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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未言全文阅读

作者:嵇小莫     桃李未言txt下载     桃李未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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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撞见

    五黄六月,流金铄石。

    十陵府北街的摊贩们都懒散的倚在摊位的遮阳棚下恹恹欲睡,无心叫卖。街道两边的铺子也半开着门,生怕这毒辣的日头溜进屋子里,伙计和掌柜的都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前,无心生意。

    可这蒸笼般的街道上,袅袅挪挪地来了两抹清凉的蓝色。只听得一人小声地嘟囔,“姑娘,你为何非在这般骇人的天气溜出来,夫人知道了可不得惩罚我。”

    另一人揣着笑意回到,“玉儿,放心吧,母亲正午休着呢,我们赶快买了东西,早早赶回去,她便不知我们出过门了。”

    “那到底是何要紧的东西,要瞒着夫人买?”

    “你忘记了吗,明日是逸哥哥的生辰,我可得好生选个礼物送与他。”

    “那咱们也不必偷摸着出来呀,这正是日头大的时辰,若是姑娘你晒坏了,我可要受罚了。”

    “放心吧,我何时那样娇弱过。这礼物,可不能让母亲知道了,不然逸哥哥便也知道了,我要明日亲自送给他,不能提前告知。”

    原是沐家小女儿沐烟雨与她的贴身丫头玉儿。

    两人在外头的摊位上探着脑袋东瞅瞅西望望,在这烈日下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惹眼。

    沐烟雨逛遍北街外头的摊位,并未寻到满意的礼物,便携了玉儿一头扎进了半掩着门的一个玉器铺子。铺子里的掌柜的用手托腮强忍着睡意,却又硬不过沉重的眼皮,还是合眼睡着了。

    她走过去敲敲柜台,唤醒睡意正浓的掌柜,问他,“掌柜的,劳烦问下你这里可有好一点的玉饰?”

    掌柜撇着眉毛问她,“姑娘你是自个儿佩戴还是赠给他人?”

    “明日兄长生辰,想送一物作贺礼。”

    掌柜懒洋洋地起身,从柜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开锁,打开盖子。只见盒内整齐的排列着六只玉佩,从左至右第一只是为墨绿色玉石,整体为圆形,上端镂空雕刻着一个福字,下方为龙头,龙身将福字与龙头环绕成圆。

    第二只为碧绿色的玉,整体剔透,正面为两条首位相连的鲤鱼,背面以小篆刻着“鲤跃龙门”四个字。

    第三只则为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龙凤呈祥的玉佩。左龙右凤,环绕相生,还有祥云浮于四周。

    看过这三只,另三只就稍显普通了,尤其第三只吸引目光,龙凤雕刻的栩栩如生,玉质温润柔和。

    掌柜见沐烟雨迟迟未放下这块玉佩,便开口说道,“此玉乃西域开采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可是稀罕物啊。”

    沐如烟点头,“确实看着比别的入眼些。那这玉佩价值多少?”

    掌柜将手指捏成一撮,“姑娘您若是真心喜欢,我诚心五十两卖给你。”

    玉儿抢过玉佩,将它还入盒中,势要拉着沐烟雨离开。

    掌柜赶忙说,“姑娘莫着急走,那就三十两卖给你,我分文不赚,今日算是你与此玉有缘。”

    玉儿上前一步,瞧了一眼玉佩,“可惜掌柜的,此玉仿佛与我相克,我见了它心生郁闷,您另寻有缘买主吧。”

    沐烟雨捂嘴偷笑,玉儿的嘴越发刁钻了。她拉过玉儿,对掌柜说,“掌柜的,我家也是生意人,我不让你亏,我也不亏,此玉二十两我就买下,你若不肯,那我也只能另寻好物了。”

    掌柜一边装作痛心地模样说着,“那就二十两吧,今日我是真的亏本卖给你,若不是看它与姑娘有缘,绕是磕头求我,我也绝不肯卖的。”一边利索的包好了玉佩递到沐如烟手中。

    结了账,出了铺子,玉儿回头看着铺子的招牌,忍不住笑骂,“如今的商贩可真是黑心,我瞧那玉也不值20两。”

    沐烟雨笑笑,“我自然是知道不值,可哪个商人会做不赚钱的买卖?”

    玉儿点点头小声到,“倒是如此,咱们老爷也是商人。”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然后笑作一团。

    一声蝉鸣穿透热腾腾的空气,主仆二人才敛了笑声,忽地想起自己是从家中溜出,并无人知晓他们的去处。赶忙穿过北街的巷子往沐府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六月的日头实在泼辣,主仆二人还未走到一半路程,便已口干舌燥。见西市云霄楼门前立着一块牌子,上写着“内有冷食”。沐烟雨对玉儿说,“这日头还这么高,想必母亲依旧在午休着,你与我去这酒楼吃些冰雪冷元子可好?”

    玉儿摆摆手,“不可啊,姑娘!酒楼里最易出酒鬼,若有人醉酒冒犯了姑娘怎么办?易遭人说闲话的。”

    “怎会?这个时辰谁会来吃酒?”

    沐烟雨拉着玉儿便进了酒楼,向小二要了两碗冰雪冷元子,她便坐下来欣赏那块玉佩。

    逸哥哥是最温润如玉的人,这块洁白无瑕的玉与他最相配。而这玉上雕刻的缠绕相生的龙与凤,象征着他和她,她想借此要他明白她的心意,不知他能否懂得。

    沐烟雨的母亲与林长逸的母亲是旧相识,她们都是荆山县的人,又恰巧一同嫁到了十陵府。因两人经常一同聚着聊天,拜佛,于是沐烟雨同林长逸也经常一同玩耍。

    时间久了,两家人觉得两人青梅竹马,必定日久生情,在心里也默许了这段姻缘。

    明日便是他的弱冠之礼,也就意味着,过了明日,他便做可以成家立业的打算了。

    自两人从小相识起,林长逸便待沐烟雨极好,自打她情窦初开时,便已认定,这是她这辈子要嫁的人。

    遐想之际,两碗冰雪冷元子已端上桌。在这烈日炎炎的日子里,这是最好的解暑吃食了。

    玉儿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这东西冻嘴,一边催促着沐烟雨吃完这元子能够赶在夫人午休完之前回府。

    正当二人叫来小二结账之际,酒楼门口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二,两碗冰雪冷元子。”

    沐烟雨笑着寻声瞧去,只见他一袭墨绿色长衫做里,外套浅绿色长褂,上有竹子图案从下至上由多渐少分布,腰间束一根同色的腰带,腰带中间以银子做底座,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翡翠,腰带右侧则挂了一枚简单的圆形玉佩。

    虽常常相见,却依旧惊为天人。

    沐烟雨移步上前,“逸哥哥,你也来此处吃冷元子。”

    林长逸点点头,笑着问她,“烟雨妹妹,你如何在此?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家中午休?”

    沐烟雨将袖子藏于背后,“家中太热,出来吃冷元子解暑罢了?那你为何出来吃,我家中并无冰鉴,但逸哥哥家肯定有的呀。”

    林长逸伸手向她介绍,“我是带微澜来吃的,沈微澜。”

    沐烟雨这才看到林长逸身旁还有一人,她身穿青灰色麻布衣裳,头上只一根素银簪子插在发髻尖。圆脸,细长柳叶眉,碧波荡漾的一双眼似时刻含泪,让人心生怜意。

    沐烟雨瞧了半刻,觉得不是熟悉面孔,仰头看他,“我仿佛不记得这位姑娘?”

    林长逸哈哈笑了,“烟雨妹妹如何记得她?你在学堂每日都会周公,哪注意得到旁人?学堂里的人你可认得全?”

    沐烟雨假意生气,“逸哥哥,你可要笑够了,待冷元子来了你少吃几个才好!”

    林长逸藏住嘴角的笑,“为何我要少吃几个?”

    “你少吃几个,才能多给这位姐姐几个啊。”

    沈微澜略微红了脸,“烟雨妹妹说笑了,我吃不得多的冷食的。”

    林长逸低头柔声说,“不碍事,吃不下得给我便是。”然后转头说,“烟雨妹妹,你用完冰元子便早点回府,明日早点来我府上,可别贪睡误了我的及冠礼。”

    “自是不会耽搁的。”

    “那自然是好,明日我及冠,我会求母亲到微澜家下聘礼,若是母亲不同意,你定要帮我给母亲说说,她最是听你的了。”

    听此言语,沐烟雨一时愣在那里。他说……要娶她为妻?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大家都早已默认,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是迟早的事。

    就连她自己也一直以为,他与她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夫妻,过上羡煞旁人的生活。

    可当她欢欢喜喜的买来装载她心意的礼物这一日,他竟提出了要她帮忙求他母亲应允他求娶别人的要求。

    这多可笑。

    原来,从始至终,这一切的以为,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奈何,即使她的笑容一点点凝结成霜,她也不愿他看出她的情绪变化。否则这一厢情愿的以为,落在他人眼里,多可笑。

    于是,她故作欢快地问他,“逸哥哥的意思是要娶她为妻?”

    声音还是微微颤抖,藏不住悲伤。

    他却丝毫未注意到她的变化,只满眼笑意地看着身侧人,说,“是的,只是母亲太过看重门当户对,我怕她不肯,所以明日你得过来帮我求情。”

    她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太过用力,以致指甲将掌心掐出血来。她颔首,不敢去看他眼中的深情,轻声说好,然后转头唤了玉儿,急急跑出酒楼。

    玉儿在身后连胜唤她,“姑娘,你如何跑得这样急?”

    跑出好远,沐烟雨才停下来,转身对玉儿说,“山有木兮木有枝,玉儿,原是我痴心错付。”

    语毕,瞬时泪流满面。

    玉儿惊愕,“逸公子对姑娘说了什么,竟惹得姑娘这样伤心?”

    “他说,明日及冠,他会去求他母亲到沈家下聘,可是玉儿,我竟不知,我与他之间,何时有了沈微澜。”

    玉儿恼怒,“逸公子难道不明白姑娘对他的心意,如何这样?简直天下男儿皆薄幸!”

    “不怨他,是我会错意罢,他从未说过有意娶我为妻,若非今日撞见他与沈姑娘同行,我会误会的更久。这样未免不是好事。”

    “我瞧那沈姑娘并非贵族之女,林家夫人不会同意他娶她的。姑娘你可比她有机会多了,林夫人那样疼你。”

    沐烟雨摇头,我终究不是他钟意的,更何况,将心有所属之人硬留于身旁,只徒增厌恶罢了。

第二章 及冠

    翌日。卯时。

    天刚翻出黛青色,日头还未露脸,空气里依稀漂浮着“荷苑”里传来的虫鸣蛙叫,沐夫人便已早早地晨起。

    几个丫鬟忙忙碌碌地帮她梳洗打扮着,一人捧来一袭紫色华衫为她穿上,一人从钗盒里挑出碧色的玉钗为她插入发髻,还有的忙着来回换洗漱用水。她一边梳洗一边吩咐丫鬟如儿去叫沐烟雨起床。

    过了许久,如儿回禀说,玉儿已在姑娘门外等候了,但姑娘仿佛不愿晨起。

    待梳洗完毕,沐夫人忙绕过荷苑,穿过走廊,直直走向沐烟雨的厢房,想叫她一同去吃朝饭。

    可是沐夫人走到门前发现玉儿依然站在门外,烟雨还并未出门来。

    “烟儿可是还未醒?”

    玉儿摇摇头说,“醒了,但是姑娘不愿起床梳洗。”

    沐夫人在门外高声说到,“烟儿,今日逸哥儿的及冠礼,你如何还不起床?”

    而沐夫人不知,烟雨此时听不得这名儿,只想到他昨日的话,眼泪便又簌簌流入枕巾,心头仿佛是被扔进大染缸粗暴搅拌的布匹,疼痛难捱。

    见房内并无动静,沐夫人推门进去,烟雨赶忙背过身去,避免母亲看到自己泪眼婆娑的模样。

    沐夫人轻拍她的肩膀,“烟儿,赶快起来梳洗打扮呀,今日逸哥儿及冠,可是个大日子,你怎的今日还睡懒觉。”

    烟雨偷偷抹掉眼泪,闷声说,“母亲,今日女儿身体有些不适,并不想去了,母亲可否一并代我向逸哥哥道贺。”

    听到烟雨身体不适,沐夫人着急的掰过她的身子,只见她眼睛肿得核桃般,鼻子通红。

    沐夫人吓得掉泪,“烟儿你这是怎么了,怎的一夜之间,眼睛肿成这模样,到底是哪里不适啊?”

    转头吩咐下人,“你们愣着做什么,请大夫啊!”

    烟雨伸手拉住母亲,“不碍事,母亲,不是要紧事,许是昨日贪吃了冰雪冷元子罢。”

    “从前你也吃,从未有过如此症状啊!”

    玉儿在一旁听得实在憋闷,生气道,“哪里是冷元子冻了眼睛,明明是林家公子的话冷了姑娘的心!”

    烟雨嘶哑着嗓子呵到,“住嘴,玉儿!你怎得胡言乱语!”

    “是逸公子自己说的今日要求娶沈家姑娘,怎是我胡言乱语。”玉儿争辩到,然后转头对沐夫人说,“夫人,姑娘昨夜哭了整整一晚,这才哭肿了眼,都是林家公子惹的,你定要帮姑娘讨个公道。”

    烟雨急忙坐起身来,说,“母亲,原是女儿自作多情,以为逸哥哥与我一样,从小便心仪对方,可他也从未说过喜欢我呀。所以,没理由怪他。”

    沐夫人听完两人的话,脸色沉下来,“天下男子何其多,烟儿你何需为此哭伤了自己的身子,起来,用凉水将眼睛消消肿,好好打扮一番,今日偏得风光地去他林府,怎的,你想让人知道你就为了一个林长逸哭得出不了门吗?”

    说话间,沐夫人拭去烟雨脸上的泪水,并吩咐下人打水来伺候她梳洗。

    用凉水与鸡蛋轮流消肿,烟雨的眼睛也恢复了不少,只眼睛有些许微红,但不细瞧也不易发觉。经一番上妆打扮过后,微肿的眼皮和含水似的眸子更添了一番楚楚可怜之意。

    沐夫人柔声安慰她,“烟儿,你是沐家的女儿,虽我们世代为商,但你父亲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你要有他的气魄,切莫软弱不堪。”

    沐烟雨点点头,“母亲,烟儿明白了,放心,我绝不给父亲丢脸。”

    待用过早膳,备了贺礼,烟雨便同母亲一起乘上轿辇向林府出发。

    约摸一刻钟便到了林府。林长逸的父亲林义平,是十陵府的知府,断案神速,清正廉明,为人谦虚却又刚正不阿,有林青天之称。是十陵府百姓心中十足的好官。从不居功自傲,也不懦弱迂腐。大家都十分喜欢这位父母官。

    虽是一方知府,但他的府邸并不奢华。

    朱红色的门漆,已略显斑驳,顶端悬挂着的牌匾上的林府二字,已褪去最初的金黄,屋顶的青瓦倒历经风吹雨淋,颜色更加深邃了。

    沐烟雨与母亲一同走下轿辇,命下人将备好的贺礼交给了林府管家,两人便携手入了府,玉儿与夫人的贴身侍女如儿紧跟其后。

    林夫人见沐夫人领着女儿来了,忙吩咐下人先帮忙招待其他宾客,自己迅速走向沐夫人。

    虽已年近四十,但林夫人脸上的皱纹屈指可数,只见她眉如远山含黛,肤若白玉凝脂。笑则眼如月钩,唇如牡丹存露。想她二八之际,定是夺人心魄的美人儿。否则怎会这个年纪还韵味依旧。

    只见她拉住沐夫人的手,笑眼盈盈道,“老姐姐,你可让我好等,你怎的现在才来,我一个人实在是不习惯这闹嚷的境地。”

    沐夫人假意懊恼,“原是如此才盼着我!”

    林夫人忙解释,“哪里的话,即便没有众多宾客,我哪一天不盼你来呀。还有你这女儿,我可是喜欢得紧。”

    “单你喜欢有什么用。”沐夫人甩甩衣袖,想着早晨玉儿说的话,忽而不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夫人诧异,“姐姐说这话是何意?”

    沐夫人明白自己略有些失言,便道,“没什么,我随口一说罢了。”

    她顾及烟雨的感受,便想劝慰她一番。正要拉她到一旁说话时,却见林长逸跨着步子来了。

    只见他一袭白底贡缎长袍,袖口与衣领为红色绣纹边。眉形似剑,眼若星河。一张刀削斧砍的脸,仅是弱冠之年,便有英气逼人之感。

    他向沐夫人问过安,转身看着烟雨今日的打扮,一时有些恍神,这丫头竟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他俯身凑近烟雨身前,“烟雨妹妹,为何见了我不向我问安,在此发什么呆?”

