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年
洛萨被送到了一处宅邸。
宅邸位置很偏僻，但装潢精美，还有管家和侍者，明显是只有贵族才住的起的地方。
洛萨迷茫地被仆人们侍奉洗澡，他这辈子就没用热水洗过几次澡，弗雷尔卓德人大多如此，他们通常用雪来洁净身体。
穿的是光滑的丝绸长袍，吃的是精心烹制过的龙蜥肉，仆人们点起各种不认识的香料，洛萨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餐下来，洛萨觉得分量有些不大够。
“想喝肉汤。”
洛萨知道自己等于是被软禁了起来，身处诺克萨斯首都，他不可能逃的出去，即使逃出去了，他也很难回到弗雷尔卓德。
洛萨一直在思考斯维因对他说的话。
他给的好处很多，但条件令洛萨难以接受，他觉得如果艾希在这里，她也不会对诺克萨斯俯首称臣。
“不要被骗，洛萨，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当夜幕降临时，斯维因来了。
“不用这么戒备地看着我，我不会放乌鸦咬你的。”斯维因让侍者取走自己的大衣，对洛萨笑道。
他把洛萨带到书房，洛萨仔细地看着书房里的东西。
“没有乌鸦。”洛萨稍微放松了一点。
“从今天起，我会亲自教你。”斯维因坐在安乐椅上，“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只有周末才能给你上两个小时的课，我会给你定目标，如果完不成我就会直接放弃你，送你去火化场。”
斯维因笑的很慈祥：“我知道你的治愈极限，连续被火烧上一天即使是你也会死。”
洛萨捏紧了拳头。
斯维因没有在意洛萨的小动作，继续道：“这一年你不许出这间屋子，必须全身心地学习，日常生活管家都会为你安排好。”
“一年之后，你真的会放我走?”
“我从不食言，如果你找不到回弗雷尔卓德的路，我甚至可以派人送你。”
洛萨实在看不透斯维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只是想扶持一个伪王，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我需要锻炼。”洛萨提出要求，“我不能让我的力量衰退。”
“不用。”斯维因认真地道，“相信我，一年后，你会比现在强大的多。”
……
斯维因的课程很严格。
洛萨必须要在一个月内学会诺克萨斯语，至少要达到能看懂报纸的内容。
除此之外，斯维因还让他学习德玛西亚语、艾欧尼亚语等多种语言，洛萨感觉整个脑子都被混乱的单词和语法给挤爆。
在教授语言的同时，斯维因更多地是发表自己对各个国家政治、历史和战争的见地，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优秀的领袖需要有自己的思维，洛萨，你需要自己思考我说的对不对，还有书本说的对不对”。
斯维因亲自教授洛萨的时间很短，洛萨大部分时间都在强迫自己自学。而学到的东西越多，他就感觉过去的自己确实头脑简单。
斯维因给洛萨安排的管家也是一位好老师，他教给洛萨诺克萨斯贵族的礼仪。洛萨渐渐地也能做到切牛排时刀叉不发出碰撞声，喝红酒时能大概品出它的优劣。
洛萨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变强大。
随着眼界的开阔，洛萨也在反复思考斯维因最初的提议——成为弗雷尔卓德的王，但依附于诺克萨斯。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但洛萨通过学习，还是认识到了诺克萨斯和弗雷尔卓德军力上的差距。
几乎是绝望的差距。
洛萨想起他的血盟，他的妻子，银色长发的战母。
“如果是艾希，她会怎么选？”
……
一年的时间匆匆过去，洛萨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宅邸，但他通过书本、报纸和斯维因的口述了解到了整片大陆的大事件。
“你做的很好。”斯维因检查了洛萨的“作业”后，轻轻鼓掌，“你现在的观点即使放在军校里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篇优秀的论文。”
斯维因看向洛萨，短短一年时间，这个浑身蛮气的弗雷尔卓德人就变成了一个谈吐得体的诺克萨斯贵族。
洛萨高了不少，管家给他安排的膳食很合理，比起在弗雷尔卓德单吃土豆和肉无意要有营养的多。
他的眼神也变了，不再像一年以前那样喜怒皆形于色，而是逐渐变得内敛，懂得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学的很快，算是勉强达到了我对你的要求。”斯维因背对着洛萨，“但我对你还有一项考试，你必须通过了，我才给你选择回不回弗雷尔卓德的自由。”
斯维因走到书架前，他知道这上面的每一本书洛萨都看过，其中有些书籍譬如字典甚至被翻得老旧不堪。
“以后看书时记得小心，书是需要爱惜的。”斯维因指责道。
“谨遵教诲。”洛萨的诺克萨斯语非常标准，不带一点口音。
斯维因转过身，看着这个成长了许多的男子，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可知道‘黑色玫瑰’?”斯维因问道。
洛萨当然知道这个词，斯维因曾无数次对他讲起。不过斯维因的这个问题明显不是用“是”或“否”来回答的，他想要听到的答案是洛萨对黑色玫瑰的看法。
黑色玫瑰是诺克萨斯贵族圈的禁忌。
相传它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魔法结社，曾一度渗透进诺克萨斯的权力上层，但后来被斯维因所消灭，它的首领“苍白女士”也被处死。
但很多触及过那些尘封往事人都心知肚明，黑色玫瑰还在，苍白女士也还活着。
斯维因不止一次地向洛萨间接或直接地提过，黑色玫瑰是诺克萨斯的敌人。
那么，这问题的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黑色玫瑰是违法组织，必须根除。”洛萨知道，这问题不过是让他做出表态——如果洛萨愿意归顺诺克萨斯，他会不会站在斯维因这一边。
“很好。”斯维因张开双臂，似乎是想要拥抱洛萨，“你通过了。”
洛萨没有要和斯维因拥抱的意思：“下面该我提条件了。”
斯维因脸上丝毫没有被无视的尴尬，他眯起眼睛，道：“你说。”
“我要去亲眼看看诺克萨斯麾下的各个行省。”洛萨直视着斯维因，即使过了一年，改变了很多，他面对诺克萨斯的大统领依旧想最开始那样，毫不退却。
“全部吗?”
