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熊少年
桂花巷有几十户人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
巷里最有名的活动广播边大婶亲眼看到丁婆婆店里出来个高挑个子，长相清丽的年轻女子，迅速打听。
于是有关丁婆婆娘家姨侄孙女的消息，如八卦春风，传遍了桂花巷。
出巷左边是家便民早餐店，生意十分火热。
于微时买了一杯豆浆两个肉包，边吃边看手机，寻找公交站台。
托内部员工戚洵美的福，帮她在万春国际投了一份简历，得到一个面试机会。
朝霞初起，城市开始生机勃勃的一天。
上班高峰，于微时好不容挤上11路公交车，挤在这满满当当的缝隙里，于微时快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过了几站，突然，激扬的曲调，伴随着浓厚的男高音振奋的响起：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引起一车乘客的侧目斜视。
谁这么老土，用军歌当来电铃声？
“喂？小姨，我在公交车上。嗯，好，我马上就到了……”接电话的声音穿过重重人群飘入于微时耳中。
醇厚如酒，清冽如泉，愉悦好听到于微时不由自主踮起脚尖，努力睁大眼，视线穿透人群，寻找这个似曾相熟的声音。
‘吱’到下一站了，前门拥上几个乘客，快把于微时挤扁了。
于微时伸长脖子盯着打开的后门，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轻巧的跳下车……
不等她看仔细，公交车开动了。眼帘里只留给她一个板寸头后脑勺。
‘呼’挤下车，跳到站台，于微时抹抹额头，一层薄汗。
万春国际是海市知名企业，业务涉及多个领域，分公司开遍全国。
于微时站在万春大厦前，昂着脑袋数了数，没数清到底有几层。但可以肯定不会少于四十五层。外墙被初升的太阳染的金光灿灿。
有白领丽人和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们鱼贯入内，开始一天的忙碌。
‘踏踏踏’急匆匆的跑步声由后而近。
于微时低头盘算：来早了，是进去枯等呢还是去找小美？……不防一股外来力量直撞腰部。
“哎呀。”她向前一个趔趄，差点仆地，惊呼出声。
快速稳住身形，急回头，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不高兴的瞪着她：“三八，干嘛站路中间挡我道？让开！”
于微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拽紧他的手，冷冷：“你差点撞到我了，道歉！”
少年扭手想摆脱她，未遂后，气冲冲：“死三八，快点放手，否则我叫保安打死你！”
“臭小子，你以为你谁呀？保安是你一介没礼貌没家教的小屁孩叫得动的？”于微时嗤之以鼻。
“我爸是这里的总经理。”少年得意洋洋：“怕了吧？”
于微时忍着翻白眼冲动，眼神格外犀利：“不要说总经理，总裁总统我都不怕。快点道歉，不然，你会得到一个经典的狗吃屎姿势。”
大概，她眼神有寒光迸出，又是如此大无畏的神色，少年畏缩了下，嘴唇动了动。
只要他道歉，于微时也不打算跟一个未成年认真计较。
“王叔叔，她欺负我！”少年突然哇的干哭，一手指着于微时。
于微时敏锐的捕捉到右肩徐徐来了股力量，遂放开少年的手，侧身闪避。
一只男人的手落空，随即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奔向少年，满心着急：“小轩，你没事吧？”接着冲于微时怒：“你在干什么？”
少年一面假哭，一面控诉：“王叔叔，她打我！你看我的手……”举起那只被拽过的手。
恶人先告状啊！
于微时面无表情：“我什么都没干。只是让他道歉而已。”
“道歉？你的确需要向小轩道歉。”看到少年手腕一圈红拽印，王叔叔咬牙切齿的。
于微时轻皱眉，甩下一句：“他活该！”
算了，这句道歉是等不到了。于微时懒得跟这一大一小费口舌，转身进大厦。
“王叔叔，快，快叫保安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少年急的扯着王叔叔衣袖吩咐。
“放心，她跑不了。”王叔叔微眯眼，看这女的打扮，格子衫上衣半身黑裙，比较正式，又没带包，十之八九来面试的。转头小心牵起少年：“小轩，走吧，我先带你去总经理办公室。”
少年恢复淘气，嘣跳起来：“照片和视频都修好了？”
“只差最后一张了。”
二十楼，走廊或站或坐着不少来面试的男女。
于微时瞧了瞧，面试还没正式开始，便给戚洵美发了个短信。
没多久，戚洵美偷偷离岗跑来给她加油打气：“微微，别紧张，放轻松，我看好你哦。”
“我不紧张。反正姨婆婆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可以先去店里帮忙。”
“啊？”戚洵美呲牙：“就那殡葬用品店？暂住就算了，你还打算一天二十四小时待着？”
于微时无所谓：“我觉得没什么好怕的。这世上最可怕的还是人。”
好像无法反驳，戚洵美无声的给她比个大拇指：胆真大。
“于微时，于微时……”叫她进去面试了。
“微微，加油！”戚洵美握拳一竖。
于微时扯扯嘴角，淡定自若的进房间。
让戚洵美吃惊的是，三分钟不到，于微时就若无其事出来了。
“怎么样？怎么出来这么快？”
“让我回去等通知。”
戚洵美击掌：“糟了。有这句话，那就表示没戏！”
“没事。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于微时看得开。
戚洵美垂头丧气的：“那我白给我们部长泡了半个月咖啡。”
“歪？”于微时不解问。
戚洵美恨恨又小声：“他看过你的简历，夸你很有潜力，他是面试官之一……”余下的不言而喻了。
殷勤帮面试官泡咖啡，指望他对自己闺蜜网开一面呗。
“小美，谢谢。”于微时这才有一丝遗憾，觉得方才应该表现好点，不辜负好朋友一片劳心苦力。
电梯到了，于微时跨进去发现，冤家路窄。
那死小子，手里提着个品牌袋，站在最中间，最前面，歪着一边嘴望着她，得逞的奸笑。
第3章 听到鬼魂说话
于微时装做没看到死小子眼里的奸笑，神情淡漠进了电梯，站在最前面。
电梯门关上，平缓的向下运行。
于微时把双手放到后腰，她这是谨防死小子在背后搞小动作。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阴沉的女孩声音：“我要让你也尝尝高空坠落的滋味！”
‘咚’电梯向下颤了颤，惊起众人尖叫。
很快电梯恢复正常。
“不行，我做不到！我不能让那么多无辜的人陪葬！”那个声音带着轻微的颤音。
于微时慢慢转头，目光如电扫瞄同架电梯的人。
老中青男女都有，身份各异，碰到她的目光都淡然以对。
不是他们发出声音。
所以，她又听到了！
阴沉的声音自言自语在犹豫：“可是，机会难得！我这次放过他，下次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怎么办？”
‘叮’电梯停下，有人挤出去。
于微时背后的少年勾唇狡猾一笑，悄悄伸手。
“啊？”于微时弹身，气愤转头。
她被人摸屁股了！防不胜防呀！竟然趁着有人出电梯的混乱空当，被人混水摸屁股了！
“谁摸我？”于微时大声喝问。
大多数人一脸茫然，有个年轻人嘻嘻笑：“美女，别紧张。也许只是挤出电梯无意中碰到呢？不知者无罪嘛。”
于微时眼含怒火逼退说风凉话的人，视线落在少年脸上。
少年笑嘻嘻，语气调皮：“大姐姐，你不会怀疑我吧？我可是未成年哦。”
未成年怎么啦？未成年龌龊的多了去！
他是第一嫌疑人，但口说无凭，凡事得讲证据。
“所有人不许走，我要调监控。”于微时冷静处置。
但事与愿违，电梯内几乎所有人，立刻结成同盟反对她：“凭什么呀？我还要赶飞机了，误了公事，你负得起责吗？”
“就是，我要去见客户，是个大客户，耽误了，你赔我损失吗？”
还有人不以为然劝：“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那么较真干什么？下次注意点得了。”
“可不。说不定人家是无意中碰到呢？干嘛非得拉上我们耗时间？”
“对呀，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女孩子家太计较了，小心嫁不出去！”
“别说那么多废话。反正谁也别想拦我！”
“没错。我要出电梯，哪个敢叽歪，我打爆她的狗头。”
“……”
人多势众，于微时不但得不到支援，还被排挤到角落去了。
电梯到了一楼，众人一窝蜂挤出电梯。
电梯内，只剩下于微时和那个少年。
“大姐姐，你干嘛拽着我不放呀？看上我啦？”少年嬉皮笑脸。
于微时大步一跨先出电梯，不顾他的闪转腾挪，硬是将他拖到安全出口那里，冷冷：“是你对吧？”
“你说什么？”少年有恃无恐的笑着反问。
“摸我屁股的人，是你！”
少年故意瞪大眼，扮无辜卖萌：“大姐姐，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哟。”
“我们这就去保安部调监控。”看他装无辜，于微时很想给他一个大耳括子。
少年欢喜蹦跳：“好啊好啊。保安部的李叔叔我好久没见了。”
完蛋了！
于微时心凉半截。
保安部的人，他也认识？也是，他说他爸是总经理。
报警吗？好像没什么意义吧？就算查清是这小子摸自己，有未成年保护法，警察教训两句就不错了，绝对不会惩罚他。
告他家长？看他这副嚣张德性，有其子必有其父，家长八成也是混蛋！
难道就这么算了？
可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挑事，不教训他，心里这口恶气，实在无法咽下。
“唐少轩，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那个阴恻恻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于微时一愣，剜着少年：“你叫唐少轩？”
“是呀，你怎么知道？”少年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于微时板着的脸突然舒展，眉梢带笑：“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快要死了。”
唐少轩不以为然抠抠耳：“看你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幼稚！这种气急败坏的诅咒，早过时了。”
‘嘻嘻嘻’阴沉的笑，但只有于微时听到了。
“信不信随你。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就大人大量，放过你。”于微时抬下巴，高傲一挥手：“滚吧！”
少年的脸上露出可怕的冷笑：“你放过我？我不想放过你！我要告你诽谤！”
“诶？”于微时后退一步。
稍后，四十层办公室。
于微时是被膀大腰圆的保安‘护送’上来的。
唐少轩戏精附身，扑到一个中年男人怀里，委屈的哭了，模样可怜巴巴。边哭还边控诉于微时对他的诬陷和精神折磨。
