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梦(盟主加更)
安乐郡是整个灵州受灾最严重的郡,郡中百姓十有七八逃难去了,剩下的人不是躲在城里,要么就是沦为难民。
以及落草为寇四处扫荡。
整个安乐郡一眼望去,死寂一片。
就是郡城之内,也是空了一半,更不用说下面各县了。
城外设置的粥棚,每日只施一顿稀粥,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糠和沙子,就这也大半人抢不上。
安乐郡郡守刘元丰前脚刚回,后面的仆从就将刺史官署所发生的事情带回来了。
郡衙后面刘元丰听到这消息顿时大笑不已。
“好!死的好,杀得好。”
“这些衣冠禽兽,治下老百姓已经连草皮都吃干净,开始易子而食了。”
“他们竟然还有脸办什么寿诞?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在刺史官署瓜分贪墨朝廷的赈灾银两。”
刘元丰坐下,将一巴掌直接拍得桌子上的镇纸都跳了起来。
郡丞也刚好坐在身旁,摇头叹气:“可是这依旧解决不了问题啊,没有粮食,如何赈灾?”
刘元丰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听那徐宣明说,朝廷送来的赈灾粮竟然根本就没有送过来,粮车和粮库全部都是空的,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我已经准备好了。”
刘元丰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奏章和书信。
“这份奏章上奏朝廷,同时书信两封,一封给周尚书,一封给御史大夫。”
“我刘元丰就不信我大周,就没有天理了。”
郡丞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夜间,刘元丰点着烛火坐在灯前,怎么也睡不着。
动笔想要写些什么,但是想写的白日里都已经写在了奏章和书信里面,至于后面的事情,就已经不是他一地郡守能够干涉的事情了。
“唉!”将笔扔下,深深叹了口气。
或许是他自己都知道,即使这些奏章真的上达天听,引起朝局动荡,也已经为时已晚。
“我与那些人又有何异,最后都只能坐看着饿殍遍野、人间炼狱。”
看着灯火闪烁,思绪百回千转,最后刘元丰直接在桌案之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来到了一处暗不见天日之地。
刘元丰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至极的大地之上,天上是呼啸的黑风,到处都弥漫着雾气。
“这是何处?”
刘元丰往前走,突然后面却传来了声音。
“哗啦啦!”
“哗啦啦!”
那是锁链拖过地面的声音,并不止一两个,而是一群。
刘元丰心生恐慌,连忙躲避藏到了一沙丘下。
随着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就看见迷雾之中,一群带着枷锁的囚徒缓缓走出。
为首的一个是一个看上去瘆人至极,身体四分五裂看上去像是拼凑出来的恶鬼,隐隐有些熟悉感,再仔细一看那眼睛。
“徐宣明?”刘元丰骇得差点叫出了名字,然后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气都不敢大出了。
再往后看,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眼熟之人。
而中间一人,正是白日里刚刚见过的上官,灵州刺史钱文。
“徐宣明?钱刺史?他二人不是死了吗?”刘元丰再看看这天空和场景,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可能是在阴曹地府之中了。
果然,随着囚徒一个个走出,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鬼神袍服的鬼差。
其不时的挥舞着鞭子抽打在恶鬼囚徒身上,恶鬼散发出凄惨至极的哀嚎。
而那鬼神从前方路过散发出的凶恶气息,让刘元丰感觉脑袋都被冻成了一大块,身体僵直得就好像木头一样。
直到这些人渐渐消失,刘元丰才敢出来。
其吓得一路狂奔,也分辨不出方向,只知道要逃离那鬼神所在的地方。
结果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穿过迷雾,站在了一条看不到边际的涛涛大河之前。
刘元丰口干舌燥,刚好想饮口水。
低头就看见,那河流之中,成千上万的人随着波涛而下。
在其中挣扎呼号,水底之下更是无数狰狞恶鬼睁着眼睛。
刘元丰顿时瘫倒在地,再一看,其中一掠过河面的脸庞,自己刚好认识。
“这难道都是本官治下的子民?”
那水中不计其数的冤魂滚滚而过,一张张脸庞划过,刘元丰直看得感觉全身凉气直冒,整个人都在不断的抽搐。
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没有面前这一幕让他感觉到可怕和畏惧。
“不!不!这不是本官的错!”
“本官也没有办法啊!本官也无能为力啊!”刘元丰连滚带爬,想要逃离这里。
可是刚逃了几步,其又停下了脚步。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又爬了回来跪在了河前。
此刻,已是泪流满面。
“是我这郡守对不住你们啊!是我刘元丰对不住你们啊!”
此刻那暗无天日的阴世天穹骤然裂开,无穷无尽的光芒落下,一只捉星拿月的手掌覆盖而下,将那看不到边际的忘川河都覆盖住。
刘元丰只感觉自己随着光芒不断往上,再出现,已经站在了安乐郡的城墙之上。
城墙下搭建的棚子和墙根之下,大批灾民依靠着墙壁蜷缩而卧,不知道多少人就这样一睡不起。
云上睡着的仙人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从阴曹地府的睡梦之中醒来,云头也缓缓降落。
他那清冷的目光俯瞰了下来,落在了浑身颤抖不已的安乐郡郡守刘元丰身上。
冷冽的寒风刮过,彻骨的冷意侵入刘元丰的体内。
“冷吗?”
刘元丰此刻只知道一个劲的点头。
仙人目光扫过安乐郡辽阔的土地,悠悠说道。
“他们更冷。”
一句话,顿时让刘元丰如遭雷击。
不知道这仙人说的是那安乐郡依旧受灾的百姓,还是在那忘川河之中的孤魂野鬼。
刘元丰跪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了任何辩解的心思,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千错万错,都是我这郡守的错。”
仙人没有接话,而是目光看向了城墙下的百姓,一双眸子露出了悲悯之色。
“明日午时,粮库自会有米粮满仓。”
“刘元丰定当不留余力,全力以赴解救受灾百姓,如违此誓,仙人就将刘元丰打入十八层地狱,刘元丰甘受此罚。”
刘元丰甚至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在砖石之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再抬起头,头上只剩下云霞满天。
站起身来,环看着四方天空,城内屋阁重重,城外河山万里,再也找不到那虚无缥缈的仙踪。
城头上的寒风吹得刘元丰的薄衫猎猎作响。
“我这是?”
“真的下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低头看着自己手指抓出的痕迹,再回想起了那忘川河中滚滚而过的孤魂野鬼。
“不论是真是假,我作为一郡父母官,百姓的天,也不能够如此坐视百姓堕入水火而不顾。”
回头再看,一轮大日缓缓升起。
驱散万里黑夜。
天亮了。
第六十二章:云中寄书
多日前。
一道青光跨越千山万水,穿过云霞万里,朝着江州而来。
沿着大江一路直至江庭,最后从云头之上落下,降入城中。
有路人看见光芒划过天空,一闪即逝便不见踪迹,也只以为自己眼花。
江庭郡依旧是那个繁花似锦的江庭,少了五神教、少了建王,反而更多了几分升平安乐之世的气氛。
开春的画船载着踏春士子阅览春日美景,两岸烟花,歌女优伶载歌载舞直至天明。
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家家户户供奉的五神教神祇,都被撤了下来。
集市大街商铺门前的各种金蛛神蟾的石像和雕塑,也都消失一空。
不少人家都在家中立起了另外一尊神仙的塑像和牌位。
正是之前在江庭斩杀妖魔,一剑断江河,最后捣毁魔窟救出众多受难百姓后飘然远去的空尘道君。
只是江庭的空尘道君形象和十里八乡的空尘道君形象又有着极大的区别,十里八乡一带的空尘道君身穿道袍,脚踏妖蛇,而江庭的空尘道君,则身穿一袭白衣,手持仙剑。
唯一相同的便是,座下和身旁都有着那头神驴。
两种不同的形象,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故事和传说。
江庭郡南门城门口。
五神教灭亡之后,新兴起的江湖势力风雨楼就开设在此处。
前面是一处奢华酒家,往来之人皆是江湖豪客,只要拿出风雨楼的令牌,缴纳钱银,便能够委托风雨楼调查各种信息。
酒家后面的几处大宅看似住着不同人家,实则连通在一起,进进出出的都是风雨楼的弟子,这便是风雨楼的总舵。
穿着一身锦衣劲装的风雨生坐在小池塘边的亭子中,亭子前单膝跪着一个个穿着蓝色衣衫的弟子。
风雨生熟练的翻开名册,看了一下这些弟子的籍贯、能力、过往履历和最近功绩。
“嗯!”
看了几个,风雨生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而下面的众多风雨楼弟子也一个个敬仰的望着这位传说之中的风雨楼楼主。
江湖传闻他们这位楼主,身为天下顶级的高手,不仅仅有着绝世轻功,还有着一手无敌腿法。
但是在得知了见到了一些五神教的恶行,以及背后种种可怕黑幕和力量之后。
为了伸张正义,他不惜自污其名,义无反顾的投身于五神教之中,以身饲虎,最终终于调查到了五神教的老巢。
而后更是想尽一切办法,在五神教的严查死堵之下,将五神教祸害人间的证据带出,送到了剑仙手上。
最后剑仙感念这位楼主的义薄云天,终拔剑而起,一举摧毁了这个盘踞江州百年、以千万人豢养妖魔的魔教。
如今义薄云天风雨生的故事在江湖之中人人传扬,成为了赫赫有名的正道豪侠和新一代传说。
无数人慕名而来,更向往着成为风雨生这样的侠客,而投入江湖。
风雨生在众人憧憬的目光下,终于抬起头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从今日开始,你们便是风雨楼各个分舵的舵主了。”
“记住我风雨楼不做有违正道之事,更不干涉朝廷之事,只负责贩卖消息。”
众人齐声高呼:“谨遵楼主教诲。”
此刻,风雨生突然感觉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牌震动了起来,心神一动朝着天上看去。
果然,一道光芒穿越天穹而来。
那光芒不断凝结,最后化为了一封书信落在了桌子上。
众人都为这奇景震撼,猜测不已,风雨生却立刻屏退了所有弟子,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刚走出门口,这些弟子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传说咱们楼主和仙人关系不浅,莫非刚刚那是仙人送来的书信?”
“当然,除了仙人,谁还会云中寄书?”
“我们风雨楼果然不简单……”
众多弟子兴奋至极,自己家楼主是在是太厉害了,感觉自己身为风雨楼的弟子,走路都有些虎虎生风。
风雨生毕恭毕敬的拆开信一看,连连感叹。
“早就听闻灵州大旱,没想到仙人却已然在灵州救了不知道多少黎民百姓了。”
“难怪仙人一路朝北而去,原是早已料到灵州百姓有此灾祸。”
再往下看,风雨生更是震撼莫名。
“仙人更是早已预料到此事,所以留下了五神教和建王的宝库,将这些赃款和民脂民膏以作赈灾济贫所用。”
“更命我等现在取出,购买赈灾米粮。”
风雨生恍然大悟,再联想到仙人离去时,特意给自己留下玉牌,此刻想来,更是深意重重。
“空尘大仙,果真是神机妙算啊!”
“一切种种,早在发生之前,就被仙人安排好了。”
一旁的风雨楼的副楼主听完了风雨生的感叹,也感觉仙人真是不凡,早已看穿了一切。
离去之时的种种留手,看似如同天马行空,如今看来,全部都是有着安排的。
副楼主想了想,开口问道:“购买赈灾米粮没有问题,可江州和灵州之间千里迢迢,我们如何将粮食运过去呢?”
“哈哈哈,你哪里知道仙人的厉害。”风雨生连连摇头。
“仙人能在千万里之外,将书信直接送到我手中,为何不能再通过这仙术,将粮食也变回去?”
“仙人的神通广大、仙法玄妙岂是你我能够揣度猜测的。”
风雨生对着副楼主说道:“空尘子大仙让我等将粮食买好收入仓库即可,到时候仙人自有仙术将这些粮食运到灵州去。”
“你现在速速前去安排粮食筹募一事,有多少,就要多少。”
风雨生将仙人书信小心收起,走到了屋子里面。
立刻安排最心腹的人马前来,亲自将仙人所说的宝库之中财宝取出部分,用作赈灾粮款。
几日后的下午,江州码头。
第一批募集的赈灾粮刚刚收入到码头旁的库仓之中,风雨生看着满仓的粮食,其中新粮陈粮皆,一同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香味。
大门落锁,风雨生安排几个弟子看守。
身旁的风雨楼副楼主好奇看着这诺大一仓库粮食:“不知道仙人会以何等法术将这些粮食运到灵州?”
不过还没等他们说完话,这个时候库仓之内突然传来了声音。
轰隆隆,就好像大风呼啸。
“什么声音?”
“怎么回事?”
