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游方道士
登仙观开设在城外数十里处的一座小山之上,上山有一个斜坡,平时走可能不觉得陡峭,但是推着木轮车就觉得格外难爬。
“我力气大,我来推就行了。”
“你别推着一把把腰给闪了,咱们观里的丹药可都要指望着你来炼呢。”
道士张西白扯开了道袍领子,舍不得让妹妹吃苦,嗷嗷大叫的独自一人推着沉重的木轮货车上去,浑身大汗淋漓。
推到一半停下来,靠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上歇息。
张西白倒出了一粒回春扔进嘴里嚼了嚼,连连叹息,气愤说道:“秋蝉,你看你炼出来的多好的丹药啊!竟然没人买?城里的那些人当真是不识货。”
登仙观是家传的道观,前任观主正是二人的父亲,但是现任观主不是张西白,而是一旁年纪小一些的女冠张秋蝉。
张西白虽然年长一些,但是实在没有什么炼丹的天赋,无法继承登仙观的传承,平时也不爱看书写字,倒是喜欢舞刀弄枪,从小就爱窜进城里看那些打把势卖艺的,向往人间烟火繁华。
张秋蝉从小就好读道经道藏,而且精通药理,天生对于炼丹之术有着颇高天赋,喜静不喜欢人间喧闹。
此刻其坐在树下看书,气质当真有种秋叶落下的寂静美好,天生就有一股修道人的气韵。
“我们这可是真药,别人抢都抢不到的仙方。”嗡里嗡气的说了几句,才将丹药一口沿下,没多久,就感觉一股热气从腹中传来,浑身是劲。
乘着药力赶紧打了一套拳,将药力吸收。
张秋蝉拿着一本古炼丹书对着上面的古方翻来覆去的看:“我们炼出来的丹药还不够好,依旧不过是凡药,称不得仙方。”
看得越多,深入得越多,张秋蝉就越觉得自家传承的一些东西,简直玄奇到无法想象。
只是这些丹药,完全就不是普通方式能够炼出来的,甚至许多细节和关键地方,用到的一些玄乎其玄的语词,让人摸不着头脑。
“西白!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吃了就能成仙的药吗?”张秋蝉习惯性的叫起了张西白的名字,看起来这兄长实在没有什么威严。
张西白一听就知道张秋蝉说的是什么了,正是自己之前吹嘘的,自家登仙观传承下来的那所谓仙鼎。
历代观主一直猜测,那些灵丹仙方,都是要用这座鼎才能够炼出。
但是这杯张西白吹的天花乱坠、玄奇无比的仙鼎,实际上是一座高近丈的石鼎,如今就摆放在观门口,风吹日晒雨淋了不知道多少年。
奇重无比,不可挪动。
但是也根本就没有办法用来炼丹,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力量,除了坚硬无比,刀劈斧凿都不能留下痕迹。
“别想了!爹他一辈子,都没搞明白那鼎的秘密。”
“按我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什么仙鼎、什么仙方,这也就是咱们祖上吹的。”
“祖上肯定是刚来到燕定府,没有什么根基,然后听说了那鸡犬升天的传说,所以自己弄了个石鼎往脸上贴金,说自己是仙人传承,放在门口引香客来用的。”张西白对于这套把戏门清,城里的那群佛道之人将这套都用烂了。
“不许这么说自家祖先!”张秋蝉生气了。
随后这女冠讲起了道理和佐证:“而且我听说,巩州出了个剑仙名叫空尘子。”
“在巩州一剑飞仙杀了银花魔头,后御使千里飞剑,一剑斩杀银花宫长老。”
“在江州剑气横空斩断大江,那五神教翻江倒海的蛇妖、金蟾、飞天蜈蚣、还有能遁地的山神,这些祸害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妖魔,都死在了他手里。”
女冠笃定的说道:“这不就是神仙吗?”
“以此类推,咱们祖上所传下的东西,必定也是真的。”
这个时候灵州的事情还没有完全传到京畿一带来,少数人虽然知道旱情缓解了,蝗灾解除了,但是也不知道其中详情。
张西白可不信这套:“传言呢!三分真七分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不得真的!”
“还是想办法卖药凑钱吧!没钱,司天监的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就要取消咱们道观的道籍,连道观都要收走。”
“到时候我们两个就成了无处可依,只能四处流浪的游方道士了!”
“你不知道游方道士那个惨啊!没有吃,没有穿,只能沿街乞讨。”
“大爷大妈,给个铜板吧!没有铜板,给我一点剩菜剩饭吧……”
张西白一副模仿着沿街杵着竹棍乞讨的搞怪模样逗笑了张秋蝉:“说得你好像当过游方道士一样。”
“没当过我还没听过吗?”
推着木轮车,终于上了坡,即将回到观门口,张西白心思又一转。
“我觉得我们这个思路错了。”
“酒香还怕巷子深呢,我们的东西虽然好,但是大家不知道啊!”
“我明天进城打探哪个大户人家有人体弱多病的,然后上门让他们试试我们的药,之后必定能够一炮打响我们登仙观回春丹的名气。”
“到那时候,那还不是……”
张西白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张秋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观门门口。
张西白目光顺着看了过去,就看到一个身穿八卦云纹道袍的道人牵着一头驴,站在自家观门口几乎和屋子高度齐平的石鼎前。
“你是谁?”
那人站在那巨大的石鼎之下,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是一个身材如剑一般笔挺的年轻道人。
正仰头望着这石鼎,一动不动。
开春后,石鼎上还长了不少青苔,鼎上有盖子,不过盖的严严实实,好像本身就是连在一起的。
两人还没来得及上前质问这人为何在他们道观门口,就看见这道人伸出手一掌拍在了石鼎之上。
“咚嗡!”
地动山摇,如同洪钟大吕一般的响声传来。
狂风呼啸卷起,连同巨响一同将二人震翻在地。
那声音的敲响甚至朝着城内传去,不知道多少人抬头,四处寻找着这暮钟的响起之处。
石鼎龟裂开来,露出了里面的青铜色,还绽放出层层光芒,将傍晚的山头照亮。
“吼!”
道人再一挥袖,几条火龙从袖中咆哮而出,围绕着石鼎不断炼化,将外面的石壳化去。
终于露出了这鼎的本来面貌,竟然是一座巨大的青铜丹鼎。
鼎上还有着两个大字——昆仑。
张西白和张秋蝉两人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座鼎的真面目。
张西白目光完全被这丹鼎吸引住了,呆呆的念出了这两个字:“昆仑!”
而张秋蝉则一直看在道人的身上,那一掌震得地动山摇,挥袖火龙咆哮,这等仙术,就算是他们家祖上留下的传说里也没有。
这个时候,那背对着他们的道人才回过头来。
少年模样,却有着一股大气洒脱的气度。
“在下巩州空尘子!乃是一游方道士,路过云游至此处。”
“见过两位道友!”
第七十七章:神鼎出世
燕定府内,一座像是道观又像是官署的建筑之内。
这里正是司天监在燕定府的官署,这座大周朝廷用来管理天象占卜、宗教人员、神祇敕封等的机构,看上去平日里并不起眼,权利也不大。
在常人看来,也不过就是记录一下星象、发放度牒,管理世俗信仰的的地方,和一般人打不上什么关系。
不过在一般佛道、各地庙宇、神祇信仰的眼中,这司天监可厉害的很,他们的一切都归他们管,出来的人就能将他们折腾得要死要活。
更别说虽然大周立国不到百年,但是司天监却传承了数朝,藏着不少隐秘。
此刻这座官署之内,正堂屋子里道士们正在忙碌着抄录各种经文,左边屋子道士则正在辨别了收集各种珍惜药材,右边则有着制造各种司南、罗盘甚至星象仪、地动仪等奇巧之物的工坊。
最后面,还有着年长的道士教着一些少年道童习武打坐。
他们身上的道袍为浅色,制式有些类似于官袍,头上戴的冠巾比起常见的更是庄严许多。
此刻远处突然传来了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第一个惊动的便是这座司天监官署之内的道人。
“鼎磬八方,声传百里。”
几个拿着拂尘的老道匆匆冲出,几下就跃起到了屋顶,占据了几个重要位置,看向了四面八方。
最后锁定了那声音来的方向。
“这莫非是?昆仑神鼎出世了?”其中一位留着满面大胡子的道士,眼睛一瞪,想到了什么。
虽然这般说,但是话语之中有些不敢置信。
“灵虚师兄,前几日登门的时候,不还没有异常吗?”看起来,这些人早就知道了这座鼎的存在,甚至一直在关注。
“难道是那登仙观的两个道士,找出了激发这昆仑神鼎的方法?”拿着拂尘,留着黑色长须的瘦脸道人灵虚才是真正主事的。
灵虚道长将拂尘一甩,面色凝重说道。
“昆仑神鼎原本已经耗尽力量沉寂,化为了凡物。”
“此番竟然再次出世,很有可能引来那些修炼异术的妖人魔道,速速报与神京!”
几只鸽子立刻飞往大周神京方向。
几个道人依旧觉得心难平静,商议觉得晚上得去看一看,那登仙观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竟然让昆仑神鼎再次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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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仙观的灶房之内。
屋外炊烟袅袅升起,屋内的张西白和张秋蝉依旧感觉恍恍惚惚。
“巩州剑仙!”揭起了煮好饭的锅盖,张秋蝉依旧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和江湖上听到的传闻。
“游方道士……”张西白想起了那道人的一身装扮。
“外面的那位?真的是那位空尘子仙人?”张西白看着张秋蝉问道。
这感觉,和他们祖师爷突然从画上走下来差不多,实在是难以置信。
“假的能够一巴掌拍的地动山摇,能从袖中放出火龙来吗?”女冠袖子扎起,露出雪白的手腕正拿着筷子在小心翼翼尝试着菜的咸淡。
不过殷勤的将饭菜准备好了一桌子,却发现陪着他们一起吃饭的,是一只驴子。
二人面面相觑。
驴大将军熟络且毫不将自己当成外人一般的,一屁股坐在主位之上。
两只前蹄子撑在桌子下的横档里,将驴脑袋整个搭在桌子上。
两只长长的驴耳朵呼呼而动,听到了动静立刻将压在桌上上的驴脑袋抬了起来。
“瞅啥?你俩瞅啥?赶快上菜啊!”
一开口,直接吓的两人差点将手上的盘子给扔地上了,两人傻站在门口,不敢出声。
“有酒没?给驴将军整点酒来!”驴大将军可不会客气。
“真的……真的会说话!驴子也能开口说话?”张西白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咬着舌头。
“田野小儿,没见过世面,什么叫驴子,叫驴爷爷。”驴大将军蹄子伸了上来,一拍桌子。
粗茶淡饭上了桌,还有一壶自家酿的果酒。
张氏兄妹从来没吃过这么诡异的饭,坐在桌子上都没敢动筷子。
这会说话的驴子眼睛一瞪,酒水就哗啦啦的从酒壶里流淌了出来,落到了驴子嘴里。
张开大嘴,盘子自行飞了过来,舌头一卷,一盘菜就不见了。
再一卷,碗里的饭也不见了。
两人还在懵逼的时候,驴大将军已经舔了舔嘴巴,将饭、菜、酒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驴大将军大气的将一锭最近被抠门大仙奖励的银子拍在了桌子上。
“这吃的是啥呀!真是难以下咽啊!”
“明天搞点好的来!”
张西白立刻从震惊的状态苏醒了过来,手一闪将银子收入囊中:“驴爷爷放心,明天你想吃啥,尽管说!”
连称呼都立马改了。
驴大将军一愣,我拿出来装装样子就准备收回去的银子呢?那可是好不容易从抠门大仙那里得来的。
驴大将军瞪着张西白,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回去。
没看出来啊,这长得尖嘴猴腮的家伙,竟然还是个口蜜腹剑的无耻小贼。
手挺快啊!
鼻孔吐出两道白气,明天定然要吃回来。
而空尘大仙,此刻正盘坐在外面那昆仑神鼎鼎盖之上,丹鼎之内火光流转,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复苏。
“驴爷爷!剑仙这到底是在?”张秋蝉终于开口问了起来。
“准备炼丹啊!”驴大将军吃饱喝足,躺在观门口发懒,随口一答。
张氏兄妹两人顿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张秋蝉立刻出声了,惊喜不已:“仙人要在我们这炼丹?”
张西白看着这不断震荡,不时发出嗡鸣的宝鼎,立刻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仙要这鼎只是炼丹的吗?”
驴大将军最擅长的就是洞察这些狡诈之徒的内心。
轻蔑的一哼:“我们大仙可是有节操的!要什么宝物没有?岂会贪图你家区区鼎器。”
“炼丹之后,少不了你们好处,鼎也不会要你们的。”
“不过嘛……”说到这里,驴大将军又卖起了关子。
张西白立刻问道:“不过怎么了?”
驴大将军嘿嘿且不怀好意的说道:“这么大一座宝鼎放在这里,挪也挪不动,带也带不走。”
“估计马上整个燕定府和大周都会知道了,不知道多少妖人、势力、魔头都会跟着过来。”
“你们俩这小命,就难保咯!”
