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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嵇小莫     桃李未言txt下载     桃李未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回府

    大约酉时将过,戌时未至,三人便抵达了沐府。

    沐夫人正坐在堂屋内生气,管家从大门外迎了三人,赶快跑去通知沐夫人说,“夫人,姑娘同玉儿回来了。”

    沐夫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势要教训二人的模样,“哼,这个时辰才归家,也不知姑娘家家成日里往外头跑什么!生怕旁人不知道沐家姑娘野吗?”

    管家忙说,“夫人莫生气,姑娘还带了一名女子回来,许是在外有事耽搁了,才回来的这么晚。”

    沐夫人听了此话,又坐下来,呷一口茶进肚,以平复此刻的怒气。她此刻虽生气,却也不想丢了沐家颜面,便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她挥了挥手,说,“那你便去将她们带过来。”

    管家应了一声,“好嘞。”然后猫着腰转身走出去。他小跑至沐烟雨身边,悄声说,“姑娘,夫人有些生气,待会儿说话注意点。”

    沐烟雨笑着点点头,“烟儿知道了。”

    一行人进了院子,见沐夫人正坐在院里喝茶。沐烟雨向她行了礼,说,“母亲,女儿今日外出晚归叫你担心了。”

    沐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淡淡地说了一句,“嗯。”然后吩咐管家说,“给那位姑娘奉茶。”

    那姑娘上前一步道,“夫人不必如此麻烦,今日多亏沐姑娘救了我,否则我今日便叫人掳了去卖了。”

    玉儿也忙说,“夫人,是的,今日我们在外撞见这姑娘被绑,然后我们救了这姑娘就回来了。”说完玉儿转过脸对那姑娘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过多提及今日的事。

    那姑娘瞬间明了,鞠了一礼接话到,“今日的确多谢沐姑娘和玉儿姑娘了。”

    沐夫人指了指管家上好的茶,“姑娘不必客气,快坐下用茶吧。”

    那姑娘再谢了沐夫人便到堂屋左侧的凳子上坐下了。

    沐烟雨走到沐夫人身边,蹲在她的膝边撒娇到,“母亲放心,烟儿自知轻重,不会轻易惹事的。”

    沐夫人伸手轻抚了她的头发,终于舒展了眉头,说,“你出去连个家丁也不带,身边连个男子都没有,幸好是没事,万一遇着恶人怎么办?”

    沐烟雨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晃动,“女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沐夫人便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去,别粘着我,你去那边陪那姑娘坐着。”

    沐烟雨便听话的走过去在那姑娘身边坐下,玉儿见夫人怒气渐消,也赶忙跑到沐烟雨身边站着去。

    沐夫人看着那陌生姑娘,柔声问到,“冒昧问下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呢?家住何处?”

    那姑娘站起身来行了礼,说到,“小女姓陈,名唤如兰,是青山镇人。”

    沐夫人点了点头说,“青山镇,还不算远。”她见陈如兰如此拘礼,又伸手示意让她坐下,“陈姑娘不必如此拘束,寻常回答便可,你瞧着与烟儿一般大,你把这里当自己家便可。”

    陈如兰赶忙说,“那如兰便谢过夫人了。”

    沐烟雨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都说了不必拘礼了。”

    陈如兰便害羞地掩面笑了,轻声说,“好。”

    然后沐夫人对管家说,“你去看看厨房都备了什么菜,若是备好了便将你们的分了然后命人呈到厅堂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吃。若菜式不够,你再让他们多做几样。”

    管家点点头,然后转身快步出了堂屋,向右边的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厨房陆陆续续的将菜都端了上来。有红烧狮子头,清蒸蒜蓉紫苏,香辣猪手煲,凉拌三丝,八宝碎扣鸭等等。

    待菜品上齐,沐夫人便叫几人坐到了餐桌旁。看着桌上的各色可口的菜肴,垂涎欲滴。沐烟雨好奇地问到,“母亲,今日为何准备了这样多的菜?”

    沐夫人笑着瞪她一眼,“客人来了总不好叫人跟着吃清粥白面吧?”

    沐烟雨转头看了一眼陈如兰,尴尬地吐了吐舌头,陈如兰看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介意。

    沐夫人见两人还不动筷,忙拿起筷子说,“等什么呢,赶快用膳吧,吃了好早点休息。”

    沐烟雨想着今日玉儿也跟着累了一天了,便说,“玉儿,你也坐下吃吧。”

    玉儿赶忙摆手说到,“不可,我怎能与夫人和姑娘一同用膳,这不合规矩,我还是去同石头他们一起吃吧。”

    沐烟雨便求助般看着沐夫人,乞求她表态。沐夫人看了她一眼,便抬头对玉儿说,“你便听烟儿的吧,相必今日你也累坏了,一同用完早点伺候姑娘休息。”

    玉儿只好点点头,随后拘谨地坐下来,只低头安静地吃饭,不敢多言。

    晚饭过后,已是暮色四合。沐夫人命人撤了桌上的饭菜,走过去拉了陈如兰的手说,“陈姑娘,今日你就睡烟儿旁边的厢房,你随烟儿一同去休息可好?”

    陈如兰乖巧地点点头,“自然是客随主便,都听夫人的。”

    沐夫人和蔼地笑了,转头对沐烟雨说,“烟儿,你照顾好陈姑娘,可别怠慢了人家。”说罢,又叫了两个丫鬟过来服侍她。

    沐烟雨笑着说,“母亲,你便放心好了,我自会照顾好她的,你回房休息吧。”

    沐夫人听了便点点头,然后唤了如儿便一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见母亲走了,沐烟雨便对陈如兰说,“走吧,咱们也回房歇息吧,今日你准吓坏了。”

    陈如兰点点头,“可不是,那李六郎着实吓人,我此刻还心有余悸呢。”

    玉儿在前方打着灯笼,说到,“我每每瞧见他也觉得可怕,特别是他脸上那道疤。”

    沐烟雨一边走着一边说,“玉儿你可别提他了,待会儿又该让陈姑娘害怕了。”

    玉儿哦了一声便也不再说话。

    沐烟雨又安慰陈如兰到,“陈姑娘不必害怕,沐府家丁众多,他不敢随意出入的,很安全。”

    陈如兰点点头,说,“在这一点上,我还是相信沐府的。”

    说话间,几人便已抵达了厢房。沐烟雨对照顾陈如兰的两名丫鬟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同玉儿回了房间。

    待回房玉儿打水来洗漱完毕后,她躺在床上感受到手臂隐隐传来的痛感。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手臂上的伤,被擦伤的伤口和被撞击的淤青不说褪去,反而更加严重了。

    沐烟雨从床头桌上拿起白天李六郎执意塞给她的药,轻轻的往手臂上洒了一些。她想,费那么大成本给我的药,总该不会是毒药吧,若想害我,也不必兜那么大圈子。

    这么想着,便又盖好瓶盖放到床头旁的桌上,轻轻地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儿,手臂的疼痛明显消了很多。

    她想,这李六郎给的药倒也着实管用。痛感减轻,顷刻,沐烟雨便沉沉睡去。

第十七章 闲谈

    一觉便睡到了翌日清晨。

    沐烟雨醒来撩开衣袖看看手臂,擦伤处已结痂,淤青也有些许消散,疼痛感已不明显。她放下衣袖,唤了几声玉儿。

    玉儿赶过来拿来她的衣服,说,“姑娘醒了。”

    沐烟雨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问她,“什么时辰了,我都听到蝉鸣了?”

    玉儿浅笑,低声道,“已经辰时三刻了。”

    沐烟雨惊呼,“我竟睡了这样久?”

    玉儿一边为她梳理头发,一边说,“姑娘许是昨日太累了,一觉便到了这个时辰。”

    沐烟雨一边挑选着发钗一边疑惑,“是吗?以前怎么疯玩劳累也不曾睡过这样久。”

    玉儿轻轻帮她将一半头发挽起,梳了一个流苏髻,用一个白玉梨蕊华胜别于髻中央,另一半头发梳顺披散开来。

    她一边看着镜中的沐烟雨,帮忙理顺耳前鬓发,一边笑着回答,“昨日发生了那样多的事,不必往常玩耍轻松,当然要睡得久些了。”

    沐烟雨摸摸发髻,说,“不知怎的,昨晚一夜无梦,睡得很沉,格外安心。”

    玉儿点点头说,“是呢,清晨叫了你几次都未唤醒你。”

    沐烟雨回过头看她,“母亲差你叫我了?”

    玉儿摇摇头,“今日夫人并未催我叫你,是我怕陈姑娘一人无聊,想叫你起来同她说说话,我与她无甚可聊的。”

    沐烟雨腾一下站起来,“哎呀,我竟忘了,你快带我去找她。”说罢便冲出了门。

    玉儿拿着一件白色轻烟笼梅纱衣追在后面,“姑娘,你的外衣还未穿呢!”

    沐烟雨停下忙穿了纱衣,问道,“陈姑娘呢?”

    玉儿一边替她捋着衣襟一边回答,“陈姑娘吃过朝饭便去荷苑喂鱼去了。夫人说她有事出去一趟,让你吃了朝饭好好招待陈姑娘。”

    沐烟雨笑着说,“以往起晚了都不留朝饭给我的,今日怎的还有我的份?”

    玉儿弯着眉眼说,“嘻嘻,今日府上有客,夫人定要表现的大度慈爱嘛。”

    沐烟雨眼珠一转,歪头看着玉儿说,“定是如此。”

    说完两人笑作一团。

    忽听得下方走廊有一清脆的声音传来,“你们二人笑什么呢,如此开心。”

    沐烟雨转头一看,原是陈如兰来了。她迅速走下楼梯,上前说到,“陈姑娘,我正要去荷苑找你呢,你到先过来了。”

    陈如兰掩面笑了笑说,“玉儿给我拿的鱼食喂完了,我便想着过来瞧你起身没,远远地便听到你们二人的笑声了。”

    沐烟雨瞬间红了脸,“今日起的这样晚,叫陈姑娘笑话了。”

    陈如兰拉了她的手,“沐姑娘说的什么话,昨日你太过操劳,多休息休息是应该的。”

    沐烟雨摇摇头,“贪睡就是贪睡,你们都不必为我找借口了。”

    玉儿在一旁偷笑,“那是姑娘心思单纯,没什么大事挂心,自然睡得。”

    沐烟雨伸手轻拍她一下,“就你话多。”

    陈如兰看着她轻声道,“沐姑娘还未吃朝饭吧,我先陪你去用膳。”

    话音刚落,沐烟雨的肚子便响了起来,她又红了脸,忙说,“那便先去吃朝饭。”

    于是,三人便朝着厅堂走去。

    到了厅堂,玉儿帮着厨房里的人将饭菜端了上来,然后替沐烟雨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粥,配好菜,便站在一旁看着她吃。

    沐烟雨吃了两口,发现二人都盯着她,她有些害羞道,“你们都这样定睛瞧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玉儿忙转过脸说,“好,我不看你,你快吃吧。”

    沐烟雨又看着陈如兰说,“陈姑娘,要不你再吃些?”

    陈如兰立马摆手道,“不了不了,今早沐夫人已劝我吃了许多,此刻我还有饱腹之感呢。我也不瞧着你,你快吃罢。”说完便也背过身去。

    沐烟雨也不好让人久等,三两下便吃完碗中的粥,然后赶忙让玉儿撤了桌上的菜肴。

    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嘴,忙站起身来,说,“陈姑娘,我用好了,我带你转转吧。”

    陈如兰转过身来,笑着说,“你便叫我如兰吧。”

    沐烟雨便说,“敢问陈姑娘今年年方几何?若是你比我年长,我直呼名讳岂不冒昧?”

    陈如兰站起身来,回到,“如兰虚岁十七。”

    沐烟雨赶忙鞠了一礼,“那便是如兰姐姐了。”

    陈如兰也立马回了一礼,“烟雨妹妹。”

    沐烟雨走过去挽住她的手,说,“那我先带你逛逛吧,下午我就差人送你回去。”

    陈如兰看着她说,“不必如此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沐烟雨忙严肃道,“怎可让你独自一人回去,若再遇了李六郎可怎么办?即便不遇着他,若有山贼可怎么好?”