众人急匆匆打开库仓大门,再一看。
却发现,诺大的库仓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所有风雨楼的人都瞪大着眼睛的看着左右,能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无比的惊诧和不可思议。
第六十三章:粮从天降
灵州安乐郡。
一大早,郡守刘元丰就召集了差役将郡衙的官仓收拾了出来,而且动作大张旗鼓,引起了郡城内不少人的关注。
连同一起的,还有着城内另外两处最大的库仓也都被整理了出来,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要作大用。
每一处库仓之前,还架起了供桌法坛。
燃起的高香散发熏烟,一股静谧安宁的气息随着香味传递开来,随着长街远去。
别说是守在周围的差役和护卫,就是街道和城内不远处的百姓也纷纷聚集而来,不少老弱互相搀扶,大多数人面黄肌瘦,走路都显得有气无力。
不过更重要的是,人人面色灰暗,看不到一丝光明。
“刘郡守这是作甚?”人们看这状况交头接耳,大周朝百姓称呼官员都直呼姓名和职位,官员也大多自称本官或某。
“莫不是想要祷告神明,祈求上苍让这场灾祸赶紧过去?”看到供桌和法坛,有人如此猜测。
一个住在衙门附近,从差役那得到了不少消息的中年商贾看了看左右,然后小声说道:“你们可曾听闻?咱们灵州的州刺史和监察史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什么时候?”这震撼的消息立刻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中年商贾将手插在袖子里面,有些激动的说:“就在那狗官钱文的五十寿诞上,我们大家都快饿死了,这狗官还在大宴宾客,饮酒作乐,他们这是在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啊。”
“可他们没想到啊,报应来了,他们种种恶行激怒了天上的神仙。”
中年商贾将当时的场景细细的诉说了一遍:“最后那监察史徐宣明摔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钱狗官活活被吓死。”
周围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拍手称快:“好!太好了!”
“真的是大快人心!”
“这狗官就是该死!”
“仙人怎么不把这些贪官污吏都给杀了。”
一读书人说道:“不能这么说,咱们还是有刘郡守这样的好官的,而且将当官的都杀了,灵州就彻底乱了。”
人们纷纷再次看向了供桌法坛前跪拜祷告的郡守:“真的有神仙下凡了?难怪刘郡守要祭拜神仙了,我们也跟过去拜一拜吧!”
“对对对,大家都过去拜一拜,这旱灾和蝗灾,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人们纷纷靠拢了过去,而且聚集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安乐郡郡守刘元丰这个时候终于一一将香上完了,也三跪九叩说完了自己的心愿,才起身来。
看到周围不断靠近的城中百姓以及紧张兮兮的差役和护卫,却大袖一挥:“莫慌,让百姓们都过来。”
刘元丰知道,这个时候整个安乐郡的百姓不仅仅需要的是粮食,还需要希望。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希望,能够比仙人下凡,拯救黎民苍生,驱除灾祸更能够振奋人心的了。
哪怕是朝廷也是。
随着人群蜂拥而至,抵达官仓之前,刘元丰周围和整条街道已经全部都是人了。
刘郡守站在官仓门前,身后供桌还燃着缕缕烟气,目光扫过自己治下的百姓,不知道为何又想起了昨夜看到的忘川河中的那一幕。
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自去年秋日开始,我安乐郡滴雨未降,今年开春,又发了蝗灾,大家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了,本官也知道大家都在等着我,等着朝廷的赈灾粮。”
“可是本官无能,没有办法给大家带回粮食来。”
正当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刘元丰话音一转:“不过幸有仙人昨日点化于本官,仙人告诉本官。”
“今日午时,当有米粮满仓。”这一句话刘元丰是扯着嗓子用尽所有力气喊着出来的,声音直接从这头传递到了巷尾。
气氛先是一滞,然后就爆发出了各种声音。
“什么?”
“我没有听错吧?”
“刘郡守说这话的意思是?仙人要给我们送粮食来?”
“这是真的吗?”
“神仙说的话能有假么?郡守说的话能假吗?肯定是真的。”这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快乐得像个孩子。
“我要赶紧过去,告诉我娘这个消息,让她过来看神仙。”
若是别人说,众人还会有所怀疑。
但是堂堂一郡郡守,以神仙的名义说出这种话,还是有着极大的可信度的。
自古以来,中原大地之上就有着各种神话传说,其中仙人托梦或者下凡点化读书人、官员并不罕见。
更不要说,刚刚有人才知道,昨日就有神仙下凡,惩罚了灵州最大的两个臭名昭著的贪官,这让郡守刘元丰的话变得更可信了几分。
随着正午越来越近,却有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家中走出,朝着郡衙附近聚集而来。
烈日当空,照在身上,有人站了足足两个时辰,都没有感觉到疲倦,依旧仰着头不时看向天空,想要第一个看到神仙的出现。
不论男女老少,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此刻都渴盼着一切成真。
午时一到,正当空的大日烈阳照耀而下,正好透过库仓的顶部打开的天窗照射在下面。
然而,伴随着阳光一起从云头落下的,还有着滔滔不绝的粮食。
其从高处落下,穿透官仓的顶部,不断的灌入官仓之内,哗啦啦的声音就好像河流奔腾一般。
官仓之内迅速就堆积出一座米山。
“这?是米,是粮食啊。”一位老者直接跪在了地上,热泪盈眶。
“好多好多的粮食。”不知道多少人欢呼。
“真的有粮食送过来了。”那粮食好像是凭空变出来,从天而降,这仙人的神通广大和粮食出现的方式,让之前不少半信半疑的人,彻底呆住了。
“是仙人从天上送过来的,是仙人变出来给我们的粮食。”
看着这如同神迹的一幕,所有百姓都跪下的,朝着那滔滔不绝从天上流淌而下的粮食和官仓叩拜,更是朝着天上看不见的神仙叩拜。
“感谢神仙,神仙慈悲啊!”
“神仙保佑我们安乐郡,保佑我们灵州百姓。”
“真的是救苦救难的神仙,我老太婆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一位老太婆被自家儿子扶着站在外面,不断的擦拭着泪水。
瀑布一样的粮食从天上倾泄而下,震撼山河的呼声齐齐响起,人们高呼着仙人保佑,感谢着仙人。
那白花花的粮食在阳光折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映在安乐郡百姓的眼里,转换成了希望的颜色。
不仅仅在官仓之内,接着在另外两处库仓之内,也有成袋子的米和面堆积而起,
城内的欢呼声也传到了城外。
引得城外搭建的棚户之内的灾民,抬起头朝着城内看来。
没有多久,城门打开,一车车粮食朝着城外运去。
粥棚重新燃起了灶火和粥香。
“这是仙人赐下的粮食,仙人下凡,来帮我们灵州百姓驱逐旱灾了。”
施粥的差役和城中百姓,每舀起一碗粥,都要说一遍。
将希望传递到每一个人身上。
————
城墙上的转角,人们口中的仙人正坐在高处,望着正在施粥的粥棚。
整个死寂的城池,重新开始运转。
就好像灰烬之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原本因为大灾失去的秩序,重新回到了大地之上。
郡兵开始清剿盗匪,各县得到赈灾粮款开始安抚百姓,从州城的商队也开始抵达,满街关闭的商铺也有开张了。
安乐郡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可以说,只要安乐郡稳定了下来,这次灾情就稳定了一半了。
驴大将军看着那些粮食,望眼欲穿,心痛至极,呼吸急促得鼻子不断喷出白气。
它还原本打算着后面回去,将那些宝贝全搬回家,早就将那江州地底藏宝库的宝物看成了囊中之物。
“啊!我的金镶白玉床。”
“啊!我的黄金夜壶。”
“还有我那黄金万两和奢华生活,都没了……”
驴大将军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整只驴都已经软瘫在了墙角,眼中失去了梦想的颜色。
青龙剑穿梭而出,童子盘坐在剑上立在空尘子身后。
“老爷!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燃眉之急已解。”
“便是断除病根了。”
空尘子抓着一只蝗虫,普普通通的蝗虫在修长的手指里振翅,发出嗡嗡的声音。
仙人的眸子仿佛穿透这蝗虫的表象,看到了内里。
“这蝗虫可有些。”
“不简单。”
第六十四章:拜蝗神
山霞县位于安乐山山脚下,原本应该叫做山下县,后来改为了山霞县。
此地是安乐郡的一处边缘小县,原本并不起眼,但是自去年秋灾情发生以后,这里因为是安乐郡遭灾最轻微的县,从而显得格外突出。
山霞县靠近安乐山这座大山脉,旱情也较轻,更重要的是,此地竟然连蝗灾都没有发生。
铺天盖地的飞蝗肆掠过境,将灵州大地啃食一空,而山霞县却独善其身。
人人皆称山霞县有神灵护佑,那蝗虫才不敢落下,山霞县的百姓更是如此笃定。
空尘子沿途跟着蝗群的踪迹,也逐渐到了山霞县境内,发现了此地的异常。
远处诺大的山脉起伏,绵延不知尽头,有高峰隐隐耸入云端,烟霞缭绕。
“好一座灵山福地。”
道人骑着驴望去,感叹这座大山不比姥山差,难怪能够名扬大周,连整个安乐郡都因此命名。
道人突然觉得这是个宣扬名气的好手段,以后回去了,或许应该将姥山改为空尘山?
空尘山左边的州叫做空州,右边的州叫做尘州。
再立上几块碑石,将这名字的来历和传说颂扬。
以后无论谁一听到这二州的名字,就能够想起空尘道君的美名。
空尘子灵光一闪,顿时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完美。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再往山霞县中走去,县里的各个乡村都有着人烟,山下的田地里还有着各种农作物,确实如同传闻所说的一般,山霞县灾情较轻。
只是道人一靠近村落,就远远看到村中入口处,竹子搭建而成塔楼上有人大喊。
“去去去!我们乡没有施舍的粮食,往别处去!”
这人手中还拿着一面铜锣,要是道人再敢靠近,他就要敲响了。
道人吃了一鼻子灰,只能绕路而行。
各个乡村设下关卡,将入口围堵得严严实实,防止有人闯入村中。
一有风吹草动,就看见乡民们带着武器锄头、尖竹冲了出来,将道人当成了那流寇山匪派来打探情况的探子。
只能一路朝着县城而去。
县城也好不到哪里去,三扇城门紧闭封锁,另外一扇也是重兵把守,严格盘查。
不过远隔着城墙之外,道人就听见了城内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浓浓的烟火气,仿佛在进行着什么盛大的祭祀仪式。
在无人处驴大将军一跃而起,越过城墙上头,朝着城中落去。
今日不同往日,整个山下县弥漫着浓郁的祭祀氛围,街头巷尾家家户户捧着香炉,等候在门口,仿佛在迎接着神明经过。
道人牵着驴子从巷子里走出的时候,刚好看到从大道远方,推出了了一个占据了大半个街道宽度的木台。
木台底下是轮子,两侧有着数十个光着双臂扎着红腰带的的大汉推动着木台前进。
台子上则是一个草扎的巨大蝗虫,扎得活灵活现,前面插着一排高香,烟雾熏熏。
其高十数米,这样的高度和大小,加上香火缭绕和众人供奉的虔诚氛围,竟然让这草扎蝗虫原本有些滑稽的姿态,也变得伟岸高大了起来,有了几分神灵的姿态。
“这又是什么东西?这些人在干嘛?”座下的驴子突然惊异开口了,见过拜神仙的,见过拜妖怪的,还没见过拜蝗虫的。
身旁的一个山霞县的县民却不知道是驴子开口,还以为是身边的道人在问,立刻扭过头来,看向了道人。
其仔细打量了道人一番,看道人面善也不像是坏人,便开口说道:“你这道士是从外边来的吧?这是我们山霞县在祭蝗神,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道人也开口了:“正是这蝗灾闹得灵州这么多人逃难,饿殍千里,为何还要拜它们。”
山霞县的县民立刻脸色凝重,变得虔诚了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不拜蝗神,所以才遭了灾的。”
”而我们山霞县因为拜蝗神,所以蝗神就没有降灾于我们山霞县。”
山霞县的县民非常笃定,看起来这一套是经过很多人说过的,并且让整个山霞县的人都相信的。
道人不由得看向了那推着草扎蝗神神像的大汉,消息应该就是这些人散播出来的,这蝗虫为何能够不降灾于山霞县的秘密,也应该在这些人的身上。
随着蝗神法驾越来越近,街道两头的人纷纷跪下,手捧香炉,齐声高呼。
“蝗神保佑!”
“蝗神保佑!”
顷刻间,街道两侧人人手托起,恭迎着蝗神从身前而过。
直到那街道另一头,一座早已建好的神台之前,神态上供奉着祭品和牲畜。
山霞县的县令也都等候在了此地,恭迎着蝗神法驾,然后拿着一封祷告上天和蝗神的文书念了起来。
“山霞县县令查寅启禀上天,启禀蝗神。”
“……”
“祈求保佑我山霞县风平浪静,安度灾年。”
顿时整个山霞县的百姓都跟着一起高呼。
“祈求保佑我山霞县风平浪静,安度灾年。”
“祈求保佑我山霞县风平浪静……。”
这个时候,神台之上走出了一个高大孔武有力的灰衣人,剃着一头有力的短发,从山霞县县令手中接过了文书,开始展开整个拜蝗神的仪式。
“咦?”
道人突然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气息,竟然和之前见过的那个五通大师有些相似,要么是武功同处一门,要么就是有着某种干系。
此刻,天空远处突然传来了声音,那细细碎碎由千万翅膀振动带来的声音,只代表着一个。
蝗群来了。
整个山霞县的县民都慌了,一个个站了起来,朝着远处看去,脸上充满了惶恐。
这个时候那些光着膀子的红巾绑着腰部的大汉抬起蝗神法驾,齐齐上前一步。
“蝗神保佑!”
“无灾无难!”