    沐烟雨被他突然凑近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几步,忙行礼问安掩饰自己的慌乱。

    林长逸看着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与我打闹惯了,未曾注意,竟也是大人模样了。正想同她再说些什么,却听得人声嘈杂起来。

    原是林知府来了。林长逸只得离开沐烟雨身边,迎上前去,与父母亲一同招待宾客。

    几番寒暄过后,夫妇二人安排了宾客们的座位,便要准备开始行冠礼了。

    行冠礼的过程极为繁琐,待一切举行完毕,已是正午时分。若是往常这样无聊的时刻,沐烟雨怕已睡着了。然则此刻的她,心底五味杂陈。脑海里一边是母亲教导的话,一边是逸哥哥要求娶她人的念头。两种不同的声音,搅得她内心不得安宁,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

    若是林夫人真的不同意他娶沈家姑娘,难道她真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帮他?

    越想越是头痛难忍,于是伸出手来轻锤自己的脑袋。

    庭院及厅堂里满是宾客的高谈阔论声,母亲被林夫人拉住闲聊,玉儿与如儿也不知跑哪里贪玩去了。

    面对满桌的佳肴,沐烟雨也并无胃口。她想,既无饥饿之感,便不用午膳罢,去别处透透气也好。正要离开时,她摸到腰间似有硬物,拿出来一看,原是昨日上街为林长逸选的贺礼。

    看着那枚精心挑选的玉佩,沐烟雨鼻头一酸,便有眼泪想要夺眶而出。

    她心中酸涩,怎的仅一日光景,就有物是人非之感呢?

    但既是要送他的贺礼,便还是送给他罢。

    于是,沐烟雨向母亲打过招呼,便起身去找林长逸。可饶是她在设宴的各个厅堂来回走了几遍也没找到林长逸的身影。

    她想着,既无心用膳也找不到逸哥哥人,便去别处逛逛也好。

    虽说知府府邸并不奢华,但建设面积依旧比平常人家广阔。走过曲曲折折的石板路,沐烟雨寻了一处无人的凉亭,凭栏坐下。

    凉亭下有池塘,塘中有各色的鱼儿争相在水草间穿梭,见哪出有鱼食或小虫子,便一拥而上,围而食之。也不管口中是否有食,仍都张大了嘴,开合不停。

    不知觉间,沐烟雨竟瞧这鱼儿瞧得入了迷。忽地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争执之声,她本无意偷听,却怕是今日有人吃醉了酒,万一在府中闹事,坏了今日的气氛,那可就糟糕了。

    于是她寻声找去。

    这不找还好,走近了才听得这偏厅内,似乎是林知府与林长逸的声音。知晓不是别人,她也稍微放心了下来,不好在门前听人墙根,于是到偏厅前的庭院内坐了下来。

    毕竟,她还得将玉佩给她的逸哥哥。

    房内,是吵得面红耳赤的父子二人。

    只听林知府高声喝到,“我是不会允许你娶旁人的,我们的儿媳,我与你母亲就只认烟儿这一个。”

    林长逸同样恼怒,高声道,“可是我只拿烟雨当妹妹看待,如何能娶她做妻子?”

    林知府坚定的说到,“即便你不娶烟雨,我也绝不允许你娶沈家姑娘!”

    林长逸着急的反问,“为何?难道父亲你也如此迂腐,看重门当户对之说?”

    “荒唐!若说门当户对,我为何不找别的知府千金给你做妻子?”

    “那既不看重家世门楣,我娶自己心仪之人又有何不可!”

    林知府气急败坏道,“我总有我的理由,你暂时不会明白,但你不可怀疑父母对你的用心!沈姑娘是做不了林家儿媳的!”

第三章 争执

    隔着门,沐烟雨也未听得十分真切,只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沐烟雨心中疑惑,为何二人不去设宴处招待宾客,反在这偏僻无人的屋子里争吵。况且,逸哥哥要娶沈姑娘,又为何要提到我?

    正当沐烟雨在门外疑惑之际,只见林知府气冲冲地拉开房门来,正要拂袖离开,却看到庭院石凳上眉头微蹙的沐烟雨。

    怕他们的争吵被沐烟雨听了去,会伤心。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好,心中只想着,不知他与逸儿的话被烟雨听了几分。

    而沐烟雨也被突然打开的大门吓了一跳,唯恐林知府以为自己在偷听。她慌忙地掏出玉佩,匆匆上前对林知府说,“我,我只是想要将这个送给逸哥哥,但四下不见他,我便来此处乘凉,偶然听到有争吵声我才走过来的,烟儿绝无意偷听,望林伯伯莫怪。”

    林知府尴尬地笑了笑说,“既是无意,我为何怪你,只是……”他顿了顿,“烟儿你莫怪我们自作主张,你两从小青梅竹马,我们林沐两家一直有意结为亲家,只是这不肖子突然说要娶什么沈家姑娘,哪里的沈家姑娘,我竟不知!”

    林长逸听到这话也大踏步走过来,“父亲你怎能对烟雨妹妹说这样的话,你们可问过烟雨妹妹的意愿,她从未说过要嫁于我,这一切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他又转头看着沐烟雨,轻声说,“烟雨妹妹,我无意说你不好,只是婚姻是大事,你当嫁一个两心相悦之人才好,不可全听父母之言。”

    沐烟雨在心中自嘲,自己对他的心意原来他竟从不知,可是身为女儿家,如何能明目张胆的说与他听?

    可他若从未对她有过男女之情,为何要惹得两家人都误会,这到底是他的错,还是一场可笑的命运捉弄?

    沐烟雨思忖良久,最终还是替他说话,“林伯伯,既是一场误会,也不必逼逸哥哥做他不愿意的决定,况且烟儿现在年纪尚小,并未考虑过婚姻大事,母亲也暂未提过,谢伯伯抬爱。”

    她又对林长逸说,“逸哥哥,你既已有心上人,那烟儿就祝你心想事成”,她伸手递上玉佩,“这是我昨日在集市无意瞧见的,觉得很配你,便买来做今日的贺礼,望你喜欢。”

    说完,她待林长逸接过玉佩,然后微微欠身,向林知府和林长逸施了礼,说,“若无旁的事,烟儿便告退了。”

    然后疾步离开。

    林知府看了一眼林长逸,深觉这儿子学识虽好,感情之事却是过于愚笨,撂下一句愚蠢便也甩袖离开,只留林长逸呆呆捏着那枚玉佩原地发愣。

    午时过后,未时将至。

    林府内宾客已陆续散去,林知府一边说着夫人,我有事与你说,一边拉了夫人急急回屋。

    林夫人并不能跟上他的脚步,边碎步小跑追赶,一边气恼的嗔怪,“老爷,何事不能在外说,非得着急忙慌地回屋?”

    回房过后,林知府赶忙关上房门,一脸焦急地说,“可出大事了,今日有人询问逸儿亲事如何,我说我心中已有合适的儿媳人选,你猜怎么着?”

    林夫人着急地说,“你这样着急喊我过来,你该得直讲重点啊,还要我猜什么猜啊!”

    林知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说,“逸儿听了这话以后,将我叫到偏阁处,询问我心中人选是何人,我说还有谁,自然是沐家姑娘了。”

    “可是烟儿?”沐夫人问到。

    “对啊,不然还有哪个沐家姑娘?”

    “那逸儿必然欢喜,他不是一直喜欢着那孩子么?”

    林知府急得一拍手,“问题就出在这儿,我就说你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过些日子我让你母亲准备下聘礼过去提亲。可是那小子竟说他从未说过爱慕烟儿的话,他一直拿烟儿当妹妹,他想娶的人是沈家姑娘。”

    “什么?!他真这样说?”

    “那可不然?”

    “哪个沈家姑娘?”

    “我哪里知道,从未听他说起过呀,最要紧的事,我们的话让烟儿听到了,唉……”

    林夫人一下坐在凳子上,“那烟儿如何说?”

    林知府也坐下来叹叹气,“烟儿是女儿家,还能如何,只说年纪尚小,未曾考虑婚配之事便走了。”说话间他又饮酒似的喝了一杯茶。

    林夫人恍然大悟般,“我说怎么今日沐家姐姐说单是我喜欢烟儿有什么用这样的话来呢!说不定人家烟儿早知道他小子心有所属了,否则今日也不会那么早就拉着我那老姐姐离开了,往常两人不是还要玩闹许久么?”

    林知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呀,今日烟儿确实与以往不同。”

    林夫人一拍桌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叫逸儿来问个明白。”

    然后吩咐下人叫来了林长逸。

    林长逸刚来,还未坐定,林夫人便忙问道,“逸儿,我问你,沈家姑娘是何人?年芳几岁?家住何处?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林长逸仿佛早就知道母亲为何事叫他而来,他捋顺衣襟,气定神闲的回答到,“沈姑娘家住十陵府东市,名为沈微澜,芳龄十七。与我相识于张学究的学堂处。”

    “既是你心仪之人,那为何从前未听你提起过?”林夫人疑惑。

    “只因沈姑娘家世微寒,我恐母亲瞧不上她。”

    “我与你父亲竟是这样势力之人?”林夫人微微有些怒气,自己的儿子竟这样不了解他们的为人。

    “那这么说,母亲是准许了?”林长逸欣喜问到。

    林夫人摇头,“不可,我心中儿媳人选只有烟儿一人,绝不允许你娶她人为妻。”

    林长逸生气道,“说到底你们还是看重门当户对罢,沐家虽不及林家为官,可也是十陵府有名的商贾之家,而你们听到沈姑娘家境平寒,即使我真心喜欢你们也不愿我娶她!”

    林知府一下子站起来,“你这不肖子胡说什么,天下那么多商贾之家,我为何非要沐家女儿?我林义平有能力让家族兴旺,何需非要门当户对?”

    “那你们为何非要我娶烟儿妹妹?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啊!”

    “你怎知她没有?若她没有,为何特意备了贺礼亲自送你,你见今日还有哪个女儿家单独送过你礼物?”

    “那只因我们平素来往密切罢了,她可从未说过心仪我的话。”

    “她是女儿家,你要她明目张胆的告诉你吗?”

    “那她若是与我一样,只当我们是兄妹之情呢?”

    沐夫人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喝到,“你只当旁人与你一样糊涂是吗?”

    林长逸还想辩解,却也无话可说,他摸摸腰间的玉佩,触感温润,刹时想到沐烟雨今日送他玉佩的神情,水杏般的眼眸里,仿佛的确藏了些悲伤。

    难道烟雨妹妹真对我有意?那我昨日那番话岂不是伤她入骨?

    他一时惊诧,可我现今心中只有微澜一人,如何是好?

    他抬头,“可是母亲,孩儿心中只有微澜一人,我不想辜负她的心意,我不能娶烟雨妹妹。”

    林知府冷眼看他,“平日里你对烟儿照顾有加,大家都只以为你是钟情于她,造成今日的场面,都是你的错。即使不娶烟儿,我也不会同意你娶沈姑娘,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林长逸看向林夫人,示意母亲想让他帮忙劝说,但林夫人反劝他,“逸儿,我们对沈姑娘知之甚少,你这么贸然娶她,我也是不同意的,此事以后再说,你先下去吧。”

    林长逸见此事暂时无望,便行了礼退下了。

    林夫人看他离开,转头问林知府,“老爷为何也不说见见那位沈姑娘,便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林知府叹口气说,“我只怕他情商未开,日后后悔啊!”

    “我与老爷是一样的想法。”

第四章 恶霸

    自林府回来以后,沐烟雨还是消沉了几日,不单为林长逸的话,也因为自身在这场感情里为失败者的挫败感。若是失败是因自身不够优秀也好,而她却还未争取过就已失败了,她甚至来不及弄明白她的逸哥哥到底为何不曾对她动心。

    仍是如蒸笼般炙热的天,日头如高悬的巨大火炉,炙烤着十陵府大大小小的街道,路上的行人丢了魂儿般甩着腿脚往前,树上的蝉嘶哑着嗓子叫嚣着。

    沐烟雨坐在荷苑的回廊栏台上,脑袋枕着一只手臂趴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懒洋洋地往池塘里扔着鱼食。只见一双红尾鲤鱼齐齐游过来,张合着嘴巴似要她赶快喂食,沐烟雨心下懊恼,怎的连鱼儿也是成双成对的模样,是朝她炫耀么?

    索性一把扔了鱼食,任由塘里的鱼群一拥而上过来疯抢。

    她转头唤玉儿,玉儿急急跑过来询问,“姑娘如何这样着急唤我?”

    她垂头,泄气般说,“我心中实在烦闷,但不知如何排解。”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样闷热的天,出去也无甚好玩处。”

    玉儿想了想,“不如我们去吃冷元子吧,吃了冰,凉快些,姑娘兴许会松快些。”

    沐烟雨叹口气,“上次就是吃冰元子碰着了他们。”

    玉儿意识到自己出错了主意,“或者我们去明湖泛舟?湖面有风,凉快!”

    沐烟雨抬起头来吸吸鼻子,压回眼眶的泪,腾一下站起来,“好!咱们就去泛舟!”

    说罢,两人便往大门走,将行至照壁时,就被坐在堂屋喝茶的沐夫人叫住了。

    “你二人走的这样急,是要做什么去?”

    沐烟雨迟疑回头,“母亲你今日为何未午休?天这样热。”

    “是啊,天这样热,你们主仆二人怎不午休要往外跑?”

    玉儿忙低头认错,“夫人,是玉儿嫌这天太热,便央了姑娘带我去明湖泛舟乘凉去。”

    沐夫人端着茶杯吹吹浮茶,“你哪里有这胆子,罢了,你陪烟儿去散散心也好,免得在家憋出病来。”

    玉儿据了礼道,“谢夫人。”

    沐烟雨也道,“谢过母亲,那我便与玉儿去了。”

    沐夫人急忙道,“哎,待喝碗莲藕汤再去,省得中了暑气。”然后吩咐下人端来两碗莲藕汤。

    二人相视一笑,忙喝了莲藕汤便出了门去。

    明湖畔,人熙攘。

    船夫们争先恐后的邀岸边人上自己的船,沐烟雨拉了玉儿去了一个人较少处,找了一艘虽小但船夫话少且眉目慈善的老船夫的游船坐了上去。

    沐烟雨好奇道,“老伯,为何旁人都争相拉客,而你如此淡然?”

    老伯哈哈笑了,答到,“姑娘,这坐船人也是有缘人,既愿上老夫的船,那他便是老夫的有缘人,我划船也划得开心些。”

    玉儿不明所以,“老伯你这人真是古怪,生意就是要叫卖才做的好,你这样做生意,一天能赚多少,怕不是够不了一日吃喝所用。”

    船夫边划船边回头道,“姑娘,老夫已近古稀,早已不在乎能否赚钱,再说每日总有如这位姑娘一样的有缘人会看上我的船的。”

    沐烟雨又问,“老伯既已这般年纪,何不回家歇息了,还要出来劳累?”

    船夫捋捋花白的胡须,道,“闲不住啊,还是出来瞧瞧这世间百态,方觉活的有意义些。”

    沐烟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船夫笑笑,“姑娘你日后便明白了。”他又用力撑了两下船,“此时尚有些热,待去了湖心,有风,便会凉爽的多。”

    玉儿拍拍手道,“那可是好,这天气实在骇人,中了暑气可不得了。”

    船夫指指船上的小桌,“这桌下有绿豆汤,喝点消消暑。”

    玉儿惊喜道,“老伯既有绿豆汤还藏着,怕人瞧见偷喝了?”

    船夫被风霜雕刻的皱纹满布的脸刹时盛满了笑意,“这是我老婆子清晨天还未亮便起身帮我熬的,轻易不愿给人喝。”

    沐烟雨瞧着他满眼温和,羡慕地说到,“老伯真是幸福,那我们便少喝点罢。”

    船至湖心,果真有凉爽的风吹来,湖面随风微皱起涟漪,见着开阔平坦的湖面,沐烟雨心中的愁绪刹时被吹走了大半。

    管他什么青梅竹马爱而不得呢,天下男儿何其多,我沐烟雨岂遇不到别的好男儿么?