    陈如兰想了想,点点头说,“这也是个问题,那边麻烦妹妹安排了。”

    沐烟雨拉着她往庭院深处走去,边走边说,“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话,我将你带回来,自然是要对你负责的。”

    陈如兰听了她的话便笑了,“想不到妹妹年纪尚小,却如此仗义。”

    沐烟雨摇摇头,“不过是事实罢,姐姐不必夸我。”

    陈如兰拉住她的手,认真道,“我不是为了夸你,我真心认为妹妹是个仁义心肠之人。经历了昨日一事,我真正佩服妹妹的勇敢,想必临危不惧,便是说的妹妹这样的了。”

    沐烟雨笑道,“哪有,我心中也是怕的,毕竟传言那李六郎那样可怕。只是我总不能向那恶霸示弱,姐姐你只是看到了表象罢了。”

    陈如兰正色道,“那妹妹也比我厉害,我连装都装不出不怕的样子。”说完她又疑惑地说,“只是……”

    沐烟雨见她欲言又止,便说,“只是什么?”

    陈如兰停下来,转身看着她,“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许是我猜错了。”

    “姐姐但说无妨。”

    “我觉得,李六郎似乎对妹妹与旁人不一样。”

    沐烟雨叹一口气,笑道,“哪里不一样了,你只是不曾见他之前对我有多凶狠!”

    陈如兰疑惑道,“是么?”

    沐烟雨一甩手往前走出一步,神色夸张的转身对她说,“那可不,他又不是第一次做绑架人的勾当,我第一次破坏他的事的时候,他差点杀了我呢!”

    陈如兰惊讶道,“妹妹不是第一次从他手中救人了?”

    沐烟雨点点头,“是的,上次救得还是……”话还未说完,她便低了头,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么多给人听,她摆摆手,“哎,不提了,反正他那个人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谁知道他昨日想了什么,突然就放了我们。”

    陈如兰也点点头,“他这样的人,确实难猜。”

    沐烟雨笑着说,“不提他了,咱们开开心心的去逛逛吧,下午便送你回家,你一夜未归,家中父母该着急了。”

    说罢,二人又继续往前走去。

第十八章 探望

    沐烟雨带着陈如兰逛了自家的宅子,又向她介绍了宅子里春夏秋冬各自最美的地方,并承诺以后会常邀她来家中玩。

    二人相谈甚欢。很快便至午饭时间。

    沐烟雨拉了陈如兰急急到了厅堂,发现沐夫人早已就坐。二人忙向她行了礼。

    沐夫人摆摆手,笑着说,“陈姑娘勿需如此客气,我们没有那么多规矩,烟儿从小没个兄弟姐妹,她与你如此合得来,你就当这是自己的家便好。”

    沐烟雨调皮地看着沐夫人,说道,“我的确喜欢如兰姐姐,母亲认她做了干女儿可好?”

    沐夫人笑着瞪她,“胡闹,认干女儿需得陈姑娘家中同意才可,哪有这样草率就认了干亲的。”

    沐烟雨吐了吐舌头,“是女儿疏忽了。”

    陈如兰轻声道,“多谢烟雨妹妹抬爱,我如今家道中落,哪里敢高攀沐府。”

    沐夫人忙伸手制止她的话,“陈姑娘何需妄自菲薄,我见你谈吐并非粗鄙之人,想必父母也是有教养的人,何来高攀之说?我沐府也是由贫苦过来的,自然不会在乎财势问题,我们更在意结交之人的品行。”

    沐烟雨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认可,“母亲说的极是。”

    陈如兰又起身行了礼,说,“既如此,那如兰便先行谢过沐夫人厚爱,若得空,如兰必定带父母前来拜访。”

    沐夫人高兴地说,“好好好。”

    说话间,午间的菜肴已端至厅堂的桌上,沐夫人抬抬手,说到,“快吃饭吧,烟儿说午饭过后派人送你回去,想必你父母在家中急坏了。”

    陈如兰点点头,“一夜未归,再不回去,他们该出来找我了。”

    说罢,几人便快速地吃了午饭。稍作休息后,沐夫人便让沐烟雨找了两个精壮的家丁,再备了马车,准备送陈如兰回青山镇。

    二人将陈如兰送至门外,沐烟雨拉了她的手,不舍地说,“如兰姐姐,若得空,你定要回来看我。”

    陈如兰哄着眼眶,点点头,欲语泪先流。

    沐夫人见两人的模样,上前笑着说,“又不是日后不见了,何必这番依依不舍呢?”

    她拉住陈如兰的手,轻拍着,说,“我已听玉儿讲过了你家中的事,沐家在十陵府还有一处空余的铺子,你回去与你父母商量商量,若不嫌弃,便来十陵府继续做生意,我免收半年租金。”

    陈如兰瞪大了婆娑的眸子看着沐夫人,瞬间眼泪再度如豆般滚落,“如兰真是三生有幸,遇得沐夫人与烟雨妹妹这样的大好人,日后若有用得上如兰的地方,即便刀山火海,如兰也愿意闯。”

    沐烟雨也落下泪来,她吸着鼻子,哭笑着说,“如兰姐姐何需说的如此严重,不过是想你搬来十陵府罢了,哪需你上刀山下火海呢!”

    沐夫人也笑着说,“是呀,我也是有私心的,烟儿大了,许多事不轻易与我们讲了,你们年龄相仿,若有你相伴,她也有个说话的姐妹。”

    陈如兰听了也破涕为笑,说道,“如兰回去便与父母商量,若他们同意,明日我们便同沐府的车子过来。”

    沐夫人焦急道,“不必如此着急,你家中总有事物需要处理。”

    陈如兰摇摇头,“原本父亲就携了我们来十陵府做生意的,被骗之后,家中已无甚财物了,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沐夫人心疼的摸摸她的头,“既如此,那便去吧,早些回家去,若父母同意了,明日便过来赶午饭。”

    陈如兰点点头,向她们再度告别后,便上了马车。

    沐烟雨在门口看着车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她才肯同母亲入了屋内。

    回屋的路上,她抱着沐夫人的手臂,说,“谢谢母亲。”

    沐夫人摇摇头,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还需要对我说谢吗?”

    沐烟雨便抬头看着她笑了。她问,“不过母亲,你为何肯出这么大力帮她呢?”

    沐夫人道,“我不是帮她,我是帮你。你大了,有许多心事都不便同我讲了,玉儿又还小,心思简单,不懂你的想法,我想着你与她那样投缘,若她来十陵府与你作伴,我也不至于担心你会将心事藏在心中,将自己憋坏了。”

    沐烟雨心中感动,又说了一次,“烟儿谢过母亲。”

    沐夫人假意嗔怪,“再说谢我可生气了!”

    沐烟雨立马笑着说,“不说了不说了。”

    沐夫人又问,“不过你们才认识这两日,怎的你就与她那样合得来?”

    沐烟雨想了想,说,“我与她相处起来很轻松,许多话都能与她讲,心中也不会有负担,还有……母亲,她总有一种让我觉得是芳姐姐回来了的错觉。”

    沐夫人心中一怔,她紧紧握住沐烟雨的手,说,“我以为你都忘了,那时你还年幼……我以为你现在已不记得了。”

    沐烟雨低下头来,“母亲,我如何能忘得了,是我害了她,是我……”

    有眼泪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来。

    沐夫人转身抱住她,“烟儿,这不是你的责任,不是……”

    正当两人陷入悲伤里,忽听得管家前来禀报,“夫人,姑娘,林公子来了。”

    两人忙擦了眼泪,往堂屋走去。

    沐夫人边走边回头招呼管家,“去请林公子进来,我与烟儿在堂屋内等他。”

    管家应了一声好,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沐夫人携沐烟雨进了厅堂,她赶忙唤了玉儿,说,“你先带姑娘下去洗把脸,整理一下,约摸一刻钟以后再过来。”

    玉儿点点头,说,“好,玉儿这就带姑娘下去。”

    二人刚出了厅堂,行至不见人影,管家便带了林长逸到了厅堂。林长逸规矩地行了一礼,说到,“沐夫人好。”

    沐夫人忙起身说,“你还同我行礼做什么,快过来坐吧。”

    林长逸便走到左边的凳子坐下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吞吐地问到,“烟雨妹妹今日不在府上么,怎不见她人影。”

    沐夫人笑着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许是午睡去了,我命人叫她去。”然后转头便对身边的侍女说,“叫姑娘来厅堂,说林公子来了。”

    林长逸扭捏道,“她若是午休了,也不必打搅她的。”

    沐夫人笑眼盈盈,“她每日都睡得久,不叫她你恐怕要等到日落时分了。”

    林长逸神色紧张道,“烟雨妹妹可是身体不适,每日睡这样久?”

    沐夫人瞧着他,话中有话般说到,“许是你们许久未见了吧,竟连她的贪睡的毛病也不记得了。”

    林长逸瞬间红了脸,低头不知如何回答。

    正当他踌躇之时,沐烟雨随着侍女来到了厅堂。

    她向林长逸轻轻鞠了礼,说道,“长逸哥哥今日如何突然来了?”

    林长逸站起身来,紧张道,“许久未见妹妹了,我前来探望探望你。”

第十九章 出府

    沐烟雨走到他对面的凳子坐下,若有所思道,“的确许久未见了,逸哥哥近日可好?”

    林长逸也坐下来,点点头,“我都好,你呢?”

    沐烟雨看着他,莞尔一笑,“我自然也好了,若不好,今日就不能来见你了。”

    沐夫人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怪异,便命人去拿了点红枣山药糕来,说,“你们别光说话,吃些点心。”

    林长逸点头,“谢过沐夫人。”

    沐夫人站起身来,“都说了别这么客气了。”她转头看着沐烟雨说,“你陪着长逸聊聊,我去午休一会儿。”

    沐烟雨点点头,站起身来说,“好的,那母亲赶快去休息吧。”

    林长逸也起身说,“沐夫人午安。”

    沐夫人点点头,便领着如儿走出厅堂,回屋休息去了,只留沐烟雨与林长逸在厅堂里手足无措,不知所言。

    许久,两人都不曾开口。沐烟雨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咬了一口,瞬间又吐了出来,她转头对玉儿说,“今日的糕点怎的这样甜腻?”

    玉儿回答道,“今日府上厨子家中有事,告假回家了,这是夫人今早在糕点铺子里买回来的。”

    沐烟雨叹了口气,“难怪。”

    她素来不喜欢吃过于甜腻的甜食,但沐府一直秉着勤俭节约来持家的,她看着手中的糕点扔也不是,吃也不是,两头犯难。

    林长逸看着她纠结的模样,他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烟雨妹妹,给我吧。”

    沐烟雨惊愕地看着她,“不可,这是我咬过的。”

    林长逸从她手中拿过那块糕点,“烟雨妹妹,你是要与我生分了?从前不一直你不爱吃的东西都给我吃么?”说完,便自然地将那糕点塞进口中。

    沐烟雨瞬间心中如擂鼓。从前是从前,现在还能一样么?你又不是我的如意郎君。

    她脸上飞过两抹红晕,低头说到,“不是我要与你生分,今时不同往日,若我们还像从前那样,恐怕会惹人非议。况且你都打算娶沈姐姐了,若又不好听的话落进她的耳中,恐怕她心中难过。”

    林长逸听了她的话,他坐下来看着她,“不会的,微澜她明白的,你我是自小的情意。她不会介意这些的。”

    沐烟雨转头看着他,“可是我介意。”

    林长逸有一瞬间的惊讶,他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接话。

    沐烟雨便又说,“是的,我介意。你我都已是适婚年龄,再不是黄口小儿了,无法过于亲密接触了,若有流言蜚语传出,我以后怎么嫁人?”

    林长逸木讷地点点头,“是我思虑不周了。”

    沐烟雨笑笑,“无碍,逸哥哥以后注意便可。”

    林长逸站起身来,说,“还有一事,张学究回来了,明日开始又要行课了。”

    沐烟雨瞬间懊恼,“这才回来几日,都不歇歇,便要行课。”

    林长逸见她的模样,微微笑了,他说,“听这话,烟雨妹妹是知道他回来了?”

    沐烟雨点点头,“那日在集市碰到沈姐姐了,她告诉我的。”

    “原是如此。”林长逸见她如此苦恼,便说,“我知烟雨妹妹不喜上学堂,但做学问这事普通人都求之不得的,从前女眷更是不能读书识字的,妹妹可得珍惜机会呀。”

    沐烟雨嘟囔,“之乎者也谁不会,我就不喜欢张学究讲的那一套罢了,成日也不讲些有意思的。”

    林长逸听到她的抱怨,低下头来凑到她跟前,说,“原是如此妹妹才不喜读书的,那今日我带你去听有意思的书可好?”

    沐烟雨满腹狐疑地望着他,“什么有意思的书?听书还有有意思的听法吗?”

