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月下诉心事(二)
夜晚的月光皎皎,一泻千里。照在二人的脸上,将他们的脸映衬的格外洁白。星辰如灯,点缀着深蓝的夜空,如遗落的珍珠。
李六郎看着空中的月,若有所思道,“月夜如昼,最宜寄相思。”
沐烟雨心中微微有些难过,轻声回道,“相思无人寄,月色再明亮也像漂泊的船,空游无依。”
李六郎听了她的话,微微偏头道,“那你为何不给他个机会,要走的这样干脆呢?”
沐烟雨有些惊讶他会问得这样直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六郎瞧着他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其实,林公子也没有多大的错,不是吗?”他说出这样一句话,却又顿了顿,说,“不过我也明白你在意的是什么。”
沐烟雨也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那你说,我在意的是什么?”
“你不过是怕,你们这样彼此最纯粹的感情,会败在了家庭琐事上,毕竟你若嫁与他,就再也不是你和他了,而是你与他们。”
听了他的话,沐烟雨微微有些震惊,他一个男子,居然能体会到这样的感受。
“李公子竟还能有这样的感悟?”
李六郎笑笑,说,“历经凡世,看尽人生百态,我自然比别人体会的多。”
沐烟雨见他忽地深沉起来,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便抬头继续忘着月亮,一手抵在石桌上,撑着下巴。
她忽地想起白天的事来,便问他,“你今日找的那女孩,是真的被她父母当作抵债的银子抵给你的?”
李六郎或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跳跃到这个问题上,微微一愣,旋即回答说,“是。”
“那此前我遇见你,你要抓的那个小男孩,是不是也是被抵债抵过来的?”
“他不是,他是捡来的流浪儿。”
“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拐子呢,连那么小的孩子你都要抓,简直没有天理。”
李六郎低下头,笑出声来,“那你为何突然又觉得我不是了呢?”
“或许是这几次的相处,让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其实是个好人。”
李六郎摇头,“这世间,何为好?何为坏,可能,大部分的人们眼中的坏人,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己眼中的正义罢了,我们又到底该如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怎的我夸你是好人你还这般不满意?”
“并非不满意,只是对我来讲,做个坏人更洒脱,不必背负各种道德的条条框框,一旦我接受了自己是个好人,那么我的一切不正确的行为都会得到内心的煎熬,可坏人不必,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做个好人,你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他看着圆如银盘的月,认真的问她,“若是有一日,我非要杀个人呢?做好人也可以做这样的事吗?”
沐烟雨被他一句话吓了一跳,“你这是……”
李六郎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沉默地望着月空。
于是二人皆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许久,玉儿熬出的一股股药味飘来,李六郎转头看着她,问,“你的伤可好些了?”
沐烟雨点点头,“一直在服药,虽今日行路,走得却慢,伤口恢复的很好。”
他看着她的眼,认真地说,“抱歉,那日是我疏忽了,我若聪明些,也能察觉出端倪,这样你也不会白白挨那么一下子。”
沐烟雨轻笑道,“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没机会在此看着玉儿替我熬药了。”
她蓦地想起那日,她用力地刺伤了他,而他,也捏着自己的手,又狠狠地刺了自己一下子。她顿时紧张道,“那你呢?你的伤如何?”
李六郎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肩,说,“那点小伤对于我们这身体来说,丝毫没什么影响,姑娘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沐烟雨见他那么大力,将信将疑地说,“你莫不是为了让我不心怀愧疚,才故意这样说?”
李六郎见她不肯信,一下子扯开衣领,说,“你若不信,便亲眼看看吧,看我有没有骗你。”
沐烟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霎时羞红了脸,站起身来背对着他,说,“你好便好了吧,何必做出如此举动来!”
李六郎拉起衣服,捋顺衣领,看着她忸怩的背影,说,“我这不是见你不信我的话,才出此下策嘛!”
“罢了,我信你就是,你快些穿好衣服,莫让人看见了,多生误会!”
“早穿好了,你过来坐下吧,不然那位玉儿姑娘看到了,还以为我又欺负你,又得将我一阵好说!”
沐烟雨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堂堂李六郎,还怕玉儿说你不成?”
“怕,怎么不怕,你家那位玉儿,嘴巴可厉害了,惹不得,惹不得。”
沐烟雨捏了捏发烫的耳朵,也不看他的脸,只随着找了话问他,“你原本是哪里人?为何突然就来十陵府做了恶霸呢?”
李六郎不知她为何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脑海里全是火光冲天,尸横满地的样子。明明他本就是十陵府的人,为何会突然就不是十陵府之人了呢?为何他就成了那个人人害怕的恶霸呢?
他自己也想知道吧,想知道为何原本幸福的家庭,会惨遭人迫害,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沉默许久,他才道出一句,“一个做恶霸的,哪有什么理由。想要做坏事,什么借口都可以成为祸害百姓的理由。”
“可你不是真正的恶霸,我感觉的到,你心里有善良的地方,你伪装成这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掩盖什么真相?”
李六郎起身走出两步,他微微侧头,余光看着沐烟雨,说,“夜深了,赶快喝了药回房歇着吧,别着了风寒。”
说罢,便很快跨着步子离去了。
沐烟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懊恼,别人的事,说与不说,都在于自己,为何非要打探别人不肯说的秘密呢?
玉儿见李六郎独自离去,也不与自己打声招呼,便回头准备与沐烟雨抱怨,却见沐烟雨神色微漾地走了过来。
还没等她开口,沐烟雨便先问了她,“药可熬好了?”
玉儿点点头,“我正要寻了陶碗给你凉着呢!”
沐烟雨便到一旁的屋子里拿了一只碗出来,递给玉儿。
玉儿试探性地问她,“那李六郎为何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沐烟雨假意打了个哈欠,说,“是我困了,便让他回房睡了,我喝完药也得休息了。”
玉儿一听沐烟雨困了,便麻利的倒了药,说,“那咱们也赶快喝了回去睡觉吧!”
第七十七章 奇怪的女孩
第二日,几声鸟叫将沐烟雨唤醒。她起身推开窗,望着天空,见鸟儿都成群结伴地往南飞。
深秋已至,她想。
以往她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毕竟秋高气爽,雨水少,日光柔和,不似春雨绵绵不断,也不似夏日阳光毒辣,更不像冬季那样阴冷。
现如今,看着微黄的树叶,与忙碌的鸟儿,她竟一时不知,秋天的到来到底是让人悲还是喜。就像自己一直心属的那位,不知他带给自己的更多的是欢喜,还是悲伤。
许是秋风萧瑟,许是今日云层满布,沐烟雨的心也跟着阴阴沉沉。坐在窗前望了这窗中景色许久,心中微微烦闷,索性关了窗,坐回桌前。
正巧此时玉儿便端来了洗漱用水,她笑颜盈盈道,“姑娘你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沐烟雨瞧着她的样子,好奇道,“可是有好事?你笑得这样开心。”
玉儿一边替她拧着帕子,一边笑着说,“姑娘你可未见那李六郎今日的情形,被一个姑娘治得服服帖帖的,我想着,他若是有个女儿,便也就是那样子了。”
沐烟雨用帕子擦了脸,又擦了手,对玉儿说,“怎的?哪里来的姑娘?”
玉儿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在铜色脸盆中轻轻揉搓,道,“就是昨日他要找的那位小姑娘,今早掌柜的便将孩子寻到了,然后交给了李六郎。本以为那姑娘定是个温顺乖巧的孩子,而今日一见,我倒是觉得她是故意走丢的。”
“你怎可随意揣测一个孩子呢!”
“姑娘你是不知道,她年龄虽小,行为举止可不像一般孩子呢!讲起话来一板一眼,惹得李六郎一点法子都没有!”
“那你快些去倒了水,引我前去看看这位有意思的小姑娘。”
玉儿点点头,遂又端了盆出去了。
沐烟雨走到梳妆桌前,微微整理了秀发,还不待玉儿前来为她梳妆,她便已挽好了发髻。然后微微描了眉,便不做其他装扮了。
她从床边挂架上取了外衣穿上,然后轻轻走出屋子,正欲下楼,却在楼梯前碰到了前来接她的玉儿。
玉儿见她竟已自己下楼来了,赶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嗔怪道,“你为何不等我来接你……”
“也不是什么大事,哪就有那么娇气呢。”
“姑娘你的身子可金贵的很呢!这可不是娇气的说法!”
沐烟雨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也便不再打断他的话。
不过,她但是,十分好奇,是怎样一个孩子,竟会惹得玉儿这样,这么想着,也不免微微加快了步伐。
来到客栈,见到许多人围在一起,她料想那里应该就是那孩子所在之处吧。
她轻点着步子走上前去,从人群中微微探了脑袋出去,竟瞧见那李六郎半蹲着身子,苦口婆心道,“你若真想出去游玩,你便先吃了饭,我们再启程好不好?”
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双手抱胸道,“我今日就是不愿吃饭,谁让你让人将我捉回来。我几番与你说过,我想出去玩耍,你偏不让,我自己出去了吧,你又要派人抓我,你就是故意的,不愿看我玩的开心!”
李六郎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过是没有时间与你一同出去而已,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明年开春,天气回暖之时,带了别的孩子,一起出去玩,这样你也有个伴,不是吗?”
她不屑地抬着头,“那些小屁孩能当我的什么伴,我才不愿与他们一起玩耍!”
见此模样,沐烟雨被她故作姿态的动作惹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所有人都纷纷望向了她。就连那姑娘也抬头看着她的方向,人群竟也配合地给她让出了一道口子来。
她咳嗽咳两声,以掩饰此刻的尴尬。
李六郎站起身来,说,“沐姑娘,可巧你来了,你快帮我劝劝这孩子,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还不等沐烟雨开口回答他的话,那小姑娘却似乎认得她一般,穿过人群,扑到她身前,保住她的腰身,对着她甜甜地喊着,“漂亮姐姐……”
沐烟雨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呆在了那里,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李六郎,而李六郎此刻也是十分茫然,毕竟这孩子自从来了他这里,便从未对谁亲近过。
而沐烟雨因为此前从不曾照料过孩子,对小孩子突如其来的亲近,也有些无所适从。
愣了片刻,见那孩子还眨巴着大眼睛,呆呆的望着自己,她便只能轻轻蹲下身来,柔声问那孩子,“你可曾见过我?”
那孩子摇摇头说,“不曾。”
“那你为何一见着我,就对我如此亲近?”
“姐姐生了好看,我瞧了心中欢喜。”
“就因为这?”
那孩子拼命点头,仍微笑着看着她的脸。仿佛真的为了她那张脸似的。在一旁作看客的玉儿,此时也忍不住上前问到,“小姑娘,你为何就喜欢漂亮姐姐啊?”
那姑娘也不看玉儿,仍旧缠着沐烟雨不肯放手,言语中却微微有些不耐烦,说,“不是说了吗,见了长得好看的姐姐,我心中欢喜。”
玉儿忍住笑,伸手捏捏她的脸,说,“你这孩子,还真是个小色鬼!”
她还不耐烦地打掉玉儿的手。
沐烟雨看着李六郎求救的脸,便轻声说,“你若这样喜欢我,那便与我一同用早饭可好?”
“漂亮姐姐还没有吃早膳吗?”
沐烟雨认真的点点头,说,“是呀,姐姐此时肚子饿了,想吃早餐,你同我一起吃好不好?”
那孩子用力点点头,迅速转身,拉着沐烟雨便往那摆好了早膳的桌前走去。沐烟雨见她动作麻利,也忙的起身跟着她。
见李六郎此刻仍蹲在那里,微微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也不说话,只身子一扭,挤开挡在自己路前的李六郎,拉着沐烟雨直接走到那桌前,然后如同自己请客般豪放,用小小的手拍了拍桌前的长凳,看着沐烟雨说,“漂亮姐姐,你来坐这里。”
沐烟雨回头看了一眼被挤开的一脸无奈的李六郎,忍不住拂袖笑了。然后她又转头看着那小姑娘,见她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
她想,此刻便也帮他一把,毕竟他救了自己几次,就当还个小小的恩情罢了!