“全部。”
“为什么?”
“我要看诺克萨斯统治下的地方是不是真如你所说，民众安居乐业，宛如天堂。”
“我可没说得那么夸张，不过他们生活的确实不错。”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我愿意考虑你的提议，协助诺克萨斯获得弗雷尔卓德。”
“很好。”斯维因拍掌。
“但如果情况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洛萨压低了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斯维因又看到了一年前，那个在谒见厅怒吼的少年。
“我就算流干最后一滴血，也不会让诺克萨斯人再踏进弗雷尔卓德一步。”洛萨发誓道。
斯维因笑了，他还是回答了两个字。
“很好。”
第二十八章 伟大的帝国
“帝国高于一切。”
这是斯维因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话。
再经受了一年的地狱式学习后，斯维因终于允许洛萨走出宅邸，并给他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去走走吧，以你现在的目光重新审视一遍诺克萨斯。”斯维因说。
洛萨知道，他已经看了足够多的书了，现在他需要去证实书本上的内容是否正确。
洛萨漫无目的地走在都城街头，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一年前，他作为战俘被押送到这里，心中只有憋屈、不甘、怒火与悔恨，在诺克萨斯见到的所有人都仿佛是面目可憎的刽子手。
而如今，他穿着贵族服饰，自由地行走在大道上，路过的平民都对他投来礼貌的目光。
洛萨很不适应陌生人无端的好意，在他看来这都是贪婪的野兽的目光。
“冷静，洛萨，这里不是弗雷尔卓德。这群人也不是强盗土匪。”洛萨太久没进入人群，他需要适应。
洛萨路过一个水果店，店主热情地招呼着：“这位贵族老爷!要尝尝新鲜运来的水果吗？”
洛萨停住了脚步，摊上的水果明显不是诺克萨斯本地产的，事实上诺克萨斯本土非常贫瘠，即使种水果也很少有好收成。
洛萨打量着水果店，各种颜色的水果琳琅满目。
“这些水果是从哪来的?”洛萨问道。
“艾欧尼亚!”店主自豪道，“我们诺克萨斯军太强了，已经打下艾欧尼亚好几个地方了，我侄子也参军了，听说军功还不错呢！”
诺克萨斯全民尚军，洛萨不意外店主的夸耀，他指向一个红色的水果：“给我来两个这个。”
“好嘞!”
离开水果店，洛萨没有边走边吃，这样不符合贵族礼仪。
一路上，洛萨还看见许多形形色色的商家，从皮尔特沃夫进口的金属器械，在恕瑞玛上供而来的香料，被比尔吉沃特的商人们带来的奇异海兽部位等等。
“这里很繁华。”洛萨对比起弗雷尔卓德，即使是阿瓦罗萨的圣城拉克斯塔克在贸易方面也比不上这里的千分之一。
最令洛萨惊讶的，是他可以在大街上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穿着不同地域的服饰，明显来自相异的文化。
洛萨甚至看到了身上有野兽特征的瓦斯塔亚人，这些人或顶着兽耳，或长着牛头，但他们却像正常人一样大大方方地走在街道上。
每一个人都在忙碌地工作着，卫兵、商人、服务生，即使是宰肉的屠夫，也一丝不苟地剁着排骨，很少会有人闲下来聊天。
“无论是谁，愿意成为诺克萨斯人，愿意忠于诺克萨斯，帝国的大门永远敞开。”洛萨回想起斯维因的话，“而判断诺克萨斯人价值的唯一标准，就是他的能力。一个勤奋的能管理好十亩地的农夫要比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将军重要的多。”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袋子，两颗红澄澄的果子安静地躺在里面。
洛萨直接拿起水果，大口咬了起来，边走边吃。没有人在意这个年轻贵族的“粗鲁”行为。
“很甜。”洛萨心道。
……
不朽堡垒。
这是洛萨第二次近距离仰视不朽堡垒，但还是被它的巨大和宏伟所震撼。听说很多一开始宁死不降的俘虏在见到不朽堡垒后就立刻放弃抵抗，足以说明它的魄力。
卫兵们不认识这个年轻的贵族，但他们并没有阻拦洛萨，原因只有一个——乌鸦没有叫。
一步一步地登上凯旋阶梯，洛萨步伐平稳，他没有站在高处去欣赏诺克萨斯都城的风景，也没有和卫兵还有乌鸦们对上视线。
他就是单纯地走着，既不谦卑，也不傲慢。
不谦卑是因为他是弗雷尔卓德人，弗雷尔卓德并不在诺克萨斯的统治下。
不傲慢是因为洛萨承认了诺克萨斯的伟大。不只是强大，而是伟大，洛萨深切地了解到这个帝国有多么强盛，就像一头雄狮，即使畏惧它、厌恶它，担心它夺走你的生命，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赞叹它的美丽。
与洛萨在床上欣赏到艾希的美不同，诺克萨斯的美从来不是让人享受的，而是让人在它面前俯首、下跪。
“我现在还没有跪下。”洛萨心道，“未来我又会如何选择呢?”