    林长逸挑了挑眉,狡黠地说,“你同我来便是。”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沐烟雨却有些迟疑。她想,本打算好了不与他走太近了的。

    林长逸回头见她不动,便唤她,“烟雨妹妹,走啊。”

    玉儿推一推她的肩膀,悄悄地说,“走吧姑娘,我也想听听什么有意思的书。”

    沐烟雨迟疑了一下,仍旧跟着去了。走到大门口,见管家正从外面回来,沐烟雨对管家招呼到,“吴伯,待母亲午休完了,你告诉她,我同逸哥哥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管家笑着点点头,“好的,那姑娘外出小心些。”

    沐烟雨点点头。林长逸在一旁说,“放心吧吴伯,烟雨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同我出去了,我会保护她的。”

    说罢,三人便一同出了府。

    林长逸领着沐烟雨和玉儿穿过北街的集市,来到一个临近东市的凉亭边。亭上有一块匾,上写着听风亭三个大字。

    沐烟雨转头看着林长逸,无奈地说,“逸哥哥,你是带我来听风说书么?”

    林长逸摆摆手,神秘地笑着说,“咱们先去那边坐着,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许是三人便坐到了凉亭栏台边,一会儿便附近的店小二拿着牌子来卖茶水,又有人担着担子来卖花生、瓜子、小点心的。

    林长逸向卖茶水的小二点了三份乌龙茶。又问卖零嘴儿的跑匠,“你这点心甜么?”

    那人热情地回答,“甜勒,可甜勒!”

    林长逸便摆手说,“那不要了,就来份瓜子和花生吧。”

    那跑匠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狐疑地拿了瓜子和花生出来,收了钱,嘴里还嘟囔着,“神经病,糕点有不甜的吗?”

    玉儿在一旁偷笑,她对着林长逸说,“逸公子,难为你了,为照顾我家姑娘还被骂了。”

    林长逸哈哈地笑了,“不碍事,他也骂不疼我。”

    待茶水上来,三人便边吃着花生和瓜子,边饮茶等着。约摸半个时辰,只见一胡子花白的老头从台阶下走上凉亭来,他头发松散的束着,只一根发簪歪斜的插在发髻间。衣服也仿佛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布料是粗麻布,颜色原本应该是米白色,已被洗的发黄。脚上踢踏着一双青灰色单布鞋,后跟踩进鞋子里,也没好好地穿在脚上。

    整个人给人一种邋遢之感,还特有一种未睡醒的模样。

    沐烟雨本以为是同他们一样是来听所谓的有意思的书的人,却听林长逸悄悄在耳边说,“来了。”

    沐烟雨转过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林长逸,“你所说的有意思的书便是这人来讲?”

    林长逸兴奋地点点头,“正是,你别看他样貌普通,可说书却是一流,听他说出来的故事,仿若你亲身经历一般。”

    沐烟雨也只听进去了他样貌普通一句话,便连连摇头,轻声说,“哪里普通了,他可是一点都不普通。”

第二十章 听书

    谈话间,那老者已气定神闲得坐于凉亭中间位置。

    有人喊到,“莫老,今日讲什么呢?”

    那老头打开背篓,从中拿出一个酒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才说,“今日?今日就讲一个你们喜欢得故事!”说完便傻傻颠颠地笑了起来。

    有人追问到,“那我们喜欢的故事,到底是何故事啊!”

    那老头伸出左手,在眼前指指点点他对面的人,说到,“美女的故事!喜不喜欢啊!”

    然后便有一男子便吼,“喜欢,美女谁不喜欢,你们说是不是啊!”

    一群人便喊,“是!”

    沐烟雨心中嫌恶,便有起身离去之意,林长逸拉住她,“还未开始,你再等等,不必理会旁人的言辞。”

    沐烟雨无奈,半猫着的身子,又重新坐下。

    那老头又喝了一口酒,便开始清嗓子,哼哼哈哈了几声后,他便开始讲起了故事。

    “我今日要讲的便是春秋末期的故事。这故事的主人公名为西施,西施是何许人也?她原名施夷光,那可是生的倾国倾城啊,她在溪边浣纱都惹得鱼儿忘记游泳而沉入池底,可见她有多美不?而这美却不想有一日为自己招惹了孽缘。

    越王勾践都知道吧?啊……就是那位战败不敌吴国,屈辱投降却硬被他说成卧薪尝胆的那位。我说他可不是个正人君子啊!自己武力军事不敌吴国,那怎么办呢?哎,他察觉到吴王夫差是个好色之徒,便要范蠡去寻美人献给吴王。

    范蠡寻便越国也不见美人,到了心灰意冷之际,却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溪边浣纱的西施。这范蠡看见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忘了勾践的话,竟与这西施谈情说爱起来。这时范蠡的好友出来告诉他,你怎能同她谈情说爱,那是要献给吴王的人啊!

    这话是如当头棒喝啊,范蠡当即醒悟了过来,哄骗了西施同他去见了越王勾践。这勾践也是有耐心,花了三年时间,训练西施识文断字,学歌练舞,终有一日,西施学成,被送进了吴王宫中。

    都说这吴王昏庸好色才致灭国,而我却认为,是他太过痴情才导致灭国,若是好色,难道在西施入宫前,他后宫佳丽三千人,竟无一人入得了他的眼?若真是好色之徒,他在之前也会沉迷美色,无心开拓疆土。而后来的事,我看分明是这吴王动了真情,才事事相信西施,最终导致了自己的朝廷被勾践一点点地瓦解了!

    话说这吴国灭亡后,西施的遭遇如何呢,有人说她心中愧对吴国百姓,自缢身亡。有人说勾践也迷上她的美色,而被范蠡沉船太湖,还有人说与范蠡归隐山中。至于具体哪一种我便不得而知了。

    只是我实在看不起这勾践,看不起这范蠡。一个是自己没本事复仇,让一个女子只身犯险,幸而这吴王夫差看上了这西施,若看不上呢?若中途识破了他们的计俩呢?这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该做的事?

    再说这范蠡,我更瞧不上他了,明明自己心爱的人,却要拱手让人。古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是个人,再是自己的家,最后才是国家。他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这两个男人,将一个柔弱的女子哄骗着去替他们做着原本该他们做的事,真是令人作呕啊!”

    说罢,他又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脸上甚为愤怒,似有义不平之意。

    他将酒壶盖上,长叹一口气,说,“今日的故事到此便结束了,想听的,明日再来捧场。”

    说罢,瞬间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声。

    那老头迅速收了背篓,势要背着背篓离去。有人在身后喊到,“莫老,今日不收听书费了么?”

    他边走边摆手,“不收了不收了!”

    沐烟雨瞧着他离去的身影,给人与来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来时懒散拖沓,去时刚毅洒脱。

    沐烟雨转头对林长逸说到,“这老头初见懒洋洋的惹人生厌,没想到听完他的说书,竟对他有敬佩之感。他对事物的见解竟如此独特!”

    林长逸伸手摸摸她的头,“如何,我说带你来听有意思的便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沐烟雨蹲了蹲身子,向后退一步,躲开他放在头顶的手。她鞠了礼,“的确很好,烟儿谢过逸哥哥了。”

    林长逸尴尬地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说,“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沐烟雨浅浅一笑,“书既已听完,那我该回府了。逸哥哥你也该回去了。”

    林长逸愣了愣,说,“我先送你回去罢,既然是我将你带出来的,那也该我送你安全到家,否则我心中不安。”

    沐烟雨点点头,“那好吧。”

    三人便出了凉亭,往沐府走去。

    回府的路上,两人都不言语,玉儿见气氛尴尬,也不敢多言。不久,见路程过半,林长逸率先打破沉默,他开口道,“明日下了学,我们再一同去听书可好?”

    玉儿听了这话,在一旁欣喜,她伸手偷偷地拉拉沐烟雨的衣袖,示意沐烟雨答应林长逸的邀请。

    沐烟雨却并未点头。林长逸便又问了一遍。沐烟雨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做回答。

    玉儿急得在一旁喊出声来,“姑娘,姑娘,你说说话罢!”

    沐烟雨正欲点头说好,却听得身后响起一声,“长逸!”

    三人齐齐回头。

    那人身着一身碎花织布直裾深衣,珊珊移步上前。她柔柔地唤一声,“烟雨妹妹。”

    沐烟雨点点头,“沈姐姐好。”

    林长逸微微有些惊讶,“微澜,你如何来了?”

    沈微澜柔媚一笑,说,“我刚替张学究整理了学堂,出来便见你们走过,想同你们打声招呼的,可我走得慢,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你们。”

    林长逸温柔地笑了笑,“你还是追上了,不算走得慢。”

    沈微澜红了脸,低头说,“长逸你笑话我。”

    林长逸说,“怎会,我不会笑话你的。”

    沐烟雨瞧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存在,便说,“逸哥哥,那你就送沈姐姐回家吧,烟儿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林长逸伸手拉住她的臂膀,“我说会送你到家的,就定要送你。”

    玉儿见他们两人的模样,心中生气,便没好气地说,“那既要送姑娘回家,那便走吧,再迟天该黑了。”

    林长逸忙送了手,说,“好。”

    说完便要继续往沐府方向走,哪知刚走了几步,便听沈微澜啊的一声。

    沐烟雨和林长逸便齐声问,“怎么了?”

    沈微澜俯身摸着脚腕,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们说,“许是今日打扫学堂将脚扭伤了。”

    林长逸忙蹲下来查看她的脚腕。

第二十一章 上学

    沐烟雨看着他担心的模样,便说,“逸哥哥,你先带沈姐姐去看大夫吧,反正距离沐府也不远了,我们自己回去便是。”

    林长逸抬头看着她,万分愧疚地说,“烟雨妹妹,很抱歉,我又要失信于你了。”

    沐烟雨嫣然一笑,“我理解的,这次情况特殊。你带她去吧。”

    林长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沈微澜拦腰横抱,急匆匆地朝反方向的药铺走去。

    沐烟雨转身对玉儿说,“我们走吧。”说着便大步往前走去。

    玉儿在身后快步追上她的步伐,边走边愤怒地说,“这沈微澜怎么老是阴魂不散?明明逸公子就要约你明日一起听书的,她做什么又一脚插进来,还说什么脚腕受伤了,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分明是装的。”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沐烟雨却并未回应。玉儿好奇地叫她,“姑娘?姑娘?”

    见她仍然没有回应,她走上前转头看她,却发现此刻的沐烟雨,早已泪流满面。

    玉儿顿时紧张起来,她问,“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沐烟雨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原本就要答应他了。我原本心中有一丝期待,他其实是喜欢我的。”

    玉儿见她泫然泪下的模样,想要伸手揽住她的肩安慰她,却又不知说什么令她释然的话。

    沐烟雨心知她的焦急,迅速整理了情绪,转头对她说,“玉儿,没事,我们回去吧。”

    然后径直往前走去,玉儿在身后快步追赶上她的步伐。

    次日清晨。

    玉儿在房里催促着沐烟雨起床。

    “姑娘,姑娘,今日学究说了要去学堂的。”

    沐烟雨睁开眼看看还未大亮的天色,并不想起。她揉揉眼睛,又转身睡过去。

    玉儿打来洗脸水发现沐烟雨还未下床,便赶忙将脸盆放置架子上,又到床边去摇晃她,“姑娘,哎呀姑娘,你若困先去了学堂再偷睡嘛,你忘了以前迟到学究罚你抄五十遍论语吗?”

    沐烟雨听了这话腾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她急急下床穿好衣裳,自去脸盆里洗了面,玉儿又端来盐水供她漱了口。盥洗完毕,她快速坐到梳妆台前,将铜镜摆正,一边自己上妆描眉,一边唤了玉儿为她梳理头发。

    玉儿用檀木梳子仔细地梳顺她的一头青丝,心知沐烟雨若是未将瞌睡睡饱,脾气是十分暴躁的,她小心询问,“姑娘,今日梳个什么发髻?”

    沐烟雨微微不耐烦道,“管他什么发髻,越快越好。”

    说罢,随手从发饰盒中挑了一只紫玉钗往身后递去。

    玉儿接过紫钗,心中窃笑,用力藏好嘴角一抹不可察觉的笑容,心想,就知道她会如此。不敢冒犯,遂又点点头道,“好的,姑娘。”

    然后迅速拢了头发轻挽起一个单螺髻,将紫钗插入髻中,以固定住发髻,又将额前的碎发与鬓角理顺。

    沐烟雨也上完面部妆容,头发梳理完毕,她便快速起身出门下楼,一边招呼玉儿赶去书房拿上她要上学的书。

    玉儿一边应着,一边迅速整理好梳妆台。随后便出了卧房门,朝书房跑去。

    这厢的沐烟雨正在着急的吃着朝饭,沐夫人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数落到,“早让玉儿过来叫你了,你偏要赖床,这下怕迟了又吃的马虎,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样子。”

    沐烟雨鼓着腮帮回到,“我不愿去上学,你们偏拉我去张学究处登了名,别人家都不愿女儿家读书,怎的你们偏还塞我去学堂。”

    沐夫人拍拍桌子,瞪她一眼道,“你看你,回回就说这话气煞人,让你做学问有什么不好,日后才会明事理,知礼仪,懂分寸。”

    沐烟雨咽下一口饭,拍拍胸脯,又喝了一大口汤,回道,“我如今已能识文断字,在家也能看书,不必再去张学究处了。”

    沐夫人站起身来,“若不是我们与你林伯伯两家关系好,你哪里能去张学究处,别人想都不能想的机会,你倒好,还不愿去!”