驴大将军露出恐怖的笑容,和它所说的妖魔一般无二:“到时候把鼎一抢,还不够,还要你们家的传承。”
“拿走了传承还不放心,怕不完整或者有陷阱,还得以秘术锁魂搜魄。”
“完了还必须杀人灭口、挫骨扬灰,以求杀敌务尽、斩草除根,要不然不能安心啊!”
驴大将军坐在道观门口添油加醋的说起了那些妖孽魔头的种种恐怖手段,直将两个连燕定府都没出过,一直生活在京畿太平盛世之中的张氏兄妹吓得瑟瑟发抖,今夜估计噩梦难眠。
“休再胡言乱语。”
空尘子盘坐在观门口高处鼎盖之上,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对着驴大将军说道。
滔滔不绝说起外面世界之恐怖的驴大将军立刻缩了缩头,认怂的趴在了地上。
空尘子这个时候抬起手,一缕源自于香火神图的青气,出现在了手中。
顿时整个昆仑神鼎就好像沸腾炸锅了一般。
香火青气被道人一按,融入昆仑神鼎之中。
原本封得死死的鼎盖,终于露出了缝隙,升了起来。
道人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喜色。
第七十八章:快跑
香火青气融入丹鼎之后,昆仑神鼎再次出现了变化。
整个昆仑神鼎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自动打开了盖子,内部一团氤氲之气不断弥漫,玄奇神异至极。
高羡感觉到这昆仑神鼎根本不用火焰,只要将药物、灵材投入其中,这丹鼎就会自行将丹药炼出来。
而其根本,就是内部那由香火青气注入形成的,一团不断弥漫散发着光彩的氤氲之气。
“香火炼丹?”空尘子高羡已经看出了其中玄妙。
香火神图、昆仑神鼎,这两者原本应该是一套相连的器物,出自高羡此次下山的目的地,道门祖庭昆仑山。
香火神图可以聚敛香火之力,而昆仑神鼎则是利用香火之力才能激发,炼制特殊的神丹仙药。
不过鼎都已经开了,怎么都应该试试。
高羡首先拿出了一个小玉葫芦,揭开盖子,一道血气长河从天而落。
玉葫芦里滔天血气不断灌输进入,氤氲之气一转,这些血气精华就被提炼了出来,落入了巨大的丹鼎底部。
“嗯?”
高羡盘坐在高处,突然扭头朝着山下看去,目光立刻穿透千万米,落在了山头之下。
原来是另外一群道人发现了这里的情况,跑过来窥视自己在炼丹,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高羡停都没有停。
再一挥手,傍晚在燕定府各个药铺扫荡一空的名贵药材从袖子中落出。
按照次序掉入丹鼎里,氤氲之气将其提炼为灵萃。
整个炼丹过程,将坐在门口打坐发呆了半夜,看星星看月亮就差打呼噜的张氏兄妹都惊呆了。
“这难道是太上道尊的葫芦?”张西白首先盯着那倒出了滔滔不绝血气的葫芦,不断吞咽着口水。
“这就是袖里乾坤?”后再看到那袖子里落下的一堆由一堆的药材,更是向往至极。
一个劲的拉扯着身旁妹妹的衣角。
“仙人炼丹!秋蝉,赶快记下来,记下来啊!”
“学个一招半式,我们以后就发达了!”
“。。。。”张秋蝉用无奈的表情看着自己家的傻兄长。
记有什么用?
我们炼丹用的是技法,而别人用的是仙法。
鼎盖合上,那从鼎内不断往外冒的彩光终于收拢了下去。
但是那巨大的昆仑神鼎却内部不断发出海浪一样的声音。
如同坐观潮起潮落,风起云涌。
本就醉心于炼丹的女冠听得如痴如醉,她第一次发现,炼丹竟然也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就好像舞琴弄墨一样。
大海潮汐声落下的那一刻,便是丹鼎出炉之时。
开鼎,霞光蕴气撒满天空。
冲天香气缭绕山头,氤氲之气笼罩着丹鼎内如同弹丸一样漂浮乱撞的灵药。
每一粒固元丹灵韵圆满,而且琳琅满目,恐怕有上千粒,够高羡吃上很长一段时间。
高羡抵达这燕定府的第一个目的,终于完成了。
一个个瓷瓶飞出,装满丹药之后又回到了高羡的袖袍之中,顷刻间丹鼎之内的灵丹便消失一空。
高羡取出其中一粒嚼了嚼,灵韵比以前炼制的都要强,但是依旧只是固元丹。
高羡觉得这不是这昆仑神鼎的真正用法,蕴藏在昆仑神鼎底部氤氲的力量也没有什么消耗。
问题应该出在自己的丹方上。
淫花仙经不过是银花宫开宗立派之人遇到一些奇缘和机缘巧合下,逐渐完善出来的一丹经,活死丹、固元丹已经是巅峰了,甚至大半都是普通的毒药、伤药。
而这香火神图、昆仑神鼎这等成套的神物,还借助了香火青气,肯定不是用来炼制这些丹药的。
还必须有配套的神丹丹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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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黑,整个燕定府司天监的道人门立刻集结,动用了令牌开启城门,不动声色的朝着城外登仙观而去。
这些人带的都是桃木剑,但是却沉重似铁、锋锐无比,更重要的是还带着一股强烈的煞气,绝不是普通的木剑。
甚至有些类似于三灾散人的瘟神幡,带着一股活物生机,只是威力和那一震黑烟铺天盖地、毒气冲天的瘟神幡,不能相比。
一路司天监的道人们用着同一门轻功急奔,排着整列的队形。
不过此行极有可能碰上意外,昆仑神鼎这等神物绝不可能自行复苏,说不定就会碰上什么大妖巨魔,众人心中惶惶,如同大战将临。
他们平日里呆在燕定府,顶多就是碰上一些荒野精怪,还没打过这样的硬仗,那些荒野成了精怪的妖孽,和人修成的妖魔是天和地的差别。
据说每一次司天监和妖修魔头大战,都是尸横遍野,拿人命去拼的。
上一次发生这等大战,还是开朝初年,死的人让司天监现在才刚缓过气来。
灵虚道人看了看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叹气摇头,向着所有人传输着司天监的理念和传承。
“我们司天监守的便是这大周的秩序,镇住这些魑魅魍魉。”
“如今昆仑神鼎再次出世,极有可能再次引发大乱,我们身为司天监的弟子,怎可退缩!”
身旁的大胡子师弟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们司天监不是以和为贵吗?除了收拾一些诞生于荒野不成气候的精怪,那些妖修魔头,我们不都是派人洽谈,封他们个神位?安抚为主?”
灵虚道人鼻子一歪,极力辩解:“要不是我们司天监还有点底蕴,你想想那些妖孽魔头能够接受敕封吗?这还不是因为忌惮我们。”
“要是没有我们镇着他们,这天下早就乱了。”
说完,灵虚道人还举起了例子:“之前灵州妖人出世,抽签选人去灵州之时。”
“你们师兄我就义无反顾、不惜一切的上报,要求跟着冲鹤师叔前往灵州除魔的。”
“要不是刚刚走到半途上,那妖人就已经被人给斩杀了,我就让尔等看看你们师兄我是如何豪气云天、诛杀妖邪的。”
灵虚说到这里,仿佛还颇为遗憾。
一番话,激励了在场所有人。
“没错,正邪对立,岂能退缩。”大胡子道人一声高喊。
“那三灾散人这样厉害的妖魔?我们暗中派出了人去降魔?”一位女冠惊奇出声,仿佛才知道。
“师傅(师叔),真的是太厉害了。”众多弟子纷纷崇敬喊道。
众人急奔的脚步更快了。
灵虚欣慰的笑了笑,当然不会说,实际上事后听到那灵州的妖人,驾驭着蝗神手持着瘟神幡卷起滔天瘟瘴之气,和那巩州剑仙争雄与苍穹之上的消息传来。
连他们冲鹤师叔都吓瘫在了地上,他们一群人人人汗流浃背,谁也没料到,这背后的妖人竟然强到了这种程度。
若不是那巩州剑仙刚好路过杀了这妖魔,他们这一次司天监,恐怕又是一次开朝初年那般的大灾,甚至可能超过。
登仙观所在的山头遥遥在望,众人轻功飞跃的脚步终于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停下,人人都稳稳站在树上,看得出来都有着一手好武功。
“停住!”
灵虚道人一伸手:“待我开法眼,看看山头之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灵虚道人不仅仅有着那不一般的桃木剑,更重要的是他右手手背之上竟然还镶嵌着一枚如同白玉一般的花瓣。
白玉之中有点点斑痕,隐隐有些像是桃花。
手抚过眼睛,白玉一样的花瓣亮起光芒,灵虚道人的眼睛就失去了焦距。
视线却跨越遥远的距离,看到了山头之上道观的场景。
就看见一道人背对着山下,盘坐在一座高近丈的青铜巨鼎之上,座下氤氲霞光环绕,神光如同丝线一般擦过道袍衣角朝着天上飘去。
“虚空而立?”灵虚道人首先就打了个颤。
紧接着,就看见那如同神仙一般的背影,掏出了一个玉葫芦。
葫芦里倒出来的不是水。
而是滔天血气,浩浩荡荡,直落巨鼎之中。
常人看不到,但是在司天监灵虚道人的法眼看来,有尸山血海从那葫芦里倒了出来。
黑气遮天蔽日,一看不清身影的盖世凶魔在黑云之中咆哮,震耳欲聋。
随着司天监灵虚道人的目光注意到道人的身上,道人也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来望了下去。
灵虚道人法眼只看见云霞满天,万丈光芒之中有神佛俯瞰着他。
便一下子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司天监的众人立刻冲了上来,用力兜住了灵虚道人。
灵虚道人大汗淋漓,全身冰冷。
“快!快!快!”灵虚道人说话都打哆嗦。
“快冲上去?”刚刚被灵虚道人一番话激励得热血沸腾的大胡子抽出了背上的剑。
“快动手?”众多弟子眼睛一亮。
众人气势汹汹就要杀将上去。
“快跑!”
灵虚道人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抓着他们扭头就跑,头也不回。
第七十九章:生而为圣
山下来人仓惶而散,山上道人仿若未觉。
山下仓惶是因为恐惧,山上未觉是因为无谓。
道人搭在肩头之上的拂尘一甩,便落了下来,踏在了地上。
原本的拂尘被神火收敛灵韵洗练了几遍,玉变得白皙细腻如雪肤,拂尘之丝也褪去了凡质,竟然变成了白色。
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效,但是看上去仙气十足,确实不属凡物了。
站在观门口一直仰望着仙人的张氏兄妹看着道人站在了观门口,这才感觉到从虚无缥缈的梦境回归现实。
原来仙人也是会站在地上的,而不是高高在上不落尘埃。
一身素色道袍,月下观前更显清冷气质的张秋蝉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上前。
“登仙观观主张秋蝉,拜见仙人。”
空尘子目光看了过去:“张观主有何事?”
张秋蝉开口直接跪在了地上,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古籍。
“秋蝉愿将仙鼎供奉于仙人。”
“这是半卷登仙丹经,是祖上传承下来的典籍,据说是从一仙碑之上拓印而下,虽然只有半卷,但是和这仙鼎同源而出,或许对仙人有些作用。”
空尘子却直接偏过身去,没有受她这一礼。
“这丹鼎对于贫道来说却是有些用处,但是却不是不可或缺之物。”
“你莫非担心贫道是那等巧取豪夺之人?”
空尘子轻轻一笑:“贫道那驴儿虽然性惫懒好胡言,但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贫道行事自有道德法度在心,不会抢夺他人之物,张观主尽可放心。”
张秋蝉说道:“秋蝉当然知道仙人气度,自然不会将这区区鼎器放在眼里。”
“但是此物一出世,已经引来了不知道多少人窥探,我虽然身为登仙观观主,却无力护住此鼎,更会招来灾祸。”
“正所谓斯人无罪,怀璧其罪。”
“只有仙人一同带走,才是本观之幸,也让我兄妹二人免遭横祸。”
空尘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贫道离去之前可将此鼎重新封印,也会赐予你一门保命之法。”
“如此一来,此鼎便再次化为凡物顽石,而你二人也可安然无忧。”
张秋蝉抬起头,秋水一般的眸子愣愣的看着空尘子,这位看上去少年模样,实则可能活了不知道多少春秋岁月的仙人。
此刻方才真心相信,他不是为了自家仙鼎而来。
安心之余,还有一丝欢喜。
可是张秋蝉思虑之后,依然摇头:“此鼎本就非凡物,不属凡间所有。”
“若是留在人间和这登仙观,只会招引灾祸。”
“还请仙人收走。”
“你想要什么?”空尘子叹了口气,点头问道。
张秋蝉再次叩首。
“秋蝉自幼便出生在这修道问仙之家,祖祖辈辈,世代所求,不过是叩仙门,求长生。”
“秋蝉一心虔诚向道,此生别无他求。”
“请仙人收我为徒。”
空尘子摇头:“贫道不收徒!”