走完了凯旋阶梯，正式步入谒见厅，路过诺克萨斯历代皇帝的纪念碑，洛萨根本一眼都没有去看。因为他知道，诺克萨斯没有皇帝，无能的上代暴君被斯维因打败，而只要斯维因不死，那么诺克萨斯的王座就会永远空缺。
大理石圆桌前，一如往常地坐着斯维因、德莱厄斯和无面人三人，他们正在讨论一些军事行动，事实上其实只有斯维因和德莱厄斯在说话，无面人还是一样沉默不语，只有在斯维因询问他意见时，会微微点头或摇头。
洛萨站在三人前，安静地等着。
议会要事，不能打扰。
洛萨没有被赶出去，说明斯维因默许了他旁听。除了洛萨以外，德莱厄斯身后还站着一队崔法利军团的士兵，他们面色严肃，站姿笔直。
终于，三人讨论完了。
“欢迎，洛萨。”斯维因说，“欢迎再一次来到这里。”
德莱厄斯对洛萨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他诺克萨斯人的身份。
“这几天我已经看过都城了。”洛萨对斯维因说。
“是吗，觉得怎么样？”
洛萨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一年前绝不会说出的话：“诺克萨斯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斯维因满意地笑了。
“但它还不是我的国家。”洛萨话锋一转。
“很快就是了。”斯维因很有自信。
洛萨没有回话。
“关于你说的想去诺克萨斯管辖的各个地区游访的事情，我考虑过后，觉得还是暂且搁置比较好。”斯维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洛萨的失礼。
洛萨锁紧眉间，他在等斯维因说原因。
“你虽然学习了一年知识，但这些知识都只是基础，你还没有一门能称得上擅长的技艺，所以我决定再为你找一位老师，直到你学会至少一门特长。”斯维因解释道。
德莱厄斯看了斯维因一眼，他还是不理解斯维因为什么要为洛萨做这么多，但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洛萨接受了斯维因的理由，他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厉害，他学到的东西越多，越觉得自己渺小：“我需要学什么?”
“看你想学什么。”出乎洛萨的意料，斯维因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他，“不管你想学什么，我都会给你安排最好的老师。”
斯维因笑道：“如果你想学带兵打仗，德莱厄斯会教你。”
德莱厄斯皱起眉头，但没说什么。
“如果你想学魔法，我愿意说服这位教你。”
斯维因朝着无面人微微欠身，无面人没有表态。
“如果你想学习谋略和政治，那么我就继续做你的老师。”
斯维因看着陷入沉思的洛萨，道：“你想学习什么都可以，学术、暗杀、武术、枪械、经商、刑侦、考古、骗术、间谍、戏剧、音乐……随你喜欢，只要你能优秀地掌握一项技能，我就可以放心地让你独自去其他地方。”
“连一些不入流的东西也让我学吗？”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入流的，洛萨，任何技能学到极致都无比强大。”
洛萨盯着斯维因，他看不透斯维因的企图，但可以肯定的是，斯维因如此煞费苦心地培养他，最后一定是为了利用他完成什么。
“既然你要利用我，那就让我先利用好你吧。”洛萨心道。
“我想好了。”洛萨开口说，“我选……”
番外 苍白女士的故事——毒刺
钱伯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脱下自己红色的军官袍，打算好好洗个澡，然后品一品自己托关系从艾欧尼亚那边拿到的异国美酒。
“亲爱的，你回来了。”
钱伯的妻子很快迎了上来，接过他的军官袍。
“是啊，这一天可累死我了。”
“累点好，累才说明你有在好好工作，才有晋升的机会。”
妻子不断地在钱伯耳边念着想要仕途光明就一定要拼搏上进之类的话，钱伯苦笑着走向浴室，他很爱他的妻子，不过她实在是有点唠叨。
“洗澡水给你烧好了，洗完澡记得来个儿子一个晚安吻。”妻子亲了一下钱伯的脸颊。
“我知道了。”钱伯脱光衣服，他在镜子面前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强壮的体魄上满是各种伤疤，这是他身为诺克萨斯军人最好的徽章。
钱伯跨进浴缸里，水温很烫，但钱伯就喜欢烫一点，他慢慢地缩下身子，把全身都给泡进水里。
“极乐啊……”钱伯舒爽地呻吟着。
“亲爱的，记得给儿子的吻!我先去睡了!”妻子在浴室外喊了一句。
“知道了!”钱伯无奈地回应道。
钱伯在水温降到体温之前从浴缸里走了出来，他裹上浴袍，刮了一下胡子，光着脚走向儿子的房间。
出乎钱伯是意料，儿子没睡。
“宝贝，你怎么还没睡呢？”钱伯走到儿子床边，轻轻搂住他的肩。
儿子只有六岁，却很机敏，是钱伯的心头肉。
“爸爸，妈妈给我买了一个新玩具，我想再玩一会儿!”儿子对着爸爸撒娇道。
钱伯心里一酸，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军队里忙，没空陪儿子，儿子只能和玩具玩。
“好，爸爸陪你一起玩，我们再玩二十分钟就睡好不好?”钱伯捏着儿子的小脸蛋。
“嗯!爸爸最好了!”儿子甜甜的笑了。
“来!让爸爸看看你的新玩具!”
