外面。
银花宫的大半高手这些日子匆匆赶来,大多都已经聚集于此,夺回传承之物势在必得。
转角处马车之上,一穿着深色衣衫女子看着大火却是满脸担忧:“副宫主,这么大的火,到时候淫花仙经会不会……”
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花费了这么大代价,不就是因为他们的命都被那淫花仙经给握着的吗?
要是这东西被火烧了,他们不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物可是只有历代宫主才能修行掌握,独此一份。
车内,银花宫副宫主毒童子一阵奸笑:“淫花仙经就在那山河乾坤扇里,这宝扇可斩金碎铁,水火不侵。”
“那什么剑仙化成灰了,山河乾坤扇叶不可能出半点事。”
他这一次赶来大周虽然是为了淫花仙经,还同时有很大一部分为了这宫主之位。
若是剑仙死在了这里,他便是银花宫的下一任宫主,在北魏也将拥有莫大的权势,银花宫在北魏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江湖门派。
深色衣衫江湖女子瞳孔倒映着冲天大火,就算是金人,在这么大的火里,也得化了,这毒童子看起来便是下一任银花宫的宫主了。
顿时女子带着几分媚笑恭维说道:“这剑仙死定了,宫主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奴家。”
言语之间,连副字也去掉了。
“除了剑仙,这城内还有谁能够拦得住我们?”毒童子满心得意,仿佛银花宫宫主之位已经在望,往日里看银花公子作威作福,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嘎嘎嘎嘎嘎!”一阵怪叫声从烈焰之中传来,顿时打断了两人的言语。
更激起了周围所有银花宫弟子的惊骇目光,这样的火势和爆炸之中,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就算是铁人也得炸穿了。
毒童子一下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双小眼睛睁得都快裂开了:“这剑仙还没死?”
“这可是足足几十枚虞火雷!”毒童子激动的口水都喷了出来。
重重烈焰被辟开,一人骑驴从其中而过。
那火焰冲天而起,却连这人一角衣衫都无法点燃,仿佛其就是这火焰的主宰,天地的神明。
神驴驮着道人踏火而出,目光之中透露着猩红,犹如盖世邪魔而出,
高羡面色冰冷,平日里耍嘴皮子嬉笑怒骂的样子全都没有了。
这银花宫的人想要雷霆一击,高羡也同样在等着这些魑魅魍魉聚集一堂。
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为了杀死自己,竟然还有这火烧巩州城的打算。
而座下驴大将军则是猖狂大笑,仿佛最喜欢的便是这种场面。
“哈哈哈哈哈哈~”
驴子可是知道,高羡那吊儿郎当的皮面之下,究竟隐藏着一张什么样的面孔。
这也是驴子为什么一直叫空尘子大仙的原因,从头到尾,它就没认为过,这家伙会是个人,谁知道那人皮底下到底藏着的是什么可怕至极的存在。
平日里的空尘子和发怒之后的他,完全是两个人,自己堂堂驴大护法都不敢惹怒这家伙,这些凡人当真是不知死活。
驴子那如同妖魔一样的眼睛扫向西门大街之上,所有在场的人,所有人都感觉一种如堕地狱的死亡气息笼罩在头顶之上。
而这妖魔的眼中只有戏谑。
“你们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尔等!见过无间炼狱吗?”
驴子脚踏烈焰,站在了西门大街之上,恐怖的气势压的周围所有人不断后退。
然而更恐怖的来了,这驴子当着成千上万人的面,深吸一口气,那照彻夜空的大火,不断蔓延的烈焰,化为了一条火龙盘旋而起。
然后那驴子一口直接将那盘旋天际的火龙一口吞尽。
所有前来参与击杀剑仙的银花宫弟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什么妖怪?”
城内附近原本敲响的铜锣声,喧哗声,吵闹声嘎然而止。
大批打水赶来救火的差役,还没等坊门打开,就看见远处的火光一下子熄灭了,这些差役顿时傻眼了,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火呢?”
“火怎么没了?”
“不是说走水了吗?”
而西门大街之上,原本还有几丝对抗之意的银花宫弟子,这一下彻底吓的魂都飞了,
“跑!”