中年男人身材微发福，五官跟唐少轩长的七八像，不用猜，就是唐少轩当总经理的爹了。
于微时见过恶作剧的熊孩子，但从来没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颠倒黑白到恶毒的地步。
“……她，她无凭无据说不过我，还，还咒我死！爸，她太坏了！”唐少轩抽泣着告状完毕。
办公室除了宠溺眼神，好言好语安抚儿子的唐总经理，有大厦前曾见过的王叔叔，有个看起来是女秘书的白领丽人外，还有两个类似保安的人。
“恶人先告状！唐少轩的一惯把戏！唉！小姐姐大意了！”那个阴沉的声音含有一丝担忧。
“我没有咒他。”于微时坐到一把椅子上，平静：“我只是说了实话。”
唐总经理爱子心切，怒目喷火：“闭嘴！”
王叔叔逮到机会，把有关于微时的资料递给总经理，小声：“是来面试的，不过没有过关。”
白领丽人意外瞄一眼王叔叔：难怪做到首席助理，这收集资料的速度，自己望尘莫及啊。
“小姐姐要是能听到我说话就好喽。”阴森的声音轻叹：“我就是来找唐少轩索命的。”
“我能听到，说吧。”于微时对着空气，来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那个阴森声音欢喜：“真的呀？小姐姐，你是跟我说话对不对？你能听到？那你能看到吗？你能看到我吗？我就站在你面前！”
于微时轻轻摇头。
她没有阴阳眼，看不到阴魂----除了感到冷。
但她能听到鬼魂说话。
第4章 说出真相
“于小姐，诬陷诽谤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不过……”唐总停顿少许似在做出最恰当的考量，盯着神游天外的于微时：“不过我希望私下解决这件事。”
“私了？”于微时眼角轻跳，嘴角一勾，撇下冷笑。
“条件是你能登报道歉并且赔偿我儿子的精神损失。那么我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么样？”
于微时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垂眼闭目好像在衡量。
唐少轩却朝她丢一坨擦鼻子的纸团，忿忿：“爸，不能这么算了。不然她以为我们好欺负。”
于微时抬眼，面无表情：“我选择报警处理。”
“你……”唐总不易察觉的咬牙。
以他的身份，最不喜欢惹上这种名誉官司。以现在的社会氛围，仇富者众，闹大了，对他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竟然我们双方各执一词，那就由第三方来评判是非对错吧？我相信，偌大的万春国际，监控摄像头一定用的是最顶尖最清晰的。”
看一眼虎视眈眈的保安，于微时又补充一句：“我也相信，在万春国际，你不可能只手遮天，敢指使保安销毁监控。当然，销毁也有专业人才设法还原。”
保安怒了：“臭丫头，不要胡说八道。”
“你们的薪水不是唐总发吧？”于微时还笑里藏刀问。
废话不是，万春国际姓楼，不姓唐。
唐总阴郁着脸色，从头到脚打量于微时。
看着年纪小，胆真大啊。竟然反将他一军？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爸，爸，她竟敢骂你？”唐少轩不知天高地厚，拉着爸爸的袖子气恨恨：“保安，站着干什么，打她！给我----打残她！”
“小轩，你先出去。阿敏，带小轩先去我办公室。”唐总最后一句是对白领丽人说的。
女秘书挂着职业微笑伸手：“小轩，跟我来……”
‘啪’唐少轩挥开她的手，赌气：“我哪也不去。”
他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狠假笑，走到于微时面前：“报警是不是？跟我斗是不是？信不信……”
“我信。”于微时冷漠截断他的威胁：“像你这样的小混球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又是未成年，就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以为全天下都是你妈，都得宠着你。”
“从小到大习惯了被捧着，就以为所有人都得顺着你。但凡逆着你来的，就欲除之以后快，是不是？”
唐少轩不以为耻，得意洋洋：“知道就好。”
“六天前。”于微时站起来，比唐少轩高两个头，面如寒霜俯看着他：“你约了班上叫洪桃的女同学去郊外铁弓山游玩对不对？”
唐少轩脸色大变，不知怎么，眼角就瞄向他先前手里提的品牌袋。
于微时走过去，漫不经心一摸，是照片和一个小小优盘。
照片里有个小女生笑容开朗，一颗虎牙，很可爱的模样。
“这就是洪桃对不对？在铁弓山刚开始的时候，相处融洽，你还给她拍了不少照片。到了中午，你们在一处青草地野餐。你向她表白，洪桃说年纪还小，需要考虑。你早熟又猴急，四周又没人，起了歹念，想霸王硬上弓。洪桃虽然被你吓坏了，却奋力反抗。最后，滚到草地边缘，底下是个起码六层楼高的乱石堆。洪桃想抓紧你，被你躲开，你边骂她不识抬举，还抬脚踹她。她最终掉下去了。”
“胡说，你血口喷人！”唐少轩瘦瘦身体在发抖。
于微时又走回来，直视他：“你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没动了，先把电话打给家里，等家人赶到，然后才报得警对不对？你对警察说是她不小心摔下去的……”
唐总脸色铁青：“一派胡言。于小姐，恭喜你，多了一项造谣的罪证。”
“唐总，所以你是要报警抓我吗？太好了，我们竟然奇迹般达成共识了。”
‘嘶~’真是脸皮厚出新高度。
于微时脸上带了点幸灾乐祸的笑，看着魂不守舍的唐少轩：“以现行的法律，交给警方，你可能屁事没有。不过别高兴太早，洪桃阴魂不散，来索你命了。所以，小畜生，去死吧！”
唐少轩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被她皮笑肉不笑表情吓着了，‘啊’的一声，惨白着脸后退，抱着唐总哭：“爸，我不想死呀爸。”
唐总其实心里早就惊涛骇浪了：这些事，她怎么会知道的？
她的简历上不是写着，一直成长桐城，昨天才来海市的吗？
“保安，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扔出去。”唐总一面轻拍儿子颤抖的背，一面大声喝斥。
万春国际的员工，素质不是吹的。
何况这会议室的人，都是唐总信得过的手下，所以听到如此爆料，当没带耳朵似的装聋。
保安上前，要架起于微时，被她拒绝：“我自己会走。”
“爸，爸，怎么办？她，她怎么跟亲眼看到似的……”厚厚的门掩上，飘来唐少轩惊恐问句。
诚如于微时说的，报警对唐少轩不起任何作用。未成年保护法快要变成未成人罪犯保护法了。加上其父的打点，很可能维持现有的意外失足结案。
于微时站在万春国际大厦前，眯着眼仰望楼层。
洪桃还是个小姑娘，不知道她会怎么报仇？
“小姐姐，听到我说话吗？”声音就在身边。
于微时慢慢侧身，浅笑低声：“在听。”
“谢谢你哦。帮我说出真相，我好开心。”她带着雀跃之喜。
于微时轻叹：“不用谢，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
“你有。我一直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死亡真相，可是连警察都下结论说是意外失足，我好不甘心，我好恨啊……最可气的是，我爸妈也认为是意外而不是谋杀。”
“姐姐，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于微时略一思索：“洪桃，我知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不过我有个一箭双雕的主意。既可以让你父母知晓真相，又能让凶手得到报应。”
“可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有明天最后一天可以在阳世游荡。”
“明天是你头七？那更好。”于微时对虚空轻勾手指：“来，听我说……”
第6章 热心过分的八婆
华灯初SH市的夜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于微时跳下11路公交车，走过桂元小区。右拐，桂花巷家家户户亮灯，流光溢彩，格外炫目。
巷口的早餐店竟然摊开架势，开始做起晚饭和夜宵生意。进巷左边的‘合家欢’便利店，也是生意兴隆时。
丁婆婆的店，七点就关门了。
于微时叩叩旁边小门，身后传来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她不由回头。
一辆白色小车缓缓驶进来，停在对面院前。
驾驶室钻出矮个年轻人，随后高人子年轻男子从后座跨出。看动作是要去车尾，突然朝于微时望过来。
于微时淡定适时转头，加重力道拍小门。谁知，小门没关，‘咯吱’一声无声敞开。
屋里的灯，幽幽暗暗，配上殡葬用品，阴森如鬼片现场。换个胆小的，估计要吓的夺门而逃了。
“咳咳咳……”丁婆婆急促的咳嗽透过薄薄的木板墙传到于微时耳中。
‘咚咚’于微时叩门。
“小微回来了？门没锁，进来吧。”丁姨婆温和唤。
于微时推门而入，木屋铺着地板，一张古老的木床，搭着灰色麻蚊账，靠墙一架大衣柜，窗前一张长方桌，摆着两把椅子，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也没什么怪味。
丁姨婆坐在窗前，手边一杯水，笑的很亲切。
“姨婆婆，你，咳的很厉害，要不要……”于微时扶着门框谨慎小心询。
“没关系。老毛病，我刚吃过药了。”丁姨婆招手：“进来坐。”
于微时踏进房中，有一丝意外。
这么热的天，房间没装空调，也没摆风扇，但是却很凉爽。
“洪桃的事，怎么样了？”
丁姨婆不是八卦，而是关心。
毕竟，头七回魂，民间都知道很凶险。无关人等都要避开的。有时连至亲都不敢靠近。
“嗯？还算顺利。后续，要等等看。”于微时已经打定主意了。
洪桃阴魂不散跟着唐少轩，目的是索命的。但被自己给打草惊蛇了。虽然附身成功，可万一小兔崽子逃过一劫呢，那就由她出面替洪桃了结心愿。
就算要不了唐少轩的命，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回来的路上，于微时心里想好了几个伤人又保己的方案。
“小小年纪鬼附身，后果严重。”丁婆婆拍拍她手，示意她：“放心，天理昭昭。他会恶有恶报的。”
于微时扯扯嘴角，不置可否。
她不太认同恶有恶报这种说法。
以她二十一年所见，善没善报，恶没恶报是主流。
‘滴滴’车喇叭声又响起。
窗外，车灯闪起，小车对着巷口倒车。
“白头发的是陆阿嬷，开车离开的是她孙子叫陆离。比你大几岁，在东区工作。平时难得回来一趟。”丁婆婆没继续话题，而是转头，透过窗栅栏介绍对面邻居。
于微时盯着白头发陆阿嬷身边高个子年轻人：“那也是她孙子？”
丁婆婆仔细看了一眼，摇头笑：“不是。听陆阿嬷说，是新来的租客。陆离介绍来的朋友。”
“租客？”于微时重复一遍。
“呶，陆阿嬷楼上，也是空着的。反正家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租出去也好，人多热闹些。”
