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原与少年
洛萨一刀扎进白鹿的后颈，粗糙的匕首发出悲鸣。
它已经不再锋利了，自从它被从南边的商人带过来，以两只又大又肥的雪兔的价格转交到洛萨手里后，年轻的猎人就没有怎么好好爱惜他。
洛萨并不喜欢匕首，他认为这种还没他小臂长的刀刃根本不能称之为武器，顶多用来剥皮或者打火。
但洛萨需要它，洛萨还未成年，头顶只能勉强够到氏族勇士的腰。力气也不够大，不能徒手扯开猎物的皮。
连续扎了几次后，洛萨放弃了用匕首捅进白鹿身体的想法。
“泰达米尔，我放弃了，你说得对，我还是个孩子。”洛萨沮丧地扔掉匕首。
黑发的壮硕男子轻轻拍拍洛萨的肩，道：“别着急，再过三个冬天，你就能举行成人礼了，到时候你肯定能长到徒手撕开鹿皮。”
洛萨羡慕地看着泰达米尔浑身的肌肉，那是他向往的肉体，只有这样的肉体，才能在冰冻雪原上挥舞着一人高的重剑赤膊战斗。
泰达米尔很强，这是整个氏族的共识。他强健的身体让他无须任何御寒衣物也能在冰雪中行走，他常年穿着铁质的盔甲，不管它们被弗雷尔卓德的寒风冻得比冰雪本身还要冷，这些盔甲甚至没能在泰达米尔身上留下红印子。
洛萨脱下手套，举起手，手指头轻轻碰了一下泰达米尔的肩甲。
“嘶!”洛萨急忙收回手指，“泰达米尔!你真是个疯子!”
泰达米尔哈哈大笑起来，他轻轻拍拍洛萨的背，即使是隔着厚厚的皮袄，洛萨也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暖。
“相信我，等你长大了，你也能像我一样。”泰达米尔说。
“但愿如此……”洛萨对此并不抱什么信心。
他太瘦小了，氏族里的同龄人现在都比他高一个头，可以连喝三羊角杯的烈酒，而洛萨，仅仅是抿一口都会昏过去。
洛萨帮着泰达米尔处理白鹿的尸体，泰达米尔的大手轻易地刺穿白鹿的毛皮，血开始往外流，不一会儿遍染红了一小片雪地。
“要尝尝吗？”泰达米尔忽然道。
“啊？”洛萨有些迷茫。
“血啊，这可是好东西，一口活血可以让你身子一下子就暖起来。”泰达米尔眉飞色舞，似乎非常喜欢血的味道。
洛萨吐吐舌头，道：“我才不要，难喝死了，而且我有这个。”他用力拍拍自己的皮袄，洛萨拍什么东西都很用力，这样能让他显得力气大点。
“那算了，这鹿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血早就凉了。”泰达米尔摸摸鹿血，遗憾道。
放完血后，泰达米尔利落地把白鹿分尸。头部是纪念品，要摆在氏族的祭坛上。最美味的腿部要给勇士们大快朵颐。最软的后腰肉则是给老人和小孩准备的。
至于剩下的部分，那都是这头白鹿的狩猎者——洛萨的所有物。
洛萨自豪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他追踪了这头离群的白鹿整整五天，期间还差点跟丢两次，不过好在洛萨的箭术不错，白鹿在被洛萨射瞎之后，惊慌失措一头撞在树上给撞死了。
“泰达米尔，你多拿点肉分了吧，给我留两块拳头大的肉就行了。”洛萨道。
泰达米尔抬起头，问道：“你的拳头还是我的拳头?”
洛萨看向泰达米尔的手，那双粗糙大手是他的憧憬。
“我的拳头。”洛萨回道。
泰达米尔不满道：“才吃这么点!你怎么长得到我这么大!”
洛萨挠挠头，说：“最近不是狩猎情况不是很好吗，多分点给大家。”
泰达米尔一拳砸在洛萨的头上，这一拳泰达米尔刻意使了些力，把洛萨砸得晕头转向。
“氏族里的事用不着你们小孩子担心。”泰达米尔掰下一条鹿腿，“你们的任务就是锻炼和吃，你们长不大，我们也没有明天。”
“嗯……”洛萨晕乎乎地道。
最后，洛萨分到了两块泰达米尔拳头大小的肉。
把剩下的部分分给氏族里的其他人后，洛萨受到了全氏族的称赞，老人们跑过来亲吻他的额头，男人们大笑着把他抱进怀里，然后抛上天空。
这头白鹿是氏族十天以来唯一的猎物。
勇士们四处狩猎，但不见猎物的踪影，洛萨也是运气足够好，才能成功找到一只白鹿并猎杀它。
不过他没有力气独自把鹿运回氏族，所以才花费半天时间返回氏族叫泰达米尔帮他。好在弗雷尔卓德的冰霜很好地把肉保存了下来，放进热锅里煮一下后，立马就能变成鲜美的肉汤。
短暂的庆祝过后，氏族里的老人们召集成年勇士们一同开会。
“我也要去吗?我还没成年啊?”洛萨疑惑道，他刚准备回家煮肉。
泰达米尔笑到：“你这次立功了，我心情好，带你涨涨见识，只是旁听的话老人们不会说什么的。”
“那好吧。”洛萨摸摸自己皮包里装着的两块鹿肉，心道只能晚点再料理它们了。
氏族里的会议很简单，就是大家围坐在一起商量，不允许高声喧哗，也不允许喝酒。
“最近周围的猎物越来越少了，动物们好像都迁往西边山岭了。”一位勇士开口道。
“为什么会这样?南边的诺克萨斯人不是被我们打跑了吗？”一个年纪不大的勇士道。
“我觉得动物们的迁徙和诺克萨斯人没多大关系。而且，我说过多少次了，诺克萨斯的军队很强大，我们只是击退了很少的一部分，千万不要想着和诺克萨斯人硬拼到底!”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道。
“我觉得诺克萨斯人没什么好怕的，一个个力气都不如女人……”年轻的勇士不屑道。
老者还想说教两句，泰达米尔插话道：“先不管诺克萨斯人，我们现在要决定的是要不要跟着动物们一起向西边迁徙。”
泰达米尔在氏族中威望极高，作为氏族中最强大的勇士，整个氏族都对他马首是瞻。他一开口，整个会议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良久的沉默后，一位老者道：“西边……我们撑得过去吗……”
在弗雷尔卓德长途迁徙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即使是穿过了雪原，还有险峻的雪山等待他们去翻越。
“等到夏天再迁徙怎么样?”一位勇者提议道：“这样虽然山上的雪还不会化，但平原上行走要方便很多。”
“不行，”泰达米尔直接否决，“如果决定要迁徙就必须快，这个冬天我们根本没办法存够足够的食物去西边。”
“可是现在出发的话……”
听着会议里众人的争论，洛萨也渐渐从狩猎成功的喜悦里回过神来。
现在的氏族，情况并不乐观。
第二章 大刀与弓箭
会议持续了很久，洛萨觉得，即使是三年前那个最冷的冬天，也没有这场会议那么难熬。
整个氏族的命运就在众人的讨论之中决定了下来。
三天之后，全族迁徙。
生死存亡，一路向西。
这个沉重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氏族，所有人都开始熬夜做迁徙的准备，一切东西都要事先准备好，不要的东西就永久扔在这里。
他们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洛萨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比的迷茫，他从未离开过雪原，虽然这里的生存环境很恶劣，但依旧是他所热爱的土地。
他爱勇士们挥舞的巨大利刃，爱妇女们烹制的美味热汤，也爱老人们讲述的玄乎的故事。
但这场迁徙会改变一切。
即使是从未经历过迁徙的他，也清楚，每一场迁徙都是氏族生死的试炼，最后能抵达宜居地的族人才能活下来。
泰达米尔曾跟洛萨讲过，在泰达米尔小时候氏族做过一次迁徙，不过是几百里的征程，直接让部落的人口减半。
弗雷尔卓德从不对凡人留情。
这片土地就是如此险恶。
洛萨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少财物，即使算上加上今天扔掉的匕首，他的所有东西用两个皮包就能装下。
洛萨算是被氏族收养的孩子，据泰达米尔说，他们在一窝雪狼穴里发现了他，似乎是狼妈妈在大雪天把洛萨错认成了狼崽子。也幸好氏族勇士们在冬天就发现了他，若是等到春天，洛萨能否在狼窝里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洛萨怀着沉重的心情，一件一件地清点折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一把一臂长的合金战刀，这是击退南边的诺克萨斯人所获的战利品，泰达米尔送给了他，因为部落里的勇士都不屑于用这么小的武器。
三件皮袄，一件狼皮，两件鹿皮，这也是他除了最近的一次之外，有生以来唯三的成功狩猎，每狩猎一次，氏族里的女人们都会帮他猎到的皮革做成皮袄。不过看样子洛萨是暂时得不到第四件皮袄了。
脂油，被封存在羊角杯里，这是御寒的重要道具，有了它生火要方便很多。
一把橡木制的短弓，是氏族里负责跑商的勇士给他带回来的。勇士们很少用弓，他们大多跑得比白鹿还快，力气比棕熊还大，根本不需要这种远程武器。
洛萨最后把几根磨得尖锐的狼牙箭矢塞进箭筒里，这就是他全部的身家了。
“洛萨，你在吗?”洛萨居住的小帐篷外，传来了泰达米尔的声音。
“进来吧。”洛萨喊到，随手拿起几颗狼牙，用铁片削磨起来。
泰达米尔走进帐篷，雄伟的体格立刻占据了帐篷的绝大部分空间，洛萨觉得泰达米尔仅仅是待在这里，帐篷内的温度就上升了不少。
“在磨箭头呢?”泰达米尔随口道。
洛萨看着泰达米尔浑身仿佛要炸裂开来的肌肉，回道：“嗯，我还拿不动。”
洛萨指的是氏族里最勇猛的勇士才能使用的巨大剑刃。
不同于很多重剑的极端重视重量，氏族里的一人高大刀不仅极其沉重，锋利程度也不输给任何一把诺克萨斯军武。这种大剑是氏族里最好的铁匠们才能打造出来的利器，他们会高唱着赞美掌管锻造的公羊之神奥恩的赞歌，花费一整个冬天的时间孜孜不倦地用铁锤敲打着大刀。
但铸造这样一柄大刀要消耗的材料非常之多，整个氏族也难以供应人手一把，更何况还要用剩余的稀缺材料来打造盔甲。
像泰达米尔一样单手挥舞着大刀是氏族里每一个男孩的梦想。
“赞美阿瓦罗萨，你一定能成为一个神射手。”泰达米尔笑道。
看似激励的话语却刺痛了洛萨的心。
氏族里的信仰很杂，虽然他们最常祈祷的对象是一个巨牙神灵，但他们同时也赞美弗雷尔卓德传说里记载的所有古神，甚至是上古时期的传奇三姐妹。
阿瓦罗萨是三姐妹中的神射手，她的和她的魔法弓从未失手，是弗雷尔卓德每一个弓箭手的信仰。
泰达米尔希望洛萨成为一个弓箭手，是看出了洛萨的潜力。
洛萨已经快成年了，但个头还是不高，即使他再怎么吃，也很难达到泰达米尔的高度，一柄大刀可能是他一辈子也举不起来的重量。
洛萨沉默地鼓捣着狼牙，他已经不再幼稚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手臂比同龄人要瘦上一圈，他也没办法赤膊地行走在冻原之上，天气最冷的时候他甚至无法走出家门。
“听说西边的阿瓦罗萨部落里出了个女人，现在当了战母，都说她是阿瓦罗萨的转世，不少人都去投靠她了。”泰达米尔说。
“看来不只有我们这里日子难过。我们也去吗?”洛萨问道。
“难说，我不了解那女人，不知道她品性怎么样。可以喝一口你的汤吗?”泰达米尔指向洛萨的汤锅，里面正咕咕地煮着鹿肉。
“喝吧。”洛萨说。
泰达米尔舀起一勺热汤，仰头灌下肚。
“氏族需要你这把弓。”泰达米尔压低声音说道。
“我知道。”洛萨低语道，“我知道。”
洛萨清楚自己的梦想很难实现，更何况是这样的非常时期，氏族里什么都缺，缺食物缺锻材缺时间，更缺的，是战力。
洛萨抬头笑道：“你能不能让樵夫他们多给我点松木枝，箭柄有点不够了。”
“哈哈哈!没问题!实在不够我让那帮只会捣乱的小孩子帮你去弄!”泰达米尔见洛萨并未固执，也就放下了心。
泰达米尔离开了帐篷，作为氏族的领袖，迁徙在即他还有很多事要忙。
洛萨低头看着自己的弓，这把弓陪伴他很久了，弓弦已经记不得换过多少次，握持的部分也被磨掉了原色。
“阿瓦罗萨吗……”
洛萨幻想着这个传奇女弓箭手的模样，是否也像他一般瘦小。
一旁，锅里的鹿肉汤飘来浓郁的香气。