    沐烟雨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悄声嘟囔,“别人想去,我也非要想去么,这是什么道理?”

    沐夫人见她不满的在念叨些什么,便冷着脸说,“少说你也得学完《四书》,方可不必去了。”

    沐烟雨顿时心下欢喜,如今已学到《孟子》,这样说来,学完孟子,便可不必去学堂了。

    沐夫人见她喜上眉梢,又附一句,“学完以后,我会为你请先生来家里教你学完《五经》。”说完便拂袖离去。

    沐烟雨瞬间转喜为悲,终究逃不过读这些枯燥乏味的书。

    这时玉儿提着书匣走了过来,见沐烟雨颓然的模样,她上前问到,“姑娘,夫人可是训你了?”

    沐烟雨摇摇头,并不作声,站起来垂头说,“走吧,上学去。”

    刚走出两步,她突然停下回头对玉儿说,“你忙了这一早晨,还未吃朝饭。”

    玉儿噗呲地笑了,“我早吃过了,夫人命我用完朝饭才过来叫你的。”

    沐烟雨惊讶道,“你起的这样早?”

    玉儿点点头,“嗯,昨日后半夜下了好大一场雨,天快亮时又电闪雷鸣的,我被雷声吵醒,便未再睡着了。”

    沐烟雨看了看地上的积水,“看来是有过一场大雨,我竟未听到雷声。”

    玉儿抬手捂嘴笑了笑,“姑娘睡眠好得很,怎会被雷声叫醒。”

    沐烟雨假意生气,笑眼瞪着她说,“走吧,若上学迟了,学究罚我,你替我受。”

    玉儿追在身后,回应到,“可我不会写字,若罚你抄书我也替不了的。”

    沐烟雨回头势要打她,二人便打打闹闹地出了府,向学堂走去。

    学堂位于林府府邸与知府衙门之间的位置,此学堂是早年林知府上任不久,遇上了一满腹学问却又无处施展才华的老者,出于惜才之心,便在这十陵府为这老者安置了一间宅子,作为林府学堂,对外开放教学。

    沐烟雨携着玉儿到了学堂,见除她以外的人都已坐定,学究正坐于堂前翻阅书籍,她从玉儿手中接过书匣,轻声对玉儿说,“你去外面等我。”

    玉儿点点头,沐烟雨便欲猫腰溜到座位上。

    正走到一半,张学究突然叫了一声,“沐家姑娘。”

    沐烟雨窘迫地直起身来,“学…学究?”

    张学究只瞧着书籍,也不看她,捋着花白的胡须,说到,“你为何又迟了?”

    沐烟雨低头不语,只红着脸站在那里。

    学究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她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去坐下吧!”

    沐烟雨愣了愣,瞬间赶快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放下书匣打开来,拿出《孟子》。

第二十二章 计策

    张学究见所有人都已坐定,便说,“我们今日学卷二,梁惠王下章……”

    沐烟雨无奈的翻开书,见书中净是孟子曰,王曰,心中愤懑,我又不是匹夫,更无治国之志,为何非要我学这些?满纸曰来乎去,看得人头昏眼花。

    她心中这么想着,眼睛盯着书上的字,很快便成了重影,不一会儿眼皮开始打架。她用力摇了摇头,抬头偷望了一眼张学究,发现学究正专心致志地讲着书中的内容,并未看她。

    沐烟雨便将书撑开立起来,手臂枕着脑袋,趴在桌上看着书,而这个姿势更是倦怠。顷刻间她便睡着了。

    大约半个时辰,沐烟雨被周围的闹嚷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抬头望望四周,发现周围的学子都三两聚在一起,谈论说笑。

    原来,这上午的课时已过半,到了课间休息时刻。

    她起身伸了伸懒腰,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却听得身后响起一声,“烟雨妹妹。”

    她回过头来,见林长逸笑眼盈盈地看着她。她赶忙起身来行了礼,“逸哥哥。”

    林长逸上前一步,递给她一个外雕刻有梅花纹样的竹筒,说,“睡这样久,定是渴了吧?喝水。”

    沐烟雨低头又鞠了一礼,说,“不必了,我不渴。”

    林长逸微微有些尴尬,说,“往日你睡久了,总要过来找我讨水喝的,平日里你常忘了带水,今日怎的不喝了?”

    沐烟雨低声道,“我今日不渴,多谢逸哥哥。”说完她便想转身坐下。

    林长逸着急喊到,“烟雨妹妹,你可是生我气了?昨日我……”

    沐烟雨回头看着他着急的模样,笑了,说,“怎会,我理解你的,对了,沈姐姐的脚伤如何了?”

    林长逸摇摇头,“并无大碍,许只是轻微扭到了,大夫也没说别的,只说没伤着筋骨,药也未开。”

    沐烟雨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也挺好,至少你不会太操心了。”

    林长逸一手拿着竹筒,一手捏着竹筒盖子来回转动,“今日下午下了学,我再带你去听书可好?”

    沐烟雨抬头望着他,微笑着点点头,“好呀。”但刚说完这话,她忽然记起,今日下午仿佛有事,她用力回忆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陈如兰的模样,顿时,她伸手拉住正欲转身的林长逸,急忙道,“恐怕不行!”

    林长逸眼神微微有些暗淡,但他依旧柔声问,“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沐烟雨点点头,“确实,实在抱歉了,逸哥哥。”

    林长逸看着她微微低下的头,问,“是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沐烟雨赶忙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逸哥哥勿需担心,一时与你说不清楚,待日后再同你讲。”

    林长逸点点头,“好。”然后又伸手讲手中装水的竹筒递给她,说,“我专程泡了红枣与玫瑰的,从早晨一直在怀中捂着,还未冷却,即便不口渴,你也留着喝吧,这几日里喝了你也舒坦些。”

    听了他最后这话,沐烟雨顿时面颊绯红,她伸手接过,低头轻声道,“谢过逸哥哥了。”然后慌忙转身坐下,心中狂跳不止。

    沐烟雨怀抱着竹筒,心想,他是如何知晓这几日我身有不便的,他又如何知道女儿家这事,喝红枣玫瑰水有益?看来,他还是在意我的罢?

    这么想着,她的嘴角便扬起如一轮弯月。

    而下一瞬,她忽然又冷了脸,莫非是沈微澜告诉他的法子?莫非平日里他便这么体贴沈微澜?然后又置气般将竹筒重重放于桌上,发出巨大声响。

    张学究投来冰冷的目光,“沐烟雨,休息时间已过,如今是行课时间,你做出这么大动静做什么?”

    沐烟雨顿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已至后半行课时间了,她立马起身鞠礼道歉,“学究,我非故意影响你讲书的。”

    学究抖一抖手中的书,冷哼一声,也不理会她,只理顺胡须,继续道,“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

    沐烟雨丧气地坐下来,为何还要对他如此期待,明明他已表明自己倾心于沈微澜,何需再自欺欺人,自作多情?他对你的好,不过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爱罢了!

    本就不喜这之乎者也的文章,加之心中郁闷,沐烟雨更无心听学究讲课了,索性趴在桌上思考,下午如兰姐姐要到十陵府来,自己该如何向学究告假。

    终于挨到中午用饭时间,沐烟雨见学究快要离去,忙上前喊住张学究。张学究转过身来看着她,问,“你又有什么事?”

    沐烟雨恳求般说到,“学究,下午家中有事,可否告假?”

    学究用怀疑地眼神看着她,“何事非得告假,今日文章你可都理解了?可都背会了?”

    沐烟雨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她摇摇头,又说,“学究,家中真有事。”

    张学究不屑地撇了她两眼,“若真有事,你母亲自会前来替你告假,你这丫头心思其多,你的话不可信!”说完便拂袖而去。

    沐烟雨心下苦恼,明明自己在旁人心中都是印象极好的,就因不喜读书,偏在学究心里落个不学无术,满口谎言的形象,真是难堪。

    告假不成,无奈,只得先同玉儿去饭堂吃了中饭再想法子了。这么想着,玉儿便来寻她了。

    见她愁眉苦脸的站在那里,玉儿上前问到,“姑娘,可是受了学究责罚,这般难过模样。”

    沐烟雨摇摇头,“并没有。”她抬脚往饭堂的方向走,“走吧,先去吃中饭。”

    到了饭堂,林长逸见她俩这才迟来,他走上前去,笑说,“烟雨妹妹,从前你都跑在最前,今日怎这样久才来,仔细饭菜都领完了。”

    玉儿行了礼,道一声,“逸公子。”

    林长逸点点头,“快去领饭吧,别将烟雨妹妹饿着了。”

    旋即,玉儿端来饭菜,沐烟雨据了礼,对林长逸说,“逸哥哥,那我们便去用饭了。”

    林长逸疑惑,“我这里还能坐,你们坐这里罢?”

    沐烟雨摇摇头,“我们还是去别处吧,我同玉儿有事商量。”未等林长逸开口,她便急急拉了玉儿去另一处坐下。

    玉儿将餐盘放置桌上,为她摆好碗筷,好奇问到,“姑娘,你要同我商量何事?”

    沐烟雨神秘的勾起嘴角,她将身子凑近玉儿,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了了几句。

    玉儿惊慌地看着她,“这怎么可以?!”

    沐烟雨得意地看着她,“为何不可以?快些吃饭,吃完便照我说的做!”

    玉儿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来回摇晃,“姑娘,这法子太冒险了!”

    沐烟雨转头看着她,说,“怕什么,若真露馅儿了,也殃及不了你。”

    玉儿哭丧脸,正欲再说些什么,沐烟雨立即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吃饭!”

第二十三章 撞破

    吃过中饭,沐烟雨拉着玉儿藏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打算交换衣服穿。玉儿不愿却又怕沐烟雨生气而不敢拒绝她的提议。

    两人怕有人过来瞧见,便只迅速换了外衣。换好过后,沐烟雨叮嘱玉儿说,“待会儿到了学堂,你只管趴着睡觉便可,其余谁也不要搭理,明白吗?”

    玉儿仍有些害怕被识破,哭丧着脸说,“姑娘,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好?学究怪罪你怎么办?”

    沐烟雨笑说,“你今日怎么这样胆小,学究平日讲课极为认真的,一般并不看下面的人,只要有人附和他便可,你勿需太担心。”

    玉儿依旧愁着脸,“人常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只怕偏得今日就被人撞破咱们得计划,若如此,夫人定会责罚你的。”

    沐烟雨拉住她的手,正色道,“不管今日你的担心是否会成真,我都得回去接迎如兰姐姐。谁让张学究不尽人意,我向他告假他不应允,我只得用此法子了。你便先替着我,若我赶得及我便同你换回来,可好?”

    无奈,玉儿只得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先替姑娘去应付着,但愿不会有人发现。”

    沐烟雨点点头,说,“去吧,我就从后门溜出去了,趁着如今人少,你先过去。”

    说完,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回府的路上,沐烟雨一路都在期待着与陈如兰见面的场景,却又担心母亲要如何应付质问她还未下学便回了府。

    如此,一边揣着期待,一边挂着担忧,不知觉中,便已到了沐府门口。她在门口踌躇不前,想入内却又不敢。

    门前小厮见她来回踱步许久,便上前问到,“姑娘,你为何在门前犹豫,不进去?”

    沐烟雨面露愁容,说,“我是溜回来的,今日还未下学呢,怕母亲责怪,不敢入内。”

    那小厮说,“今日府中来了客人,夫人兴许顾不得责罚姑娘,你可先悄悄进去,探探情况。”

    沐烟雨顿时喜极,问到,“可是昨日送走的那位姑娘来了?”