    这么想着,心也舒坦了许多。

    许久未有过好觉的沐烟雨这时困意绵绵袭来,清风徐来,她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便倚着船栏睡着了。玉儿见她睡着了便也不再言语,与老伯都静静地享受着湖光水色。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船已划了个来回,沐烟雨却还睡着。船行至岸边,玉儿想将她唤醒,船夫却悄声说,“看这姑娘许久未睡好过了,让她好好休息吧,老夫不着急拉旁人。”

    玉儿感激地连连道谢。

    忽地岸边有争吵声起,玉儿探出头望起其究竟却无果,嘈杂声处已裹了满满几层人。

    不一会儿,闹嚷声渐大,沐烟雨被惊醒,见船已靠岸,她便知自己恐怕睡了许久。命玉儿掏出了两倍的银两付给船夫,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收。

    沐烟雨道,“老伯,我已霸占你的船只几个时辰了,这天色都见晚了。”

    船夫摆摆手,“老夫我划船只为乐趣不为钱财,姑娘今日坐我船觉得开心,他日再来便可,实属不用这许多银两,即便我拿回去了,我家老婆子也会差我送还给姑娘,你就当行行好,不让我多跑一趟来寻姑娘。”说完便爽朗的哈哈大笑了。

    沐烟雨也被船夫的笑声感染,觉得心底格外轻快,便说,“那我只多留一两,劳烦老伯明日多带些绿豆汤。”

    船夫摇摇头,“你这是想着法子多付我钱,罢了罢了,明日我还在这里等着姑娘,你若不来喝绿豆汤,老夫便不回家。”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沐烟雨眼睛弯弯的,调皮道,“小女儿一言,驷马难追,明日我必定来!”

    老伯点点头。

    二人出船上了岸,发现争吵声依旧,便上前想去一瞧究竟。但人群层层叠叠,饶是踮起脚也瞧不见发生了什么事。

    玉儿便拉住一位刚从人群里钻出来的大婶,问她,“大婶,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闹嚷?”

    大婶又是摇头又是急得拍手,“哎呀,作孽啊,不知是哪家姑娘的老子不争气,竟欠了东市李六郎的银子,现今要拉她卖进窑子里抵债呢!”

    沐烟雨听了气的咬牙切齿,“怎如此荒唐无理,她老子欠的钱就让她老子还去,卖人家女儿做什么!”

    大婶愁着脸叹口气,“素来父债子偿,她老子既还不起,拉她抵债也不无道理,只是可惜了这姑娘,还长的眉清目秀的,要是真被卖进了窑子,那可就……唉……”

    沐烟雨气急败坏道,“凭什么她老子作的死要女儿来偿还?”她拼命想要拨开人群,“这事不能不管!”

    大婶在身后拉住她,“哎呀姑娘,这李六郎可惹不得,他是东市出了名的恶霸呀!”

    玉儿一听,赶忙拉住沐烟雨,“姑娘,那这事可管不得啊!咱们别管了,去报官吧!”

    沐烟雨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她一甩袖子,边往人群里钻边喊道,“玉儿,你去找知府大人,我先拖住他们!”

    玉儿眼看着沐烟雨被人群淹没,又拉不住她,只得转头拼命往北街跑。

    沐烟雨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了人群,只见几个凶蛮大汉围着一名头发散乱的女子。一满脸络腮胡,长相凶狠的大汉,戏谑的说着,“你既不愿进窑子,那今晚陪哥儿几个一晚,你老子欠的几百两就这么罢了。”

    说完,一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女子抱着湖畔的石栏杆瑟瑟发抖,不停地说着,“不是我欠的钱,你们去他,去找欠钱的人。”

    为首的男子一脸不耐烦的说,“你老子躲起来不愿见人,如今我们找不到他踪影,只得将你卖了,好拿回我们的银子。”

    沐烟雨喝到,“你们不知道拐卖妇孺是犯法的吗?”

    围观的人听到这话都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在身后悄声说,“姑娘别多管闲事,你管不了。”

    沐烟雨并不听,仍道,“我已命人去报官了,你们再不走,等官府的人来了,就都抓进去吃牢饭!”

    几个大汉哈哈大笑,那满脸络腮胡的人说,“老子既敢光天化日抢人,就不怕官府的人!”说着拿出一张字据来,“看清楚,这是她老子签字画押的契约,说好了若还不上银子,就拿他女儿抵押!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沐烟雨上前抱住那女子,说道,“不论如何,我今日不允许你们将她卖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何需非要卖人来解决。”

    为首的男子跳下坐着的栏杆,蹲下看着她,缓缓地说,“那姑娘你说如何解决?”

    沐烟雨一时语塞,“我……我……我想着总有别的办法!”

    那人继续凑近,沐烟雨这才看清他的脸,原是轮廓分明的脸,眉形似剑,挺鼻如峰,却在右眼处有一道长至脸颊的刀疤,以至于整张脸看来狰狞可怖。

    他嘴角一挑,“若非你替她?”

    沐烟雨横眉怒视,“你这人怎如此无赖,我说有法子必定有!”

    那人不屑的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姑娘你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能有何法子?”然后转头对那群大汉说,“把这姑娘拉开,把她带走,今日必得卖了她!”

    沐烟雨死死抱住那名女子不肯撒手,但她怎敌得过几名大汉,她被生生地拉开。

    只听人群中有人嘲讽道,“呵呵,这姑娘如此不自量力。”

    “这貌似是沐家姑娘?”

    “管她哪家姑娘,遇上李六郎她也敢插手。”

    沐烟雨听着这些冷嘲热讽,心中倍感悲凉,她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吼道,“我自知力量悬殊,可我敢站出来,你们呢?一群看客里有那么多男子,怎无一人敢出面阻拦?还对我加以嘲讽,何人给你们的脸面?”

    然后转头对刀疤脸男说,“古有侠义之士劫富济贫,你们一行人身强力壮,不但不帮着官府除暴安良,反倒恃强凌弱,你父母怎的未教导你们如何做人吗?这般欺负别人家的女儿!”

    刀疤脸男脸色迅速冷下来,拳头紧握。

    那群大汉停下拉扯的手,一人冲上前来,拔刀抵住沐烟雨的喉,“你这妮子,休要胡言乱语,你再多言,我便一刀砍了你!”

    沐烟雨被突如其来的刀吓得说不出话来。虽不是从小养尊处优,但也是顺风顺水的长大了,哪里见过如此情景。

    那刀疤脸男,也就是所谓的李六郎,俯身勾起一边嘴角笑的诡异,他咬牙切齿道,“哦?姑娘你是如何知道我父母未教导我如何做人?否则我怎会成为这一方恶霸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转身朝兄弟们打了个手势,大汉们迅速提起那女子就要离去。

    而那女子这时才回头朝沐烟雨哭喊道,“烟雨妹妹,救我,救我!”

    沐烟雨一愣,竟是认识的人么?她定睛一看,那仿佛是沈微澜?

    那就是沈微澜!

    她顾不得多想,奔上前去拉住李六郎道,“李公子,拜托你放了她,”她迅速拔下头上的玉钗塞进李六郎手中,“我把这些都给你,你容我些日子,你放了她,我凑够钱还你。”

    李六郎转身看她,“原是姑娘相识之人,可你知道她欠我多少吗?”

    沐烟雨簌簌地落下泪来,“你放了她,只要你肯放了她,多少我都替她还!”

    李六郎怔了怔,他抬手看着玉钗,“这钗确实不错,值个五六十两,可这才十分之一,你真愿意替她还?”

    沐烟雨点头,“还,还请你放了她!”

    李六郎抬手示意大汉们放了沈微澜,他抬了抬手却又放下,“姑娘,我见你打扮并非似沈微澜家人,为何甘愿替她还这么多?”

    沐烟雨泪眼婆娑,望着他,“你这种无情之人,说了也不明白!”

    李六郎呵呵笑了几声道,“既如此,那我只等收账了,姑娘何时能凑齐?”

    “给我五日,第六日正午,还在这里相见。”

    “那便给你五日,若五日过后还未凑齐,我便直捉了她去卖了!”

    沐烟雨抬头看着他,坚定地说,“我绝不给你机会!”

    李六郎一阵狂笑,既而带着一行人离开。

    沈微澜走过来拉住沐烟雨的手,“烟雨妹妹,今日恩情,微澜无以为报。日后妹妹若有所求,微澜若能帮忙的,定当竭尽所能。”

    沐烟雨摇摇头,心想,我这般救你,只因你是他所爱之人罢了,我不愿他难过。

    围观的人见李六郎走了,而这女子也被救下,这才渐渐散去。

    只待人群散了大半,玉儿才带着衙门的人来,而此时李六郎一行早已消失不见。

    玉儿着急的将沐烟雨来回检查,“姑娘,你可有哪里受伤?”

    沐烟雨摇头,“我并无事。”

    玉儿着急地掉下泪来,“姑娘你不知,我去了衙门,衙门守卫说林知府带着人查案子去了,我等了许久都不见大人回来,于是我回来寻你,来的路上恰巧碰到了逸公子带了部分衙差回来,这才带他们赶了过来,幸好你无事,可真吓坏我了啊!”说罢,玉儿呜呜哭起来。

    林长逸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沐烟雨的头发,“烟雨妹妹,玉儿碰到我就哭了,我可担心你的紧,幸好你并未出事。”

    沐烟雨退后躲开他的手,“逸哥哥,我无大碍,你看看沈姐姐吧!今日被欺负的是她。”

    “什么?!”林长逸一下子推开沐烟雨冲过去看沈微澜,“微澜,微澜,怎的是你?!”

    沈微澜一下子哭起来,“长逸,长逸,我……”

    林长逸伸手揽她入怀,“好了,我来了,不怕了,我来了……”

    沐烟雨见这一幕,倍感自己多余。对玉儿说,“我们走吧。”

    便转身走了。

    玉儿狠狠地行了礼,“告辞!逸公子!”

    林长逸这才发觉有所失当,毕竟是沐烟雨救了她,而他却这时却只顾沈微澜,忽略了沐烟雨。

    他想说些什么,可面对沐烟雨地背影,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由她携同玉儿渐行渐远。

第五章 偶遇

    因着头一日沐烟雨答应了船夫第二日会去喝他的绿豆汤,趁着天气还算凉爽,她早早地唤了玉儿一同去往明湖。

    刚行至湖边,便已见老船夫在岸边等着了。

    沐烟雨赶忙上前行礼问好,道,“老伯竟来得如此早。”

    船夫笑道,“年纪大了,瞌睡少而浅,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便醒了,早早地吃过朝饭便过来了。”

    沐烟雨看了看天,“今日仿佛不似头几日那么热了。”

    船夫点点头,“是啊,今日恐有大雨将至呢!”

    沐烟雨赶忙说到,“那老伯今日可不能再撑船了,若是突将暴雨,恐不安全。”

    船夫走下湖边阶梯,到船上提了一个瓦罐出来,外有竹编将瓦罐包裹,上有一个竹片弯曲固定在竹编左右两边做手提用。

    船夫笑盈盈的将竹编瓦罐递给沐烟雨,“姑娘,这是你昨日要的绿豆汤。”

    沐烟雨赶忙接过,“多谢老伯,真是麻烦了,你定要代我向婆婆道声谢。”

    老船夫摆摆手,“这等举手之劳,何需特意道谢,我家老婆子夏日每天都熬的东西,今日不过是多熬些罢。再说这一点绿豆汤可值不了一两银。”

    沐烟雨笑道,“可老伯你赔了盛汤的罐子呀。”

    船夫笑眯眯的说,“这样破旧的瓦罐,家中多的是,姑娘可别嫌弃它才好。”

    沐烟雨赶忙摇头,“怎会,我看着瓦罐外的竹编工艺甚是精致,我喜欢还来不及,哪里要嫌弃!”

    船夫听了她的话,乐呵呵的,“姑娘这样守信来喝我这穷人家的绿豆汤,还这般会哄人开心,是哪家的女儿,可真是有福呀!”

    玉儿连忙道,“老伯竟不知,我家姑娘是沐老爷的掌上明珠。”

    船夫捋捋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道,“可是住在北街的沐府?”

    玉儿点点头,是的。

    船夫顿时深色紧张道,“那昨日人们口中的沐姑娘可是你?”

    沐烟雨点点头,说,“昨日我出了船见东市恶霸在此欺凌他人,恰巧那女子是我们相识之人,我便救下了她。”

    船夫一脸担忧,“老夫倒是听说了此事,只昨日这围观之人层层叠叠的,我竟不知是姑娘挺身而出。”他摇摇头继续道,“老夫的确佩服姑娘的仗义,可是这李六郎着实可恶,姑娘惹了他,怕日后多有麻烦啊!”

    玉儿在一旁拼命点头,以表赞同,“可不是嘛,姑娘何需为了旁人惹火上身,还白白要替别人还五百两银!”

    “五百两?”船夫惊呼到。

    玉儿点点头,“咱们姑娘救得还是……”

    “玉儿!”沐烟雨赶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朝船夫抱歉的笑笑说,“不好意思老伯,玉儿自小与我一同长大,家中亦拿她当半个女儿对待,一直未多作管束,所以总这样口无遮拦,望老伯见谅。”

    船夫摆摆手,“这玉儿姑娘所言并不无道理,姑娘保全别人的同时,可也要多考虑自身啊。”

    沐烟雨点点头,“多谢老伯记挂。”

    说话间,大风忽起。路上的行人都吆喝着,要有大雨咯,既而各自匆匆跑回家去。街道两旁的铺子也都纷纷关了门。

    船夫赶忙去岸边系了船只,向沐烟雨和玉儿招呼道,“两位姑娘快些回去,恐怕大雨马上就来了。”

    沐烟雨忙告别了船夫,携同玉儿急急往沐府赶去。岂料行至途中,一阵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至。

    两人急忙跑到一个铺子的房檐下躲雨,无奈这雨携风而来,两人还是被雨漂湿了大半。

    正当二人不知所措之际,沐烟雨却忽地瞧见不远处似有一座废弃的屋子,门半掩着,那里兴许可以躲躲雨。

    她转头对玉儿说,“这雨一时半会儿怕不能停,我们去那破屋处躲躲,待雨停了再回府罢。”

    玉儿点头说,“也好,这屋檐下躲了也像没躲似的。”

    然后二人急急跑进了那废弃的房屋。

    虽说这屋子已久无人住,但院内并无杂草与落叶,似乎有人打扫般干净,堂屋里的桌子虽旧,却并无破损。

    大雨任旧哗啦啦的下着,天空不时还划过几道闪电,响过几声雷鸣。沐烟雨躲在堂屋内,看着这盆泼似的大雨,想着,这样大的雨,母亲若看到我们还未回府,该着急了。

    玉儿一边抱怨着这雨到底要下到何时,一边从屋内找来一些柴火来想要生火烤烤湿了大半的衣裳。她掏出火折子想要点燃柴火,折腾了许久却也未能生出火来。

    最终还是放弃了。两人便一同坐在堂屋内愁眉苦脸的看着这场如注的大雨。

    这时,屋子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听一粗犷的声音说,“奶奶的,这场雨也来的太不是时候,否则咱们早到了西市捉了那刘小儿来。”

    另有一尖声尖气的男声附和道,“可不是嘛,那小子,成日里花天酒地,借了我们的银子却说无钱偿还,前日里还有人说他在翠烟楼里呢!”

    又听得一浑厚却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既已下起了雨,又何需连声抱怨,不就收几个钱嘛,何需急这一时?快些进去避避雨罢。”

    只见几个身着黑衣的大汉,大跨步地向堂屋方向走去。

    沐烟雨听着这些声音仿佛有些熟悉,她抬头向来人的方向望去。呵!还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昨日碰见的李六郎一行人吗,怎的他们也竟来了此处?

    沐烟雨起身叫了玉儿,想要同她到里屋去,还未来得及迈步,便听身后有人道,“哟!想不到这里还有两个姑娘!”

    沐烟雨转过身来恨恨地看着他们。另有一人道,“嘿!这不是昨日救下那娘们儿的沐姑娘吗?”

    玉儿紧张地拉住沐烟雨的衣袖,小声问,“姑娘,这群人是何人?莫不是李六郎一行?”

    沐烟雨微微点头,“确是他们!”

    玉儿赶忙站到沐烟雨身前,张开双手挡住她,故作镇定道,“你们,你们休得对我家姑娘无礼!”

    那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进一步上前,粗犷着声音,“若我执意要无礼呢?”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行人也都笑起来。

    玉儿又羞又恼,“你敢乱来,知府大人若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

    沐烟雨将玉儿拉到身后,“他们不敢如何,咱们还欠着他们几百两银子呢!”

    一直未开口的李六郎这时走上前来,说到,“果然是聪明人,我李六郎的确更看重银子。”

    然后转头对玉儿说,“你家姑娘的样貌还不足以让我想对她无礼呢。”

    虽是看着玉儿说的,话却直直针对着沐烟雨。

    玉儿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沐烟雨心中虽气,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回道,“如此,我倒还要谢过李公子了!”