“为何?难道是因为我不堪造就?”张秋蝉跪着连续赶了几步上前,贴在对方脚下拱手跪地,问仙人。
空尘子无奈摇头,仿佛在叹世人皆痴。
“开宗,是为继承学说。”
“收徒,是为留下传承。”
“贫道只是一世外之人,何须宗门来宣扬我的学说道理。”
“若是真的长生不死之仙,永驻世间,又何须留下传承,世人所说的仙人收徒,不过多是话本传说罢了。”
“更何况……”
说到这里话语一转:“吾这一身法力、神通、仙术皆不是修来的。”
空尘子看着张秋蝉,淡淡说道:“是生而为圣!”
“没有什么好让徒弟传承的。”
张秋蝉可能是世上第一个知道此事之人,直起身来,目光看着空尘子有些迷茫。
“生而为圣?”
“仙人都是这般么?”
空尘子别过身去:“吾不知道什么是仙,更不知尔等想象之中的仙又是什么模样。”
“仙不过是一个名字,你愿称之为仙。”
“那,便是仙吧!”
说完,空尘子背对着张秋蝉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没想好!”张秋蝉眸子有些黯然。
空尘子往前踏了几步。
“有人曾告诉我,行走人间,莫结因果。”
“因缘劫起,果散灾消。”
“种种灾厄困苦,皆为因果魔障而起。”
“贫道不会在燕定府久留,若是想好了可提前告知。”
拂尘一甩,人已经不见,只留余音。
空尘子已经消失了,但是张秋蝉依然跪在地上。
这个时候,张西白小心翼翼的从关门口探出脑袋来,将张秋蝉扶起。
暖心说道。
“好了!当神仙有什么好的,神仙不一定有你家兄长快活。”
“人活百年就够,千年寂寞清冷。”
“明天你老哥带你进城去吃好的,可劲买,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快活似神仙。”
张西白又拿出驴大将军那锭银子卖弄了起来,挤眉弄眼。
张秋蝉无奈一笑。
不过一想,又觉得自家兄长或许也是个有着大智慧的人。
—————
青灯烛火悠悠,敞开的窗户映着天上的云和月。
月圆桌前,高羡如同吃糖豆一般的吞下固元丹,
就看到全身气血源源不断的朝着眉心窍穴汇聚而去,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有光泽了,眸子也明亮了一丝。
虽然吃得多了,作用比不上之前。
但是抵不住量大啊!
尤其是味道还不错,看着驴将军也馋了,舌头都歪出来,就差掉哈喇子。
扔了一粒,早就等着的驴将军一口咽下,开心得驴耳都抖动了起来。
高羡翻开手上的古籍:“登仙丹经!”
翻开的第一页,写的是上卷:旁门册。
讲述的便是如何炼制各种神鬼奇绝的丹药,以求长生,那妖丹的炼制之法,也赫然在其上。
不过既然是旁门卷,自然都是旁门左道,每一种都有着巨大的漏洞。
所谓的长生,也不过是最多多出数百年寿命,终有尽时。
高羡摇头。
不过细想一下,高羡也觉得这里面有些东西有可取之处,这些旁门之法里面,不就是这方天地的奇人异士,为了追求长生而开创的不成体系的道路,企图从中窥探出一条真正的仙道来吗?
这般看来,又突然觉得不是那么无趣。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虽然暂时没有收徒开派的打算,觉得这些东西完全就是累赘。
不过日后若是游历天下倦了之时,活得长久乏累了,也可以从这些失败的道路之中,开创出一条条、一道道真正的无上大道来。
空尘子便是世上第一仙,万道之祖。
想想,还觉得不错。
第八十章:司天监
燕定府,司天监官署。
匆匆离开的众多司天监道人,转眼间就又匆匆而归。
去时彷徨慌张,归时狼狈不堪。
灵虚道人时被一群弟子搀扶着走进了大门,架着坐在了藤椅上,脸色苍白得犹如金纸。
看起来是开法眼窥探见了不应看到的一幕,被惊了魂魄,伤了心神。
“救心丹!救心丹!快些拿救心丹来!”大胡子道人呼喊着左屋的道童。
“茶!茶!”丹药上来了,立刻有弟子捧着热茶上来。
“师傅!师傅!你不要死啊!你答应我的冲霄一剑还没有传给我呢!”平日里最亲近的弟子,跪伏在地上,使劲的摇着灵虚道人的大腿。
整个屋子里慌乱成一片,加上犹如奔丧一般的哭号,此刻颇有几分灵堂的气氛。
不知道的还以为灵虚道人已经魂归蒿里。
看着这群不成器的师弟和徒弟们,灵虚道人差点一口没喘过气来,就这样过去了。
好不容易就着茶水将丹丸咽下,躺在大堂藤椅上的灵虚道人才缓过气来。
站起来的第一动作,就是劈头盖脸的将这群弟子们一气乱抽,怒不可遏。
“动手!我让你动手!”
扭头,就看到了几个师弟,尤其是那大胡子道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还有你,灵武!”
“冲上去,冲什么上去?啊!”灵虚道人用力的踢着师弟的屁股。
“你还拔剑?让你拔剑!我让你拔剑!”连着剑鞘的剑对着和熊一样结实的灵武道人一顿乱砸。
“你怎么不拔剑杀了我啊?”
灵虚道人用法眼窥探被伤了心神,后又被这些家伙要冲上去的动作一顿吓,生怕惊动那山头上的可怕存在,回来之后又给这一幕气个半死。
只觉得自己头发又白了不少,估计得少活个好几年。
累了,终于消了气,一阵运动气血散开,脸上也恢复了不少生气。
“师兄!你在那山上到底看见了什么?”这个时候另一个蓄着一缕黑色小胡子的师弟上前问道。
灵虚道人想来依旧感觉后怕,要不是提前看了一眼,加上跑得快,这次恐怕就回不来了。
“老夫我降妖除魔多年,还从未遇见这样厉害的魔头。”
老道士摸着胡须连连摆头。
“虚空而立、横渡天穹,不借助外物能够达到此种境界的,闻所未闻。”
“只是法眼窥探了一眼背影,就被震伤心神。”
“你们这些平日里不好好练功的臭鱼烂虾,拿着剑就要往上冲,简直是大粪缸里练游泳——真是不怕死(屎)。”
“师兄为什么认定那就是个魔头?”也有人发出了质疑。
灵虚道人凝重说道。
“那人应该正在用昆仑神鼎炼丹,你们师兄我看见有尸山血海,滔天气血从那人手中撒出落入鼎中。”
“更隐隐窥探到黑云盖顶,有盖世妖魔在云中嘶鸣咆哮。”
“这还不是魔头?”
“这绝对是个厉害到难以想象的魔头,幸好现在昆仑神鼎炼丹拖住了他,我们必须从长计议,等神京那边的消息,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这个时候,正堂后方高处突然绽放出了光芒和动静。
众人抬头一看,是摆放在神龛之上的一副桃木牌位亮起。
牌位之上刻着——九天荡魔桃神君。
几位师长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神君法令,速速恭迎。”
神京司天监后院禁地之内,种着一片桃林,其中一棵长了千年的桃树便是桃神君,被封为九天荡魔神君。
也是司天监最重要的传承和底蕴,镇压大周神京的根本,司天监的桃木法剑和依靠桃木法剑施展的种种异术剑法,都是源自于这片桃林。
灵虚道人镶嵌入右手背的玉质花瓣便是高等的传承,源自于桃神君本体,能够借助其借用桃神君的力量,施展幻术和一些妙法,例如之前的法眼便是如此。
不过相对的,这片桃林也是司天监弟子的陵墓,每一个司天监弟子入门之前都会起誓,一生都是司天监弟子,临死前自愿踏入桃林埋骨此地,融入桃神君本体之内。
正是这一代代无数弟子,供养起了这九天荡魔桃神君,也支撑起了司天监,还有那荡魔除妖的信念。
众人摆起香案,一个个恭迎在牌位之下。
牌位光芒溢出,就看见屋子里到处飘起了桃花花瓣。
顷刻间桃花落满地,正堂变成了那司天监的后院,好像片刻间穿越了遥远的距离,来到了神京之内。
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桃树,还有一个紫衣道人盘坐在树下。
“司天监弟子,见过监正!”众人齐呼。
紫衣道人开口说道:“昆仑神鼎复苏应该是巩州剑仙空尘子所为,按照行程和路线,还有收到的消息,这位仙人一路朝北而来,应该刚好路过你们燕定府。”
“这位空尘子剑仙不仅仅擅长剑术,而且也善于用妖血炼丹,灵州蝗神为其所斩,此番应该是想要用那昆仑神鼎炼丹,所以才引起了这般动静。”
“尔等不必惊慌。”
说完了收到他们送来的信和情况之后,这位紫衣道人接着说起了下一步打算。
“将珍藏的炼丹古籍送过去,说司天监监正陶显敬上,剑仙若是路过京城,望能够前来司天监一晤。”
幻术之影收起,刚刚那如同真的一般飘落了满地的桃花,还有好像改天换地一般的场景,也一同消失。
众人依旧是在燕定府的正堂内。
接到了来自于神京的消息,众多师弟和弟子纷纷看向了灵虚道人,只看到其满面尴尬。
—————
大周神京,司天监。
桃林之中,紫衣道人却长叹了一口气。
和巩州那些不成器的司天监弟子比起来,这位神秘的司天监主官,朝廷重臣同时也是道门领袖的陶显,看上去就要稳重了许多。
“监正最近为何心神不宁?”身旁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传来,仿佛是桃树在说话。
司天监监正陶显开口说道:“五神教灭了,朝廷收回了江州,不过我们都知道,那五神教不过就是个弃子,所谓五神,其他四神不过就是些荒野妖物罢了。”
“而安静了近百年的玄朱火德真君不知去向,这可是个极为可怕的存在。”
“如今她可能就隐藏在京城里,我们却不知道她到底意欲何为。”
“此时此刻,巩州空尘子剑仙也过来了。”
“这二者,一者是你我都可能不是对手的妖魔。”
“另一者,号称当世真仙,如今看来,这位剑仙空尘子当真有可能是成仙了。”
“我暗暗感觉到,风雨欲来,京城将有大事要发生啊!”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再次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越是此刻,越应该静待观之。”
“司天监历经数朝而不倒,就算再大的劫难,也难不倒我们。”
司天监监正陶显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确实如此。”
第八十一章:求丹术
一大早天刚亮,登仙观外鸟叫虫鸣,一片和谐自然的氛围。
时人一般日落而息,自然也就鸡鸣而起。
像空尘子大仙那般习惯大中午起来的,还是少数。
张西白和张秋蝉二人早早起来收拾,做起了早饭,炊烟升起,灶房的香味飘散引得某只驴子闻味而来。
早饭还没上桌,驴大将军就已经上桌了,扯着嗓门对着灶台上大喊。
“多整点!”
“整好点!”
“快点整!”
“驴爷爷饿了!”
一边喊还一边心痛昨天的那锭银子,它得将昨天亏的银子赶紧吃回来。
灶房里的张氏兄妹对于这驴子的脾气和性格也算是有了了解,相视掩嘴一笑。
饭桌上。
“和天香楼的红米粥差得远了。”驴盆大嘴喝尽一大碗粥。
“没有翠云居的包子好吃,太糙了。”白牙大口倒进一屉包子。
驴将军就是那种吃得最多,吃时挑三拣四,吃完还说不好的那种驴。
若不是别人打不赢它,早就变成驴肉火烧了。
张秋蝉心思就不在早饭上,眸子不断的朝着门外看去,终于忍不住问起了驴大将军。
“为何不见空尘子仙人?”
驴大将军哼哼唧唧的说道:“老爷每日清晨都会打坐观想,感悟无上大道。”
“每日辟谷修仙,只食灵丹甘露。”
“只有贪杯兴起的时候,才会吃上几口。”
说到这里,驴大将军敲了一下重点:“所以你们多备点好酒才是硬道理啊!”
“顺便也给驴爷爷整点,说不定驴爷爷一开心,也顺便传授你们几手。”
驴大将军准备将当初用在红鸳身上的那套故技重施。
不过看起来没什么作用,两人无动于衷。
张西白依旧是赶着好话说着听:“仙人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这才是苦心清修的道德真仙啊!”
话音刚落,立刻扭头和身旁的张秋蝉附耳小声说道:“看见没有,当神仙多辛苦多无趣,整天不吃不喝,就会打坐诵经,不喜金玉美食,不好天香国色。”
“你这样的在凡间还算个美人,别人天上仙女看惯了,口味刁着呢!”
张秋蝉没有说话,只是扭了一下自家这俗气冲天的兄长的屁股,疼得其直哼哼。
转眼到了下午,和煦的午后风吹过,暖阳倾斜照落大地。
张秋蝉扎着丸子头,换了一身青色道袍,抱着箩筐出来晒一下自家道观做的萝卜干。
突然看到院子斜阳下,多出了一副自家没有的木头靠椅。
靠椅之上一少年道人闭着眼睛,双手插入袖中,正在打盹。
道观里养来抓老鼠的狸花猫也不害怕,仿佛喜欢道人一般的蹲坐在其怀中,看到张秋蝉过来,才扭过头来喵了一声。
看到道人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张秋蝉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两步。
只有这个时候,张秋蝉才敢认真打量去看一看这位仙人的模样。
不知道是先入为主,还是真的如此。
其静静坐在哪里,自然就有一股如风如云的不可琢磨之感,随时都有可能飘然而去,消失在天云之中。
生而神圣这个词突然再次涌上心头。
张秋蝉心想:“或许仙人就是这般,本就不是源自人间。”
“驴将军!下面来了两个人,去接一下他们。”
道人突然开口,惊得少女立刻扭过头去,装作晒萝卜干一般的背过身去。
“嘎嘎嘎嘎!驴将军去也!”