然后她也顾不得围观人群的目瞪口呆,只轻轻走过去,坐到了那凳子上。也拉了小姑娘坐到了这长凳上。
玉儿见此情形,忙走过去,拿了碗筷为二人摆好,然后从桌上的陶罐中盛了稀粥到碗中。
沐烟雨为那小姑娘夹了一些菜到碗中,温柔地对她,说,“吃吧!”
那孩子点点头,便真的认真吃起来。
第七十八章 意外戳旧伤
围观的人群,见着那孩子已乖乖吃饭,不再闹腾,便也纷纷散去,只留李六郎与玉儿在一旁看着桌前用餐的一大一小的女子。
吃了半刻钟,那孩子放了碗筷,对沐烟雨说,“漂亮姐姐,我吃饱了,你慢些吃,多吃点。”
沐烟雨此刻也吃好了,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巴,又捏了另一角为小孩子擦了擦嘴。
那孩子笑着说,“姐姐你好香呀……”
一句话惹得三人都笑了起来。
李六郎走到她前方,看着她说,“你饭也吃好了,脾气也闹够了,该同我们回去了!”
那女孩儿一下子抱住沐烟雨的腰,拼命扭着身子,说,“我不同你回去,不回去!”
突然的动作,撞的沐烟雨伤口生疼,她却忍住了疼,尽量不表现出来。而李六郎此时却一把将那孩子拉开,面露愠色,道,“今日是不是惯着你了,你不知道这位姐姐身上有伤啊!你撞疼她了!”
那孩子被李六郎生气的模样吓得再不敢闹腾,毕竟,从她与李六郎相处以来,还不曾见过他与自己发那么大的火。
李六郎紧张地看着沐烟雨,问,“沐姑娘,你可还好?”
沐烟雨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
却分明,疼的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也微微发白。
玉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面色焦急道,“还说没事呢,疼出了这样多的汗来……”
她瞬时便再没那么喜欢那小女孩了,瞪眼看着她说,“你这小孩子,毛毛躁躁的,快些随李六郎回去吧,别来烦我家姑娘!”
然后俯下身子,微微扶住沐烟雨,“姑娘,咱们回房吧,我替你看看伤口。”
沐烟雨摇摇头,“她也不是有意的,你别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
玉儿急得仿佛快要哭出来,“姑娘,都这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呢!”
沐烟雨正要继续为那小姑娘开脱,李六郎却在此刻将沐烟雨拦腰横抱了起来,他神色冷峻,对玉儿说,“带路,回房间。”
玉儿微怔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匆忙跑前去带路。待李六郎抱着沐烟雨往客房走去,那小姑娘才从惊吓中缓过来,便也匆匆跟着李六郎的身影跑去。
毕竟,祸是自己闯出来的,总要自己承担才是。
回房的路上,许多人都瞧着他们,似乎都要急于窥探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那小姑娘在身后瞧见那些伸长了脖子的人,大声呵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不曾见人受伤?这样稀奇,竟都像头驴似的!”
听了这小姑娘的话,那些人都纷纷甩了袖子离开,不再盯着他们看。
沐烟雨在他怀中尴尬不已,她抬头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轻声说,“真的没必要这样大惊小怪……我不要紧的。”
李六郎也不看她,只专心跟着玉儿往前走着,只道一句,“待看过以后才知要不要紧。”
沐烟雨被他一句话弄得无言反驳,只能任由他抱着往前。
上了楼,穿过一个走廊,到走廊尽头往右拐,再走过一个回廊,便到了沐烟雨所住的房屋。
玉儿推开门走进去,将床上的被子掀开。李六郎便走过去将她轻轻放到床上,说,“你稍作休息,我去找大夫。”
说完,正要走,沐烟雨赶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不必,真的不必,我没有那么娇弱的。”
他见沐烟雨坚持,思索片刻,便点点头,说,“好吧,那请玉儿姑娘查看一下伤口,有没有渗血。”
玉儿点点头。
他又说,“今日的药还未熬吧?”
玉儿指了指桌上的陶罐,“一早便下去了见你们了,还未来得及。”
李六郎看了一眼陶罐,又看了一眼沐烟雨,说,“我先出去了。”
于是转身走到桌前,端着陶罐走出去,出门便撞上了跟来的那位小姑娘。他冷着脸对她说,“你就不必进去了,跟我来。”
那小姑娘不情愿的瘪瘪嘴,“我想去看看漂亮姐姐。”
李六郎不理会她的请求,继续道,“来!”
只一个字,那小姑娘便知,他又要生气了。于是回头看了看屋内,只得跟着李六郎去了。
来到后院,李六郎将陶罐放于火炉之上,对她说,“去那屋子里拿些柴火,将这药熬了。”
“这是漂亮姐姐的药吗?”
李六郎也不搭理她,只蹲下身来将炉膛里的灰用木棍扒出来,那小姑娘见李六郎不愿搭理自己,只能耐着性子转身去那小柴屋里拿了些柴出来。
李六郎将火生好,对她说,“你看好这炉子,我去看看你胡子叔和大胡子叔找好马车回来没有,你不许随意乱跑,若这次再跑,我便真不管你了!”
那小姑娘见他态度强硬,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模样,但心中害怕,仍听话的点点头,说,“我不会跑的,你去忙吧,我乖乖熬药。”
李六郎便转身走了。刚来到前院,却碰到了外出回来的沐家二老。
他拱手施礼,道,“二位回来了。”
沐老爷点点头,“此处风景甚好,带夫人出去转了转,正要去看看烟儿。不知那丫头起床没……”
李六郎面露难色,道,“沐姑娘刚用过早膳,此时在房中休息,二老快去看看她吧……”
“那我们便去了,公子有事就先去忙吧。”
李六郎点点头,欲言又止。只得起身继续往客栈外走去。
他想,待会儿端了药再一同赔罪吧。
出了客栈,正瞧就见了大胡子与虎子驾车而来。大胡子也见李六郎站在客栈门前等他们。
行至门前,二人一并跳下马车,拴了马,便走向李六郎。
大胡子率先开口,“大哥怎的亲自在此等我们?”
“我正巧刚出来,想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
虎子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便亲自出来了?”
李六郎顿了顿,说,“那丫头,撞了沐姑娘的肚子,我怕她又撞裂了伤口。”
二人听了皆是一愣,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撞谁不好,非得撞沐姑娘。
大胡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六郎的脸,说,“沐姑娘没大碍吧?”
李六郎摇摇头,“还不知,我说请大夫,她不让。”
虎子一拍手说,“哎呀,大哥,平时你那样聪明,怎的如今糊涂了呢,她不让请大夫了你便不请了,若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李六郎听此便要动身,虎子拦住他,说,“我去找,若大夫来了沐姑娘生气,大哥可尽管往我头上推!”
李六郎捏了捏他的肩膀,笑笑说,“好兄弟!”
于是虎子便转身骑上自己前一日骑来的马,匆匆离去。
大胡子则跟着李六郎去了后院,看着那小姑娘低头仍专心致志地熬药。见李六郎来了,小姑娘抬头对他说,“药该是好了,都有咕噜咕噜的声响了。”
李六郎便捏了手帕,蹲下来将陶罐端起来,倒了一碗药,便端着往客房方向走去。
第七十九章 夜月处就医
沐家二老来到沐烟雨的房间,此时还不知她的情况。沐夫人笑盈盈地走过去,说,“怎的又睡下了?”
玉儿在一旁正要开口,沐烟雨抢在前头说,“饭后困倦,想要再睡个回笼觉,父亲母亲出去可见到好玩的事了?”
沐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好玩的事没有,倒是这附近的景色不错,你若身子好点,也可与我们一同出去走走。”
“等女儿好些,便陪你们一起。”
玉儿在一旁终于憋不住话,嘟囔着说,“看着就要好些了,又被个小丫头撞了一下,不知又要养多久了……”
沐夫人大惊,“你说这话是何意?”
沐烟雨拉拉她的手说,“母亲,没事……”
沐夫人只继续问玉儿,“怎么回事?谁撞了?”
玉儿正要开口说明情况,却听得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沐博安打开门一看,竟是李六郎!
他端着药对沐博安说,“沐老爷,这是沐姑娘的药。我叫虎子去请大夫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你们别太担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沐博安焦急地问。
那小姑娘从李六郎身后钻出来,对沐老爷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老爷,是我太闹腾,不小心撞着了漂亮姐姐,你若生气,就罚我吧。”
沐老爷看了一眼她,又看着李六郎说,“这就是昨日你要寻的那小姑娘?”
李六郎点点头,“这掌柜人脉着实广,仅一个晚上就替我找到她了,只是这妮子着实不听话,让人头疼!”
瞧着这个扎着双髻,眼似月牙的小姑娘,心中竟一时生不起气来,沐博安心中竟有些喜欢,他微微俯身,说,“你是如何撞了我女儿的呀?”
“我不知漂亮姐姐身上有伤,想要搂着她的时候撞到了,老爷你罚我吧!”
“你既是无意,我便不怪你了。”
“那我可以进去瞧瞧她吗?”她眨巴着双眼问到。
沐博安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于是她欢喜地跑进了屋。
李六郎将手中的药递给沐博安,也微微拱手致歉,说,“是我没管好这丫头。”
沐博安端着药说,“那小姑娘也说了不是故意为之,李公子便也不必心怀愧疚,老夫倒还要多谢公子了,替小女儿熬好了药。”
李六郎摆摆手,“是我们的错,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公子是男儿身,进女儿家住处多有不便,那老夫就不请公子入内了。”
“这是自然,那我们先离开,待会儿大夫来了,我们再引他替沐姑娘瞧伤。”
“如此,便麻烦公子了。”
语毕,李六郎便唤了候在旁边的大胡子一同离去了,沐博安也端着药,轻掩了房门,转身走进去,将药递给沐夫人。
然后由着沐夫人给沐烟雨喂药。
喝完药,那小姑娘才敢开口,她趴在床面,小心翼翼道,“漂亮姐姐,你伤口可还疼?都怪我鲁莽,竟不知姐姐身上有伤,撞疼了你,姐姐若恼火,伤好了便打我一顿吧。”
沐烟雨与沐夫人皆被她一番话逗笑了。沐烟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也是无意,我怎会怪你,这药是你熬的吧?你都替我熬好了药来,我更不会怪你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李叔生的火,我看的炉子。”
“那你的功劳也算大了,谢谢你啦。”
“姐姐可不能谢我,我闯了祸,这都是应该的。”
沐夫人见这姑娘年纪不大,人却机灵,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儿啊?今年几岁?”
“我叫方铃儿,今年十岁。”
沐夫人又问她,“你昨日跑哪里去了,害得你李叔好找。”
她歪了头答,“我不是有意要李叔担心的,只是堂子里那些小孩都太幼稚了,我不喜欢与他们玩耍,他们便都攻击我,还说我是不招人疼的孩子。”
沐夫人听了她的话,心疼的拉住她的手,说,“真是可怜的孩子,你这样伶俐,难为你生在了那样的人家。”
她却一本正经地看着沐夫人说,“夫人,我不可怜的,李叔待我可好了。”不过她又低眉忧愁道,“虽然今日他生了好大的气……但也是我调皮在先,伤了漂亮姐姐,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沐烟雨笑道,“放心吧,姐姐没事的。”
话音刚落,便又听得门外想起敲门声,随后便是李六郎的声音,他高声道,“老爷,大夫到了!”
沐博安便又前去开了门,将大夫请进了门。然后自己退了出去,又将门关好。
是位年纪稍长的女医者。
她走到床边,床前的人都纷纷让开来,那小姑娘麻利的为她端了凳子放于床边。
她将脉枕放于床边,对沐烟雨说,“劳烦姑娘伸手,我替你把把脉。”
沐烟雨便伸出手来,将手腕放于脉枕之上。那医者轻轻搭了脉说,“姑娘脉象平稳,身子并无大碍,可还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
玉儿急忙道,“前些日子姑娘受了伤,劳烦大夫替我们姑娘看看伤口,我先前瞧了瞧,伤处微微泛红。”
“可有渗血?”