    李六郎戏谑的看着她的脸,“不谢不谢,我才要谢谢沐姑娘白白给我送几百两银子呢!哈哈,毕竟那沈微澜出身卑鄙,即使卖去窑子,也得不了几个银子!”

    “你!”沐烟雨气得一拂衣袖,转身拉了玉儿站到一旁不再理他。

    李六郎看着地上堆砌的柴火,又看到她们湿了许多的衣裳,便命人找来了些易燃的枝叶,生起了火堆。

    玉儿闻到似有柴火烟气,转身看到自己辛苦寻来的柴就被那群恶人点着了,不禁嘲讽道,“还真是些泼皮无赖,心安理得的燃了女儿家寻来的柴火,竟也不害臊!”

    李六郎满不在乎的说,“我又不知是两位姑娘找来的柴火,既是你们找的柴,那我生的火,大不了大家一起烤烤嘛!”

    玉儿跺一跺脚,咬牙切齿道了一声无耻,便转过身去再也不言语。

    夏日的雨,本该来去匆匆才是,可今日的雨,竟一直不见停的形势。

    沐烟雨被湿透的衣裳包裹的着实难受,本该是轻透的纱质面料,被雨水打湿了的里衣紧紧地贴着皮肤。因李六郎一群人也在此,又不能撩开衣袖,手掌在湿透的衣袖里已被泡的发皱。

    她只得在心里祈祷这场雨快点停下,好早些离开这地方。

    正这么想着,只见李六郎忽然出现在眼前,她吓得连往后退,却差点被身后散落的柴火拌倒。李六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一转,大手一推,沐烟雨便坐到了火堆旁的凳子上。

    玉儿在一旁惊呼,“姑娘!”

    李六郎不屑道,“我又不伤了你家姑娘,你何需大惊小怪。”

    沐烟雨刚想起身,李六郎便用剑柄按住她的肩膀,说,“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身体都娇弱不堪,你衣裳都湿了大半,若再不烤烤,回去中了风寒,如何在五日内给我凑好银子。”

    玉儿在沐烟雨身旁蹲下来,抬头瞪着李六郎,“既是要姑娘烤火,你好声说便可,为何要动手动脚?”

    李六郎冷哼一声,“你家姑娘这心高气傲的模样,她会乖乖听我的?”

    沐烟雨听了他的话,心想,你既这样说,那我还偏得好好坐着了,然后命玉儿搬了凳子过来一同坐着。

    还故意回头向李六郎说,“多谢公子!”

    李六郎仿佛未闻她的致谢,并不回答。

    直至日央,雨才渐渐地停了。沐烟雨的衣裳已见干。见雨已停,便拉了玉儿要走。

    李六郎一脸坏笑着对她说,“沐姑娘可别忘了五日过后,明湖岸边。”

    沐烟雨冷言到,“李公子放心,我沐烟雨决不食言。也不会给你机会伤害沈姑娘。”

    说罢,携了玉儿迅速离开。

    李六郎见她离开的身影,忽地想起昨日他在转角处偷偷瞧见,她见林长逸与沈微澜情深意浓时而转身离去的落寞的背影。

    他想,世间怎会有如此愚笨得姑娘,去帮心上人不遗余力地救下他心爱之人。

    而另一边走出门的玉儿,仍心有余悸地对沐烟雨说,“姑娘,那李六郎的模样实在骇人,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事,脸竟被砍出那样一道疤。”

    沐烟雨答到,“心善之人,即便他相貌丑陋,你也会觉得他和善可亲,而心恶之人,即便有一副好皮囊,你亦会觉得面目可怖。”

    玉儿道,“难怪我瞧着李六郎,越发觉得可怕。”

    说话间,两人便已到达沐府。

第六章 致歉

    自头一日大雨,沐烟雨回府便中了风寒,她躺在床上一边喝着不堪入口的中药,一边在心里愤恨地想,这李六郎不但是恶霸,这嘴巴简直是乌鸦嘴,竟像去静安寺开了光般的灵,昨日说我莫着了风寒,夜里回来便发了高烧。

    喝完药,玉儿拿来饴糖,沐烟雨取了一块含在口中。她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突然问,“玉儿,我们手中还有多少银子?”

    玉儿想了想说,“约摸五六十两现银,姑娘问这做甚?”

    沐烟雨含糊道,“咱们不是还欠那恶霸五百两吗?得赶紧凑出钱来,只有三日了。”

    玉儿急忙上前一步看着沐烟雨,焦急地说,“姑娘你当真要替那沈姑娘还债啊!”

    沐烟雨点点头,“已经说好的事,还能变卦么?若不还,李六郎找上门怎么办,我不愿给母亲惹麻烦。”

    玉儿生气道,“姑娘已经惹了大麻烦了!且不谈那沈姑娘是逸公子心仪之人,就单说她与我们并无血亲关系,姑娘你也不必如此费心救她呀!”

    沐烟雨拉住她的手,说,“玉儿,我救她不为别的,换做是别的人,我一样会救。”

    “我自然知道姑娘的心,可若是心怀感恩之人,救了还算件功德事,你看那沈微澜,这都几日了,她可曾来亲自谢过姑娘。”玉儿依旧不甘心道。

    “玉儿,若我们救人,每一个都期待他能对我们感恩,那我们就已违背了救人的初衷了。”

    玉儿蹲下身来伏在床前,拉住沐烟雨的手忧心道,“可是姑娘,我们如何才凑得齐这五百两啊,砸锅卖铁么,我们可无锅可卖无铁可砸啊。”

    沐烟雨被她这番话逗笑了,戳了戳玉儿的脑袋说,“我们有首饰可当嘛!”

    玉儿一下站起身来,惊呼到,“这如何能行?!凭什么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牺牲!”

    沐烟雨抬头看她,笑着说,“那不然你有什么别的法子?外出做苦力?”

    玉儿自知想不出更好更快来钱的法子,丧气的垂下了头。

    沐烟雨安慰她,“首饰这东西,戴久了便看乏了,有许多都不曾戴过了,日后咱们有余钱了再买更好的不好吗?”

    玉儿垂下头,一言不发。

    沐烟雨抓住她的手,摇摇她,轻声对她说,“要不你先去拿首饰盒过来,我们挑挑有哪些闲置的首饰,我们拿些旧的去当,若还喜欢的,便留下,可好?”

    玉儿便点点头,默默地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寻了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金丝描梅乌木首饰盒,然后锁好抽屉,捧着首饰盒来到床前蹲下来。

    两人正要打开盒子挑选首饰之际,却听得沐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一边扣门一边问,“烟儿,你好些了吗?”

    沐烟雨迅速将盒子藏于被褥之下,慌张回到,“啊,哦,好多了,母亲!”

    沐夫人听她回了话,便说,“我带了大夫来为你复诊,可以进来吗?”

    沐烟雨理了理头发,朝门外喊道,“那便请大夫进来吧。”然后命玉儿过去开门。

    开了门,沐夫人忙请了大夫入内。玉儿也赶忙端来凳子让大夫坐下。

    大夫摸摸沐烟雨的额头,又把了把脉,起身道,“夫人无需忧心,沐姑娘高烧已退,脉象亦无异常,想必病情已无大碍,待老夫再开副调理的药方,姑娘再服用两日便可痊愈。”

    沐夫人点点头,那就好,然后命玉儿跟大夫去取药方抓药。

    送了大夫出门,她连忙在沐烟雨床头坐下来关切地询问,“烟儿,你可还有不适?”

    沐烟雨笑着抱住她的胳臂,“母亲,大夫都说无碍了。”

    沐夫人无奈地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呀,从小都不让人省心,为娘的,哪能不操心哟。”

    沐烟雨靠着她的肩膀,嘿嘿地笑着说,“母亲放心,女儿以后一定少让你担心。”

    沐夫人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但愿如此啊。”话音刚落,她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抚摸的手,“烟儿。”

    沐烟雨疑惑道,“嗯?”

    “那个,那会儿林府派人来说,林夫人同逸哥儿下午时分会过来。”沐夫人有些迟疑的说到。

    沐烟雨愣了愣,但怕母亲担心她的异样,旋即说到,“来便来吧,母亲怎的还特意与我说。”

    沐夫人说,“我只是怕你不愿见他。”

    沐烟雨摇摇头,“母亲不必过多操心,我还不至于与他到那种地步,他有他的心上人,我喜欢他是我的事,女儿也不是非他不嫁,只是需要时间忘记他罢了。”

    沐夫人点点头,“的确是我沐家女儿,不软弱,有骨气。”

    然后她起身理顺沐烟雨额前的碎发,轻声道,“那你若无不适,待玉儿回来了,你便收拾收拾,起来吃中饭。”

    沐烟雨乖巧的点头,说好。随即沐夫人便出了门。

    沐烟雨如释重负般拍拍胸口,从被褥中拿出首饰盒,然后抱着盒子起身下床,她走到梳妆桌前,坐下来,打开首饰盒,将里面的首饰全部拿出来。她一件一件的找出以往父亲作为生辰礼赠与她的一些首饰,还有儿时林长逸送的一枚并不值钱的玉佩,将其一并收好,重新放进首饰盒锁入抽屉,然后将剩余的首饰用一个缠枝莲纹布袋打包收好,以做典当。

    吃过中饭不久,林夫人便携同林长逸到了沐府。

    沐烟雨母女二人在堂屋吃着糕点喝着茶,还未见林夫人其人便闻其声。

    只听她远远地喊到,“沐姐姐,我都到走到你家大门了,你都不肯屈尊来迎我!”

    沐夫人回到,“怎的,你不认得路么,非要我来迎你?”

    林夫人走过照壁,笑说,“姐姐说这话,可真是伤了我心啊。”她径直走上前来,又看着沐烟雨说,“这烟儿越发的秀丽可人了,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臭小子!”

    沐夫人笑着话中有话般说到,“那自然不是你家啊!”

    林夫人轻推她一下,“哎呀,烟儿和逸儿从小青梅竹马,日后结为亲家也未尝不可啊!”

    林长逸在身后急忙道,“母亲!烟雨妹妹年纪尚小,你不可胡说,恐污了她清誉!”

    林夫人转身瞪他一眼,“大人间玩笑,你插什么嘴!不知礼数!”

    沐烟雨欠一欠身,“林夫人,逸哥哥,别光站着了,坐下吃着点心,边用茶边与母亲说话吧。”

    沐夫人也附和着沐烟雨的话,对林夫人说到,“是呀,你说这多话,也不见你口渴。”

    林夫人假意生气,“烟儿的话听着是如沐春风,你这话听着,让人心生不爽快。”

    沐夫人笑道,“你还要我哄你坐不成。”

    林夫人便哈哈笑了起来。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一会儿便与沐夫人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二人说到有趣的事,还会不约而同的发出爽朗的笑声来。

    坐在一旁的沐烟雨一心惦记着屋内的首饰,想着什么时候能找机会当掉,也就无心听林夫人与母亲在闲聊些什么。

    林长逸见她一直坐着发呆,不言不语的,再不似往常,每次他来,沐烟雨便会缠着他,逸哥哥长逸哥哥短的叫个不停,拉着他玩游戏,亦或是与他讲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

    他便以为,是那日他的行为伤了她的心,让她再不想同他讲话了。他想着,是不是可以同她道个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当他心中纠结万分时,林夫人突然唤他,“逸儿。”

    他转头问,“母亲,什么事?”

    林夫人道,“你带着烟儿去荷苑处乘会儿凉罢,我同沐夫人说会儿私心话。”

    林长逸便起身据了礼,说,“是,母亲。”又转身对沐夫人道,“那逸儿便带烟雨妹妹去了。”

    沐夫人点点头,转头对沐烟雨说,“你同逸哥儿去吧。”

    沐烟雨愣了愣,还是起身据了礼,与林长逸一同去了荷苑。

    抵达荷苑,沐烟雨便独自在回廊栏台坐下来。

    林长逸走到她身边,问她,“烟雨妹妹今日似乎兴致缺缺,可是有何不快的事?”

    沐烟雨心不在焉地说,“啊,没事,许是天气太热,身心倦怠,不想多言。”

    林长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到栏台旁坐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玉玲珑盘花簪递给沐烟雨,“烟雨妹妹,前日谢谢你救了微澜。”

    沐烟雨心中微凉,并未接下簪子,她转身伏在栏杆上,低声说,“我救人不为了谢礼。”

    林长逸急忙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还是想谢谢你。”

    沐烟雨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我救得是你么,你非要谢我?”

    林长逸自知再说下去,便是越加伤了她的心,便解释到,“其实送你这个,更是表达我的歉意。”

    沐烟雨反问,“逸哥哥何错之有,竟要你亲要与我道歉?”

    林长逸一时语塞,“我……”

    沐烟雨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心中气恼,她起身说,“我不会收你这簪子的,你且收回吧。”

    说完便转身要走,林长逸自知理亏,便拉住她,“烟雨妹妹,我不知道,我起初真的只以为你一直把我当哥哥……我……”

    未等他说完,猛然转身,“不然呢,不然我还拿你当什么?”

    林长逸见她如此回答,便疑惑道,“那为何自从你见了微澜以后,便对我多番避讳?今日我来你府上,你也对我无话可说,往日你并不这样。”

    沐烟雨强颜欢笑道,“逸哥哥你恐会错意罢,我疏远你只因母亲教导我,你已至适婚年龄,且已有心上人,我当与你保持距离,否则三人成虎,会误了彼此名声。”

    林长逸愣愣地问,“当真如此么?”

    沐烟雨强装镇定,“确实如此。”

    林长逸握着簪子的手颓然垂下,“既如此,那是我自作多情罢,我竟以为……”

    沐烟雨假意欢笑,反拉住他的手臂,“逸哥哥既已有心上人,便自己努力争取罢,不可再胡思乱想。”说完便送了手,转身离开。

    林长逸看着沐烟雨离开的背影,心中似有不可名状之感升起,却又不知如何描述。他摇摇头,可能是自己会错意,太过尴尬罢了。

    他无奈地看着手中的玉簪,只得重收入怀中。

    心想,从前她最喜欢玉饰了,如今却连我致歉的礼物也不肯收了。果真是长大了。

第七章 质问

    回府的路上,林长逸向林夫人询问,“母亲,你今日向沐夫人说了些什么,还特意要支开我与烟雨妹妹。”

    林夫人瞪他一眼,说到,“还能说些什么,还不是为你向沐夫人赔不是!”

    林长逸顿了顿,“母亲,今日我与烟雨妹妹一同聊过了,她说只当我如兄长一般,并无他意。”

    林夫人捏着手帕拂了他的脸一下说到,“你这孩子,烟儿是女儿家,脸皮子薄,她都已经知道了你心中有了沈姑娘,自然不会多说别的与你听,否则她的颜面往哪儿搁?况且烟儿本就是要强之人,你若不爱她,她自然不想再将心意道破,被人看轻。”

    林长逸心中更加疑惑了,“果真如此么?”

    林夫人摇摇头,见他对感情之事如此蠢笨,也不想无他多说,快步向前走去,不再搭理他。

    母子二人行至北街闹市,却见前方摊位处有一熟悉的身影在叫卖。林长逸定睛一瞧,那不是烟雨妹妹的贴身侍女玉儿么?

    他急急上前,询问道,“玉儿姑娘,你怎在此处?我说今日府上未见你陪在烟雨妹妹身边,你竟在此处卖绿豆汤?”

    玉儿见来人是林长逸,不甘愿的欠一欠身,没好气的说,“托公子的福!”

    林夫人走上前来,疑惑道,“玉儿姑娘何出此言?”

    玉儿见是林夫人,也不敢过于无礼,便又行了礼说,“夫人有所不知,前几日我与我家姑娘在明湖泛舟,恰巧碰到沈家姑娘被人要挟,若不是我家姑娘奋力相救,那沈姑娘早被卖进窑子里去了,却白白地要我姑娘替她还着五百两银。”玉儿说完便委屈地低下头来。

    林夫人听完气极道,“竟有这样的事,你们怎么不来报官?”

    玉儿想起那一日的情景,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抽抽搭搭的说,“那日我去了,却恰巧碰上知府大人出门查案去了,我等了许久也不见大人回来,而后回去找姑娘的路上又恰巧碰到了逸公子,我便赶忙叫了公子同我一起去解救姑娘,但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群恶霸早已不见踪影了。”她说着抹了抹眼泪。

    沐夫人抬头瞪了林长逸一眼,“那么说你是知晓此事的?”