驴大将军则发出嘎嘎的笑声,带着火光如同闪电一般了冲了出去。
一老一壮两个道人此刻就在登仙观的山门之下,一副犹犹豫豫、鬼鬼祟祟的模样。
看上去既又些期待上山能够看到仙人,又有些惶惶不安。
此刻,一道火光从山头道观落下,最后在山脚下的一块山石化出身形。
一只皮毛发亮,膘肥体壮的驴子站在山门前的石头上,低头看着这两个道士。
“妖!妖魔,大妖啊!”灵武当场吓得剑都拔了出来。
灵虚对于巩州剑仙的传闻还是知晓得不少的:“别慌,这应该是仙人座下神驴,看起来仙人已经得知我二人来了。”
驴大将军得意昂首:“没错,你驴爷爷我正是空尘子大仙座下第一护法神。”
说完立刻两只驴眼露出狡诈的目光,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你二人要见我家老爷?”
驴大将军一开口就令二人震惊,妖怪见过不少,除了那等人修炼邪术化为的妖魔,这等能够开口说话的妖怪他二人还从未见过。
灵虚道人上前:“没错,贫道乃是司天监灵虚,这位是我的师弟灵武,得知仙人路过燕定府,我二人奉司天监监正之命,前来求见仙人。”
驴子点了点头:“老爷已经知道了,命我前来接你二人。”
“不过想要见老爷嘛!”
驴子话音一转,低下头靠近山门下的两人:“你们两个不会让驴大将军就这样带你们上去吧?”
二人不懂,愣住了。
驴大将军对这不上道的两个人实在有些看不上,不过还是忍着不耐小声说到:“就是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你们懂吧?”
驴子那贱贱的笑容和奸猾的眼神,以及一副你懂的语气,这下让灵虚道人和灵武道人彻底听懂了这个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灵虚和灵武二人面面相觑,这还是第一次碰上驴子向他们讨要好处的。
“你们……哎哟!”驴大将军鼻子一哼,吐出一道白气就准备耍泼,没想到脑门之上就挨了一击重锤。
“咚咚咚!”虚空之中什么都没看到,就听到重锤的响声。
“疼疼疼!”
“老爷我错了!小驴错了!”
眼看着驴将军头上多出了三个大包。
驴将军钱没有讨要到,白挨了一顿敲打。
灵虚道人和灵武道人更觉神奇,而驴大将军却撅着嘴巴,恨恨的眼神看着他们二人,带着他们进了登仙观。
驴大将军趴在了院中一副靠椅的旁边,别过脸去。
二人便知道,面前这位就是传说之中的空尘子仙人。
一身素色八卦云纹道袍,和传说一般童颜不老的少年模样,斜背对着道观大门,只能够看到一张侧脸和背影,在斜阳下正在看着一本书,一只手抚摸着一只狸花猫的脑袋。
“司天监灵虚见过仙人!”
“司天监灵武见过仙人!”
二人跪地说明来意,告知司天监监正陶显让带的话,然后捧上了几册散发着墨香的古籍。
等了良久,仙人一句话没有说,两人也不敢动。
终于看完了手上这本书,仙人才抬起手。
招了招手,就看见两人手捧起的古籍落入了仙人掌中。
若是寻常人求见是见不到空尘子的,若是送别的礼物他也不会收,不过这位司天监监正或许也是因非一般人,所以也能够理解这种心态。
这炼丹典籍,说珍贵也算珍贵,但是说不珍贵也不过就是两册书籍,更重要的是不流于俗气。
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司天监珍藏的各种炼丹手法和关于丹术药理的探讨,真正的丹方没有多少,但是种种思路和对于丹术的想法却更为珍贵。
空尘子翻看之后,只是笑了笑。
二人低下的头颅,只能隐隐窥探到那翘起的嘴角,表示仙人还算满意,终于安心。
下午的风吹过山头,微微扬起书卷吹动道袍,
空尘子靠在长椅之上,轻轻挥了一下手,两人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直到倒退出观门外,才长出一口气。
这便是二人第一次面见仙人的场景。
一言未发,平静之中,却有着一股道法自然的意味。
仙人气度犹如春风拂面,又好似️高山流水,一举一动皆合大道法则。
二人下山依旧激动莫名,感觉此行不虚。
而一直在大殿内偷偷看着刚刚那一幕的张秋蝉,这个时候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跨越出大殿的门口,跪在了空尘子面前。
拱手上前:“秋蝉想到了想要什么了!”
“秋蝉想求仙人传我炼丹之术。”
空尘子放下手中书卷看了过去:“你可考虑清楚了,此后你我因果消散,再无瓜葛。”
“贫道离去之时,将会带走这昆仑神鼎,此鼎也再与登仙观没有干系。”
张秋蝉点头:“秋蝉不敢奢望其他,得授炼丹之术已经是天幸了。”
第八十二章:长生丹经
窗户外是鸟语花香,一只百灵鸟停在窗前的枝叉上,对着窗内的道人鸣叫。
屋子之内一卷卷书卷和书册悬浮在空中展开,显露出的都是各种丹术妙方,以便高羡查漏补缺。
高羡双手揣在袖中,靠着坐在桌前。
面前的纸张凭空出现一行行字,又会随着一念而动删减。
既然承诺了要传授炼丹之术,高羡准备编撰出一部丹经来。
别的不敢说,高羡这一手炼丹之术还是拿的出手的,毕竟别人学炼丹,要循序渐进,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学着各种可能参杂着臆想和错漏的丹术理论还有丹方。
一点点尝试加上运气,才能够炼出丹药来。
而他炼丹能够直指本质本源,能够看到物质、血气、灵韵的流转变化,了解了之后再扫一眼丹经和丹方,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看穿其一切原理。
他正在将自己对于炼丹之术的种种理解,以及自己改良开发过后的一些丹方都记录上去,多是一些治病救人、固本培元、驱瘟蔽毒等等用在正处却又超出一般凡俗想象的奇特丹药。
还有自己改良过后的活死丹、清灵丹、固元丹等等。
集合起来,就是一部真正的丹道大典。
可是还缺一个真正能够配得上仙人丹经之名的神方,一个由空尘子大仙开创的无上仙方神药。
高羡睁开了眼睛,室内展开的长卷书册一个个收起,回归架子上。
然后伸了个懒腰,开口问道。
“童儿!你说这世人最想求的是什么?”
一道影子从墙壁之上挂着的青龙剑上落下,坐在了书架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青龙童子对于凡尘人间也不大了解,只能够凭借着自己看过的说道:“荣华富贵?江山美人?”
“当然是长生不老!”云君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悄悄的飘在了桌前窗口,惊走了树梢上的百灵鸟。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云君悠悠念出了一句诗,眼神变得忧郁而哀伤。
“啊!一句诗词道尽了多少人对于长生不老的祈愿,历朝历代又有多少帝王将相建高台、炼仙丹、访仙山海岛,苦苦相求而不可得。”
高羡突然灵光一闪,有个想法从脑海之中冒出。
他结合了灵祭之术、丹术、还有自身对于护法神的一些理念,创出了一套目前只是自己在用的修炼神魂灵魄的方法。
他一直吞丹药便是如此,将丹药化入体内,以秘术转化为灵韵,再将结合护法神魂的特征,以灵韵炼神。
如果反过来,是不是也同样可以将灵韵转化为血气,源源不断补充人身气血。
人体只要气血不枯竭,自然就能够延缓衰老,之前那三灾散人便是依靠和蝗神合二为一,借助蝗神气血返老还童,也是同样一个道理。
人体消耗不比蝗神,不用支撑起无上妙法、通天神通,只要炼制一颗神丹融入魂魄之内,不断弥补着身体消耗的气血。
让一个凡人长生数百年,容颜不老却应该不难。
只是依旧有着极限,最多也不过数百年,要不然那些修炼异术的妖邪早就长生不死了。
对于高羡来说,依旧不过是普通的灵丹。
没有神通道法,没有力量的长生不老,也不过只是个凡人。
和这藏着无数秘密,还和香火神图这种异宝成套的昆仑神鼎相比起来,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觉得珍贵的东西了。
高羡哈哈大笑。
“那我就给她个长生不老方。”
———————
“空尘大仙真的准备传授你炼丹之术?”张西白扫着地上的落叶,夕阳西下的光芒映照着大地泛起红光。
一边杵着扫帚,一边好奇的问起了自家妹妹。
张秋蝉坐在门口,抬头看着那巨大的丹鼎,做了决定之后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们登仙观本就以炼丹之术闻名。”
“只是到了我们这几代没落了,或许再过不了多久,世上就再也没有了登仙观,我想爹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的。”
张西白笑了起来:“我觉得也不错!”
“你要是上天当神仙去了,留下你兄长我独自一人在人间,可就太寂寞了。”
张秋蝉也掩嘴跟着一起笑,不去想那高高在上的神仙和云雾飘渺的仙术,突然觉得人间或许也不比天宫差。
月上树梢,张秋蝉突然听到了有人喊自己。
“张秋蝉!”
“张秋蝉!”
那声音仿佛来自于道观之外,女冠更隐隐听出是仙人的声音。
在道家之中,传术是一件非常慎重之事,所谓法不传六耳,张秋蝉心中一动,难道是仙人要传我炼丹之术了?
匆匆将道姑头扎起,身着一身素色带着花瓣印记的道袍,大门半掩着,层层雾气从门外传进来。
一脚踏出,犹如跨入仙境。
道观前云雾缭绕,仙人就在云雾之中等着自己。
女冠上前,云雾层层升起,朝着天穹而去。
仙人一言不发,只是带着女冠穿越燕定府大地,看月光下的万家灯火、屋阁重重。
女冠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燕定府城,才知道,仿佛第一次知道,燕定府是如此辽阔,而这片辽阔的大地之上,又住着如此多的人。
云游终于停下,脚下便是燕定府城,而身后就是自家登仙观的山头。
仙人盘坐在云头之上,看向了张秋蝉。
伸出手,手上变出了一本玉轴白卷。
张秋蝉立刻知道要发生什么了,跪在地上。
仙人开口:“法不可轻授!”
“术不可轻传!”
“我传你之术用之正则天下受益,用之为邪则人间大祸。”
“传你此丹经,便是希望能够用在正途大道之上。”
“今日带你云游燕定府,便是希望你看一看这天下芸芸众生,时时刻刻不要忘记我传授你这丹经的用意。”
女冠虔心说道:“张秋蝉铭记在心,此生不敢忘。”
仙人一抬手,玉轴仙卷落入女冠手中。
“七日之后,我将为你开鼎炼一次此丹经之中无上仙方,传授你此方核心妙要。”
“我只炼一次,能学会多少看你机缘悟性。”
仙人目光落下,看着跪在云上的女冠。
“此方名。”
“长生不老。”
女冠一抖,玉轴仙卷没有拿稳,直接掉落在云头之上。
仙卷展开,女冠心不能平,满心震撼的看了过去。
目光定格在长卷的开卷几个字上。
“长生丹经!”
张秋蝉想过仙人会传她何等炼丹之术,甚至屡屡想过这仙人的丹术由会是何等玄妙绝伦。
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仙人传给自己的。
竟然是长生不老方。
第八十三章:仙人在何处?
晚风凉,天云高。
“仙人授予我的……”
“是长生之术?”
仙卷长生丹经在张秋蝉面前一字散开,所有经义一览无余。
玉轴在月色下散发着淡淡的清光,绢帛上的文字如同云霞落在其上。
种种秘术仙方应有尽有,血气之谜,灵韵之秘,人身病痛之疑难,一经揽尽人体大秘,武者一眼能够参透无上武道,医者一睹,能除天下疑难杂症。
尤其是记录在最后的几个仙方,已经完全超越了凡俗可掌握的界限。
更不要说,还有那关于长生不老的无上仙方,是万载天下众生、千载王侯将相倾尽天下都求而不得之物。
此刻都一一显现在她的眼前。
这一刻,张秋蝉感觉自己在看的不仅仅是一部丹经。
而是在窥探着云霄之外的晴天,那高高在上的仙神之秘,大道真言近在眼前。
祖祖辈辈历代观主苦苦追求的长生就在眼前,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握住。
不知道为何,张秋蝉半晌却不敢伸出手去。
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诗,此刻如同梦幻之声,清晰的在耳畔响起。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自己想要的真的是长生吗?为何为突然心生恐惧。
恐惧的是长生不老,还是那枯寂凄冷的月下碧海青天。
这一接,接的的不仅仅是仙丹丹术。
而是世人皆求的长生不老。
还有那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未来,长生的重量就好像一座大山一般沉重。
而仙人将这足以令帝王都疯癫发狂的长生丹经赐予自己,便是那仙鼎的因缘极大,只有这长生丹经才能抵消。
张秋蝉也明白仙人的意思,此去便是因果两断。
是福是祸,皆由她一人承担。
张秋蝉探出手,朝着那玉轴仙卷抓去。
盘坐在云上的仙人突然开口。
“你!可真的想明白了?”