钱伯看向儿子手中的玩具，那是一个人形玩具，准确的来说，是一套盔甲，盔甲里空空如也。
所有诺克萨斯人都不可能认错这个形象，他出现在每一本历史书里，旧城区曾有上千尊它的雕像，现在都已经被砸掉了面部。
他是不朽堡垒最初的主人，在诺克萨斯诞生之前，修筑了不朽堡垒的霸王——莫德凯撒。
钱伯的冷汗瞬间覆盖了整个背部，他瞪大眼睛，看着儿子手中那个邪异的玩具。
钱伯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爸爸你知道吗，伟大的诺克萨斯帝国背后的真相?”儿子还是保持着那副天真可爱的表情，嘟起嘴把弄着自己手中的玩具，“不朽堡垒的主人只有一个，没有那位女主人的肯许，诺克萨斯就不存在任何皇帝或是统领。”
钱伯跪了下去，仰视着他的儿子，声音颤抖无比，仿佛没说出一个字都是一种折磨。
“伟大的……苍白女士……请您放过……我的家人……”
“我没有要挟你，亲爱的钱伯，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愿意效忠于我?”
第三个声音在钱伯背后响起，钱伯知道那是第二位苍白女士，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见噩梦。
“我愿意……伟大的……苍白……女士……”
“很好。”
第三位苍白女士的声音出现在钱伯的头顶，他急忙低下头，不敢去看。
“欢迎你，钱伯，你现在是黑色玫瑰的一员了。”
“谨遵汝命，女士……”
钱伯知道黑色玫瑰的传闻，它是诺克萨斯伟大帝国的阴影，它的主人苍白女士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在。
她是每一个人，出现在每一个地方，而她只要让你听见她的声音，你就必须加入黑色玫瑰。
没有例外。
“衷心的诺克萨斯士兵啊，你是否愿意为黑色玫瑰，为帝国献出生命?”
钱伯低声道：“我愿意，只求我的妻子和孩子平安。”
“亲爱的钱伯，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伪皇斯维因，他必须下台。而你，将成为新诺克萨斯的开国功臣，你的子子孙孙都将成为最崇高的贵族。”
苍白女士的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谢恩赐，伟大的苍白女士。”钱伯的眼神从恐惧渐渐变成迷茫，再慢慢变成兴奋，最后化作了狂热。
“斯维因养了一个从北蛮之地来的小狼崽，名叫洛萨。”苍白女士开始下达她给钱伯的第一个命令，“斯维因很重视这只小狼崽，你的目标是去杀掉他，我给你准备了毒药，你只需要把毒刺进他的血管里就可以了。”
“遵命，女士。”
钱伯说完这句话后，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抬起头，房间里再无他人，而他的儿子，正抱着一个装着紫色液体的瓶子甜甜地睡着。
第二十九章 初见老师
晌午时分。
洛萨提前来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
他所处的位置是诺克萨斯旧城区的一个偏僻小巷，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苔藓已经长满了整块路面。
没多少人想要来诺克萨斯的旧城区，这里低于地表，街道高低层次不齐、互相重叠。
诺克萨斯以实力为尊，而在实力竞争中败下阵来没有得到社会地位的人就聚集于此。
旧城区很乱，平民几乎不踏足这里，贵族们也不敢不带卫兵就在这里走。
为了低调起见，洛萨特意买了两套平民服饰，他不想在旧城区平添麻烦。
但即使是这样，洛萨在过来的途中还是遭遇了一次抢劫、两次扒手、六次招嫖和不计其数的乞讨，虽然都被他用怪力摆平了，但还是让洛萨感觉很烦躁。
他来旧城区是为了见斯维因给他安排的新老师。
一位暗杀老师。
几天前，当洛萨在谒见厅说出自己想学暗杀时，斯维因感到有点意外，他本以为洛萨会选择学习魔法或者战争，毕竟这两项技能会极大地提升洛萨的能力。
但洛萨有自己的考量。
他确实很想学习魔法，曾见到过传奇法师瑞兹的他深知魔法有多么可怕，瑞兹那样级别的法师一人就抵得上一只军队。
但在学习了一年知识后，洛萨也对魔法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简单来说，魔法这项技艺非常看天赋，天赋好的人甚至可以无师自通，而天赋差的人穷尽一生都入不了门。