    林长逸赶忙解释道,“母亲,我只知是烟雨妹妹救了微澜,并不知晓烟雨妹妹替微澜还债一事啊!”

    林夫人摇头叹气,只道一声,“你呀!”

    玉儿不满的看了他继续道,“那是自然,逸公子你当日只顾着安慰沈姑娘,哪里顾得上了解这些,想必她也不会主动与你说。”

    林夫人疑惑到,“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玉儿看着林夫人继续道,“听说是沈姑娘的父亲借了东市李六郎的钱,大约是还不起债便躲了起来,然后李六郎便绑了沈姑娘扬言要将她卖去窑子抵债。我家姑娘不忍她被卖,便奋力相救,说是自己愿替她还债,李六郎才肯放了她。若非如此,沈姑娘恐怕早已……”

    沐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事不好琢磨啊!”

    玉儿点点头,继续道,“当日见逸公子与沈姑娘情深意浓,我家姑娘境地尴尬,也不好久留,便离开了。姑娘回了府不愿夫人担心,也就未提起此事,想着我们私下凑齐银两还给那李六郎便可,就不必向我家夫人讨要银钱了。”

    林夫人听闻此言,微微有些尴尬,小心地询问玉儿,“那么玉儿姑娘在此卖绿豆汤,可是银两未能凑齐?”

    玉儿点点头,“原本今日姑娘打算当些首饰换钱的,可姑娘从来都是节俭之人,平日并不多买金银玉饰,许多都是夫人与老爷送的,玉儿实在不愿姑娘割爱,于是趁着今日夫人与逸公子来府的时间,我只告了姑娘,我想喝老伯的绿豆汤,便出来了。幸而头几日遇到了船夫老伯,见他家绿豆汤熬的极好,我便求了老伯能让我买了绿豆,去他家熬了出来卖了换些银钱。”

    林夫人心疼的看着玉儿说,“好孩子,你待烟儿如此真心,但这终究不是她的错,”说着便掏出银子往玉儿手里塞,“我今日只带了这些,你先收着,我待会儿命人再送些银两来,你也不必在这毒辣的日头下晒着了。”

    玉儿赶忙摆手,“夫人,这不可,姑娘若知道了也断然不肯接受的!”

    林夫人便说,“你不告诉她便是,就当我弥补一下逸儿当日所犯的错吧。”

    玉儿依旧摇头,“那姑娘问我哪里来的这些银两,我可没法子解释得通,夫人且收回罢。”然后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地说,“唉,当事人都未在意,倒连累本不相干的人在此处操心。要说当日惊惧受惊,心有余悸倒还能理解,可这接连几日都不见沈微澜来府上看望姑娘一下,好歹我们也是为她家还债,怎的如今像是我们应该似的!”

    说完,玉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长逸,心想,我家姑娘那般温婉善良你不喜欢,偏喜欢了这样一个不知感恩的女子。

    林长逸被玉儿一席话说的尴尬不已,林夫人为缓解气氛,上前一步重新将手中的银子塞给玉儿,说,“你既执意不肯收,那便如此,这些钱我用来将你的绿豆买下,这样你回去便可如实对烟儿说,这是你卖绿豆汤得来的银钱,这样可好?”

    玉儿迟疑道,“这……”

    林夫人握住她的手,不给她退回的机会,说,“别这那的了,就如此说定了。”

    然后又转头对着老船夫说,“老伯,接下来几日的绿豆汤我都定下了,你做了都送到知府大人府上便可。我会专门付你工钱,另一部分盈利便送往沐府。”

    船夫拱了拱手,“夫人真是心善,如此一来,玉儿姑娘也不必在这里晒着了。”

    玉儿感激地赶忙行礼,连声道谢。

    林夫人摆摆手,“我也不光为了帮烟儿呀,一方面是替逸儿的不懂事赔罪,一方面我可以将绿豆汤用来犒劳知府的捕快衙役们,这样他们也会更加尽忠我家老爷嘛。”

    虽然林夫人这样说,但玉儿心底明白,她还是为了帮助她们罢了。可是最该前来感激之人,却不知现身处何处。

    玉儿再度谢过林夫人,又对林长逸说道,“逸公子,待我家姑娘替沈姑娘还了债,还望公子让她前来谢过我家姑娘,更要谢过林夫人。”

    林长逸神色尴尬道,“那是自然,微澜并非不懂感恩之人,兴许这几日有事耽搁了才……”

    未等他说完,林夫人冷哼一声,“什么天大的事,连向救命恩人道声谢的时间都没有!”说罢便拂袖离去。

    林长逸又拿出一些银子塞给玉儿,“这些当我代微澜还的。”未等玉儿拒绝,他便急忙跑开了。

    却也不是追向林夫人的方向。

    东市。沈家。

    沈微澜正在家中洗衣,她的父亲醉酒斜躺在门槛边,眼神虚无缥缈,手在空中指指点点,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你个赔钱货,整日里只会花钱不能赚钱,做事还这般慢慢吞吞,你以为自己是金贵的小姐吗?”

    沈微澜一边用力的搓着衣服,一边回头看着父亲醉醺醺的样子,嫌弃地说道,“我是赔钱货,父亲你怎不说你自己赔的更多?在外吃酒赌博,欠了那样多的银子,我还差点叫你的债主卖了去!”

    她父亲站起身来作势要打她,一边嚷嚷道,“将你卖了又如何?你是老子生养的,卖了你抵债不应该吗?”却因醉酒站不稳,噗通一声又倒在地上,砸起一阵灰尘来。

    沈微澜用手扇了扇鼻前的灰,嫌恶地看着他,心想,怎么别人就能有个好老子,生来就锦衣玉食,我就要生在这穷苦人家,还有个这样令人厌恶的醉鬼的父亲。

    她的父亲依旧躺在地上,口齿不清的说着,“老子要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赔钱的东西!”

    沈微澜听着他的话越发厌恶,不禁握紧了拳头,朝他吼道,“是,我赔钱,你当初生我做什么?你怎么不掐死我?”

    而那醉鬼已人事不省。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急地扣门声,沈微澜起身在衣裳两侧擦了擦手,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来,林长逸赫然立于门外。

    她一脸惊讶,“长逸,你怎么来了?”

    林长逸回到,“张学究近日外出,我无法在学堂见你,只得冒昧来此找你了。”

    沈微澜低头理了理情绪,转换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长逸你可是有要紧事?”

    林长逸点点头说是。

    沈微澜走出门去,转身关上门,抬头柔弱地说,“父亲又喝醉酒了,我们还是出来说吧。”

    林长逸急忙道,“你为何未对我说起烟雨妹妹替你还债之事?”

    沈微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旋即说到,“我当日被那李六郎吓得魂飞魄散,见到你脑中一片空白,早已想不起此事了。”

    林长逸有些不悦,微微背过身说,“那既已过了些时日,你怎的从未去烟雨妹妹府上谢过此事。”

    沈微澜低下头眼珠一转,当即低低啜泣起来,她从腰间掏出几两碎银,“我不是不想去拜见沐姑娘,实在是无颜见她,无亲无故,她却愿意替微澜还那几百两银子,我无以为谢,我想着,虽我家世贫寒,但我多少也要自己出力,所以这几日我到处帮人洗衣赚钱,可无奈微澜力薄,只赚了这点碎银。我实在无脸上门致谢啊!”

    林长逸见她哭的如此伤心,心中一软,双手扶住她哭到摇摇欲坠的身体,“微澜,是我不好,不明缘由,错怪你了。”

    沈微澜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他,“可是沐姑娘有所怪罪,是我不好,唯恐自己脸上无光,却不登门致谢,本就是我的错。”

    林长逸伸手搂住她,“烟雨妹妹未曾说过什么,你别多心,只是我未弄清楚,误会你了,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沈微澜伏在他肩头,抽噎道,“不怪你,不怪你,本就是我的错。”

    林长逸见她如此,越发心疼起来,将她搂的更紧了。

    沈微澜伏在肩头,勾起嘴角,心想,又不是我欠的债,是那沐烟雨自己要还的,我又没求她,何需专门登门拜谢。

    她又伸手抹了抹满脸的泪水,想,仅这一点眼泪就打消了他的疑虑,真是傻子!如此,不仅有人还债,还让这知府公子对自己多了一份愧疚,真是一举两得。

第八章 还债

    沐烟雨在家左顾右盼了许久,都不见玉儿回府来,心想,这丫头,只是出去吃个绿豆汤也要这样久吗?莫不是出事了?

    这么想着,她便着急要出门去。刚走出府,却见玉儿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沐烟雨假意生气,嗔怪到,“你这丫头,怎去了这样久?你是自己熬绿豆汤去了么?”

    玉儿狡黠地笑了笑,说到,“姑娘,咱们回屋说,又好东西给你看。”说完便拉着沐烟雨回屋。

    沐烟雨满脸狐疑地跟着她回房,疑惑的问她,“何事?这样神神秘秘的?”

    玉儿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她打开钱袋得意的往桌上一放,“姑娘你瞧!”

    沐烟雨惊呼,“你哪里来的这样多的银钱?”

    玉儿神秘的笑了笑说,“反正姑娘你不必当了首饰还钱了,玉儿我自有生财之道!”

    沐烟雨追问,“到底哪里来的?莫不是……?”

    “怎会,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银子来路绝对正当,才不是偷鸡摸狗得来的!”玉儿赶忙打断她的话说到。

    沐烟雨坐下来看着她,“那你是哪里来的,你若不说清楚,我便不要这银子。”

    玉儿蹲下来拉住她的手,“哎呀,我说,我只是见这天气太热,想着除了酒楼里有降暑的吃食外,街道上并无人售卖消暑的东西,我便去求了船夫老伯,让他待我回家找婆婆熬了绿豆汤,然后我便拿到街上售卖,这银钱便是卖绿豆汤换来的。”

    沐烟雨皱了皱眉,“那这样岂不是太麻烦老伯了,”然后她拨出一些银两来,“你将这些银子给老伯送去!”

    玉儿起身将银子推回原处,“姑娘,你放心吧,我早就说好了与老伯分成,但你不是不知道老伯的脾气,他说他只要一成的劳作费用,银两我走时早已给他留下了。”

    听她这么说,沐烟雨旋即笑了,“如此也好,总不至于让他们老人家白白受累。”

    此后,接连几日,为了避免沐烟雨知道是林夫人买下绿豆汤给了她们那么多的银两,玉儿每日都以沐烟雨前几日受了风寒为由,让她待在府上修养,自己偷偷前去买了绿豆,去船夫家里同老婆婆(船夫的夫人)熬了绿豆汤,再陪同船夫老伯往知府送去,然后取了银两回来。

    终于到了第五日,沐烟雨拿出自己原本有的现银,又将玉儿这几日赚来的钱放到一起。两人伏在桌案数了数,一共四百八十二两。玉儿见还差一些到五百两,便从腰间掏出那日在街上林长逸塞给她的钱放到桌上。

    沐烟雨好奇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这月月钱还未发呢?”

    玉儿瘪瘪嘴道,“那日我在街上卖绿豆汤,被逸公子碰见了,他说为表对姑娘的歉意,硬塞给我的。”

    沐烟雨心中不悦,“歉意,替谁表的歉意?”

    玉儿附和道,“就是,我原本不想要,可他塞了银两就跑了,我也就懒得追了,这几日忙忘了,也竟未对姑娘说起过。”

    沐烟雨摆摆手,“算了,不要白不要,咱们也懒得连番奔波凑银子了,这凑起来还多了二两,”她拿出多的银两塞给玉儿,“这几日辛苦你了,这多出来的你拿去买吃食吧,你不是顶爱吃冰糖葫芦么,够你吃许多了。”

    玉儿高兴地接过银子,行了行李说,“谢谢姑娘。”

    沐烟雨伸手捋了捋她微微凌乱的发,感慨到,“原是我谢你才对,你这几日在外奔波忙碌的,都晒黑了些,我却在家闲着没有陪你。”

    玉儿赶忙道,“姑娘哪里的话,我是下人,为姑娘做这些本是应该的!更何况姑娘从小都待我如姐妹般,从未有身份之别,我是心甘情愿为姑娘的。”

    沐烟雨心下感动不已,拉住她的手说,“过几日发月钱,我定要母亲多给你点。”

    玉儿开心的点点头,“好嘞!”

    说罢,主仆二人笑作一团。

    翌日下午,沐烟雨早早地与玉儿携着五百两银来到了明湖边。

    玉儿气喘吁吁道,“银子是好东西,可是竟这样拖累人!”

    沐烟雨打趣道,“这才让人明白赚钱的辛苦,才不至于铺张浪费!”

    玉儿将装着银子的口袋往石栏杆上用力一放,朝着沐烟雨摆手,“我这人没什么追求,银子只要管够我吃饭便可,我不贪多,否则可得累死不说,成日里还怕人惦记呢!”

    沐烟雨被她一席话逗笑,她用手指戳了戳玉儿的脑袋,逗她,“要管你够吃,可不是件易事。”

    玉儿撅着嘴说,“姑娘你是嫌弃我平日里吃的多么?”

    沐烟雨笑道,“不敢,不敢,你吃的十分少了,再没有人比你少了。”

    就在两人斗嘴之际,李六郎远远的便开口说到,“沐姑娘可真是守时,来的这样准时。”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忙敛了笑容,不做声。

    李六郎走近了又说,“怎么二位姑娘都不言语,是我模样太骇人?”

    沐烟雨回到,“只是不想与你这无赖多费口舌罢,既是来拿银子的,那便拿了就走吧。”

    李六郎听她这样说也不气恼,反倒笑呵呵地说,“哟,沐姑娘的脾气依旧啊。倒是让李某人些许伤心呐!”

    玉儿拿起银两扔给他,“你这无耻之徒,难道妄想我家姑娘还对你笑颜相待,你又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这是你要的五百两,你且拿去!若无旁的事,我们便告辞了。”

    李六郎提着银子掂了掂,说,“姑娘那日已给了我一枚玉钗做抵,今日不必再给我五百两吧。”

    沐烟雨恍然大悟道,“确实,我当日是给过你,”她伸出手来,“那我既已凑齐五百两,你将玉钗还我。”

    李六郎问,“那玉钗可是有何特殊意义?”

    沐烟雨着急道,“若无意义你便不还我了么?难道你要多霸占几十两?”

    李六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这般贪女子钱财之事我可做不得,我这样问你,只是怕那钗对你意义非凡罢了。”

    沐烟雨不耐烦道,“那又如何?”

    李六郎哈哈大笑,“还能如何,那钗早已被我当了去,恐怕今日我只能退还你几十两银子了。”

    沐烟雨瞪他一眼,说到,“就这几日你竟也等不得,这么快都将它当了,你就如此缺那几十两么?”

    李六郎笑道,“那是自然,我手下有那么多兄弟要养活!”

    沐烟雨看了看他,见他今日并未带着他那些所谓的兄弟,没来为好,也不过是一群恶霸罢了。

    李六郎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般,说到,“兄弟些今日喝花酒去了,只得我一人前来了。我还得拿着这些银子给他们结账去呢!”

    沐烟雨嫌恶的看着他,“麻烦李公子把多余的银钱还与我们,今日还有急事要赶回府。”

    李六郎赶忙拿出六十两银子来,他坏笑着说,“只顾与姑娘说话,竟忘了正经事。”说着便将手中的银子递给玉儿。

    玉儿收好了银两,转身便要拉着沐烟雨往回走。

    李六郎在身后又说,“姑娘且慢!”

    玉儿心中一惊,他又想干什么,不放我们走吗?

    李六郎看着她两稍微迟疑的背影,说,“你们还了银子,什么证明都不要,不怕我回头不认账继续去抓那沈微澜回来么?”

    沐烟雨回头生气的说,“你敢!”

    李六郎笑着将沈家父亲签字画押的字据递给沐烟雨,然后沐烟雨接过字据,三两下便撕了,她抬头望着李六郎说,“这下,便再无别的事了吧?”