“并没有。”
“那就是正常的,伤口恢复之际,泛红是难免的,若不是再直接刺激原伤,也不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不过为了你们放心,我也替姑娘看看。”说着,便让沐烟雨解了衣裳。
经一番查看,大夫点点头,对她们说,“放心吧,姑娘若再养几日,伤口便可大好了。”然后又问沐烟雨,“姑娘近日可有吃药?”
沐烟雨点点头,“走之前找大夫开了些药,方才才服用了一碗。”
“能否让我看看?”
玉儿忙跑过去拿了一副未拆的药来递给大夫。那医者打开药包查看一番,说,“开这药的大夫,想来年纪不大吧?”
玉儿答道,“的确年纪尚轻,大夫如何得知?”
那医者笑着说,“用药中规中矩,虽无错,却也不能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想必是从医不久之人所开。”
“您可真是医术高明啊!”
那医者摇摇头,“不过是从医多年,经验丰富罢了。如此,我再加几味药进去,这样姑娘的伤也能好的快些。”
说着,她便掏出纸墨,写了几味药,将药房递给玉儿,说,“这头两味药需得炒了磨成粉,加入其中。”
玉儿点点头,便拿着药方走出去准备去抓药,打开门却见李六郎几人和沐老爷都在门前等着。
李六郎瞧她手中拿了药方,便说,“这是要去抓药?”
玉儿点点头,“是的,大夫进加了几味药,说让加进现在的药里。”
李六郎从她手中拿过药方,递给虎子,“你去。”
虎子点点头,就要走。李六郎叫住他,“将大夫一并送回,顺道取了药回来。”
于是虎子便又在一旁等着。不久,大夫便从房中出来了,李六郎忙从腰间掏出银子,递给那位医者,说,“大夫辛苦了。”
那医者摆摆手,“方才夫人已经给过了。”
李六郎便收回银两,又说,“那我让虎子送您回去。”
那医者便点点头,说,“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说着便与虎子离去了。
第八十章 客栈遇劫匪
一行人在夜月客栈又待了一日。第二日,李六郎便坚持要带着那名为方铃儿的小姑娘回十陵府去。
临走前,三人带着小姑娘前去给沐烟雨一家辞行。
那小姑娘轻轻地抱住沐烟雨,生怕又弄疼了她,小心地看着她,说,“漂亮姐姐,你何时回十陵府?”
沐烟雨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说,“我还不知呢,此去路途遥远,我们也将在那里待些时日,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归来,待我到了那里,我便写信与你,你若想我就回信给我,可好?”
方铃儿摇摇头,“可我不识字呀,更不会写字,如何回信于你呀?”
沐烟雨便看了看李六郎,似对方铃儿说,又实则对李六郎的嘱咐,“那你回到十陵府之后,便好生念书,学会了写字,便可与我通信了。”
那方铃儿似有些犹豫,“可我母亲说了,识文断字是男人的事,女子不读书才好。”
李六郎双手环抱着佩剑,插话道,“那是你母亲唬你的,回去我便带你上学堂。”
方铃儿这才点点头,说好。
李六郎又向沐老爷与沐夫人告别,遂带着方铃儿与虎子、大胡子一同往客栈外走去。沐老爷一行也跟着他们的步子,将他们送至门外。
李六郎转身对他们说,“几位送到这里便可,我们就先回十陵府了,望你们一路游玩尽兴,愉悦而归,咱们十陵府再见。”
沐博安点点头,“先前对李公子多有误会,但今日之后,我绝不疑心公子为人。”
李六郎看了看已坐于马车驾车位的虎子和大胡子,示意他们将方铃儿带上车去。于是虎子便跳下车,将方铃儿送上了马车,自己又坐回原位等着。
李六郎拱手向沐博安施礼,说,“沐老爷信我,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我有我的不得已,若日后几位在十陵府见了我,还只当我是那个恶霸便好。”
“公子这是……”沐博安疑惑道,“人人都想有个好名声,哪怕土匪占山为王也愿别人认为他是侠义之士,怎的公子……”
李六郎低眉垂神,“若有一日,我心愿了结,沐老爷自然知我缘由,恕在下今日不能一一说明。”
沐老爷点点头,“公子若有自己的考虑,我也不多问。那么公子一路小心,安全抵达十陵府。”
李六郎复又行了礼,转身便要上马车,走出几步却又回头,走向沐烟雨,从怀中掏出一颗琅琊坠子递给她,说,“小时候胆小,娘亲便向打猎之人为我求了这狼牙,打磨成坠子,说是可以辟邪保平安,今日送你,望姑娘一路顺风,平安抵达目的地。”
沐烟雨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那个坠子,微微欠身,说,“如此便谢过公子了。”
李六郎摇摇头,笑了笑,又转身走向马车,掀帘入内。
虎子和大胡子便一个拉了缰绳,一个轻打马匹,驾车往十陵府走去。
望着远去的车子,沐烟雨捏着那枚狼牙,心中微微潮湿,他母亲赠予他的东西,定是很重要的吧!
却在此刻忽地又想起林长逸的脸来,她心中又有钝痛感席卷而来,微微抚了抚胸口,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
见车子已不见踪影,沐博安便对她们说,“咱们也回去歇歇吧,明日就继续启程赶路。”
于是几人纷纷转身往客栈内走去。
玉儿与她一同走在沐老爷和沐夫人身后,她察觉出了沐烟雨微弱的异样,便悄声问她,“姑娘可是又有不适?”
沐烟雨摇了摇头,压住胸口说,“没事,许是这药起效果了”。
玉儿便也不再多想,只小心翼翼的扶着沐烟雨继续往里走。
午间,玉儿熬了药给沐烟雨端来,喝完药,几人又商量着,吃过中饭,便收拾收拾,晚间早些休息。第二日便早些出发。
商量好以后,几人便又来到客栈用饭的大堂。
沐博安唤了小二,点了几道菜,又要了一份茶水,便在桌前等着了。
等待间,他担心沐烟雨旅途劳累,伤口恢复的慢,便问她,“烟儿,你的伤势如今怎样了,若是恢复得不好,我们其实还可以再休息两日再动身。”
沐烟雨双手握着面前的茶杯,微笑道,“不必了父亲,我好多了,我们再此休息了三日了,也该起身了,否则不知何时才能到桃塘了。”
沐博安点点头,“这倒也是。”
沐夫人此时却开玩笑般说到,“怎的,还不舍得离去了,想在这里长长久久地住下来?”
沐博安这才注意到夫人的脸色,便又忙哄到,说,“哪里,夫人又说笑了,我这不是担心烟儿的伤嘛……”
沐夫人便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正巧,此时小二便端着盘子上菜来了。他将沐博安点的菜一一放于桌上,说,“沐老爷,你们先用,茶水稍后就来。”
沐博安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殷勤地为夫人夹菜,嘴里还说着,“夫人,快来吃你最爱的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沐夫人这才扭转身子,拿起筷子才要吃菜。沐烟雨和玉儿见此情景,也都默默地夹了菜,低头无声地扒拉自己碗中的米饭。
酒楼里依旧是各个地方来落脚的人们,有的人酒足饭饱,倚墙而靠,酣睡不觉醒;有的人,呼朋唤友,围桌而坐,大谈天下事;有的人,形单影只,低头独饮,似红尘侠客;有的人,红颜相对,眉目传情,意不在酒菜;有的人,拍桌高呼,划拳猜迷,饮另碗中酒。
这酒楼中,也是人间百态,好不热闹。
正当沐烟雨环顾四周时,却从门外飞身倒进一人,当场吐出一口血。这一惨象,吓得酒楼中胆小的人们,都尖叫起来。
沐博安见此情景,忙将沐烟雨和玉儿都拉于自己身后,护了起来。在门内的人,丝毫不知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俄而从外走进一群身穿兽皮,赤膊蒙面之人。为首的那位,头发凌乱束于脑后,身型肥圆,小腿却细,似无腿肚。肩扛一把大刀,刀背有六环挂于刀孔中,稍微一晃动,便丁铃作响。
他单手叉腰而立,朝着酒楼里的人吼着,“在座的各位,今你六爷来此,烦请各位乖乖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否则你们就会如这人的下场一样!”
语毕,他抬手挥刀,刀起刀落,竟将那人瞬间披为两半!
酒楼中的女子皆被吓得尖叫一声,那些没见过这样场面的男子,也都似被吓破了胆,丝毫不敢动弹!
沐烟雨虽被沐博安护在身后,却仍瞥见了倒地之人的惨状。她见此状况,胸中泛起恶心,便要作呕。沐夫人忙得拉过她,将她护在怀中,以防引起劫匪的注意!
玉儿也被吓得瑟瑟发抖,眼泪直流,却仍抱着沐烟雨,尽量挡住沐夫人和沐烟雨的身影。
第八十一章 李六郎归来
客栈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一群劫匪吓得纷纷乖乖掏出银钱放于桌上,便有两蒙面人上前一一收取。
沐博安也拿了一部分放于桌上,心中虽有不甘,可此时总要先顾及了性命才是。沐烟雨悄声在他身后说,“父亲,我们此后的旅途怎么办?”
沐博安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正当大家以为无人会站出来制止这一场抢劫之时,却又子头戴斗笠之人从客栈二楼飞身而下,他低沉着声音说,“将银两还给他们!”
那收钱财的二人,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旋即却讽刺的大笑起来,看着那为首的劫匪头子说,“哈哈,大哥,你看看这小子,他让我们把银子还给他们!哈哈哈,这简直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为首的也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别搭理他,继续!”
于是那二人都摇摇头,露出鄙夷的笑容,继续收着桌上的银子!
那斗笠大侠拔出剑,身形极速一转,便转到了那为首的劫匪面前,剑刃便已抵在了那为首的劫匪头子脖间。这一切迅速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他继续冷冷道,“怎么样,还不还回去吗?”
那劫匪头子却丝毫不怕一般,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到我?”
那斗笠大侠在他脖间轻轻划出一道血痕,“你若不怕,那你就试试,看看我这剑,会不会喝人血!”
那人吃痛,却仍不低头。
沐烟雨身处二人右侧,能清楚地看到那劫匪的动作。只见他从衣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来,沐烟雨赶忙大叫一声,“大侠小心匕首!”
于是那斗笠大侠身子一侧,轻易地躲过了劫匪的暗袭。他的剑在那人脖子上转了半圈,身子也随之转到了他的身后,然后他看着沐烟雨的方向,微微点点头,以示感谢。
而此时,那劫匪的手下以为沐烟雨与那大侠是相识之人,竟迅速拔剑将沐家四人团团围住。
有一人对那大侠吼道,“喂,你放了我大哥!”
那大侠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调,说,“凭什么?”
“你若不放了我大哥,我便杀了他们!”
那大侠冷笑道,“杀便杀吧,说与我听做什么?”
玉儿着急吼道,“你这人,方才还是我们姑娘提醒你小心,你才躲过了那歹人的暗算,此时你竟见死不救!”
那大侠轻笑,“即便她不说,我也能躲得过,若他这等手速,也得要人提醒,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玉儿听了他的话,被他轻蔑的态度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沐烟雨拉住她的手,“没事,好歹,他也愿意站出来为大家说话了。”
玉儿着急道,“可是……那我们怎么办?”
沐烟雨心知她害怕,其实谁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害怕的,但自己越是害怕,越会让恶人得意。所以她捏住玉儿的手,安慰她道,“放心,虽然他这样说,但他会帮助我们的。”
玉儿掉下眼泪,“哪里会,你看他那样子……”
沐博安此刻心中内疚不已,只恨自己保不住他的家人。他转身对身后三人说,“别怕,若今日我们真的命丧于此,那么我们好歹也是一起的,去到阴曹地府,也算是有个伴儿。”
沐夫人眼含热泪,看着沐博安,点点头,也拉住沐烟雨和玉儿,说,“是的,我们在一起。”
身旁的劫匪无奈道,“别在这上演这情深意重的戏码了,真是看的我头疼!”