一声高喝,那原本不断朝着山霞县扑下来的漫天飞蝗,一瞬间惊得不断往天空高处逃去。
竟然真的就从山霞县上空飞过,而没有落下。
“蝗神保佑,真的是蝗神保佑啊。”这真正显示在眼前的奇迹,激起身旁的男人跪在地上不断叩首。
“蝗神保佑!”
“无灾无难!”
整个山霞县的县民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高呼呐喊。
不过道人却看得清清楚楚,真正的原因不是那些抬着蝗神法驾的壮汉。
而是那站在神台之上的灰衣男子。
刚刚飞蝗的声音刚刚响起,隔着老远的时候,他就感应到了,然后迅速双手捧出了一个黑色罐子。
罐子一摇,之中的什么东西一嘶鸣,天空之中的那遮天蔽日的飞蝗就好像被控制住了一般,压制住了自身吞噬一切的本能,朝着远方飞去。
第六十五章:神祇显灵?
敲锣打鼓,烟熏连天,吵吵闹闹的拜蝗神仪式终于宣告了结束。
不仅仅县令和官府要祷告叩拜蝗神献上祭品,城中的百姓更是家家户户都上供。
草扎的蝗神法驾之上,堆积满了各种贡品,又被那些光着膀子,腰上扎着红带的壮汉推了回去。
站在街角看了半天的道人也大概弄清楚了这些是什么人,他们都是一个叫做安乐寺的人,正是那个名为二通法师的灰衣短发男子,向县令提出祭祀蝗神的。
起先山霞县祭拜蝗神的人并不多,但是随着蝗灾泛滥,而山霞县却平安无事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不仅仅县城之中人人都成了信众,县城之外乡村之中也频频祭祀蝗神,安乐寺下去的弟子更是权势大得不可想象。
甚至灵州其他各郡县官府都来拜访这位二通法师,也准备开始祭拜蝗神,其隐隐有将势力扩展到整个灵州的趋势。
大道之上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去,道人牵着驴行走在巷子里,远远看到了门可罗雀差不多关门的客栈后,才停下了脚步。
空尘子思虑了一下,敲了敲腰上的玉佩。
“云君也出来吧。”玉佩华为一团云霞之气,几经变幻,化为了一张脸。
云君飘来飘去,深深的修了一口空气之中的香气:“啊!这就是自由的芬芳。”
“老爷又有任务派下了?”驴大将军上前,最懂得老爷心思的问道。
道人点了点头。
“驴大将军和云君协同,去查一下这些人。”
“以驴大将军为首,办得好的话,回来老爷就留半坛大侠醉给你。”
驴大将军立刻提起了精神:“老爷您放心,保证办得妥妥的。”
道人向街上走去,转角没了身影。
驴大将军立刻扭过头来,昂着驴脑袋看着云君,得意到天上去了:“听到没有?我驴大将军才是最受老爷宠信的护法,老爷都说了,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小小云君还不听我号令,载着驴大将军,速速追踪刚刚那帮竟敢当着空尘大仙面供奉邪神的奸逆之徒。”
颇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感觉。
“蹄子擦干净了没?你这懒驴看上去脏得很!”云君嫌弃的看了驴大将军一眼。
“本驴大将军干净得很。”驴大将军一下子炸毛了。
“擦干净了还得喷两口火烧一下,去去病气。”
“滚,要烧本驴大将军也先把你这妖云给烧了。”
————-
一场盛大的祭祀,赚得盆满钵满,安乐寺的众多弟子将蝗神法驾抬进庙门一关,一个个面带红润,相视大笑。
“看什么?将东西都搬到库房里去,赶紧的。”二通法师一声呵斥,立刻让众人再次动了起来,
安乐寺是山霞县内一座不算大的寺庙,不过里面祭祀的不是佛陀菩萨,而是一个名为安乐神的怪异神祇。
这是上去是一个怒目金刚一样的神祇,一只手持着一件黑幡法宝,另一只手抓着一只锁链垂入大地,座下则是一只巨大的蝗虫。
根据安乐寺弟子的说法,这便是被封印着的旱神、蝗神、瘟神,每当人间有罪孽诞生,安乐神便会放出这被封印的三个恶神,肆掠人间大地,清洗众生罪孽污秽。
二通法师来到这神祇之前拜过之后,走到外面的院子,问起了几个指挥着搬东西到库房的弟子:“你们五通师兄还没有传消息回来吗?”
众人纷纷摇头。
二通法师奇怪:“怎么回事?难道出什么意外了?”
一股烟气突然从大殿传了出来,这几个安乐寺主事之人一同看了过去,就听到了大殿内的动静。
几个负责照看香火的弟子立刻惊慌的冲了出来,看到了二通法师就激动的大喊。
“动了动了!
“二师叔,安乐神动了!”
“没错!动了”
二通法师先是一愣,然后训斥道:“胡扯,安乐神怎么会动?”
几个弟子立刻纠正用语说道:“不对,是安乐神的神像动了,神像刚刚动了。”
“真的。”二通法师和几个师兄弟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朝着大殿之内冲去。
外面正在忙活的众多弟子也忍不住了,一起跟着进了大殿之内。
没想到刚刚进了大殿,门窗无风自动。
“框铛!”一声响之后,所有门窗同时合上。
大殿之内烟雾弥漫,从那神像之下不断朝着周围扩散,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烟雾之中走出一般。
众人立刻抬头看向那安乐神的神像。
就看见那神像之上,套着一层云雾,脸庞看不清,只能够看到光影闪烁。
仔细一看,目光和脸庞好像在动,朝着下面看了下来。
安乐寺诸弟子顿时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一股怪异带着点压着嗓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安乐神降临!”
“尔等还不速速跪下。”
“跪下……”
“下……”
回音在大殿之内不断传递,犹如魔音贯耳,震得所有人精神恍惚。
那烟雾传递过来,众人吸入口鼻后,更是觉得天晕地旋,脑袋一片懵。
眼前那安乐神变得真实不已,再也没有了丝毫怀疑。
“真的是安乐神!”
“神祇降临了!”
“跪下!跪下!都跪下!”
轻烟之中,安乐神在此开口:“尔等为何假借吾名,在这山霞县传教又意欲何为?”
这个时候,二通法师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了,但是那烟气吸入脑中,就感觉全身无力,脑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其勉强醒转过来,指着上面的安乐神像:“不对,师傅都还没有成功,哪里来的安乐神?你到底是谁……”
声音在此一声呵斥,将二通法师的意志击散:“本座就是安乐神,还不速速招来。”
二通法师跪在地上,眼睛彻底失去了焦距:“是师傅,师傅派我们下山传道的。”
“大师兄和师傅留在山上修行,我在山霞县传道,三通四通负责散播蝗灾,五通则前往外地筹募银两和粮食。”
躲在神像后面的驴大将军顿时眼睛一亮,这蝗灾竟然是这些家伙散播出去的?
这下又立大功了,半坛酒怎么够,我要一整坛。
不对!要十坛,再加一桌上好的席面。
驴大将军接着问道:“你们为何要散播蝗灾,有什么目的?师傅又是谁?”
二通法师恍恍惚惚,完全没有了自我,驴大将军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师傅名叫三灾散人,我们五个弟子就叫做五通。”
“起了旱灾之前,我们师徒在安乐山上一间破庙之中修行,师傅总说门中有一门密法,却未逢天时,不能修行。”
“灵州起了旱灾之后,师傅大喜,说天赐良机,没过几天,便拿出了几个黑色罐子,说是这叫蝗灾罐,只要找到合适之处,便能够释放出蝗灾。”
“以灵州大地的万物灵韵供养蝗神,蝗神子嗣肆掠大地,师傅借此修行密法,然后带着我们一同长生不老。”
“三师弟四师弟拿着蝗灾罐四处散播蝗灾,我则负责传教,利用控制蝗灾的能力扩张信徒控制整个灵州,五师弟则前往灵州之外,负责筹募钱粮,以备将来……”
随着二通法师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慢慢说了出来,大殿之内的烟气也越来越大,就和起火了一样。
“哈哈哈哈哈!”
“桀桀桀桀桀桀!”
而下面的众多安乐寺弟子,一个个变得傻里傻气的,甚至开始怪笑,流口水。
“咳咳!”驴将军都呛得从蝗神像后面跳了下来,熏得眼睛流泪,直看着包裹在安乐神像之上的云君。
“怎么这么大的烟?这毒神香你到底放了多少?”
云君席卷而起,重新恢复本来面貌,飘在半空之中。
这烟雾没有让他觉得不适,反而觉得颇为自在:“筒子我装满了,刚刚好,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我填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完美之处。”
“你难道不觉得这烟雾缭绕的景色很美吗?”
云君自我陶醉,穿梭在烟雾和梁柱之中。
驴大将军瞪着眼睛:“你这个败家子,烧了一筒?指头大小就可以将这些人熏成傻子了,那是足够毒翻一千人的量……”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正好为民除害。”云君可不在乎什么珍贵不珍贵。
“我呸,这都是银子啊!那癞蛤蟆都给我烧死了,这东西现在是用一点少一点了。”勤俭持家的驴将军痛心疾首。
“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去还复来。”云君又要开始吟诗了。
驴将军黑着脸直接下去,直接对着这彻底傻了的二通法师一蹄子下去。
将其藏起来的黑罐咬在了嘴巴里面,一跃而起,跟随着云君穿过大殿上面的天窗,消失不见。
第六十六章:白衣法师
云君和驴护法大将军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空尘子倚靠在窗户之上,一只靴子踩着窗框,手中提着一壶酒,好似半醉半醒,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要从窗户上掉落下来。
“呼!”
风吹开了房间侧面的另一扇窗户。
云君和驴将军从其中穿过,落在了房间内。
“驴大将军幸不辱使命。”驴将军一进来,立刻就上前表功。
道人看着窗外,也没回头,好似目光之中只有窗外的风和云:“说吧。”
驴将军立刻将自己前去安乐寺的整个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自己是在云君如何的不配合之下,一路跟踪那些人来到了安乐寺。
又是如何运用智慧,想到了计策,使用毒神香点燃起迷魂烟控制那些人的心智,冒充安乐神将那些愚蠢的狡诈恶徒刷得团团转,最后得知了重要线索。
“所以,这灵州的蝗灾,都是这安乐寺的人还有那个三灾散人放出来的?”道人扭过头来,醉意熏熏的眼睛之中,也闪出了一丝光芒。
听那二通法师所说的,这门异术看起来限制颇大,只能借着大旱天灾这等天时灾祸,才能够修行。
他们这个门派几代都没有人能修成,弟子都不过是普通练武之人。
只等到他们这一代刚好碰上了时机,借着大旱散播蝗灾,蝗神子嗣吞噬尽一州之地的灵韵,最后用以供养蝗神一身,修成这门邪术。
不过高羡也发现,这方天地的异人,基本都是借用异兽、妖物、邪虫吞噬人畜生灵的邪门妖术。
邪异的很,但是也仅止于此了。
和老道士所说的一般,世上尽是一些魑魅魍魉,无有成道之人。
“这些人,良心都是坏透了的啊!”
驴将军自说自话,将那二通法师的黑罐呈了上来,道人接过摇了摇一摇,里面的东西就嘶鸣了起来。
道人不用打开就看到了里面是一只褐黑色的蝗虫,和普通蝗虫相比大了一大圈,面貌狰狞无比。
这应该就是蝗神的直系子嗣,所以其一鸣叫,蝗群就得听其号令控制。
道人对驴将军此行非常满意,果然这奸滑的驴子,虽然经常闹出幺蛾子,但是对付敌方还是挺顺手的。
不过不能让其得意自满,要不然这驴子还不得上天:“你说那破庙就在安乐山的一座无名山峰之中,安乐山如此之大,更没有标志之物,比不得城中,如何能找得到那破庙?”
“都怪云君护法,我本来想留着那个二通法师给我们带路的,谁知道这败家的家伙,将毒神香全用了,结果那些人一个个都被迷魂烟熏傻了,救不回来了。”
驴大将军立刻告起了云君护法的刁状,以衬托自己的英明神武。
空尘子脑袋一转,便说道:“二通法师不是说,他那位大通师兄半月一次会来山霞县查看他们的传道情况和收账么?“
“明天,就是月底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耗费了良久查这蝗群的异常,终于有了结果。
驴护法大将军一跃而起,从客栈上跃下。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咦?”
“我的酒呢?”
驴护法大将军朝着上面看去,坐在窗户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老爷这是忘了?
该不会是不想给吧?