“跑啊!”
“毒童子这老东西竟然想杀这样的怪物,老子不玩了。”
几十名威势赫赫,没将巩州城放在眼里的北魏高手,此刻如同老鼠一样仓皇逃窜。
但是已经迟了。
“剑来!”空尘子大仙的声音就比寒冬还要冷咧,冻结了整个西门长街。
青龙自烈焰之中呼啸而起,龙鸣声穿透长街。
顷刻之间满街横尸遍野,有的人甚至连剑影都没有看到,就已经命丧剑下,有人只见剑光亮起,就发现自己人头分离。
“飞剑!这她娘真的的是飞剑啊!”一位站在屋顶之上的刀客清晰的看到了下面的恐怖惨状,一跃而起向着远方飘去,结果在半路之上就被剑光贯穿而过,身体落下街头,头如同一块石头砸入某个屋檐。
“剑仙,这竟然真的是个仙人。”一人被拦腰斩成两截,在地上爬了十几米才断气。
“能死在仙人剑下,我也算……死的不冤!”长街尽头,一人跪倒在地,看着胸前贯穿的巨大豁口,脸上布满了惨笑。
“走走走!赶紧走!”壮汉驾驭着骏马。
“那……道人……不会……不会……追上来吧?”女子吓的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
毒童子的马车沿着长街疾奔,但是毒童子发现越跑,却距离西门大街越近。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和从街头拉到了那火焰燃烧过的残骸废墟前。
道人手握青龙剑,骑驴一步步靠前。
“哒!哒!哒!哒!”
驴蹄声就好像踩在他们的心弦之上,将他们的恐惧放到最大。
剑光亮起,驾驭马车的壮汉的头颅飞起,至死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深衣女子艳丽的脸上满是哀求,一剑贯穿心脏,瞳孔瞬间失去了光泽。
那道人停在了马车前,眸子没有任何情感的望向毒童子。
毒童子已经吓的牙齿都在打颤,“长老……长老是不会放过你的。”
“银花宫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喊叫的声音,就好像老旧的风箱,破音之中带着死亡的韵律。
驴子猩红的目光涌出一丝兴奋,开口便是赤红的火焰化为火龙而出。
炙热的火焰将这歹毒的侏儒和整辆马车吞没。
毒童子狂呼惨叫,但是身体却一动不能动,只能够硬生生感受着那烈焰吞噬自己的痛苦折磨。
人世间的炼狱莫过如此。
“哦!还有个长老!”
高羡目光看向了城外,仿佛天地的意志一同跨越天际,落在了城外一座荒冢之地。
一剑横空,贯穿撕裂长空。
整个巩州城之上,都可以看到一条寒光纵横数里,拉出了一条绚烂到极致的云霞。
远在城外悄然到来布局,等待着城中消息的某位老者,刚抬起头,就被一道剑光竖着劈成两半。
临死前只留下一句:“这……怎么可能?”
和这银花宫长老一般,看到这一幕的,整个巩州城内所有江湖客和高手同时都为之窒息。
中行笃带着人马刚赶到北门,那一剑从他头顶之上的天空穿过,彻底将他最后一丝骄傲磨灭。
中行笃站在街上,整个人都好像垮了下来,良久才发出和那银花宫长老同样的惊声:“这怎么可能?”
跟着吕沧海一起赶到西门大街的许霸元,面对这撕裂长空的一剑,突然为自己练刀而感到叹息:“飞剑之术吗?”
“千里之外,取人项上人头,真仙人矣!”