    那小厮支吾,“小的,小的昨日并未注意……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

    沐烟雨叹一口气,瞪他一眼,说到,“罢了,你这厮惯会偷懒,下回再这样,便扣你月钱。还是得我自己冒险一番,指望不得你了。”

    那小厮笑笑,“姑娘大度,下次再也不会了。”

    沐烟雨也不理会他,提了裙摆,跨过大门门槛,便入了府内。行至照壁,还未见堂屋,便听得屋内有笑声传来。

    只听沐夫人说,“你们来了便把这里当自己家,如兰也可常常来陪着烟儿了,她可喜欢你的很!”

    又听陈如兰回道,“如兰无才,竟得烟雨妹妹喜欢,真是喜不自胜。”

    听了这话,沐烟雨确定是陈如兰携了父母来了。她便窜过照壁,直奔堂屋,还未走近,便喊到,“如兰姐姐,你真来了!”

    话音刚落,却见堂屋里不只有陈如兰,还有两位约摸四十来岁的男子与妇人,想来便是陈如兰的父母了。她尴尬地止了步,不知所措。

    沐夫人对那坐着的夫妇说,“我这女儿从小宠着,以致惯的没了名堂,二位别介意。”

    只见那男子微微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沐姑娘这是真性情,是女儿家少见的性子,可见沐府平日里是幸福美满的。”

    沐夫人笑笑说,“陈老爷抬举了。”又看着沐烟雨说,“烟儿,快过来见过陈伯父,陈伯母。”

    沐烟雨便移步上前,鞠了礼,说,“陈伯伯,陈伯母好。”

    那陈夫人忙得起身来扶她,“还非得给我们行什么礼呢,你快去坐着,别累坏了。”

    沐烟雨便立马走到陈如兰旁边的椅子坐下。她拉住陈如兰的手,说到,“如兰姐姐,我听门口的小厮说你来了,我便赶忙进来了。”她凑近陈如兰的耳朵,悄声说,“我从学堂溜出来的,玉儿在那厢替我顶着呢!”

    陈如兰微微惊讶道,“你这……被夫人晓得了,可会罚你?”

    沐烟雨捂嘴笑道,“反正去了也念不得什么书,成日里之乎者也,我听着便睡去了。”

    说完,二人便偷偷笑了。

    沐夫人见她们两聊的如此开心,笑着问,“你们姐妹聊什么,笑的这样开心?”

    沐烟雨立马正襟危坐道,“无事无事,我对如兰姐姐讲了我昨日夜里的梦而已。”

    沐夫人见她不肯说,便摇摇头,继续与陈家夫妇聊了起来。

    沐府倒是一片祥和,留在学堂的玉儿可就如坐针毡了。她趴在桌上装睡,想真睡去却又时时堤防着学究会提问,一直提心吊胆着。

    终于,她心如猫挠似的挨到了课间休息时刻。学究放下手中的书,对着堂下的学子说道,“讲了这半日,也累了,你们先休息休息罢,今日便讲到这里吧,剩余时间,你们自行背书吧。”

    堂下学子异口同声道,“是,学究。”

    玉儿也将书立于桌上,低着头假意背书,张学究站起身来,朝着背对他们的方向说道,“微澜,你替我将书收起来罢。”

    于是沈微澜轻轻从玉儿身后的方向走过来。

    玉儿轻拍拍胸脯,心想,这半日算是挺过来了,真是惊险,吓了我这么久。

    正这么想着,便听得哎呀一声,玉儿回头,只见沈微澜直直摔了过来,她都来不及避闪,便被沈微澜扑倒在桌案上。桌上装着玫瑰红枣水的竹筒随之而倒,水洒得桌面到处都是。

    玉儿手忙脚乱的将沐烟雨的书抢起来,用手帕擦拭着,还未来得及怪罪,便听得学究在堂前说道,“沐烟雨,快扶一下她。”

    玉儿心中慌乱,忙放下书低头过去扶她。沈微澜连声说着,“烟雨妹妹,我不是有意的。”

    玉儿不敢开口,只得拼命摇头。沈微澜见她不言语,抬头看她,见这人并非沐烟雨,而是她的侍女玉儿,她便惊呼道,“玉儿姑娘!”

    学究听闻此言,大步走过来,说,“这不是沐烟雨的座位么?”

    还未等玉儿开口,沈微澜忙说,“学究,这是沈姑娘的贴身侍女,她是过来帮忙收书的。”

    学究一看便明白了个大概,气极道,“她沐烟雨若是不想学便趁早滚回去,找侍女来替自己,这是侮辱我还是侮辱她自己?”

    玉儿听了他这话,不满地反驳道,“姑娘原向你告假你不同意,我们才出此下策,如今你又来说些什么侮辱不侮辱的话,这是一个学究该说的话么?”

    张学究见一个下人也敢反驳,便高声撂下一句,“明日,请你们沐夫人亲自来跟我说!否则她沐烟雨便不用来上这学了!”说罢拂袖离去。

    沈微澜假意在身后喊到,“学究……”

    玉儿瞬间眼泪如豆,她转过脸看着沈微澜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第二十四章 认清

    学堂里的人见了这般情形,都在一旁瞧着玉儿与沈微澜,低头窃语。

    沈微澜一把抓住玉儿的手,她噙着泪说,“玉儿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时未反应过来,我不知烟雨妹妹为何要与你替换了身份啊!”

    玉儿甩开她的手说,“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同是女子,我自然知道你心里如何想的,别以为我家姑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只是她大度,不愿拆穿你罢了。”

    沈微澜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惹人怜惜,她抬袖拭泪,断断续续地啼哭着说,“玉儿姑娘如何这样说,我本不是故意的,我愿意与你道歉的,为何你还如此咄咄逼人?”

    周围的人听了,都上前来劝说到,“是啊,她便与你道歉了,你何需再执着追究呢?再说本就是你家姑娘的不是,她怎能让人代课呢!还是一个下人!”

    玉儿环顾一下四周,心里无比鄙夷这些愚蠢的人,她冷哼一声,“下人怎么了,我家姑娘从未拿我当下人对待过,即便我是下人,那我也是沐府的人,总好过她沈微澜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林长逸吼了一声,“玉儿!”

    他掀开隔帘走过来,说,“我本不愿说你的,也是为了烟雨妹妹,可你说这话简直是过分了!”

    玉儿抬头望着他愤怒的脸,“我过分?你们一群男子,净看着她沈微澜楚楚可怜去了,都不知她是故意为之么?”

    林长逸大喝一声,“够了,你不必再说了!此事本就是烟雨妹妹不对在先,你还是快些回去同她想个法子如何与学究解释吧,否则这学她是真念不了了!”

    玉儿被他一席话吼得不知如何还嘴,她便转身收了沐烟雨的书,意欲离开学堂。

    临走时,她转身看着沈微澜说,“沈姑娘,我家姑娘好歹算是你的恩人,即便这事我们思虑不周,可也未碍着姑娘吧,我不知姑娘为何两番坏我姑娘好事,人不懂知恩图报,也该是会有报应的吧?”

    说罢便离开了学堂,只留桌案上打翻的竹杯以及那一片玫瑰红枣水渍。

    林长逸看着散落的花瓣与滚落在地的红枣,心想,她走的这样匆忙,水也没带。他俯身上前拿起竹杯,盖上盖子,转身欲往自己的书桌走去。

    沈微澜拉住他,泪眼婆娑地说,“长逸,我当真不是有意的。”她指着地上的一根毛笔,“我真真是脚下不稳摔倒的!”

    林长逸看着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摔的,我知道。”

    沈微澜哭着低下头,抽噎道,“那玉儿姑娘着实误会我了,若是回去同烟雨妹妹说了,她可真得怪我了。可也的确怪我,若我仔细着走路,也不至于摔了,坏了她们的计划,况且,烟雨妹妹帮了我那样多……”

    说着,她又捂嘴哭起来。

    林长逸想伸手安慰她,抬手却最终未落到她的肩上,他叹了一口气,道,“你的确不是故意摔倒的,但你是有心道破她们的计划的吧,聪明如你,一见课堂之人是玉儿,心中便已明了了吧?”

    沈微澜心中一惊,她眼珠一转,瞬间抬头,瞪着眼睛望他,“长逸,你为何这样想我?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人?”

    林长逸见她委屈的模样,心中有些慌乱,他说,“你心思细腻,不会不知道的,我同你说过许多次,她不爱读书。”

    沈微澜眼泪又簌簌落下来,她哭着说,“我也是一时摔得慌乱了才未反应过来,我若一早反应出,我定不会唤她玉儿的啊!”

    林长逸低头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沈微澜见他这次对待自己这样冷淡,怒火中烧,却又不好发作。心想,平日里以为你笨,今日倒还聪明了一回。

    她转身抹了抹眼泪,走上堂前去将张学究的书收了,然后跛着脚走了出去。

    走到堂内学子目光所不及处,她旋即恢复了正常走姿,刚想快步离开,却发现手腕内侧隐隐作痛,她抬起手来,只见手腕处已微微渗出血来。她微微有些发怒,恨恨地甩了一下,然后低声咒骂了一句,又说,“只想略微惩罚一下沐烟雨,没想到那榆木脑袋倒护起她来了,可得想想要怎么挽回一下我在他心里的形象。”她抬手轻吹了几下,抱怨道,“若真让他从此疏远我了,我岂不是白白摔了这一跤?”

    说罢,自顾地摇摇头,便朝着放书的阁楼走去。

    她却不知,原本担心她是否受伤而跟来的林长逸,恰巧就在身后将她一切行为尽收眼底,将这些话尽收耳中。

    林长逸见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底对她的情感轰然倒塌。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柔弱但坚强,脆弱却勇敢,贫穷而不屈。哪知有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撞破她的真正面容。

    只是,奇怪的是,为何他心中只是生气,却不难过。

    他本想追上去,问她为何是这样一个人,却又嘲笑自己,明明是自己识人不清,却到头来怪别人伪装的太好么?明明是自己太过愚蠢,曾甚至还想娶她入门,还为此与父母争执,让打小感情甚好的烟雨妹妹疏远了自己。

    当真是可笑至极。

    可其实,她的不好,从来都是有迹可循,只是他自己选择了忽略而已。

    林长逸摇了摇头,令自己不再去想关于她的事,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想法子帮着沐烟雨如何跟学究解释,才能让学究原谅她今日犯下的错。

    这么想着,林长逸便也顾不得留在学堂背书了。他直直出了学堂,朝沐府跑去。

    而先头离开的玉儿,此刻已刚到了沐府门前。

    她在门前提着书匣踌躇着,不敢入内。那守门的小厮笑着跑过来,说,“玉儿姑娘,怎的今日姑娘回来在门前犹豫了半日,你也如此?”

    玉儿愁着脸说,“唉,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去给姑娘招呼一声,就说我在外头等她。”

    那小厮说,“好嘞,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说着便转身要走。

    玉儿拉住他,“哎,你定要悄悄地与姑娘说!不要让夫人知道了。”

    那小厮点点头,说好,然后便转身进了府。

    林长逸一路从学堂小跑而来,见玉儿仍在门外站着,他气喘吁吁地走上前问到,“玉儿,你怎么不进去,在门外站着做什么?”

    玉儿见来人是林长逸便没好气地说,“逸公子如何来了,还是去关心一下沈姑娘吧,跑来沐府做什么?”

    林长逸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吃力地回答,“刚是我不对,不该凶你,咱们还是先进去同烟雨妹妹商量一下明日该如何应付张学究吧,趁着沐夫人还不知情,否则学究真请了沐夫人来,烟雨妹妹可要受罚了!”

第二十五章 商议

    沐府内,沐烟雨正同陈如兰讲着她幼时地事。守门处那小厮悄悄走过去告诉她,“姑娘,玉儿在门口不敢进来,让你出去瞧瞧。”

    沐烟雨一听便知定是事情败露了,她急忙向陈如兰说了一句便要往大门走,刚走出一半,却见玉儿同林长逸一起进来了。她快步凑上前询问玉儿,说,“可是学究发现了?”