洛萨放下弓箭，用汤勺舀出一块鹿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至少……再长高一点……”
……
正当氏族里紧罗密布地做着迁徙的准备时，一个不速之客正朝他们走来。
他的身形怪异而扭曲，手中提着一把巨大的重剑，步伐沉重，仿佛每走一步，就要踏碎大地。
“前进……前进……”他发出无人能听到的低语。
他看到了氏族，虽然是寒冷的晚上，但忙碌的人们依旧散发出鲜活的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感觉到，他想要闻到生者的气味，可这具身体并不能满足他。
“杀……”
他的话语，杂糅着悲伤、愤怒、痛苦。
还有兴奋。
第三章 怪物
弗雷尔卓德从不仁慈。
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对这片冰雪世界抱有敬畏，洛萨的氏族所居住的冻原终年结冰，即使是春天和熙的阳光也化不开这里的冻土。
艰难的环境让弗雷尔卓德人意志坚强，他们为了生存拼尽全力，从不懈怠，即使是号称最强的诺克萨斯军队的铁蹄也难以轻易征服弗雷尔卓德的任何一个氏族。
对于泰达米尔的氏族来说更是如此，他们的勇士悍不畏死。他们的体格极其强健，诺克萨斯人的刀在他们身上只能留下的伤口只会另他们更加狂暴，一个氏族勇士就能抵得上几个诺克萨斯士兵。
严寒、猛兽、诺克萨斯人，什么都击不倒氏族的勇士。
洛萨曾经是这么相信的。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像是一个梦，或是一个玩笑。
刚刚入口的鹿肉汤充分地发挥了它的效力，洛萨现在浑身上下暖洋洋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可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洛萨如坠冰窖。
无数的族人倒下了，赤红的鲜血泼洒在雪地上，融开了终年不化的积雪。
血腥味过于浓郁，洛萨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朦胧中，他只看见一个一个高大的身影挥舞着大剑的姿态。
“泰达米尔?”洛萨下意识地叫出声。
“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怒吼声，那是属于泰达米尔的战吼。
洛萨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身影并非是泰达米尔，而是入侵者。
泰达米尔席卷着风雪，单手拖刀从洛萨身边飞驰而去，洛萨急忙举起手里的弓，手指打着颤，从箭筒里抽出一支。
洛萨的箭还没有搭在弦上，泰达米尔就已经冲到了入侵者的身前。
两柄重剑交锋，力气之大甚至激起了火花。
在洛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泰达米尔被一剑击飞了出去。
“不……不可能的……泰达米尔怎么可能会被击败……”
洛萨的大脑一片空白，但这并不妨碍他弯弓搭箭，箭矢似闪电飞出，即使是再机敏的雪兔，也很难躲开洛萨的箭。
但箭是射不穿大山的。
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甚至没有去阻挡，任凭箭矢刺向他的身躯，疾射而去的箭在他身上弹跳了两下，随后无力地落在雪地上。
“不……不……”洛萨顿时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家伙不是人，是怪物，或者神明。
整个氏族的人都被入侵者惊喜，愤怒的勇士们一齐冲上去，但没有一个勇士能在他手上撑过一剑。孩子和妇女们嚎啕大哭，一些人对着那个入侵者下跪，口中大喊着野猪之神的名讳。
“不……这绝不是神……”洛萨从小就听着神明的故事长大，然而即使是最为好战的熊人之神，也不会如此残暴地屠戮无辜。
“他是怪物!”
“啊!”
泰达米尔震天的怒吼再次响彻整个雪原，他再一次冲向怪物。
洛萨从未见过泰达米尔如此狼狈的样子，他浑身血肉模糊，胸膛被打出一个骇人的凹陷，以往雄浑响亮的咆哮也变得沙哑。
洛萨无力地反复向怪物射击，但都毫无作用，怪物像是在碾死虫子一般斩杀了一个又一个族人，战无不胜的泰达米尔也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大剑击飞。
“这是末日吗?”洛萨再也没有射箭的力气了，怪物的威压彻底压垮了他。
没有人能阻挡怪物，洛萨被一个怪物击飞的勇士尸体给砸中，瘦小的身体立刻被砸的五脏移位。
洛萨的口鼻中满是血腥气，他甚至快要不能呼吸。他的四肢冰冷得像死尸，肺里却如同火烧一般。
“我快死了吗?”洛萨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头，想要在烈火与尸堆中找到泰达米尔的身影。
“啊!”
泰达米尔回应了洛萨的祈祷，即使他现在已经狼狈到不成人形，他也依旧冲向敌人。
他头盔上的双角已经断裂，护肩被砍得粉碎，碎片扎进他的血肉之中。
怪物再一次把泰达米尔砍飞，整个氏族最强大的男人在怪物面前就像一只被随意践踏的流浪狗。
怪物高举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慢慢地走进泰达米尔。洛萨这才勉强看清怪物的长相。
怪物虽是人型，但通体黝黑，无比高大，头上长有怪异的犄角，身后是一对巨大的暗红色蝠翼，面孔扭曲而狰狞，眼睛里却不流露出半点感情。
他手中的长剑散发着残忍的深红色光芒，这把剑如同活物一般蠕动着，剑身上一个血红的心脏正注在跳动着。与其说是这个怪物握着剑，不如说是这柄剑在操纵着怪物。
这绝不是神灵。
洛萨记忆中没有任何一位弗雷尔卓德的神灵长得如此丑恶。
“不要……泰达米尔……”洛萨太脆弱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怪物一步步走向泰达米尔，什么也做不到。
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把兜里的一颗狼牙攥在手里，扔向怪物。
狼牙落在怪物的脚背上，啪嗒着跌入雪地。
不知不觉间，氏族里剩下的活人已经没多少了。敢于和怪物厮杀的勇士大多已经变成了尸体。
怪物的手段很残忍，对于胆敢直面他剑刃的勇士，他都毫不留情地将其劈成两段。
鲜血铺满了氏族内的每一寸雪地，红得发黑。
在扔完狼牙后，洛萨陷入了晕厥之中。
氏族里已经没有了厮杀声，事实上，已经没有人有力气或是胆量敢靠近怪物了。
不，还有一人。
泰达米尔杵着自己的大刀，艰难地想要站起身。
如果不是他天生体格就异于常人，再加上常年战斗养成的本能，他早就被怪物给砍成两半，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只是被击飞了。
怪物因为洛萨扔出的狼牙停下了脚步，他低头凝视着，陷进雪中的狼牙。
泰达米尔想要趁机给这个怪物一刀，可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让自己残破的身体再跑起来。
怪物看向狼牙扔过来的方向，洛萨被一个勇士的尸体压在身下，双眼紧闭。但口鼻中冒出的白汽证明他还活着。
怪物口中挤出了一些声音，泰达米尔听不懂，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不!”
泰达米尔看到了怪物缓步走向洛萨。
强烈的羞愧与懊恼涌上泰达米尔的脑海，他已经失去了如此多族人，现在又要亲眼看到再失去一个吗!
“住手……”
泰达米尔口齿不清地喊道，连他自己都没听清自己在喊些什么，他只能这样怒吼着，浑身的愤怒却没有能够发泄出去的力量。
毕竟愤怒终究只是愤怒而已。
怪物看看倒地不起的洛萨，又看看不成人形的泰达米尔。
他笑了。
第四章 向西
洛萨是在一个女人的呼唤中苏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眼前的女人他并不熟悉，但有印象，是氏族里的一个寡妇，做得一手好汤。
“赞美丽桑卓，你终于醒了。”女人称颂着寒冰三姐妹之一的名字，眼泪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
洛萨感到一阵迷茫，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衣服上还有不少血迹，可洛萨并未感觉到疼痛。
“我的伤呢?”洛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醒了就快来，泰达米尔正在召集还活着的人。”女人见洛萨没事，抽泣着离开去找其他幸存者了。
洛萨茫然地站起身，他的身体状况好到不行，要不是眼前的尸山血海如此真实，洛萨甚至怀疑昨晚的屠杀是不是一场噩梦，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溢着力量。
感觉很好，却又糟透了。
洛萨嘴唇打着颤，他一步一步地走在被血染得发黑的雪地上。
天空已经明亮，时值寒冬，弗雷尔卓德冻原上极其罕见地出了一点太阳，不过连续几天的风雪还是让地面堆积起了没过小腿的雪。
洛萨一脚踩进雪地中，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勇士尸体的手。
洛萨急忙跳起，他感觉自己的双腿是如此有力，跳的高度比平常要高不少。
洛萨握握拳，他从兜里拿出一把没磨的狼牙，用力一握，松开手时，它们都变成了渣滓。
一时间，洛萨不知道应该是为氏族的惨剧悲伤还是应该为自己获得梦寐以求的体魄而喜悦。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泰达米尔在一片空地中央高声地指挥着所有人进行抢救行动，虽然他看起来无比悲痛，但他的声音是如此洪亮，他的躯体在阳光下反射出健康的色泽。
和昨晚血肉模糊的他判若两人。
泰达米尔第一眼就发现了走来的洛萨，看到洛萨安然无恙的样子，他瞳孔一缩，招手让洛萨过去。
洛萨小跑着来到泰达米尔跟前。两个在前夜都快死掉的人不知为何在今天都已痊愈，甚至变得比以往更强壮，诡异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洛萨想开口说点什么，泰达米尔摇摇头，给了他一把铲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去救人，能就多少救多少，就算是尸体也都挖出来。”
洛萨接过铲子，作为生活在弗雷尔卓德的人，铲雪可以说是和吃饭睡觉一样普通的事，只不过今天铲雪的目的大不相同。
而且即使是力气变大了，洛萨也觉得，手中的铲子格外沉重。
……
氏族的幸存者们在泰达米尔的指挥下，花了一天时间找出了所有还活着的人，虽然这些人已经不足氏族原有人口的十分之一。
几乎所有人都在哭，即使是最坚强的氏族勇士，也神情麻木。
昨晚的噩梦是来的是如此突然，结束的也是如此突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怪物并没有对氏族赶尽杀绝，就这么离开了。
“我们该怎么办，泰达米尔……”一个老者奄奄一息地问道，他的腿已经断掉，虽然已经包扎好，但他的状况已经明显活不久了，“我们该怎么办……”
“死了……都死了……”氏族的幸存者们为了救人疲惫了一天，在松懈下来后，他们就仿佛是被击垮了一样，内心只剩绝望和惶恐。
只有泰达米尔和洛萨还站着，泰达米尔更是站得笔直。
他扫视着所有人，大声道：“我的族人们啊!看看你们的周围吧!”