另一人也附和道,“还没死呢,就这么伤春悲秋的,干嘛呢!”
玉儿抹着泪吼他,“若真被你们杀了,那还如何说这些话!你们这种人如何能明白!”
那人被玉儿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拿着剑便要砍下来,却听得门外有飞剑穿梭之声,下一刻便见自己的大哥被一飞来之剑正中心口,然后闷声倒地!
连那斗笠大侠都微微怔了怔,似乎并未料会有这样的一剑飞来。
客栈里的人也都被此情形吓得尖叫不已,围着沐家几人的那些劫匪刹时如断头苍蝇,不知所措。
几人跑过去看着劫匪头子血流如注倒在地上的样子,轻唤一声,“大哥……”
地上的人却再无反应。
那收取银钱的二人,顿时也慌了神,不知是该继续收钱还是该跑。
正当一群人六神无主之际,却见门口闯入一墨衣男子。他身手极快,三两下便闯进来打倒了那些人。
待停下身来,从地上那人身上拔了自己的剑,然后将剑插入剑鞘,沐烟雨这才看清,来人竟是李六郎。
她心中惊异,却也未表现出来。
而玉儿却不淡定了,她惊呼一声,“李六郎?姑娘,是李六郎哎!”
沐烟雨点点头,“我看到了。”
李六郎听了玉儿的叫喊,这才看向他们的方向。他长舒一口气,向她们的方向走去。
先给沐博安拱手行礼道,“你们受惊了。”
沐博安也回礼,“若没算错时辰,公子此刻应该刚到十陵府才对,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里?”
李六郎看了看沐烟雨,然后又看着沐博安,回道,“的确,若按着时辰,我们的确应该到了十陵府,不过,在回去的途中,我们见着了这群劫匪,还听得有人说,这群人所到之处,无不抢掠,我怕他们会途径夜月客栈,抢夺财物时伤及无辜,便又随后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玉儿听了他的话,说道,“公子可是担心我家姑娘?”
沐烟雨嗔怪她一声,“玉儿!不可胡说!”
玉儿低声道,“我哪有……”
而李六郎听了这话,只微笑低头,并不回答。
沐博安摇摇头,也笑着说,“公子莫怪,这丫头从小胡闹惯了,我们也没过多约束,让你见笑了!”
李六郎摇摇头,“玉儿姑娘的无拘无束,我早见识过了,沐老爷无需客气。”
沐烟雨听得此言,捂嘴笑了。玉儿却在私下拉拉她的衣袖,阻止她的嘲笑。
而李六郎此刻却变了脸色,转身对着那些被打倒在地的人说,“你们的主子已被我杀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想要下去陪他?”
那些人便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剑,推搡着一瘸一拐跑出门去。
客栈里的人们见劫匪都被打跑了,便一拥而上,到放钱财的桌上,争先抢回自己的财物。
此时,掌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哟,我刚采买了货品回来,怎的这客栈就乱成一团了?”
她走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却并不惊讶,只捂着鼻子,对店内小二喊着,“快来,来些人把这收拾了!”
然后又转身看着李六郎说,“哟,李公子怎的又回来了?”
李六郎指了指地上的人,掌柜便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哦……原是李公子的手笔,我说怎的如此干净利落……”
话音刚落,却听旁边那戴着斗笠,抱着佩剑的人,嗤笑一声,然后飞身又上了阁楼。
那掌柜指着他哎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尴尬得转头对着沐家几位和李六郎,憨笑一声。
第八十二章 相约桃塘去(一)
待店内伙计们将大堂内收拾干净,掌柜的便又四处招呼人们。她依旧摇着那团扇,说,“大家继续吃饭,继续喝酒,现在我回来了,再有人来造次,我便找人来轰他们出去!”
有一人晃了晃手中的筷子说,“切……掌柜的,你现在才来马后炮,换做是我,我也敢说这样的话啊!”
那掌柜的用扇子指着他说,“怎么?你竟不信我?”
那人也不回答,只摇摇头,继续转身吃自己的饭。那掌柜见他这样不信自己,心中有些气愤,她环顾四周,见那些瞧着她的人们,似乎都不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能够赶跑那些想要前来捣乱的人,于是她随手拿了一凳子,高高举起,对着大堂内的人说,“你们这些人,竟都不信我!”
这一声喊,倒还真的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于是她满意地勾了勾唇,手中发力,瞬间便震碎了那个板凳!
此刻便听得那些人低声轻呼,哇……
李六郎笑着对掌柜说,“想不到掌柜的有如此身手,竟还深藏不露,我都未曾发觉,想必掌柜习武已至少有十年吧!”
那掌柜的瞬间有恢复到自己原来的模样,笑得风情万种,轻拍了一下李六郎的肩膀,说,“哎呀,还是李公子说话深得人心呀!”然后又转头看着先前嘲讽她的那位男子,说,“此刻,你总该信了吧?”
那人点头如捣蒜,再不敢多言一句。
掌柜此刻又正色道,“大家尽管放心,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想着如今已太平许久,该不会有劫匪来捣蛋,所以便未留下高手坐镇客栈,不曾想今日便遇着了,我给大家赔罪了。今日饭菜半价,大家只管吃!你们的安全也尽管放心,我稍后便差人请来高手藏于暗处,再有人胆敢闯我的客栈,我绝不放过他!”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声叫好声响起。掌柜的对着大家鞠躬致谢,遂转身离去了。然后便有小厮自觉地前来收拾了掌柜震碎了的凳子残肢。
沐博安这才对李六郎说,“李公子,你这样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想必也是没来得及吃中饭的,便随我们一同吃饭吧!”
李六郎也不推辞,将配剑顺手放于长凳之上,然后跨过凳子,便坐了下来。沐博安又对店内忙碌倒茶的小二招手道,“小哥,麻烦这里再加两个菜,一坛酒!”
那小二忙收了茶壶,弯腰跑过来,问,“不知沐老爷要加什么菜,添哪坛酒?”
“只管挑你们店内最好的酒菜来!”
那小二喜笑颜开,“好勒!稍等片刻,我这就安排!”说完,正要转身离开时,李六郎叫住他说,“不必,你只安排两个平常小菜,来一坛高粱酒。”
沐博安又说,“你只管去,付钱的人是我,听我的便是。”
那小二便一溜烟跑开了。李六郎微微有些尴尬地转身,对沐博安说,“沐老爷,你真的是太客气了!”
沐博安摇摇头说,“公子你专程为我们跑一趟,我也只能从这方面偿还你的恩情了,近来这些日子,公子确实帮了我们太多了。”
说着,他便端起茶杯敬李六郎。
“公子,此刻酒还未上,我便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李六郎见此,也拿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欲以回敬。
而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沐夫人却在此时开口了,她说,“你别一个人敬李公子啊,咱们还是一起敬他一杯吧!”说完她转头看着沐烟雨,“烟儿……”
沐烟雨见此情景,便忙得端起杯子,站起身来,玉儿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向张扬跋扈的李六郎却在此刻笑得腼腆,他双手举杯,说,“不曾想我李六郎也有一日会被你们这样真诚相待,我李六郎在此谢过各位!”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随即,沐家几位也都饮尽自己杯中的茶。然后纷纷坐下。
李六郎问,“不知能否冒昧问一下几位,此去是往何地?”
沐博安看了看沐烟雨,迟疑片刻。
李六郎见沐博安的神情,便觉自己有些唐突,于是他又忙说,“沐老爷若有顾忌,可不必说,在下也只是问问,别无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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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博安摆摆手,“并非不想告诉公子,只是此去我们不想与外人道,怕走漏了风声,被那林家知晓。”
李六郎微微握了杯,看着杯中漂浮的茶沫,说,“林沐两家的亲事人尽皆知,却因我断送,李某实在对不住几位。”
沐夫人抢先道,“怎是因你而起,若不是公子搭救小女,事情怕真就无挽回之地了。我们之所以决意退婚,不过就是看清了林家对这件事的态度罢了。都说管中窥豹,因小见大。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来关心烟儿的安危,也不是前来问清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听了街头巷尾无事之人的闲言碎语。若烟儿真的嫁过去了,再发生什么事,他们定会让烟儿受委屈的。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不可能让她嫁进那样的家!”
玉儿在一旁听着,也十分赞同,拼命点头。
李六郎又说,“话虽如此,可林公子终究是无辜的……以我看来,他对沐姑娘确实是一片真心。”
听了这话,玉儿终究是忍不住要插嘴了,她皱眉看着李六郎说,“我说李公子,你这人真是有点奇怪,你先前还说你心仪我家姑娘,怎的此刻尽帮那林家公子说话呢?或许如今看来他是真心的,可真心究竟能维持多久?几月前他还闹着要娶沈微澜呢,若不是他此前搞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平白招惹了那沈微澜,我们家姑娘与公子你也就不会遭受那些流言蜚语。要说弄成这局面要怪谁,那就只能怪他自己,识人不清!”
说了这好大一段话,玉儿也说的心中怒火横生,她端起茶喝了一口,以平息心中的火气。
沐博安却在此时开口了,他说,“虽玉儿这丫头无规无矩的,但今日所言,也不无道理。人呐,这一生走一步,就决定了后来的路数,若棋走错了还可悔,路走错一步,可就只能承受这一步错带来的步步后果了。李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听完沐博安的话,李六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并不是单单介意林家此次的行为,而是,此前的那些不满聚集到如今,心中的好感也被冲刷的所剩无几了。
可见,有时候,有些错,人是真的不能犯啊!
第八十三章 相约桃塘去(二)
说话间,那小二已将菜肴美酒端上了桌。
沐博安便道,“说了这会子话,都不曾用饭,还是别光顾着说话了,快些吃饭,李公子肯定是饿了!”
于是几人便再无话,纷纷动筷用饭。
沐博安又将酒坛打开,向小二要了两大碗,满上。给他放了一碗,自己端了一碗,说,“来,李公子,今日高兴,我也陪你喝几碗!”
沐夫人在一旁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这酒量,如何与人家相比,待会儿吃醉了酒,闹了笑话,可就丢人了。”
他转头讨好笑道,“夫人莫担心,我少吃两碗便是,就公子一人喝酒,也是无趣,我还是陪陪他罢。”
于是又转头举着碗同李六郎喝起酒来。
沐夫人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只得低头用饭。
沐烟雨鲜少见得父亲这样饮酒,她低声问沐夫人,“母亲,父亲以前可曾醉过?”
沐夫人对她说,“也就醉过一次,还是当年我与他成亲那回,闹了好大的笑话!”
沐烟雨掩嘴偷笑,“可是走错了房间?”
“那倒不是,只是那夜,我独自在房中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来掀盖头。后来听得外头闹闹嚷嚷的,我又不知该不该出去瞧一瞧,自己又不能掀了盖头,又怕外头有事。给我急得哟!”
“那你最后出去瞧瞧没有?”
“没有,我想着我刚嫁过去,府上我也不熟,若真有事,也不用着我去处理,我便忍下好奇继续等着了。”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父亲醉醺醺的被抬进来了,一看到我就扑过来抱着不放,惹得旁人好一阵笑!第二日晨起,才听得人说,是你父亲吃醉了酒,爬上了房顶,非说我是仙女,随嫦娥奔月了,他要把我给追回来!你说这不是丢人嘛!”
沐烟雨竟不知,她生来就一板一眼的父亲,竟也有如此一面。
她往一旁靠了靠,轻轻挽住母亲的手臂,悄声对她说,“今日他要喝便喝吧,发不了醉了就弄回房去,随他怎么闹笑话,也只有母亲你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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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夫人笑着拍打她的手一下,嗔怪道,“你这小女儿家,怎的学了这不正经的话来……”
沐烟雨又坐正回身,拿起筷子,道,“我只说让你看着醉酒的父亲,又没有旁的意思……是母亲你自己多想了……”
说完看着她调皮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用饭。
沐夫人见外人在此,也不好多言,只得假意瞪她一眼,也继续用饭了。
李六郎坐在沐烟雨对面,端着酒碗送到嘴边,余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今日终于有了笑容,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染上了笑意。
几碗酒下肚,李六郎才刚喝热了身子,沐博安却已有了醉意。
他面色微醺,伸手捏住李六郎的手腕,道,“李公子呀,先前我只以为你与那些市井恶徒一样,我这心里对你真是鄙夷万分啊。是我狭隘了,对不住,我再敬你一碗!”