驴大将军踌躇不已,有心讨回自己的奖励,却又还没忘记自己上次偷看《剑仙情传》的时候,吃的那一顿抽。
这个时候从屋顶上扔下来一坛罐子,驴子一跃而起咬住。
“饭菜已经让人在柴房准备好了,吃完自己收拾干净。”
驴将军顿时满眼含泪,感动不已:“这黑心大仙终于良心发现了,知道我驴大将军的好了。”
云君飘在窗前,悄悄往着天上溜达去,对下面那驴子的智商嗤之以鼻。
“这头蠢驴被区区御下之术,给治理得服服帖帖,还是我云中之君潇洒惬意。”
“金银无所求,餐风饮露,无拘无束。”
“只有天空才是我唯一的归宿。”
可惜还没飘上天空,一道强大的束缚之力传来,其立刻化为了一道流光,最后凝结成一块玉佩落入一张手掌之中。
“啊!我的自由……”
第二天一大早。
山霞县的城门口就出现了动静,远远看到从大道远处走来了一群人,伴随着奏乐的声音和整齐的脚步声。
八个壮汉抬着轿子,一个穿着白衣的俊秀法师盘坐在抬轿之中,半透明的纱曼更显的其出尘和不凡。
更不要说前后还有着不少穿着红绿色衣衫的弟子吹着乐器,浩浩荡荡而来。
前呼后拥,好大派头。
这人的卖相远超二通,让人不由觉得,这师兄弟是按照长相来排列的。
也正是如此,才能够忽悠得更多的信众,让如此多的弟子附从于安乐寺。
城门口的守卒远远就看到了动静,立刻大呼喊道:“大通法师来了,速速去通报县令。”
来者正是安乐寺的大通法师,二通法师口中的那位大师兄。
这位来过山霞县几次,名头更甚。
听到了动静,山霞县城内的百姓顿时轰动了,纷纷朝着城门口聚集而来。
“大通法师来了!”
“大师又来讲经了?”
“快快快,我们快跟过去看看。”
大通法师每次来往各县,都会讲道传经,据说听过的人都能够开悟智慧,得安乐神无上真意,时常念诵,更能够无病无灾,无劫无难。
大通法师的座驾进了城,城中百姓纷纷跟着,一起朝着安乐寺的方向而去。
众人都想要听一听大通法师的无上妙法,沾染一下大师的无上智慧。
走到半途之中,山霞县的县令也带着人来了,经过多日熏陶,这位山霞县县令也早已成了安乐寺的信徒,对于安乐神笃信不疑。
听闻大通法师到来,便立刻赶来。
“闻法师前来,本县立刻放下公务前来,希望也能够听一听这无上经义妙法,开通自身智慧。”
坐在轿子上的大通法师微微屈身。
“县尊何必屈尊降临,不过今日刚好大通对安乐神经的经义有新的感悟。”
“那便一起来吧。”
众人齐聚安乐寺之前,只是不知道往日天还没亮就开门迎香客的安乐寺,今日却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通法师皱了皱眉头,座下弟子和信众立刻上前,敲响了庙门。
没有回应。
大声呼唤,闹了半天,里面还是没有人出来。
将庙门打开,前院和敞开的便殿一个人影也都没有,寂静得让人心慌。
大通法师感觉有些不妙,目光看向了大殿之内。
立刻从轿子上一跃而起,脚踏清风连点了几下,落在了大殿门前,推开了大殿的殿门。
迎面就是一阵烟气席卷,将大通法师包裹。
这由五神教毒神产出的奇毒,让这位白衣法师一下子尝了个够。
第六十七章:拆穿
安乐寺大门之外,山霞县县民拥挤成一团跟在县令和一群差役后面,一个个面面相觑的看着庙宇之内,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怎么人都不见了?”
“二通法师呢?为何也不见踪影?”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此刻白衣法师打开了殿门,众人目光穿过前院看过去。
只见门打开,一夜过去残留剩下的迷魂烟一阵冲出,迷漫散开,出在开阔地之后,就缓缓散去,流入天上。
终于看到了,大殿之内人人跪在神像之前,背向着大门,好似在拜神念经一般。
安乐寺内所有失踪的人,都在这里。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原来大师们正在闭门做早课。”
“怪不得不能打断。”
而殿门之前的大通法师却好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外面。
这个时候,仿若早就安排好了一般,人群之中左边出了个捏着嗓子的声音,对着大殿前的大通法师喊道。
“大通法师,我们大家都来了,为何不给我们讲讲,如何以无上经义感应神祇,驱除蝗灾保佑我们山霞县的。”
“没错!给我们讲讲啊!”乡民们立刻忍不住了。
“我们都是来听大师讲经的。”更多的人喊了起来。
这声音就好像一个开关一样,将呆滞的大通法师给激醒。
“额呵呵呵!”大通法师低着的头突然怪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无比。
“哪里来的什么无上大法,还不是……”
刚刚还如同佛子转世的白衣法师骤然抬头,然后咧开嘴戏谑的看着外面黑压压一片的山霞县县民和毕恭毕敬等候的县令:“骗你们这群傻子的。”
“要不然你们这群愚民怎么会乖乖将钱银交上来,堂堂县令怎么会乖乖听我们号令。”
一句话彻底让外面冲着大通法师讲经而来的,围得一层又一层的山霞县民鸦雀无声。
虔诚而来的县令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好像疯了一般的白衣法师,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之前那位温雅祥和的大师所说的话。
顷刻间,空气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清晰的听见。
然而大通法师话匣子打开就好像关不住一般,笑个不停。
“哈哈哈,你们这些愚民,怎么知道蝗灾就是我们放出来的。”
“吃啊!吃啊!吃得越厉害,蝗灾闹得越重,你们就越信我们,就越虔诚!”
“真是蠢的让人可笑,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这就是世人!”
大通法师笑的嘴巴都合不拢,然而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笑,其他人全部都呆呆的看着他。
接着又换成了右边,这次换成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发出。
“这么说,就是你们一边放蝗灾,又一边装作好人一样,跑出来骗我们的?”
大通法师目光立刻看了过去:“说得没错。”
“山霞县就是第一个,等到其他地方都彻底活不下去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安乐寺出手收服飞蝗,你们还不得对我们感恩戴德。”
“你们这些愚民,平时不拜神佛,只会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才知道烧香拜神。”
“你们可知?我最喜欢看着蝗虫啃食你们的田地,然后看你们转头来求我们的样子。”
“让我知道这世上都是一群什么样的蠢货!”
大通法师得意至极的时候,突然早上的寒风拂过,吹得其脸庞脖颈冰凉。
“咳咳咳咳……”大通法师弯着腰一阵咳嗽,突然觉得醒了过来。
想起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和说的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出了问题。
不好!中招了!
等到大通法师站起身来,身前已经是群情激愤的山霞县民,还有大批眼睛通红的受骗信众。
他们把家里所有的金银财物都拿出来供奉这些人,不少人将家里所剩无几的粮食和最好的都上交给了他们,当得知真相以后,再也按捺不住被愚弄的愤怒。
大通法师看着外面黑压压不知道来了多少的人群,立刻就想要解释。
“不对!不对!”
“大家莫急,刚刚我说的都不是真的……”
大通法师也知道自己这辩解勉强无力得很,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大殿之内退去。
这个时候,又一道粗旷的声音出现了,彻底点燃了火焰。
“不能让他跑了,打死他。”
“打死这些骗子。”
“和他们拼了,将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这下,山霞县民的怒火彻底无法压制,一个个疯了一样的冲入安乐寺中。
“打死他们这些狗东西。”
“杀了他们,为我们灵州遭灾的百姓报仇。”
“报仇!报仇!”
人不断的朝着里面扑了进来,首先是大通法师带过来的那群弟子遭了殃,被愤怒的民众乱拳殴打在地。
更多的人还带着锄头、叉子、钉耙往里面冲。
大通法师也感觉到不妙,迅速冲到大殿之内,反手就将殿门死死关上。
再冲向大殿内跪着的众多同门而去,首先按在了最后一人身上。
“怎么回事,还跪着干什么?”
结果一把将其推倒在地,整个人翻过身来。
这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早已没有了气息。
大通法师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往前一一查看,整个山霞县安乐寺的人全部都在此,全部都断了气,包括他的师弟二通法师。
看着这一地带着微笑死去的熟悉尸体,还有那张从小到大一起相伴的面孔,大通法师骇得连连后退。
“这到底是谁干的?”
“到底是谁?”
大通法师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突然的变故让他彻底慌了神。
连退了几步之后,然后马上将身上那骚包的白衣脱下,从墙上摘下了一件衣裳换上,带上了一顶黑色纱帽。
然后马上一跃蹭上了屋顶,用轻功朝着远处跑去。
大通法师慌不择路,只知道避开密集人群,朝着城外跑去,乘着消息还没有传到城门那边,从城门口混了出去。
直到此刻,大通法师才松了口气。
只是来的时候前呼后拥,人人恭迎的他,此刻已经狼狈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师傅!必须将消息马上告诉师傅!”
“不论是谁,敢算计我们安乐寺,都得付出代价。”
想起今早的一切,自己就好像从云端跌落到泥潭里,还有那些死去的同门,大通法师对这其中的黑手又怕又恨。
大通法师看了一下方位,立刻朝着安乐山方向奔去,脚步如飞。
却没有注意到,他后脖之上却出现了一道青龙印记。
—————
门可罗雀的客栈。
门窗敞开,一个人影倚靠在窗户前看着乱哄哄城中的百姓,疯狂的寻找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安乐寺弟子,高喊着打死他们、报仇。
连县令带着差役过来羁押逮捕,都被百姓给挤了出去。
房间之内,前来汇报情况的驴大将军喋喋不休说着刚刚的情况。
“老爷的计策真的是太妙了,轻易就瓦解了那安乐寺,那妖人大通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逃出城去了。”
“嘎嘎嘎嘎,打上了天罚之印,这帮胆敢散播蝗灾、祸害人间的妖人一个也跑不掉。”
道人揉了揉驴儿的脑袋:“果然,跟着本大仙这么久,还是有点长进的。”
驴将军立刻用起了今天跟着山霞县县民之中学到的词:“这还不是沾染了老爷您的仙气,还有被老爷的无上智慧所熏陶。”
空尘大仙满意的点了点头。
“青龙童子!”
“去!”
空尘子一声呼喊,一甩手袖间一道青光涌现。
光芒穿梭云霄而上,朝着安乐山方向而去。
第六十八章:天降一掌
深山,古庙。
大殿内邪异的神祇塑一手抓着锁链,手心还捧着油脂发出一缕青色火焰,看上去就好像托着一盏青灯,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只黑幡。
一老者静坐在神前,其披着灰色僧袍,一头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虽然老迈,但是精气神和体魄却犹如壮年。
似僧非僧,似道非道。
身后则有着两个弟子,熟练的跟着老者一起念诵经文。
老者念完了经文之后,从供在神前的罐子里取出了一只黑色的虫子咀嚼着吞了下去,然后就看见其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从指尖挤出一滴精血滴落在神祇左手的锁链之上。
血红色的光芒随着锁链不断往地底下传递,然后就听到地下深处隐隐发出了嘶鸣之声。
等缓过神来,老者才转身向身后两位弟子说起了正事。
老者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三通、四通,你们两个最近办得不错。”
“再加把劲,将蝗灾散布到整个灵州。”
“接下来就可以配合你和你们二师兄传道,将我们安乐寺发扬光大了。”
老者得意畅快的说道:“到那个时候,不仅仅你师傅我修成大法,整个灵州也都是我们的。”
三通法师和四通法师脸上也露出了振奋之色:“师父放心,如今灵州大半都已经布下蝗灾,血蝗已经有了八十多只。”
老者哈哈大笑:“差不多了,只要蝗神出场,吞了这蝗群,便能够让蝗神彻底蜕变,而且顺理成章的由我们安乐寺来解除蝗灾,拯救灵州大地。”
“名与利,长生与富贵,我们全收。”
古庙之内,每个人脸上挂着笑容,雄心壮志凌云。
山门前有着一条环绕着小山的古老石阶小径,从山脚下一直蜿蜒到庙门前,此刻一个人匆匆赶回,急忙闯门而入。
门一开,三人同时看了过去,顿时看到衣衫都被划破,狼狈至极的大通法师。
“大师兄?”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三通法师和四通法师连忙上前。
老者也疑惑问道:“大通,今天不应该是你下山见二通的时候吗?为何如此之快就回来了?”
大通法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门来连忙跪在地上。
“师父,不好了。”
“二通师弟他……被人给害了。”
“什么?”古庙内的另外三人一听到这消息顿时脸色大变。
大通法师还正欲细说今日一早进了山霞县之后的详细经历和见闻,突然之间站在他面前的师父却骤然抬头,大呼出声。
“不好!快闪开!”
话出口,却已经晚了。
一道剑光从天上落下,穿堂入室,斩落大殿。
大通法师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回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依旧跪在地上。
剑光再一轮转,斩向了血溅了一身和满脸的老者。
而老者早已有了反应,原本应该举在神像手中的黑幡,此刻已经握在老者手上。
老者全力挥动,黑幡散发出黑色烟霞,朝着剑光迎去。
双方剧烈碰撞,发出轰隆一声,支撑古庙的几根柱子纷纷断成两截,庙宇发出一声吱呀,倾塌了下来。
而老者却安然无事,幡面虽然被斩破,可还是挡住了这一剑。
青龙童子也是一愣,虽然这一斩没用多大力道,但是也不是凡物能够挡住的,这老者掌中黑幡不简单。
不过一斩未能尽全功,青龙童子便立刻退去,青光一转,就穿透倒塌下来的屋顶倒退回了天上。
因为它的主人就要到了。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发生。
三通法师、四通法师只看见光芒一闪,庙宇就直接坍塌。
一片烟尘和废墟之中爬起,只剩下他们的师父三灾散人依旧安然站在安乐神神像之下。
而三灾散人的面前是只剩下上半身的大通法师,下半身已经被掩埋在废墟之中。
其目眦欲裂的看着自己这位大弟子,握着黑幡的手都在发抖。
大通法师依旧还没能死去,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抓着自家师父的衣角。
“师父!是千里飞剑,巩州剑仙空尘子,我中了他的计。”
“他就要来了……快走……”
“快……”
大通法师睁着眼睛彻底咽了气,死前还紧紧抓着师父的衣摆。
老者一根又一根手指的扳开了大通抓着自己的手,合上了其死不瞑目的眼睛。
再抬头看向天穹,目光之中都是怒火。
天空之中已经是风起云涌,一层层云雾汇聚,有人跨越天际而来。
云雾破开,云光落下。
在天云之上,一人端坐霞光之中。
这威势压上来,任由谁都感觉心底摇摆。
从刚刚大通法师所说的话中,老者和三通四通,都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
“这就是巩州那位剑仙?”