于微时移回目光，低头看手机：“姨婆婆，不早了，您歇着。我上楼去了。”
“去吧。”
洗完澡，换上短衣短裤式睡衣，于微时开风扇吹头发，觉得还是有些闷热。便推开窗，却见对面楼上窗口站着一个人。
流光闪烁，对方的五官时明是暗。
不过于微时知道应该就是陆阿嬷家的租客，身高一米八五以上那位。
“嗨！”对方咧嘴，牙齿很白，隔着双车巷道朝她友好挥手。
‘啪’于微时果断关窗，闷死也不开。
最不喜欢陌生人自来熟了！
‘哦~哦~哦’巷子最里头那家住户养的鸡打鸣报晓了。
于微时醒了，还在床上赖了会。
万春国际是没戏了，可她目前只投了这么一份简历，不会再有公司给她面试机会。所以今天的任务是写好简历，上网四处投撒。
她带笔记本电脑来了，可丁婆婆这里没有网络。
不过，左邻右舍好几家拉了网线，于微时决定暂时蹭网，等她找到工作再装网线。
丁婆婆起的很早，挎着竹篮笑眯眯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菜市场？”
“好啊。”
于微时昨天是没空，今天得好好熟悉下住的地方。
一老一少才出店门，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丁婆婆，买菜去呀？正好我也要去，一块走吧？”
于微时淡漠看一眼：是个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方脸尖嘴小眼。带着探究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
“小微，这是住我们右边的边大婶。”
“边大婶。”于微时客气唤。
边大婶立马就热络十分的转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小微是吧？模样可真俊啊！还习惯吗？哪个学校毕业的呀？有男朋友吗？”
于微时不着痕迹抽回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不想回答这个八婆：“姨婆婆，我打个电话。”
丁婆婆看出她是想摆脱边大婶的盘问，遂点头：“嗯。”
于微时落后几步，装做打电话的样子。
“哎呀，丁婆婆，小微今年几岁了？有男朋友吗？我手里正好有个咱们本市的年轻小伙子，自己做生意的，有房有车，四处托人物色年貌相当的妹子呢？虽然小微是外地人，不过模样俊，身材又高桃，皮肤又水灵，要不，挑个时间，让他们见一面？”
边大婶属病退人员，目前职业走街串巷拉纤做媒。
丁婆婆半开玩笑半认真：“边大婶，你拉郎配生意都打到我们小微头上了？她刚来什么都不习惯。相亲这回事，还是缓一缓吧？工作为先。”
“哎哟，丁婆婆呀。”边大婶拍着巴掌，唾沫横飞：“我跟你说哈，小伙子要是相上她，还愁什么工作呀？压根不用工作，直接家里当大少奶奶，享福就行了。”
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又知道她是这副口无遮拦碎嘴子德行，丁婆婆也从来没跟邻里红过脸，所以敷衍：“再说吧。”
边大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喜滋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跟小张联系个时间。”
“诶？”丁婆婆大吃一惊。
什么定了？几时定的？边大婶，你听不出弦外音啊？
第7章 死皮赖脸的做媒邻居
买菜回来，于微时小露了一手，做了韭菜鸡蛋饼。色香味俱全，得到丁婆婆的夸奖。
“小微啊，手艺不错！跟奶奶学的吧？”
于微时沉重点头：“嗯。”
奶奶也没怎么教，都是她从小慢慢摸索的。谁让她是个五岁就没娘的娃呢？没妈的娃，自力更生比较早。
把厨房拾掇一遍，于微时主动跟丁婆婆说：“我上楼去写简历了，有事您叫我。”
“去吧，找工作要紧。”丁婆婆没再跟她提店里帮忙的话。
于微时上楼，把窗户打开，对面没人。
盘腿坐在地板上，于微时调出原来写过的简历，认真检查一遍，又修改一遍，自认为无一疏漏，保存了。
海市本地论坛，有块专门招聘区域。
招人的公司不少，投递简历的人才也不少。
于微时摸着耳垂，慢慢挑选公司，投了五份简历过去，然后就专心等面试电话了。
‘家乡有条猛洞河’的前奏铃声响起，于微时接过，无声咧嘴笑了，划开后，问：“小美？清闲啦？”
“微微。”戚洵美压低声音：“我是忙里偷闲躲到茶水间给你打电话。微微呀，我这两天都没空，晚上可能要加班，不好意思。等忙过这两天，我再约你吃饭，好吗？”
“好。”于微时多嘴问了句：“你怎么突然这么忙？”
她不是行政部打杂的吗？还没转正呢，就这么忙？
戚洵美叹口气：“销售部唐总家里出事了，请了几天假，所有工作，各部门分摊。哎呀，一会我还得去订几个花圈呢？对了，你姨婆婆……哎妈呀，我怎么这么糊涂呀，微微，我等会就过来谈业务。”
“唐总？你是说订花圈？”于微时快跟不上戚洵美跳跃的思维了。
戚洵美话里带着兴奋：“一会见。”
盖上电脑，于微时活动脖子，伸个懒腰，下楼还没进前店，就听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有个尖利的声音很耳熟，她贴着听了听，是早上那个边大婶，语重心长的劝：“……丁婆婆，没想到你这么固执？瞧瞧小张，多好的条件，房车齐全，还在郊外开厂子。什么？年纪大了？人家也才三十呢。男人三十一朵花！你听我的没错。几十年邻居我还会害你不成？人家本来不打算相外地姑娘的，是我好说歹说，才肯抽出时间见一面……”
另一个略苍老的声音是这么说的：“边大婶，你会这么好心，介绍个青年才俊给小于？”
“哟，陆阿嬷，我几时坏心眼过？你倒是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
陆阿嬷嘁的冷笑：“真这么好，你老早就截胡了。你娘家几个侄女可都剩着呢？好儿郎，还会轮到小于？”
尖利嗓门徒然再拨高：“你说谁剩着？别想仗着年纪一大把就胡说八道，今天不给你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
“怎么着，你要留午饭啊？”陆阿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丁婆婆无奈叹气，打圆场：“行了，一人少说一句。边大婶，不是我说你。早上我明明拒绝了，你怎么就自作主张把时间都安排好了？”
“呃？这个嘛……”边大婶嘿嘿陪笑：“有为青年可遇不可求。再不抓紧，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呀……”丁婆婆无可奈何，又对陆阿嬷：“陆阿嬷，你也别跟她杠。小心血压升高。”
“我就那么一说，谁让她当真。”陆阿嬷还漫不经心的。
这态度可把边大婶气着了：“陆阿嬷，你啥意思？还怪我较真？你也不听听你说的那叫啥话？”
“我说啥呢？”陆阿嬷耍横。
反正桂花巷，她是岁数最大的几位。小辈们尊重惯了，她也就心安理得起来。
于微时琢磨了下，自己这个点露面，到底妥不妥当？
对面有人大声喊：“阿嬷，陆阿嬷。”
“来喽来喽。”陆阿嬷年纪大，但眼不花耳不聋。一眼就看到家门前站着来取衣服的主顾，赶紧快步出丁婆婆的店。
她早年间是有名的裁缝，手艺不错，赖以为生。虽然现在年轻人买衣服为主，但有部分中老年人还是习惯扯了布请人做。
爱跟自己抬杠的陆阿嬷走了，殡葬店气氛顿时安静。
“丁婆婆，明天，十点，有缘咖啡厅……”边大婶继续卖力推销她的相亲大业。
丁婆婆还没说话，于微时挂着浅浅笑转出来，礼貌招呼：“边大婶。”
边大婶看到她，就满脸笑容扑过来，想拉她的手来着，被于微时躲了：“小于呀。大婶有件好事要恭喜你。”
于微时静静等她说完，好直接拒绝。
“边大婶，这事就别跟小微说了。”丁婆婆面色稍厉，出言相拦。
如今的年轻人，交友方式五花八门，大多数都不需要通过相亲来促成。何况于微时年纪还小，初来乍到，不能让人糊弄了去。
“丁婆婆，你放心。我有分寸。”边大婶说这话也不脸红。
这桂花巷，就属她最没分寸。
“姨婆婆，让边大婶说吧，我也想知道有什么好事轮到我。”于微时站到柜台边，不时瞄瞄大门，注意着戚洵美身影。
边大婶得意瞄丁婆婆，对于微时的好感更进一步了。
这是个老实本分乖巧的小地方来的好姑娘。
外地多少小姑娘哭着喊着要嫁过来不得，如今有个机会掉到她面前，能不好好把握吗？这种识时务的姑娘，最得边大婶的心。
丁婆婆看她一眼，淡定自若不卑不亢。再看边大婶，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哦，相亲啊！有房有车本地人？特意为我挑中的？明天？约好明天十点咖啡馆见一面？这，太快了吧？……”于微时抿抿头发，面上波澜不惊，眼眸却带着嘲讽似的冷笑。
媒婆红包是不是包得特别厚实？明明今天才打招呼，半生不熟的，这么热心又猴急，好处费不少吧？
边大婶以为她是女孩家娇羞，又搬出那套说词：“不快，要抓紧喽。不然这了这村没这店了。”
“我明天没得空。”于微时冷淡推辞。
第8章 跳楼
边大婶好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劝：“有缘咖啡馆。瞧这名字，取的真应景。十点，我九点半过来带你去，不算太远，转趟公交车就到了……”
于微时只得提高嗓门，再加强调：“边大婶，很抱歉。我明天没空，也不会去相什么亲？”
“你这孩子，我是为你好。我们海市的户口多难入啊。再说小张那条件，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小于，可要抓紧哦。”边大婶循循善诱。
“我不稀……”于微时皮笑肉不笑要再次否决，却被一个大嗓门截断：“微微，微微。”
是戚洵美来了。她站在店外，手挡着阳光冲店里张望。
于微时当然毫不客气丢下边大婶，跑出去迎着，浅笑：“小美，进来呀。”
“呃？”戚洵美小声问：“你姨婆婆在店里吗？”
“在的。”
“那个，可不可能请她店外谈生意？”戚洵美有所忌讳，哪怕大白天阳气最盛，她还是不太敢进去。
于微时拉她：“谈生意的话，还是进来谈吧。没事的，我给你壮胆。”
戚洵美犹豫的功夫。
边大婶笑眯眯出店，对于微时说：“小于，明天见啦。”
“诶？边大婶，我没空，我也不稀罕你们海市户口，OK？”于微时被她的厚脸皮惊恼了。
可边大婶回头跟送出门的丁婆婆打声招呼，径直回了隔壁家。
“小微，她是那样不怎么考虑别人感受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是上次送你来的朋友吧？进来坐啊。”丁婆婆神色自若，还邀请戚洵美入店。
“婆婆，我叫戚洵美，想跟你商量个事。”
丁婆婆笑容温和：“很美的名字。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戚洵美遇知己似的，大喜过望：“对啊对啊。我的名字取自《邶风•静女》，婆婆，你好记忆啊！”
报个名字，她就能脱口出处，就算年轻时看过学过，但年纪这么大，还能出口成章，记忆是真的好。
“谢谢。进来，我们到院子坐。”丁婆婆一眼看出她的惧意，体贴的把地点改在后院。