沐夫人在一旁拉拉他的衣袖,悄声对他说,“又喝醉了罢,说过的话你又说……”
沐博安笑道,“哎……夫人,歉意是说不尽的。”
李六郎见他已有几分醉意,便对他道,“沐老爷还是多吃些菜吧!这酒也无多少了,便留给我罢!”
沐博安点点头,“好好,那我便不与公子争这一口了。”
于是放下酒碗,拿起筷子,继续夹了几筷子菜吃了起来。
此时沐烟雨与玉儿已经吃饱了。她起身对沐博安说,“父亲,我与玉儿已吃好了,你们便慢吃着,我们上楼去收拾行李。”
沐博安叫住她,“你身上有伤,就在此处歇着吧,待会儿等你母亲和玉儿收拾便可。”
听此,沐烟雨只得又坐下来。
李六郎看着她微微有些无奈的样子,便放下手中的酒碗,心知她在此定是坐不住了,本想找借口离开,却又被沐博安拦下了,于是他说,“沐姑娘中午的药可还没喝吧?”
她抬头撞上他询问的眼神,轻轻摇头,说,“还没。”
于是他便又说,“那姑娘快随玉儿姑娘去熬了药喝吧。”
沐博安听了这话,便说,“是了是了,你们快些去熬药吧。”
于是沐烟雨便拉着玉儿离开了。
二人去房中取了药罐,便一同到后院熬药去了。
玉儿照例去小柴房拾了柴火来,在院中生了火,再在院中井旁的水缸中取了水来,倒入药罐中,然后架在火炉上慢慢熬起来。
沐烟雨坐在火炉旁的凳子上,看着她来回忙碌,便笑着对她说,“辛苦你啦,如此照顾我。”
玉儿正摇着蒲扇扇着火炉,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惊讶地抬起头,说,“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照顾你不是我应该做的事么?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沐烟雨瞧她一脸着急的模样,笑着说,“说你辛苦你也不乐意。”
玉儿又低下头来仔细着火炉,说,“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话,熬药而已嘛!”
说完这句话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着沐烟雨,说,“姑娘……我现在真觉得那李六郎人挺好的。”
“嗯?你为何突然说起他?”
“姑娘不觉得么?今日若不是他,恐怕我们就被那些劫匪给杀了!而且他还是专程为了我们……哦不,是专程为了你,才赶回来的!”
沐烟雨笑着瞪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玉儿认真道,“我没有胡说,难道姑娘真以为他是为了我们才专程原路返回的啊,若不是你,他怎会这样大费周章啊。不过想来,这李六郎若是正经人家的公子,还有……他脸上若无那道疤,说不定还跟姑娘很般配呢!”
沐烟雨见她越说越离谱,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可别说了!若叫旁人听了去,误会了怎么好?”
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只能看着沐烟雨,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不再乱说话了。沐烟雨这才放开她来。
但她心中仍觉得,如今的李六郎,的确比那林长逸可靠多了,至少,姑娘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他都在。
而她不知,此时还位于客栈大堂的李六郎,正与沐博安约好了,接下来的日子,便由他陪着一同,前往桃塘。
别人心中如何想,旁人倒是无法揣测,可这样的请求,便正随了李六郎的意。一来,他能与她共赴一段旅程,二来,在后来安全未可知的路上,他至少可以护她周全。
而沐博安当然也不全是吃醉了酒才这样邀请他加入他们的旅途,他是个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小算盘。
毕竟经今日劫匪一事,他才发觉启程匆忙,未带身手好的家丁,是个错误的决定,若只他一人倒也无事,只是如今妻儿在侧,他总要顾及她们的性命安全才是。而央了李六郎一路,既能保护她们的安全,又能保证他没有机会回到十陵府将他们的去处告知于林府。
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第八十四章 相约桃糖去(三)
后院中,玉儿将药熬好,拿了碗将药倒出来,然后灭了炉内的火,又将药罐中的药渣倒于一旁的树下。
一切整理完毕,然后又将药罐清理干净。她一手提着药罐,一手端着药,对沐烟雨说,“走吧,我们先回客房,待药凉会儿再喝。”
沐烟雨点点头,便从她手中接过药罐。二人便走出后院,穿过一个回廊,然后上楼右拐,回到自己住的房间。
刚坐下不久,便有人敲门,玉儿打开门一看,原是沐夫人。
沐夫人道,“本只是来看看你们回来没有,不想这么快你们已经回房了。”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进来。玉儿在身后又将门关上。
沐烟雨问,“父亲呢?”
沐夫人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来,指了指隔壁,“刚回房呢,此刻正睡着。真是,没有多少酒量,还学着人家大碗喝酒。”
“醉了也无妨,反正醉了也是睡觉,并没有胡来,母亲就别生气了。”
沐夫人也做到一旁来,无奈道,“你呀,就顾着帮他说话……”
然后她又似想起什么一般,问,“药可喝了?”
玉儿走过来用手摸了一下盛药的碗,说,“还有些烫,想着晾会儿再喝。”
沐烟雨也点点头,“不着急喝。母亲可是有事?”
沐夫人摇摇头,“无事,我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们是否回房了。”
沐烟雨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问,“那李六郎呢?可是走了?”
沐夫人这才一拍手说,“上了年纪记性就是差了许多,我就想说呢,你父亲方才同那李六郎说,邀他与我们一同去桃糖呢!”
沐烟雨惊讶地看着她,“为何?”
玉儿听此也心中好奇,便坐到一旁,等沐夫人说明缘由。
“本以为他是吃醉了酒胡说的,但回头我一想,应该是今日遇着这事儿,他心有余悸,想着有李公子陪着,我们也安全许多,所以他才会说这样的话吧。”
“那他……答应了?”
“李六郎吗?你父亲都主动邀请了,人家怎好不答应!”
“此去路途遥远,咱们又走得慢,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呢,如此贸然要求人家陪同前去,岂不耽搁,万一他有别的要紧事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方才你父亲说的尽兴,我也不好败他兴致,只能他睡醒了,我再与他说说吧。”
此时玉儿却在一旁插话道,“夫人和姑娘不必担心,那李六郎想必心中也是十分愿意的呢!”
沐夫人疑惑的看着她说,“此话怎讲?”
“夫人看不出来李六郎心仪姑娘么?”玉儿一脸坏笑地看了看沐烟雨,又看着沐夫人说道。
沐夫人被她一句话说的顿时不知所言,她一脸茫然不知地看着沐烟雨,“烟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沐烟雨的脸迅速热了起来,似新生的火炉般炽热。她咬咬唇道,“母亲不必理会玉儿的胡言乱语……”
玉儿忙着急道,“怎就是我胡言乱语了,若不是心仪与你,他李六郎又怎会三番五次地来救你,又怎会明明已启程回十陵府,却只因疑心劫匪会来这客栈,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难道只凭他与老爷的几句话相交的情谊?只凭他是个热血心肠的人?”
沐烟雨自知她说的都是对的,便也无从反驳,只微微红了脸,让她别说了。
沐夫人看着沐烟雨的神情,心中便已明了,玉儿所言是真。
但若如此,那么咱们要他陪同保护,是不是反倒利用了他对烟儿的感情?这样就更不妥了……
最终她还是将心中所想讲了出来,沐烟雨听了她的话,也说,“我和母亲是一样的想法,我们不能这样利用他的感情……”
玉儿却不赞同。
她趴在桌上,看着沐烟雨和沐夫人都眉头紧锁的样子,说道,“夫人,姑娘,你们顾虑太多了。我倒觉得李六郎愿意跟着咱们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若他不愿跟着,他总会找了理由推了老爷的请求,所以他心中是愿意的。若我们出尔反尔,又说不要他跟着去了,那他会怎么想?”
说完,她看着沐夫人和沐烟雨的表情微变,然后又坐正了身子,继续道,“抛开这些不说,李六郎也是救过咱们姑娘好几次了,次次姑娘遇险他都在,说明他其实私底下是十分关注姑娘的,否则怎会那么凑巧的知道姑娘会有危险呢?所以由此可见,即便是我们自己去桃塘,他李六郎照样会担心姑娘安危的,所以为了他不在千里之外牵挂揪心,咱们让他跟着,便是对他救命之恩的最好报答!”
一席话说完,玉儿倍感得意,深深地被自己的一番推理给震撼到了,不曾想,她竟也有这样聪明伶利的时候。
而沐夫人听了她的话,一时竟笑了起来,便伸手,以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说,“竟跟你姑娘学了些讲歪理的本事!”
然后她便看着沐烟雨,认真道,“烟儿,我看玉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咱们便让他一同去桃塘吧。这样,他也不至于会身处十陵府,日日不安。”
沐烟雨为难,“母亲你怎的还被玉儿说服了……”
沐夫人拉住她的手道,“我不是被玉儿说服了,而是,由己及彼,我能体会李公子的感受罢了。你父亲独自在外做生意时,我在家也是日日担心着的……”
“可我与他不是你与父亲的关系啊……”沐烟雨着急道。
正当沐夫人还要劝说她时,敲门声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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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便都止了声。
玉儿又上前打开门来,映入眼帘的是李六郎不甚完美的脸。却再无从前那般惊惧之感。
玉儿微微欠身,“李公子可是又是?”
李六郎摇摇头,将手中提着的以油纸包裹的方正的东西递给玉儿,说,“回十陵府途中,有跑匠挑担卖的红枣酥,想着你家姑娘受伤失血,她又不爱吃苦的药,便拿些来给她,服了药可吃些。”
玉儿接过那红枣酥,又微微欠身施礼道谢。
沐夫人此时也拍拍沐烟雨的手,说,“此事便就这么定了,你莫再多提,省的让李公子误会了。”
说完便起身,“我该回去看看你父亲了。”
然后便也出门去,与李六郎打了个照面,就回隔壁房间了。
李六郎也朝玉儿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玉儿关上门,朝沐烟雨晃了晃手中的红枣酥,笑着说,“你看,人家还惦记着你不爱吃苦的药呢!你就别再多想了吧!否则反倒伤了人家的心……”
沐烟雨无奈道,“好吧好吧,就依你们……”
而此时深处隔壁的李六郎,听了这话,终于舒了一口气……
第八十五章 山水迢迢向南方(一)
不是李六郎有意要偷听她们三人的对话,只是这客栈毕竟不是自己家,隔墙并未塞了木屑、芦草等物作隔音用。
加之他本身武艺尚佳,听声辨位之能力甚好,所以尽管她们交谈声并不大,却仍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也幸得如此,否则他怎能知晓她有意拒绝他的跟随呢?也幸亏自己机智,找了借口去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不是不知她心有所属,也并非痴心妄想他能乘虚而入,他自知沐烟雨定然看不上自己的。只是,这一路南下路途遥远,不知又会遇到怎样的危险,护她一路周全也未尝不可。
并且,他还是有资格,与她同赏这一路的美景,看尽一路的山水吧。
横躺在床上,看着那梨木雕花床框,嗅着屋内兰香悠悠。他伸手摸着斜挂在脸上的那道疤,心中有不可名状的难过暗暗升起。
从不曾在意容貌的他,从未有一刻间,像此时这样希望自己不曾挨过那一刀。
明明,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
想起那些火光,那些慌乱逃窜却最终死于非命的人们,想起为救自己惨死乱刀之下的爷爷奶奶,想起含冤莫白的父亲,以及忧思成疾郁郁而终的母亲。他心中的恨意又滚滚而来,他想,此生定要找到那些陷害父亲的人,让他们为自己做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他定要拉着那幕后之人,到父亲坟前赔罪,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悲伤之余,他又想起初次见她时,她明明害怕却又倔强的脸。
其实那并非第一次遇见她,只是第一次,他们正式开口交流而已,不曾想,会是那样的情景。
是什么时候见过她呢?