遗憾的是，洛萨的魔法天赋比较差。他曾自己尝试过释放一些简单的小法术，但全都失败了。
如果说洛萨没选择学习魔法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适合，那么他不选择跟着德莱厄斯学习带兵就是单纯地因为厌恶。
他不喜欢诺克萨斯士兵，从他记事以来，诺克萨斯士兵每年都在侵扰弗雷尔卓德的各个氏族，所以洛萨对他们有着长足的仇恨。
洛萨可以接受自己暂时成了诺克萨斯人，但他绝对不愿穿上诺克萨斯那血红的军甲。
而学习暗杀也不是洛萨一时兴起，他想过很久，他现在的长处只有两个，力气大以及不死身，而力气大的人比比皆是，不死身也有着自己的极限承受范围。
洛萨现在迫切地想提高自己的个人实力，这样他才有资本去想其他的。
洛萨想过去学弓箭，他本来就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弓，但在深思熟虑后，他觉得弓箭的使用限制有些多，很难发挥他的长处。
洛萨觉得暗杀是最适合自己的选择，力气大让他无需太依赖复杂的武器技巧也能杀死敌人，不死身则让他在一击必杀的暗杀行动中占尽便宜。
如果选择学习武术，光明正大地和人打，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种方式可以破解洛萨的不死身，尤其是洛萨特别忌惮的魔法。
即使没法破解不死身，洛萨在面对德莱厄斯时也被他击败并俘虏，所以洛萨觉得自己想要在短时间内变得尽可能强大，必须另辟蹊径。
洛萨耐心地等着，斯维因说会给他安排诺克萨斯最强的刺客来担任他的老师。
约定时间临近时，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洛萨的视野里。
女人长得很美，却有一股阴狠的气质。一头深红色的长发，左眼有一道疤，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胸衣，凸显出挺拔双峰的同时将纤细的腰肢给露出来，还可以看到她侧身的纹身。下半身还是一件紧身的皮裤，勾勒出她修长的双腿曲线。
“妓女?”这是洛萨看到这个女人时的第一反应，在旧城区还穿的这么暴露，除了妓女也想不到其他答案了。
但女人手上拿着的两样东西立刻让洛萨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是一对双刃，洛萨在书上曾看过这种形状的刀，那是只有顶级的刺客才能驾驭的武器。
女人看向洛萨，开口问道：“你是谁?”
洛萨觉得自己要是说出错误的答案，女人下一秒就会冲过来用双刃劈开他的喉咙。
“斯维因大统领让我来见我的新老师。”洛萨直言道。
“就是你啊……”女人像猫一般轻盈地走着，她虽然穿着皮靴，但踩在石板路上的每一步都没有发出声音，洛萨用敏锐的视力发现她走过的苔藓都没有被踩坏，只是稍稍压低了一点。
洛萨立刻确信，这就是他的老师。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洛萨，她双手抱在胸前，下巴抵在手中刀刃的锋面，洛萨有些担心她会把自己划伤，但事实证明洛萨的担心是多余的。
“长的不算太高，是发育期还没过吗?”女人摸摸洛萨的手肘，“嗯……果然……”
“这是在干什么?体检?”洛萨不明所以，但女人这么做肯定有道理，他只能安静地等着。
女人摸了一会儿，突然道：“把衣服脱了。”
洛萨睁圆了眼睛：“现在?”
“快点，别废话，想当我的学生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需要提问题。”女人不耐烦地道。
洛萨觉得眼前的老师虽然很漂亮，但脾气真差。
洛萨纠结了一下，还是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这是他第一次在艾希以外的异性前裸露身体，感觉格外别扭。
很快，洛萨脱得只剩内裤。
“你是听不懂诺克萨斯语吗？我让你脱光!”女人用刀尖指着洛萨的内裤。
洛萨叹了口气，还是把内裤也给脱掉了。
女人一遍又一遍地观察着一丝不挂的洛萨，不满地啧了一声：“切，雏儿。”
“雏儿？”洛萨不明所以。
女人叉着腰，眼中满是对洛萨的不屑：“你身体素质还算可以，达到了当我学生的条件，但你身上怎么一点疤痕都没有!”