后院跟前店只隔着薄薄木板，但戚洵美眼不见为净，胆子大多了。
“婆婆，我来是跟公司一桩业务有关……”戚洵美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
于微时有眼力见，倒了两杯水过来，安静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
“花圈挽联？有，几个？”丁婆婆自然也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量大，可以打九折。”
戚洵美从随身包包里掏出记事小本本，翻一页道：“先订十个。挽联部分，也请你代笔写上，落款人不一样……”
丁婆婆也拿枝笔记下主要事项，再敲定了价格，最后确认：“七点之前能得。你那边过来取，还是我这边派人送？”
“公司会派人来取。哦，这是订金。”戚洵美这趟差事是先请示了顶头上司，得到批复，再去财务部预支了订金的。
做事很细心周到，是个能干人才。
于微时个子高，坐着也比一般人高，所以视野自然宽广。
她稳丝不动，但却能尽览丁婆婆的字体。
真是一笔好字。绝对是长期握笔，并且系统练过，否则写不出这么飘逸又赏心悦目的小楷。
“婆婆，那就这么说定了！”戚洵美收起小本本，紧紧挎包，打算告辞。
“小美，再坐一会吧。”于微时略留了留她，面上若无其事问：“你们公司唐总家，出什么事了？”
戚洵美端起杯子，把水一饮而尽，抹下嘴，小声：“我跟你们透露，但别传出去呀。”
“不会的，我保证守口如瓶。”
戚洵美是个急性子，面对最好的朋友藏不住话，圆溜溜的眼睛闪动八卦之光：“你说怪不怪？唐总的儿子，前一天还好好的，昨天就跳楼死了。跳的是自家的楼。他家是三层别墅那种。按理说，三楼跳下，顶多残疾吧，偏偏当场断气……”
“什么时候？”于微时冷静问。
“公司内部传，是晚上十二点。怪就怪在这里。十二点，唐少爷不睡觉，跑到三楼露台去干什么？”戚洵美手放嘴边，悄声：“我还听说，唐少爷被鬼上身过……”
“是吗？这种迷信传说，你也信？”于微时淡定极了。
戚洵美嗔她一眼：“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然我也半信半疑。”然后正正神色，摆手：“好了，不跟你扯了，我得回公司复命去了。哎呀，我的腿哟，迟早有一天会跑断。”捶着自己的腰。
于微时当场就提问：“你腿跑断，为什么捶腰？”
“因为我腰也快断了。微微，你，重新投简历了吗？”
于微时点头：“我把简历修改了下，投了海市五家公司，在等电话。”
戚洵美看着她，略一思索，迟疑：“我有个亲戚……”
“小美，放心。我会找到称心满意工作的。”于微时不想她动用家里亲戚关系，帮自己走后门。这个人情欠的太大，她怕自己还不起。
送走戚洵美，于微时返店，丁婆婆不在，头上楼板响。
一会，丁婆婆从楼上杂物间搬下两架扎好的花圈，笑：“幸好有存货。”
“姨婆婆，那个唐少轩，还是死了。”
丁婆婆不在意：“不过是一命偿一命而已。小微，帮我搬两架下来，可以吗？”
“没问题。”于微时上楼，从杂物间搬两架花圈放到店里。
“姨婆婆，我主要怕唐总，死了儿子，找我麻烦泄愤……”
毕竟，她当面指明洪桃会找唐少轩索命。唐家人恨她这张乌鸦嘴，会把账算她头上，打上门来，是完全可能的。
“别担心。他不敢的。”丁婆婆比她镇定多了。
于微时便不作声了。
反正利害关系，自己的秘密都对丁婆婆坦承了，她早已心中有数。就，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吧。
存货搬完，花圈还差两架，丁婆婆手脚麻利的开工。
于微时没什么事，索性帮着扎纸花。不难，主要是细心就行了。
其间，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某家公司通知她明天面试，地址已经发到邮箱了。
“太好了。”于微时还是蛮高兴的。
丁婆婆也为她高兴：“这下看边大婶好意思强人所难不？”
第9章 用来上吊啊？
第二天，阳光依旧明媚。
七点半，于微时挎了牛仔布包下楼，对丁婆婆说：“姨婆婆，我出门啦。”
“这么早？”丁婆婆从厨房出来：“我熬了粥，喝了再走也不晚吧？”
“不用了，我到巷口买两个包子就好了。”于微时指指右边，难得调皮挤眼：“边大婶，我惹不起，躲得起。”
丁婆婆失笑：“不用怕她。我会帮你挡回去的。”
“走啦。”于微时轻摇手，快步穿过前店出门。
走到巷口，买早餐还要排队。
于微时刚买好豆浆肉包，就看到一米八五以上的高个子稳步而来，初升的阳光轻洒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格外醒目。
于微时掉头走去公交站台。
这次是坐34路公交车，还要转一趟车，步行两百米才到面试公司。
这家公司看起来规模不大，是私企小厂。写着招公关，设计，行政之类的职位，其实却是招流水线工人。
于微时当场就拒绝了。
不过公司方却舌灿莲花劝：“于小姐，现在应届毕业生工作不好找，尤其是你这种二流学校普通毕业生，很难找到对口专业。我建议你先在我们这里试用两个月再说。福利薪水都不比白领差，也是周休，上升空间也足够。我是为你好，来，填个表吧？”
于微时板着冷漠脸，眸光定定：“你们家有多少亲戚在这里做事？”
公司方一愣，揣测了下她问话的用意，坚定摇头：“没有。我没亲戚在这里做事啊。”
于微时眼里闪过嘲笑：“公司这么好的条件，你竟然没把家里亲戚都拉进来，简直是自私无情没人性。”
“这……”
于微时没再多废口舌，冷着脸扭头离开，倒也没人敢拦她。
坐了趟车，再去转34路公交车，于微时低头看手机。
心情不怎么好，这次面试给她一个小小的打击。
可能出门没看黄历，于微时觉得今天是个倒霉日子。
因为，再她穿过马路将去34路公交站台时，听到一个尖利又欢喜的声音：“小于，小于……这边，这里。”
这个声音……于微时头皮一麻，机械慢慢转头。
“边大婶？”
边大婶方脸笑成一朵花似的，小跑过来，一把拉着她：“小于呀，我就知道你会来。来来，跟我来。”
于微时诧异：“边，边大婶，你怎么在这里？”
“你忘了，咱们昨天约好的‘有缘咖啡馆’。呶，就在那边。跟我来。”边大婶拽着她的手，往旁边不远的门面拖。
“等等，边大婶，我昨天不是拒绝过了吗？”于微时挣手腕。
“哎呀，我知道你们年轻女孩子的套路。面皮薄，害羞，肯定不会一口答应的。”边大婶自作聪明，还挤眼笑：“小张人真不错。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边大婶。”于微时真想骂人了。
当然她骂不出口。一来是姨婆婆的邻居，二来年纪较长，当街骂人，对她形象有损。
边大婶又示弱：“给大婶一个面子。就坐五分钟……三分钟，行不行？”
好吧，虽然千不般，万不愿。只不过相亲而已嘛，大庭广众见一面，真的不会少块肉。何况边大婶不达目的罢休，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像话嘛。
“行。”于微时下定决心，面色也缓和下来。
有缘咖啡馆，格调一般，装修也呈老旧。
但是氛围还不错，放的是舒缓的外国歌曲，颇有点怀旧风格。
最里边，靠墙位置，坐着一个脸微胖的不年轻也不老的小伙子。
看到边大婶拉着于微时过来，眼里闪过惊艳的意外。可能没想到这次媒人终于介绍了个养眼的姑娘家吧？
他不由站起来迎接，于微时就想笑了：不到一米七的样子。
边大婶为二人做了介绍，又双方都夸了一通，然后很识时务的退场，将主场交给两个年轻人发挥。
相亲对象有个烂俗的名字：张伟。
张伟好像也有点紧张，搓搓手，微昂头，小心问：“于小姐，你是哪里人呀？”
于微时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我是桐城人。土生土长的桐城人。”
“桐城？”张伟悄悄翻查手机，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小城，偏远又山多。
一想到这么高挑漂亮的女生来自小山城，张伟的紧张感顿时消失无踪，并且油然一种大城市土著的优越感。
他还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笑的怠慢：“于小姐，我的个人情况边大婶都跟你说了吧？”
“没有。边大婶什么都没说。”他的细微变化，于微时看在眼里，没什么表示，仍然保持面无表情高冷范。
“我有两套房，一套在还贷，一套全款自住。”
“哦。”
“代步车是四十万宝马。”
“哦。”
“厂子开在郊外，目前在营利。”
“是吗？”
“我本人没有不良爱好，顶多打打游戏。”
于微时低头喝咖啡。
张伟忽然把手从桌那头伸过来，摸上她的手，轻浮：“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我家参观一下。”
于微时挪开手，不冷不淡：“参观什么？”
“我的大房子。”
“除了大房子，你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于微时无声扬唇，表情好像在鄙视。
张伟稍怔，突然像明白什么，压低声音，短眉一动一动的：“你们女人喜欢的男人完美三个180我都有哦。”
“哪三个180？”于微时是真的不懂这话的意思。
张伟却以为她在查证，得意：“180面积的房子，我有。180身高，虽然我没有不过男人嘛浓缩的才是精华。”
“哦。”另一个180是什么意思？于微时略有一丝好奇呢。
张伟趴桌上凑近，清楚的看到她的皮肤是真的水灵啊。竟然看不到毛细孔，可见嫩腻到如剥壳的熟鸡蛋。
猥琐的笑，挤眨眼，小声：“第三个嘛，当然是男人那个，180mm哦。”
一瞬间，于微时轻嘶冷气。
好在，她冷静的很快，张伟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羞和恼。
而是语气淡漠：“哦，18厘米长，用来上吊啊？”
‘噗~’隔座传来好大的笑声，好像是隐忍许久，终于得到释放。
第11章 惊现人头
偏僻街角的井盖前，寻呈翼谨慎四望，扯扯裤子蹲下来。
“等等。”于微时咽咽喉，小声问：“你，真的要下去？”
寻呈翼抬眼，嘴角漾起一缕浅笑：“不然呢？”
于微时发现，居高临下俯看，他的脸棱角更分明，五官更醒目。
“也许我听错了？可能是下水道的水声和杂物相撞的声音什么的？”
“也许？”寻呈翼缓缓站起来，比于微时高一个头，嘴角勾起：“那也许没听错呢？”
于微时淡定的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平静：“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报警，你说对吗？”
“……对。”寻呈翼表情纠结。
于微时把手机拿出来，眉眼疏离对他说：“我来报警，你回桂花巷吧。”
寻呈翼没动。
“？”于微时扬眉，表示不解和诧异。
寻呈翼低头，在身上翻找什么，很快取出男式挎包里的一张证件，诚恳：“这是我的退伍证，你可以相信我。”
红底金字，分外耀眼。
于微时轻扯嘴角：“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干嘛给他看退伍证呀？