是街头巷口,她低头俯身给流浪儿银钱时;是冰天雪地,她放下暖炉抱起瑟瑟发抖的猫儿狗儿时;是每逢天灾,她掌勺与人施粥时;是山雨欲来,她同街边老妇抢收菜摊时……
他分明,在那样多的时刻见过她。
若没有那一场变故,他本可以,在每一次遇见之时,可以上前大方地对她道,“姑娘,我同你一起可好……”
只是,世间再无李卓晟。
回忆之间,他竟也渐渐困意来袭。便脱了鞋,好生躺上了床。
睡吧,睡着了便也不愁了。
一觉醒来,便已至掌灯时分。他起身穿好鞋,随意拢了拢发,便开门走出去,见客栈已到处燃起了灯笼,一片灯火通明之景色。
行至沐烟雨房前,他抬手欲敲门,却又觉得不妥,便收回了手,继续往前。来到沐老爷门前,他又抬手轻叩门扉。却始终与人应答,只得转身下了几级阶梯,穿过走廊,欲往客栈大堂走去。
却在走廊转角碰上了来叫他吃饭的玉儿。
显然,玉儿被他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脯,道,“李公子你醒了啊?老爷让我来请你下楼用饭呢!”
李六郎点点头,微笑道,“玉儿姑娘不直唤我李六郎了?”
玉儿狡黠一笑,“你对我家姑娘好,我便也敬你几分,自然不直呼你名号了。”
说着,便抬手请他先走。然后二人便一同去了大堂。
远远地便见沐博安同他招手,他也抬手回应。来到桌前,他依旧落座于沐烟雨对面,玉儿则在沐烟雨右侧的长凳上坐下,与她相对的,便是同坐一边的沐老爷和沐夫人了。
人已聚齐,沐博安便又唤了小二来,紧着沐烟雨与李六郎的喜好点了菜,正欲叫酒时,沐夫人只瞪了他两眼,便忙得打住了,只说,就要这些了。
那小二答声好勒,便喊着菜名儿往里厨走去。
沐博安讪笑着对李六郎说,“公子,明日要赶路,咱们便不喝酒了……”
李六郎笑道,“确实不能喝了,我也是好醉了一下午,睡到这个时辰才醒。”
“初时公子并无醉意,许是我们体质不同,这酒劲儿对你来得慢些?”
“我想着,是如此吧。”
听闻此言,沐博安竟哈哈大笑起来,拉着夫人的手说,“夫人,你瞧,不是我一人醉了……”
沐夫人甩开他的手,“那也是你拉着李公子喝的,否则人家怎会陪你醉了这一下午……”
李六郎却摇摇头,对沐夫人说,“我本是个酒鬼,沐老爷也是投我所好罢了,夫人莫再怪他了。”
沐夫人回道,“哪里是怪他,我只是怕他醉酒误事……”
话还未完,沐老爷便抢着说,“今日不是并没有嘛,夫人别再计较这些了。”
见此情形,李六郎也不好再回话,只揣着笑意低头喝茶。
不一会儿,小二便将他们要的菜品端了上来。
席间,玉儿似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着李六郎,问他,“李公子,敢问你真实名字到底叫做什么,为何大家都叫你李六郎呢?”
李六郎大约是从未想过会有人问他的名字,也从未想过要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而此时玉儿竟问出了口。他微微愣了愣,见众人也都盯着他,便随口道,“我本名李墨,因此前与山中悍匪厮混,排行老六,我又嫌李墨这名儿太书生气,便只让人称我李六郎了。”
玉儿点点头,“原是如此……”
其余几人也都恍然大悟,毕竟在十陵府名号响亮的李六郎,说来不让人好奇,也都是假话。多少,对他的身世也都是有点窥探心理的。
而今,都得以了知,也算是解了心中之惑。
一餐毕,众人也都不寒暄了。想着第二日要赶路,都准备早些回房休息。
于是,招呼了小二,明日一并算钱,几人便相约同行上楼去。最先走到的便是老两口的房间,二人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回房了。
再往前,就是沐烟雨与玉儿的房间了。
走至房门前,李六郎忽地停下脚步,问沐烟雨,“晚间的药可喝了?”
沐烟雨点点头,说,“午间玉儿便熬好了两顿的药量,饭前加了些滚水兑了喝下了。”
李六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道一句,“那你早些休息。”
然后继续往前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推门回了房。
沐烟雨便也拉着玉儿回了房。
二人皆取了发簪,以水清了面,然后一同上了床。
玉儿躺在床上,看着玄青如墨的夜色,道,“姑娘,你当真不会原谅逸公子了吗?”
沐烟雨被她突然的话问得心中仿佛漏掉一拍,许久,她才回了一句,“为何突然问这个?”
玉儿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
沐烟雨背过身去,轻轻道,“不会了,睡吧。”
第八十六章 山水迢迢向南方(二)
翌日清晨,雁鸣划破长空,几人都在新生的晨光中醒来。
晨起梳好发髻,玉儿便去打了水来为沐烟雨梳洗。
“姑娘今日想梳个什么发?”
“今日要继续赶路,便梳个简单些的吧,又不去见什么人,无需在意好不好看,你说是吧?”
玉儿一边轻轻梳着她流云般的长发,一边看着铜镜中的她,笑说,“姑娘貌美,即便最简单的发也是倾国倾城!”
沐烟雨笑她,“小小年纪,旁的不会,拍马屁倒是学得精。”
玉儿不满,“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姑娘不信我便不信吧,还冤枉我是拍马屁,我打小跟在你身边,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好啦好啦,不说你便是,你还委屈起来了,快些弄好吧,洗了脸,我们便去找他们一同吃饭。”
玉儿点点头,“好。”
于是手上的动作便也加快了许多。
沐烟雨募地想起李六郎交还于她的那枚玉钗,待玉儿替她梳好发髻,她便说,“你将咱们首饰盒里的那枚玉钗找来。”
玉儿便点点头,去床头寻了包袱,拿出首饰盒,打开一看,盒中共躺着三枚玉钗,也不知是哪一只。她便端着首饰盒,走到沐烟雨面前,说,“姑娘,是哪一支?这里有三支呢?”
沐烟雨伸手拿起那枚金镶玉的钗来,对镜插入发髻间。
玉儿也从镜中瞧了瞧沐烟雨的模样,点点头道,“好看。”
她却仿佛不记得沐烟雨有过这样一枚玉钗,便问,“姑娘何时有这样的发钗,我竟不知?”
沐烟雨伸手摸了摸那以金子修复过的断裂处,回道,“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李六郎是什么时候?”
玉儿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是记得的,还不是为了救……”正欲说出那个名字,她却又怕沐烟雨想起来伤心,便止了声。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这钗是那日我交给李六郎的那枚。”
玉儿凑近了看,这才觉得似曾相识,“哦~原是那枚啊!不过仿佛从前没有这金饰呀!”
“嗯,的确没有,那日他还我时,说是不小心摔坏了,拿去金饰铺子修好了。”
玉儿俯身坏笑,在沐烟雨耳边说,“我怎么仿佛记得他此前说自己早已将这钗当了呢,这又是从哪里找出来冒名顶替的呢?”
沐烟雨摇头,“不是啊,这钗就是我原来的那枚,你瞧那钗的顶端,细细的刻了个烟字。”
玉儿见她如此认真辩解,忽地笑出声来。
沐烟雨这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拿自己打趣呢。
“好哇你,竟然拿我寻开心!”
说着,她便转身起来去挠她胳肢窝。
二人便在屋中闹成一团,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隔壁的李六郎听得二人的嬉笑声,嘴角不禁也染上了笑容。
此时却听得沐烟雨说,“别闹了,别闹了,我的肚子都痛了。”
李六郎刚勾起的嘴角霎时敛了起来,腾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就想往门外冲,却在走出两步又缩了回来。
自己这样贸然去问她的伤势,岂不是她们便知自己听到了她们的话,那会不会以为自己那样龌龊不堪,竟偷听两个女孩子的墙根儿?
不行不行……这样太不合规矩了!
于是他只能又坐回床前,仔细着隔壁的声音。
此时便又听得玉儿说,“哎呀,莫说你了,我的肚皮也都笑痛了……姑娘你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痒了!”
“那你不也挠我痒痒吗?我也笑痛了呀!”
“那也是你先挠我的!”
“谁让你先拿我打趣,我不挠你挠谁?”
李六郎听了这话才知,原是二人打闹,笑痛了肚子啊。他忍不住摇摇头笑自己,未免太过紧张了些。
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便又横躺在床上,以手为枕,继续眼盯着那雕花床架,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也不知李六郎睡醒了没……”
“待咱们收拾好了,姑娘去敲门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好,咱们是女子,怎好随意去敲男子的门呢?”
“那咱们就先去找老爷夫人,这样老爷自会去叫他,毕竟还得一同上路呢!”
沐烟雨点点头,“也好,那咱们快些收拾。”
约摸过了一刻钟,李六郎便听得她们开门的声音,便知二人应该去找沐老爷了。于是他也起身,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拎了包袱,拿了佩剑,也开门走了出去。
出门便见沐烟雨与玉儿二人在二老门前等候。他装作不知二人动静的样子,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道,“二位姑娘好早。”
二人也都微微欠身回礼。
沐烟雨低头回说,“公子也挺早。”
李六郎笑道,“年纪大了,瞌睡少。”
玉儿被他一句话逗得噗呲一声,“李公子看样子也才二十出头,怎就年纪大了?”
李六郎看了看沐烟雨头上的钗,微笑不语。
玉儿见他神情微妙,便又说,“哎呀,也不知公子是年纪大了瞌睡少呢,还是想到今日要赶路,心中惦记,才睡不着呢?”
李六郎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也不忸怩,只道,“既然姑娘知晓其中缘由,又何必问呢?”
大概玉儿也不曾想他会那样大方回应,一时被他的话说的不知如何应对了。
沐烟雨心中尴尬,便对屋中二人喊到,“父亲,母亲,我们先去大堂点了饭菜等你们……”
而此刻沐夫人却又打开了门。
“哎呀,你急什么,我们收拾好了,走吧,一同下去……”
李六郎见沐夫人手中提着好大一个包袱,便伸手道,“夫人,交给我吧,我来提。”
沐夫人太了看了看李六郎,又瞧了瞧手中的硕大的包袱,最终还是道着谢,将那包袱递给了李六郎。
沐博安在一旁乐呵呵道,“多一个人多一双手,你看咱们也轻松不少。走吧走吧,下去吃了朝饭好赶路……”
说罢,几人便都一同往大堂走去。
刚下了楼,便见换了一身青色衣衫的女掌柜。她见几人都提挎着包袱,便迎上前来,说,“哎哟,几位这是决定不在我这里继续住了?”
沐博安点点头,“要继续赶路了。”
“好好好,那我便差人为你们送朝饭。”
沐博安又道了谢,说,“待会儿便将这几日的银钱一并算了吧。”
那掌柜晃着扇子说,“哎呀,还说这话,你都是老顾客了,我还怕你赖账不成?”
沐博安摆手,“不敢不敢。”
女掌柜也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里厨喊着往这边上朝饭。
沐博安也带着众人到一旁的桌前坐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山水迢迢向南方(三)
吃过朝饭,沐博安便去柜台前算了这几日的银钱,结了帐,众人便都往外走去。
来到门外,见已有伙计将他们的马车赶出来停在了客栈门外。那伙计见一行人都出来了,便拉着马往前走了走,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们,道,“沐老爷,你们这马儿长得真好!”
沐博安笑着接过缰绳,回道,“毕竟我们还得靠它赶路,不给它吃好点,也不行啊,吃得好,自然也就长得好了。”
那伙计点点头,“是了,这几日我们掌柜也吩咐我们,给您的马必定得喂上好的马草才行。”
沐博安便从怀中掏出二两纹银,伸手递给那伙计,说,“这几日你们辛苦了,拿去喝茶吧!”