洛萨从未觉得泰达米尔如此高大，虽然他一直很高大，但此时声震如钟的泰达米尔高得洛萨难以想象。
“我们的勇士们为了保护我们失去了生命!但他们每一个都是睁着眼睛死掉的!即使死亡也没能让他们害怕!直到临死，他们都在直面那个怪物!那头畜生!”泰达米尔说。
氏族的人们渐渐抬起头，他们的视线汇集到泰达米尔身上。
“他们用生命捍卫了氏族的尊严!保护了我们所有人的生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泰达米尔举起自己的大剑，指向一方：“去西边!就和计划的一样!我们去西边寻找新的家园!待有一天，我们的氏族人数变得和昨天一样多时，我们就回来!找到那个怪物!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
弗雷尔卓德人终归还是弗雷尔卓德人，自古以来留着的就是强盗和亡命徒的血，一点点仇恨和煽动就能让他们从丧家犬重新变回恶狼。
泰达米尔的话语仿佛带有某种振奋人心的魔力，强大的实力和长久建立的声望让他成为了这个濒临破碎的氏族的希望。
“还有力气走的人!我们生火做饭!吃完饭立刻出发!没有力气走的人就喝汤，然后去骑驮兽，驮兽载不下了就让有力气的人背!”泰达米尔发布着号令，整个氏族又忙碌了起来。
泰达米尔和洛萨偷偷来到角落。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我的身体……”洛萨憋了很久，终于问了出去。
“我不知道，孩子，”泰达米尔的眼里也充斥着迷茫，“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个怪物向你我走来，后面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洛萨伸出自己的手臂，用力砸在一块岩石上，不出意外地，岩石碎裂开来。
泰达米尔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太诡异了，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
“这是病吗?”洛萨对于疾病有一种天生的恐惧，这是弗雷尔卓德人的共性。大部分弗雷尔卓德人不怕战死，很多氏族部落甚至崇尚这种死法。但这个地区恶劣的环境和简陋的医疗设施使他们一旦患上重病，就等于判了死刑。
躺在病床上死去不只是折磨，更是屈辱。
“不知道，但我们现在都还有力气。”泰达米尔的手重重地落在洛萨的肩上，“我们要把全族人带到西边，这是我们现在唯一需要思考的事。”
洛萨被泰达米尔这种坚定与勇气所震撼，他问道：“我们就剩这么些人，能翻过去吗?”
洛萨指的是冻原西边的群山，那里是真正的险恶之地。
“我们能。”泰达米尔说，“我们必须能。”
第五章 符文法师
如果说对洛萨一行人而言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那就是因为氏族人口的锐减，他们不需要担心行程路上的口粮问题了。
“我居然因为食物够而感到高兴，我真够混球的。”一个和洛萨一样大的男孩坐在驮兽上骂骂咧咧地道。
“别这样，我们谁都不好受。”洛萨拍拍他的肩。
“嗷!”男孩大叫一声，甩开洛萨的手，“你那么用力干什么!想把我胳膊卸下来吗!”
洛萨一愣，还没等他说出“我没用力啊”，男孩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独自跳下了驮兽去找别的驮兽坐了。
氏族的旅程终于开始了。
虽然开端如同噩梦一般，但泰达米尔的领袖气质还是挽回了不少士气。
洛萨被泰达米尔任命为护卫队的一员，负责保护老人妇孺和伤员。
说是护卫队，其实总共也就有三个成年的勇士和一群如洛萨一般年龄的少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是，在人手急缺的现在，泰达米尔没有选择放弃这些累赘已经是算很仁慈了。
其实洛萨更想去加入斥候队，那是最危险的队伍，负责为所有人开路，经常会遭遇凶险。
那晚过后，洛萨总觉得身体有用不完的劲，很想打一架发泄出去。
他还不大适应突然增长的力气，陪伴了洛萨好几年的弓已经不小心被他扯坏，现在他用着的是一把诺克萨斯产的合金弓，原本属于一个氏族勇士，不过这把弓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原有的主人。
这把弓很“硬”，成年男子也很难拉开，洛萨却得小心翼翼的使用，因为他不想自己莫名的力气把它搞坏了。
洛萨看着那个被自己弄疼的男孩远去，默默无言。
泰达米尔的话语一直在他耳旁回响。
“保护氏族，洛萨。”洛萨轻呼着自己的名字，“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队伍渐渐离开了冻原，驶往深山。
随着海拔的渐渐拉高，风雪也逐渐大了起来。
如果有什么地方可以称得上人间地狱，那么冬天的弗雷尔卓德群山绝对能算上一个。
狂舞的雪片像刀子一样划过，任何裸露在外的肌肤都会瞬间变红，然后转为青紫色。
好在氏族做好了足够多的御寒准备。除了身强力壮的勇士们，所有人都过着厚厚的毛毯，驮兽身上的兽油炉时刻有人负责添油。
不过洛萨并未感觉到寒冷，他甚至没有披自己的皮袄，而是穿了一件单衣，跟在驮兽边步行。
氏族里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不理解这个小孩如何能够忍受如此严寒。
洛萨也不想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太过诡异，他只能不时大声咳嗽两声装作自己其实并不好受，其他人也就当做洛萨是在锻炼自己，不过锻炼的方式比较奇怪罢了。
洛萨从小就被教导过，深山里有很多危险。
野兽自不用说，能扛得住深山风雪的动物没一个是好惹的。最危险的是一些古老的魔法生物，还有好战残暴的巨魔和熊人。
可洛萨心里却有隐隐的兴奋，他现在浑身充满着梦寐以求的力量，他渴望战斗。
洛萨并没有看到可怕的巨魔和熊人，相反，他发现了一个流浪者。
即使是大雪交加，洛萨也敏锐地发现了距离队伍数十米远的人影，这得益于他弓箭手的经验，也是他那晚变强后的结果。
“注意!有人!”洛萨高呼一声，整个队伍立刻陷入警戒，泰达米尔带着几个勇士第一时间赶到洛萨身边。
洛萨向泰达米尔指明那个人影的方向。
泰达米尔微微点头，他扛起自己的大刀，说：“你们先别慌，不一定是敌人，我去看看。”
泰达米尔顶着风雪前去和那人交谈，整个氏族的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离去。
“洛萨，你是怎么看清那有人的，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一个勇士搂住洛萨的肩问道。
“他还把我当做孩子。”洛萨心里对勇士的举动有些不满，“他不知道我现在一拳就可以把他打飞。
“我箭练的多了，看的比较远。”洛萨随口敷衍过去。
很快，泰达米尔回来了，还带着那个人。
洛萨被这个人的样貌惊呆了。
男人并不算高大，也不算强壮，却给人一种枯槁的感觉。
在如此风雪之中，他却只身着一件斗篷，斗篷下的皮肤是洛萨未曾见过的蓝紫色，还布满了神秘莫测的符文。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卷轴，神色漠然。
“各位!”泰达米尔高呼着，“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瑞兹法师!”
洛萨的氏族里没有法师或术士，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敬畏魔法的力量。
在老者的话语中，一个法师能够轻易打败一只军队，天雷和火焰是他们的武器，任何利剑也无法相比。
而且，他叫瑞兹。
当老者们讲起关于法师的故事时，瑞兹是最常被提及的名字。
据说他活了几千年，足迹遍布大陆，是最为强大的法师。白天他还在弗雷尔卓德的极北，晚上就能到达恕瑞玛沙漠的极南。悠久的寿命和不断的游历使他的故事广为流传。
整个氏族的人都没有见过如此大人物，他们激动地跳下驮兽，围过来想要看看这位传奇法师长什么样。
瑞兹揭开了自己斗篷的兜帽，露出了自己的光头和胡子，蓝色的皮肤展现在众人面前，大家不由得低声惊叹。
“这就是法师吗，他好蓝啊。”
“嘘!闭嘴!不要触怒了他!”
瑞兹没有理会众人对他的谈论，他开口问道：“你们有谁认识一名叫亚古的法师吗，我在找他。”
众人沉默。
一位老者有些害怕地举起了手，说：“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小部族供有一位冰霜法师，但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人。”
瑞兹眼睛一亮，道：“对!一定是他!你知道他在哪吗?”
老者看看泰达米尔，见他没有阻止，道：“我倒是知道那个部族的村寨在哪里，可我们现在并不安全。”
泰达米尔趁机跟瑞兹解释了怪物的存在，还有他们正在迁徙的路上。
洛萨看出来了，泰达米尔是想让瑞兹能互送他们一段路。
瑞兹似乎对泰达米尔口中的怪物并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他了解了情况后开始琢磨了起来。
“如果他们不带我去，我自己寻找可能还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符文的力量……”瑞兹心里盘算着。
片刻后，他开口道：“我不能送你们到达你们目的地，但我可以给你们施加魔法，让你们一路不会受到侵扰。”
“感激不尽!”泰达米尔喜出望外。
瑞兹点点头，道：“你们继续前进吧，我大约要花半天的时间给你们所有人施加魔法，做完后立刻带我去找亚古。”
老者颤巍巍地举起手：“法师大人，虽然我知道那个位置在哪，可我这把老骨头真的没有力气带你去。”
“我可以带他去!”洛萨急忙开口，他对这个紫皮肤的传奇法师非常感兴趣。
“你知道在哪吗?”瑞兹问道。
洛萨紧张地看着瑞兹的眼睛，“如果是那个小村寨的话，我以前打猎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过，我可以带你去!”
“好吧，就这样吧。”瑞兹似乎对讨价还价不感兴趣，他直接就着手开始了施法，他让每一个人轮流走到他面前，依次给他们的额头上划下符文。
洛萨好奇地看着从瑞兹双手流出来的魔法光晕。
“这就是魔法吗……”洛萨着迷地道。
洛萨并未发觉，瑞兹偶尔会看向他和泰达米尔，眉头紧皱。
第六章 旧友
洛萨走在瑞兹的前面，感觉如芒在背。
他很紧张，他从未与如此强大的人同行过。
“不知道瑞兹法师能不能打败那晚的怪物。”
洛萨心里暗暗地比较起来，他觉得瑞兹还是能赢的，毕竟他活了几千年了，可能都干掉过好几个那样的怪物了。
“你的身体很奇怪。”瑞兹说。
洛萨一惊，道：“您看出来了?”
瑞兹看着洛萨的眼睛，道：“你的身体里有很诡异的魔法气息，你的首领身上也有，你口中的那个怪物似乎对你们做了什么。”
洛萨急忙点头，道：“我感觉力气变得非常大!我感觉我甚至可以徒手撕开一头驮兽!”
为了证明自己，他找到一块岩壁用力锤了起来，坚硬的岩块不一会儿就被他打出了凹陷。
瑞兹似乎没有对洛萨的怪力感到惊讶：“带路，别浪费时间。”
洛萨有些失落，他想要证明自己的力量。
“这就是法师吗，这种力量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是吗。”洛萨心想。
他想学习魔法。
“瑞兹法师，您能教我魔法吗？”洛萨试探地问道。
“你想学魔法去找你认识的法师。”瑞兹直接拒绝。
“可我只认识您。”
“我不收学徒。”瑞兹低声道，“很久不收了。”
洛萨识趣地没有继续纠缠，他决定好好带路，表现好的话瑞兹说不定就愿意教他一点魔法了。
瑞兹奇妙的魔法着实让了洛萨大饱眼福，他只是在洛萨双腿上画了一些符文，他就能走得比狂奔还要快。
和瑞兹一起走了足足有三天，翻过了好几座山，他们终于抵达了老者口中的村寨。
这个小村寨修在深山处，洛萨曾在夏天天气好的时候随远猎队出征。那几天雪山上罕见的晴空万里，远远地看到过，但没什么兴趣花的大把时间专程过去。
弗雷尔卓德的大多数氏族之间关系并不好，资源的匮乏和环境的恶劣使他们更愿意过好自己的日子。
若是哪年食物特别紧缺，那么战争和掠夺就会打响，到时候什么样的交情都没用，弗雷尔卓德人只认得食物。
村寨很小，洛萨凑近了看，心里估计这个村寨可能还没有他氏族的十分之一大。
两人一靠近村寨大门，就听到了人群耸动的声音。
好几个部族战士从门后伸出了他们的长矛，带着警惕的目光审视着两人。
洛萨有些紧张，他虽然从来没亲身参与过战争，但在弗雷尔卓德长大的他每次看到这种眼神都会忍不住想要拔出武器。
瑞兹脱下兜帽，高声道：“我来此拜访亚古。”
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情况紧急。”
战士们明显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们认得眼前的这个法师，他的特征太过明显，而他的名声又太过响亮，即使是这种边陲深山也无人不知。
战士们高声道：“我们欢迎您，瑞兹法师，可您能否告知我们您身边的人是谁?”