“腾云驾雾,还真的有这样的存在?”
三通法师和四通法师惊叫出声。
而此刻仙人动了,冷冽的眸子望了下来。
随后,云纹八卦道袍下的手掌抬起,覆掌朝着天空之下压了下来。
层层火光凝结,一只火焰巨掌从天而降。
如灭世之掌,如天降神罚。
仰头看着那越来越大的火焰巨掌降落,随着下落和靠近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渐渐变得如同遮天蔽日。
下方三人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仿佛自己之前的一切在和天意作对,而此刻天罚将至。
三通法师和四通法师仰着的头看着着一幕,眼中全部都是迷茫,连反抗都逃跑都忘记了。
“轰隆!”
火焰巨掌落在了山头,大火将整个古庙和山头的一切都点燃,火焰熊熊燃烧而起,将一切都焚为灰烬。
三通法师和四通法师就这样呆呆的站着,随着巨掌落下,随之一同化为灰烬。
甚至死亡的那一刻,都没有感觉到痛苦,就着这样一瞬间化为飞灰。
然而此刻,在火焰之中竟然还有一道人影站着,发出痛苦的嘶嚎和呐喊。
黑色的长幡摇曳,终于驱散了身周的火焰。
一个全身被点燃,到处都是烧伤,犹如恶鬼一般的人影从火焰之中走了出来。
“三通!”
“四通!”
此刻的三灾散人已经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烧伤,目光在火焰之中寻索,却什么都没能找到。
三灾散人眼睛都布满了血丝,仰头望天,指着天穹之上的道人,和疯了一样的嘶吼。
“空尘子!”
吐出着三个字的名字仿佛在泣着血。
“吾三灾散人放出蝗灾,涂炭生灵,该死。”
“你杀了我四个徒儿,他们难道就不是人命,你难道不该死?”
“还是这世上就你说的道理才对?你是惶惶天意还是天帝?想要谁死就谁死?”
“我不服!”
黑幡往地上一插,大地开裂,
整个小山都分为了两半,一只体型大得出奇的血色邪虫在山体之中出现了。
“我要你偿命!”拼尽一切力气吼出的这句话在空气之中不断传递,传入云上之人耳中。
第六十九章:天分两边
开裂的山峰上燃烧着熊熊大火,蝗神自裂缝之中苏醒。
“兹!”
那巨大的翅膀振翅展开,山头的火焰化为一圈吹而散开,浓烟滚滚和沙石朝着山下滚落。
“哗啦啦!”
三灾散人将倒塌神像之上的锁链扯下一抓,那蝗神就从地底之中冲出,而其就势刚好坐在了蝗神身上。
血红色蝗神身上的血肉不断增生,缠绕在三灾散人下半身上,一人一虫二者竟然连为了一体,好似天然的一般。
层层锁链缠绕在二者之间,形成一层铠甲,护住他们的要害。
振翅、融合、起飞。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在顷刻间完成,蝗神马上载着三灾散人振翅冲天而起。
“还我徒弟命来。”
三灾散人此刻已经不成人形,手中高举着黑幡如同地狱恶鬼一般怒吼咆哮。
其手中握着的黑幡名为瘟神幡,百年以前有高人以安乐山脉中一株千年食人异树瘟神树化成的,看似是死物,实则依旧留有生机,保留这棵异树的大部分力量。
坚硬无比,水火不侵,摇曳便能够放出瘟瘴之气。
只是用之代价巨大,一催发,这瘟神树就会立刻活过来,食人血肉。
此刻三灾散人光着膀子,抓着瘟神幡的手和右半边身体都化为了黑色,层层根须随着手臂插入三灾散人体内。
根须抽取着它和蝗神的血气和灵韵,那非人一般的黑色手臂,挥舞着瘟神幡,化为滔天瘟瘴之气朝着天上席卷而来。
驾驭着蝗神,左手锁链,右手黑幡,这模样,颇有些像是坊间传闻的安乐神。
只是没有那么山霞县安乐寺中的神像那么神圣威武,反而邪恶狰狞至极。
那和蝗神融合的下半身,根须锁链盘结的黑色上半身,让人恐惧作呕,如今老百姓想象之中最丑陋可怕的妖魔,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天云之上,道人目光垂落而下,手腕一扭,握紧了青龙剑。
这三灾散人面目狰狞,凶狠而充满仇恨的看着他,掀起滚滚瘟瘴黑烟而来。
天上的白云和地上的黑烟相碰,犹如阴阳割裂。
“呼!”
云君张开口,滚滚大风吹去,那浓郁瘟瘴之气顿时散开。
只是散开之后,却不见了那骑在蝗神之上的三灾散人身影。
再一看,原来其到了半空之中就是一扭屁股,在弥漫的黑色烟瘴之中驾驭着蝗神转向。
借机向着南方逃了。
刚刚还很不得生食这云上道人之肉,为自己四个徒弟报仇雪恨的三灾散人,转眼已经看穿恩怨,放下了仇恨,逃之夭夭。
这一幕,别说是云上的驴大将军和云君、青龙童子看傻了眼。
就连空尘大仙目光也是一愣。
道人最后不由得轻笑出声,弹指间,云君已经牵着云光,在万里云海之上追了出去。
云霞县。
城中正是满城风雨,城内所有和安乐寺有关的人员都被搜寻了出来,不少运气不好的直接被愤怒的百姓直接当场打死。
剩下的一些运气好的,还有没有那么大直接关系的,则被差役抓到了县衙里。
“杀了他们!”
“不能让他们好过。”
“这些人都罪该万死,杀了他们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此刻县衙内外,都是群情激愤的百姓和平民,一个个呼喊着要让这些人偿命,报仇。
县衙之内,县令查寅则正在安抚大家,一边审判堂下犯人,毕竟之前安乐寺的信仰传得这么厉害,也有他很大一份罪责。
虽然他也是遭受蒙骗,但是谁让他是县令呢,此刻若是不能够极力挽回错失,他这个县令估计也就当到头了。
由县丞宣读了罪责之后,最后县令一拍惊堂木。
“尔等这些妖人……”
话还没有说完,这个时候天突然黑了。
黑色的影子从外面侵入了进来,将整个县衙遮成一片黑暗。
县衙之外拥挤着等待着最后审决的百姓门一个个抬起头,就刚好看见天穹之上铺天盖地而来的蝗群,还有另一头而来的滚滚黑烟。
双方交错,彻底将云霞县的阳光遮盖住了。
“蝗虫!”立刻就有人高喊出了声。
“怎么全部都是蝗虫!那黑烟又是什么东西?”众人高呼,之前路过的小群蝗虫,就足以够吓人了,此刻这情况,更让人恐惧。
“怎么回事?怎么全部都往这边飞过来了?”
黑烟之中,一声嘶鸣,群蝗疯了一样的拥挤过来。
于黑烟之中,众人隐隐看见一只巨大如同小山一般的赤红色飞蝗展翅高飞,恐怖的姿态和影子,吓的不少看清楚的人直接瘫倒在地上。
那铺天盖地的蝗虫,就好像迎接着它们的帝王。
而那蝗神所过之处,前来迎接他的蝗群不断死去,一个个体内的血气灵韵不断抽出,融入蝗神体内。
“啊!”不少人直接尖叫出声,那是不敢置信的呼喊。
“那又是什么东西?”
“这难道就是天上放下来的妖魔?老天爷放下来惩罚我们的蝗神。”老汉吓的连连后退,直接被县衙那高高的门槛绊倒在地。
“蝗神……这就是蝗神啊!”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真的有这种东西……原来真的有这种妖魔。”山霞县的县令查寅也从堂上冲了下来,仰头看着天穹那恐怖的妖魔,腿脚发软,有些无力的靠在门框之上。
“完咯,完咯!”
连蝗神都出来了,还有这遮天蔽日的黑暗,众人绝望之际,只感觉灵州没有救了。
这个时候,一条火龙穿透天际而来,盘旋黑暗之中直接炸开。
层层火云将天都烧红了,密密麻麻的蝗群燃烧为灰烬,更多的蝗群则如同雨一般朝着地面落下。
“空尘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为了一些凡人,将我逼到绝处,值得吗?”
“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才是同道。”
处于火龙轰击中央的蝗神更是在其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三灾散人哀嚎不已,亡命振翅朝着远方逃去。
黑暗破开,云光万丈。
云霞之中有人盘坐于高处,驱散一切阴霾。
“天上还有人!”耀眼的光芒落下,都不及那云头之上的仙人夺目。
“什么人,那是神仙啊!”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但是依旧人有舍不得挪目。
“腾云驾雾,呼风唤雨。”山霞县的县令眼睛都看直了。
仙人乘云追逐那蝗神的踪影远去,一黑一白,逐渐消失在云海之中。
而整个县城之中,则是死去的蝗虫和片片飞灰不断落下。
仿佛下了一场特别的雨。
这场景,奇异而梦幻。
随着蝗神嘶鸣召唤,整个灵州大地的蝗群皆数纷纷而来,越聚越多。
灵州天空到处都是蝗群,铺天盖地,统一朝着蝗神所在之处飞来,一路惊起多少目光。
三灾散人驱使着蝗神吞噬着蝗群之力,蝗神也由原本的赤红色,逐渐的变成了红玉一般的颜色。
后面紧追不舍的道人乘云一路操控着火龙在灼烧着蝗群,同时还不断的削弱灼烧着蝗神的力量。
三灾散人在烈焰之中,不时摇动瘟神幡放出遮云蔽日的瘟瘴之气,阻拦道人追上来的脚步。
二者一路而过,漫天蝗群就好像赶过来赴死一般,不断化为黑灰虫尸落下。
转战半个灵州,不知道多少灵州百姓亲眼目睹到这一幕。
“蝗神,是神仙下凡来收蝗神来了。”
“死得好,死得好,全部都死了。”
“烧!烧!将那蝗神也烧死!”
沿途到处都是跪倒和呼喊的灾民,渴求祈祷着让神仙将蝗神收回天上去,欢呼雀跃的看着蝗群死去。
空尘子仿佛刻意让这三灾散人将整个灵州的飞蝗群都召集而来,以毕功于一役。
最后二者停在了灵州大地腹心之地的上空,灵州城之上。
灵州城方圆百里,都能够亲眼看见二者之争。
仙人身着道袍,脚踏漫天云霞。
妖魔面目狰狞,卷起滚滚黑烟。
天空也分成界限分明的两边。
一边是云光万丈,清风明月朗朗乾坤。
一边是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蝗虫,绵延到天尽头将天都压黑了一半。
此刻那三灾散人已经彻底妖魔化了,看不出半分人形来,但是一路而过,他此刻也看出了道人的心思。
不过他不得不召集蝗群来此,这是他最后的翻盘机会了。
第七十章:距离天云百米的终点
灵州城。
刺史和监察史死去的风波还没有平息,官署之内各地官员因为赈灾和治蝗的方案争论不休,两位顶头上司的死,对于各地官员的触动和震撼还是非常大的。
城内百姓则正在讨论着关于各处多出来的赈灾粮食,讨论着关于神仙的各种故事,从神仙索到点化安乐郡守,直到最后的天降米粮。
虽然灾情依旧惨重,但是至少没有再严重下去,各地都在挽回灾情,更重要的是,原本一片绝望和死寂的灵州,重新燃起了生机。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他们口口相传故事中的神仙,甚至连同蝗神此刻都一起抵达他们头顶之上。
天幕分成一黑一白,灵州城一时之间成了风云汇聚之地。
灵州城百姓都来不及震惊,一场关系到整个灵州命运的决战就已经展开了。
“神仙!神仙又来了。”
“快看啊!就是那一天的那个神仙。”
城中有不少神仙索那一日在场的百姓,迅速认出了云头之上的神仙,惊呼之下,周围人人都朝着其围拢了过来,听他们激动的讲述着那一日的场景,搭配上现在天穹之上令人震撼的一幕,更觉让人热血沸腾。
“神仙,那正是前些日子杀了那两个贪官污吏的神仙。”某个戏班里,一群穿着戏服正在排练的戏角站在台上朝天呼喊,正是那一日在官署场戏的那个戏班。
官署之内听到通报而赶出来的官员们更是震撼,再次回想起了那一日尸横遍野的场面,更感觉脖颈发凉。
不过相比于云头之上的神仙,另一头黑烟之中恐怖狰狞妖魔更令人夺目胆寒。
“那又是什么?”一位暂带刺史之位穿着朱红色官服的中年人指着那蝗神,感觉光是看着,呼吸都被压抑得喘不出气来。
“蝗神,是蝗神啊!”一位幕僚走上前来,立刻说起了最近在坊间听到的传闻。
“老天爷放蝗神,我之前听人说过,神仙下凡就是来收蝗神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天穹之上,三灾散人看着握着瘟神幡的手已经和瘟神幡完全连在了一起,大幡一挥,指向了天穹另一端的道人。
“如你所愿,整个灵州的蝗虫都来了。”
“将我逼到绝境,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身后的蝗虫密密麻麻凝结,这方世界的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蝗虫,仿佛能够将天地都啃食一空。
空尘子没有多说,端坐云上弹指一挥。
指尖一点火星炸裂了出去。
火星旋转而出,化为了九条火龙,最后不断分裂,九九八十一条火龙呼啸而出。
天穹都能够听到那火龙的咆哮之声,火海自云海蔓延,却在大地之上都感觉到那剧烈的温度,人人热得大汗淋漓。
仿若这一刻已经进入了炎炎夏日。
“杀!”三灾散人再也没有了退缩,全身露出来的肌肉都爆出黑色的筋络来,用力的震动黑色长幡。
黑色的虫海似末日洪流朝着道人扑了过去。
八十一条火龙则像天罚火劫一般撞击而来。
“咚嗡~”
地面上感觉到的温度更高了。
人人仰望着天空,那天穹云海之上,好像大日烈阳都炸开了一般,璀璨的光芒将眼睛都刺痛。
随后是无穷无尽的蝗虫和黑灰散落了下来,将整个灵州城都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灰烬。
街头之上的百姓脚踩着滚烫的蝗尸,匆匆躲避,浑身因为灰烬之雨变得灰头土脸。
更多的百姓和灾民,甚至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得趴在地上,剧烈的轰响和漫天飞灰,让他们以为天要垮塌下来了。
还有那饿得惨了的灾民,直接哄抢起地上的蝗虫尸体吃了起来,。
这一幕幸好不是发生在大地之上,要不然恐怕就是山崩地裂,城毁人亡。
随着死去的蝗虫越多,天空的火龙和虫海也变得稀落了起来。
天空之中重新恢复了青天白日的晴朗,只留下仙人和三灾散人。
三灾散人座下的蝗神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身体化为了红玉一般。
甚至三灾散人都由原本的狰狞,逐渐的变得不再那么恐怖起来,和蝗神链接的部分,变成了玉一般的筋腱。
原本苍老的面孔,一点点变得年轻,一头之前被烧掉的白发重新长出,变成了满头黑丝。
一股强大至极的感觉涌上三灾散人的心头,其举着瘟神幡仰天长啸。
“空尘子!”