那伙计当即千恩万谢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沐老爷下次若还来,我们必定得把这马儿当亲儿子照顾!绝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众人听了也都乐了,这伙计说话真是过于夸张了。
李六郎微微不喜他卑微讨好的模样,便道,“行了,别拍马屁了,你便去忙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那伙计赶忙点点头,说,“那几位走好,我便去忙了。”然后弯腰退了几步,便转身走了。
随后李六郎将手中的包袱都放于马车上,然后坐到车辕上,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转头对他们说,“你们上车吧,我来驾车。”
沐博安见此,忙对李六郎说,“怎可劳烦你,虽然我们的车夫头两日有事回老家去了,但也不至于让公子你来驾车啊,这样显得我们太不懂礼数了,我也是常年在外的人,驾车这事也还是会的,公子你骑了马来,还是一同骑马与我们同行便可。”
“从此好些日子,咱们都是要一路的人了,沐老爷怎的还这样生分?既是一起,那还是要坐一辆车的好,否则到了人多的地方,走散了也不好。”
沐博安心知他不过是替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同你一起驾车,让她们仨坐车里吧。”
李六郎忙说,“你也坐里头去吧,驾车有我一人便可。我也只是坐着指挥马儿便可,也不需要亲自拉车,沐老爷怎的还要与我一起呢?”
沐夫人上前一步道,“你就让他和你一起吧,我们女人家也好说说私心话,你们男人坐在前头,也有个说话的人,就当他在前头陪着你吧。”
“只是这外头坐着,风吹日晒的……”
“嗨,你还怕他一个老头子折腾坏了容貌不成?”
李六郎听此,只好点点头,便说,“那好吧,那你们几位赶快上去吧。”
沐博安却又道,“那李公子,你的马该怎么办?”
李六郎一笑,说,“我已飞鸽传书给我兄弟了,他自会前来牵马,沐老爷无需担心。”
说着,顺手就掀起了车帘。
沐博安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扶着自己夫人上了马车。
沐夫人上车后,又转身伸手欲接沐烟雨上车。玉儿也在沐烟雨身后扶着她,待沐烟雨在车中坐定,玉儿便也跟着坐了上去。
然后李六郎便放下帘子,沐博安也坐到另一边车辕上,等待驾车启程。
玉儿却掀了帘说,“老爷,要不你来坐着吧,我来同李公子驾车。我一个下人坐老爷驾的车,怎么看都是不合礼数的。”
沐博安不悦,吹胡子瞪眼道,“我们何曾真的把你当下人了?你便好好坐着吧。”
玉儿也不敢顶嘴,只低声说,“你们不拿我当下人,是老爷夫人仁慈,但我不可不守规矩啊……”
沐博安还欲说她,却被李六郎按住手。李六郎转头对玉儿说,“沐老爷不过是想与我说说话而已,你就在里头好好照顾沐姑娘吧。”
玉儿犹豫道,“可是……”
李六郎又说,“你若真觉得不应坐老爷驾得车,那要不就下来像别家仆人一样在车旁走着吧,但你若跟不上我们的速度,可就没人回头接你了。好生坐着照顾姑娘,或者下来走路,你选吧。”
玉儿霎时红了脸,飞快道一句,“那我还是好好照顾姑娘吧!”然后迅速放下了帘子。
沐夫人抬手点点她的头,笑着说,“你呀……”
沐烟雨撒娇般拉住母亲的手,说,“哎呀母亲,你别说她了,此处又没有地缝可钻。”
玉儿红着脸道,“姑娘,你不帮我还跟着笑话我。”
沐烟雨又伸手拉住她,道,“好啦,你就别多想了,你若是怕旁人说你不懂规矩才这样畏缩,那可就不像咱们家人了啊。”
玉儿忙辩解道,“我哪里是怕旁人嚼舌,我不过是不想自己享受,老爷还在外头晒着。”
沐夫人晃了晃手帕,“现今已是深秋了,这日头又不可怕,哪里就会晒着他呢。”
玉儿便叹了口气,道,“坐都坐着了,也别无他法了,你们也别安慰我了……”
沐烟雨还欲说什么,却听得沐博安在外头说,“你们都坐好了,我们要启程了。”
沐烟雨在车内答了声好,车子便缓缓起步了。
行车间,李六郎问沐博安,“此去桃塘还需多久?”
沐博安答,“我也是往年间偶然去过一次,具体多久也不清楚,按我们的行车速度,马不停蹄地赶,也得半月吧。加上中途的休息时间,想来也要近一月才能到达。”
李六郎点点头,“也不急,反正是专程出来玩耍,这一路慢行,一边游玩一边行走,便也就到了。”
“哈哈哈,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烟儿的伤还未痊愈,我们就慢慢往南走便好,即便最后没有到达桃塘,这一路的风景,也足以慰藉人心了。”
“沐老爷真是心宽之人。”
“不是我心宽,不过是活得年岁多些,深知这世间事事无常,许多事只能自己坦然接受顺其自然的结果罢了,与其纠结最终的结果,不如享受当下的好。”
“听老爷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啊……”
沐博安笑道,“公子真是说笑了,不过是些感悟,有何受益之说。”
李六郎道,“我并非恭维之言,只是李某是个容易沉溺过往之人,要想像老爷一样豁达,还得且顾眼下,享受今朝才好。”
“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经历不同罢了,我有我的生活体验,公子自然也有公子的特殊经历,你说你沉溺过往,不过是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罢了。到了一定的岁数,该看开的,自然就看开了,公子不必纠结于此。”
李六郎看了看沐博安,道,“那我也就,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说罢,二人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坐于车内的三人,皆面面相觑,不知外头二人因何都笑得这样开心。
第八十八章 山间丛林寻野味(一)
沐烟雨掀了帷裳,从马车小窗往外瞧着,见行车路旁有一石碑,上刻有十陵府三个大字,车子缓缓行过,又见石碑背面刻着庆南府。
她忙转头对沐夫人说,“母亲,咱们出了十陵府了。”
玉儿听此,便也掀了帷裳往外瞧着。
沐夫人道,“这十陵府也不算太大嘛,仅行了半日就出了地界。”
沐烟雨笑道,“母亲你忘了,咱们先前可也走了一日,歇息了这几日,今日又才继续行路的。”
沐夫人撇撇嘴,“有的府城走几日都还走不完呢,咱们这也才走了一日半,也不算久。”
沐烟雨见她固执如孩童,便也不与她争论,只暗自笑了笑,道,“是,母亲说的极是。”
然后继续转头看着外头的景色。
他们行车于半山腰处,见右边是巍巍高山,山上翠柏参天,苍松蔽日。左侧是巨石翠壁,山涧清泉,流水飞琼。远处有云雾缭绕,轻纱漂浮。山间偶有飞鸟啼鸣,间或传来几声走兽回应。
车子随道路而下,一路风景变化,有青翠苍木,渐渐转为浅草短藤。从山腰到山下,终于来到一处清澈河流旁。
李六郎喊停了马儿,转头对沐博安说,“行了半日,咱们也歇歇吧。”
沐博安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说罢,二人便跳下马车。李六郎照旧掀了帘,伸手对沐烟雨道,“我们在此处歇息一会儿,下来吧。”
沐烟雨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心中不知该不该伸手搭那么一下,却又怕自己拒绝,会拂了他面子。于是她以袖遮手,欲就此搭在他的手中,哪知李六郎却微微往前伸了伸手,只微微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扶了下来。
沐烟雨不禁心中羞愧,是自己多虑了,明明他考虑得十分周全,自己却还忸怩。
他们将三人一一接下,李六郎便到一旁以剑砍了一根长木棒,削尖了头。
沐烟雨走过去问他,“你这是要下河抓鱼?”
李六郎对她一笑,说,“是呀,总不能就叫你跟着吃干粮吧,吃些新鲜的食物,伤口也愈合的快些。”
话音刚落,李六郎却脸色一凛,手中刚备好的那根木棒霎时被他飞了出去,沐烟雨耳边有风呼啸而过,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得身后有一声禽类的惨叫。李六郎脸上霎时又恢复了笑容,对她抬了抬头,示意她看身后。
沐烟雨被他的动作怔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着他的示意转身,一看,竟被他以木棍打了一只野鸡。
沐老爷和沐夫人还有玉儿三人正还在马车上寻找着包袱里的锅碗瓢盆,丝毫不知这边发生了怎样惊奇的事情。
李六郎跑过去将拿野鸡捡起来,抽了木棒,霎时血喷了一地。沐烟雨觉得这样的情景微微有些残忍,便转过身不再看。
李六郎注意到她的反应,便也不叫她看了,只提了那野鸡往马车方向走去。
来到沐老爷身边,他将野鸡递上,说,“沐老爷,你将这处理了吧。”
沐博安正找到了干粮和一口小铁锅,本来只想打点水烧热了就着干粮吃,哪知眼前竟有了一只野鸡!他惊喜道,“这是你打的?”
李六郎点点头,“我也是方才偶然瞟见的,也是咱们运气好,此处竟还能看到野鸡。”
沐老爷忙将手中的干粮和锅交给玉儿,然后接了野鸡来,对玉儿说,“快,去拾些柴火,咱们准备杀野鸡!”
玉儿听了,也兴奋的点点头,道一声好叻!然后忙着转身去捡柴火了。
李六郎又举了举手中的木棒,对沐博安说,“那我去下河抓鱼了。”
沐博安道,“不必麻烦了,这野鸡也挺大的,够咱们几个吃了。”
“无妨,闲着也是闲着,抓两条鱼回来,给沐姑娘烧汤喝,也有利于她伤口愈合。”
说罢便转身走向河流。
沐烟雨见他走到河边,脱了鞋袜,卷起裤腿,便径直下了河。本想上前让他注意安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她便转身寻找玉儿的身影了,毕竟大家都忙着,总不好自己一个人就在此闲着吧。
只见玉儿正跑来跑去的忙着拾柴火,于是她也在林间找了些枯树枝捡来复古到玉儿放置的地方。
沐夫人则在一旁忙着生火。但她极少做这样的事,生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柴火燃起来,索性丢了扇子,不愿忙了。
沐博安则走过来蹲下身子说,“夫人你怎好做这样的事呢,放着我来便是,也犯不着生气呀,气坏了可怎么好。”
“那你来吧,快些将火点燃。”沐夫人没好气地回道。
沐博安将杀好的鸡放于一旁,忙得生起两堆火来。
沐烟雨走过来一看,问,“为何生了两堆火?”
沐夫人道,“想着反正要生火,便给你熬了药喝,总不能在路上的日子便将药耽搁了吧。”
沐烟雨便也蹲下身来,一起照顾着生好的火。
不一会儿,火势渐大,玉儿便将沐烟雨的药罐和药包取来,如河边清亮处打了水,便将锅架着将药熬起来。
李六郎此时也抓了两条鱼拿了过来。
第八十九章 山间丛林寻野味(二)
二人将处理好的野鸡架于火堆上烤着,一旁的药罐也“突突”响起来。
李六郎一边翻烤着野鸡,一边对玉儿说,“可以寻个碗来,这药再熬一会儿便可倒出来了。”
玉儿便起身寻碗去了。
几人忙碌一阵,终于鱼汤也好了,李六郎便将烤鸡的任务交给了沐博安。他倒了一些鱼汤出来,对沐烟雨说,“小心些,烫得很。”
然后缓缓放于一旁,又伸手探了探药碗的温度,又说,“待鱼汤凉一会儿再喝,你先把药喝了吧。”
沐烟雨便端起旁边的药碗,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刚喝完,李六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巾帕,打开来,竟是白色的饴糖。他递到她面前,“临走前找掌柜讨来的。”
沐烟雨愣了愣,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接。
他却催促,“接着啊,愣着干嘛?”
她只得伸手接过那包着饴糖的巾帕。李六郎又自己走过去接过沐博安手中被穿着的烤鸡,认真烤起来。
沐烟雨拈了一块饴糖扔进嘴里,甘甜如蜜,果然很快口中的药味便不那么苦了。
随着野鸡表皮被烤得金黄,油脂也滋滋地冒出来,玉儿在一旁以手往鼻尖扇着味儿,说,“这鸡烤得太香了。”
沐烟雨笑她,“怎的,等不及想吃了?”