“向导，他对你们没敌意，而且还只是个孩子。”瑞兹道。
战士们商讨了片刻，最后还是打开了村寨的大门。
这个村寨真的很小，洛萨和瑞兹走进之后，全寨的人都出来围观他们。
一些小孩子好奇地走上前，对着长相奇怪的瑞兹问这问那，而相貌平平的洛萨则被漂亮的无视了。
瑞兹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仿佛对这个村寨很熟悉，快步走到村寨后方。
洛萨紧跟着他。
村寨深后方，是一座神庙。
冰晶凝成的穹顶标志着这座神庙并非由凡人修建，而是一位法师的手笔。
瑞兹看着这座神庙，有些神情恍惚。
“和几年前一样没变啊……”他喃喃自语。
“嗯?”洛萨心生疑惑，“您以前来过这里吗?”
“嗯……来过……”瑞兹说。
“那为什么还找不到这里的位置呢?”洛萨心想这位传奇法师是不是记性不大好。
“亚古屏蔽了我留下的坐标，他获得了一些力量，可以向外界掩盖他的所在。”瑞兹解释道。
洛萨不大听得懂，但他听明白了，那位叫做亚古的法师似乎在隐藏什么东西。
瑞兹径直向神庙走去。
洛萨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直接走进神庙，不过瑞兹并没有制止他，那么他也就好奇地跟了过去。
神庙里，一个年迈的法师正在浅酌蜜酒。
他看到了瑞兹，双眼流露出莫名的神色。
“你瘦了，瑞兹。”冰霜法师亚古说道，像是老朋友之间的寒暄，“你该多吃点东西。”
“你应该少吃点，亚古。”瑞兹指指亚古下垂的肚子。
两个法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高兴地拥抱彼此。
他们坐下来，畅饮美酒，开始分享自己的见闻趣事。
洛萨有些懵，他本以为瑞兹这么着急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可这么看下来瑞兹好像真的只是来找老朋友叙旧的。
洛萨感觉有些兴味索然，他本以为自己能见证一些大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失望是短暂的，洛萨很快就被两个学识渊博的法师的谈话给吸引过去。
他们无所不谈，话题从艾欧尼亚的稻谷收成到比尔吉沃特的鲸油鱼鳔，从诺克萨斯的扩张战争到德玛西亚的禁魔运动。
短短一小时的聊天，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瑞兹身后聆听，期间听到的内容洛萨感觉比自己的一生还要精彩。
他不禁心生向往，他也想做一个流浪法师，浪迹天涯。
“是什么风把你这位法师给吹到这荒芜深山来啦?”闲聊了快有一个小时，亚古不经意地问道。
瑞兹微笑着，目光从亚古身上离开，盯着摇曳的烛火。
“我最近去过一次恕瑞玛。”瑞兹说。
“沙漠啊，我一次都没去过，怎么不给我带一点土特产。”亚古责怪道。
“下次有机会一定。”瑞兹笑道，“那里有一个游民部落，很小很小的游民部落。但突然有一天，他们不知从哪得到了巨大的财富，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个小部落变成了一个王国。”
洛萨有些不相信，这故事也太玄乎了。
“然后呢?”亚古喝下一口蜜酒。
“我知道他们的财富从哪里来。”瑞兹说，“我仔细调查了一番，发现他们有一枚世界符文。”
“世界符文?”洛萨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亚古没有说话，他放下酒杯，直直地盯着瑞兹，而瑞兹的目光始终在烛火上，似在追忆。
“我请求他们交出符文，那东西不仅危险，还擅长蛊惑人心，很少有人能放手。”瑞兹的声音回荡在神庙里，低沉而沙哑，“他们拒绝了我，像疯子一般攻击我，我只能出手。”
洛萨觉得气氛有变，原本老朋友叙旧的温情似乎随着瑞兹的故事磨灭殆尽。
“必须妥善保存它们，全部的世界符文，全部。”瑞兹直视着亚古的眼睛。
第七章 冲突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亚古突然问道，视线还是锁在瑞兹身上。
洛萨一愣，他没想到亚古会突然叫他，他都快以为两个法师把他给遗忘了。
“洛萨，”他有些匆忙地回道，“我叫洛萨。”
“嗯，洛萨。”亚古递给他一块熏肉，“你是本地人?”
“我是弗雷尔卓德人。”
“你知道这座山最大的危险是什么吗?”
洛萨回忆着氏族里老者们的训诫，有些不确定地道：“巨魔?”
亚古一拍手，道：“正确。巨魔，那群又脏又臭的畜生，力大无穷，见人就杀。”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忿与憎恶：“冬天是它们最猖獗的时段，那群卑鄙的长毛畜生不怕寒冷，隔三差五侵袭我们的部落，一被它们抓住机会，这里将没有一个人活得下去。”
洛萨知道冰霜法师说的话是真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巨魔，但巨魔的故事他早已听得滚瓜烂熟，这些野兽从不留下活口。
“我的魔法最多能杀掉几只巨魔，”亚古攥紧了自己的手，“它们中有的根本不怕冰锥和冻结。”
他盯着瑞兹，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句话：“我们需要那枚符文，没了它这座村寨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瑞兹一语不发。
亚古深吸一口气，他握住老朋友的手，恳求道：“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至少让我们熬过冬天，明年春天我们就南迁，那时候我一定把它给你，我保证!”
洛萨已经明白瑞兹来这里的目的了。
他看向瑞兹，期待这位传奇法师会作何抉择。
“我已经纵容了你足够就久的时间。”瑞兹咬紧牙关，“不能再等了，已经有黑暗的力量想要得到它，我今天必须带它走!”
“我们这里还有孩子!”亚古悲戚地喊道，“还有怀孕的女人!三个!你想杀了我们全部吗!”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瑞兹问道。
“九十二。”亚古回答。
“我要拯救的是全世界，”瑞兹面无表情，“比九十二人多得多。”
“你这个刽子手!”亚古突然尖声地跳了起来。
洛萨愕然地看着这个冰霜法师，他扭曲的面孔上满是愤怒，和刚才和蔼亲切的老者判若两人。
“你就是想夺走它!你想把他占为己有!”
亚古的双手之间猛然释放出强大的魔法力量，瑞兹猝不及防，他痛苦地倒地，身体蜷成一团。
洛萨被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到，他急忙抽出自己的弓来自卫。
瑞兹挣扎着一抬手，一道奥术圆环从亚古脚下升起，禁锢住他的同时切断了他施加在瑞兹身上的魔法。
“醒醒!亚古!”瑞兹站起身，手中的奥术能量喷薄而出，他身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巨大的能量在他体内聚集，“你被不属于你的力量蛊惑了!快停手!这里还有孩子!”
亚古已经听不进瑞兹的任何话语了，他粗暴地用魔法能量撑破瑞兹的禁锢，双手凝聚出一团炽热的焰流，向瑞兹袭来。
瑞兹急忙凝聚奥术能量，抵消亚古释放的火焰。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火焰了，而是极高热度的能量流体，仿佛比太阳还要猛烈，还没有被碰到，瑞兹就感觉自己的皮肤在被灼烧。
瑞兹瞟了一旁被波及的洛萨，他因为剧烈的高温发出痛苦的闷声，焰流激起的高温气浪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严重的烫伤。
瑞兹无暇保护洛萨，他这位冰霜法师老朋友在滥用不属于他的力量，这早晚有一天会造成灾难性的结局。
瑞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这种结局，而他发誓，他会竭尽所能不让这发生。
洛萨痛得完全不能行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强大的法师交锋，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
就如同怪物入侵那晚一样。
强烈的羞耻与不甘充斥着洛萨的脑海，他甚至忘记了肉体的疼痛，而是愤恨地捶打着地板，仿佛这样能好受一些。
如果换一个法师前来与亚古正面碰撞，下场无非两个——魔法能力不够，被亚古的魔法吞噬；或者魔法能力太强，与亚古释放出的狂暴能量相交后，引发毁天灭地的大灾难。
好在，他是瑞兹。
几乎没有法师能比瑞兹更加强大，他已经超脱了凡人的领域，不仅是在力量方面，更是在魔法的使用方面。
瑞兹小心翼翼地调控着自己的奥术，让它只是和亚古的魔法相互抵消，将能量的溢出控制到最小，而不是引发大爆炸。
即便如此，神庙还是经受不住两位法师的力量碰撞，开始分崩离析，冰晶穹顶不断坍塌，砸在地面上。
瑞兹拼尽全力，暂时阻断了亚古的能量释放，失去了能量保护的亚古立刻就被掉下来的穹顶碎片砸中，发出了一声哀嚎。
瑞兹急忙冲到洛萨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身上，奥术光芒一闪，两人被瑞兹传送到了神庙外。
此时的洛萨已经被大面积烫伤，但不知为什么，在他体内的奇异力量帮助他在迅速地恢复伤势。洛萨体表的烫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瑞兹见洛萨无事，长舒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悲伤地看着被彻底毁坏的神庙，在那片废墟之下，有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伤势恢复了之后，洛萨从短暂的狂怒中回过神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萨又看向神庙，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这就是魔法的力量吗……”洛萨被震惊了。
瑞兹沉默地走进废墟，他感应到了那东西的存在。
瑞兹从废墟中挖出一个带锁的箱子，即使不用打开瑞兹也知道，里面躺着的正是他所寻求的东西。
他所畏惧的东西。
“咳咳……咳咳……”亚古不知何时从废墟里爬了出来，他看起来伤得很重，浑身是血，连说话都无比虚弱。
“求你……把它留下……”亚古哀求着，眼睛直盯着那个箱子。
“不可能。”瑞兹叹道。
洛萨走到瑞兹身边，他不知道瑞兹做得是对是错，但瑞兹刚才救了他，所以他选择站在瑞兹这一边。
亚古的视线转移到洛萨身上，他问道：“洛萨，你为什么要带他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洛萨一愣，随后道：“瑞兹法师给我们氏族保护，然后我带他过来，这是交易。”
“交易?保护?哈哈哈哈哈……”亚古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被骗了!他从来不会保护任何人!他的眼里只有符文!”
洛萨看向瑞兹，说：“瑞兹法师，您确实是给所有人用了保护魔法的是吧。”
“保护魔法?”亚古笑得更大声了，“他本人不在保护魔法有个屁用!”
亚古惨笑着道：“让我猜猜，你的氏族现在肯定每个人都很开心吧，有了他这位传奇法师的保护，想必能安然无恙吧。让我想想，这些魔法能抗住巨魔几次殴打呢?两次?还是三次?”
洛萨心底慌了神，他抓住瑞兹的手臂质问道：“喂!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的魔法真的只能做到那种程度吗!”
瑞兹没有回答。
“你回答我啊!他们现在应该在翻山啊!遇到危险怎么办!”洛萨吼着。
“翻山?哈哈哈哈哈!”亚古放肆地狂笑着，“现在所有巨魔部落都倾巢出动了!你的氏族居然不好好在家缩着跑去迁徙!哈哈哈!死吧!死吧!所有人都死吧!伟大的符文法师瑞兹害死了所有人!哈哈哈哈哈!”