“再无退路。”
张秋蝉探向玉轴仙卷的手一滞,可是最后还是毅然抓住了玉轴仙卷。
“秋蝉!无悔!”
仙人一言未发,仿佛也看出了张秋蝉内心的纠结,只是一声长叹。
张秋蝉却哽咽莫名,紧紧抓着长生丹经,叩首未起。
“秋蝉定然苦心研习,不负仙人所传。”
云散雾消,女冠站在了观门前,而仙人早已随着雾气一同散去。
只残余手中卷轴暖玉散发着淡淡温热。
张秋蝉踏入观门,将门闩一个一个插好,靠在门上发了良久的呆。
直到看到手上的长生丹经,才回过神来。
张西白一大早从卧榻之上爬了起来,在观门口拿着柳枝漱口,哼哼着小调,悠悠哉哉。
等了半天,却发现往日里天还没亮就起来的张秋蝉却没有起来,回过头骤然发现,大殿之内的灯火还亮着,仿佛昼夜未熄。
张西白跨越大门高高的门槛,一只手推着门疑惑的朝着里面看去。
就发现道尊神像之下,蒲团之上坐着一个人。
张秋蝉抱着玉轴长卷枯坐在道尊塑像前一夜,一刻不曾合眼的将这部仙人丹经从头到尾的粗略看完了。
只是其中奥秘玄妙,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法真正研究透。
更何况仔细一看才发现,不仅仅是最后面的几个仙方神丹令人震撼。
前面仙人讲述的各种人体大秘、血气之谜、灵韵之秘,或许研究透彻了更强于那几个仙方神丹。
长生不老药只是赐予人延寿驻颜,而这些,却能够让人真正知道长生不老的秘密。
哪怕只是研究个一分半毫,也能够成为江湖绝顶高手。
潇洒肆意人间,还是轻轻松松的。
大殿灯火依旧之下,张秋蝉一夜未眠依旧神采奕奕,看到自家兄长过来了,立刻激动不已的说道。
“这便是仙人赐予我的仙卷丹经。”
张西白立刻遮挡住了眼睛,连连后退。
“别别别,别给我看!”
“你家兄长你还不知道,吃喝玩乐我还行,平时最烦炼丹的。”
“丹术药理我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你就是就算是把长生不老药的药方放在我面前啊,我看起来也就和那无字天书一个样。”
说完,张西白立刻将大殿的门关上,小心翼翼的偷瞧着门外。
“而且,我的傻妹妹哟!知道财不漏白不?”
“你这手上的东西,可比什么金银财宝都要耀眼,赶紧收起来,可别让任何人知道咯。”
—————
几日后,燕定府城。
从京城方向来了一支队伍,一看到车马上的纹饰和标志,城门的守卒和小吏立刻慌张的将城门完全打开,任由其车马一路通行,直奔城内。
进了城门之后他们更是直奔司天监司署,仿佛是有备而来。
而对方还没到,燕定府的司天监司署就已经乱作一团,早上刚爬起来的众多道人、灵官急急忙忙赶到门前,等待着对方上门。
灵虚道人匆忙穿上道袍,将头上的官帽正了正,检查了一下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跨出官署门前。
身后的灵武道人惊异的小声问道:“师兄!宫里的人怎么来了?还要见我们一个燕定府的司天监署的人?”
灵虚道人则已经想到了是因为什么。
“肯定是我们送去京城的那封信的缘故,陛下为了求仙问道,炼丹长生做了多少事情?引起满朝非议。”
“前些日太子劝谏,结果被圈禁了。”
“得知仙人在燕定府,岂能不派人来?”
灵武道人立刻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是冲着仙人来的。”
灵虚道人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那当然,你我二人哪里入的了圣人天子的法眼。”
这个时候街角终于传来了动静。
灵虚道人带着众人严阵以待:“快快随我出去迎接!”
车马停在了司天监司署门口,浩浩荡荡有着不少人,其中那些卫士一个个看上去天庭饱满、血气充足,都是一等一的武功好手。
车上装着一个个大箱子,里面皆是宝器、珍奇、典籍。
一个穿着大红色袍子和冠帽的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此人面白无须,又是出自皇宫大内,明显是一个太监。
着太监下来直接奔向灵虚道人,开口不提其他,直接问道。
“仙人在何处?”
第八十四章:神仙何须凡人封?
登仙观云雾缭绕,古观屹立于山巅,犹如云霞仙殿。
整座山都被云雾封锁,飞鸟走兽都不得入。
仿佛山上将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发生。
这奇景引得山下不少乡野村夫以及路过游人士子驻足,想要上山观景上香,却发现无人可入。
只要踏入雾中,没有多久又会原路走出。
“奇了啊?为何这山上如此大的雾,太阳都这么大了,也不曾散去?”一位带着友人踏青的青年士子发出惊叹声。
“看那云上道观、犹如仙境,倒是一副奇景。”身旁友人眼中异彩连连,大有挥毫画下这云中仙境一幕的兴致和冲动。
“这雾昨天夜里就出现了,怪得很。”身旁扛着锄头路过的乡人却指着说道。
山下田里的农夫也抬起头来:“记得前几日那突然的钟声么?声音传得城里面都听到了,就是从这山上传下来的。”
“咚嗡~”
此刻山上那酷似钟声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引起众人抬头瞩目,就看见风云涌动,朝着周围扩散开来。
山下众人惊奇感叹,甚至有人吟诗作画,将这奇景记下。
山上云霞之中,昆仑神鼎前摆放着一个蒲团。
女冠张秋蝉盘坐在蒲团之上,静心凝神。
仙人倚靠在云霞低空之中,漂浮在昆仑神鼎周围。
一拂尘敲打在了昆仑神鼎之上,整个神鼎开始复苏,层层闪烁的光芒沿着鼎身向着上面亮起。
袖子一挥,炼制长生不老方的各种所需灵植玄物都已经落下,在张秋蝉身前漂浮着,起起伏伏。
玉葫芦里面里面惊人血气喷涌,各种天下难寻的百年千年神药,甚至还有如同活物心脏一般的石头,以及血色的太岁。
“以大妖妖️血炼丹,佐以灵韵和药性最为温和的九瓣莲、千机叶、地心石、血太岁……”
女冠速速记下,不敢有一丝错漏。
“其他药物虽然价值不菲,但也不过是凡间之物,耗尽千金,总能得到。”
空尘子看向了玉葫芦:“唯有这妖血是贫道斩杀灵州蝗妖而得,剩余下的一些,这妖魔掠夺灵州大地生机而出,吞尽万里草木生机。”
“出世之时山崩地裂,天穹亿万灾蝗相迎,血气强大至极,哪怕剩下的这小小些许,用作炼这长生不老药也足矣了。”
“此等妖物都有妖术神通,弱者摄魄夺神,强者呼风唤雨、翻江倒海。”
“这就需要一些机缘了,不过一些王朝世家或许也能寻到,例如前几日前来的那司天监中,应该就有收藏。”
张秋蝉惊讶震撼,没有想到世间当真有这般强横的妖魔,吞噬万里生机而出,操控着遮天蔽日的蝗灾而来,想想那画面都胆颤心惊。
心神未定,头顶上就被敲了一下。
这一敲,就让张秋蝉的意识和昆仑神鼎联系在了一起,可以借助高羡神识的视角观测到神鼎之内,并且拥有部分昆仑神鼎的控制权。
昆仑神鼎开,氤氲霞气起。
一个个长生不老方中所列神药灵材皆旋转缓慢落入丹鼎之中。
“降服心猿意马,斩断凡尘俗念,切忌不可胡乱动念,否则丹鼎内部变化将会被打乱。”
“静心感悟灵韵气血变化,只要了解此中变化,就算没有仙鼎神火,依旧也能提炼灵韵而出。”
“只不过要多花费些时日了!”
确实如此,如果让张秋蝉来炼这炉丹,就算炼丹术精进到了一定地步,光是提炼这些神药灵材的灵韵就得需要最少数周,将灵韵熔炼就更得看所用丹鼎和火候控制了,一炉丹炼上数月半年不算稀奇。
氤氲之气一卷,灵萃落入底部,鼎盖也随后合上。
昆仑神鼎再次爆发出如同潮汐海浪一般的声音,盘坐在鼎下的女冠已经闭上了眼睛,彻底沉浸入了这丹鼎之中孕育的长生不老药中。
那里面孕育的不仅仅是丹药,就好像一个无上丹道的世界,她已经跟随着一起畅游山海,感受长生最大的奥秘。
空尘子仙人突然眉头微动。
没过一会,山下突然传来了秘术传音的喊声。
“空尘仙人可在!”
“大周圣人天子得知仙人路过京畿,喜不自胜,特意从宫内派人前来拜见仙人,还望仙人能够见上一面。”
空尘子皱眉看了下去,就看见山下成群结队,高举着仪仗,好大的阵势。
一位威风凛凛的红衣太监带着几个道人站在最前面,身后众星捧月,数十人捧着木盘,用红布遮盖着一件件稀世珍宝。
拂尘一甩,云霞遮住了身后的丹鼎和女冠张秋蝉。
却卷起了一道旋转而下的风从山头吹落。
山下等待得有些焦灼不安的众人,抬起头就看到从山脚下到观门前的云雾卷起漩涡,露出了通往山上的道路。
而云涡的最上方,一个盘坐在云霞之中的仙人正怀抱着拂尘。
山头之上垂下的风云,让下面的众人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清醒,反而更加犹如梦幻。
众人睁大着眼睛,怎么也想象不到仙人的出场时这个样子的。
亦或者他们在京城见各种忽悠的道人方士见多了,就没有想到这一次碰到的,竟然是真正的神仙。
一个个张着嘴巴说却不出话来,任由那风往嘴里面灌。
那领头的红衣公公浑身都颤颤,看着云涡高处的仙人声音都变得尖锐狂喜起来:“真的是神仙啊!是真神仙啊!”
这一下,原本颇有些傲气的红衣公公彻底没有了丝毫的心气,只剩下惴惴不安和惶恐。
带着人沿着那陡峭的山坡和阶梯朝着山巅而去,众人齐齐来到了仙人之前,云霞脚下。
然后齐齐跪下。
仙人盘坐卧云霞里,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了下来。
“贫道一闲云野鹤、世外之人。”
“不知大周天子见贫道是要作甚?”
红衣公公立刻朗声说道。
“陛下仰慕仙人已久,欲邀仙人前往京城把臂同游、诵经参道。”
“陛下还欲在京城建仙台神阙供养仙人,来之时更让奴婢带来了圣旨和金敕。”
“愿封仙人为我大周朝当朝国师,称元妙通玄空尘道君神位,并为仙人建庙立祠。”
坐在云上的仙人突然笑了起来,悠长而又带着一副无可奈何之意。
仿佛感觉到滑稽而可笑,叹世人之愚昧可怜。
刘公公和众人原不知仙人这是何意,一个个互相看着一头雾水。
直到仙人开口笑曰。
“何几时,神仙是凡人封出来的?”
第八十五章:便是人间长生客
一句话让下面众人大汗淋漓,鸦雀无声。
在空尘子看来,所谓王侯将相、乡野村夫,都是一般人,没有上下高低之分。
只要心中欢喜,乡野村夫、街头稚童也可嬉笑同行,所求皆可得。
心中不喜,就算是圣人天子苦苦哀求,也见不得一面。
但是在下面这群人眼中,却不懂得这个道理。
在他们看来,皇帝和农夫怎会是一般人?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苍天之子,怎可和一个泥腿子相比。
众人之中几个道人隐隐懂得这般心态,但是此刻除了那高高在上的仙人,谁敢说出来。
昆仑神鼎之中,长生不老药也已经孕育成型,只剩下最后一部分丹气没有融入其中。
这一次,一炉只开一粒。
汲取了所有精华于一身,浩荡灵韵化为长生不老之丹。
潜心看守着长生不老药即将出炉的女冠却在云雾之中,听得心神激荡,觉得这就是自己所想求的那般境界。
王权富贵不足说,唯有大道心间留。
而正是因为如此,心神一动,和其心神相连的昆仑神鼎鼎盖骤然翘起。
这一动,便是石破天惊。
长生不老药提前出炉了。
“咚嗡~”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此刻山巅之上无尽光华从昆仑神鼎之中冲出,化为一道光柱朝着云霄冲去,然后缓缓收回。
丹霞云天,光芒层层。
好似彩云从那丹鼎流出,然后在天穹之上画出一道彩虹。
“那是什么?”别说是山上,山下甚至燕定府城中的人都看了过来。
山上人不知所措,山下人指指点点。
因为提前出炉,丹鼎还被打开,最后一部分没有融入丹气泄漏了出来,
朝着下面铺盖下来,瞬间迎面最上面的这群人被丹气笼罩,就近扑入了众人体内,或者融入到周围的花草树木之中。
顷刻间就看见草木疯长,明明夏春才会开的花朵开满了山坡,甚至一颗颗树上都挂上了果子。
而人就更不必说了,迎面的灵虚老道,原本的一头斑白发丝和胡须骤然转黑,红衣公公脸上皱纹也消散了不少。
其他众人被这丹气一吹,不少人都仿佛时光逆流了数年。
越是站在前面的,越是如此。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神仙拂尘一甩,这些人便看见云雾卷起,将他们带回了山脚下。
“去罢!不必再来!”