玉儿点头,吞了吞口水道,“姑娘你没闻到这香味吗?与家养的鸡不是一样的香呢!”
沐烟雨低头浅笑,“你鼻子倒是灵,还能闻出野鸡和家鸡的不同香味?”
“真的,不信你闻闻!”
说着便拉住沐烟雨的手要她也跟着凑近了闻此香。沐烟雨却轻轻推开她的手,笑道,“我可不像你。”
玉儿便转头打趣道,“是呀,姑娘又有鱼汤又有饴糖,可不能像我,只干巴巴地等着这只鸡呢!”
沐烟雨便端了那鱼汤来递给她,“呶,你要争,便给你喝咯!”
玉儿忙着急摆手道,“我可不喝,这是人家李公子专程为你熬的!”
说着她也伸手摸了摸盛鱼汤的碗,旋即认真起来,“温度真好,姑娘快喝了吧,要是凉了可就腥味儿很重了。”
李六郎也抬头道,“那快喝了吧。”
说着又在先前熬汤的鱼中撒了些什么,便递给玉儿,“你与沐夫人快些将这鱼吃了吧,先垫垫肚子。”
玉儿便道了声谢,然后将鱼刺挑干净,与沐夫人一同吃起来。
大约烤了半个时辰,那野鸡终于被烤好了。李六郎又往上撒了些什么,然后便将拿出匕首来分鸡了。
玉儿好奇道,“李公子你撒的什么东西?”
李六郎道,“不过就是些粗盐罢了,不管什么东西,少了盐都是难以下咽的。”
玉儿点点头道,“原是如此。”
“如何?鱼肉可还合你胃口?”
“虽说不比在府上,倒也比干粮好吃的多。”
李六郎笑笑,顺手便撕下了鸡腿,分给了沐夫人和沐烟雨。
然后又将鸡身子大卸八块,放入小锅中,对玉儿说,“就委屈玉姑娘了,与我们一同吃鸡身子了。”
玉儿擦擦手,眼睛只盯着锅中的鸡肉,根本顾不得旁的,只说,“有得吃就很好了,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众人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便都笑了。
沐博安也对李六郎说,“今日真是辛苦你了,你也吃。”
于是二人也都从锅中拿了鸡肉吃起来。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他们终于将用了的东西在河边清洗干净,又打了水来熄灭了火堆,便上马车又准备开始出发了。
沐烟雨坐上马车,伸手将马车的帘子掀起来系着。
沐博安问她为何不将帘子放下。
她答,“反正这一路也无人,掀开帘子还能与你们说说话嘛。”
沐夫人也附和道,“是呀,上午行路时,你们二人在外聊得那样开心,我们都不知你们在笑些什么呢。”
沐博安道,“不过是闲聊而已,夫人以为我会背着你说些什么秘密吗?”
沐夫人微微翘首,“哼,量你也不敢!”
沐烟雨见这二人又开始拌嘴了,便制止道,“好啦,知道你们感情甚好,咱们先上路吧,就别在此斗嘴了。”
沐博安便转身坐正了身子,对李六郎说,“咱们走吧。”
于是李六郎转头对沐烟雨说,“坐好了,咱们出发了。”
沐烟雨点点头,瞧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胸口的那颗狼牙,心中竟有一丝暖意升起。
明明此前,他还是个凶狠的恶霸,这几日相处下来,竟还能见着他如此细心温柔的一面呢。
玉儿坐在对面偷偷观察她的模样,见她嘴角微翘,似有什么开心事,便问,“姑娘,你在笑什么?”
沐烟雨疑惑道,“我并未笑啊!”
“怎么没有?你嘴角上扬,没有笑在干什么呀?”
沐烟雨许是真未察觉自己的表情,便执意辩解说自己并未笑。
玉儿无奈,“许是我看花了眼罢……”
“那可不……”
沐夫人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对她们二人说,“笑没笑有什么,非得争论一番,倒不如给我讲讲有趣的事儿,让我这个老骨头解解闷儿呢,也不至于坐在这马车上颠簸无聊。”
在前头赶着马车的沐老爷,竟也附和道,“你母亲说的极是,你们快讲个什么有趣的事儿来听听,我们也好沾沾光,不至于这样呆呆的赶车。”
沐烟雨笑道,“父亲你赶车便好好赶车吧,学母亲听什么趣事儿,不专心赶车,马儿跑了可怎么好?”
沐博安得意道,“有李公子在此,我怕什么?”
沐烟雨便说,“父亲你坐在前头,也是说要去赶车的,又如何能完全扔给李公子一人呢?”
“哎呀,为父也就随口一说,你们就先讲个什么趣事儿吧,给我们解解闷儿!”
沐烟雨思索片刻,“那好吧,只是我们所知的趣事儿也都是在学堂从学究那里听来的,若是父亲觉得无趣,可别怪我啊……”
沐夫人却道,“你只管讲,是我要听的,他哪里敢管你……”
沐烟雨便抚袖笑了,“那我便讲一个。”
第九十章 路遇村庄逢闹鬼(一)
众人听着沐烟雨讲着她所听来的故事,马车也在缓缓前进着。
经两个时辰的跋涉,终于在不远处见到了一处村庄。见暮色已至,沐博安对李六郎说,“公子,要不咱们寻一处人家,留宿一晚吧。”
李六郎缓缓停下马车,点点头道,“是该歇息,若再赶路,天黑路滑,恐怕不安全。”
于是二人都从马车车辕上跳下来,然后掀帘将车中三人一一接下来。沐博安将马车上装着贵重之物的包袱带着,然后拉着自己的夫人准备往村里走去。
李六郎看了看与玉儿并排而走的沐烟雨,然后大跨步走到众人前头去探路了。
见一处人家木门微掩,李六郎敲了敲门,随后从里头探出一位老者。他一见李六郎的脸,吓得瞬间缩回了脑袋,随即便要关门。李六郎伸手用力将门拉住,阻止他的动作。沐烟雨见状,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那么凶。
然后她微微俯首,对屋内的老者说,“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见天色已晚,想找您借宿一宿,可好?”
那老者在屋内连连摆手拒绝,“你们去找别处借宿,我这住不下,住不下!”
一边说,还一边用力关门。沐烟雨只得让李六郎松了手。旋即便听得砰得一声。
李六郎无奈道,“我虽面目丑陋,倒也不至于这样可怕吧!”
沐烟雨掩嘴笑道,“你不是面貌可怕,是你动作太可怕了。没关系,我们去前面找找,”
说着几人便又往前走去。又找到一处没有闭门的人家,沐烟雨轻叩门扉,然后从里走出来一位身着褐色麻布衫的妇人。
她瞧了瞧沐烟雨一行,问,“你们可是从外地而来的人?”
沐烟雨点点头,“正是,不知这位大婶可否留宿我们一晚?”
那妇人迟疑片刻,又向门外张望一番,便打开门,急忙催促他们进了门,来到小院,然后将门拴迅速插上了。
沐烟雨心生疑惑,问她,“大婶,为何你们这里气氛如此怪异?大家仿佛都在怕些什么?”
那妇人忙做了噤声的动作,“莫站在这里,回屋说。”
然后带着他们进了堂屋。
那妇人道,“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村上的情况。这几日一到夜里村长里就闹鬼呢,故而大家此时都准备闭了门歇息了,可不敢随意外出。”
“闹鬼?”沐烟雨诧异道。
那妇人极为认真地点点头,不像是编造的谎言。
而此时从另一屋子里出来一男子,正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朝妇人喊着,“让你来吃饭,你又做什么事去了?仔细饭菜凉了。”
那妇人便从堂屋走出去,对那男子说了关于沐烟雨一行人的事,那男子便又来到堂屋里招呼他们。
他见除李六郎外,其余几人穿着打扮都像是富贵人家,便说,“想来几位是出门游玩的吧。”
玉儿忙问,“你如何知道?”
那人笑了笑说,“我见你们几位穿着华丽,想必非富即贵,此时还在路上,定然不是投奔亲戚的,所以只能是外出游玩的人。”
沐博安点头道,“小哥说的不错,只是今日就要叨扰你们一晚了。”
“这倒无妨,只是你们五人……”他微微蹙眉道,“我们这里只有一间客房,若要留宿,只能委屈你们将就一夜了。”
李六郎忙说,“无妨,我哪里都可以睡。实在不行我去马车对付一夜就好。”
沐博安正要拒绝他的提议,那男子就忙说,“别,晚上可千万别出门,近些日子闹鬼得厉害,先前咱们村有个酒鬼,吃醉了酒没回家,晚上便死在外头了!”
玉儿听此吓得紧紧抓住沐烟雨的衣袖,“当真死了?”
“可不嘛,死状可怖!原先村子里还有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从那之后,便没人再敢出去了!”
此刻玉儿更加害怕了,紧紧地挨着沐烟雨,悄声对沐烟雨说,“姑娘,你快让李公子别出去了,就在此将就一夜吧。”
沐烟雨心中也担忧,便说,“李公子,先别说出去的话,咱们稍后再想法子便是。”
那位男子听了也说,“是呀,是呀,待会儿再说吧,你们想必也是没有用晚饭的吧。随我来,一起先用饭吧,我再去弄点能吃的东西,家中贫寒,望你们不要嫌弃。”
沐博安忙道,“小哥这是说得什么话,你好心收留我们,我们怎么能说嫌弃的话呢!”
那男子便憨厚地笑笑,转身出了门,对自己的妻子说,“我再去弄点饭菜,你先将他们招呼着。”
那妇人便又去堂屋,将他们领到了厨房旁边的左室,等着用饭。
沐博安对妇人说,“小嫂子,我们这里还有带的干粮,你去给那位小哥说,劳烦给我们烧些菜汤便可,不必麻烦弄饭菜了。”
那妇人忙回他,“那怎么可以,干粮留着路上还可以吃。”
一边说着,她也一边为众人倒好了茶水。
李六郎却忽的想起了什么,问她,“可有哪里能熬药么?”
那妇人伸手指了指院中的一个搭建的小锅窑,“那里就可以,怎的?可是有人在吃着药?”
沐烟雨答话道,“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这几日吃药养着。”
那妇人点点头,便说,“那我去给你们拿些柴火去院中,你们自行用吧。”
说着便转身去柴房了。
沐夫人却想起药罐子还在马车上,并未带着,便怪沐博安,只顾着钱财,完全忘记了自己女儿的伤。
沐博安一脸懊恼,便起身说,“我此时去拿!”
沐烟雨拉住他,“一顿不喝没事的。”
玉儿也说,“虽然姑娘伤势要紧,但外头闹鬼更可怕呀……”
李六郎却说,“无妨,你们都在此待着,我去拿就是。我生来就是个恶人,鬼见了我还要怕上几分呢!”
说罢就要往外走。沐烟雨却急忙抓住他的衣袖,“李公子,不可!”
她蹙眉,对他微微摇头。
李六郎转身,看着她担忧的模样,露出深深的笑容,“我本就不怕,有你这一份担心,我更会安然无恙的归来,你放心。”
说着便轻轻推开她的手,然后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沐烟雨在身后喊道,“你等等。”
他正欲开门的手停在了半空,回头看着她像自己跑来。
她跑到他跟前,说,“我跟你一起去。”
李六郎无奈地笑笑,“你跟着做什么,一个药罐子而已,又不需两个人抬。”
她坚定道,“本就是我的事,怎可让你独自一人出去冒险。”
李六郎见她一脸认真,便也正经道,“你不怕?”
沐烟雨咬着唇,点点头,“怕。可是怕也不能将责任丢给你呀……”
见她坚持,李六郎便拉开门拴,说,“那,走吧。”
沐夫人在身后喊她,“烟儿,你做什么去?”
“既是我自己的药,那我理应与他一起去。”
沐夫人听了,急得想要上前。但沐博安拉住了她,只说,“我相信李公子会保护好她的。”
于是,他们二人便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中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