听着身旁刀圣许霸元的感叹和说明,吕沧海双眼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剑心体会之下的却更加明了其中的无尽玄妙。
吕沧海在这一刻,仿佛已经窥探到了剑术的极致,和剑的最高境界。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醉三千客的酒我没尝到。”
“这霜寒十四州的剑,我吕沧海今日见到了。”
第十三章:仙经
仙人一怒,血流成河。
尸体横满长街,血腥之气萦绕数日不散。
此后哪怕过去了数年,依旧有人夜半路过巩州城西门大街的街头巷尾,听到有人在地底之下哀嚎哭泣。
人们说,那是被仙人贬入地狱的恶鬼冤魂,在哭号那生生世世的不能轮回,和地府炼狱的烈火灼烧。
天亮以后的卫国公府。
巩州城中人或许很多人已经见识到了那一夜撕裂长空的剑光霞云,但是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卫国公府邸之内,却已经传开了,中行笃带来的那些官兵差役,此刻在门口讲述着昨夜西门长街的故事,引得整个府邸的人都围成了一圈。
门口挎着腰刀的正是武仪司的人,中行笃的亲卫,从京城赶过来的人,不论是身手还是出身,都不是巩州城的人可以攀比。
往日里高傲冰冷,耀武扬威,哪怕是进出卫国公府,除了少数人,其他仆役其连正眼都不会看一下。
此刻他已然像是一个市井走贩一样,说气话来喋喋不休,兴奋不已,完全沉浸在昨也见到的场景之中。
经过了昨夜之后,再也没有了任何高傲,目光之中只剩下了对那剑仙的憧憬。
就好像一场狂风暴雨,洗掉了他所有的傲气。
因为再高的武功,显赫的出身,在这仙人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他和其他人都一样,只是天云之下的芸芸众生,逃不脱生老病死、轮回苦痛的凡人。
“那可是东虞国才有的虞火雷,提炼东海异兽油脂而炼制,融金焚铁,往日里攻城陷地,提到这东西所有吃兵粮的哪个不怕。”
这人说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此刻仙人骑驴从那滔天大火之中走出,你们昨天看到了,那火有多大,整个城西都给照亮了。”
“但是。”
挺身抬手,派头十足:“仙人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被点着。”
“为什么?”这人低着头用一副提问的眼神询问过所有人,将其他人的胃口都叼了起来。
一群侍女仆役纷纷追问道:“为什么?”
“赶快说啊!”
这人吊足了胃口才哼哼说道:“因为仙人穿的衣服是天衣,那是凡人能够比的吗?仙人用的东西都是天上带下来的,凡火怎么能点得着。”
不过几分钟的剧情,断断续续的讲了大半个时辰。
从刺客进入迎来客栈,到西门长街大火冲天,再到一剑光耀九天,遮盖明月。
所有人跟着那动人而充满臆想的故事心弦波动起伏,最后完全倾倒在那仙人风采之中。
“这些银花宫的余孽,当真是不知死活,敢招惹仙人。”
故事讲完了,周围其他门房、护卫以及差役也跟着插上一句。
这些官兵差役以及江湖人士之前提起剑仙的时候,虽然称之为仙,但是实际有几分是仙,犹未可知。
而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将其当成了真正的仙人了。
不是仙人,怎能使出那长虹贯月,寒耀十四州的仙剑。
不是仙人,又怎能踏足烈火而衣袂不染。
而在卫国公府的正厅之中,国公李国源在中行笃的口中知晓了昨夜的详情,整个人也和其他人一般,激动得热血沸腾,拍案叫好。
“几十枚虞火雷,堪称神火都不能伤其分毫,一剑纵横数里,取人项上人头。”
“真仙人!这是真仙人啊!”
李国源头恨不得亲自去邀请见见这仙人,不过却立刻止步。
他可是当朝国公,还是外戚,提前和这修仙之人过多接触,反而不好,徒惹皇帝猜忌。
中行笃是武仪司的人,直接隶属皇宫大内,代表的是皇帝,他去反而更合适。“
李国源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坐下:“中行笃,还不速速将这位仙人请来,一同赴京。”
中行笃也认为自己定然能够凭借此事飞黄腾达,整个人都有些飘忽,满脸通红:“仙人被吕沧海和许霸元二人请到了城北大宅,中行笃现在就去。”
李国源则稳妥很多:“慢着,昨夜刚被袭扰,还是等午时过后再去。”
“还有,将我准备的厚礼带过去,切记,万万不可怠慢。”
“中行笃省得!”
—————————
城北一座大宅之中,高羡隐隐能够看到墙头之上不少青葱的丫鬟,年少的仆役偷偷打量着他。
不得不说,高羡这幅皮囊,只有一个字。
帅!