“今日,尔将为之前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
红玉一般神异的蝗神振翅,一道道细碎的风刃从其翅膀下面震荡而出,不断的朝着天穹之上吹去。
最后无数风刃汇聚成一把斩断天穹的风刀面向云头道人砍去。
层层云霞散开,一刀仿佛将天穹云海都劈成了两半。
而三灾散人则控制着蝗神,驾驭着滚滚黑烟跟随着风刀后面冲了过去,这道人不过是人躯,只要贴了身,哪里可能是蝗神这等妖魔之躯的对手。
在三灾散人看来,只要近了身,就是那道人的死期。
这也是此方天地异人术士的看法,人躯脆弱,不可能抵得上妖魔。
面对这迎面而来的一击,端坐巍然不动的道人缓慢握住了剑柄。
收入鞘中的青龙剑再次被拔出,只是轻吐出一个字。
“斩!”
一剑落下,浩浩荡荡的剑气就好似九天银河卷落。
轰隆一声就将那斩断云霄的风刀崩碎,浩荡黑烟割裂,将蝗神斩落凡尘云端。
缠绕在蝗神之上的层层锁链断裂,甚至为了抵挡那致命一击,三灾散人不得不举着黑幡硬抗。
最后瘟神幡都被斩断成为了两截,右臂震得骨碴裂开,鲜血横流。
蝗神发出痛苦至极的嘶鸣,这一剑直接斩断了层层缠绕的锁链,在其身上流下了巨大的豁口,甚至内脏都流淌了出来。
不过最令三灾散人痛苦的不是这个,而是三灾散人历代传承,视为无上秘术的三灾大法,竟然抵不过对方一剑。
“这是飞剑?”三灾散人这一句话是怒吼出来的,充满了愤怒和不信。
三灾散人发现自己彻底小看了这所谓的千里飞剑,对方那焚烧苍穹的火焰神通不过是用来烧死蝗虫和迷惑他的招数,更高看了自己门派的所谓大法。
“我不信!”
“蝗神,给我上!”
“给我上啊!”
三灾散人紧咬着牙关,冲天而起,目光死死的看着那云头之上持剑之人。
蝗神也感觉到了三灾散人的愤怒和绝望,绝命的朝着天空振翅飞去,跟随着一起的,是震穿云霄的嘶鸣。
但是云上仙人没有丝毫怜悯,淡漠的抬起手,接着又是一剑斩落。
一剑从上而下,贯穿天地,照亮世间。
整个灵州城附近百里之人,仿佛看到了雷霆亮起,劈向那怒吼的蝗神。
白光闪过,震耳欲聋的嘶鸣声停止。
蝗神那震动的翅膀,瞬间划上了休止符,没有了生息。
骑在蝗神之上的三灾散人呆滞的看着天空,此刻他距离云上道人已经不过百米,但是一切都已经宣告结束。
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就好似天地之遥。
这距离云头百米的高空,就是他的终点。
三灾散人伸出手,朝着那天上云光抓去,却只能抓住一片空白,什么也留不住。
随后,就朝着天底之下坠落而去。
第七十一章:大雨滂沱
官署之中,众官仰头望天,看着那雷霆一剑闪耀天地,随后蝗神身死,坠落天穹。
“蝗神败了?”一人恍恍惚惚说道。
“蝗神被仙人降服了。”另一位县令扭头看向了诸位上官,声音之中充满了惊喜。
“没了,蝗灾没了。”官署大院之内一片轰动。
“如此说来?我灵州的蝗灾解了。”穿着朱红色官服的中年人也抚须而笑。
众人连落满了一身的黑灰都顾不得擦,相视一看,众人都是一脸漆黑,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声未断,此刻官署之外,整个城池都响起了欢呼声。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灵州百姓,都雀跃不已,街头之上他们一个个浑身染灰好似街头的乞丐,但是却都笑个不停。
蝗神坠落大地,还没能砸落地面,蝗神和三灾散人就分散开来,化为了两个个体分别落下。
就看见云头之上一道光芒落下,朝着他们照落而去。
那一束光芒,刚好笼罩在了三灾散人身上,让其死了一般的目光,缓缓睁开看了过来。
层层云雾凝结成的虚幻锁链穿梭而出,束缚在了他和蝗神之上。
云上仙人一抬手,就将三灾散人连同蝗神一同拘了上来。
重重锁链收回,将其叉在了云头下,就像是天庭神祇审判下界妖魔一般。
空尘子身旁的驴大将军上前,开口火焰落下。
就看见蝗神巨大的身躯燃烧了起来,小山一般的妖躯枯萎,层层血气化为长龙,落入驴大将军脖子上挂着的玉色葫芦之中。
三灾散人则在锁链之下剧烈挣扎,满头长发在狂风之中乱舞。
其仰着头颅,看着道人,朝着其愤怒的吼叫,极力将自己的怒火传递到上头。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与你空尘子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一门,为何要和我们不死不休。”
盘坐着的道人这个时候才低头看了下来。
“他们称吾为仙人。”
三灾散人先是一愣,不明白这话是何意思,直到听到了后半句。
“仙字后面……”
“有个人!”
“汝叫三灾散人,可还记得曾是个人。”
提到人这个字,三灾散人彻底愤怒了,就好像戳到了内心最忌讳的一面。
三灾散人目眦欲裂,极力反驳。
“我等本就不是人,我们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这些人间的道和理如何能束缚神灵。”
其双手摊开,扯动云雾之锁都跟着一起抖动:“我就是道!我就是理!”
这句话震彻天云,仿佛是在向上天诉说和呐喊。
然而换来的却是,云上之人淡然一句:“我的道理比你强。”
三灾散人张着嘴巴,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能低头大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愚昧,还是在笑道人的天真。
最后,其奋力的挣扎开来,扯动着云雾锁链,朝着天上的道人咒骂。
“我等着你的道理被击溃的那天。”
“那一天就是我在十八层地狱迎接尔之时。”
道人身旁的驴大将军刚刚炼化了蝗神,望着云头之下,看着三灾散人轻蔑一笑。
神火落下,三灾散人在火焰之中狂笑。
没有多久,便化为了一团黑灰。
这三灾散人陪着他的几个徒弟,一起下了他想要的十八层地狱去了。
横在云下的锁链一点点淡去,仙人也收敛了所有神通。
天空重新恢复了平静,再也不见那天分两半的黑白,也没有了那席卷浩浩荡荡虫海而来如同盖世妖魔一般的蝗神。
留下的只有,大地内外密密麻麻的蝗虫尸体,还有城内那足足铺了一层的黑灰。
青龙剑收入镶嵌满了明珠的剑鞘之中,化为一道青光纳入袖子中。
空尘子也准备离去,抬目却刚好看到,远处有动静发生。
“咦?”
恰巧此刻,远处突然飘来层层乌云。
大地之上也卷起了阵阵狂风,从南方而来,拂过灵州大地。
远处荒芜的乡村之中,剩下的袅袅无几的一些老弱,此刻站在屋外和干涸的农田之前。
迎面带着湿气切燥热的风吹过脸庞,其目光就一点点变亮了起来。
常年劳作懂得天时的农夫,还没看到云来,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起风了?这难道是?”
“要下雨了?”农夫眼睛瞪得老大,朝着风和湿气来的方向望去。
果然,没有多久,就看见远处有滚滚乌云来。
灵州城内外,无数老百姓看见天上黑云层层汇聚,风在街道之上呼啸,就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不知道多少人在街头基本狂呼,高举着手朝着天上呼喊。
“要下雨,要下雨了。”
“老天爷,下雨,下雨啊!”还有不少人按照古老的习俗,在街上敲锣打鼓闹个不停,好像这样雨就能快点下下来一样。
“神仙降雨来了。”更多的人跪在地上,仙人刚刚收伏了蝗神,接着就要下雨了,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仙人给他们带来的雨水。
“神仙,快点让这雨快点下下来啊!”青石板门口,不少孩子都感受到了这股迫切之意,仰望着天空祈祷。
果然,顷刻之间磅礴大雨从天而降,将灵州城那满城灰烬洗去。
屋檐流淌着水流,街道石板之上哗啦啦个不停。
“哈哈哈哈!”成千上万的人在雨中狂奔,任由水将自己彻底湿透。
“赶快接水啊!把家里能装水的东西都拿出来。”家家户户拿出家里所有的东西出来接着雨水,生怕这雨等会就停了。
“真的下雨了,下雨了!”街头之上敲锣的人,泡在一家家门口,朝着每一家大喊。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啊!”这些人捧着水盆,一边接着雨,一边呼喊。
“蝗灾刚去!甘霖就来!仙人之法力神通,果然不可想象。”
“我灵州此番最难的关头,算是度过了。”
“还是仰仗神仙法力无边啊!”
官署之中,那些官员一个个面带喜色,互相恭贺。
内心更是敬畏不已。
天上呼风唤雨的仙人也升高了云头,朝着无尽高处而去,准备离开。
云下众人一个个仰头淋雨接雨,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神仙回天上去了。”
“仙人收了蝗神,降了甘霖,就要走了。”
“这肯定是要回天庭了。”
雷霆滚滚之中,仙踪消失在大雨磅礴和电闪雷鸣之中,只留下天底下,无数的感谢和祈祷声。
“恭送神仙!”
“恭送神仙!”
第七十二章:还愿
这一场大雨,直下了两天才停。
屋檐那淅淅沥沥的水流逐渐变小,然后化为了缓慢的滴落,滴滴答答的声音极为悦耳。
云开见日,光芒洒满大地。
不仅仅空气清新焕然一新,灵州大地的灵机也因此重新焕发。
安乐郡郡城的一座小院之中,是空尘子和几位护法的暂时歇息之地。
虽然此刻已经是下午了,但是空尘子大仙依旧没有起床。
“雨停了!雨停了!”唯有门口屋檐下一直守着的驴大将军一看雨停了最为激动,第一个爬了起来。
这代表着终于要出发了,离开这灵州贫瘠之地。
就不用再啃那窝头芋头,吃上那上好的美酒佳肴了,这清苦贫穷的生活,实在不是身娇肉贵的驴大将军能够和应该承受的。
驴大将军欢呼雀跃的又蹦又跳,然后将前蹄搭在窗户前,透过窗缝往里面看老爷有没有起床。
一双驴眼左顾右盼,就看见空尘子大仙虽然已经起来了,但是依旧盘坐在床上,魂游天外。
这是每日起床必须的修行。
当然,是空尘子说的,只是经常这起床必备修行,修着修着就又倒了下去,变成了睡个回笼觉。
天上一道青光落下,御剑而归的青龙童子进入房间,停在了床前。
童子幻化而出,行了一礼之后立刻说道。
“老爷,外面有动静了。”
“好多人要拜老爷您呢!”