    玉儿点点头,撇着嘴说,“本不会被发现地,都怪那沈微澜。”说完,她回头看了看林长逸。

    林长逸神色微微有些尴尬,说,“咱们还是先找一处安静地地儿细说吧,这里可不是个商量地好地方,若被沐夫人听了去,你可麻烦了。”

    沐烟雨心中原本疑惑林长逸怎么突然来了,但听了林长逸的话,心里便略知了缘由,沐烟雨便点点头,说,“好,我们就去荷苑吧,母亲正陪着如兰姐姐们聊天,你们且先过去,我去给母亲招呼一声就来。”

    林长逸便同玉儿一起往荷苑走去。沐烟雨又折回厅堂,向陈家夫妇与陈如兰招呼了一下,便速往荷苑走去。

    她绕过厅堂,穿过回廊,来到荷苑,只见林长逸背手和风而立,墨色的发带与浓黑的发丝随风飘起,一如既往的墨绿绸缎长袍,外套白色素纱印竹长褂。如同从前过来玩耍时,他静静地立于荷苑凉亭凭栏旁,仿佛他还是曾经那个对自己千百般照顾的少年郎,只需回过头,他一仍其旧的会笑着唤一声,“烟雨妹妹。”

    沐烟雨摇摇头,笑自己又叫回忆蒙了心。她走过去浅笑道,“逸哥哥。”

    林长逸转身笑道,“你来了。”

    沐烟雨点点头,转头唤了正在塘边喂鱼的玉儿。三人便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林长逸首先问道,“烟雨妹妹,今日为何你要玉儿来替你留在学堂里呢,可是你身子实在不爽?”他问的隐晦,可沐烟雨也自然明白他所指的含义。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回答说,“并不是,只是家中有重要的人来,我着急见她,向夫子告假他不肯,我才想了这个法子。”

    林长逸仿佛松了一口气般,他放松了身子长舒一口气,点点头,“那便好,只要不是你身体抱恙,怎样都好。”

    沐烟雨歪头看他,“你这样担心我?”

    林长逸正色道,“那是自然,我们自小的情意,如亲兄妹般,我怎么不担心你呢?”

    沐烟雨低下头来,说,“再如兄妹,也终究不是亲的。”

    林长逸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便急着解释道,“烟雨妹妹,你别多心,我只想你明白,我是确实担心你好不好的。”

    沐烟雨点点头,朝他莞尔一笑,说,“我明白,逸哥哥不用过多解释。”然后她转过头去问玉儿,说,“玉儿,你先讲一下今日的事吧,为何你说要怪沈姐姐,要把事情说明白,别误会了人家才好。”

    玉儿看了一眼林长逸,见他低头不语,便自顾地讲述了在学堂里发生的一切。说完以后她又对沐烟雨抱怨道,“姑娘,你说说,她可不是故意的么?明明当时夫子是要走了的,她却偏要那么大声的唤我名字!”

    沐烟雨握住她的手,说,“万一她只是摔倒了,紧张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呢?”

    玉儿正想开口反驳,林长逸却在一旁说话了,他说,“她的确是故意的,我都知道了。”

    玉儿惊讶道,“我当时说她是故意为之,逸公子还吼我,如今怎的又同意了呢?”

    林长逸微微挪了挪身子,神色略显愤怒,他说,“你走后,她收了学究的书便离开了,我怕她有所摔伤,便想出去送送她,哪知……”林长逸回想起他的所见,便有些说不下去。玉儿却在一旁不停地追问,“如何呢?她做了何事,让处处维护她的逸公子也生了怀疑?”

    林长逸微微握了拳,皱眉道,“今日所见的她,简直与她以往温柔婉约的模样大相径庭我仿佛从不曾真正的了解她这个人。”

    玉儿鄙夷道,“可不是么,逸公子与她才相识多久,这样短的日子如何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你头一阵还想娶……”

    未等玉儿说完,沐烟雨便悄悄拉了拉玉儿的衣袖,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沐烟雨又说,“逸哥哥,沈姐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烟儿不好评价,毕竟相识时间太短,接触也不多。可是你先别否定自己认识里的她,毕竟人有千面,许是她见你我相处过多,心中对我才多有不满,一时糊涂才这样做,你别因此就与沈姐姐生了间隙,若你心中有惑,你便去同她说说,把话说开,然后你再自行判断她的为人,这样也不会因了我,才对她心生异感。”

    林长逸听她如此说,心中也有疑惑,便点点头说,“都听烟雨妹妹的,明日我便寻个合适的时辰与她谈谈。”

    玉儿见他俩一直说着沈微澜,便着急的说,“哎呀,你们别再谈论沈微澜如何了,我们该说的是明日如何与学究说这事才是最要紧的,不然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林长逸点头道,“既然这事因我而起,便交给我去解决吧。”

    沐烟雨摇摇头,“这事明明是我自己的缘由,怎是因你而起?还是由我自己解决吧,大不了就是受母亲一顿罚,或者不去学堂了,反正我也不想学那什么四书了。”

    林长逸急得一下子站起来,说到,“不行,你幼时也是不肯读书,沐夫人罚你跪了半日,吃过中饭人便倒下了,哪里还敢要你被罚!”

    沐烟雨看着他着急的模样,顿时有些糊涂了,他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此前还说着要娶沈微澜的话,今日又在这里这样担心她。发现自己那么喜欢的人不是他心中的样子,却也不伤心生气,反倒先来沐府替她沐烟雨想办法,怕她受罚。

    想着这些,沐烟雨心中如同蒙着一层雾一般,原先她以为他是中意于她的,却在满心欢喜为他备礼时撞见他与别人情投意合,如今倒是想着慢慢放下了,他却又来她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都说这女人心海底针,可只是女人碍于礼教不能快意表达罢了。而这男子的心才真正是难以捉摸的,行不对口所言,让人实难辨别他的心。

    沐烟雨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说,“好,那便麻烦逸哥哥你去解决了。”

    他说,“这件事我定会解决好的,烟雨妹妹万不可在沐夫人面前说漏了。”

    沐烟雨点点头,起身行了礼,说,“今日不早了,烟雨便不留逸哥哥用饭了。家中还有贵客,今日就不送你了。”

    林长逸也起身回了礼,说,“你我之间不必那么客气,我自己认得路的。”

    说罢,沐烟雨便领着玉儿先行离开了荷苑。

第二十六章 认错

    次日清晨,林长逸早早的到了学堂。在门口等了约摸一刻钟,学究便携着书从阁楼那边走了过来。

    林长逸迎上前去,行了礼,道一声,“学究,朝安。”

    学究朝他点点头,回了一声朝安便要往学堂内走去。林长逸忙叫住他说,“学究,可否借一步说话,学生有事同你讲。”

    张学究迟疑了一下,终究是要给知府大人一个面子,毕竟这学堂还是知府办起来的,他才有得伸展学问的地方。他伸手捋了捋胡须,故作深沉地说,“何事不能在此处说?”

    林长逸神色微微有些尴尬,他俯身凑到学究耳边说,“此事叫旁人听见了不好。”

    学究见他此番模样,便也不多做为难,带他走到学堂后的一个走廊里,他手中捏着书卷,背着林长逸,低低地说了一声,“说吧,何事需要单独同我说?”

    尽管学究背对着他,林长逸依然礼貌地微微弯腰行了礼,说,“是关于烟雨妹妹的事,我想同学究说,她昨日的确不是有意欺瞒学究您的。”

    张学究听他为沐烟雨辩解,气的将胡须都吹起来,他说,“我知道你二人从小玩到大,感情自然深厚,可你不必为她求情,我昨日便说了,她要想继续在我的学堂上念书,就先请她母亲来与我说清楚才行。”

    林长逸假意脸犯难色,说到,“学究,烟雨妹妹本不愿这么做的,是我出的主意,你若要怪就怪我罢。”

    学究听闻林长逸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他转过身来,瞪着眼呵斥林长逸,“你竟为了维护那丫头,把错都揽到自己头上?你真当我老糊涂了?那沐烟雨一直不爱读书,我不知道么?”

    林长逸站直了身子,目光直视着张学究,直言到,“学究,烟雨妹妹可曾像你告假?你是否允准了?”

    张学究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想着法子的逃学,只说家中有事,惯会撒谎,我怎能应允!”

    林长逸往学究身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学究,女儿家总有女儿家的不方便,她找理由只是不方便说罢了,学究你可瞧见昨日打翻的那水么,那是我带来的,只是不想昨日那样严重,我才让她过来向你告假的。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这父终究是男子,女儿家这种事不好说的。”

    张学究听了林长逸的解释,面露难色,心中有些懊恼昨日的冲动,不曾仔细了解事情的缘由,便拒绝了沐烟雨的要求,这女儿家的毛病犯起来可也是会疼坏人的,难怪她昨日那样着急。

    可自己昨日已撂下话来,身为传道受业解惑者,总该有自己的一份颜面摆在那里,不可能自己低头向她道歉吧?可若自己再继续为难沐烟雨岂不是太过分了?

    林长逸见张学究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便猜想他大概是犯了难,既不愿做苛刻的人,又怕自己失了颜面。于是他对张学究说,“学究,你莫再怪烟雨妹妹了,主意是我出的,你怎样惩罚我都行!”

    张学究摆摆手,说,“罢了,你也是好意为她,这次既然她确实不舒服,你便让她好生休息,我也不要她请沐夫人了!”

    林长逸听了这话,便笑着说,“谢过夫子,待会儿烟雨妹妹到了,我便同她一起过来给你赔个不是。”说完又拱手行了一礼。

    学究点点头,便背手走进学堂,在堂前的座位坐下来。林长逸便走到门前等着沐烟雨。

    不一会儿,沐烟雨便携同玉儿来了学堂,林长逸赶忙迎上前去说,“烟雨妹妹,事情已解决了,待会儿你同我与学究赔个不是,给他个台阶下,这事便算了了,也就不用让沐夫人知道了。”

    沐烟雨高兴地拉住他的衣袖,说到,“当真,那便好,我便去向学究赔个不是。”

    林长逸看着她抓住衣袖的手,心想,她终于又有了从前的样子。他垂眼笑着看她,也不言语。

    沐烟雨抬头撞见他满眼的笑,瞬间又紧张的低下头来,目光触及自己抓住他衣袖的手,一时才意识到此时这行为仿佛已不合时宜,便忙送了手。她慌忙的从玉儿手中接过书匣,对玉儿说了一声,“我先进去了。”

    说完便匆忙要往学堂走去。

    林长逸在身后叫住她,“一起进去吧,我说是我替你出的主意,我们当一起去给学究道个歉。”

    沐烟雨点点头,二人便一同进了学堂。

    学堂里的学生们大多都已经到了,沐烟雨走到学究的位置旁,对他行了礼,说,“学究,昨日的事,是我不对,你便惩罚我吧。”

    林长逸忙说,“主意是我出的,学究你还是惩罚我吧。”

    张学究见二人争相认错,一时竟气笑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着两人,伸手捋了捋胡须,说到,“你们二人既争着认错,那我便一并罚了。”

    他看着沐烟雨,说,“原是想罚你抄二十遍昨日学的孟子的相关内容,如今你们便一人抄十遍吧,明日下学之时抄完。”

    沐烟雨赶忙又行了礼,笑着说,“谢谢学究,明日一定将书文抄好交给你。”

    张学究摆摆手说,“可不能有下次,若再有此类情况发生,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了。多少女子想读书都没有机会,你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沐烟雨点点头,说好,然后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林长逸见她已坐定,自己也就回到位置上,坐下来。

    中午时分,沐烟雨同玉儿在饭堂里吃着饭,林长逸打了饭菜也过来在他们的桌上坐下。他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竹杯,递给沐烟雨,神色温柔道,“昨日我见你走的匆忙,都未带杯子,我今日又泡了新的玫瑰红枣茶来。”

    沐烟雨放下筷子,接过来,久久不知所言。

    玉儿见此情形,偷偷端了盘子坐到另外的空桌上,只留二人相对无言。

    许久,林长逸见沐烟雨一直盯着杯子,也不吃饭,便轻轻唤了一声,“烟雨妹妹?”

    沐烟雨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将竹杯放于桌案上,低头瞧着自己碗中的米饭,闷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林长逸呵呵地笑出了声,“烟雨妹妹如今怎对我这样客气?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的。”

    沐烟雨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的要眼,认真道,“逸哥哥,你真正明白你自己的心吗?”

第二十七章 问心

    林长逸被沐烟雨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思忖良久,才道出一句,“烟雨妹妹何出此问?”

    沐烟雨笑着摇摇头,她双手捏住杯子,指腹摩挲着杯面印刻的竹样纹理,低头盯着竹杯,仿佛是自嘲般的说,“只是我越来越不懂你罢了。”

    “我……”林长逸欲言又止。

    沐烟雨又复抬头看他,依旧是眉目清秀地模样,他蹙眉紧张的神色,让人不得不以为他眼里装着的都是深情,而现实却是他早已心属她人。她忽感心中酸涩,猛然落下泪来,继续道,“逸哥哥,我便与你坦白吧。深情藏不住,我承认,自情窦初开时我便钟情于你,本以为你也一样,可哪知那日碰到你与沈微澜,你当着我的面告知,你会娶她为妻。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但难过之后,我明白情意之事不得强求,我愿意祝福你,愿你得偿所愿娶得心爱之人,我也打算将这情深埋心底,只当误会一场。可如今你处处如此紧张我好或不好,将我平静的心又来打破,逸哥哥,若你心中无我,便不要再护着我,照顾我,关心我了。我们都不是年少无知的时候了,都已明白情为何物,你若如此,我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若不是两厢情愿,便彼此保持距离,否则你对我好一分,便多伤我一分,你可明白?”