毕竟这年头要当神仙,对外貌可是要求相当严格的。
再加上眉心一缕道痕,不得不说当真有八九分谪仙临世的风采。
高羡面上已然没有了昨夜的煞气沸腾,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已如白驹过隙,随风消逝。
他一手拿着一把折扇,另一手则是一叠绢帛,上面有着细细密密的文字。
“淫花仙经。”
这便是银花宫的传承之宝,银花宫立足天下的根本,也是这魔道巨擘门派掌控门下弟子的依仗。
高羡细细看完这篇功法,发现这本功法和寻常功法不一样,竟然是一门昔日江湖高人淫花老魔走到了绝巅之后,而创出妄图成仙的法门。
这世上没有修仙之法,但是这人独辟蹊径,创出了一门法门。
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花草树木、人畜鸟兽皆如此,在人畜鸟兽之上为各色不同魂魄,在花草树木之上降为灵韵。
这人武道修行道巅峰之后,身体圆满、意识圆融便能够感受到众生灵性。
其突发奇想,想要夺取万物灵性融入己身修行,最后逆凡成仙。
人畜鸟兽魂魄复杂,融之不死即疯,唯有草木之灵,可以尝试。
只是这人直到死也没能摸索出真正的修行仙法,但是却也摸索出了一些东西,这便是这套淫花仙经。
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法从各色上了年头的草药之上提炼少量草木灵韵,称之为仙方,还有一些不入流的方子,甚至还有毒药使用之法。
这也是为何这银花公子年近中年依旧一副少年模样,也难怪银花宫历代宫主,都这般强悍,打得江湖各路高手没有还手之力。
“炼丹?”
高羡看到这里,便起了心思。
自己除了被动的敕封神灵之外,其实没有什么修行法门,所谓的打坐、修行、观想,其实都只是睡大觉的措辞而已。
反正他打了一年座,诵了一年经,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而这淫花仙经让高羡看到了另外一条路。
能否以这方法,提炼天地万物的灵韵,加以开拓,炼成各种灵丹妙药?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吕沧海的声音:“仙长所需的药材已经都带来了,年份都是足的。”
第十四章:地阔天高云深处
屋堂之内,桌案上各种木盒排成一行,里面有着人参、黄精、鹿茸、蛇子草等等各种药物,高羡过目不忘,一一对应找对,然后按照淫花仙经之上记起了仙方炼制之法。
“驴护法!”准备好了之后,高羡一声喊。
“小驴在!”驴腿子立刻就位。
高羡一拍一旁早有准备的一个头颅大小的小铜炉,便直接落在了中央搭建的陶架之上。
再一挥手,黄精飘然落下铜炉之内。
驴大将军神火吞吐席卷之间,与高羡心意相连,精准控制好火候和温度。
黄精瞬间化为了一团灵萃,落入铜炉底部。
一种接着一种草药不断提炼,最后化为了完全的灵萃坠入铜炉之中,被高羡盖上盖子。
这在银花宫看来聚北魏之力都没炼成的至高灵丹仙方,在高羡的手上,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或者说是这驴子的神通之火强悍。
高羡发现这驴子的神通用来御火攻敌简直就是浪费了,炼丹才是这神火的真正用途。
“铿!”铜炉开盖的声音。
“还是有瑕疵!”第一炉打开,出来的灵丹看上去不纯粹,灵性不够圆满,依旧留有凡性。
高羡皱起了眉头,并不满意。
“铿!”开盖。
“再来一炉。”空尘子大仙依旧不满意。
“铿!”再次开炉。
“再来一炉!”盘坐在丹炉之前的空尘大仙皱着眉头,看了看剩下的药材,还是决定再来一次。
而驴护法大将军这个时候求饶了,虽然是小火细水长流,但是也经不住这样。
它吐火吐的舌头都劈叉了,整个驴和一条老狗一样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
“大仙!大仙!不能再来了。”
高羡好想像根本没看到驴将军装出来的可怜兮兮,老神自在的问道:“哦?为何?”