这个时候,那山头之上巨大的动静,也平息了下来。
但是人群之中就好像沸鼎一样炸开,众人震惊的互相看着对方。
刚刚那满山花开结果的一幕还在眼前,再一看众人,人人都都年轻了不少。
尤其是站在前面的灵虚道人、灵武道人、红衣公公三人尤甚。
灵虚道人抓着满头黑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丹气,刚刚那是丹炉被打开的景象。”
“丹霞冲霄,光华万丈。”
“一口丹气就能让人返老还童!万木逢春!”
“这丹药定然是能够延年益寿的仙丹。”
身旁的灵武道人,对于炼丹虽然不精通,但是在司天监耳熏目染,也知道一些东西:“仙人取这昆仑神鼎就是为了炼丹,难道炼的是……”
“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之药?”
那从神京而来的太监顿时脸上都赤红一片,那是血气上涌到极限的标志,整个人脚尖都踮了起来。
“你说什么?仙人在炼长生不老药?”声音尖利到了极点,仿佛是在呐喊和质问。
这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望向山头之上,此刻那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仙药,让世人都为之癫狂而不惜一切的神丹,就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山和道观之中。
山上已封锁,他们也不可能再上山去面见仙人,更不敢去见了。
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神通齐天的仙人。
一个能够炼制长生不死药的神仙。
已然不是他们这些云底下凡人能够接触的,哪怕是号称苍天之子圣人亲自来迎接,对方都不一定看的起。
毕竟号称苍天之子的不知道有多少,而这样的神仙却古往今来都只有传闻,世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急马快蹄入城去,路上红衣公公一边照着镜子,一边狂喜。
“好消息啊!好消息!原来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之药。”
“世上真的有这等无上真仙。”
“陛下若是知道,定然会亲自前来。”
“到时候天子亲至相迎,圣人一片赤诚之心肯定能够感动神仙。”
“而你我也将受到陛下重用。”
“速速将消息传回神京。”
红衣太监带着人刚刚赶到城内,就急不可耐的要第一个将消息传回大周神京之内。
———————
昆仑神鼎盖子飘浮在半空,一粒灵丹在其中沉浮,丹气还在缓缓溢散着。
空尘子拂尘一甩,惊慌失措的女冠和长生不死药同时浮起。
然后就看见这灵丹从上缓缓沉入女冠体内。
灵光浮起,层层光华从身体内散发出来,女冠身上的道袍和长发在光华之中舞动。
这长生不老药是真正的灵丹,并非简单的实体,可以在灵韵和血气之间转换。
此刻这灵丹已经完全和女冠魂魄融为了一体,自然向外缓慢散发着力量,以维持着这具身体始终维持在一个巅峰。
一粒灵丹吞入腹,便是人间长生客。
空尘子点了点头,这长生不老药果然和自己设想之中的一般,真的能够让人长生不老。
只是他也发现,这丹药融入魂魄之中仿佛改变了魂魄的特性,锁死了魂魄的上限,同时魂魄灵韵也在不可逆转的开始转换。
也就是说,吞了这粒丹药,便不可能再修行异术,这丹药也只能吃一次。
丹力未曾耗尽之时,长生鼎盛、容颜不老。
丹力耗尽的那一刻,顷刻间便会衰老死去,不可阻挡。
常人眼中求不可得的长生不死药,高羡突然觉得除了名字响亮,也算名副其实之外,却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之感。
趴在门口的驴大将军抬着脑袋细细看了半天,咕噜噜的大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最后越发肯定的点了点头。
果然。
老爷每次炼丹,都是让别人先吃。
而且还让人感激涕零,铭记终生。
一切全部都在大仙的算计之中啊!
这手段,这手法,驴大将军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好好看、好好学,必定受用终生。
驴大将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当初得到香火神图的时候,诞生出香火青气之时,老爷好像也是让自己第一个试的?而不是给青龙童子。
难道在大仙的眼里,我驴大将军还比不上那小小童儿?
驴大将军将头摇得耳朵不断摆动:“不可能,老爷可是说过了,早就知道我天赋异禀、神通广大,才特地赐予驴将军的。”
安心的点了点头。
“就是嘛,我驴大将军怎么是那小小童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第八十六章:因果两清
天空的云层仿佛和山头的霞雾连接在了一起。
长生不老药的丹力缓缓收敛,纳入体内,原本不断朝着外面涌散的灵韵之光也消散。
随后女冠就自云霞之中缓缓落在地上。
再睁开眼,已经是容颜不老,长生之人。
空尘子就站在她身前,拂尘一甩,遮掩住道观门口和丹鼎的雾气散开。
仰头看着昆仑神鼎,鼎盖已经合上,原本沸腾灼热的丹鼎,只剩下一片冰凉。
“丹气已散,提前出炉,这一粒长生不老药原本能令汝延寿四百载,如今恐怕只剩下三百寿数了。”
女冠拱手弯腰:“请仙人降罪,一切全都是秋蝉之错。”
“或许……”
“是秋蝉命中就不该有这么长的寿数。”
空尘子看着昆仑神鼎的目光低下,转过身来:“这是你自身的机缘,不必向我请罪,你自己错过了,便再也弥补不回来。”
仙人话语一转,目光悠悠看向山下:“难的是你今日。”
“一念动,因果起。”
“贫道告知过你,炼丹不可心有旁骛,切记降服心猿意马,斩断凡尘俗念。”
“贫道本已经替你掩盖了天机,这长生不老药除你、我、汝兄长之外,再无人知。”
“今日你一念而动结下因果,来日必遭其报。”
“再无宁日。”
张秋蝉想起了刚刚一幕,大周天子派大队人马前来朝拜神仙,求而不得。
而如今这个时候,自己一念生乱,丹霞漫天。
不仅仅自己少了百年寿数,耗费了天大的机缘,还因此将长生不老药的炼制之事泄漏了出去。
仙人高高在上,是云上之君,虚无缥缈,连圣人天子都攀不可得,赐予自己长生炼制不老之药更是随手而为,世人更是人人皆知仙人可授予长生。
而自己就不同了,此刻让人知道登仙观极有可能也有这长生不老之方,哪怕是一丝的可能性,立刻就是大难将至。
顿时心中惊惶难定,但是却又想不出可能招致的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还请仙人指点迷津。”张秋蝉再次俯首。
仙人拂尘一甩,一股力量将秋蝉托住,没有接她这一礼。
秋蝉面色隐隐发白,知晓这是之前福分已经耗尽的缘故。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如何避祸求福,皆看你自身如何应对。”
这张秋蝉久居山上,一心只知晓炼丹问道,对于人情世故并不精通,更不晓得人心之险恶远超她想象。
不过空尘子也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门后面的张西白听的。
此刻这位不修道、不修心的惫懒道士,正贴着门缝朝着外面看着,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出来。
空尘子指点完了最后一句,长叹一声。
“因果两清!”
“此后莫要说起和贫道的半分干系,贫道也与登仙观再无瓜葛。”
女冠急忙应答:“秋蝉知晓。”
仙人虽然没有说得明白,但是那平淡话语之中的冷意,却让张秋蝉知道这是绝不可违犯的承诺。
说完仙人便转身朝着昆仑神鼎而去。
踏步云霞起,挥袖风云动。
层层包裹着昆仑神鼎,也同时散落在仙人身周。
仙人消失在云雾当中,不可再寻。
那昆仑神鼎,也在云起雾聚成漩涡的一瞬间,消失在了漩涡之中。
这和道门祖庭以及昆仑山有着巨大关系的神鼎,从此与登仙观斩断了因果,成为空尘子之物。
女冠站在了道观门口,看着那屹立在登仙观前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巨鼎如今只留下一个深深的陷坑,还有再也看不到的仙人身影。
扭过头,那头有趣而又贫嘴的神驴也不在道观门口的台阶下。
顿感怅然若失。
抬起头看到那金漆剥落的道观匾额,女冠眸子掠过一缕伤感,嘴角微微翘起。
“登仙观!登仙观!”
“仙人登临之道观。”
“或许今时今日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实吧!”
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栓上,推开门就看见兄长张西白却在院内收拾着大包小包。
观里稍微值钱和有用的东西都被搬了出来,放在了大殿内和院中。
匆匆忙忙,慌慌张张。
看到自家妹妹进来,张西白立刻停下了手中了忙活,立刻把炼丹附带的某种黑色粉腻拿了出来,贴上来就往张秋蝉脸上抹。
“来来来!把脸抹一抹,看起来黑一些,别让自己看起来这么白净。”
“你怎么不抹?而且这是干什么?”张秋蝉虽然不明白为何,但是喜静且信任自家兄长的她还是没有动,任由兄长往脸上涂抹。
张西白把一旁箱子上搭着的一件衣袍一抖,眼睛一瞪:“你兄长我换上锦衣就是地主老财,换上布衣就是走卒小贩,谁也认不出来,抹什么抹啊!”
接着立刻说起了理由:“刚刚你没看到那仗势?皇帝都派人来了,司天监的那些个大人物,就和狗腿子一样跟在后面。”
“事情都闹成这样了,我们当然是趁着现在还没有人注意我们,赶紧跑路!”
说完,张西白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套普普通通的布衣女衫,以及早就准备好的路引。
“这套衣服还行,赶紧换上衣服,我们从小路下山。”
“这燕定府,甚至大周肯定是不能呆了。”
张秋蝉从未离开过燕定府,甚至连登仙观所在的着座小山都没有下去多少,平日里顶多也就是去府城里逛逛看看。
“我们下山之后,去哪?”望着道观之内熟悉的一草一木,墙角还有这自己编织的箩筐和晒的萝卜干,张秋蝉突然感觉到有些茫然无措。
“我们去东边的虞国,听闻那边靠海、宝贝多、风景还好。”
张西白也看出了妹妹的惶然,立刻安慰道:“放心,凭我们兄妹俩的本事,走到哪都吃香的喝辣的。”
“到时候建一个比这个还大十倍的道观,收一群弟子鞍前马后的,多威风。”
从道观后门小路而下,那烟雾自动让开一条路,通往东方。
张秋蝉回头望去。
这一去,归来可能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前方张西白一声呼喊,二人背着包裹一路沿着小路而下,朝着东方而去。
后世东海留下传说,有一女冠得仙人赐长生不老药。
长生世间,容颜不老。
朝代更迭、人事变迁,一代又一代人逝去。
而她却辗转流连人世间,坐看春去秋来、风起云涌,没有任何变化。
可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当神鬼故事看待。
第八十七章:不问苍生
飞鸟展翅高飞,掠过那屋宇绵延到天尽头的城池。
这便是大周神京,百年繁华之都,经过几次扩建,如今外城已经没有了城墙,只划分坊市。
大道纵横,将京都划成一个个格子。
飞鸟掠过大道和那格子一般的坊市,眼看着要落入那红墙金瓦的皇宫之中。
这个时候从云上落下一道难以看见的细小丝线,扎入这飞鸟体内。
半透明的白色丝线不断注入,飞鸟不断挣扎,但是顷刻间没有了生息,吊在了半空之中。
随着极细的丝线注入,整个飞鸟体内经络甚至眼珠子之内,都隐隐看到网结出。
形似蛛网,然后迅速隐匿了下去。
没有多久,飞鸟便再次张开了翅膀,转头便朝着东南方飞去。
那里,正是燕定府的方向。
下面金碧辉煌的宫室大殿之内,已经开春了依旧烧燃着炭炉。
外有层层守卫,宫女沿着长廊一对对站到了最里面。
金纱帐幔之中,一穿着白色道袍的老者正盘坐在蒲团之上,观想悟道。
实则就是坐着什么都不想,还不如高羡的无上大梦真经来的真实。
一个太监带着两个捧着食盒的人穿过长廊走了进来,
小心翼翼的拨开帘子:“陛下!药好了!”
“咳咳!”
穿着道袍的皇帝咳嗽了两声,在人搀扶之下坐起,将药一口饮尽,脸上便已经是红光满面。
这太监又小声说道:“刘安回来了,就在外面候着,说有急事要见陛下。”
皇帝眉头一皱:“朕不是让他去请仙人了吗?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让他进来。”
燕定府本就是天子脚下之地,京畿之地门户,从燕定府骑快马,最快一日便能够抵达京城。
那前去求见仙人的刘安公公此刻匆匆赶回,激动万分的跪在天子身前。
“陛下,奴婢回来了。”
老皇帝睁开眼一看,顿时一惊:“你……是刘安?”
去是刘安还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褶子去了一大半,看上去就好像时光逆流,年轻了不知几许。
满头银发犹如一头老迈雄狮一般的大周天子,对于这种变化最为敏感,顿时一下子从里面冲了出来,蹲在了刘安公公面前,抓着他的脸仔细的看来看去。
刘公公一动不敢动,任由皇帝抓着自己的脸左右翻看。
老皇帝越看眼中越是激动和闪烁:“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公公再次跪地叩首:“长生不老药!老奴这是吸了一口长生不老药的丹气,因此才有这般变化。”
“你说什么?长生不老药?”