    李六郎摇头。

    沐烟雨便急拉着玉儿离开了。

    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李六郎从怀中掏出那日沐烟雨从头上拔下的那枚玉钗,端详许久。

    果真是,晶莹剔透。明丽可人。

第九章 大汉

    话说那日林长逸前去沈家找沈微澜,原是诘问她为何不去沐府向沐烟雨致谢,可最终被沈微澜声泪俱下的模样揉化了心,不忍责备。

    而从沐烟雨替她沈家还债至今,她也从未登门一步。

    这一日,沐烟雨吃过朝饭,想着既是闲来无事,便不如与玉儿去看看船夫老伯罢,前些日子他帮了那样大的忙,该去好好谢过他才是。

    这样想着,她便跑到了浣衣处。只见玉儿高高地将袖子挽至胳臂,坐在木盆前,一手扶着盆,一手拿着捣衣杵用力的拍打着盆中的衣服。

    沐烟雨见她洗的如此艰难,便走上前打趣到,“让你不洗这衣物你偏洗,这下知道洗衣有多累了吧。”

    玉儿见她如此幸灾乐祸,撅着嘴嘟囔,“姑娘你倒好,你自然是不用遭这罪的,可你也不用专程来此嘲笑我。”

    沐烟雨俯身凑近她身前,笑着压低了声音说,“我可没让你同石头打赌,如今打赌输了在此处洗衣,还不让我笑,真是越发有脾性了!”

    玉儿急得忙踏脚,“姑娘,你还说,你再如此,我便不愿同你讲话了。”

    沐烟雨站起身来,将手往背后一背,做出一副学者的模样来,她学着张学究的口吻,说到,“你这黄口小儿,打你不得,说你不得,如今还不愿搭理我,我不是为了你好么?”

    玉儿气极反笑道,“姑娘你,真是气煞人,你哪里为了我好,分明是看我笑话来了!”

    沐烟雨旋即笑得花枝乱颤,“我让你不与石头打赌的,你不知他那人鬼点子最多么?”

    玉儿听了,生气的用力砸了两下衣服,“那我如何知道他说什么能让猫从屁股吃辣椒竟是那么个吃法啊!”

    沐烟雨拼命忍了笑说,“所以你打赌是因为好奇么?”

    玉儿站起身来,一脸幽怨的看着沐烟雨说,“自然,我长这样大,还从未见过猫如何从屁股吃辣椒,想着他若真能办到,我替他洗一件衣服倒也未必不可,可谁曾想,他所谓的从屁股吃辣椒,竟是掰了辣椒往猫屁股抹,猫从屁股舔了辣椒汁也算做吃了辣椒!如此说,我还能让狗从屁股吃辣椒呢!”

    沐烟雨见她又气又恼的模样,走上前替她理顺衣袖,说到,“好啦,你也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浣衣坊里的人吧,到时候叫他自己过来去便是。”

    玉儿赶忙摇摇头推开沐烟雨的手说,“那他定然会说我耍赖的!”

    沐烟雨又重新拉住她,“怎会,我让婆婆们给他招呼一声便是,他定不敢为难你。”说罢,便叫了管事的婆子,给她招呼了几声。

    玉儿这才想到,沐烟雨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了浣衣坊,她忙拉了沐烟雨的手。急急地说到,“怎的,姑娘是找我有事么,为何突然来了此处?”

    沐烟雨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她替玉儿理了理衣襟,说,“我本想带你一同去瞧瞧船夫老伯的,如何与你玩笑竟忘了。”

    玉儿点点头,“好,那姑娘你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裳。”

    沐烟雨拉了她便往大门走,“又不是去见心上人,换什么衣裳,今日我也一道谢过你,咱们瞧完老伯,便去面料铺子选些料子回来,再给你做身夏裳。”

    玉儿当即兴奋到,“姑娘可是说真的?”

    沐烟雨回头看一眼她期待的模样,“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玉儿忙拘了礼,“那玉儿便谢过姑娘了。”

    说罢,两人便一同朝明湖走去。

    哪知到了明湖边,只见船夫的船只漂在湖面,船上却无人。

    沐烟雨疑惑,今日老伯怎不在此呢,难道是家中有事?

    玉儿见此情形,便说,“姑娘,我知道老伯的住处,是否要前去拜访?”

    沐烟雨点点头,“既要登门拜访,也不好空手前去,不如趁着这个时辰菜市还未散,我们去西市买些瓜果蔬菜带去给老伯吧。”

    玉儿点头,“都听姑娘你的。”

    两人便又转去了西市。

    来到西市,只见西市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有豆蔻女儿挎着菜篮在各个摊位张望挑选,亦有发间生银的老妇与卖菜的摊贩高声讨价还价,还有些年龄参差的男子,穿梭在一片桃红柳绿间。

    街道两旁各个摊位都整齐划一的摆着各自的菜品,卖菜的有年过半百的老者,也有正值力壮的青年。他们积极的高声叫卖着,极力邀着路过的每一个人来瞧瞧自己的新鲜菜品。

    沐烟雨看着西市大摆长龙的菜摊和水果摊,挑的眼花缭乱。只见水果摊上青黑相间的西瓜,剔透莹紫的葡萄,橙黄的橘,粉白的桃,还有其他各色的水果。菜摊上青翠欲滴的空心菜,或青或黄的南瓜,翠绿的葱,鲜红的椒,以及旁的种类繁多的新鲜蔬菜。再往前,还有卖着鸡鸭鱼的摊子,以及长条满挂的猪肉铺子。

    瞧着这样多的东西,沐烟雨一时也不知买什么好,亦无菜篮可盛放东西。正想着如何是好,却有一粗犷豪放的声音从身后吆喝而来,只听那人嘴里高声喊着,“都来瞧一瞧勒,竹篓、竹篮、竹编框勒,都来看一看哟,竹筒、竹筛、竹刷把哟!”

    沐烟雨心想,真是来的巧。转身回头,见道路上的行人都纷纷退至两旁,为那声音让开一条路来,随之走来一大汉。

    只见那人身形高大,皮肤黝黑,面貌却是轮廓分明,阳刚俊逸,颇有军家将士之感。他上身光着膀子,肩上挑着五尺长的扁担,担子两头挂着两个竹架,竹架上满满当当的挂着各种竹编器具。

    沐烟雨赶忙命玉儿上前去买两个竹篮。

    玉儿上前喊住那大汉,大汉停了将担子放于地上,粗声道,“姑娘要些什么?”

    玉儿指了指架子上的竹篮,“给我取两个篮子。”

    大汉随即麻利地取下篮子递给玉儿,道,“十文钱。”

    玉儿惊讶道,“十文?”

    大汉顿了顿,“姑娘要觉得贵,那便八文吧!”

    玉儿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并不觉得贵,反倒是你这辛苦做的东西,竟只要十文!”

    大汉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没什么本事,但浑有一身力气,竹子也是自家种的,年年发出许多来,不缺。”

    玉儿抬头看着他的笑,心如猫挠,她笑道,“虽说竹子多,但做这竹篮总该辛苦。这样,我便给你二十文。”

    大汉一摆手,“我爹教我,做人不可贪,说十文就十文。”

    玉儿见他不要,便执意伸手要给,几番推诿,大汉一下握住玉儿的手推回,说道,“姑娘莫须多说,你的好心,高某心领,但我身强体健,能养活自己,不须姑娘多给银两。”

    说完这番话,大汉却瞧见玉儿低了头,耳朵绯红,这才发觉自己一时情急竟握住了姑娘的手。

    他赶忙松了手,拱手做了赔礼状,“高某一时情急,望姑娘莫怪!”

    玉儿摇摇头,将手中的钱塞给他,拿了篮子便跑开了。

    她来到沐烟雨身边,低声道,“走吧,姑娘,咱们去买菜。”

    沐烟雨见她满脸通红地过来了,忙道,“怎的买了这样久,脸还这样红,有人欺负你了吗?”

    玉儿摇摇头,“没事,许是天气太热,咱们走吧。”

    说完正欲拉着沐烟雨离开,却听身后有人喊到,“姑娘!”

    两人齐齐转身。沐烟雨一看,是那卖竹具的大汉,便问,“这位大哥,何事,可是差钱了?”

    大汉摇头,指指玉儿,道,“这位姑娘执意多给我钱,只是家中竹编历来都是此价,不好多要。高某此次便领了姑娘好意,但为求心安,将这竹兜送与姑娘。”

    说罢,他双手将竹兜递给玉儿。

    玉儿低头不敢看他,红着脸接过竹兜,便急急拉了沐烟雨离开。

    沐烟雨看着她的模样,心中明了。过了明年年初便是十五,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注:此章中猫从屁股吃辣椒的桥段,借用了铁齿铜牙纪晓岚电视剧里的情节。)

第十章 恩人

    沐烟雨被玉儿急急拉着离去,瞧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沐烟雨一时想起最初对林长逸动情的那一瞬,便不忍去打扰她这一刻的心动。

    走了许久,沐烟雨望着玉儿挎着的空空如也的篮子。她停下,轻声唤玉儿,接连几声,玉儿才回过头来,低头叫了声,“姑娘”。

    沐烟雨也不言语,指指篮子。玉儿瞬间呆在那里,“我们竟忘了买东西!”

    沐烟雨笑着摇摇头,“是你,不是我。”

    玉儿局促地揪着衣角,红着脸道,“那咱们回头买些瓜果吧。”

    沐烟雨轻轻转身,同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走吧,兴许那卖竹器的大哥还未离开,咱们再买一个篮子罢。”

    玉儿连忙摆手,“两个篮子已够了,不必再买更多的了。”

    沐烟雨假意疑惑道,“是吗?我瞧着还不够装呢!”

    玉儿支支吾吾的说,“姑娘你还要买多的,我抱着便是。”

    沐烟雨见再逗下去,玉儿该想着要钻地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又回头重新走向西市。

    沐烟雨一路走一路选,大婶这儿买了瓜,小伙那儿买了橘,小姑娘这儿买了菜,大叔那儿买了鱼……东购西买,两个竹篮很快便已装满。

    两人看着手中满满的篮子,想着再要买便也装不下了,于是玉儿便带着沐烟雨往船夫老伯家走去。

    船夫家住在西市与南街的交接处,需从西市这头的菜市一直往南走,走到临近南街的西市尽头。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便也不觉得路程远,正走了一半的路程,却在前方走来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她身着一明黄色的纱质牡丹花瓣外衫,腰间束一根粉白相间的腰带,里着浅粉色齐胸襦裙,上衣绣几朵夕颜缠绕交织在胸前。一绺长发黑而光亮如瀑布般搭肩而过垂于胸前,其余黑发微微挽起一个垂鬟分肖髻。髻间戴一枚梅花素银步摇。

    沐烟雨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接触,便低头拉了玉儿想要装作并未看见她的样子擦肩走过便好。哪知她竟直直走上前来,拉了沐烟雨的手,眼含秋水般说到,“烟雨妹妹,许久未见,我竟不曾好好谢过你。”

    沐烟雨不适地抽出手来,摇摇头说,“我救你并不为了你的一个谢字。”

    沈微澜又复拉了沐烟雨,说,“我自然知道妹妹好心肠,只是该谢的依旧要谢,若不是你替我还了银两,我只怕,只怕又被那李六郎捉了去……”话未说完,沈微澜便已低头啜泣起来。

    沐烟雨实在不喜与不熟之人这般亲近,也更不知如何安慰别人。她借机抽手拍拍她的肩膀,反握住她的手说,“沈姐姐不必记挂这事,若换做是旁人,我一样会救,一样会替她还债的,况且这件事,错的是你父亲,不是你。”

    沈微澜抬头,拿起手帕拭了泪,“即便如此,我依然要谢谢你。”她从腰间掏出几枚碎银说,“头几日我之所以未登门道谢你,是因为我想着既是我爹爹欠下的钱,我总该出些力,所以这几日我去替人洗衣,赚了些银子,可银两太少,我实在无脸见你。那日我去找了李六郎,想说我便去用我自己抵了这债吧,也不劳你破费了。可我寻了他,他说你已替我还清了,我虽无多的,可这银两总该还你罢。”

    说完,便伸手将银子替到沐烟雨手中。

    沐烟雨忙抓着她,将银子塞还。她看着沈微澜弱风扶柳般的模样,心想,她这般体弱,竟愿意去洗衣赚钱。或许,她身上的柔弱与坚强并存,有着独一无二地气质,逸哥哥才对她如此倾心吧。

    这么想着,沐烟雨便垂了头,低声道,“我既要替你还,就不曾想过要你的银子,你收回吧,我同玉儿还有事,该离去了。”

    沈微澜微微无奈地缩回手,将银两又装入腰带中,“妹妹执意不收,那我也便收回了,可妹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有能帮你的,定会帮你。”

    沐烟雨点点头,也不答话,便急忙拉了玉儿想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却又听沈微澜在身后低声唤她,她刚歇下来的心,又悬到半空。她堆着笑转过身问,“还有何事么?”

    沈微澜急忙摆了手,“不是我的事,是我刚刚去打扫了学堂,见张学究自蜀中回来了,兴许过两日便会通知各位来学堂读书了。”

    沐烟雨点头道谢,“看来沈姐姐是专程来告知我此事的,劳烦你跑一趟了。”

    沈微澜低头似害羞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你是我的恩人,我做再多也是应该的。我知烟雨妹妹不爱读书,便想提前告知你一声,以防你又带错了书,惹学究责罚。”

    沐烟雨微微有些尴尬,“我这不爱读书竟连你也知道了,实在惭愧。”

    沈微澜捏着手帕挡嘴微微一笑,“烟雨妹妹莫害羞,人总有自己不爱做的事。我倒爱读书,可惜家中贫寒,无人供读,且穷人家的女儿也没坐学堂的资格。”

    沐烟雨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说了句,“沈姐姐天资聪慧,既有机会留于学堂打扫,便可有得机会学习。”

    语毕,她生怕沈微澜再同她多说,便连忙拉了玉儿借口有事便匆匆离开。

    快步行至再不见沈微澜处,沐烟雨便拉了玉儿在一颗大榕树旁停下来歇息。她低头向玉儿讲,“不知为何,我与沈微澜相处,总不自在,她明明那样温柔的一个人。”

    玉儿瘪瘪嘴,“她那种人,相处起来自在就怪了。”

    沐烟雨惊诧道,“你为何如此讨厌她?”

    玉儿用力将篮子往手肘上提一点,“单说她抢走了逸公子不说,刚刚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真是惹人厌恶。”

    沐烟雨摇摇头,“她哪里有抢了,是我自己弄错了逸哥哥的心,你不能怪她。”

    玉儿气愤地说,“即便不为此,她也讨厌。今日明明是碰巧遇上,非说自己是专程看告知你学究回来了,可若是她有心来告诉你,何不来府上,偏要在这闹闹嚷嚷的西市口?分明是恰巧碰到了而已!”

    沐烟雨瞧着她愤怒的样子,不由得抿嘴笑了,“即便如此,你又何苦生气?”

    玉儿转头看着沐烟雨,疑惑道,“姑娘你不生气吗?这般不知感恩的人!”

    沐烟雨摇头,“玉儿,我救她,只是为了自己心安,毕竟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走,否则若她真出了事,我会以为那是我的责任。”

    “姑娘你就是太仁义心肠了,天下可怜人那样多,日日都有被掳走卖进窑子的姑娘,救不完的。”

    沐烟雨瞧着她的眼,认真到,“玉儿,你要记住,不是救不完就可以对所有坏事置若惘闻。有多大能力,便要做多大的善事。”

第十一章 拜访

    玉儿瞧着沐烟雨认真的模样,便知不能再讲下去,否则姑娘又该一番教导了,便极力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咱们先去看老伯吧。”

    沐烟雨见玉儿并未听进去她的话,无奈地摇摇头,说,“好吧。”

    两人便往起身继续往老伯家走去。

    行至西市尽头,遂见一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房屋虽简陋,院内却是被打扫的极其干净。

    玉儿指着这处,对沐烟雨说,“姑娘,这便是船夫老伯的家了。”

    沐烟雨四处打量一番,“老伯果然是淡泊之人,这小院虽简单,却收拾的井井有条,看来别有一番风味。”

    玉儿笑道,“姑娘你就喜欢这样的清幽之处。”

    然后她踮脚朝院内喊到,“老伯,老伯,你在家吗?”

    便有一老妇从屋内走出来,她不紧不慢的在襜衣前擦了擦手,走近了才看见是玉儿,便立马笑了,“我当是谁,原是玉儿来了。”说着便打开了篱笆门。

    转头看到了笑眼盈盈的沐烟雨,她对着玉儿疑惑道,“这位是?”