“嗯?”空尘子高羡还以为自己住这里被发现了,立刻睁开了眼睛。
青龙童子立刻细细说来:“刚刚雨一停,童儿在天上就看见,城里就好像早有准备一样在城南立起了一个好高的神坛,上面摆着老爷您的木头神像,全城的老百姓都过去了。”
安乐郡城南一片空旷开阔地上,如今已经是人山人海。
一座高高的木头神台搭建而起,上面立着一座神仙道人像。
面目栩栩如生,虽然时间急促,但是却细节精细无比,仙人气度意蕴十足。
可见工匠的技艺和全神投入,将他想象之中的空尘道君和神仙气度完全雕刻了出来。
锣鼓喧天,燃放过爆竹之后,几个壮汉抬着一座香炉上了高台,随后是一些祭品供物摆得高台之上满满的。
虽然都是简单至极的干果和贡食,还有蒸好的大馒头,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极为难得。
安乐郡郡守刘元丰率领着郡里大大小小的官吏登台,虔诚焚香祷告。
“禀空尘道君!安乐郡郡守刘元丰携全城百姓,今日特为还愿而来!”
“赐仙粮、驱蝗神、降甘霖。”
“我安乐郡全郡百姓、灵州千万黎庶,皆因仙人而活。”
刘元丰说完这句话,下面无数百姓听得泪流满面,跪下高呼空尘道君的名字,只有亲身经历过这些痛楚,才能够明白仙人之功德无量。
男女老少,家家户户诉说着自己的感激之情,和之前的苦难,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神仙,最后求神仙保佑自己一家平平安安。
高香燃烧过半,才平息了下来。
这个时候,黎民百姓之中走出了一位拄着拐杖的皓首老者,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和跟随之下,捧着一个盒子盖着红布来到供台之下。
安乐郡郡守刘元丰也没有惊讶,亲自下台接了上来,放在了供桌之上。
红布掀开,竟然是一根玉拂尘。
白玉无暇,可见是上等精品,是绝对的宝物,拂尘之下是一缕缕黑色丝线。
安乐郡郡守刘元丰跪下之后,详细叙说这拂尘的来历。
“安乐郡贫瘠,道君大恩大德本郡百姓和本官倾尽江河也无以为报,唯有此拂尘供奉道君。”
“拂尘之玉,乃是一位王氏善信将家中珍藏宝玉献出,精选工匠精挑细琢而成。”
“拂尘之丝,乃是我满城百姓献出的一缕发丝之中抽取,由多位女工编织而出。”
“代表着我安乐郡百姓感念仙人恩德的契书,当生生世世铭记,永不敢忘。”
家家户户齐声高呼。
“空尘道君功德无量。”
“我安乐郡百姓,当生生世世铭记,永不敢忘。”
安乐郡郡守刘元丰起身,正准备安排人将拂尘放入空尘道君神像手中。
抬起头,就看见云头之上云霞散开,一道光芒从天而降,笼罩在空尘道君神像之上。
原本还庄严肃穆的神像塑像,突然挂上了一缕笑意,目光在光芒之中流转,看向了下面祈祷跪拜的安乐郡百姓。
没有了原本的肃穆,却带上了几分欣慰宁静之意。
“显灵了!显灵了!”跪着的百姓也有不少看到了这一幕。
“空尘道君显灵了!”众人更是连拜不已。
“我安乐郡百姓,恭迎空尘道君法驾降临。”上下官吏齐呼。
光芒散去,而安乐郡上上下下,老百姓却良久不敢站起,只有一些孩童才敢抬头好奇看去。
才发现供奉在神台之上的拂尘已经不见了。
此后这那挂着微笑的道君神像,被放入了庙宇之中,后世关于着笑意的来历,更是有着各种猜测和传说。
——————-
云头之上。
仙人稳坐风中,风中发丝飘乎,一只手抓着拂尘,摆出一副和神像一摸一样的高人姿态。
空尘子把玩着这玉拂尘,爱不释手。
一会甩向左边,一会搭在手上。
不得不说,多出了这玉拂尘,看上去更多了几分高人意味,那仙人之气更足了。
驴子则从云头之上往下看着,迫不及待的要离开灵州。
“到安乐山了!到安乐山了!”看到那熟悉的山脉,驴子欢呼大喊。
由于起的晚,再加上安乐郡之事磨蹭了一会,动身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不过此时看到了安乐山脉,表示已经到了灵州边界。
从这里经过,穿过山脉之上,便就彻底离开灵州了。
“下面那些人在干什么?”云经过安乐山下的山霞县,驴子就看到了下面的山霞县民一些引人注目的举动。
空尘子也低头看了下去,就发现山霞县的百姓推动着那巨大的蝗神法驾出了城,此刻下面乡村百姓、城中黎庶全部都聚集了起来。
一个披着道袍,脸上画着彩妆的人,高举着火把一挥,然后一吐火,就将草蝗神像点燃。
将乡人们臆想之中的故事和仙人饰演了出来,其中还结合了不少当地的习俗。
周围众多乡民跪倒在地上,只有那穿着道袍的人影可以动。
等到火燃起之后,那高高的草扎神像化为了巨大篝火,众人才纷纷站起,围着篝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仙人降凡尘!”
“神火烧蝗神!”
“雷霆千里震!”
“甘霖普世人!”
整个山霞县的百姓围绕着高高燃烧而起的草蝗神像载歌载舞,庆祝着蝗灾过去,一场大难过去,正需要这样的气氛来驱散阴霾。
空尘子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没什么!该走了!”
说完,云头向着重重山脉和晚霞方向而去。
第七十三章:灾去福来
灵州蝗灾灭除,旱灾已解开的消息立刻传到了隔壁的云壁县以及附近郡县之中。
“县尊!您看看,这是从灵州传来的消息,还有朝廷发下来的文书。”
云壁县县衙,幕僚师爷拿着一份文书匆匆闯入了堂内,急急忙忙向着里面愁眉苦脸的云壁县县令郑启报着好消息。
虽然灾民分散到了多个地方,朝廷也允许各郡开仓放粮,州郡里更是安排了不少赈灾措施,可是灾民依旧是一个重大的压力。
师爷高举着手,眉飞色舞的走到县令面前说道:“灵州的旱灾、蝗灾都解了。”
云壁县县令立刻抬头问道:“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爷将文书和纸卷递了过去:“朝廷文书里虽然没有详细说,但是着灵州传过来的消息上可使详细写了,是仙人收走了蝗神,这灵州旱灾竟然还真是天上放下来的蝗神作乱,整个灵州不知道多少人看见那蝗神和仙人大战于天穹。”
“据说当时蝗神驾驭着将天都遮得不见五指的飞蝗,仙人放出来的神火将天都烧红了,蝗虫化为的黑灰就和雪一样,将整个灵州城都盖住了一层。”
“我读了半辈子书,看了不知道多少奇事异事,今天算是知道这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一句空话。”
师爷感叹莫名,对于这头顶苍天和冥冥之中,更生出了莫大敬畏。
有了敬畏之心,知晓善恶有报,人做事便有了分寸。
县令郑启也想起了之前发生在云壁县的事情,笑道:“少年时候我读神仙话本的时候,也曾畅想着和神仙同游,做一个潇洒自若无拘无束的方外之人。”
“可如今才想透了,我这等人,就算真的学会了仙术,也不过是个俗人,和这等仙人气度比起来,是天差地别。”
细细将师爷拿过来的文书和纸卷看完,尤其是纸卷上面所说的驱蝗神、招风雨的那段。
读到最后,风雨俱来、大雨滂沱而下的时候,忍不住一拍桌子。
“好好好!果然是在世真仙。”
“伏蝗神,济旱灾,雷霆千里、呼风唤雨,灵州百姓雨中欢呼,竞相奔走俱欢颜。”
“真的是太好了!”
“去给我拿酒来,本县要痛饮几杯。”
刚刚端起酒杯,云壁县县令立刻想起什么,又把酒杯放了下去,安排说道。
“马上张贴告示,告知所有灾民这件事情!”
“告诉他们灵州各地官府已经开始赈济灾民,现在回去,他们的田地还是他们的,并且朝廷和官府也会安排补种和发放农具……”
虽然现在已经有些许耳闻传入城中,而且不断减少的北来逃难之人,最近已经几乎没有了的情况。
也隐隐佐证了这件事情,但是传闻怎么也比不上一纸公文和官府张贴的告示有说服力和有效。
告示在城外一贴出,立刻传出了成片的呼号和喜极而泣的声音。
“旱灾解了,灵州下大雨了,蝗灾也没了,我们有活路了。”有识字的站在城墙下,高呼大喊,将告示上面逐字逐句的念出来,大声念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厌倦。
“回不回去?”众人人人狂喜,但是也有些许忧虑。
“当然回去了,我家里还有几亩地,现在补种春耕还来得及!”一拿着破碗的汉子,立刻激动的转头,要告诉自己的家人这个消息。
“灵州各地官府也在赈灾和发放农种、农具?这是不是真的?”更多的人问起了县衙贴告示的人细节。
“赶紧回去!回去!”
若不是没有了活路,没有谁愿意放弃自己的田地,背井离乡。
当日,城外就有着不少的灾民已经准备回去了,随后几天,陆陆续续就有着大量人群结队按照来时的路,返回灵州和家乡,城外聚集的难民群也日渐稀少。
只是和来时不一样,当时是满心绝望和荒芜,归来之时却是怀揣着期盼和希望。
空荡荡的灵州大地各地乡村,被归来的人烟重新填充了起来。
靠南方的一处村落里,空尘子之前骑驴路过的地方。
匆匆赶回来的一大群难民,远远看到自己家的村子,原本干涸的河流,再次有着水从山上流淌下来,路上重新长出了绿意和小草。
他们踩着水疯狂大喊,捧着水撒个不停。
“到家了!”
“到家了!”
一户人家来到自己家的小院里,打开竹门立刻冲了进去。
“东西都还在!都还在!”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舍不得扔弃的东西,都还原原本本完好无损的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家里的孩子揭开米缸的盖子,突然发现,里面竟然满满当当的装着一缸米。
“米?”
一家人相视无言,都不明白这米是从哪里来的。
一问才知道,这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仿佛有人神机妙算一般,早就知道他们这个时候要回来。
虽然没有什么痕迹证明,但是人人都清楚,能够做下这等事的,除了活神仙也没有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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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商队车马从重新焕发生机的灵州大地路过,车上插着的旗子上分两面,分别写着风和雨两个字。
车上是从江州运过来的谷种和各种农作物种子,以及一些农具和少量油、盐、茶之类的东西,要运送到灵州城。
押着车的风雨楼弟子看着沿途正在补种农作物的乡民,还有下乡的一些官吏正在田埂上呼喊,秩序和法度重新构建。
不过这些风雨楼弟子激动和兴奋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一路听到的各种传说。
“听说了没有?那蝗神和山一样大啊?”赶着马车的青年剑客,找着空就说起了这事。
“我怎么听说把天都遮住了?那得多大的蝗虫?”旁边有人听到了不同版本。
“我怎么听人说是飞蝗把天遮住了,而不是蝗神?”还有人也站出来反驳。
“反正厉害得不得了就是了,我当时怎么没在场,要是能够看到仙人斩杀蝗虫那一剑,说不定就能够参悟出无上剑法,甚至还因为天资聪颖得到神仙赏识呢?然后就被收为弟子,踏入仙门!”一名刚刚入门的少年弟子浮想翩翩。
“我呸!想得还挺美!”周围众同门立刻同时啐了其一脸。
风雨生穿着一身劲装,腰上跨着一把刀骑着马在车队的正中央。
千里迢迢赶来赈灾,一方面是觉得江州有需要,为了江湖道义。
一方面也是期望着能够再见一次空尘子大仙。
哪怕是在空尘子仙人面前再留下个印象也是好的。
只是抵达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姗姗来迟。
灵州蝗灾消散、旱情已解,到处都是关于仙人斩妖除魔、呼风唤雨的传说。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至少那云壁县的仙酒泉,就让风雨生收获颇丰。
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只要凝神静看,都仿佛能再次看到那仙人化酒为剑,留在仙泉之上的一剑。
风雨生在云君潭前、仙酒泉下参悟了几天才依依不舍离去。
车马商队来到了一处乡里。
田地里不少归来的百姓正在忙活着,不过乡口更加热闹。
一群人正在围绕着一块竖起缠着红绸的石碑敲锣,还有当地的官员正在主持,看上去充满了喜庆欢乐的氛围。
“你们乡这是?”风雨生骑在马上,低头找了一个人问道。
乡人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说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次从天上下凡来收蝗神,降风雨的神仙你们知道不?”
“知道!难道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风雨生问道。
乡人不断点头:“没错,你不知道,神仙下凡收蝗神之前可是路过我们乡里的,而且当时我们乡的田老汉还刚好遇到了神仙,请神仙吃了一碗水,一块饼子。”
“仙人感念我们乡人淳朴,所以……”
乡人将整个过程添油加醋,带上传奇性的诉说了一遍,最后得意的说道:“所以灵州解除旱灾和蝗灾,是我们乡里人求来的啊!”