“我，我知道今天有点冒昧，你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毕竟，咱们这是第一次在海市面对面，是吧？”寻呈翼强调‘第一次在海市’。
话外音就是海市头回，但在别的地方曾见过。
于微时很快否定：“你想多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做为一个守法公民，遇到感觉不对劲的事，向警察求助，才是正确程序。对吧？”
话是这样没错，但寻呈翼清楚的知道，于微时在极力跟他保持距离。
有这警惕性是好的，可他希望自己是特例。
摸摸鼻子，寻呈翼似笑非笑：“没错。那么，我陪你等警察。”
于微时眼神一呆。
这家伙怎么回事？原来一本正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过了几年，竟然变成狗皮膏药了？
她做错什么了，要被他粘上？
“你忙你的去吧。我能应付警察的。”于微时摆手，拒绝的更明显了。
寻呈翼装憨，笑：“我的事都忙完了。再说，你好歹是对面邻居，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扔下你一个女孩家待在这僻静的地方。”
他声音真的很好听，悦耳的像新闻播报员，低沉中还带一分磁性。
可他笑眼里又透着不易觉察的狡猾。
于微时抚额，没什么诚意的表示：“谢谢。”
一片好心，说的又冠冕堂皇，她只能无奈。
寻呈翼嘴角噙丝得意：跟他比脸皮厚度，小妞还差得远。比耐心，那也是稳赢的。
“于小姐，你怎么不报警了？”
一分钟过去了，于微时只是手里转着手机，没有别的动作。
于微时瞄他一眼：“我想，为确保万无一失，不给警察叔叔添麻烦，还是再多找点证据。”
“有道理。”
于微时往回走，慢慢走到方才听到声音的人行道，迟疑着停下。
“呜呜呜……这是哪呀？为什么这么黑？妈妈，我好怕……”细细的哭声若隐若现。
大白天，又在地底，于微时没办法跟哭声对话。
总不能蹲在人行道冲地面喊‘你在哪’吧？准得被人当神经病看待。
难道要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万一错过最佳救援时机呢？岂不是罪过？
左手无意识的摸着耳垂，于微时思忖片刻，抬眼。
寻呈翼一直很安静的跟在她身边。对她的怪异举动，表现的很习以为常似的。
“你，真的要掺和进来吗？”于微时小声问。
寻呈翼轻耸肩：“这不已经进来了吗？”
“我们素不相识……”
“桂花巷见过。我知道你住哪，叫什么，怎么能说是素不相识呢？”寻呈翼笑眯眯截断她的话。
于微时便换了个说词：“你不怕我是在故意整蛊你吗？”
寻呈翼一派轻松，笑：“不怕。我可能吃过豹子胆。”
静默片刻，于微时轻摆头：“行，那就，下去看看吧。”
重新来到井盖前，寻呈翼把自己携带的挎包交给她保管：“你待这里别动，我下去看看。”
“哦。”于微时慢慢接过他的挎包，撇清责任问：“包里没有贵重东西吧？”
“只有一些工商执照证件什么的。”寻呈翼左手一提，把厚厚的井盖，不用任何工具，揭开了。
于微时目瞪口呆了。
这力气，吃了波菜吗？（动画片大力水手的梗。）
寻呈翼仰头冲她呲牙一乐，一口白牙：“还有什么要说的？”
“嗯？小心。”于微时清清嗓子。
“好。”寻呈翼动作敏捷的下去了。
于微时探头稍望了望，低头看着他的挎外。
黑色的，没什么样式可言，还带着属于他的男人气息。
不过，他刚才说什么‘工商执照’，难道他现在是做生意的？
这里是条偏僻的窄路，太阳照晒，很少人经过。偶然的骑电动车经过的，都小心翼翼绕开井盖，并对于微时投去惊讶的目光。
于微时看看时间，过去快半个小时了。
‘咚咚咚’有轻微声音从地下传来。
于微时忙小心凑过去，看到寻呈翼的板寸头了。
“怎么样？”于微时蹲在井盖边问。
寻呈翼脸色冷峻，迅速攀缘而上。双手一撑就地坐下，一只腿还搭拉到下水道井，勾手指：“包。”
“给。”于微时将他的挎包奉还。
寻呈翼从包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再吐出烟圈，看着它们在空中飘散。
于微时也不催问，淡漠着表情的直视他。
“臭死了，我抽根烟去去秽。”寻呈翼手指夹烟晃了晃。
“请便。”于微时当然也闻到了他身上带来的臭味。
狠狠抽口烟，熟练的弹弹烟灰，寻呈翼脸色阴沉：“附近下水道我都找过了。没有活人。”
于微时表情淡然：没有活人，难道又是阴魂在哭？
可埋地下的阴魂，按常理来说她是听不见的。
闷头把一支烟抽完，烟蒂摁在地面上，腾起小股余类图。寻呈翼直勾勾看着她，没头没脑，严肃神情：“报警吧。”
“嗯？你发现什么了？”
寻呈翼一字一顿：“一颗新鲜的人头。”
忽然起风，两排的树梢唰啦啦拂响。
第12章 口供
于微时垂眸，沉默不语。
报警当然是最正确的程序，但怎么解释他们的发现呢？扔下水道啊？城市的下水管道啊？可她又不想把自己的特殊听力告诉警察。
寻呈翼又点起一根烟，神情复杂的直视她。
不愧是桐城有名神婆的孙女，心理素质够强大啊！不过，她怎么听到下水道有哭声的？难道她……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撞词了。
寻呈翼弹弹烟灰，很绅士做个手势，微笑：“女士优先。”
于微时不自然扯扯嘴角，摸摸耳垂：“你打算跟警察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寻呈翼狠狠吸口烟，剑眉一蹙：“人头漂在污水里，被一堆垃圾缠住，我给捞到边上放着。不敢带上来，怕吓着你。”
那画面，想想就令人作呕。
于微时咽咽喉，压下翻腾的胃，平静：“按程序，警察会盘问报警人细节，请问你怎么答？”
寻呈翼嘴里叨着烟，成竹在胸似的笑了，可他却反问：“你说，该怎么答？”
“我……”于微时摸着耳垂沉思：“我就说，在人行道边上的水沟盖板那里，我闻到了血腥味……你不是说，人头比较新吗？”
寻呈翼再次掐灭烟蒂，搓搓手。本来眼窝偏深，显得眼睛深遂，冲她勾唇轻笑，戏谑味很浓：“你鼻子这么灵，警察会很感兴趣的。说不定还特意给你定制套测试。”
海市的警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说不定把她做为第一嫌疑人。虽然可以洗刷得清，但耽误时间。
“那你说，这个警，怎么报？”于微时这个问句，带着几分赌气成分。
寻呈翼目光咄咄在她耳垂，脖子和手腕巡扫一遍。
“你看什么？”于微时不悦的侧过身。
寻呈翼无声扬唇：“你手腕上这串琏子，值钱吗？”
于微时低眼瞄手腕。
红绳镶着几个银珠子，是她攒钱去凤凰玩的时候买的。
“价钱不贵，不过我喜欢。”
寻呈翼沉默片刻，道：“那我另编套说词。”
于微时慢慢抬眼，问：“你本来想好的说词是什么？”
沉默不语。
“跟我这只手琏有关？”
寻呈翼闷闷皱眉：“嗯。”
“说说看？”于微时轻抚银绳琏，鼓励道。
‘呜哑呜哑’警灯闪烁而来。
一组警察从井盖那里下去，带着法医去取人头。
另一组在盘问报警人。
寻呈翼脸色不太好，抚着额：“警官，真是吓死我了！我跟女朋友走到人行道的水沟盖板边，她手琏滑脱掉进去了。那串手琏是她最喜欢的，所以不依不饶的跟我闹。没办法，我只好从这边费力的撬起井盖，去给她找喽。谁知……”
他适当的停顿，拍拍心口，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光线不太好，我开始还没看清是什么？以为就是团缠在一起的垃圾，然后等我走近一看，妈呀，吓死我了，竟然是颗人头！”
警察又问了几个细节，寻呈翼清楚无误回答完毕。
“那请你稍等，一会跟我们去趟警局录口供。”
“好。”寻呈翼痛快应了。
他走到一边树荫，蹲下来，冲抱膝盖的于微时笑：“过关了！”
于微时双目无神，沮丧：“我的手琏。”
为了配合他编造的说词，报废她的手琏，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落寞。
“我会赔你的。”寻呈翼轻轻拍下她的肩。
于微时迅速斜肩，侧眼，冷静：“我就是那么嚷嚷。不用你赔。”
“可是这个主意……”是他想出来的。
于微时竖掌：“事，却是我揽的。你不必在意。”
他就要在意行不行？
警察把人头捞上来了。
于微时霍的站起来，竖起耳朵，排除杂音，听到一丝细微的鬼音：“哈？重见天日啦？但，这又是哪？噫？那不是警察吗？我，我的头，怎么在警察手里？难道我死了？呜呜呜呜……不要！”
鬼哭切切，凄凄惶惶。
阴风阵阵，树梢又被吹的哗啦啦响。
此后，鬼魂一直在哭，于微时没听到有价值的线索。
从警局出来，已过午时。
于微时十八辈贫农，身家清白，毫无前科，当然是做完必要的口供回家喽。
寻呈翼就更不用说了。
一身正气，长着正派人物的脸。眼光老辣，办案经验丰富的刑警也绝对不会把他跟坏人联系起来。
“走，吃饭去。”寻呈翼摆头，邀于微时。
忙活这半天，肚子也该饿了。
于微时低头划拉手机，两个未接来电，都是丁婆婆打过来的。
“我先回个电话。”于微时走到一边。
寻呈翼抽着烟，靠在车门前等她。
比起六年前，长高不少，亭亭玉立如荷，是个漂亮大姑娘了。
清山绿水滋养的她皮肤特别细腻光滑，眉目入画。侧脸弧度堪称完美，特别清丽温婉。
普普通通的衣裙，无法掩盖她脱俗气质。
寻呈翼笑了。
这个世界真小，该他遇见的，总会遇见。
于微时讲完电话走过来，平淡：“走吧，我请客。”
“这……”
“别跟我抢。”于微时固执。
寻呈翼想了想：今天她请，那下次换他请就是喽。这样有来有往，不正好创造接近她的机会吗？
“行。”
找了家茶餐厅，特意选了个有布帘的卡座，都点的是煲仔饭。
相对而坐，于微时默默喝茶。
其间，寻呈翼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点的煲仔饭也到了。
食不言，两人都没作声。
直到吃完最后一勺，于微时喝口水，擦擦嘴，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寻呈翼动作比她快多了，往后一靠，看着她吃完。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于微时等了半天，他什么都不问，只好主动开口了。
寻呈翼双臂环抱，明知故问反问：“我该问些什么？”
目光对峙片刻，于微时起身：“我去买单。”
不问就不问，大家一起装傻好啦。
“等等。于小姐……”寻呈翼飞快探身过桌，去拉她手腕。
于微时别开他的手，重新坐回来，神色自若：“还有事？”
第13章 别自取其辱
寻呈翼往前一倾，双臂靠在桌上，手指交叉，若有所思：“好吧，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一口咬定地下有哭声？”
他的手，古铜色，关节突出，皮有点糙，没经过任何保养，像是做惯农活似的。
于微时目光下垂，移到空钵边缘，轻声：“大概，我听觉异常灵敏吧？”
“可事实证明，地下什么都没有，除了个人头。”寻呈翼疑问一个接一个，摊手还无声戏笑：“总不能是人头在哭吧？”
于微时很想回他一句：没错，就是人头在哭。
可她抿抿嘴，平静抬眼：“那就是我听错了。”
这叫什么回答？等于白问。
寻呈翼还想张嘴，可于微时却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我只回答你一个疑问。”