番外 瑞兹的故事——使命
瑞兹无言地站着。
那个叫洛萨的少年对着他一阵嘶嚎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大雪，就像是被母狼弄丢的幼崽一般，无助而疯狂。
瑞兹没有阻止他，他确实骗了洛萨，他短时间所施加的法术并不强力，虽然确实能起到防护效果，但对巨魔来说和一张纸没什么区别。
这不是瑞兹第一次骗人了，为了收容符文，他会不惜一切手段，哪怕那并不光彩，或是违背他的本心。
甚至泯灭人性，他也在所不惜。
“别再想了，瑞兹，你知道你需要做的是什么。”
瑞兹驱赶着自己的身体，他走到生命已经流逝彻底的亚古身边，在他的项链上找到了一把钥匙。
瑞兹用钥匙打开锁箱，其中，是一枚巴掌大的橙色符文。
瑞兹长叹一口气，他终于将这枚世界符文给寻回，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它好好地藏起来。
藏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触及的地方。
瑞兹和亚古的战斗吓坏了村寨的居民，他们畏惧地躲在围栏后，用闪烁的目光看着瑞兹。
瑞兹将符文好好地收起来，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代价是失去了一位挚友，但这还在他的心理预期之中。
他向村寨外走去。
“我们该怎么办，大人?”一个战士鼓起勇气向瑞兹问道，“没有了亚古法师，我们熬不过这个冬天。”
瑞兹的内心里，一个声音疯狂地咆哮着，带上他们，带上这群无辜的人。
声音很快消散在瑞兹如钢铁般冰冷的理智下，他反复告诫着自己，他要是拯救了这村寨的九十二人，外面就有可能有成千上万人死去。
世界符文必须妥善保管，在外面的时间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瑞兹想起那个少年，那个叫洛萨的少年用最恶毒的弗雷尔卓德脏话诅咒了他，然后冲进了风雪，去拯救他的氏族。
所有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事物。
遗憾的是，瑞兹想守护的东西太过庞大，大到以他的能力也十分勉强，很多时候，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这位世间最强的法师无时不刻不在痛恨自己的弱小。
“抱歉，我不能带你们走，也没法留下来保护你们。”瑞兹回道。
他不去看村寨里的任何人，男人，小孩或是孕妇，现在在瑞兹眼里，都成了死人。
“祝你们好运。”
瑞兹说完，离开了村寨。
世界符文在他的身上隐隐发烫，瑞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回到他保存世界符文的秘密藏身点。
然而事与愿违，觊觎世界符文的人无时不刻不在盯着瑞兹。
难听的咆哮声在瑞兹身边响起，狂舞的飞雪之中，几只巨魔咆哮着向瑞兹冲来。
“黑暗魔法的气息!”瑞兹心里一惊，他并不惧怕巨魔，可这些巨魔身上带着他们不该带有的力量。
强大的奥术波动激起，几只巨魔瞬间被撕成碎片，血肉被大风刮向远方，尸骨无存。
“还没完……”瑞兹一挥手，顷刻间，方圆数百米的风雪全部散去，隐藏在大雪后的猎食者们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数十，不，数百只巨魔包围了瑞兹。
瑞兹对这些巨魔视若无睹，他紧盯着其中一只体型突出的巨魔。
它比它的同族们要大上很多，几乎有一座小楼那么高，明显是这些巨魔的首领。
它的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有属于它自己的，也有不属于它的魔法能量。
最令瑞兹意外的，是巨魔手中的巨大棒子。
那是臻冰，弗雷尔卓德土地上最神秘、最稀有的造物。
瑞兹知道臻冰这种东西，弗雷尔卓德魔法力量的至高结晶。整块瓦罗兰大陆几乎没有几样魔法材料比臻冰更稀有更强大。
瑞兹惊讶的是这头巨魔居然能找到如此大一块的臻冰结晶，还粗鲁地把他当做棍棒武器，用暴殄天物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巨魔首领咆哮着冲到瑞兹身前，对着瑞兹的脸一阵狂吼。
瑞兹甚至能感觉到这头巨魔口中的湿气和恶臭，他并未后退，而是直面着它。
瑞兹知道，这头巨魔背后必定有一个指使者，不然它身上不可能拥有如此浓厚的魔法力量。
是劫掠?还是示威?
瑞兹明白，他现身于弗雷尔卓德，已经引起了某些强大存在的不悦。
“我没时间和你们玩。”瑞兹咬牙道。
这群目光短浅的鼠辈根本不知道他身上肩负着怎样的使命，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利益。
“别挡着我拯救世界!”瑞兹心里高喊着，夸张的奥术能量爆发出来，即使是一整个军团的法师加起来也释放不出如此强大的魔法。
瑞兹回应了巨魔主人的试探，他用行动说了一个字。
滚。
第八章 小怪兽
洛萨在雪中狂奔着。
雪越下越大，弗雷尔卓德之冬开始渐渐地展现它的威力，洛萨前一秒踩出来的脚印，后一秒就被飞雪填满。
雪花遮蔽了洛萨的视线，他只能勉强看清几米远内的东西，好几次都差点撞上岩石。
“那个臭光头!骗子!被巨魔吃掉变成粪便吧!”洛萨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面咒骂着瑞兹。
“要是氏族里的人有什么意外，我发誓一定要扒了那个臭光头的皮!”
洛萨腿上瑞兹所施加符文效力逐渐消散，他明显都感觉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慢。
长时间不吃不喝地奔跑令洛萨筋疲力尽，他只知道氏族队伍一路向西，所以他也只能凭着感觉往西跑。
他不想停下来休息，这样的大雪，连天空都被完全遮蔽，一旦他睡着，醒来就可能再也辨不清方向了。
然而洛萨终究是到了极限，他需要休息。
洛萨托着疲惫的身躯找到了一个岩堀，他粗粗地大口喘气，呼出的白汽瞬间就凝结成了冰晶。
这样的温度和大雪已经把这座雪山变成了生命禁区，几乎没有活物能待在这样的环境下。
洛萨很难受，他感觉自己的肺里都是冰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不酸痛发涨。
洛萨无力地瘫倒在地。
好在岩堀里长着一些苔藓，这些顽强的小生命在弗雷尔卓德无处不在。
洛萨知道这是能吃的，但味道并不好，苔藓们为了防止被吃掉，将自己的的味道进化得很苦，鲜有动物会去吃。
不过现在洛萨并没有挑食的余地。
他抽出自己的小刀，不断地在刀锋上哈气，让它解冻，洛萨可不想一会儿它把自己的舌头给冻住。
随后，洛萨用小刀刮下岩壁上的苔藓，放入口中。
“好难吃……”
洛萨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进食的过程。
大概吃了几个小时，洛萨才觉得恢复了一点力气。
“这东西营养真低。”
洛萨的嘴里满是苦涩，他有些后悔这么无谋地跑进深山里了，雪这么大，现在他短时间能不能走出去都是个问题。
“不知道那个村寨里的人怎么样了，被巨魔吃光了吗？”
洛萨并不是很关心那个小村寨的死活，毕竟不是他自己的氏族。
不过虽然弗雷尔卓德的大部分部落彼此都互相敌视，想到那近百个人可能都成了巨魔的晚餐，洛萨还是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弗雷尔卓德不适合人类生存，无论从什么角度都不适合，但还是有人世世代代居于此地。
“为了什么呢……”没事可干的洛萨胡思乱想着，“为什么不去找更好的地方呢。”
洛萨不明白，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事他不明白。
那个屠杀了他氏族的怪物是谁?
瑞兹拼命抢夺的东西是什么?
西边新出现的女人是不是真的阿瓦罗萨的转世?
泰达米尔他们还好吗？
以及……
“我能找到他们吗……”
洛萨不知道。
“咔!咔!”
岩堀深处，两道清脆的敲击声传到洛萨耳中。
洛萨惊得跳起来，他迅速举弓搭箭，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岩堀里几乎没有光线，但洛萨的身体被强化后只要稍微有一点光，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有自信，如果那个声音的发出者敢露头，那么他一定能第一时间射中。
岩堀深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走出。
洛萨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生物。
它非常小，甚至比六七岁的孩子还小，小小的身子上面却顶着一颗大大的脑袋。
它的全身都是亮橙色的漂亮毛皮，仅有脸部有部分白色毛发，勾勒出它的五官。
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两颗犬牙翻出嘴来，耳朵又大又尖，使它显得人畜无害。
它用自己小小的爪子拖着一根勾型骨头，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遗骸。
它的头上还顶着一个动物头骨，像是鸟类或者幼兽的。
小怪兽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发现洛萨后，它生气地哇哇大叫。
“哇啦啦啦!”
小怪兽用对着洛萨一顿怪叫，还把自己手上的骨头对准他。
“这里是它的领地吗，我不小心闯进来了。”
洛萨不知道眼前的奇妙生物到底是什么，但应该是某种雪山霸主的幼崽，能在这样的雪山生存下来的野兽要么就是和魔法有染，要么就是强壮到离谱。
无论哪种都很危险。
“去去。”洛萨驱赶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他并不想伤害它，因为这必定会引起它父母的怒火。
“欧呐!勒嘎!”
小怪兽好像更激动了，它不断地跳上跳下，用手里的骨头砸击地面。
“还真是凶性。”洛萨无意招惹它，但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岩堀，雪实在太大了。
洛萨和小怪兽周旋着，他反复检查岩堀内部，在确定了没有其他野兽的存在后，洛萨放下心来。
“看来它的父母是外出了，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小怪兽见洛萨迟迟不肯离开，越发暴躁，它浑身的毛倒竖起来，对着洛萨龇牙咧嘴。
这是野兽要发动攻击的标志，洛萨不敢大意，谁知道这个小家伙身上藏着什么诡异的力量呢。
出乎洛萨意料的，小怪兽并没有扑过来撕咬他，而是把手中的骨头直接朝他扔了过来。
骨头的速度快得离谱，甚至比洛萨射出的箭还要快。
洛萨本能地觉得最好不要被这根骨头打中，他瞳孔紧缩，拼劲全力往一侧跃去，堪堪躲过了这跟其貌不扬的骨头。
洛萨撞到岩壁上，他巨大的力量把岩壁砸出了一个大坑。
事实证明洛萨的判断是正确的，那根小骨头以骇人的力道砸坏了一整面岩壁。
更夸张的是，这根小骨头在摧枯拉朽地破坏岩堀之后，居然还旋转着返回了小怪兽的爪子里。
“回旋镖?”
洛萨这下是彻底被惊到了，这种武器他并不是没见过，弗雷尔卓德里用它的人不少。但这种武器使用难度很高，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如弓箭来得有效，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它作为自己的武器。
“没想到，一头没有智慧的野兽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洛萨心里，小怪兽的危险等级猛地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氏族里老者们层讲述的传奇生物。
第九章 巨兽
洛萨全神贯注地盯着小怪兽。
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又冷又饿，还浑身酸痛，换做是以前的洛萨，现在已经是雪山上的又一具尸体了。
而在获得了莫名的怪力后，洛萨并不惧怕与小怪兽较量，虽然小怪兽展现出来的力量很强大，但洛萨还是有信心将其击败。
“必须要趁它父母回来之前治住它。”洛萨背回自己的合金弓，他不觉得这弓射得穿小怪兽的皮毛，他决定开展肉搏战术。
“这种级别的野兽智慧和人类已经差不多了，如果我能把它作为人质，那么它的父母很大可能不会攻击我。”
做好决策后，洛萨猛地向小怪兽冲过去。
他压低身子，企图用最快的速度将小怪兽制服。
小怪兽明显没想到洛萨敢冲过来，它居然就这么愣愣地站着。
洛萨的手握成钳状，顺利地夹住了小怪兽的脖子。
“得手了!”
洛萨扭转身体，想要把小怪兽抓进怀中，牢牢地控制住它。
“吼!”
惊天动地的咆哮在洛萨耳旁响起，突如其来的巨大声音直接震破了洛萨的耳膜。
“怎么回事!”
洛萨只感觉自己抓着的小怪兽突然之间膨胀了起来，原本他一只手就能抓住的小脖子顷刻之间就崩裂了洛萨的虎口。
洛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就被丢飞了出去。
被丢出岩堀的洛萨在雪地上弹跳了很多次，在洁白的雪地涂上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可恶!”
洛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被这么丢出去让他想到了那晚被怪物碾压的泰达米尔，那么无力，那么弱小。
“我现在一点也不弱!”
怒火从洛萨的心中升起，他感觉被冻僵的四肢又重新灌满了力量，身上的伤势也随着怒火逐渐愈合。
他爬起身，视线锁死了岩堀中。
那里，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它的身躯之骇人，比洛萨见过最大的熊还要大上许多，几乎就是一栋小楼。
刚才还不及洛萨小腿高的小怪兽突然蜕变成了一只巨兽。
“吼!”