“尔不是说,要给本大仙鞍前马后,做牛做马吗?”
“不是说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吗?”
“怎么吐了两口火就不行了?”
驴子这下要为它之前表的忠心付出代价了,让它知道,某些牛皮吹不得。
“但是小驴……真的不行了。”
“再吐,就只能吐血了!”
偷奸耍滑的驴子能够瞒得过谁,也瞒不过高羡。
“最后一炉,炼成就歇息,还可以给你吃一粒。”
驴子顿时四蹄竖起,一下子爬起来打起了精神。
这灵丹散发着的香味,对于它来说也有着极大的诱惑。
最后一炉丹药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但是一开炉,就看见荧光缭绕于炉口。
高羡看过去,就看到丹炉底部呈放着三枚灵丹。
这最后一炉子炼制出的灵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物。
如同玉石一般漂亮的颜色,看上去不像是药丸,更像是一颗灵珠。
早在之前炼丹的时候,灵丹妙药的香气就飘满了整座大宅,香味萦绕不散。
闻上一口,都觉得神清气爽,身上一些暗伤疑难,都有了缓解。
这么久下来,整个宅子内外的人,都知道这巩州城内的那位空尘大仙,在炼仙丹。
这让高羡炼丹的屋室,引来了大量目光,不仅仅有着好奇者的目光,还有一些江湖客的窥探,不少人只是为了吸一口这仙丹的仙气,仿佛多吸上几口,就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一般。
也没有人敢真个来打搅空尘子大仙炼丹。
哪怕知道这炼出来的肯定是神仙吃的仙丹,那也得有命吃上才是,昨夜西门长街的血,到现在还没洗干净呢。
看到高羡终于结束了炼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守候在外面的吕沧海和许霸元立刻走了进来。
吕沧海对于这仙方灵丹的药味记忆刻骨铭心,脸上挂着唏嘘不已的表情,开口直言:“仙长炼制的,竟然是传说之中活死丹。”
“这仙丹在三十年前出现过,闹的江湖之上满城风雨,沧海曾经为此丹出手,可惜最后无缘。”
刀圣许霸元也听说过这种仙丹:“据说此丹能够活死人生白骨,所以称之为活死丹,意为死人都能救活,任何疑难杂症,原来是仙长炼出来的。”
高羡看着这吕沧海,递出了一个木盒到其面前:“此丹特意为你而炼。”
“服之,尔双眼可重见光明。”
吕沧海顿时呆住了,虽然口头上吕沧海一直说着凡人有眼无心,剑客只要有一颗剑心便可,但是若是能够有一双明目,赏尽山川大河、花好月圆,谁又愿意陷入那永寂的黑暗之中。
多年以前他争夺这活死仙丹,也是为了治好自己的双眼,那时整个江湖风起云涌,各国势力甚至穿插其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最后这灵丹落入了蜀国宫中。
而如今,一位仙人特意为自己开炉炼丹,连国主皇帝都为之争夺的仙丹,就这样毫无所求的赠与自己。
此刻一身傲骨的吕沧海老泪纵横,顿时跪倒在地:“仙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高羡手一托,面色不动的说道:“还不快快服下。”
吕沧海抓着灵丹的手都有些抖,最后一口吞了下去,一股灵韵直接从其本源深处作用于全身。
犹如脱胎换骨,身体的暗伤复原,两鬓的斑白隐隐转黑。
不过这只是附带的作用,最重要的便是吕沧海的双眼不断流出血水,一双浑浊的眼睛,就好想换新一般变换,最后化为了一双深色的眸子。
“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
“嘶~”阳光太烈,瞬间刺痛了吕沧海的眼睛,久未见光明的双眸一瞬间承受不住。
高羡早有准备,一挥手,一块布立刻缠上了吕沧海的双眼。
刀圣许霸元也为这位老友高兴,二人激动不已。
而这个时候,驴大将军却两侧驮着箱子,来到了高羡的身旁,一看就是要走的模样。
刀圣许霸元第一个发现:“仙长这是……要走?”