“……好吧。”漂亮女人，有任性的权利。
寻呈翼抬手搓把脸，若无其事微笑：“我送你回去。”
“好。”
上了四个圈圈的车，于微时自觉系好安全带。
寻呈翼车技不错，开的稳稳当当的。
一路本无话，他没话找话：“你为什么会在那条街出现？”又补充一句：“别说是逛街买衣服呀？我是不信的。”
“不信就不信喽。”于微时嘴角还轻轻一翘。
寻呈翼好脾气笑：“于小姐，你这样会把天聊死的。”
把天聊死？其实就是说她不会聊天，容易冷场吧。
“哦。”于微时压根就不想跟他聊天。
寻呈翼一呆，无语的看她一眼。
人家摆明了不想多费口舌，那就，安静吧。
快到桂花巷那条街了，寻呈翼放慢速度。
离桂花巷大约三百米，寻呈翼指岔路口一处紧闭的门面，对于微时说：“那间门面我租下来了。打算开个修理铺，于小姐，到时多多捧场啊。”
于微时很给面子的探头看了一眼，略带好奇问：“修理什么东西？”
“什么都接。除了手机和手表。”寻呈翼慢慢朝前开，还解释：“太精细的东西，修起来麻烦。我不想自找麻烦。”
“哦。”于微时想了想，又问：“几时开张？”
“最快，三天后吧？”
“那行，回头我找找店里有什么东西需要修理再送过来。”于微时很痛快的答应了。
她暗自思忖：姨婆婆孤身一人，多有不便。家里十之八九有旧东西需要补修。寻呈翼今天算是帮了个大忙，所以又捧场了又修了东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寻呈翼高兴，趁机：“我给你留个电话。开张那天，你若来，免费。”
于微时是个不喜欢到处留电话的人。
她推辞：“不用了吧？到时鞭炮一响，就知道你这里开张了。”
“……”寻呈翼头垂方向盘。
桂花巷，阳光正好。
丁婆婆的店看起来还是那么萧条。
“姨婆婆，我回来了！”于微时掀开厚厚门帘。
前店无人。
跨过门槛到后廊，却见边大婶也在。
“小于回来了？”边大婶本来在打毛线衣的，听到动静转头，喜出望外。
于微时面色冷下来，问：“姨婆婆呢？”
丁婆婆从厨房端着两个碗出来，笑着招呼：“小微，来的正好。煮了银耳汤，快坐下。”
“姨婆婆，我不喝了，我先上楼了。”于微时不渴。
边大婶却把毛线衣一放，上前笑眯眯：“小于，是小张送你回来的吧？怎么不进来坐坐呢？说说，你们聊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的投缘？”
“他没跟你说吗？”于微时纳了闷。
不欢而散，那个张伟没找媒婆麻烦？
边大婶听这语气不太对，着急：“没有啊，出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事。就是我从头到尾没看上他。”于微时双手一拍：“五分钟后，一拍两散。”
边大婶愣了，很快又语重心长诱劝：“小于啊……”
“啊个屁！”于微时不麻烦的翻脸了，阴沉道：“我劝你，再了解了解我再放屁，否则别怪我给你难堪。”
边大婶小眼瞬间瞪圆，下巴一掉，长长吸口冷气。
这，这个来自小乡镇的老实乖巧姑娘，竟然用这种态度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果然是农村出来的，没大没小没教养！
“你，你在威胁我？”边大婶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尖嘴一翘，小眼一眯。
于微时冷笑：“我在警告你，别自取其辱。”
言罢，鄙视的一抬下巴，转身上楼。
难听话说到这地步了，若还当她好欺负，休怪她不客气。
边大婶大概从来没被小辈这么当面羞辱过，气的浑身发抖，咬着后槽牙，指着她傲然背影：“你，你，你给我等着。”
于微时上楼了，推开门听到‘吱哑’响。
“丁婆婆……”边大婶扭头，小眼气红，预备告状。
丁婆婆稳如泰山般坐在板凳上，慢慢喝银耳汤，闻言，不急不徐抬头：“小微说的对。”
“什么？”边大婶一屁股坐到丁婆婆对面，打算长篇大论：“丁婆婆，这个丫头……”
“这个丫头很好，有个性，我很喜欢。”丁婆婆没给她搬弄是非的机会，缓缓搅着调羹：“我知道你一张臭嘴喜欢东家窜，西家传。如果让我听到你说小微的坏话，边大婶，你家从此不会有安生好日子过。”
“你……”边大婶从来没见过拉长脸的丁婆婆。
她一向与人为善，从来没跟邻居红过脸。
哪怕明知被占便宜，她也一笑置之。
她是桂花巷，公认的老好人啊。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还放狠话？
这，还是她认识几十年的和气的，丁婆婆吗？
现场气氛尴尬又凝重。
边大婶终于有眼力见一回了。
她愤愤起身，一甩手，留下鼻音：“哼！”快步出门而去。
变态！老女人，尤其是这种没嫁人的老剩女，就是变态！边大婶心里咒着丁婆婆，一面转动小细眼，盘算着怎么找回场子？
二楼栏杆，于微时摸着耳垂，轻轻笑了。
她担心边大婶怪罪于丁婆婆管教不力，会逮着丁婆婆大吵大闹一番，准备下楼撕破脸赶她走的。没想到结局却是边大婶碰一鼻子灰。
简直是，大快人心！
第14章 求职与捞河
于微时悄悄回了屋，躺床上稍微眯了下眼。
到下午，又接到个面试电话。
第二天大清早，于微时显得兴冲冲的，跟丁婆婆说了一声：“姨婆婆，我去面试了。”
丁婆婆戴着老花眼镜拨打算盘，计算上半个月的营业收支。
“去吧。中午若不回来，记得打个电话。”
于微时面皮一烫，心虚：“对不起。我今天一定记得。”
昨天是个意外。她在警局录口供，怎么好接电话呢？
出了店门，于微时心思转到昨天人头案上。
不知道警察查找出凶手没有？受害者身份查明了吗？
“哼！”旁边有个不屑的鼻音。
于微时稍侧头，用眼角一瞥。
果然没听错，是边大婶翻着白眼‘哼’呢。
于微时也高抬下巴，背挺直，奉还一个：“哼！”快步出巷。
背后的边大婶使劲磨牙，小眼迸出霍霍眼刀，嗖嗖嗖全射向于微时后背。
不得了，老实本分小绵羊原来是隐藏的大灰狼。
亏得她把优质青年张伟介绍给她，竟然没看上？简直是不识抬举！
她的这些心理活动，于微时一概不知，施施然上了公交车，赶赴最对专业的面试。
有家靠近郊区的民办幼儿园，在招女老师。当然前提是年轻又有本科学历，其他面谈。
于微时准确又准时的来到这家民办幼儿园，见到了园长。是个中年女性，一看就是精明强干型。
园长看了她的毕业证什么的，轻轻点头，又问了她一些有关幼儿的相关问题。
于微时本身就是学这个幼师专业的。回答起来算得上滴水不漏，加上她举止沉稳，态度诚恳，长的又漂亮，园长一直在点头微笑。
看来有戏！
于微时暗暗松口气！
找工作养活自己是最当务之急的，其他一概都是次要的。
但，事与愿违。
园长中途出去办了点事，再转回来时，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于小姐，你，一直这么严肃吗？”
“诶？”于微时饶是调动所有脑细胞，也不明白园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工作就是面一群活泼可爱又天性顽皮的孩子……”
于微时眨巴眼，这不废话吗？她当然清楚啊。
“……可是你，从开始面试到现在，一直很严肃。似乎，没笑过？”园长最后点睛之语。
于微时呆滞了。
面试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当然要严肃对待。难道没笑过，也是一种错？
园长好像挺可惜她这个好苗子，抬手，温和鼓励她：“你，能不能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让我看看？”
如果这也是面试的一部分，于微时觉得，有点伤自尊。
但，自尊值几个钱？薪水才是王道。
于微时迅速调整心态，抿抿嘴，脸上肌肉渐渐上移，眼睛微弯，露出一个她自认为最有亲和力的笑容。
“不行不行。太刻意了，不够自然。再试试。”园长否决。
于微时傻怔了。
还试？怎么试？她尽力了啊！
园长耐心：“孩子们需要一个随和又温柔的老师，我个人认为，笑容比专业更重要。”
“我的个性其实比较随和的……”于微时不得不为自己正名。
园长叹气：“于小姐，你的条件，真的很不错。只是……”
“我会笑。我开心的时候，自然会笑。”于微时站起来，拿上包包，表情转冷淡：“园长，不是我地图炮。爱笑的人，未必温柔又随和。没听过笑里藏刀这个成语吗？”
“……”
“告辞。”于微时扭头离开。
达不到园长的要求，就自动走人呗。干嘛还坐在那里等着被挑三拣四？
郊外，并不荒芜。
海市的普江从市区婉流而过，一道高高河堤上站满了人，也不知道在凑什么热闹。
求职屡屡碰壁，再怎么心大，于微时还是有些心灰意冷。
信步走上河堤，于微时捋下额发，往下一瞄。
河岸下，有好些警察在拉网。
“这是在干什么？”于微时左右一扫，瞅准了栏杆边眼里兴奋劲最浓的一个中年大妈打听。
中年大妈正愁没人跟自己交流所见所闻呢。
看她一眼，马上展开话题：“这个事，大妹子，你问我就对了。我呀，就住那边。呶，就那一片……”
离题十万里了吧？于微时不想顺她手指看她居住区。
中年大妈大概察觉了自己的歪题，马上清清嗓子，说：“我呀，刚送了孙子去上学回来，就听到警车呜哑呜哑的开过来。然后停在那边。看到没有，好几辆警车呢。”
于微时捧场的瞄了一眼，是有好几辆警车。
“然后呢？”她怕大妈再歪题，直接问。
“然后警察就开始在河边打捞加撒网呀。我们好多人，都围过来看。听到有警察说什么‘仔细点’‘可能就扔在这一块’什么的。我就猜呀，会不会是有人报案，说河里扔得有死人？”
于微时适当的做个‘怕怕’的动作，惊恐问：“大妈，你的意思是，河里有死人？”
“不然，警察干嘛又捞又网的？肯定是出人命案子了。”大妈对自己的猜想，很有把握。
于微时点头，表示：“哦，很有可能。对了，大妈，他们捞多久了？”
大妈翻着眼，掐手指：“让我算算哈。”
“我送孙子上学，打转回来，大概有八点半了。”然后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很肯定：“一个多小时的样子。”
“谢谢。”于微时了解差不多，道了谢，换了个地方去围观。
如果大妈猜对了，有人报案：河里死人。那么，说不定于微时能听到什么？
她走近警察，竖起耳朵听。
什么也没听到。
“捞到了捞到了。”人群起哄。
原来警察从上游一段距离开始收网，慢慢慢紧，几个齐喝一声起网。
好多鱼活蹦乱跳，警察没管，只盯着网中央某个东西。然后岸上警察上前初检，再招呼同伴递过来裹尸袋。
围观的人群开始拍手叫好。
有几个眼尖的却嚷：“哎呀，那不是死人啊，好像是一截手还是大腿？”
“不会吧？”
“我看得真真的。是一截大腿。十之八九是人腿。”
胆小的惊呼一声：“碎尸？”
被人鄙视了：“你懂个锤子。明明是肢解。”
第16章 亡灵呓语
海市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警局里还配备了先进的法医室。
反正在于微时看来，很先进。配套的仪器跟美剧里演的法医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个上了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法医不知在做什么试验，站在一具解剖台前。