皇帝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都变红了,急切的吼道:“你这老东西,别卖关子,快快说来。”
刘公公立刻详细将自己抵达燕定府发生过的一切细细说来。
说到如何上山,仙人拂尘一挥,云雾从山头之上旋转下来。
“整座山都是云霞,道观就好像飘在云上一样。”
“仙人盘坐云霞之上,怀抱拂尘,眉心有一缕如同大道符印一般的道痕。”
“仙人笑着答……”
说到这里刘公公却变得犹豫了起来,不敢再说。
“仙人说什么了?”盘坐在地上的老皇帝声音急切。
皇帝一追问,刘公公才跪在地上身体颤抖的说出。
“何几时,神仙是人封出来的。”
皇帝听得又惊又憾,反而更觉这就是自己寻找的仙人,而不是京里养的那些欺世盗名之辈。
最后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哈!神仙何须人来封!”
“这才是真神仙!真道君啊!”
说完,便让刘公公接着说下去。
刘公公这才爬起来:“仙人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山上传来地动山摇之势,老奴抬眼一看,就看到山顶之上一道光芒冲向天际,随后一道长虹挂在山头。”
刘公公此刻也抬起头,瞳孔之中仿佛再次闪现出了那动人心魄的一幕。
“更是隐隐在其中看到一座散发着金光的仙鼎,那冲天光芒正是因为鼎盖开启而泄露出来。”
“丹气从山上冲下,我等正好迎面。”
“顷刻之间,山坡之上百花盛开,树木抽叶、开花、结果只在一瞬间。”
“我再扭头一看,身旁的那灵虚道人,满头银丝转黑,而自己满脸褶子也不见了。”
皇帝越听越是急不可耐,越是感觉好像有小猫在自己心间挠动一样,难以忍耐。
听到这里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仙鼎之中所炼的,定然是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之药,无上仙丹。”
“如若不然,怎可一股丹气,就让百花齐放、枯木逢春,让人返老还童。”
说到这里,皇帝又嫉又叹的看了堂中跪着的红衣太监。
“朕为何不在,无法一睹仙人风采。”
“反而让你这这奴才沾了一丝仙气,真的是暴殄天物。”
扭头看向了门口的另一个太监:“速召司天监监正陶显进宫。”
—————-
天已暗,一辆马车抵达宫门之前。
换上一身官袍的司天监监正陶显走下马车,穿过宫中甬道,在几个提着灯笼的太监迎接下进入宫中。
皇帝依旧一身道袍未换,盘坐在蒲团之上,身旁一位艳丽脱俗的女子侍立在一旁,也穿着道袍手持着拂尘,这是一位妃子。
这感觉有些怪异。
一者明明是真道士,却穿着官服。
明明是皇帝和妃子,却扮作道士和坤道。
“臣见过陛下和李淑妃!”陶显上前见礼。
“为陶爱卿赐座。”皇帝不急不忙说道。
面见皇帝,陶显只是作揖行了个道礼,便被皇帝赐座。
可见陶显算然算是文武百官,但是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却又超然于外。
皇帝迫不及待的说起了那空尘子仙人之事,询问陶显:“这可是真仙人?”
陶显细细听完,眼中惊色更甚,不过也起了一丝忧虑。
“自然是真仙。”
“贫道查过,前朝之时就有这位仙人的记载,今朝立朝近百年,这位仙人依旧长生不老。”
“不修异术妖法,而是举手投足借助天地之力。”
“可剑断山河,可火炼乾坤,可千里移物,更是能呼风唤雨。”
“除了仙人,贫道想不出有何人能有这等手段。”
皇帝眼中光芒更甚:“如此说来,这长生不老药也是真?”
陶显也如实回答:“灵虚道人乃我司天监弟子,也精通炼丹之术。”
“他既然猜测仙人所炼是长生不老之药,所说十之八九应该不假,就算不是,既然一股丹气就能让人返老还童,那昆仑神鼎之中所炼之仙药也定然有着长生不老之功效,甚至超过。”
皇帝立刻站起身来,做下了决断:“既然如此,朕欲前往燕定府仙山亲迎仙人下山。”
“陶爱卿可随朕同行。”
陶显今天进宫本是准备和皇帝说那五神教教主,传说之中的玄朱火德真君的事情。
至今虽然依旧没有找到这位玄朱火德真君,但是陶显却已经查到了不少蛛丝马迹。
不仅仅京城暗中兴盛起了重新供奉玄朱火德真君的信仰,一路追查,甚至追查到了皇宫大内之中。
暗中陶显甚至觉得文武百官之中都已经有人最近出现了异常,尤其是来自于江州、巩州、云州此三州的官员,最近隐隐都和这件事情有关。
若是这个时候天子和自己都出了京城,极有可能出现重大变故。
“陛下万万不可!”
陶显立刻阻止,言明利害。
但是皇帝已经完全被长生不老药给冲昏了头脑,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劝解。
随着寿命将尽、人老体衰,陛下对于生死的恐惧就越强,越是崇信仙人和炼丹之术。
此刻得见真仙下凡,还有长生不老药现世,别说是只是蛛丝马迹,就算是有人马上造反,也比不上他此刻的长生不老重要。
不过皇帝对于陶显还是非常敬重的,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问起了身边扮作坤道的妃子。
“爱妃,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皇后早已逝去,之后天子便将后位空置,如今后宫之中这位李淑妃便是最得势得宠之人。
天子多病,天子口谕甚至多是由这位李淑妃传递。
如今掌管内库的太府卿便是李淑妃的父亲卫国公,当朝宰相是李淑妃的叔父,朝中李家的势力可以说得上是权倾朝野。
美人嫣然一笑:“既然是真仙人下凡,如今这长生不老药就在燕定府仙山之上,这便是仙神和苍天的旨意,陛下应当去。”
皇帝大笑:“哈哈哈哈!果然还是爱妃懂我!”
陶显哑口无言。
一路迎着夜间的寒风出宫,乘坐者马车回到司天监官署。
陶显下车看着万家灯火,忍不住的低头而笑,连连摇头叹息。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
“问鬼神。”
夜风吹过,形销骨立,堂堂大周司天监监正却显得有些落魄。
第八十八章:伏妖记
燕定府,司天监司署。
灵虚道人心神气爽的喝着茶,坐在椅子上面恨不得唱上两段,嘴上的两撇变黑的胡子因为得意洋洋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而藤椅前则围着一圈又一圈献殷勤的弟子,一个个惊奇的看着变年轻的师傅。
“师傅!真的变年轻了?”人群之中拥挤着往前递食盒的一个小弟子,惊讶得嘴巴呈现圆形。
“头发全部都黑了?吸了一口仙气就这样,那要是吃了长生不老药还得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您这也算是吸了一口长生不老药的仙气了?以后也不是凡尘中人了。”还有人上前敲打着膝盖,一副孝子贤孙模样。
灵虚道人抬起手,装作不喜:“低调!低调!记得为师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
灵虚道人捋了捋胡须,却是一副丝毫不低调也不谦虚的模样接着说道。
“这就是仙缘啊!”
“你们这些福分薄的,无福消受的~”那个的声拖得老长。
“只有你们师傅我这样的,道行功德圆满的,才能有这等仙缘。”
弟子们一个个看着这老不休,心中虽然嗤之以鼻,但是却也不敢说出口。
“早知道,那天我也跟着去了?”捧着食盒的弟子仰天长叹。
“师傅啊!我可是你最孝顺的弟子啊,有这种好事情竟然也没有想着弟子。”敲打着腿的弟子抱怨不已。
这群不肖弟子围绕着灵虚道人转来转去,灵虚道人吵得眼睛一瞪。
“去去去!整天没事干吗?”
“道经抄了没?功夫练了没?没事做要不要为师派你们斩妖除魔去?”
一顿吼,刚刚拥挤在一起借机偷懒的弟子们,瞬间一散而空。
刚刚驱散了这群弟子,还没来得及偷得半日闲,结果身后的九天荡魔桃神君神位亮起。
只不过这一次比较隐蔽,动作也比较小,光芒一闪,大殿的门全部都关上。
只针对灵虚道人一个人,仿佛是有什么比较隐蔽的事情需要密谈。
层层花瓣飘落,原本的大殿立刻幻化成了神京司天监禁地桃园的景象。
监正陶显此刻正站在桃园之中。
灵虚道人立刻上前见礼:“灵虚见过监正。”
“不必多礼,此次是有一件要事和你说一下,此事及其重要,你务必要办成。”陶显一开口,就让气氛凝重了起来。
灵虚道人立刻脸色变了:“弟子一定完成。”
陶显点头:“陛下得知了仙人和长生不老药之事,已经决意出京亲自迎接仙人,求取长生不老之药。”
灵虚道人听完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妙:“陛下竟然想要南巡访仙?”
陶显接着说道:“没错,天子出京,今早朝堂之上已然是争论不休,文武百官相阻,不过看起来陛下是已经下了决断。”
“朝堂之上的阻挡,只是会让此行成行时日迟上一些时日,没有人能够阻挡陛下南巡访仙的旨意。”
灵虚道人听完反而觉得不奇怪:“长生不老药啊!古来今望,就算是再雄才大略的帝王,也没有几人能够摆脱得了对于长生之念。”
说完灵虚道人抬起头:“监正,需要灵虚如何去做?”
陶显立刻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够再次拜访仙人,如实相告京城内的情况,言明此刻京城之中的危机,还有五神教教主这等大妖巨魔就在京中,恐有大谋。”
“空尘大仙是真正的道德真仙,这等仙人眼中看来,帝王将相与凡夫俗子没有任何区别。”
“而玄朱火德真君却不同,其身为五神教教主,为祸江州的妖魔,之前虽然侥幸从仙人手上逃脱,但是仙人也一定在寻她。”
“仙人如若得知这魔头如今就藏匿在京城,应当会前来京城。”
司天监监正陶显虽然如此之说,但是也不是有着十分把握,对于仙人如何抉择和想法,哪里是常人所能够完全揣度得出来的。
陶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若能够得到神仙要入京的确切消息,陛下必定会打散要南巡访仙的念头,转而在京城迎接等候仙人驾临,有我和桃神君在京城镇守,京城乱不了。”
“那五神君教主就算有着什么逆天大谋,仙人驾临,她也逃不过化为灰灰的结局。”
灵虚道人已经明了:“弟子知道了。”
陶显点了点头:“我已经书信一封给了燕定府府尹,如若遇上什么难题,你可前去见他,他可全力助你。”
“切记,务必在天子出京之前,找到仙人。”
光芒散去,满地花瓣无踪。
灵虚道人立刻带着人再次奔赴登仙观,虽然三次两番上门,恐引得仙人不满,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
但是当他们抵达登仙观山下之时,登仙观的雾气已经散去,整座仙山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
而上山一看,观前那前日散发着金光的昆仑神鼎已然不见,仙人也已经不知所踪。
灵虚道人这下彻底傻眼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仙人可是能腾云驾雾,此刻说不定已经去往何方了,弟子该如何去寻他?”
———
司天监四处寻找空尘子仙人踪迹的时候,此刻仙人却正在燕定府城内梅园嗑着瓜果看大戏。
空尘子坐在二楼的包间里面,独酌一壶酒,静静地看着台上喧闹成一片,几个角色打得好不热闹。
驴大将军将头都要从护栏之中塞了出去。
嘴中激动对着青龙童子念叨着:“看看看!本护法要出场了,我要出场了!”
“驴大将军就是厉害!就是威武!”
因为下面那戏里,有它的戏份。
青龙童子冷然一笑:“区区一酱油角色,也敢叫嚣。”
“最后斩妖除魔的可是本童子。”
云君这个时候也冒出来了,三个护法为谁厉害谁作用大在包间内吵成一团。
最近有一从灵州来的戏班,在城内引起了风靡全城的观戏浪潮。
他们排演的戏叫做神仙传,目前只有三场,前天和昨天排的两场,场场爆满,赞不绝口。
讲述的正是灵州的灾情,还有神仙下凡收走蝗神、降下千里甘霖的故事。
前天上演的是神仙索,讲述的是神仙如何惩治那些趁着灾情敛财的贪官污吏。
昨天排的是赐仙粮,讲述的是神仙托梦安乐郡郡守,最后神仙凭空从天上变出了粮食来,解了灵州的饥荒。
今天是三幕的最后一场,伏妖记。
也是最精彩,高潮迭起的一场,讲述的是仙人和天上偷跑下来的蝗神大战。
传闻故事虽然有不少人这几日已经听说过了,但是哪里及得上看戏和人演的真实和精彩。
来的人将楼上楼下角角落落的都占满了,人山人海。
此刻台上仙人已经骑驴出场了,引起了全场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空尘子小酌一杯,目光看向下面。
脸上虽然对那扮演自己的戏角表现出不满意,嘴角却翘了起来。
“虽然只演出了不到本大仙千万分之一的潇洒气质和仙风道骨,却已经足以让全城百姓为之疯狂了。”
“唉!本大仙太难了!”