“按理说,整个灵州人都应该感谢咱们乡的田老汉。”
风雨生抬头朝着那人群中央望去,默默念道。
“饮一碗水,一块干饼。”
“还蝗灾去,千里甘霖。”
短短两句话,却让风雨生回味良久,最后长叹一口气。
石碑前的老汉戴着斗笠,一把扯下石碑上的红绸,露出遇仙乡三个大字。
用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对着同乡大喊:“以后我们乡就叫遇仙乡了,哈哈哈哈。”
“没有想到小老儿我活了一辈子,竟然能够遇到真神仙,当真是三生有幸。”
身后两个逃难归来的两个看上去的儿子也年岁不小,提着老汉的铜锣,跟在父亲后面傻笑。
一位官员立刻上前扶住了老汉,直呼老人家小心。
官吏再次宣布了改名的事情之后,然后一同向乡民们说起了各种朝廷的政令,还有朝廷决定免除赋税的消息,引起一阵叫好声。
第七十四章:燕定府
燕定府是京畿之地的大门,也是京城最重要的一道门户,南方要前往京城走陆路的人都必须经过此处。
京城人口密集,需要大量的财货和物品,所以往来经过燕定府的商队车马如龙,绵延不绝。
还有着另外一条运河河道供养着大周神京,汲取着天下财富。
空尘子抵达此地的时候,左右前后都是车马商队,大道之上车轮滚滚、人声马嘶不断,其中还看到了来自于东虞国的使节团,拉着一些从东海中得来的奇珍异宝。
望着那远处高大的城墙,驴大将军又跃跃欲试。
仿佛在计算着这是自己征服的第多少道城墙,越高就越有征服感。
“老爷!这次我们直接进去吗?”驴大将军蹄子摩擦过尘土,扬起几率灰尘,双眼充满了兴奋。
“看驴大将军飞跃此城墙,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空尘子一拍驴脑袋:“我等又不是那鸡鸣狗盗之辈,岂能总是翻墙而入。”
空尘子一指远方遥遥在望的城门,看着海纳百川一样将络绎不绝商队人群吞没的景象。
“这次当然是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空尘子大仙整理了一下一尘不染的八卦云纹道袍,正了正头上束住一头长发的的圆环金冠,金冠虽然简约,但是上面的纹饰却透露着精致。
将玉簪再插一遍,露出腰间的玉佩,好一个仙风道骨、仪度翩翩的在世真仙。
空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将铜镜纳入怀中,今日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潇洒帅气,没有敌手。
驱使着座下驴护法快速朝着燕定府内而去:“挺起脊梁,昂首挺胸,随老爷去看看这京畿之地的风华。”
“驴大将军得令!”驴子四蹄齐奔,扬起一路尘沙,还有不少人惊呼。
众人第一次发现,驴子竟然也能跑的这么快。
城门甬道里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城门吏坐在桌子前,拿着一支毛笔,记录者过往之人的籍贯来历。
这座城门进入的都是普通百姓,商队则要绕一圈,从东边的城门进去,哪里的登记更为严格详细,还要记载货物种类和名称。
道人骑着驴停在桌子前,城门吏拿着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哦!原来是方外修行之人。”
大周圣人天子崇道慕佛,所以京畿之地对于道士和尚还是非常尊重的,而且还一些优待。
再加上面前这道人气度不凡,城门吏小心问道:“道长可有度牒?”
高羡听完一愣,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袖口,不过马上就停下了动作。
回想了起来,自家天云观是个深山老林里的小庙,就属于一个三无道观,老道士自己有没有度牒都不一定,就算是有,估计也是前朝的度牒,今朝怎么可能认。
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属于没有度牒的游方道士。
城门吏一看道人这嘎然而止的动作,就大概了然了,原本尊敬的态度变得怀疑了起来。
“道长或是初次下山,没有带上或者录籍?若是会背太上感应篇?背出来也算你过了。”城门吏看起来比较灵活。
太上感应篇乃道家经典,只要是道门弟子,一般都会背诵,尤其是在崇道风气格外浓厚的京畿之地,大部分读书人也都会背。
“。。。。”
空尘子大仙在山上之时日日忙于打坐,辟谷求仙,修行无上大梦真经,下山以来更是四处除魔卫道,哪来的空去背这些,又不能多涨一分神通。
城门吏立刻用一副看江湖骗子的模样看着道人,哪里有道家子弟连太上感应篇都不会背的?
“道德经?道德经总会吧?”
空尘子摸了摸揣在胸口的道德经,每次入睡之前他倒是会拿着这道德经念上一番。
可每次念到一半就入梦会周公去了,至今还没有翻到下一半,倒是那些闲书和志怪话本,空尘子大仙读的异常起劲,一些经典故事倒背如流。
城门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拿着笔指着道人:“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装道士?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道门弟子?”
“唉!”连连摇头叹气。
“太不专业了。”这下,后面不少排队入城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对着道人指指点点。
“福生无量天尊,这年头,骗子是越来越多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一位扛着柴担等候着进城的汉子也是信道的,对于这一幕实在是看不过眼,恨不得上前大声朗诵一遍道德经,让这假道士好好看,好好学。
“连年轻人都不学好了啊,长得一表人才的,做什么不好啊?做江湖骗子。”一位锦衣华服的老者也说道。
“人家道士都是朴素至极,一心向道,你看看这小道士。”有人指出了疑点。
众人看了看这道人,丝绸的八卦道袍、金冠、玉簪、配饰无一不全,座下驴子还挂着一坛酒,一闻味就知道价值不菲。
“如此不正经,如此奢靡贪图享乐,定然是个假道士啊!”
大家纷纷应从,将江湖骗子给定了性。
斩银花魔、灭五神教、解灵州灾的空尘大仙,一路被无数人敬仰朝拜的真仙人,一进入这京畿之地燕定府就被打成了假道士。
座下驴大将军咧着嘴差点笑出声来,两排大白牙齿都亮出来了却不敢出声。
不过它不用抬头就已经可以感觉到,现在它家老爷脸上估计是要多黑,有多黑。
城门吏大笔在簿子上面一划。
“没有度牒,免不了入城费。”
大手一挥,指着一旁的木头钱箱,吐出两个字。
“交钱!”
完了还补充了一句:“没有度牒冒充道士,罚两倍!”
众人齐声欢呼,假道士得到了惩罚,正义得到了伸张。
英雄城门吏得到了大家的拥戴,纷纷拱手还礼,喧闹半晌未熄。
只剩下道人灰头土脸的进城而去,出了甬道上了街,大太阳照在身上,道人意兴阑珊的扯了扯嘴巴,将腰上的玉佩遮挡了起来。
反倒是座下的驴将军终于忍不住了:“嘎嘎嘎嘎嘎嘎!老爷啊老爷!我觉得小驴之前提议就不错,凭借小驴的脚力,轻易飞跃这高墙。”
“来无影,去无踪,才有仙人风范。”
驴将军连连摇头叹气:“可惜老爷您没答应啊!”
一双驴耳得意的摆来摆去,极力宣扬着自己的先见之明。
可惜一扭头,就看到了一把玉拂尘甩了出来,一记抽在驴屁股上。
“嗷!”
“老爷我不是说过了,城里不许擅自说话,走快点,别磨蹭。”
“嗷!”又是一下,驴子跑起来和风一样,穿过大街小巷。
驴大将军觉得自己挨抽不是因为这方面的问题。
第七十五章:丹药和仙鼎
进了燕定府城内,在街头就看见了有道人出来采买,还有和尚成队念经从街头走过。
可见京畿之地佛道兴盛,并不是一句假话。
这年头,在山上苦心修行的人少了,道观庙宇都开到城里。
个个门口大殿摆着功德箱,进庙烧香烧的不是虔诚,而是钱银。
站在一家香火鼎盛的庙门口,空尘子和驴大将军羡慕的看着阶梯之上跪满了的香客,人挤人的举着线香一步一叩首。
功德箱里投入的铜板响起噼里啪啦的悦耳声音,门口肥头大耳的和尚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一本所谓手抄经过大师开光的佛经竟然要近一两银子,一串上好开过光的佛珠和佛牌就不用说了,这小小的庙宇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而他们当初那庙上,别说来烧香的人了,连个鬼都难得看见。
庙门之下,骑在驴上的道人痛心长叹。
“世人皆拜这等不修功德、假借神佛之名骗取钱银的所谓真修,买那些无用的道经和佛书。”
“却将贫道打成了假道士。”
“呜呼……哀哉!”
驴将军眼睛放绿光的看着那功德箱,也认同至极的点了点头。
“没错,老爷!”
“这就是一群妖僧啊!咱们并肩作战,除魔卫道的时候来了!”
空尘子一拍这驴脑袋:“就属你这妖孽魔性最重,杀心不可轻起!”
“这等红尘人间事不归我们管,把哈喇子收收,看看你这没有出息的样子。”
空尘子转向看了看方位:“天色也不早了,去集市大街那边药铺看看,看看能不能尽早将要的药材凑齐。”
高羡收了那蝗神的滔天血气,必须及时将其炼为丹药,要不然其中大半作用就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糟蹋了。
不过搭配的药材却不是小城小县能够收到的,只有各州郡大城,亦或者燕定府这样的繁华之所才能够凑齐。
集市里走了一圈,从街头走到巷尾。
在这整条街上,有着卖绸缎的布庄、卖烤鸭的酒楼、当铺、米铺、杂货铺,唯独就是没有药铺。
“为何不见药铺?”高羡生奇。
一问才知道,原来燕定府的大夫和药铺都是要经过考核和制定的。
并不是开在热闹喧哗的集市和街道之上,而是每一处坊市都有一两处,方便各个坊市的百姓们看病问药。
正准备离去,突然看到街道中央喧闹了起来,人群一看到热闹,顿时朝着那里聚集而去。
人群之中一男冠和一女冠,站在一辆精奇的货车之前,上面摆放着一个个白色的瓷瓶,看起来像是卖药的。
男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道士,看上去个头不高还有些脸嫩,活泼好动。
女的则一脸不善言辞,站在另一侧一句话也不说。
青年道士上前活络的介绍道:“在下是登仙观的张西白,登仙观上任观主的亲传弟子,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们登仙观自古以来,便是以炼丹之术闻名大江南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话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很有名一样。
不过高羡一看周围围观者的表情,大概就知道,这应该是一家没有什么名气的道观。
所谓的自古以来,和闻名大江南北的炼丹术,多半也是自我吹嘘。
接着青年道士开始了卖东西小贩的常用手段,讲故事,将自家商品和来历,和悠远的历史故事和名人结合起来。
青年道士张西白口若悬河:“大家都知道,我们燕定府内有一古老传说,数百年前仙人曾在此地炼丹,得道之时,不仅仅其一人飞升,连同满宅鸡犬牛马也与其一同登天而去,可想这仙人的炼丹之术是多么的厉害,连鸡犬都能够随之成仙,上天为神,人服用了,那还得了。”
“……”
颇有些类似于高羡知道的鸡犬升天的传说。
不过高羡听着听着,眼神却凝重了起来,他从那三灾散人身上得到的一本秘籍之中,记载着他们这一脉培育蝗神的方法,以及最后所求的境界,和这个故事有些地方有些类似。
他们这一门的祖师爷,便是精通炼丹之术,一生钻研天长生不死之术。
终得天之幸,炼制出了一粒传说之中的妖丹。
简单的名字,却直接说明了其作用,和其邪异之处。
通过无数只蝗虫融合这妖丹之力,最后只有一只结合了丹药中的力量,才培育出了蝗神之卵,人为造出了可以控制的妖物。
和这个传说之中的一部分有些类似,最后所求的境界,便是人和所谓的蝗神妖物合一,获得长生不老和强大的力量,对于凡人来说,和成仙了没什么两样。
至于为什么不用在人身上,因为此法所用的千万只牲畜虫蛇,最后只能成一个,牲畜虫蛇死得再多,总有替代之物能够成为妖物。
而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失败一次就没了。
所以他们才会想出了炼这种和寻常妖物不一样,能够由修炼异术的术士自由控制不会反抗的蝗神,然后借助其力量合二为一的方式,来达到最后的所谓人神合一的境界。
道人停下了脚步,看着这名为登仙观的两个道士,起了些兴趣。
这个时候,青年道士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道:“而本观的名字大家也都知道,就叫做登仙观,许多人多半肯定是已经猜到了!”
道士张西白一声大喊:“没错,我们就是这仙人留下来的传承。”
接着露出了后面的一个个瓷瓶:“这些可是这仙人留下来的仙鼎炼出来的灵丹仙药,名为回春丹。”
“没病,服之身强体壮,有病,也能够缓解症状。”
“虽然不能包治百病,但是却是人人都可以听到的灵药。”
“每一粒都是经过多日苦心炼制而出,而一个月,就出这么一炉。”
张西白倒出了一粒丹药,就是普普通通的黑色丹丸,让众人看过一遍。
高羡也看了一下,鼻子一嗅,里面确实有些炼丹的手法在里面,炼出来的丹药虽然是凡药的层次,不过确实和其所说的一样,算是种强身壮体的丹药,对于一些常见的病症确实有调理的作用。
从这方面来看,确实是有炼丹术传承的。
不过高羡更好奇的,是刚刚张西白所说的,仙人留下来的仙鼎。
聚集而来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不过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出手的人少。
最后也没能卖出去多少。
因为第一个价值不菲,第二也不是那种立马见效的药物,大家依旧心存疑虑。
天色暗了,说得口干舌燥,舌头冒烟的卖药道士,不得不又和哪位不善言辞的女冠推着厚重的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