危副队进去跟她小声嘀咕几句，女法医转头，目光犀利瞅了于微时一眼，淡漠道：“这是违反规定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停顿，令得于微时揪起心。
“……不过，从来没有漂亮小姑娘对人头感兴趣，那就，破一次例吧。”
“谢谢项姐。”危副队长对于微时摆摆头。
于微时屏声静气，小心翼翼的跨进法医室的门。
好冷，好大股阴森冷气。
饶是于微时从小见惯奶奶装神弄鬼，还是心里毛毛的。
听鬼语跟真实见死尸，其实是两回事。
能听到鬼魂说话，并不代表，她就不怕真实的死尸。
“这边来。”危副队把她的胆怯看在眼里。
夸下海口要亲见人头，如今想打退鼓？门都没有。
人头保存在冰柜里，孤零零的，乍一看，有点瘆人。
“嘤嘤嘤，这是什么鬼地方？谁？谁又来了？”于微时靠近冰柜，就听到那个熟悉的亡灵之呓语。
她定定神，故意问危副队：“人头看起来，蛮完整的嘛。怎么还没查到受害者姓名地址年纪呢？”
危副队长眼底满是疑惑。
不是都跟她说过了吗？怎么还问？
“什么？警察还没抓到凶手？笨死了！去电脑上一查不就清楚了吗？呜呜呜，遇上笨蛋警察，我冤死了……”
危副队握拳在嘴边，轻轻咳下：“于小姐，人头浸泡污水里至少有十来个小时，皮肤组织什么的，都变形了，所以我们在警务系统找不到她的个人信息。这样解释，满意吗？”
“嗯。十分满意。”
鬼魂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那错怪警察了。嘤嘤嘤，面目全非，估计妈都不认识，那凶手岂不是一直逍遥法外？”
于微时听到这里，很想翻白眼了。
尽说些废话，赶紧说点有用的线索啊。
没办法，只好她拐弯抹角套问了。
“不过，我看这人头……据我粗浅的人体学知识，似乎是个年轻女子的骨胳？”
危副队赞许点头：“没错。项姐鉴定，死者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呸，我当然没有二十五。”鬼魂还不满的反驳：“我今年才满二十。上月刚满的。唉，可惜警察听不见我说话，否则去查林伶的资料就知道我是谁了。”
“林伶？”于微时轻声重复。
“哎呀，这位美女，你，你能听到我说话？”鬼魂突然灵泛一回了，马上就反应过来。
于微时极轻极轻的：“嗯。”
“呜呜呜，太好了！呜呜呜，我不会白死了……”
斜前方的危副队好像察觉什么，眼光如梭，巡扫着奇怪的于微时。
于微时不自然的抚下面，顺便撑额，避开危副队雷达一样的眼神。同时暗暗吐槽：
这个亡灵，怎么那么爱哭又废话多啊？赶紧坦白吧，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的。
“呜呜呜，美女，我，我叫林伶，我，我在乌蒙巷十四号租了个单间。你，你跟警察说一声，现在去搜，可能凶手还留有线索？”亡灵说的不是很溜，结结巴巴的。
于微时把她的话，自动过滤废话，敏锐捕捉到关键词：乌蒙巷十四号，搜查，可能有凶手线索？
抬手看看表，危副队提醒：“于小姐，看够了吧？”
“够了。”于微时双后合什，对着人头，恭敬：“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警察早点抓到凶手。”
这话相当讨巧，也很符合她来的目的。
危副队微微一笑。
“美女，你要走啦？你不是警察啊？那你，以后不来喽？我，我其实，还有话要说……”鬼魂听她这么一说，竟然微慌。
女法医项姐脱下防护衣，走过来催：“看够了没？快到中午下班了，我要关门啦。”
“好了，马上就走。”危副队轻轻提下于微时的手肘，低声：“走吧。”
于微时对人头点下头：“走啦。”
重新见到阳光，呼吸到新鲜空气，于微时感觉自己森罗殿走一遭又活过来了。
“于小姐，你不要紧吧？”危副队心细如发，看出她脸色略有苍白。
也是，法医室虽然设备先进，可那股冷气阴森，连他这个资深刑警都不太愿去串门。
于微时拍拍心口，压下翻滚的胃部，强自镇定：“没事。”
危副队再看表：“快到中午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也是该回桂花巷了，免得丁姨婆担心她。
这次不是坐警车，而是危副队私家车送她。
车型什么的，于微时不太认识，不过看内饰应该不是豪车。
驶出警局，融入主干道，停在红绿灯前。
危副队忽然问：“于小姐，人头也看了，想起什么细节没有？”
于微时从包包里翻出自带的茶水，大喝了几口，抹抹嘴角。
“想起来了。不过你信吗？”
“你都没说，我怎么信？”危副队是个逻辑高手啊。
于微时手肘撑在窗边，看着前方，微蹙眉头，大概在想：怎么说呢？从何说起呢？实在不好开口啊！
很快转进桂花巷，于微时随间向右瞥了眼，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寻呈翼竟然穿件军绿色背心，在岔路口门面前，做着开张准备。
于微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反正她深深低下头，装做在玩手机的样子。
很快，就到桂花巷口了。
于微时解下安全带，轻声：“谢谢。”手放在门把上，突然又破釜沉舟般转脸，对危副队，严肃道：“如果，你愿再相信我一次。那么去查一个叫林伶的二十岁女孩子，上月刚满的。她住在乌蒙巷十四号单间，也许，凶手在哪里留有线索？”
危副队吃惊：“于小姐……”
但于微时不再多说，打开车门跳下去，对他挥手认真脸：“危副队，再见。我不是胡说八道。”言罢，她转身快步进巷。
第17章 赔你手琏
寻呈翼热的满头大汗，伸手取毛巾，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侧脸。
他定睛细看，一辆车缓缓驶过，停在桂花巷口。
稍停，车门打开，跳下高挑的于微时。
她挥手了，她说话了，然后她进巷了。
慢慢抹着汗水，寻呈翼还盯着那辆车：是辆本田，价格不贵……
本田启动，朝前开走。
隔的太远，饶是寻呈翼有航空员的视力，也无法看清开车的到底是谁？
“操！”寻呈翼忿忿扔下毛巾，进店脱下背心，心烦意乱的换上短袖，重重的关上卷门。
他没有进桂花巷，而是转去坐公交车。
转了几道车，最后来到海市某昂贵的别墅区。
女主人笑吟吟的从楼上下来：“小九来了。”
“小姨。”
“来吃午饭也不说一声。坐，我让刘妈加个菜。”女主人漂亮又热情，一笑还有个酒窝。
寻呈翼坐到真皮沙发上，转头问：“小姨夫和阿勤呢？”
女主人从厨房转回来，坐到他对面，说：“小勤还在路上。你姨夫出差了。小九，听说你在办工商执照？要做生意吗？”
寻呈翼老实回：“是的小姨。我盘下一间门面，准备开店。”
“做什么的？”
“呃？修理铺。修理东西的。手机和表不在业务范围里。”寻呈翼很坦荡。
小姨不由敛了笑容，皱眉：“修理铺？小九，不如你还是到公司来上班吧？清闲又干净……”
“小姨，你不用再劝了。我想，我能靠双手养活自己。”寻呈翼神色坚定，语气淡然。
小姨叹气：“唉，也不知你们家老爷子怎么想的……算了，不说这些闹心事。”
“不过小姨，我件事想请你帮我参考一下。”寻呈翼转移话题。
“你说吧。”
寻呈翼垂眸思量了下。
小姨关切：“门面的事？”
摇头，寻呈翼搓搓鼻子，不好意思：“我，我弄丢了别人一件心爱的东西，想赔给她。但是……”
“女字旁的她？”小姨眼光一亮。
寻呈翼撑额：没想到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姨也这么八卦！
“你弄丢了她什么东西？”小姨进一步追问。
“嗯，是件手琏。”
小姨却轻松：“手琏啊？那还不简单。我多得是，等会挑一件给你送去。”
寻呈翼无语：“小姨，我的意思是，我赔给她。你帮了参谋一下时下女孩子最喜欢的样式就好了。”
“没问题。”小姨脸色喜滋滋的。
哎呀不容易，这个最有主见最叛逆最眼光高的外甥竟然也会有讨好女孩子的一天？
简直想撒花放鞭炮庆贺一下。
………………
桂花巷，丁婆婆的店。
阳光正好，后院静谧。
丁婆婆安慰再次面试失败的于微时：“别灰心，下回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姨婆婆。”于微时却灰心叹气：“俗话说，事不过三。我都失败三回了，真怀疑是不是海市跟我犯冲啊。”
孩子气的话听笑了丁婆婆。
“小微，如果不介意，你把生辰八字报给我。我给你算算。”丁婆婆看着满院的阳光和婆娑的树影。
于微时诧异：“姨婆婆，你还会算命？”
“略知一二。”丁婆婆谦虚笑。
坐在廊下看阳光满院，清闲又无聊。于微时又信任丁婆婆，便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末了还自嘲：“我的生辰八字挺平淡无奇的，所以注定我也是个平凡普通的人吧。”
丁婆婆微眯了眼，掐指算了算。
“姨婆婆，算出来了吗？我能在海市站稳脚跟吗？”于微时最关心的，当然是工作问题。
没工作就没薪水，就什么都没有，很可能要卷铺盖回桐城。
丁婆婆脸上皱纹稍稍舒展，微笑看着她：“小微，放心吧，海市才是你的归宿。”
“真的呀？那我就放心了。”于微时重新燃起斗志。
面试三次失败算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你是富贵命，会遇到独属于你的那个真命天子。”丁婆婆好像也很开心的样子。
于微时瞪大眼，惊喜又迷惑：“是吗？可是，我为什么二十一来，过的很辛苦呢？”
丁婆婆轻轻握下她的手，温和又慈爱道：“小微，你的童年是辛苦一点。但会苦尽甘来的。”
“姨婆婆，谢你吉言。”
如果能苦尽甘来，那还算值得。她愿意先苦后甜。
丁婆婆张张嘴，到底又咽下了余下的话。
她的命格其实有点奇怪，跟鬼有关。她也的确能听到新死不久的鬼魂说话。
整体而言，不是什么坏事。但显示她会有大劫，好在又逢凶化吉。
总之，她的命格不寻常。
下午，于微时端着电脑，煞费苦心的修改简历，重新又投了几份。
她相信，如此用心，必会有伯乐赏识。
日渐西移，黄昏将至。
“小微，小微。”丁婆婆在楼下喊她。
“来了。”于微时搓把脸，趴到楼栏那里问：“姨婆婆，什么事呀？”
“快下来，有人找你。”
于微时就愣了：“谁呀？”
后廊闪出一高个子，却是寻呈翼，抬头对上她惊诧的目光，咧嘴笑：“是我。”
于微时差点重心不稳，从楼栏摔下去。
迅速跑下楼，于微时对上丁婆婆善意的眼光，羞窘问寻呈翼：“你有什么事？”
“你们慢聊。”丁婆婆转身跨门槛，去前店了。
寻呈翼感激看一眼丁婆婆的背影。
感激她留空间给他们，否则他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手。
“这个，赔给你。”寻呈翼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这是什么？”于微时没有伸手接。
寻呈翼打开盒子，里头躺着一条漂亮好看的手琏。据肉眼估计，价格不菲。
真漂亮！
黄金镶着三颗莹润的珍珠。一点都不艳俗，反而高端大气上档次。
咽咽喉，艰难的把视线挪回到寻呈翼脸上，于微时摇头：“我不能收。这个太贵重了。”
寻呈翼却期待问：“喜欢吗？”
“当然。”这么漂亮的手琏，哪个女孩子不喜欢？
“那就好。”寻呈翼固执递给她。
于微时坚决不能收。