    林长逸想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却又反应过来自己似有越界,动作便停顿在半空。沐烟雨自己胡乱抹去眼泪,然后起身欠了欠身,说,“逸哥哥,我吃好了,你慢用。”

    说罢,便过去拉了玉儿准备离开。

    玉儿直嚷,“怎么了姑娘,我饭还没吃完呢……”

    沐烟雨也不顾她的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饭堂,只留林长逸还呆坐在那里,悬在半空的手迟迟未收回。

    他忽地忆起初见她的场景来。

    那还是自己约摸四岁的年纪,沐烟雨一家刚搬来十陵府,因母亲与沐夫人是旧相识,她过去祝贺沐家乔迁新居,便带了林长逸一道。

    到了沐府,只见来来往往的宾客,还有忙忙碌碌的家丁。林长逸不喜吵闹,便告了母亲,想要自己找一清净之地玩耍,而林夫人也本是心大之人,只顾着与沐夫人谈论家长里短,便随口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幼时的他,跌跌撞撞的迈着步子便去了荷苑。荷苑位于沐府宅院的东南角,距厅堂会客之处较远,是个幽静的休憩之地。

    林长逸见荷苑中有凉亭,鲜有人来往,便向凉亭跑去。待仅有几步之遥,他听得约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却不见其人。他竖着耳朵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最终确定了是凉亭传来的,他壮着胆子往前走去,入了凉亭才在立柱后瞧见了埋头哭泣的沐烟雨。

    只见她蹲在凉亭栏台上,双手抱膝,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埋在臂环间,小小的身子随着哭泣微微颤抖着。

    林长逸走到她身边轻轻坐下来,他伸出小手拍拍沐烟雨的手臂,轻声说,“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么?”

    沐烟雨闻声抬头,只见眼前人身着月牙白的直裾深衣,腰间还像模像样的束着一根墨色腰带,上还坠着一枚月白玉佩,胸前是君子兰纹样的绣样,头上只用发带束了发。他侧身坐着,小小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沐烟雨不愿被他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便立马背过身去,用衣袖擦干自己的眼泪,然后又转过身来,将腿放下来,端正的坐在栏台上。她整理好衣袖,转过脸瓮声瓮气地问他,“你是何人,怎来了此处?”

    林长逸朝她笑,露出皓如白月的牙齿,说到,“我叫林长逸,是母亲带我来的,因嫌外边太吵闹,我便独自寻了此处玩耍,这里安静。”

    沐烟雨点点头,说,“原是如此,我也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林长逸见她心情似有好转,便又小心地询问,“刚才你为何独自在此哭泣,有人欺负你了么?”

    沐烟雨摇摇头,“今日我们从别处搬来定居,可父亲又要远出做生意,家中这般热闹,他却不在,我实在思念他……”说着,她又低下了小小的头。

    林长逸见她难过的模样,十分心疼,他便伸手牵住她的手,说,“你这样思念你的父亲,他在外奔波也定是万分记挂你的,你莫要哭泣,你若是心中孤独,我便陪你玩耍。”

    沐烟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便握紧了他的小手,用力的点点头。

    至那之后,他便真的常常过来陪沐烟雨玩耍,一直到他该上学堂的年纪。

    由于两人感情实在好,初入学堂那天,两人难舍难分,哭天抢地的不愿分开。林知府便提议让沐烟雨也一起入学堂读书,由于沐老爷常年在外奔波,见识广阔,也不同别人那样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甚至鼓励沐烟雨多学知识,便高高兴兴的将女儿送入了林知府操办起来的学堂。

    其中读书的女子并不多,沐烟雨也仅是年少不懂事,只以为跟着林长逸便好,才愿意进入学堂。

    只后来明白了读书的枯燥无味,便不愿在去学堂,可沐夫人深知读书对女子的重要性,便坚决不允许她退学回家来。

    许久,林长逸才从回忆里抽离,他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若不是我,她也不必遭罪还学这不爱读的书。若不是我不懂分寸,她也不必遭受这情爱之苦。”

    这么想着,林长逸便也再吃不下饭,他叫来学童,招呼他将桌面收拾了,自己便离了饭堂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却在一个转角,碰到了款款走来的沈微澜。

    她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姗姗移步到林长逸身边,轻唤一声,“长逸……”

    林长逸想起她昨日判若两人的样子,瞬间冷下了眸子问她,“何事?”

    沈微澜见他神色冷峻,心中微微一颤,旋即又恢复如常,她说,“无事便不能来看你了么?难道你还为昨日之事生气么?”

    林长逸背了手,也不看她,只说,“你自己心中应当清楚才是。”

    沈微澜立马落下泪来,啜泣到,“长逸,我的确不是有意的,我知你与烟雨妹妹从小感情甚好,可你如此护着她,也当要分个青红皂白啊!若我故意害她露馅,那你怎样怪我都可以,可我不是故意的啊!”

    林长逸见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酸涩,却又疑心自己是否太过分,他便转身看着她说,“微澜,我不是非要为烟雨妹妹而责怪你,可你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你我心知肚明,为何非要逼我来拆穿你呢?”

    沈微澜听了他的话,心中一惊,他为何说的如此肯定?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 哭诉

    沈微澜心中狐疑,但还是强装镇定。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露出马脚来。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来,她啼哭到,“长逸,你到底要我如何解释给你听?微澜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这样说,我没有骗你什么啊,何来拆穿一说?”

    林长逸心痛地闭上眼,他深吸一口气,睁眼捏住她的双肩,一字一句地说到,“昨日,我担心你摔倒扭伤了腿,便跟在你身后……”说到这里,林长逸便说不下去。

    沈微澜想起昨日自己出了学堂,仿佛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若是他跟在身后,岂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她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他,林长逸微微有些怒气的脸映入眸子里来。她伸手紧紧地反抓住林长逸的两只衣袖,生怕他会立马厌恶她而走开。

    她惊慌地低下头,脑袋里飞快地运转,想着,应该要怎么向他解释昨日自己的一系列举动,才能够挽回现在的局面?

    林长逸见她久久未言,以为她是愧疚的不敢看他。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放松下来,他说,“微澜,你告诉我,你昨日说那些话是何意?为什么你会说是惩罚烟雨妹妹?为何你要说什么你是白摔了一跤?”他顿了顿,又说,“你所谓的榆木脑袋,是指我对不对?”

    沈微澜听着他一连串的疑问,却也并不在意他这是因为生气还是在乎,只一心想着要怎么将他的问题圆回来,保持她对他一片深情的模样。

    林长逸见她依旧不肯回答,心中失望,便松开搭在沈微澜肩上的手,叹了口气,转身势要离去。

    而沈微澜却灵光一闪,心中有了计策。她对着林长逸的背影喊到,“对,我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我的确是故意的!你与那沐烟雨从小青梅竹马,她比我了解你比我懂你,比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更加重要,所以我嫉妒她!我妒忌她拥有一个富裕的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甚至拥有你从小的疼爱与关心!而我,只有一个醉酒赌博的父亲,他开心时骂我,不开心时打我!幸而遇见你,我才体会到被人疼爱与关心的感觉,可你同样照顾着沐烟雨,我每见你们说说笑笑的模样,都觉得与你相配的人是她,而不是我沈微澜。可我舍不得将你拱手让出,我舍不得……每当见着你对她温柔的笑,我都嫉妒的很,昨日的确我是被嫉妒蒙了心,我才一时犯了糊涂。这样的我,配不上你,你若厌恶这样的我,此后,便将你待我之心,付与他人可。”

    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

    林长逸转身回头,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听完她的哭诉,他的心又瞬间软下来,他说,“微澜,让你心中难过,都是我做的不好,日后若再因我难受,你只管怪我便是,别再为难烟雨妹妹了。”

    沈微澜点点头,说,“原是我太自私,不该怪你们任何一人,本就是打小的情谊,不能因我就断了的。我以后不会了。”

    林长逸心中本是责怪她的念头,被沈微澜的哭诉打的七零八落的,一时也只觉得是自己过于多情,才导致了两个女子都遭受情爱之苦。

    他安慰沈微澜说,“不怨你,是我未把握好分寸,才让你们都伤了心。”由于下午还有文章要学,他又安慰了沈微澜几句,便回了学堂。

    沈微澜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抬手拭去眼周的泪痕,得意地笑了笑,说,“说你是榆木脑袋还真是。”

    她走到连着学堂与饭堂的回廊中间的位置,在栏台上坐了下来,想起昨日的情景。

    是头一日的中饭时辰。

    沈微澜刚用过中饭,饭堂里的婆子们便催她来打扫饭堂,她抵赖不过,便拿着箩筐收了学生们留在饭堂的碗筷端着往后厨去洗碗。正当她路过平日用来堆砌杂物的屋子,却听得似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她只以为又是哪两个不知好歹的男女跑来私会,却听得声音仿佛很耳熟。

    她便轻轻的放下箩筐,用一根手指在舌尖沾了点口水,捅破了纸糊的窗户。她偷偷望进去,看到沐烟雨正与玉儿调换外衣穿,她心中好奇,这主仆二人跑来这无人的地方换了衣服穿做甚?

    她又将耳朵贴近了听,直到听了二人的对话,这才明白了沐烟雨的计划。

    本来她也无心撞破她们二人的计策,却不想沐烟雨与林长逸有过多接触,否则她如何稳当的坐上林家少夫人的位置?

    而她平日里帮着学究打扫学堂和收书,十分了解学究的脾性,深知这样的事被他发现,他定会将沐烟雨赶出学堂。如此一来,他们二人接触的机会便少了许多,她顺利当上少夫人的把握也就更胜一分。

    可哪知自以为胜券在握,那呆子却会为了沐烟雨如此尽心,最后不但没有将沐烟雨赶走,反倒险些坏了自己在他心中树立的纯良的形象。真是得不偿失。

    她气的站起身来,嘴里咒骂了几句,便甩袖离开了。

    而林长逸回到学堂内,一眼瞧见文家公子正坐在沐烟雨身后的桌上与她谈笑着。

    林长逸走上前去,想要与二人打招呼,问问他们在谈些什么,还未走近,便听得文家公子文凯说,“幸好学究今日原谅你了,否则,你便不来了。”

    沐烟雨笑着说,“我来或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学究依然要讲四书,况且我早已不愿学这书了。”

    那文凯公子急得涨红了脸,说,“不可,你要来的,你定要来才好!”

    沐烟雨疑惑道,“为何文公子这样说?”

    他低下头,面庞鲜红如滴,小声说,“若你不来念书,我便难以见着你了。”

    沐烟雨听了这话,心中明了,沉默片刻,她笑着说,“文公子说笑了,我们同堂读书多年,也便算有了许多年的同窗之情,你随时可来沐府玩耍。”

    文凯听了沐烟雨所说的“同窗之情”,心中也便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尴尬地捏了捏衣袖,说,“是我糊涂了,沐姑娘说的是。”

    林长逸在一旁听完沐烟雨的话,这才凑上前道,“文兄同烟雨妹妹说些什么,聊的这样开心。”

    文凯起身拱手作揖,笑到,“长逸兄,我担心沐姑娘会因学究责罚而不快,遂前来宽慰宽慰她,听说多亏你的帮忙,她才不至于离开学堂,真是多谢你了!”

    林长逸单手背着,也不回礼,他说,“我与烟雨妹妹自小的情意,不必言谢!”

第二十九章 问情

    那文凯听这林长逸的话,便知自己说的话太没道理,他是什么身份,怎比的过人家青梅竹马数十年,需要自己来道谢么?这么一想,他心中没了再继续聊天的底气,只得讪讪地离了位,回到自己桌旁去了。

    林长逸心中似有一股无名火,见那文凯红脸离开的模样,想着,他凭什么要替烟雨妹妹道谢?我帮烟雨妹妹与他何干?真是莫名其妙。

    他低头瞧了一眼坐着的沐烟雨,而沐烟雨并不看他,只转身过去看书。不知他是故意要同她说话还是忘了先前沐烟雨在饭堂里所说的一切,他坐在沐烟雨身后唤她,“烟雨妹妹,你们在聊什么,聊的这样开心?”

    沐烟雨只背对他坐着,也不回答,林长逸只得走到她桌前去,蹲下来继续问她,“烟雨妹妹?”