“此间事了,是时候离去了。”高羡点头。
“仙人此去何处。”吕沧海早已感觉到了空尘子的离去之意。
他眼上蒙着布,第一次透过眼睛隐隐看到仙人的模样,和他想象之中的一般身形仙风道骨,气和九天明月。
眉心一点道痕好似天地赐予的烙印。如天人降世,谪仙下凡尘。
高羡洒然一挥手,指向大地天空:“看地阔天高云深处,听沧海横流波澜生。”
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吕沧海追问道:“可否再见?”
道人笑曰:“有缘自会相逢。”
高羡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递到了吕沧海面前。
本子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吕沧海送给高羡的天外飞仙四字。
临别之前,高羡将那天外飞仙的一剑传授给了吕沧海。
“还望你仗之多行侠仗义,拯救苍生黎民。”
“沧海铭记五内,永不敢忘。”吕沧海接过书册。
高羡看向了许霸元,他可知道许霸元想要学高羡的飞剑,但是空尘子大仙这个仙可没有办法传承,更没有办法教他飞剑。
再者许霸元号称刀圣,一心练刀,与这剑也不大相符。
高羡再次拿出了一本册子,第一页上面是自己烙印的一道意志刀影:“这飞刀之术虽然不能够如飞剑一般,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但是你若能悟透,天地之间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躲得开你这一刀。”
“到时候这一招,便叫做小许飞刀吧!”
“也望你多读书,什么时候也能够出个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许霸元抓着这本小许飞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仙人所言,岂能有胡说的。
许霸元恍然大悟,仙人或许这是在告诉他,只要多读书,他们家就能出七个进士,三个探花。
许霸元感激涕零:“霸元以后定当让儿孙多读书。”
仙人欣慰一笑。
长街之上大日洒满,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正是一个艳阳天,天地之间的冰雪也开始融化,冬去春来,又是一季。
高羡骑驴背向而去。
身后吕沧海和许霸元再次拜别,久久凝视,仿佛要将那道身影永远铭记在心间。
第十五章:我本天上人
“仙人也吃过的面,一碗阳春面,赛过活神仙。”胖乎乎的老板围着布,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发现他说的仙人正好从他面摊前路过。
“上好的火炭……”
“完好无损的狐皮子……”
高羡骑驴走上街头,沿着北门大街而出,天气转暖,也让街头热闹喧哗了几分,摆摊的小贩也叫的更有劲了。
路上男子大多穿着圆领袍,头戴冠帽,女子穿着夹袄,也没有多少避讳,和小贩争吵讨价还价。
大周的女子地位不低,女子经商、带剑、为女官的并不少。并未曾像高羡曾经读过的话本里一般,女人都躲在闺阁绣楼里,不能抛头露面。
甚至还有一些胆大火辣女子盯着高羡看,还和同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只是看到高羡一头长发深处,眉心的道痕之后,瞬间面红耳赤,不敢直视。
来了这巩州城也算有一段时日了,高羡还是第一次认真看到巩州城的繁华烟火。
当真还有点舍不得,毕竟这里是自己下山的第一站,近日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刚好马上就要开春了,高羡也不准备回天云观,而是接着走下去。
和自己于那吕沧海说过的一般,看地阔天高云深处,听沧海横流波澜生。
红尘嚣嚣,暂无归期。
一路之上去寻找能够敕封为护法神之物,发掘自己身上的能力。
至于大概路线,暂时定为一路向西北而去。
最终去往那传说之中西北方撑起了天的通天神山,无人能够攀登到顶峰的昆仑看看。
远远看见城楼,即将出城之时。
当街之上,一匹高头大马突然追出,拦住了高羡的去路。
马上之人一身锦袍官衣,正是中行笃。
中行笃兴冲冲而来,前往许霸元住的宅子,却没有想到,看到的只有许霸元和双眼复明的吕沧海,而仙人早已离去。
得知仙人还会炼制仙丹,更是以这仙丹治好了吕沧海的双眼,中行笃又兴奋激动,又生怕这仙人离去,功劳全部化为乌有。
一路之上中行笃策马扬鞭,急奔而来,远远看到骑驴的声影便高喊。
“武仪司中行笃。”
“前来求见仙人。”
翻身下马,行礼相邀。
道人不罕见,骑驴的人也不罕见,可是如今这巩州城内骑驴的道人就不一样了。
原本高羡一路经过的时候,就引起路上不少人瞩目,只是注意到的人也只是敢张望,也不敢确认,更不敢上前。
此刻听这中行笃一喊,整个北门大街之上,谁还不知道,这道人就是近日来传的整个巩州城的仙人。
“神仙!这个就是来我们巩州的神仙啊。”面摊的老板一下子暴露了他吹嘘的真面目。
“果然长得和云头上走下来的人儿一样。”街头上采买的几个丫鬟激动不已。
“哎呀,别乱说,仙人会听到的。”年长一些的立刻按住了几个小丫头片子。
整个北门一片乱,所有人目光都聚集于此,原本的喧闹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仙人的样貌,不得不说,高羡这幅卖相还是挺符合所有人对仙人的定义,连带着一股不可冒犯的敬畏之感也从众人心底生出。
高羡也没有下驴子,就坐在上面看着腰都快要弯到地上去的中行笃:“为何拦我去路?”