放下杯子,直接拿起酒壶饮尽一壶酒。
酒里满是心酸,那心酸无人能懂。
第八十九章:青衫文士与竹简
台上伏妖记愈演愈烈,愈演愈精彩。
加上台下热情的观众,让第一次来看戏的几位护法也激动得和台下之人一样。
“快看,本驴将军的火炼乾坤。”二楼包间的护栏都快被驴大将军给挤裂开了。
“看这一剑,本童子击杀区区蝗神不废吹灰之力。”青龙童子抱着青龙剑飘浮在空中,吹了一下双鬓的龙须刘海。
云君一开口就是嘲讽:“愚昧的驴子和童儿啊!”
“强弱只不过是眼前浮云,气度却可让人名留青史。”
“若没有本云君替大仙承托出仙人气度,谁还记得尔等。”
说完云君一副伤感:“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功劳最大的人,却往往是隐藏在幕后的无名之辈。”
“啊!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
“为……谁……甜~。”
云君的一顿吟诗过后,将自己都给感动了,迎来的却是驴大将军和青龙童子的同仇敌忾。
“啊!我踢!”驴蹄飞起。
“我斩!”宝剑砍下。
“啊!”
三大护法闹成一团,最后云君委委屈屈的表示君子不与小人和贱驴斗,化为玉佩重新挂在了空尘大仙腰间。
不过一切都丝毫不影响空尘子看戏。
绳子一拉,就看见台上扮演空尘大仙的戏角飞了起来,手持神剑,还有个纸扎的驴子随同吊起,层层雾气从后台冒出,表示着腾云驾雾。
而蝗神则是一个草扎的大蝗虫,一番剧烈的争斗之后,蝗虫化为了一个丑角,算是现出了原形。
一层层锁链束缚在其上,将蝗神束缚住。
大仙义正严辞的斥责蝗神,蝗神跪地求饶,大仙便将带着私逃下界的蝗神重新回到了天上受罚。
离去之时,大仙还召唤来了风雨,解了灵州旱情,立刻跑出了众多角色,对着云头之上的大仙叩拜感谢,大仙却在风云雷霆之中离去。
整个场景虽然显得有些假,剧情和真相也有着极大的差异。
但是却将那一日灵州百姓所能够看到的一幕真实的演绎了出来,尤其是这戏班正是昔日在那灵州府刺史衙门的那个戏班,是亲身经历了这些故事,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幕,排练起来更加真实,感情更加真实饱满。
对于如今的百姓,这样的戏剧称得上是难得的大场面,和平日里不可能看到的大戏了,
不少人看到最后,一个个激动得站起来,朝着台上纷纷站起大声叫好,还有着不少人朝着台上扔铜板和银子。
“好好好!”有人也经历过饥荒和这种灾难,当场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大仙,将蝗虫全都烧死。”老者深深体会到农汉的不易,看到蝗虫被烧死,蝗神被收走,激动不已。
“蝗神快滚回天上去。”
“呼风唤雨,救苦救难,这才是我心目之中的神仙啊!”一些年轻的读书人则为这神仙的逍遥和神通而发出憧憬之声。
高羡站在了二楼护栏之前,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朝着台上扔去。
只是此刻贴在护栏之上,高羡额头之上的道痕突然自动浮现了出来,复杂的纹路不断蔓延,结成一枚道印。
这熟悉的感觉,高羡立刻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有新的护法神出现在了周围,和上次云君因为到了时辰,散发出密布整个云君潭的大雾从而被感应到不一样。
这一次必定是靠得极近。
他立刻低头朝着下面看去,目光寻索,立刻就看到一个青衫文士从人群后面被挤着朝着前面跑去,显得有些狼狈。
“咦?”高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还是一个熟人,正是之前在城门口给了他好一顿难堪的那个城门吏。
但是高羡却对这个城门吏很有好感,觉得世上若是多上一些这样变通而又正直的人,便更有趣了。
穿着青衫的城门吏只是缴了几个铜板,所以只能站在走廊上看。
人群拥挤之中,青衫文士一手持笔,一手拿着空白卷,之前在台下应该是在抄录着什么。
仔细一看便会发现,是在一边看一边在写着台上的唱词故事,这神仙传三场的戏本都是出自灵州名家之手,确实经典,只是不知这青衫文士又作何用,或许只是喜欢。
青衫文士被挤到了台前,台上一位少女将讨要赏钱的铜锣伸到了他面前。
“这位客官,给个赏钱吧!”
青衫文士扣索了半天,只扣出一个铜板来,放在了铜锣上面。
随着铜锣连连敲响,大戏彻底落幕,人群才从梅园之中不断走出。
青衫文士名为余世光,燕定府的南门小吏,按理说应该算是个颇有油水的地方,但是因为抹不下面子或者骄傲来,甘愿过得贫穷也守着自己作为读书人的所谓气节,因此在燕定府有些小名气。
有人敬重,自然也有人将他看作读书读傻了的穷酸。
在梅园门口找个地方坐下,迎着大太阳凭借着记忆再次完善这神仙传伏妖记的剧本,更觉得这故事实在是太好了,每个角色都活灵活现,戏词动人心弦。
路过路边卖酒摊,嗅着酒香,腹中酒虫又叫了。
余世光看了半天,可惜囊中羞涩,摇了摇头准备离去。
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这位兄台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余世光扭头一看,立刻认出了道人:“是你?”
道人直接坐在桌上,喊道:“一壶酒,两碟花生米再来个下酒菜。”
酒家立刻应道:“好勒!客官您等着,马上就来!”
看到青衫文士在犹豫,道人立刻笑了起来:“贫道可不是什么骗子,来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酒瘾难耐,余世光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在下余世光,阁下应该是个江湖人士吧?也只有这般勤于习武之人,或许才忘了背诵道经忘了读书。”
道人点头:“算是吧!”
三杯下肚,便熟络了起来。
道人问道:“看阁下应该也是个读书人,言谈举止之间颇有文采,为何甘愿当个城门小吏。”
余世光酒气上头,苦笑不已,声音也大了几分:“我本是云州人氏,建德八年前来入京应试的举子,可惜当年闹了科考舞弊之事,当时不少人无故受了牵连,我便是其中之一,最后落得个功名也被罢免了,永不录用的结局。”
满腹心酸最后化为一声长叹:“时也!命也!”
“来时意气风发,去时落魄潦倒。”
“留下的唯有一腔热血,还有那读书人的心气,在下不愿回老家听那些风言风语,最后路过这燕定府的时候,留在了这里,在朋友介绍下当了个刀笔小吏。”
“迎来送往八方客,也算是守着这城门和燕定府,做了个有用之人吧!”
道人问道:“方才梅园之中,贫道看你不时的拿出纸笔记下,这是?”
“哈哈哈!阁下说的可是这个?”余世光拿出了身旁放着的提盒里的纸笔。
“身为读书之人,来世间走一遭,不能为官一方,造福百姓,总想着留下些什么。”
“平日里喜欢看戏,看的多了,便想着能够写出一部精彩绝伦的戏本出来。”
“若是能够流传世间,我这不也算是名留青史了。”
余世光说得神采奕奕,道人点了点头,却看向了提盒之中,里面放着的一卷古旧竹简。
引起眉心道痕而动的,便是此物。
第九十章:梦天仙
青衫文士一边说着,喝酒的动作却不慢。
酒虫上来,好不容易有人请白喝一顿,一杯接着一杯,就着几粒花生米喝了半壶下肚。
有酒,自然就有故事。
“世光本来也想写一个关于神仙的故事。”
“可惜殚精竭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戏本,前番写了几个,拿去梅园给吴班头品鉴,可惜都被婉拒了。”
“今日看了这三场神仙传,果然好戏本是取自于现实经历,没有那切身的体会,又怎么能够写的出那渴求雨露的痛苦无助,还有那戏惩贪官污吏的拍手叫好。”
青衫文士略有不甘心:“我那仅凭臆想所得的戏本,与之一比,犹如天壤之别。”
道人问道:“既然如此,何不出去走走看看,云游四方?”
余世光笑着摇头,连连摆手:“我把家母也从云州接来了,所谓,父母在不远游。”
“岂能为了自己的一点喜好,就抛下老母远去。”
道人听完连连点头,对于余世光的孝义颇为赞同:“贫道这里倒是有个好故事,可让你不必云游天下,便能够如同亲眼所见一般感受体会到故事的详情。”
“保证让你写出名传天下、千载传唱的戏本。”
余世光顿时起了兴趣,激动问道:“故事在何处?”
道人提起酒壶,清亮的酒水落入杯中:“故事在酒中!”
余世光低头一看,竟然在杯中涟漪里,看到了云雾层层凝结,然后散开。
杯中云雾下,竟然是江山万里、大河滔滔,城郭乡野无尽。
仿若一方小世界,就在杯中。
“这?”余世光心中惊骇,彷徨不知所措。
“请饮尽杯中酒!”道人伸出手,笑着劝下。
余世光犹犹豫豫,最后还是端起了酒杯,饮下了这一杯酒。
酒杯刚放下,就感觉自云端坠落,迷迷糊糊之中来到了一处不知是何地的界域。
转眼间,他就变成了一个背着包裹、手中夹着伞的俊俏少年人。
“董永!董永!”
“你还站着干什么?你不是要去傅家吗?快些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村口,一位乡人迎面而来,对着他喊道。
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姓董名永,因为家中父亲病故,无钱葬送,便卖身为奴到傅家。
此番,便是远去傅家上工。
途中,董永遇一女子,女子容貌甚为美丽,几番戏弄董永,最后双方却互生好感。
在一位老汉的见证之下,于槐树之下共结连理。
到了傅家之后,傅家家主百般刁难,妻子不但从容应对,并且还擅长织布,一夜能织出十担锦绢,织出来的锦犹如天上云霞,最后将三年卖身契化为了百日。
百日之后,夫妻双双还家,而且董永之妻还有了身孕,董永心中甜蜜,只觉此生无憾。
回家途中,再次来到当初共结连理的那棵老槐树下,二人情意绵绵,想着天长地久。
却未曾想,天上惊雷滚滚,有天上星君下凡而来,要带走自己妻儿。
妻子如实相告,董永这才知晓,自己娶的并不是凡人,而是天上仙女,天宫的七仙姬,当日为他们做媒的老者,正是当地土地公。
董永和星君百般争论,最后却激怒神仙险些身死,而七仙姬为了救下董永,无奈被带回天宫。
董永肝肠寸断,于槐树下和泣不成声,眼看着七仙姬踏着彩云离去。
泣泪连连、一片昏暗之中,董永骤然间感觉有人拍自己肩膀。
一声呼喊从云霄之外传来:“余世光!还不醒来!”
董永茫然不知:“余世光是何人?”
“我是董永?”
“不对,我是余世光。”
一句话说出,便挣脱了酒中故事梦境。
天旋地转,身形好似再次穿透九霄云外,余世光从桌上爬起来,已然是泪染衣襟。
午后的春风一吹,再无半分醉意,只觉恍若隔世,那相濡以沫的七仙姬仿佛仍近在眼前,肝肠撕裂之感依旧留于心间。
梦中百日,醒来天边的太阳都未曾挪动几许。
余世光已然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假。
他抬起头来,问道人:“刚刚那一切,都只是虚妄吗?”
道人依旧坐在桌子另一头,此刻酒家才将下酒菜端了上来:“你当作虚妄,便是虚妄。”
“或许在另一方世界,便是真实。”
道人端起酒杯,仿佛在敬余世光,又或者在敬世间人。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余世光只感觉这句诗仿佛说到了那董永的心头,顿时再次悲从心中来。
再次回忆起了那老槐树下的诀别,默默念叨:“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余世光掀起袖子,擦了擦眼眶:“这故事实在是太好了,世光感觉文思泉涌。”
“回去之后,定当将这戏本写出,也让世上之人知晓。”
“哪怕天长地久,哪怕人仙之隔,也阻挡不住人间有真情。”
余世光站起身,躬身向道人行礼:“多谢道长。”
道人站起身来,笑道:“相遇是缘,离别也是缘。”
“贫道去也。”
转身拂尘一挥,踏步犹如缩地成寸,几步就消失在了街头。
看到这一幕,联想起之前的杯中天地。
余世光这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真的遇上高人,甚至极有可能是碰上神仙了。
“这……是活神仙啊!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余世光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提起箱子追了上去,一路跟着道人消失的踪影追了上去。
匆匆忙忙,急切不已。
但是仙人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再也无半分痕迹和影子。
余世光追到一处巷子,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
却未想到,转过身,却又在巷口树下看到了那道人。
道人目光看了过来:“酒饮尽了,故事也讲完了,为何还要寻贫道?”
余世光立刻上前跪下:“余世光有一事相求,我愿倾尽所有,求仙长答应。”
道人没有应允,只言:“说来听听。”
余世光立刻说道:“方才世光所说,家中有一老母,只是没有提及的是,家母双腿有疾久卧病榻之上,并且染病缠身。”
“每日彻夜咳嗽夜不能寐,世光急在心中,只是请了诸多大夫,都没有什么起效。”
“家母也喜看戏,我之前所抄录戏词台本回去,也是准备马上赶回去念给家母听的,算是我能做得不多的事情了。”
“希望道长能随世光回家看看,家母的病情。”
余世光一叩到底:“求仙长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