洛萨恍然，他的不死身让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不可能留下疤痕，所以女人误以为他从来没战斗过。
“我真是搞不懂大统领，非要让我浪费时间当你这么个新手的老师……”女人摇头道。
“怎么回事，难度斯维因没有告诉她我不死身的事情吗？”洛萨不解，但他也没有急着解释。
“算了，既然是大统领的命令我就勉为其难地教教你吧。”女人放弃似地说着，“听好了，我对我的学徒一点都不留情，如果你没能完成我的任务，我就杀掉你，就和我以前的学徒们一样。”
“大统领跟我说你以前没教过人。”
“是吗，我忘了，杀过的人太多，已经记不清了。”女人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个人当我的老师真的没问题吗？”洛萨不由得怀疑起来。
“总之，我先给你第一个任务，杀一个人，今天午夜把人头带到这里来。”女人把玩着自己的深红色发梢。
“杀人?”洛萨眉头紧锁，“杀谁?”
“随便杀谁，你大街上看谁不顺眼就杀谁吧。”女人打了个哈欠。
“我不会滥杀。”洛萨语气沉闷。
“想当我的学徒，你就得学会滥杀。”女人甩甩自己的长发，留给洛萨一个绝美的笑容，“滥杀可不是我的禁忌。”
说完，女人便离去了。
洛萨深吸了两口气，他不明白斯维因给他找的老师怎么是这幅德行。
“该死的女人，连她名字都没有告诉我。”洛萨穿上自己的衣服，“我的名字也没问。”
洛萨不悦地离开小巷，一个身影正紧跟着他。
第三十章 遇刺
钱伯跟在洛萨的身后，全身都被包裹在斗篷之中。
他厌恶地看着脏乱差的旧城区，心里只想着快点完成任务。
钱伯从早上开始就跟踪洛萨，寻觅着下手的机会。
当他发现洛萨居然走进了旧城区时，内心几近狂喜，旧城区治安很差，也没有固定的巡逻卫兵，在这里杀掉洛萨甚至都不用管毁尸灭迹，暴民和老鼠会帮他完成。
但他还是没有急着出手，他不仅要完成任务，还要确保自己能脱身，不被发现。
当洛萨走进无人小巷时，钱伯几次都忍不住快要出手，但他还是保持耐心，他觉得洛萨敢一个人来旧城区必然有一点实力，他最好能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发动突袭。
当一个衣装暴露的女人出现在小巷时，钱伯更是越发警惕。
但后来洛萨脱光了自己的衣服，钱伯终于放下了心，看来他要暗杀的家伙只不过是来旧城区寻欢作乐的，当洛萨和那个暴露的不知是妓女还是情人的女人肢体纠缠在一起时，就是他最佳的出手时机。
钱伯没有在乎女人手上的双刃，在旧城区妓女手持武器是很正常的，这不只能让她们保护自己，还能让嫖客们想起自己该付多少钱。
但出乎钱伯的意料，洛萨脱光以后什么都没做，和那个女人聊了几句后，就各自离开了。
“怎么回事？”钱伯想不明白，但他必须紧跟着洛萨。
洛萨走的不快，他好像在思索些什么，慢慢地往旧城区外走去。
钱伯心里有些着急，出了旧城区他就很难找机会下手了。
“是你逼我的。”钱伯紧握着涂满苍白女士赐予他的毒药的匕首，准备速战速决。
洛萨走进了一个街头，不少人聚集在这里买卖东西。
“好机会!”钱伯挤进人流，在人群的掩护下不断地向洛萨靠近。
近了，近了，三个，两个人，一个人。
钱伯终于走到了洛萨背后。
钱伯眼中凶光一闪，匕首直接刺破了他自己的斗篷，捅向洛萨的腰间。
很顺利的，钱伯清楚地感觉到刀刃刺进血肉的触感，他曾无数次在战场上感受过，不会错的。
“成功了！”钱伯立刻松开手，他的这把匕首是特制的，刀刃上布满了倒刺，很难拔出。
但一只手迅速抓住了钱伯的手腕，钱伯心里大惊，想要挣脱，却发现这只手犹如钢钎一般不动分毫。
更令钱伯惊骇的是，抓住他的那只手，正属于他要刺杀的对象。
洛萨扭过头，紧盯着往他身体里刺入匕首的人。
“你能送上人头，真是太好了。”
那是钱伯此生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
洛萨不动声响地捏断眼前这个陌生人，他本来还苦恼要去哪里弄一个人头，没想到旧城区的混乱帮了他大忙，直接就有暴民前来送人头了。
“虽然我不滥杀，但你既然想要先杀我，就怪不得我了。”洛萨没有惊扰任何人，即使是在旧城区，光天化日死个人还是会引起骚乱。
他把这个刺客的一臂搭在肩膀上，像是扛着一个喝醉的朋友回家一般快速离开了嘈杂的人群。
转过几条街后，洛萨在一处偏僻地把刺客的尸体放下。
洛萨先把腰上的匕首抽出，匕首长满了倒刺，洛萨的血肉被倒刺丝丝拔出，即使是习惯了疼痛的洛萨也稍微吸了口气。
洛萨看了看伤口，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紫色液体。
“毒吗？算了，寻常毒药对我是没效的。”
洛萨仔细感觉了一下体内，再三确认这个毒素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后，放下心来。
他掀开刺客身上的斗篷，里面是一张惊骇欲绝的脸孔。
洛萨端详了一会儿：“不认识的人……是意外吗……还是有人故意想杀我？”
洛萨在诺克萨斯认识的人很少，一年间他没有参与任何社交，更别说是结仇家了。
但洛萨和斯维因走的很近，不排除是斯维因的政敌想要除掉洛萨。
洛萨用手中的匕首轻巧地将尸体的头割下来，他的力气很大，切开骨头就像切胡萝卜一样容易。
“任务完成。”洛萨撕下尸体的斗篷把头颅给包起来，“结束后找人去辨认一下吧。”
……
午夜时分。
洛萨一整天都没有离开旧城区，他好好地逛了一下这个伟大帝国的藏污纳垢之处。
混乱、危险、贫穷，这就是旧城区的代名词。
洛萨并不同情旧城区的人，他们要么是没有实力在诺克萨斯这种能力至上的国家生存，要么就是对无休止的竞争感到疲惫，从而自甘堕落。
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没什么好同情的。