    沐烟雨心中无奈,抬头撇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逸哥哥这样快就忘了我在饭堂与你说的话了么?”

    林长逸霎时怔在那里,他低下头来,低语一句,“也罢,那便如此吧。”

    说完便离了桌,掀了隔帘,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沐烟雨心中微凉,却又顷刻释然,这样,对谁都好。

    下午学究讲的课,沐烟雨未听进去,林长逸也未听进去。直到下午下学时分,书童来桌前帮林长逸收书,直唤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抬眼四望,学堂里的人早已走光。视线穿过隔帘缝隙,沐烟雨的位置上也空无一人。

    他喃喃道,“她走了。”

    书童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摇摇头,说到,“嗨,公子,你到底心属沈姑娘还是沐姑娘?你自己怕是也未搞清楚。”

    林长逸听了他的话,疑惑到,“何出此言?”

    书童无比正经地放下手中的书盒,看着他的眼,说,“公子你昨日说你见着沈姑娘,察觉她并不是平日与你相处的模样,你都未曾伤心难过,若换做我,真心喜欢一个姑娘,我定会心痛难忍,却也会尝试接受真正的她。可公子你,丝毫不为沈姑娘闹心,反而因为沐姑娘心神不宁,难不成一颗心真装的下两个人?那这样的话,公子你也太多情了。”

    林长逸听他这样说,却也不恼,反倒真正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他忽地忆起初识沈微澜的场景。

    那一日下了学,刚出了学堂,便碰见门口有一醉汉殴打沈微澜,口中还嚷嚷着,“你这个赔钱货!”

    他自然见不得一个柔弱的姑娘这般受尽欺凌,便上前捏住那醉汉的快要落下的拳头,喝到,“光天化日,为何你在此殴打一弱女子?”

    那醉汉口齿不清地嚷到,“关,关你屁事!老子打……打……打自己的女儿,要你个臭小子……来管?”

    林长逸愤怒道,“都说天下父母皆爱子,怎有你这样的父亲,她即便犯了错,也不该如此在大街上教训,多伤女儿家颜面!”

    说罢他甩开那醉汉,俯身扶起啼哭不止的沈微澜,轻声道,“姑娘你可还好?”

    沈微澜泪眼涟涟的望着他,点点头,说,“无碍,这是常有的事,多谢公子了。”

    林长逸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心中怜惜,他道一声,“不谢,若下次再遇到此事,你可以报官的。”

    沈微澜摇摇头,说,“终究他还是我的父亲,报官抓他,是为不孝,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林长逸见她此刻还顾着她的父亲,心中更是感动,便问,“那你就如此受苦么,你这身子禁得住他多少打。”

    沈微澜摇了摇头,泪眼带笑地说,“无碍,从小到大,也这样过来了。”

    林长逸见她这模样,心口像戳进了刀子般,他虽着急,却也说不出多有道理的话来,只能皱眉看着她。

    沈微澜笑道,“公子无需担心,张学究已叫我来此学堂做工了,会付我工钱,待有了工钱,父亲他便也不会说我吃白食了,如此,见了我也不会生气了。”

    林长逸转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醉汉,嘴里还喃喃着,“我怎么生了你这赔钱的东西……”

    他叹口气,说,“家事难理,姑娘如此说,我也不好多言,正好我也在此念书,你若再被他打,你就来告诉我,可好?”

    沈微澜点点头,向他微微鞠了礼,柔声说,“多谢公子了。”

    正回忆到她笑眼盈盈的脸,却听得耳旁书童的叫声,他才从回忆里抽出来,转头问,“何事?”

    书童无奈道,“公子你又想事想出了神,我叫了你许多遍你都没反应。”

    林长逸恍惚道,“哦,走吧,先回府。”

    二人便出了学堂,回了林府。

    刚回府,行至厅堂,便见林夫人抬手招呼他用晚饭了。

    他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坐下来,小声问林夫人,“父亲又不回来用饭吗?”

    林夫人点点头,“衙门里又有案子了,唉,听说是小孩被拐了,好大的孩子了,有八九岁了。”

    林长逸叹了口气,“这世间总有些十恶不赦的人,为了钱财,拐卖别人家的孩子。”

    林夫人一边帮他盛了一碗米饭,递过去,一边摇头说,“谁说不是呢,听说八九岁的孩子了,都会记事了,被拐了该有多想家,多害怕。”

    林夫人正摇头叹气,林长逸却放下筷子,正色道,“母亲,我有事想请教你。”

    林夫人瞪他一眼,“我在说话你有没有认真听!”

    林长逸点头,“我听着了,但是这事急不得,父亲也会处理好的,我们白白着急也是没用的,孩儿真有事要问你!”

    林夫人也放下筷子,说到,“好,你说。”

    林长逸见她直直注视着自己,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支吾了半晌也未憋出一句话来。林夫人急得拍了拍桌子,“你这孩子,你倒是说啊!”

    林长逸见母亲似要生气,便咬咬牙,心一横,说,“如何才是真正的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林夫人听了他的话,瞬间叹了口气,拍拍胸脯,说,“我当你要问什么呢,原是这个问题,我生怕你又说你要娶那什么沈家姑娘呢!”

    林长逸想起那日与父母争执不休的画面,瞬间面红耳赤,只得催促着林夫人,说,“母亲莫要嘲笑我了,你便回答我一下吧!”

    林夫人正经下来,问他,“你先前非要娶什么沈姑娘,今日为何又来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觉得你并非真心爱她?”

    林长逸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孩儿现下确实迷茫得很,我先前是真真觉得想娶她,想对她好,不让她受欺负,给她好的生活。”

    林夫人又问,“那如今呢?”

    “如今我却没有非要娶她的心了。”

    “为何又没有了呢?”

    “孩儿发现了一些事情,认为她不是我心中所想,可能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若仓促娶了她,对双方都不负责。”

第三十章 坦白

    林夫人忽地笑了,说,“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幸好你醒悟的不算晚,还未与那沈家姑娘成婚。”

    “听母亲这意思是说你早知我会如此?”

    “那是当然,你是我生的,我自然了解你,可你不明白你自己的心,我们二人亦不愿过多干涉,只想让你自己弄明白。”

    林长逸急切道,“还请母亲指教,孩儿不愿困顿其中。”

    林夫人摇了摇头,拍一拍膝盖,说,“罢了,感情这回事,原本要自己参透,但如今我若不告诉你,恐怕你今后犯错,后悔不及。那我且问你,你对沈姑娘的情感是如何?”

    林长逸皱了皱眉说,“我不忍看她受苦,不愿她父亲打骂她,从小她都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我心疼她的遭遇。”

    “那你见着她会有怎样的感觉?”

    “是初次见面么,初次见面只觉得她可怜,后来觉得她善良,温柔,孝顺。”

    “那你见了她可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分开了可会想念?”

    “母亲你说的这些症状,我只有近日见了烟雨妹妹才有,也不知怎的,如今见着她,总不似以往那么自在。”

    林夫人一拍手笑道,“哈哈,你这孩子,也不知是像了谁,对待感情这样愚笨,我和你老子从未这样糊涂过。”

    “母亲!你就别笑话我了,你说这话是何意?”林长逸有些懊恼。

    林夫人便敛了笑,说,“话既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要我如何开解你?你这明显是喜欢烟儿的嘛!”

    林长逸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对她不是一直是兄妹之情么?怎会有男女之情?

    他顿了顿,小心地问道,“母亲你是否弄错了?”

    林夫人啪一下打在他的手上,说,“你要来问我,如今倒又不肯信我的判断,你到底要如何?”

    他神色有些复杂,也不敢多反驳林夫人的话,只喃喃了一句,说,“我一直以为我对烟雨妹妹只是兄妹之情罢了。”

    林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说,“你以为是兄弟之情便是了么?那你为何如今见了她会紧张?”

    “还不是你们非要说什么让我娶她,才会搞得我们二人关系这么僵硬,况且……”说到此,他突然就想起了沐烟雨在饭堂里说的那些话,以及她落下的眼泪,便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林夫人有些生气他的愚蠢,气极道,“你对沈姑娘多心疼,不过是怜惜她的遭遇罢了,你可有日思夜想过她?只有见了自己心底的那个人才会不知所措你明白吗?”

    说完便生气的甩袖离开了,饭也不吃了,也不愿与他多说,只留林长逸一人木讷地站在原地。

    林长逸看着满桌的菜肴发愣,满脑子都是母亲说他喜欢沐烟雨的话,自己也没了胃口,便命人收了饭菜,独自回房了。

    翌日清晨,林长逸狼吞虎咽的吃过朝饭便唤了书童要往学堂去,可刚走出大门,便迎头撞见了等在门外的沈微澜。她上前朝着林长逸温柔的笑,“长逸,你可是要去学堂?”

    林长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是。”

    沈微澜掩面笑了,说,“我正是来告诉你,今日不用去上学了。学究刚命我在门外贴了通知,我想着时日还早,你应该还未出门,我便赶来告诉你了。”

    林长逸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便要往回走,沈微澜急忙叫住他,“长逸!”

    他转过头来问她,“还有事么?”

    沈微澜摇摇头,“你不同我出去走走吗?”

    林长逸愣了片刻,转头对着书童说,“你先回去吧,将书放回去,说道代我向母亲招呼一声,说我有事出去了。”

    书童点点头,“明白了,公子。”说完便转身回府了。

    林长逸从台阶上上走下来,对沈微澜说,“正好,我有事同你讲。”说着便独自往前走着。

    沈微澜轻声说了句,“好。”她心中有些忐忑,却也不得不做出欢喜的模样来。她追上林长逸的步伐,与他并肩走着,她歪头看着他眉锋似剑,“长逸,我们要去哪里?”

    林长逸也未停下步子,亦不看她,只说了一句,“你该还未吃早饭,我先领你用过早饭,再跟你说事情,省得饿坏身子。”

    沈微澜听他这样讲,心中瞬间安稳下来,他还是记挂着我的,还是惦记着我的身体,想必也不是要紧的事。

    这样想着,她心中便松快了许多,唇边的笑意也多了许多。

    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了云霄楼。林长逸刚迈进一只脚,便有伙计麻利地前来迎接他们。

    那伙计将手中的汗巾往肩上一搭,猫着腰窜到林长逸的左侧,恭敬地问到,“林公子许久未来了,今日来的这样早,可是想吃些什么?”

    林长逸转身看了看沈微澜,对伙计说,“上些早点吧,养胃的粥,再来些下饭的包点菜肴便可。”

    那伙计拱了拱手,对林长逸说着,“好嘞,林公子你们去楼上稍坐片刻,饭菜很快就好!”

    林长逸点点头,便领着沈微澜上了楼。

    约摸半刻钟,便有小二忙忙碌碌地端来了所点的稀粥,包子与下饭菜。

    他将桌上的饭菜都往沈微澜面前推了推,“吃吧,你定是饿了。”

    沈微澜点点头,便拿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林长逸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自己也不动筷。沈微澜轻声唤他,“长逸,你为何不吃?”

    他摆摆手,“我吃过了早饭的。”

    沈微澜低头红了脸,“你点这许多,我一人可吃不完。”

    林长逸见她局促的模样,便宽慰她说,“无碍,你若吃不完,我便将剩余未动过的包子和菜带去给外边的流浪儿。”

    沈微澜想着那些流浪儿肮脏的脸颊和手爪子,心中一阵嫌恶,却也要做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说,“长逸你还是那样好心。”

    大约过去了半个钟头,沈微澜终于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早饭。林长逸叫了伙计将剩余的干净饭菜用干净的竹篓和土陶碗装了起来。

    沈微澜拿着手帕擦了擦嘴,问他,“长逸,你说今日有事与我说,到底是何事?”

    林长逸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

    沈微澜疑惑的望着他,见他呆愣在那里,便又说,“长逸,为何你不回答我?”

    林长逸支吾了一阵,最后实在憋不下去,便快速说了一句,“微澜,我很抱歉,我不能娶你!”

    沈微澜的笑容霎时凝结在脸上,她生生地吐出几个字,说,“为何忽然这样,可是知府大人和夫人为难你了?”

    林长逸摇头,“微澜,我若心仪一个人,不论有多困难,我都会排除万难来接你,可是我之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是因为,我发现了自己心仪之人,另有其人罢了……”

    沈微澜瞬间红了眼,咬牙道,“是沐烟雨对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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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未言介绍:
她本有一自幼喜欢的人,她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前日,突生变故,最终竹马另娶她人为妻,她却只能嫁于十陵府一人人惧怕的恶霸。是恶霸还是良人?她的命运到底会如何……桃李未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桃李未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桃李未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