巨兽仰天怒吼，它徒手往岩地上一插，尖锐的爪子像是插进棉花里那样轻松地刺进了坚硬的岩地中。
一块巨石就这样被它单手给扯出地面。
洛萨大呼不好。
怪兽用力一甩，巨石冲破雪幕吵着洛萨呼啸而来。
洛萨小时候见识过氏族与诺克萨斯兵团的战争。
那时候，诺克萨斯人在近距离冷兵器战斗中处于全面下风，所以他们经常用铁质火炮来轰炸氏族，给氏族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不过和眼前的这块飞石比起来，洛萨顿时觉得诺克萨斯人的铁炮不过是玩具罢了。
洛萨自知躲不开这超高速的投石，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一击。
轰!
巨石落地，地上的积雪被溅起百米高，强烈的冲击波甚至使得这一小块区域的风雪暂时停止。
“吼!”
巨兽冲上前去，它要亲眼看到洛萨被砸成肉泥。
洛萨确实被砸成了肉泥，正面对抗这样的冲击简直比用身体去堵住炮管口还要疯狂。
可洛萨没有死。
他的残肢破骸快速地蠕动着，互相寻找着彼此，努力地重新连接起来。
若是被一些法师看到这一幕，怕是要吓得尿裤子。
这已经超出人类，甚至是超出生物级别的自愈能力了。
洛萨顽强地站了起来，浑身是血，他正处在被巨石砸出的大坑之中，那块巨石已经变成碎片。
洛萨一抬头，看到了正好跑过来的巨兽。
一人一兽，四目相对。
洛萨惊异于巨兽夸张的力量，这样的巨力怕是赶上了老者们口述的传奇生物，很难想象它刚才的模样还是那么的小巧与人畜无害。
巨兽的想法则要单纯的很多——这没毛的家伙怎么没被砸扁?
一人一兽就这么看着对方，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平静最后是被巨兽的低吼打破的，它没有再丢石头，而是猛地向洛萨冲过来。
洛萨一个侧滚翻躲开了从天而降的巨影，但还是被它落地的冲击给吹飞几十米远。
巨兽不依不饶，它一个灵活的转身，用与它那巨大的身躯毫不相称的速度朝着洛萨飞奔。
洛萨自知力量处于下风，奔跑速度也是远不如巨兽，无论是正面硬拼还是周旋游斗，亦或是拔腿就跑都毫无胜算。
“这就是弗雷尔卓德的深山吗，真是有够可怕的。”洛萨深切地感受到，氏族里老者们的忠告有多么重要。
洛萨毫无选择，他只能赌，赌这头巨兽没有像他一样的恢复能力，这样洛萨可以慢慢地耗死它。
然而战斗开始后，洛萨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巨兽的毛皮甚至比盔甲还要坚硬，赤手空拳的洛萨别说耗死巨兽，连伤害它都做不到。
巨兽也非常聪明，从不给洛萨攻击到它眼睛之类的弱点的机会。
洛萨像是破败的稻草人一般被巨兽殴打得支离破碎，他甚至无法感知自己的头在哪、手在哪，躯干又在哪，因为它们全都被一拳一拳砸扁了。
好在，洛萨体内神秘的力量不断地在帮他恢复，即使是身体被巨兽拆成无数截，洛萨也没有死。而他的自愈速度在巨兽的反复摧残下似乎变得越来越快。
幸运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吃饱了还是什么原因，巨兽似乎对吃掉洛萨并不感兴趣，不然即使洛萨恢复能力再强，进了巨兽腹中一样得死。
不知道打了多久，打到洛萨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了，巨兽终于停了下来。
它又变回了那个可爱的小怪兽。
小怪兽看着周围，雪地上到处都是洛萨的身体残片。
“乌嘎!”
小怪兽怪叫两声，第一件做的事情居然是跑回岩堀去拿自己的骨头回旋镖。
它把回旋镖叼在嘴里，开始把洛萨的碎块一个个地给搬回岩堀中。
小怪兽边做边笑，似乎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它把洛萨当成一块块拼图，最终目标就是把他重新拼起来。
洛萨被小怪兽拼好后，醒了过来。
他很冷，身上连衣服全成了碎片被大雪不知道刮到哪里去了。
洛萨蜷缩着爬起身，眼神中满是对小怪兽的畏惧，生怕它又把自己给撕成碎片。
小怪兽倒是一脸开心的样子，它轻轻拍拍洛萨，然后指了指自己，眯起眼睛叫道：“纳尔!大大!”
第十章 重逢
弗雷尔卓德的冬天很长，但再长的冬天也会结束。
初春，日夜不休的风雪终于停下，猎人和樵夫们又活跃了起来。
泰达米尔的心情很苦闷。
他带领着残存的氏族通同胞们有惊无险地在冬天跨越了群山，沿着大河抵达了西边的拉克斯塔克——阿瓦罗萨部族的圣城。
传奇三姐妹之一，阿瓦罗萨的巨型雕像就矗立于此。
阿瓦罗萨氏族无疑是现在弗雷尔卓德最强大的氏族之一。它的新任战母艾希喜欢用了怀柔政策，虽然这无疑与弗雷尔卓德彪悍的民风相悖，但效果却出奇的好，不少厌倦了纷争的氏族选择投入艾希的麾下，壮大着阿瓦罗萨。
泰达米尔来到拉克斯塔克后一时也不适应城里其乐融融的氛围，习惯了以刀相向的他很难自如地接过从陌生人手里赠来的蜜酒。
泰达米尔的氏族很快地融入了阿瓦罗萨氏族，这里确实要比东边的冻原好很多，猎物充足，人民友善，还不会受到诺克萨斯人三番两次的侵扰，更重要的是，没有怪物。
泰达米尔四处询问有没有人知道那个怪物，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几乎没有人相信泰达米尔的故事，他们觉得或许是某种强大的魔法野兽摧毁了他的氏族。而泰达米尔越是描述那怪物有多么可怕，越是被误认为他是为了掩盖自己败北的事实，才将夸大其词地叙述那头怪物的力量。
泰达米尔从未遭受过如此屈辱，血气方刚的他第二天就一头扎进了竞技场里，用数不尽的胜利来证明自己。
但再多的胜利也扶不平泰达米尔的忧虑。
洛萨还没有回来。
按照计算，洛萨早就应该送完瑞兹法师，赶上了他们才对，可事实是，泰达米尔他们都在拉克斯塔克待到冬天结束了，洛萨还是没有归来。
氏族里的人对洛萨的生还几乎不抱希望。
可泰达米尔不一样，泰达米尔知道洛萨的身体，和他一样经历了某种神秘的改造。
泰达米尔在竞技场里反复实验过，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口，随着泰达米尔的愤怒都会迅速恢复，怒火越旺盛，恢复速度越快。
正因如此，不少人甚至认为泰达米尔掌握了某种黑暗的魔法，才能像个怪物一般怎么砍都砍不死。
泰达米尔深知现在的自己有多么强，虽然可能还不及那晚那个怪物的百分之一，但已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死掉的了。
洛萨也应该如此。
泰达米尔很关爱洛萨，不仅仅是因为他看着洛萨从小长大，也是因为那一晚，濒死的洛萨勇敢地掷出了那颗狼牙，让泰达米尔认可了他是一名勇士。
“哟，泰达米尔，明天竞技场你还去吗？”
酒馆里，一个光头大汉坐在泰达米尔对面，笑嘻嘻地问道。
泰达米尔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叫可卡，是竞技场的东家之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到处招揽勇士，并想出各种怪点子让他们在竞技场里出丑。
泰达米尔很强，他的出现帮助竞技场赚了不少钱，但可卡最大的目标还是看到泰达米尔的败北。
所以他给泰达米尔准备过不少故意刁难他的对手，比如十余头发情期的公熊，比如饿了一个多月的巨魔俘虏，但都没有成功。
“只要给钱我就去。”泰达米尔不喜欢可卡，但竞技场打赢可以赚钱，他的氏族初来乍到，每个人都需要钱。
“没问题!”可卡打了个响指，“就喜欢你这样的硬汉!”
可卡站起身，坐到和泰达米尔一边的凳子上，他搂住泰达米尔的肩，像是老朋友一般亲密。
“你不知道啊，自从我们伟大的艾希战母上位之后，氏族里的勇士们有多么希望打架，可战母她不让啊!所以咯，我们这竞技场就成了他们发泄的最好地方。”可卡眉飞色舞地说着。
“说重点!”泰达米尔不耐烦地低吼着。
“你别着急嘛，听我说，保你感兴趣。”
“噢?什么事，也能说给我听听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泰达米尔惊愕地抬起头。
洛萨正站在他面前。
他看起来没怎么变，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但是感觉长高了一点，身材也强壮了不少。
“你你你……你怎么没穿衣服啊!”可卡这辈子算是见过很多怪事，可在这么冷的天还一丝不挂的人他可从没见过。
“衣服在山上全坏了，只能光着走过来了。”洛萨无所谓地道，一个冬天在山上过着野人般的生活，让他成熟了很多。
泰达米尔很想给洛萨一个拥抱，可觉得洛萨也不算小孩子了，就这么直接抱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可能会让氏族里关于泰达米尔的奇怪传闻越来越多，于是作罢。
他激动地拽住洛萨的手，把他按在凳子上，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抱歉，泰达米尔，让你担心了。”洛萨说。
可卡看不下去了，他是实在不想在喝酒的时候身边还有个裸男，但想到这个人好像和泰达米尔很亲近，他也就没有叫自己的手下赶人。
“你，快去，给他带身衣服。”可卡给一个手下下令。
酒馆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裸男，民风彪悍的弗雷尔卓德人纷纷指着他哈哈大笑。
“要我让他们闭嘴吗。”泰达米尔问道。
“不用了，喝酒的时候有点笑料不是更好吗，他们也没做错什么，换我我也会笑的。”洛萨说。
泰达米尔看了他很久，长叹道：“看来你在山上完成了属于你自己的成人礼了。”
“是的，”洛萨笑道，“我经历了很多。”
在询问了泰达米尔，氏族全员安然无恙地抵达了这里后，洛萨放心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从瑞兹法师的欺骗，到和小怪兽厮杀的过程，再到他如何在雪山上生存，不只是泰达米尔，就连坐在他身旁的可卡，还有整个酒馆的人都听入迷了。
“这小子在吹牛吧，怎么可能有人被扯成碎片还能活下来的?”
“可他和泰达米尔是同胞啊，说不定真能呢?”
“我觉得多半是吹牛。”
可卡的手下抱着一套衣服跑进了酒馆，洛萨也不客气，直接就穿上了。
“虽然我不喜欢光头，但你这个光头还不错。”洛萨对可卡说。
可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尴尬地笑笑。
“对了，泰达米尔，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
洛萨指着自己的脚下。
泰达米尔和可卡把头钻到桌子底下，才发现洛萨的脚边趴着一团橙色的毛球。
“这……这不是你说的……”可卡瞪大了眼睛。
“嗯，”洛萨点头，“它叫纳尔，用其他的名字叫它不会理我。打过那一架后不知道为啥一直跟着我，现在偶尔也和我打架玩闹一下。”
可卡啧啧称奇，他摸摸下巴，不大肯定地道：“你这个朋友好像是个约德尔人。”
“约德尔人?”洛萨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我也不大确定，但大致应该没错。”可卡道，“约德尔人都是这样个头小小，但是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我听说诺克萨斯那边有一个约德尔人军官，骑着龙蜥，一个人就能打败一只军队!”
“一个人打败一只军队吗……”洛萨回想起纳尔的力量，觉得它轻轻松松就可以办到。
可卡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搓着手，对洛萨道：“小兄弟，不知道你对竞技场有没有兴趣?”
番外 纳尔的故事——新玩具
纳尔是一个约德尔人。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古代约德尔人。
它很早很早以前就生活在弗雷尔卓德，和它心爱的小回旋镖一起四处玩耍。
它最喜欢的朋友是一群又大又白的毛茸茸的“约德尔人”，它们比纳尔大很多，但都很友善，它们会和纳尔一起玩，还教会了它许多东西。
纳尔最喜欢它们变出来的冰块，那些冰块比雨水慢慢冻起来的要冰很多，抱起来非常舒服。
可后来，弗雷尔卓德出现了长着巨大触手的怪物，纳尔讨厌那些怪物，它们只会到处乱破坏东西，所以它生气了。
它变得和那些大白“约德尔人”一样大，它想要狠狠地打那些触手怪一顿!