寻呈翼有办法，径直将精致盒子放到廊下长凳上，笑笑：“我赔你的。你怎么处置都可以。”说完大长腿一迈，就这么离开了。
“喂……”
第19章 店铺开张
第二天，六点半。
于微时稍稍赖了会床，就赶紧爬起来洗漱清爽。
下楼，对丁婆婆笑：“姨婆婆早。”
“小微早。”丁婆婆也收拾妥当，准备从厨房拿出买菜篮子挎上。
“姨婆婆，我去巷口买早餐回来。您要什么口味的肉包？”
丁婆婆意外，笑了：“你去吃吧。我炉子上煮了绿豆粥。”
于微时噎了下。
厨房煮了粥，她还去外头买，是不是显得她浪费或者嫌弃啊？
“你去吧，没关系。姨婆婆不会想太多的。”丁婆婆仿佛洞悉了她的心理活动。很大度的表示理解。
“那个，姨婆婆……”于微时窘的面皮发烫。
这个姨婆婆真是人老成精啊！
丁婆婆善意笑：“要不，你帮我带一杯豆浆一根油条回来吧？好久没油条豆浆配粥吃了。”
“行行。”多么自然的台阶啊，于微时当然感激的就乘机下了。
巷口早餐店，已经热火朝天生意兴隆了。
于微时排队买六个肉包，两杯豆浆一根油条。手机支付，快捷又不用接零钱，方便。
出队，她并不急于回去，而是等了片刻。
寻呈翼呢？
人，有时真的特别奇怪。
比如说，一时之间想找什么东西，那是肯定找不到的。等那天不想找了，东西相当自然出现在眼皮子底下。
于微时不想跟寻呈翼碰面时，三五不时的能邂逅到。等她存心要堵他时，完全看不到人。
咫尺之遥，她又不可能跑到陆阿嬷家找他。要知道，陆阿嬷的嘴仅次于边大婶。
待开张的修理铺也不远，于微时去过一次，吃了闭门羹，就没再去了。
周五八点十八分，天气照例很好。
‘噼哩啪啦’鞭炮炸声扰民。
丁婆婆在门口听到隐约鞭炮响，进店，对闲来无事帮她整理柜台的于微时说：“陆阿嬷家的租客小子，生意开张了。”
“今天吗？”于微时撩下碎发，意外：“今天是周五啊。”
周五还是上班日，捧场的人不会太多吧？
丁婆婆翻翻手边黄历，笑眯眯：“今天宜动工，开市。”
“我给小美打个电话。”于微时谨记着跟戚洵美通风报信的任务。
丁婆婆微微笑了笑，返身转去后院。
“什么？今天开张？怎么不选在明天啊？今天我上班啊。”戚洵美一听就哇哇乱叫：“我不管，我马上去请假。微微，你等我啊。”然后，她就心急火燎的挂了电话。
于微时瞪着电话：“有这么重要吗？还请假？”
下班再过来不是一样的吗？
“小微啊。”丁婆婆手里拿着一口高压锅过来，递给她：“正好高压锅有点不太好了。帮我拿去修一修。”
丁婆婆这是要去捧场的节奏吧？
不过，她一向在桂花巷人缘极好，就是表现在方方面面的生活琐碎杂事上。
“……好。”于微时笑着接了。
反正她也正好去还手琏。有高压锅作掩护，显得自然不做作。
陆阿嬷好像自己家人开店似的兴奋，在桂花巷，一家一家敲门邀约做广告宣传。
很快就跑过来邀丁婆婆：“大伙有钱捧个钱场，有人捧个人场。家里有要坏掉又舍不得扔的家什不，都拿去，给寻小子修修就好了。”
“有。有口高压锅，我让小微一会拿过去。”丁婆婆还要看店呢。
陆阿嬷更和气了，笑眯眯对于微时：“小于，早点过来啊。”
“好的。”
于是陆阿嬷又去了隔壁边大婶家。
不用她催，边大婶已经找出一大堆平时不用，但又舍不得扔垃圾箱的家什，推着一个自行车要去捧场啦。
于微时站在店门口，看到桂花巷居民，扶老携幼，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去给寻呈翼新店增添人气。就牙疼似的呲牙。
转念一想到寻呈翼一米八八大高个，冷着一张五官深刻的脸，低头弯腰修邻居家破烂家什，不知为什么，她又想笑。
“听陆阿嬷说，寻呈翼今年才二十六岁。是个退伍兵，北方人。在海市有门富亲戚。不过他有骨气，没想过投亲靠友，所以自己盘了间门面，打算靠双手养活自己。”不知何时，丁婆婆也站到门口，小声对她说。
于微时轻轻：“哦。”
丁婆婆又笑了，笑的皱纹都平展了：“边大婶又盯上他了。”
“嗯？”
“边大婶，打听到他目前单身，所以就把做媒的心思放到他身上了。”
“啊？”于微时下巴一掉，诧异极了。
有点意外，但又情理之中。
放着这么个五官称头，身材高大的单身青年，边大婶动了做媒的心思，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边大婶是为自己娘家剩着的那几个侄女牵线搭桥。”丁婆婆温和笑：“这些，都是陆阿嬷跟我说的。”
于微时撑额。
她就说嘛，陆阿嬷也是个走街串巷，好打听家长里短的碎嘴子。
“你中午再去吧。这会只怕店里乱着呢？”丁婆婆好心的嘱咐她。
“嗯。”
这会，肯定乱啊。
那么些邻居去捧场，估计店里挤的人头攒动------那场面，于微时想想就打寒颤。
九点一刻。
戚洵美气喘吁吁来了，大呼小叫：“微微，微微。快出来啊！”
于微时马上出门，淡定招呼：“小美，进来坐。”
“还坐什么呀？去店里坐吧。”戚洵美拽着她，还在喘气：“我，我暂时没找到家里有要修的东西。我，我把我哥的破车开来了……”
“你哥的车？”于微时眨巴眼。
戚洵美得意一笑：“一辆二手车，能开，不过有点破。被我抢来了。”又急切催：“快走快走。我只请得半天假，下午还得去公司。”
“小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进来坐。听我说完，你再去不迟。”于微时不急不燥。
“你要说什么呀？就在这里说吧。”戚洵美不想进店，她是个急性子。
深呼吸，于微时只得站在店门口，平铺直叙的讲叙桂花巷邻居们的凑热闹行为。最后强调：“现在店里很多人，你这一去，我估摸着未必能跟寻呈翼搭上话。”
“……也是哦。”分析的合情合理，戚洵美瞬间冷静下来。
第20章 捧场
盼啊盼，熬啊熬！
戚洵美转来转去，快把店门前那块地给踩平了。
十一点半，桂花巷邻居陆续回来做午饭。
“微微，快点啊。”戚洵美决定：不等了，出击！
于微时慢腾腾提着个塑料袋，背着布包走出来。
“早点回来。中午炖了黄豆猪脚。”丁婆婆送出来，腰上围着围裙。
“好。”
戚洵美急燥拉上她往巷口去：“等我取车。你手里提的什么？”
“要修的高压锅。”
“哦。原来你早有准备？”
于微时实话实说：“姨婆婆准备的。”
戚洵美开来的那辆车，没看出破，倒是看出比较旧了。
“我哥淘的二手代步车，平时还小气巴啦的不给我开呢？哼，等我有钱了……”戚洵美还控诉小气哥哥，顺便做发财美梦。
“小美，慢点开。到了，呶，就前边。店门前摆着花篮那里……”于微时左耳进，右耳出的给她指路。
“看到了看到了。”戚洵美兴奋打车转弯，眼睛不离站在店门前的寻呈翼：“他身材好好哦！”
于微时摊手到她下巴。
“微微你干嘛呢？”戚洵美抽空横她一眼。
“接你的口气。”于微时淡定自若。
“我去你的！”戚洵美自己先笑了。
停车在店铺前，有个小伙计小步跑来，大声嚷嚷：“喂喂，这里不许停车的。挡我们店门口算怎么回事啊？”
戚洵美开车门，钻出来，眼睛却锁定寻呈翼，笑的花枝乱颤：“这里不是修理铺吗？我来修车！”
小伙计蒙了。
寻呈翼转头望过来，凭他良好的记忆，认出这女车主是上次在丁婆婆店外打了一个照面的女子。然后，他的目光移到副驾位。
于微时提着装高压锅的塑料袋开车门，神情有些不自然，冲他点头：“寻老板。”
开店做生意，叫声老板不为过吧？
“欢迎光临。”寻呈翼哈哈一笑，大步走过来。
戚洵美像见到偶像似的，高兴的手足无措：“那个，寻，寻老板。我叫戚洵美……”
“你这车……”寻呈翼拍下车头，听到闷响，不由笑：“毛病不少啊。”
“是，是呀。”戚洵美咽咽喉：好帅！尤其笑起来，眼睛迷人极了。声音又醇厚又清冽，耳朵太享受了！
寻呈翼对上她冒心星的花痴样，不以为怪，而是亲切和气：“戚小姐，车不急用吧？两天后来取，可以吗？”
“可，可以。啊不？”戚洵美理智稍回笼，马上摇头：“我急着用车。一个小时行不行？”
她还得把车还给哥哥。两天时间太长了！
小伙计都又气又好笑：“一个小时？你这破车毛病不少，一个小时怎么修得好？你当我们老板超人啊？”
戚洵美是来刷存在感的，又不是认真来修车的。
所以就故做镇定：“那就算了，我将就着先用着呗。”
小伙计差点抓狂：这个女人，来添乱的吧？
“于小姐，你需要修什么吗？”寻呈翼当然不会再跟戚洵美纠扯。人家那么明显的用意，他若看不出来，岂不是白长年纪了？
于微时一直安静看戏。听到点名，才把高压锅递给他：“请帮我看看这口高压锅。大概是压力不行吧？能修吗？”
“行。进来吧。”寻呈翼接过塑料袋，亲自提着没给小伙计，客气的邀请她。
快中午了，店里几乎没顾客，正是绝佳好机会。
于微时欣然应允，还邀戚洵美：“小美，来吧。”
“好嘞。”戚洵美巴不得，快步跟上。
“喂喂，小姐，挪下车呀？”伙计不满。
戚洵美一个眼神瞪过去：“晚点再挪。急个屁啊！”瞬间捂嘴，不能讲粗话，要给寻呈翼留个淑女好印象。
修理铺面积不大，已经摆满了乱七八糟的破烂杂物。
一个清秀的年轻人，背着手在巡视，一脸的嫌弃。
“阿勤，帮我招呼戚小姐。”寻呈翼吩咐年轻人。
“我？”年轻人诧异的指自己。
让他去招呼客人？没搞错吧？他可是堂堂……
寻呈翼便个眼色，意思是挡一挡闲杂人等，别耽误他泡妞。
“OK。”眼色收到，也一秒领会。清秀的年轻人不情不愿，不得不陪上干巴巴假笑迎上戚洵美：“戚小姐是吧？这边请坐。”
寻呈翼摘去塑料袋，拿出高压锅。像模像样的观察一番，语气轻松：“问题不大。你下午来取。”
“好。”于微时眼角扫了扫。
机会就在眼前。
她从布包里迅速掏出手琏盒递给他：“这个，我真不能收。你请收回。”
寻呈翼不接，低眼看了看，抬眸：“我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何况这是赔给你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于微时小声解释：“何况，那条手琏，是为编合理借口报废的，责任不在你。我都说了，你不需要赔。”
寻呈翼稍沉吟：“主要原因是太贵重了吧？如果是条廉价的手琏，你会收吧？”
“呃？这个……”于微时可不能马上打包票。
很快在脑子里盘桓了下，于微时摇头，答：“还是不会。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
“竟然跟价钱无关，那就收好吧。”寻呈翼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于微时有点急眼了：“你怎么就不明白了……”
“嗯，我是不太明白。这样吧，中午我请客，咱们饭桌上好好说清楚。”寻呈翼竟然趁机约她吃饭。
“诶？”于微时思维转不过弯来。
他，话题跳跃性太大了吧？
戚洵美用倾慕的眼神望向寻呈翼。
越看越帅，怎么看都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真是难得的全方位大帅哥啊。
“哎哎，你老板，有女朋友吗？”戚洵美向那个清秀的年轻人打听。
“我老板？”清秀年轻人指鼻尖，一头雾水。
“呶。”戚洵美抬上巴呶嘴指方位。
清秀年轻人看一眼寻呈翼，翻个白眼故意：“哦，他呀。不清楚。”
新伙计，可能是不了解老板个人隐私。
戚洵美体贴入微的又换问题，小声：“那有你老板电话吗？”
清秀年轻人哼笑：“干嘛？”
“当然是追你老板喽。说不定以后我就是你们老板娘了。快把电话交出来！”戚洵美对着伙计悄悄的软硬并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