可以说，诺克萨斯之所以如此强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无情地淘汰掉了这些弱者。这在弗雷尔卓德是一样的，刚出生的孩子很难熬过冬天，只有健康的婴儿才能存活下来。食物紧缺时，体弱多病的人不会分到食物，因为就算分给他们，他们也很难活下来。
洛萨敦促着自己，一定要变强，否则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洛萨的新老师很准时，当月亮高悬于顶时，她悄无声息地到达了洛萨的身边。
“哟!看起来你完成得很顺利嘛!”女人轻笑着看向洛萨手里提着的球形布袋。
洛萨没说什么，直接把布袋抵到女人面前。
女人打开布袋，一颗头颅赫然出现。
“钱伯?”女人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
洛萨一愣：“你认识他？”
女人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当然认识，他可是军队里的小名人，八面玲珑的，人缘不错。”
“那他为什么今天要刺杀我?”
“刺杀?”这回轮到女人惊讶了。
洛萨简单地跟女人说了一下他今天的遭遇。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女人脸上露出绚丽的笑容，美艳而残忍，“诺克萨斯军官居然敢刺杀斯维因大统领的人!我嗅到了阴谋和反叛的味道。”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先报告给大统领。”女人敲敲洛萨的脑袋，“给你上的第一课，听好了，我们刺客只是帝国的刀刃而已，帝国让我们杀谁我们就杀谁，至于目标是什么人，那是大统领要考虑的事，我们只管完成任务，不要有多余的想法，不然……”
女人指着自己左眼上的疤痕：“这就是教训。”
洛萨没有回应，他学习暗杀只是为了自己，从来不是为了诺克萨斯或者斯维因。
女人见洛萨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她满意地拍拍洛萨的肩膀：“能只身干掉钱伯说明你身手不错，我就稍微教你两手吧，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女人转过身，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笑靥如花，红艳艳的舌头轻轻舔过嘴唇：“自我介绍一下，徒弟，我是卡特琳娜，叫我卡特琳娜，或者不祥之刃都可以。”
第三十一章 洗衣服
卡特琳娜做事很雷厉风行。
她甚至不让洛萨睡觉休息，而是直接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
说是家，其实是一个位置非常隐秘的地下室，空间很大，甚至比得上洛萨在拉克斯塔克见到的竞技场。
“欢迎来到我的甜蜜小窝，或者说地狱训练场。”卡特琳娜随意地把钱伯的头颅扔到桌子上，躺上一张吊床，拿起一颗水姗果吃了起来。
洛萨仔细地观察着卡特琳娜的训练场，除了空旷的场地以外，还有研磨台、链锯台等打磨装置，上面放着很多细小的匕首，应该是卡特琳娜的装备。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不好意思我没有多余的床给你，你暂时先睡地板吧，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卡特琳娜一边说一边把玩着一把小刀。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现在。”
“现在?”
“嗯，帮我把我家的地板全给清扫一遍，记得还要打蜡抛光，我给你一个小时。抛光机在左边的柜子里，皮城货，很贵的，别给我弄坏了。”卡特琳娜说完就直接拿起一本书盖在自己脸上，一副我要睡了不准有意见的样子。
洛萨看向整个地下室，保守估计面积起码比他的宅邸还要大上十倍。
洛萨记忆中，他家里共有二十个仆人，这些仆人每周对宅邸进行一次大扫除，光是扫地就要花去一个上午，抛光打蜡更是费功夫，而卡特琳娜居然要他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
洛萨深吸一口气，他觉得有些恼火，但并没有发作，斯维因曾跟他说过他的新老师性格比较奇特，所以洛萨还是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洛萨立刻去找拖把和水桶，他的时间很紧。
吊床上，卡特琳娜舒服地躺着，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
洛萨蹲着操作手里的抛光机，把最后一块地面给磨平上蜡的同时，卡特琳娜出现在了洛萨的背后。
“你可真是磨蹭，这么点活居然花了八个小时!我觉都醒了!”卡特琳娜似乎很不满，她一脚踩在洛萨的背上，用鞋跟不停地磨着。
洛萨努力让自己忍着不发火，他站起身：“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问题，我甘愿承受任何处罚。”
“噢?”卡特琳娜有点意外，“没想到你还挺能忍的，我还以为你这种贵族少爷至少要被我毒打两顿才会老实。”
“你说过暗杀者只需要听从命令就是。”
“不错，孺子可教，可惜你遇上了我这么个老师。”卡特琳娜背着手，压低前身，抬起头仰视着和她差不多高的洛萨。
“我会把你折磨得想去死哦。”卡特琳娜笑道。
“来吧。”洛萨说。
卡特琳娜舔舔嘴唇，思索道：“让我想想，该怎么样才能让你那副冷冰冰的脸发出求饶声呢……有了!”