可是纳尔并没能战斗，它被一股寒气所包裹，瞬间被冻成了冰块。
它在冰块里睡了好久好久，等到它出来的时候，弗雷尔卓德的样子已经彻底变了，而且无论它怎么找，都找不到它的大白“约德尔人朋友”了。
纳尔很伤心，很难过，好在，还有它心爱的小回旋镖陪伴着它。
纳尔有很多玩具，左右翅膀颜色不一样的蝴蝶、扁扁的石头、雪蝉的蝉蜕等等。
可它最喜欢的玩具还是它的骨头小回旋镖，这个玩具不仅会自己飞回来，而且怎么都玩不坏。
纳尔的玩具库经常换来换去，因为它实在是太容易不小心把自己的玩具搞坏了。
那一天，纳尔还在睡觉，外面的雪太大了，纳尔很困，不想出去玩。
它睡得正酣，突然感觉到它睡着的岩堀里有一个不速之客。
它不高兴地睁开眼睛，去看看那个闯进来的家伙是谁，如果又是那头不长眼的巨魔，纳尔就把它打飞!
出乎纳尔意料的，闯入者是个人类。
纳尔知道人类，在它还没有被冰冻起来之前，弗雷尔卓德上就生活着一群人类。
纳尔不是很喜欢人类，它们不像它的大白朋友们那么喜欢和它玩，而且，人类实在是太不禁玩了。
轻轻一扑胸口就会碎，轻轻一拽手臂就会断，纳尔觉得人类简直和毛毛虫一样脆弱，还会不老实地到处乱动，无论是当朋友还是当玩具都不适合。
“欧纳!勒噶!”纳尔很困，纳尔不想和这个不认识的人类玩，所以它开口让他离开。
人类无视了纳尔的警告，他赖在岩堀里不走了。
纳尔很生气，这个人类明显不知道冬天纳尔最喜欢睡觉了。
纳尔抄起自己的小回旋镖，它打算给这个人类一点教训。
回旋镖咻咻咻地飞出去，然后一如既往地飞回纳尔的手中。
纳尔得意洋洋地举起自己的回旋镖，向这个人类炫耀自己心爱的玩具。
“纳寇塔克!”纳尔觉得这个人类看到自己小回旋镖的厉害后，肯定会乖乖的离开了。
可这个人类很不知天高地厚，他居然还是待着不走。
纳尔生气了!纳尔真的生气了!
现在不是玩耍时间!纳尔想睡觉!
人类冲向了纳尔，可纳尔不想和人类玩!
纳尔变成了大纳尔，它现在很大很强壮!它要把这个没礼貌的人类好好教训一番!
纳尔把人类拍飞了出去，人类终于滚出了纳尔的洞穴!
还不够!
变大了的纳尔已经不想睡觉了，它还是想打架!
纳尔冲出岩堀，对着那个人类一顿猛锤，每一拳都饱含着纳尔的怒火。
那个人类变得越来越红，都把漂亮的雪地给染红了。
好漂亮!
纳尔发现越打人类，人类体内冒出的红色颜料就会把雪地染得非常漂亮，比纳尔在岩壁上画的画还要漂亮!
纳尔成了大画家，它要用这些颜料在雪地上画出好好看的画!
唯一的麻烦是这个人类实在是太想和纳尔玩了，他一直朝着纳尔的眼睛、脖子那里扑去，纳尔干脆一把把他抓住。
一只完美的画笔!
纳尔开心地在雪地上作起了画。
可能是纳尔太用力了，又或许是大纳尔形态下，纳尔的头老是涨涨的，所以纳尔在变小后，对自己在雪地上的画作并不是很满意，而且那个人类画笔也被不小心弄坏了，碎块散的到处都是。
它跑回家，捡回自己的小回旋镖，突然，一个天才般的想法出现在了纳尔的脑中!
它要把那支画笔给重新拼起来!这样纳尔就可以一直用他画画了!
纳尔为自己的想法雀跃不已，它立刻行动起来，把那个人类的碎块一点点捡回洞穴里。
纳尔很擅长发现乐趣，它很快又沉浸在把这个人类一点点拼起来的游戏里。
纳尔很聪明，虽然它有时候会把手和脚的位置拼错，但这都是小问题，纳尔非常顺利地把人类给拼好了!
出乎纳尔意料的是，它本来只是想把这个人类拼成画笔，没想到他居然重新站了起来!
这对纳尔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它发现了一个怎么玩也玩不坏的人类!
纳尔开心地翻起了跟头，然后对着自己的新玩具骄傲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纳尔!大大!”
第十一章 竞技场
拉克斯塔克的竞技场里，观众坐满了每一个位置。
阿瓦罗萨的新战母艾希不喜争端，禁止任何人贸然对其他氏族开战。
愿意加入阿瓦罗萨氏族的人肯定都是赞成这个决策的，但弗雷尔卓德人骨子里的好战因子让他们还是忍不住想去闻血的味道。
于是竞技场就成了最合适的地方。
在这里，规则只有一个，互殴，直到一方投降或者死。
“我再确认一下，我打死人不会有问题对吧。”洛萨穿着一套不怎么合身的盔甲，问道。
“不会!阿瓦罗萨人虽然不喜欢战争，但不代表我们怕死!”可卡骄傲地挺起胸，“敢进这里的人都是带着荣誉来的，死亡不是屈辱，投降才是。”
“我只是怕给泰达米尔带来麻烦，你知道的，我们氏族刚到阿瓦罗萨，很多规矩不知道。”洛萨说。
“你就放一万个心，去场上痛痛快快地打就好了!”可卡笑道，“真的不来把武器吗？你就这么用拳头上去打?”
“不用了，我找不到适合适合的武器。”洛萨说的是实话，自从他力气变大后，什么武器都感觉不如他的身体好使，就连洛萨最擅长的弓他都不怎用了。
“你和泰达米尔都是怪人。”可卡撇撇嘴，“行了，观众们在催你了，快上场吧!”
竞技场的鼓声响起，但瞬间就被观众们的喊叫声掩盖下去，洛萨慢慢地走进场内，他的对手已经等候多时了。
巨魔，还是整整三头。
这些巨魔看起来非常暴躁，要不是有沉重的镣铐拴着它们，可能都直接打起来了。
“让诸位久等了!”一个声震如雷的男人在竞技场一侧的高台上大吼着。
他是这个竞技场的主持人，多半是因为嗓门足够大才被选上的。
“今天!我们的场上有三只饥肠辘辘的巨魔!它们每一只都遭受过我们竞技场专业驯兽师的亲切‘关照’，保证一会儿它们打起来连对手都骨头都不会剩下!”
洛萨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巨魔，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成年巨魔个个身高都接近三米，徒手就能捏爆人类的头颅，加上它们天性嗜杀，很多弗雷尔卓德的氏族都深受其害。
因此，费雷尔卓德人凡是抓到活的巨魔，都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来对待，然后把尸体挂在部落门口，用来警告其他巨魔。
眼前的这三只巨魔俘虏身高只有两米左右，明显是未成年的巨魔，比成年巨魔要弱很多，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对抗的。
洛萨知道，即使他最后输给了这三只巨魔，它们也不可能活着离开竞技场。
“而我们的挑战者，则是一位新人!一位还没有成年的小勇士!”
观众席上一阵嘈杂，有的发出哄笑，有的叫嚣着要退票，有的在给洛萨打气，有的威胁着洛萨要是他干不掉巨魔，那么即使他侥幸活了下来也要把洛萨给干掉。
“这就是阿瓦罗萨氏族吗，不愧是大部落，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洛萨心道。
“比赛开始!”
随着主持人的命令和观众们山呼海啸的吼叫，几个驯兽师小心翼翼地用长长的铁棍撬开巨魔的脚镣，然后迅速跑出了场地，将铁栅栏升起，防止巨魔和洛萨跑出去。
三只巨魔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它们互相吼叫了一阵，然后齐齐把目光转移到洛萨身上。
洛萨听说巨魔其实是会自相残杀的，不过那是在没有外族在场的前提下。
“吼!”
“吼!”
“吼!”
三只巨魔不约而同地朝洛萨冲来，以巨魔的脑回路来说，越是大的生物就越强，而身材矮小的洛萨在它们眼里就是可以随意捏圆捏扁的食物。
观众席上的人们越发狂热，他们渴望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洛萨被三个饥饿的巨魔分食的场景了。
洛萨并没有让观众失望，他确实血肉横飞。
他的头被一头巨魔砸扁，手臂被一头巨魔扯断，最后一头巨魔则垂涎着洛萨的肠子，他伸出指甲刺穿了洛萨的肚子。
“嗯，比纳尔打得轻多了。”洛萨心道。
他故意承受了巨魔们的攻击，不出意料的很痛，但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来说可以忍受。
“接下来该我了!”
洛萨心中怒火升起，他一只脚蹬出，腿速之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还在挖他肚子的巨魔头上，这头巨魔正在闻洛萨肠子的味道好不好，头就被踢飞了出去。
洛萨的第二击紧接着这一腿，他另一只腿轰击在砸碎他头的巨魔胸口，那只巨魔瞬间被踢出了一个血洞。
双脚落地后，洛萨飞似地冲向准备享用他手臂的巨魔身前，拳头准确无误地轰在它的脸上。
巨魔的头像西瓜一样碎开，洛萨不依不饶，他双手呈爪状，狂暴地撕扯开巨魔的身体。
整个竞技场鸦雀无声，所有观众都被洛萨突如其来的反击惊呆了。
洛萨陷入了忘我的愤怒之中，直到他把巨魔彻底地撕成碎块才渐渐平息。
洛萨喘着气，用弗雷尔卓德初春的冷空气来平静他的怒火。
这是他在雪山上学到的东西。
和小怪兽纳尔的多次“亲密的打闹”让他发现，他越是愤怒，力气就越大，自愈得也会更快。
于是，洛萨为了能随时随地激怒自己，尝试了很多方法。
最后，他得到了两个方案。
一是不断地想屠杀他氏族的怪物，二是不停地想瑞兹。
这两个世上最让他火大的存在现在却成了他的利器。
虽然因为氏族安然无恙地抵达让他对瑞兹的怨恨稍有缓解，但一想到当初因为瑞兹的谎言，他的氏族有可能全部丧命，他的怒火又燃起来了。
洛萨持续着深呼吸，直到冷气完全充斥他的肺部时，他身上的伤也完全好了。
洛萨没有理会已经乱作一团的观众席，他敲敲竞技场的铁栅栏，示意看门的打开。
可卡笑着迎了过来，道：“不愧是泰达米尔的同胞，和他一样强的离谱，话说你真的不是他的私生子吗?”