    玉儿赶忙说,“婆婆,这是沐府姑娘,就是我向你提起的那位。”

    老妇人赶忙上前握住沐烟雨的手,“你便是沐姑娘,快,进来,你们都进来坐。”

    一边将她们迎进院内,一边朝屋内喊道,“老头子,快来,沐姑娘和玉儿来了。”

    老船夫便从屋内走出来,玉儿将手中的果篮递给他。

    他接过果篮,皱眉说到,“来就来了,还买这样多的东西。真是破费,下次再这样,我可不让你们进来了。”

    老妇人轻拍一下他的背,“快去洗了拿些出来,让她们也吃一些,我们两个老东西,哪里吃得了这样多。”

    船夫赶忙点点头,笑道,“我马上去洗。”说完便进了屋。

    老妇人拿出茶具为她们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到,“沐姑娘真是好人,先前是奋力救了沈家姑娘,如今又来我这破地方,竟丝毫也不嫌弃。”

    沐烟雨端着茶杯尝了尝,听到妇人如此说,便回答道,“婆婆可别这样说,你这里我可喜欢得紧,如此清幽雅静。况且我幼时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如今爹爹生意东山再起,家庭逐步兴盛,可我更喜欢那时在乡间撒野的日子。”

    老妇人点点头,“也难怪姑娘心善,这样念旧,是做不了冷血心肠的人的。”

    沐烟雨朝老妇咧开嘴笑,齿若扇贝,她说,“婆婆惯会夸人,我喝这苦茶竟也觉得甜。”

    老妇眯眼笑着,“我说的都是实话,打心底儿的。可不是为了夸你而讲的。”

    玉儿在一旁嬉笑,“婆婆的嘴跟抹了蜜似的,把我家姑娘夸得心花怒放了。”

    沐烟雨边喝茶边点头示意赞同玉儿的想法,转头又对老妇人说,“老伯可也是心善之人呢,婆婆你该多夸夸他。”

    老妇人笑道,“夸他作甚,老都老了,还要我哄他开心么?”

    两人见老妇人提及老伯时,眼里满是笑意,极幸福的模样,便不再多言,只默默品茶。

    过了一会儿,老船夫提着一竹筐水果放到院内的桌上,他挑了一颗葡萄摘了送到老妇人嘴边,还边指着竹筐里的水果,说到,“二位姑娘,赶快吃些罢,买这样多,我们二人吃不完的,你们多吃点,若放久了不能吃了,扔了可惜。”

    两人便扭捏的拿了水果,拘谨的吃着。吃自己送出去的水果,总该有些怪异。

    时值正午,两位老人极力留了沐烟雨与玉儿在家中吃午饭。

    两位老人忙前忙后的在厨房里准备着菜肴,玉儿想前去帮忙,却被连连赶了出来,船夫老伯指着院子里的凳子说,“你快去坐着陪沐姑娘说话罢,我们二人忙得过来。”

    无奈玉儿只得退了出来在院子里陪沐烟雨坐着。

    玉儿感叹道,“姑娘,他们感情真好。”

    沐烟雨点点头,“是啊,相濡以沫到白首,世间难得这样的相伴。”她又看着玉儿打趣道,“你是想嫁人了么?”

    玉儿红了脸,“怎会,玉儿只想陪着你,不嫁人。”

    沐烟雨笑道,“女儿家大了就该嫁人了,怎可一直陪着我,你若有了心仪之人,大可告诉我,我替你做主便是。”

    玉儿忙站起身来说,“姑娘你真是……”然后红脸跑开。

    沐烟雨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忽地想起西市那位大汉来。心想,这丫头莫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

    这么想着,两位老人也陆陆续续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沐烟雨看着这一桌的美味佳肴,心知两位老人定将家里所有的好菜都拿出来了,心中愧疚,若不是她们贸然前来,老人也不必这样招待她们。

    她赶忙上前拉住老妇人,说,“婆婆,怎做了这样多的菜,我们几人吃不完的。别忙活了,快过来吃饭吧。”

    老妇拍拍她的手说,“多吃点,家中并无什么好菜,姑娘不嫌弃便已很好了。”

    沐烟雨拉她过来坐下,“那大家都一起吃饭吧,别再忙了,我实在愧疚,本是来道谢你们愿意帮助玉儿做绿豆汤,我们这才凑齐了银两,如今突然拜访,反倒让你们如此破费,我心中实在难安。”

    老妇缓缓坐下,“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知道你是心善之人才愿意做的,也当是自己积善行德,姑娘何苦特意来谢过,当是我们谢姑娘,给了我们可尽绵薄之力的机会才是。”

    沐烟雨赶忙摆手,“婆婆千万别这么说。”然后又上前叫了老船夫一块儿坐下吃饭。

    席间,老船夫问到,“那沈姑娘仿佛是姑娘所认识的人?”

    沐烟雨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不算认得。”

    老船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老妇人又问,“姑娘救下便可,为何执意替她还许多银子?我虽知姑娘府上豪华,但听玉儿说沐府平时里也是比较节俭的。”

    玉儿忙道,“谁说不是呢,夫人和姑娘平日里非必要一般都不乱采买东西,这次为了替她还债,姑娘都没敢对夫人说,还差点当了自己的首饰,要知道那些首饰都是姑娘平日里收到的礼物,不能轻易当的。”

    老妇人怜爱的看着沐烟雨,“也难为你了。”

    沐烟雨摇头,瞪了玉儿一眼,“就一件事,来回说有什么意思,还都还了,说多了旁人以为我非要赚这个美名呢!”

    玉儿委屈巴巴的瞧着她,“管旁人如何认为,我就是替姑娘不平,她与我们何干,且帮她还了银子都不曾登门谢过你。”

    老妇人诧异,“当真?”

    玉儿点点头,怕沐烟雨责怪也不再多说,低头扒拉自己碗里的米饭。

第十二章 意外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沐姑娘也不必怪她,她也是为了你罢。”

    沐烟雨道,“婆婆,我自然知道她的好意,只是这次我生病休养,都是靠了她找到你们帮忙才凑齐了银两的,我并未出什么力,非要沈姑娘道谢,也不该是我承这个谢意啊。”

    老妇人笑了笑说,“玉儿,你看,你家姑娘也是想着你呢!”

    玉儿望着沐烟雨,“姑娘,你从小待我如姐妹般,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这十陵府谁不知李六郎心狠手辣,你是冒了多大危险救下那沈微澜,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做的远比不上你的。”

    沐烟雨笑着摇摇头,“都说了不需再提此事了。此次是来感谢老伯和婆婆出手相帮的,咱们好好感谢他们便是。”

    玉儿听了她的话,旋即端起茶杯,说到,“玉儿以茶代酒代我家姑娘谢过老伯和婆婆。”

    船夫哈哈大笑,“两位姑娘不必如此认真,我们老两口并未做什么,倒还借此赚了许多银两呢!”

    老妇人忙点头,“是啊是啊,要说那知府夫人真是出手阔绰!”

    沐烟雨疑惑道,“知府夫人?”

    老妇人正要回答,老船夫忙咳嗽了两声,制止了老妇人想要说出口的话。

    沐烟雨意识到事情不对,便询问玉儿,“玉儿你说,怎么回事?”

    玉儿支支吾吾不敢回答,老船夫忙打圆场说,“哎呀无事,我俩见先前帮玉儿做了绿豆汤卖的如此好,头几日便也做了绿豆汤去集市卖,竟在街口遇到了知府夫人,她见我两辛苦,便全买了去,还给了我们许多银两呢!”

    老妇人正要起身反驳他,老船夫赶忙挤眉弄眼地问她,“你说是不是老婆子,知府夫人真是大方!”

    老妇人见状,也附和到,“是的是的,确实如此。”

    沐烟雨旋即笑了,“原是如此,知府夫人确实心善。”她又对玉儿说,“这样的事有何说不出口的,你如此支支吾吾。”

    玉儿心虚地嚷嚷,“哎呀,我又未同老伯一起,我又如何得知此事。”

    一阵寒暄,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饭毕,两人帮着船夫与妇人收了碗筷,想要帮着收拾,却又被赶出房屋,只让她们在院儿里歇着便是。无奈两人又只能坐在院子里发呆。

    正无聊之际,忽听得屋内哐当一声,然后又听得船夫焦急的声音,“老婆子,你怎么了?”

    沐烟雨和玉儿赶忙冲进屋内,只见地上碗筷散落,妇人摔倒在地,船夫正将她往怀里抱。

    沐烟雨忙问到,“老伯,怎么了,刚才不都还好好的?”

    船夫焦急道,“不知为何,我正转身放碗呢,听到哐当一声,回头就见她躺地上了。”

    “那老伯,你先在家看着婆婆,我们去请大夫!”

    老船夫似要急出泪来,忙说,“那便麻烦二位姑娘跑一趟了。”

    沐烟雨便携了玉儿,转身赶忙往院外跑去。

    刚至西市菜场,便见一堆人围在路中央,将道路拥堵。最近的药铺也在西市与北街的交汇处,想要请大夫必须要穿过西市才行。

    沐烟雨想要穿过人群,可层层叠叠的人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不时还有更多的人想要挤过来看热闹,根本不可能快速穿过。

    玉儿见此情景,只得将沐烟雨拉过来护在身后,一边高声喊到,麻烦大家让一下,我们急需过去请大夫。

    可是嘈杂声太大,远远盖过了她的声音,即便是近处的人听到了,也是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又冷漠地转过去,继续探头张望。

    沐烟雨见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她望见旁边菜摊上有一个木盆,便对玉儿说,“你去拿了那木盆冲过来,然后大声喊,‘沸水来了,小心烫伤’,这样他们便会散开了。”

    玉儿心中领会,忙过去端了木盆,边跑边喊,“沸水,小心烫伤啊,大家都让一让!”

    果然,人群一层一层散开来,然后沐烟雨紧随其后。本以为可以顺利穿过人群,却忽有一狰狞的刀疤脸闯入眼帘。

    他拦住玉儿,手往盆中一伸,然后拿出来看着自己的手道,“沸水?小心烫伤?”

    玉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

    沐烟雨见来人,瞪着他说,“李六郎,人命关天,我们着急去请大夫,请你别找麻烦!”

    李六郎唇边勾起一抹坏笑,脸上的疤越发的狰狞可怖,他将手中的剑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沐烟雨着急的脸,说到,“呵,原是沐姑娘,人命关天与我何干,你扰了我的场子,还对我如此不客气?”

    沐烟雨伸手想推开他,可他稳如泰山,任凭沐烟雨如何推搡,都纹丝不动。

    玉儿上前想用木盆砸他,却被他身后几个男子上前将她手中的盆一下子抢过,还将她拖到一旁。

    沐烟雨怕他们会欺负玉儿,慌忙地想要上前救她,李六郎却用手中的剑拦住她的去路。

    沐烟雨气急,“你要做什么?”

    李六郎依旧无赖般说到,“她想伤害我,沐姑娘反倒质问我?”

    沐烟雨见此情景,急得落下泪来,“李六郎,是我扰了你的场子,她只为救我,你放了她,抓我便是。”

    李六郎见沐烟雨落了泪,神色忽有一丝异常,瞬间又恢复到痞子模样,“哟,沐姑娘这眼泪还真叫我心疼,可是她先要伤害我的。”

    沐烟雨向他伸出手腕,“我替她受,你放了她,让她去请大夫,我们还等着大夫挽救人命!”

    李六郎欺身上前,“你自然比她值钱些。”然后他大手一挥,“兄弟们,放了她。”

    一群人便松了抓住玉儿的手,玉儿忙冲过来抓住沐烟雨,“姑娘不可,你去请大夫,我留在这儿。”

    沐烟雨摇摇头,用力推开她的手,命令到,“快去!”

    玉儿也落下泪来,拼命摇头,“不可,姑娘,我不能留你一人在他们手里。”

    沐烟雨喝到,“若晚了婆婆就更危险了,你快去!我与他们并无纠葛,他们不敢拿我如何!”

    李六郎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我李六郎是十陵府人尽皆知的恶霸,你与我并无纠纷,不代表我不会找你麻烦。”

    人群里瞬间一阵窃窃私语。

    玉儿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李公子,恳请你放了我家姑娘,是我妄图伤害你,你抓我。”

    李六郎用刀柄推开她的手,“沐姑娘的身价可比你一个丫头高得多,我为何要你不要她?”

    玉儿顿时愣在那里,眼泪簌簌地落下。

    沐烟雨催促,“玉儿,你先别管我,救婆婆要紧。”

    玉儿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她跑出五六步的样子,李六郎在身后高喊到,“且慢!”

    沐烟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莫不是又要反悔?!”

第十三章 寻医

    李六郎并不理会,一群人又上前抓回了玉儿。

    玉儿见他出尔反尔,便生气的骂他,“李六郎,你实在是卑鄙无耻!”

    李六郎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说,“我刚捉了一位姑娘,想来不如将你们一起捉走罢。”

    说完,一行人便要将她们往马车上推。

    沐烟雨奋力挣扎,“李六郎,你真是可恶至极,我今日即便咬舌自尽于此,也不会跟你走!”

    李六郎转身看着她,忽地正经道,“沐姑娘,你若还想救你所说的婆婆,你便随我上马车,我同你去接了她看大夫便可,你若再迟些,她怕是早已归西。”

    沐烟雨仰头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卑鄙小人,你放了我们,我们自会找大夫。不必你如此谎言相骗。”

    李六郎无奈道,“你这一来一回要多久?我直接过去接了她去大夫那里不是更省了时辰,还快些?你不同我上车,我如何知道位置?”

    沐烟雨怒目而视,“我为何相信你这卑鄙小人!”

    李六郎无奈,上前将沐烟雨挟至腰间,扔上了马车。他回头吩咐手下的,将玉儿也推上车。

    沐烟雨同玉儿都跳下马车,他坐在驾车位,伸手抽刀挡住她们的去路。

    沐烟雨气极道,“我会怕你吗,大不了死在你剑下!”说着便执意要下车。

    李六郎不屑道,“姑娘是女中豪杰,自然不怕死,可车内除了你们还有一位,她可不见得不怕死。”

    车内女子听了这话,忙上前跪着拉住她们,哭诉到,“二位姑娘,求求你们别下车,他真的会杀了我的!求你们救救我吧!”

    沐烟雨回头看到车内姑娘眼泪如注的模样,心下不忍,便拉了玉儿坐回车里。

    李六郎见她们都回了车内,便高声问到,“你们说的病人在哪里,我这就驱车前去接她!”

    沐烟雨掀开车帘,从头上拔下一枚银钗抵住李六郎的脖颈,说,“你别耍花招,否则我立马将这钗扎进你的脖子!”

    李六郎笑了笑,“我若骗了你,你只管刺。”然后回头对随行的人喊到,“兄弟们,回去等我,我去去就回。”

    又问沐烟雨,“那婆婆家住何处?”

    沐烟雨迟疑了一下,仍旧说到,“穿过西市这条街往南街去,就在西市与南街的交汇处。”

    说完,李六郎便扬起马鞭抽在了马匹身上,瞬间,沐烟雨跌回马车内。

    玉儿赶忙扶起沐烟雨坐到凳子上,骂到,“真是混蛋!”

    沐烟雨坐着理了理裙裾,抬头瞧见正对着的姑娘依旧在抽搭。她问到,“你是哪家姑娘,为何李六郎将你抓了来?”

    那姑娘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红肿着眼回答到,“我原是青山镇人,前些日子随父母来十陵府做生意,哪知一同合伙开铺子的人是个骗子,先前说好他在这边已买好铺子,我们只需带着积蓄来便可,结果来了此刻,他将我们的钱财都卷走跑路了。我们既无住处又无回乡的盘缠,听说在东市李六郎处可借银两,我们便找他借了五十两银做回家的盘缠。原本说好昨日父亲将银两送还来,可我们的积蓄全无,暂时还未赚得银两,便未按时送来。本想今日我前来请求他宽限几日,他却抓了我扬言要将我卖进窑子,我……”

    沐烟雨听闻她的遭遇,想起当初沈微澜一事,简直如出一辙。可那沈微澜的父亲好赌才欠了不少银两,而这姑娘确实是家中困难,为何这人如此不讲情面,动不动就要将人卖进窑子!

    她安慰那姑娘,“你放心,待救了婆婆以后,我便想法子帮你,定不让你被他抓去窑子里。”

    那姑娘摇摇头,“姑娘你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抵抗得过他李六郎。”她悄悄地伸手拨开车帘探了探李六郎,怕他听到接下来的话,见李六郎专心赶马,她便俯身轻声对沐烟雨说,“我听说十陵府有位姓李的,年仅十六时,便杀了十陵府钱员外府上数十口人,就连小孩子都未放过,这位李六郎也姓李,不会就是他吧!如此心狠手辣,我们几人,如何抵得过。”

    玉儿听了此言,摆摆手道,“这个李六郎并非那李姓恶徒,若真是他,那为何官府未抓了他去?杀这么多人,按理说应当抓去砍头才是。”

    那姑娘带着哭腔说,“可他这模样实在可怕,想必是干了许多杀人放火的勾当!”