答曰:“中行笃想要邀请仙人前往京城。”
高羡:“去京城作甚?”
中行笃眼神之中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神色:“传闻前朝姥山之上,有一无名道人得道成仙,归隐于姥山之内,想来就是仙人了?”
前朝?无名道人?那不是老道士吗?
高羡觉得面前这人思想迪化的很,没事瞎猜个啥?
一气乱讲,狗屁不通。
看高羡脸上声色丝毫不动,中行笃便以为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立刻接着说道:“仙人有此长生之术,何不献于天子,当今天子德行兼备,有一统天下之相。”
“仙人若是出山辅佐帝王,开创不世王朝,也是功德无量啊。”
说着说着,中行笃自己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渴望之色:“高官厚禄,甚至是那国师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高羡嘴角扬了起来:“高官厚禄?有多厚?”
只是中行笃却没有看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浮想翩翩之中:“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国师之位?很高吗?”
“当然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神仙高吗?”高羡突然问道。
中行笃一瞬间面色难看至极。
他觉得自己想差了,不能够以自己的目光去看待这种已经超脱凡俗的仙人。
自己一心追寻的高官厚爵,富贵荣华,在这仙人面前,仿佛唾手可得,而仙人想要什么,自己却根本无法想象得到。
高羡一看面前这人,就明白这人是什么心思,也看出了前因后果。
“而且为何现在才出现,你早就知道那银花宫来人在何处,要如何对付我,却一直在等。”
“中行不知仙人说的是什么。”中行笃顿时大汗淋漓,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将那江湖手段,算计到这仙人的头上,简直愚蠢到头了。
“尔是想要看看吾究竟有几分本事,想要看空尘子当不当得起这剑仙之名。”
驴子踏步上前,天地之势随之一同压了上来,将中行笃的脊梁都给压断,整个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天地为局,难道你也想要下棋,还将我当作那棋子?”
高羡一句话问的中行笃心中好像有一道雷霆炸裂,瘫倒在地上。
“呵!”
中行笃从这笑之中听出了对于这红尘俗世的轻蔑,还有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嗤笑。
“尔只知高官厚禄。”
“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道人不再言语,骑驴从中行笃侧畔而过。
随后,层层火焰缭绕于身下,高羡将双手收于道袍之内,闭上眼睛,骑驴一跃踏空而起。
这驴子踏火而行,一跃而上城楼,借着便化作火焰消失不见。
只在云深天高不知处留下几句诗。
“我本天上人,谪仙下凡尘。”
“当风歌一曲,清啸达云岑。”
“……”
随着诗声绕云冲上九霄,伴随着仙人一同消失远去。
巩州城内,万民跪伏。
顷刻间从安静一瞬间爆发开来,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惊呼声和求神仙保佑的声音,整个北城门黑压压的跪倒一片,朝着仙人离去的方向。
而中央逆行而跪的中行笃显得格外显眼,此刻其脸色惨白,自己玩弄的心计和小手段,彻底将自己埋葬。
回去等待着他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卫国公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