洛萨白了他一眼，道：“泰达米尔不是我父亲，但他比父亲更棒。”
第十二章 挑衅
从可卡那里领了赏钱后，洛萨打算直接回去找泰达米尔。
可他没想到泰达米尔已经在竞技场门口等着他了。
“你怎么来了?”洛萨开心地问道。
“你刚来拉克斯塔克，连怎么去阿瓦罗萨的雕像都不知道，怕你迷路，顺便来看看你的首战。”泰达米尔笑道。
洛萨有些得意地举起自己的战利品——一袋鼓囊囊的钱袋。
“嗯，可卡那家伙虽然讨人厌，可给钱还是蛮大方的。”洛萨说。
“我刚刚看了你的战斗。”泰达米尔突然提起。
“怎么样?”洛萨有些紧张，得到泰达米尔的认同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你现在很强，比氏族里的任何勇士都要强，但是……”泰达米尔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太多，我们回去再说。”
泰达米尔用自己在竞技场专到的钱给氏族买了三栋屋宅，虽然不大，但整个氏族一起挤挤还是勉强能住得下。
洛萨现在住在阴暗的阁楼里，倒不是因为他被排挤，主要是因为纳尔这个小家伙很不喜欢除了洛萨以外的人类，甚至都不想和他们接触。洛萨也怕有人不小心惹怒了纳尔然后惹出麻烦，纳尔即使不变身成巨兽也不是一般人能打得过的。
洛萨掀开阁楼的地板，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上来吧，”洛萨对泰达米尔说，“纳尔在睡觉，小心别吵醒它。”
泰达米尔爬上阁楼，纳尔正在洛萨给它堆的干草堆里呼呼大睡，这个小家伙的日常只有吃睡和玩。
“你知道的，我们身上的变化很诡异。”泰达米尔点亮了油灯，“来到这里后，我也打听过那头怪物的来历和寻找有没有和我们相似的人，但都没有线索。”
洛萨耐心地听着，他知道这很重要，关系着他和泰达米尔，乃至整个氏族的命运。
“可能你也发现了，我们越是生气，力气就越大，致命的伤口也杀不死我们。”泰达米尔的表情很严肃，“虽然目前来看对我们是好事，但我不相信那头怪物会那么好心平白无故地送我们力量，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泰达米尔叮嘱洛萨，这股力量一定要慎重对待，最好平时尽量少用。
泰达米尔说完便去忙他的事情了，氏族加入阿瓦罗萨没多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和处理。
洛萨有些迷茫，他也知道这股力量有问题，但没了这股力量，他算什么呢?
只能算是一个箭术还将就的小孩子罢了。
洛萨有些烦躁，他无言的看着还在美梦中的纳尔，心生羡慕。
羡慕它天生就有着强大的力量，更羡慕它无忧无虑的天性。
“睡吧。”
洛萨熄灭了灯。
……
接下来的几个月，洛萨的生活非常单纯。
去竞技场赚钱，去城外陪纳尔“玩”，回家睡觉。
他就过着这么枯燥无味的三点一线的生活，但成果也是喜人的。
他和泰达米尔已经打遍竞技场无敌手，可卡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家伙能打败这两人，只能提出让泰达米尔和洛萨互相打的馊主意，被两人给直接拒绝了。
不断的胜利让洛萨赚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钱，但还远远不够。以至于后来泰达米尔和洛萨甚至去找其他的竞技场参战，整个拉克斯塔克所有的竞技场都被两人给打遍了，他们极其不要命的战斗风格也让他们分别获得了“大疯子”和“小疯子”的称号。
和在竞技场厮杀比起来，陪纳尔玩反而更加累人。纳尔的想法非常稀奇古怪，而它的脾气又总是反复无常。有时它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让洛萨陪自己堆雪人，有时它又会毫无征兆地变成巨兽把洛萨拍成肉泥。
可洛萨也愿意陪它玩，在雪山上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产生了一点感情，洛萨就当是养了一条宠物一样惯着，再说了谁家能养这么一只强大无比的宠物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洛萨和纳尔相处的非常和谐。
洛萨久违地找回了平静生活的感觉，而且他这次不再只是一个软弱的小孩，而是一个人人敬畏的竞技场强者。
这感觉不错。
然而平静的生活结束的很快。
一群阿瓦罗萨勇士堵在了洛萨回家的路上。
“你们想干什么?”洛萨隐隐觉得来者不善。
领头的勇者打量了一下洛萨，旋即笑道：“这就是最近几个月把所有竞技场打到没人敢打的‘小疯子’?哈哈哈哈，他还没我胸口高!”
这群勇士们哄笑起来，丝毫不把洛萨看在眼里。
洛萨心里怒火骤然升起，他明白对方这是故意挑衅，泰达米尔曾告诫过他，他们风头太旺了，一定会有这样的麻烦找上门来。
洛萨克制着自己不在这个烦人的家伙脸上来一拳，在阿瓦罗萨，你可以在竞技场里分生死，但竞技场外，一切暴力都是犯罪。
“你有什么事吗，没事就闪开。”洛萨不想起争执。
“哟!小孩子脾气还挺大!”领头人拍拍洛萨的头，“要不要叔叔教你什么是礼仪啊，你个没娘养的家伙!”
洛萨的怒火已经窜到头顶，他紧握拳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别冲动，洛萨。”洛萨心道，“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你的战绩，他们甚至还清楚我没有父母，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一定是有预谋的，他们有什么目的想要激怒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洛萨一语不发，他怕再和这些人说下去自己真的要控制不住了。
洛萨直接推开面前的人，大步离开。
勇士们眼里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们没有想到洛萨居然真的忍住直接离开了。
“呸，”领头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小子还挺能忍，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心情不悦地回到家，发现泰达米尔正在等着他。
“出事了。”泰达米尔咬牙道。
“怎么回事?”
泰达米尔一锤桌子，怒道：“这几天我们氏族的人一直被骚扰，有的被人偷了东西，有的被故意绊倒，还有女人在外面被扒了衣服!”
洛萨也怒不可遏，道：“今天我回来的路上也有人故意找我麻烦。”
“你也遇到了吗，看来不是简单的偶然，我们氏族被有些人针对了!”
泰达米尔和洛萨的眼里，仿佛要凝练成实质的怒火喷涌而出。
第十三章 艾希
自从泰达米尔和洛萨来到拉克斯塔克，就一门心思地钻进了竞技场赚钱，而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人脉。
遇到麻烦时，他们几乎没有可以寻求帮助的朋友。就像这次明显的对于他们氏族的针对，他们既无法得知原因，也不知道该如何妥善解决。
氏族里有人甚至有想要离开阿瓦罗萨氏族的想法，但要离开阿瓦罗萨的领地，又将是一次长途迁徙，氏族实在很难支撑下去，而且这一次，他们想不出有哪里可以作为合适的定居点。
洛萨带着纳尔在城里散着步。
纳尔一手拿着一根羊肉串津津有味地吃着，一手牵着洛萨的小拇指，像个孩子一样。
洛萨帮纳尔拿着它心爱的回旋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这是他获得力量以来第一次这么憋屈，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拳头并不足以保护他的族人。
那群一直来骚扰氏族的人就像一群苍蝇，纵使洛萨和泰达米尔和他们比起来强大的如同狮子，也没办法把这些苍蝇全部拍死。
走着走着，洛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城外。
纳尔快乐地滚进了雪地里，它今天想做一个大雪球，然后把它扔在洛萨脸上。
洛萨眺望着城里巨大的阿瓦罗萨雕像。
用冰打造的阿瓦罗萨手持长弓，眺望远方。
“她在看什么呢？”
洛萨顺着阿瓦罗萨的目光看去，那里是弗雷尔卓德无尽的雪山和冰原。
“你的宠物很可爱。”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洛萨响起。
洛萨心里一惊，他现在的感官很敏锐，居然有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近。
洛萨看向身旁，那是一个冷峻的女人。
她带着兜帽，遮住了一部分面孔，但她似雪般的银色长发却遮不住，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她身材苗条，以弗雷尔卓德女人的标准来说太瘦了些。明明是寒冷刺骨的初春，她却穿的很单薄，不少肌肤甚至直接裸露在空气中，让人不免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被寒风给刮伤。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湛蓝色的长弓，洛萨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武器，它就像是水晶一般通透明亮，而上面散发出的寒意又令洛萨起鸡皮疙瘩。
“您是哪位?”洛萨下意识地用了敬语，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肯定身份不简单。
女人笑了笑，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颇为年轻美丽的面孔。
“我知道你是谁，‘小疯子’洛萨。”女人并没有回答洛萨的问题，她指了指还在努力堆雪球的纳尔，道，“你这宠物哪里抓的，能不能送我?”
纳尔警惕地竖起耳朵，感觉好像有什么坏事要降临到它身上了。
“不好意思，它不送。”洛萨直接拒绝了，说实话就算他想送他也没办法。
“那算了。”女人放弃得很干脆。
她注意到洛萨一直在看她手里的弓。
“感兴趣吗?”女人举起自己的弓问道。
“有点。”洛萨如实回答。
女人直直地伸出手臂，把弓横在洛萨面前。
“要不要试试?”
“好。”
洛萨接过弓。
“呜!”
洛萨闷哼一声，这把弓仿佛真的是冰做的一般，入手非常之冷。
不，这比一般的冰要冷的多，洛萨几乎是刚刚接过，手就被冻伤了。
洛萨忍了一会儿，想要拉开弓的弓弦。
但手中的疼痛越来越强烈，甚至超过了被纳尔捶打时的疼痛。
洛萨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长弓掉落在了雪地上。
女人笑道：“不愧是‘小疯子’洛萨，名不虚传。说实话我还以为你刚碰到就要松手了。”
洛萨看着女人弯腰把弓给捡起，她看起来完全不怕这把弓透骨的寒意，手上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反观洛萨的手已经血污一片。
“这把弓是臻冰做的，不是寒冰血脉是用不了的，一般人碰了直接就会死。要不是听说你是不死之身我也不会让你碰，你不必不甘心。”女人解释道。
洛萨没有回应，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蓝色的光头身影，心里怒火浮现，手上的肉也以相当的速度愈合着，当洛萨眨了第三次眼睛时，他的手已经再也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
女人好奇地看着洛萨的手，问道：“真是神奇，这是魔法吗?”
“或许是吧，我也不清楚。”洛萨如实回答。
女人似乎觉得洛萨在敷衍她，有些不开心地别过头。
“你到底是谁?”洛萨没有再用敬语。
女人沉默着，眺望着城中的阿瓦罗萨雕像。
洛萨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和那座雕像很像，一样的冷峻，一样的凌厉，一样的长弓。
“你是艾希战母吗?”洛萨问道，“阿瓦罗萨的转世?”
女人转过头看向洛萨，浅笑道：“你信吗?”
洛萨不清楚她是指洛萨信不信她就是阿瓦罗萨的战母艾希，还是指信不信艾希就是阿瓦罗萨的转世。
“我信。”洛萨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不凡的女人就是人们口中称颂的新战母。
“是吗……”女人重新戴回自己的兜帽，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铿锵有力：“洛萨，这是我身为战母的命令，跟我走一趟。”
……
弗雷尔卓德绝大部分氏族都是母系社会，像泰达米尔的氏族那样战母缺失的情况是极为罕见的。
统领着一个氏族的首脑被称为战母，战母不仅要武力出众，还必须要有带领全族的头脑。
战母的权力很大，所有人都必须听从战母的号令。因此，战母的性格就是一个氏族的性格，战母若好战，那么氏族必然连年杀伐，战母若懦弱，那么氏族必定饱受欺凌。
艾希是一个怎样的战母呢?
洛萨走在艾希身后，心里想着：“阿瓦罗萨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强盛部落，它的战母艾希也必然强大。”
天色已晚，他抱着纳尔，小怪兽因为堆雪球的游戏被打断十分生气，好在洛萨给它买了一大串烤肉，才让它重回好心情。
弗雷尔卓德里，除了游牧氏族，基本上都把房子盖成低矮的三角形结构，就像一个大号的帐篷一样，这样能抵御住大风雪的侵袭。
艾希的家并不大，身为战母，她没有住的很奢侈，基本上和普通人家没有区别。
走进屋子里，温暖的炉火发出滋滋的响声，艾希家里已经有访客在等着了。
“希尔德，你怎么来了？”艾希笑着招呼。
希尔德是一个颇为高大的女人，她看了一眼抱着纳尔的洛萨，对艾希行礼道：“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战母艾希。”
“没事。”艾希摆摆手，她把臻冰弓放在武器架上，让洛萨和希尔德入座。
“介绍一下，这位是希尔德，以前是追雪氏族的战母和真知者，现在加入了阿瓦罗萨，”随后，她又看向希尔德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的‘小疯子’洛萨。”
两人都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洛萨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曾是一位战母，希尔德也没想到这个抱着宠物的小孩居然就是最近名声响彻整个拉克斯塔克的竞技场不败传奇。
希尔德的目光没有在洛萨身上停留太久，她这么晚前来是有要紧的事。
“战母艾希，凛冬之爪那边又有动作了。天气在回暖，恐怕他们的劫掠队很快就要出发了。”希尔德凝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