    沐烟雨说,“那时我才几岁,只记得当时十陵府哄乱了许久,因年纪太小,对此事了解并不多。但听说那人杀了人后并没逃走,官府去时他还跪在庭院中,于是官府便将他收监了,不久就处斩了。而这位李六郎虽也姓李,但与他并非一人。我只记得这李六郎大约是明历十三年来的。至他来了之后,的确经常在十陵府干些欺男霸女的事,但至此还未听他干过杀人放火的事。”

    那姑娘害怕得抓住沐烟雨的衣袖,颤声说到,“那会不会只是你们并不知道而已,他会不会将我们拉到无人之地偷偷杀了?”

    沐烟雨摇摇头,“我想不会,十陵府知府是我父亲旧交,他断案如神,为官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他李六郎若敢胡来,自己也将死路一条。况且现在他最多干些强收银子的事。”

    玉儿点点头,“的确如此,他最多干些坑蒙拐卖之事。”

    那位姑娘却,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担忧。

    沐烟雨正要安慰她,马车却突然停下来,只听李六郎高声问到,“沐姑娘,可是此处?”

    沐烟雨掀开车帘,见确实到了船夫老伯的家,便唤了玉儿,跳下马车,跑进院子里。

    沐烟雨进了屋内,见船夫正抹着眼泪,她小心喊到,“老伯?”

    船夫忙慌乱抹了眼泪,说,“沐姑娘,竟这样快?”

    沐烟雨摇摇头,“实在抱歉老伯,我们还未请到大夫,但李六郎赶了马车来,我们直接将婆婆弄上马车,赶去大夫家吧,这样省时些。”

    船夫有些迟疑,“那李六郎会如此好心?”

    “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了,救婆婆要紧。”

    说完便同玉儿上前帮忙搀扶妇人。刚走出屋内,见李六郎从院外走了进来,他快步上前将手中的剑塞到沐烟雨怀中,说到,“你将它替我拿着,我来背这老妇。”

    说完便转身微微弓了身子,几人也顾不得这人是恶霸李六郎,忙将老妇人放到他背上。

    李六郎背起老妇人便快步冲向马车,到了马车旁,他慢慢蹲下,小心将老妇从背上放下来,船夫也忙上前扶住老太。待他扶稳后,李六郎又转过身,将妇人一把横抱上马车内。他冷漠地吩咐那位被抓的姑娘照顾好老妇,然后又转身对沐烟雨和船夫还有玉儿三人,说,“你们还愣着干嘛,上车去顾好老妇,省得马车快了颠着她!”

    三人这才回过神,忙依次上了马车。船夫一进了马车就将老妇紧搂在怀里,玉儿也蹲下来,半跪在车内,用膝盖抵住妇人的膝盖让她不至于下滑,而沐烟雨坐在老妇另一边,将手臂挡在老妇身后,以防车子颠簸,将她撞伤。

    李六郎见几人坐定,便跳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行至最近的药铺。

第十四章 就医

    到了药铺,李六郎赶忙停下马车。他帮忙将老妇人背进铺子,高声喊到,“大夫,大夫!”

    遂从里间出来一个长须男子,约摸而立之年。他上来拱手谄媚地说到,“李大爷来了。”

    李六郎将老妇放到凳子上,老船夫忙过去扶着老妇。大夫还在一旁笑着看着李六郎,期待他吩咐重任般,李六郎见他还站在那里不动,便喝到,“看不到有病人吗?还不给病人看病看我做什么?”

    大夫吓得忙点头哈腰,“是是是,这就来瞧瞧。”然后上前把了脉,拨开眼睛看了看,又向船夫问了些相关的情况,便了然地点点头。

    沐烟雨见大夫心中已知大概,便问,“大夫,病人情况如何?”

    大夫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同行的丫头,白了她一眼并不回答,独自朝柜台走去。

    李六郎抬脚踹翻脚边的矮凳,大吼,“问你话呢!聋了吗!”

    大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大声吓得发抖,忙转身过来弓着腰,颤颤巍巍地说到,“病……病人并无大碍,只是上了年纪,若蹲久了突然起身,难……难免脑供血不足,一时晕眩,以致摔倒昏迷。”

    李六郎又问,“那该如何救治?”

    大夫低着头,汗如雨下,继续颤声回答,“不需刻意治疗,这老妇平日多有锻炼,身体还算硬朗,脉象也并无异常,待休息片刻她自然就醒来了,只是我还需开些活血化瘀的药,防止头部摔伤处血块凝结,以后注意勿久蹲,起身慢些便可。”

    李六郎冷着脸,只对他点点头。

    大夫见他并无过多怪罪,忙用袖口擦了擦脑门的汗,迅速撤到柜台旁拿起笔写药方。

    沐烟雨走到船夫身边,蹲下来一边搓着老妇的手一边安慰船夫,“老伯,大夫都说没事了,你不必担心了。”

    船夫似送了口气般点了点头,说,“今日真是麻烦沐姑娘了。”

    沐烟雨摇摇头,“今日也怪我们贸然前来,否则婆婆也不会劳累过度而晕倒。”

    船夫忙摆手,“哎,姑娘说这话何意,你们本是好意,况且大夫都说了,这是上了年纪所致,怪你们作甚?”

    李六郎听了,还未等沐烟雨开口,他走上前来,说到,“你这老头,我今日忙前忙后的帮你,你反倒只谢她,为何不谢我?”

    船夫又微微鞠了鞠身子,“谢过李公子。”

    沐烟雨转头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功成自居的人。”

    李六郎哈哈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沐姑娘可是才知道?”

    沐烟雨瞪他一眼,转过脸去,并不回答。

    大夫小心翼翼地将抓好的药双手递给李六郎,说,“李公子,这药我已包好,病人只需早晚煎服,连用三日,若身体无别的不适,便无大碍了。”

    李六郎接过药包,抬起眼皮问他,“这药多少钱?”

    大夫忙摆手,“李大爷来我这药铺,小的光荣倍至,勿需给钱,您常来便好。”

    沐烟雨在一旁噗呲地笑了,玉儿蹲下身来趴在沐烟雨耳边悄悄问,“姑娘笑什么?”

    沐烟雨抬手掩笑,摇摇头,并不回答。

    李六郎看了一眼沐烟雨,从腰间掏出十两银子扔给大夫,咬牙道,“我常来你这药铺?你咒我?”

    大夫捡起银两,忙伸手抽了抽自己的嘴,佝偻着身子说,“大爷息怒,小的嘴笨,您莫怪,莫怪。”

    玉儿这才明白过来沐烟雨为何发笑,自己也便忍不住笑起来。

    李六郎低头看着忍俊不禁的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们都盼着我不好呢!”

    沐烟雨站起身来,“谁让你平日里作恶多端?”

    李六郎也不恼,他低头凑近沐烟雨的脸,一如往常的坏笑道,“你与我只接触过几次,你怎知我平日如何?莫非沐姑娘多番打听李某?”

    沐烟雨见他如此无赖,生气地推开他,太过用力,露出一段藕臂来。李六郎直直地盯住她露出来的手臂,沐烟雨察觉到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瞬间红了脸。她赶忙垂手理了理衣袖,盖住手臂,骂了一声无耻,便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玉儿察觉到沐烟雨的难堪,便起身上前挡住她。

    在药铺待了约摸半刻钟,老妇终于缓缓睁了眼,她看着眼前一脸着急的老船夫,问到,“老头子,你为何如此神色?”又环顾了四周,“我又为何在此处?”

    老船夫见她醒来,激动地又落下泪来,忙回答说,“你晕倒了,这里是药铺,我们带你来看大夫来了。”

    老妇撑着凳子坐直了身子,伸手揉了揉脑袋,“老咯,不中用了!”

    老船夫伸手捏她的脸,“胡说什么,你还是小姑娘呢,哪里老了?”

    老妇瞬间笑开了花,假意生气道,“你总是这么油嘴滑舌,真是遭人笑话!”

    沐烟雨见此情景也不好上前插嘴,只走过去轻声唤了大夫,“大夫,你再帮着瞧瞧,确认一下婆婆是否无碍。”

    大夫忙点了点头,走过去对老妇说,“夫人,我再帮您把把脉,若是无事,你便可回家了。”

    老妇人一边连声道谢,一边伸出手来。

    把完脉,大夫再三保证了妇人的安危,沐烟雨便与老船夫搀扶着老妇一同走出铺子。

    玉儿在一旁悄声说,“姑娘,李六郎还未出来,咱们不如就这么走了吧。”

    沐烟雨正欲说好,却发现大夫抓的药还在李六郎手上,便对玉儿说,“你先带两位老人回家,我去找他取了药随后便来。”说完便将老妇的手放到玉儿手中,自己转身就要往铺子里跑,却迎头撞进李六郎的胸膛。

    李六郎调笑道,“沐姑娘是想要谢我?如此赶不及地投怀送抱?”

    沐烟雨摸着撞痛的额头,抬头狠狠地瞪他,“你这人怎总这般无礼,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过是来取了婆婆的药而已。”

    李六郎伸手递给她刚才那包中药,“拿去。”

    沐烟雨接过药包便要走,却被身后人一把抓住了手臂,她转身想要骂他,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青花瓷小瓶子递到她眼前,他说,“你手臂受伤了,回去拿这个擦擦,很快便好了,姑娘家,留疤可不好看。”

    沐烟雨心想,我怎么不知我手臂有伤,这人又想使什么坏点子。她本能的甩开他的手,不愿接受。

    李六郎又伸手抓住她的手,硬将那药瓶塞进她的手中。他微微有些怒气,说,“你若今日收下这瓶药,我便放了马车里那丫头,也不再为难你们,你若不肯接受,我便连同这两老东西一同抓了!”

    “你!”沐烟雨怒目圆睁,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便收了药,说,“那我便收下,你必定如实履行诺言,将我们都放了!”

    李六郎唇角又瞬间勾起坏笑,“好!我言出必行!”

第十五章 疑惑

    沐烟雨转身走到船夫和老妇身边,将手中的药包递给船夫,又招呼了吃药的时间和次数,这才放心下来。

    她命玉儿陪同船夫将老妇人送回去,自己则要留下保证那马车上的姑娘的安危。

    玉儿怕她一个人留下不安全,便不肯离去。船夫与老妇人也连声说自己可以回去,不用玉儿陪同。

    沐烟雨见拗不过他们,便又回头对李六郎说,“可否请李公子再送老伯和婆婆一程?顺便就放了这姑娘?”

    李六郎走下台阶,双手抱胸,点点头,“可以,我便再做一回好人。”

    然后一行人便上了马车,李六郎又驱车到了船夫的小院前。

    下了车,船夫携同老妇向李六郎道谢,说话间船夫从腰间掏出十两银双手递给李六郎,他说,“刚才老父多有不便,多谢李公子替我们垫付了药费,此刻老婆子醒了,我便将这药费还给你罢。”

    李六郎摆摆手,“我是差你那一点钱的人吗?那大夫可是说了不收钱的,我给他是因为他说话晦气,我要甩掉晦气,并不是为了替你们付药费!”

    沐烟雨见他态度如此恶劣,便上前说到,“老伯好心还你药费,你若是一片好心不收便可,何苦说话让人如此难堪?”

    李六郎笑了笑,“沐姑娘教训的是。”然后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对着老伯说,“客气了老人家,我不是替您给的医药费,是我想摆脱晦气。”

    说完便看着沐烟雨,问到,“这样可以了吗?”

    沐烟雨也不理他,只向船夫和老妇招呼到,“老伯,婆婆,我们便将你送到这里,就不进去了,天色不早了,我同玉儿该回府了。”

    两位老人忙点了点头,说,“确实该回去了,暮色将至,我们也不留你们了。”

    又对李六郎说,“李公子,今日真是麻烦了。”

    李六郎摇头,“不必谢我,我是看在沐姑娘面子上才帮你们的。”说完便一脸戏谑的转头看着沐烟雨。

    沐烟雨送了船夫与老妇进了院子,然后走到李六郎身旁,她坚定地看着他,“既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那你马上放了马车里那位姑娘。”

    李六郎听此,点点头,“好!立马放!”说完便走到马车前用剑柄撩开车帘,他歪了歪头示意车中女子下车,说,“你走吧,看在沐姑娘面子上,我便不为难你了。”

    那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敢动弹。

    李六郎些许不耐烦地说,“怎么?还需我亲自来背你下车吗?”

    那女子瞬间回过神来,拼命摇头,然后赶忙跳下马车。她走过去拉住沐烟雨的手说,“沐姑娘,你果然说到做到,真的救了我。”

    沐烟雨本不是很有把握,见李六郎真的放了那姑娘,她着实也有些诧异。这李六郎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就因为我收了他的药,就放了我们所有人么?

    沐烟雨摇摇头说,“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还不知道这李六郎到底耍什么把戏呢!”

    她命玉儿过来陪着这位姑娘,莲步轻移,走到李六郎身边,疑惑道,“李六郎,你真要放了我们?没有别的鬼把戏?”

    李六郎耸耸肩,“沐姑娘心里,我真这般不讲信用,出尔反尔?”

    玉儿在一旁嘀咕,“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话落入李六郎的耳朵,他却并未生气,只一阵狂笑,既而跳上马车,将车子调转头来,疾驰而去。

    只留沐烟雨几人愣在原地,丝毫不知这李六郎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玉儿望着他驾车而去的身影,疑惑地说,“姑娘,他当着这样放过我们了?”

    沐烟雨摇摇头,“我也不知,这人性格实在古怪,难以捉摸。”

    那女子仍心有余悸,她上前拉了沐烟雨,说,“沐姑娘,管他如何,我们还是先走吧。趁着他已离去,我们快离开这里,若他反悔,又回来了怎么办?”

    沐烟雨点点头,“好,天色不早了,我们赶快回府,不然母亲该担心了。”她又对那女子说,“姑娘你此刻也是回不去了,不如今日先同我回府歇着,明日我命人送你回去。”

    那女子犹豫片刻,想着眼下也并无别的好法子,便鞠了鞠礼,“那便谢过沐姑娘了。”

    说罢,三人便快速往北街的方向走去。

    回府的路上,沐烟雨隐约觉得手臂微有痛感,她悄悄撩起右边的衣袖,低头一看,发现手臂上有许多条状的淤青,还有长条被擦伤的伤口。

    她募地想起李六郎的话,他说,你手臂受伤了。他说,姑娘家,别留疤。

    她自己都还未察觉自己受伤,他如何得知的?瞬间,她又想起他那一刻灼灼目光,她原本以为他是心术不正,原来他是瞧见自己手臂上的伤而已。

    沐烟雨回想,这伤到底何时得来的呢?许久她才回忆起,许是马车上为了防止老妇撞伤,自己将手臂挡在她后背,车子颠簸导致手臂与马车上的木条相撞而造成的。

    她掏出腰间的药瓶,上写着金疮药。心下疑惑,这李六郎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明明先前总是与我作对,为何今日瞧见我伤口还执意留下金疮药给我?

    沐烟雨被自己脑中的想法搞得一片混乱,她甩甩自己的脑袋,尽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问题。

    玉儿在一旁看到沐烟雨的异常举动,忙问到,“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不适?”

    沐烟雨叹了一口气,说,“无事,我只是觉得今日李六郎如此怪异。”

    玉儿疑惑道,“姑娘何出此言?”

    沐烟雨看着手中的瓶子说,“他今日非要我接了这药,还说我接了便放了我们所有人,我本以为他是诓我,没想到他竟真放了我们,还放了这姑娘。”

    那被抓的姑娘听她所言,接话说道,“我以为是沐姑娘想了别的法子让他放了我,不曾想原是这样?”

    沐烟雨点点头,仍旧疑惑地瞧着那青花瓷小药瓶。

    玉儿托腮道,“这可就奇怪了。只听闻他这恶霸横行霸道,心狠手辣,也从未听说他做什么好事,今日不仅带婆婆去看了大夫,还将这位姑娘一并放了,真是稀奇。”说完她又似回想起什么,拉住沐烟雨,问到,“可是姑娘他为什么偏要给你这药?”

    沐烟雨怕她担心,便摇了摇头,并未讲自己受伤的事。只说,“我也不知,他非说我受伤了,可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哪里受伤了。哎,别说他了,他这人本来就心思古怪,咱们不去理会了,现在赶紧回府吧,省得他反悔又调转头来。”

    两人听了沐烟雨的话,都点点头,加快了脚步,赶在天黑前回到了沐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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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未言介绍:
她本有一自幼喜欢的人,她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前日,突生变故,最终竹马另娶她人为妻,她却只能嫁于十陵府一人人惧怕的恶霸。是恶霸还是良人?她的命运到底会如何……桃李未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桃李未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桃李未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