卡特琳娜飞快地跑进自己的房间，速度快得像一匹猎豹，刚刚上过蜡的光滑地面没有对她造成半点影响。
“这个老师虽然讨人厌，但还是挺有本事的。”洛萨心想。
洛萨不知道，卡特琳娜接下来要干的事会让他更讨厌。
红发刺客不知何时搬来了一个很大的机械。
“喂!徒弟!这是给你的试炼!”
“这是什么？”洛萨对器械了解很少，弗雷尔卓德压根就没这些东西。皮尔特沃夫产出的机械都很贵，据说这座城市的人能靠齿轮和扳手做出媲美魔法的产物，而在诺克萨斯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
“洗衣机，简单来说只要把脏衣服和水一起倒进去，它会一直搅拌，等个一会儿衣服就全洗干净了。”卡特琳娜一边解释一边掀开洗衣机顶部的盖板。
洛萨新奇地看着这个大家伙：“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别急，亲爱的徒弟，会让你感到惊喜的。”
卡特琳娜拿出一个篮子，里面堆满了各种紧身衣、紧身裤和女式内衣。
“这些都是我的衣服，一会儿我会把它们放进去，你只需要用手把它们全部洗干净就好了。”卡特琳娜说着把衣服全部倒进洗衣机，又倒进一盆水和半块香膏，打开了洗衣机的开关。
“行了，伸手进去洗吧。”
“就这么简单?”洛萨看着洗衣机内部，水被机械搅成了一个小漩涡，卡特琳娜的衣服都在里面游荡。
洛萨不知道卡特琳娜想干什么，但他还是把手伸了进去。
“很好。”卡特琳娜的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她突然从背后掏出一个长满利刃的小铁球，扔进了洗衣机里。
“洗衣机大概要用几个小时吧，不准把手拿出来，还有记得不要流血哦，把我的衣服染上色我可不饶你，衣服被刀子划破了也一样不饶你。”卡特琳娜大声笑着，无视洛萨几欲喷火的目光，又跑回了自己房间。
洛萨急忙看向自己的双手，那颗铁球好像是空心的，正随着漩涡流动。
“冷静，洛萨，漩涡并不急，你可以反应得过来的。”
洛萨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里的铁球，他不能挨到铁球，否则手肯定会被划伤，他唯一的选择是拨开衣服，不让铁球碰到它们。
洛萨的眼睛紧紧跟随着铁球的运动轨迹，手指小心地把一件件衣物抓住。
“不行，衣服实在太多了，没办法全部控制在手里。”洛萨找不到可以取巧的方法，只能不断地用双手保护衣物们。
洛萨选择将体积较小的内衣内裤攥在手里，用手腕勾住大件一点的紧身衣和裤子，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控制衣物们的走向。
“那个疯女人，怎么想出这些花招的。”洛萨在心底好好地问候了一下他的老师。
几个小时后，洗衣机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而那颗铁球也落到了水底。
“呼……”洛萨长舒一口气。
“让我检查一下。”卡特琳娜的声音突然在洛萨身后响起。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洛萨的感官很敏锐，但她一次都没有成功察觉到卡特琳娜的到来。
洛萨把衣物们全部捞出，他的双手没有被划伤一次，衣服们也都完好无损。
然而卡特琳娜还是皱起了眉头，她指着洛萨手中的内衣裤，怒道：“都被你捏得皱巴巴了!这还怎么穿!不及格!”
洛萨感觉自己久违的怒火上涌，他真的很想在卡特琳娜漂亮精致的脸蛋上来上一拳，但他还是忍住了，一来卡特琳娜确实说过要折磨他，为了习得暗杀洛萨也可以接受，二来洛萨没有把握自己能打得过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用不屑地表情看着洛萨：“本以为你能杀掉钱伯还算有点本事，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两件事都做不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还完不成你就滚吧，就算大统领再来要求我我也不教你了。”
第三十二章 不和谐的师生
洛萨感觉什么地方有些违和。
斯维因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当你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时，不要钻牛角尖，要大胆假设。”
洛萨觉得卡特琳娜的态度很矛盾，一方面说自己绝对服从大统领的命令，一方面又说即使斯维因再要求她，她也不教洛萨了。
“她从一开始就想打发我走。”洛萨得出了结论，“既然这样，我就偏不走。”
洛萨缓缓开口道：“卡特琳娜老师，教我暗杀是大统领的直接命令，你无权拒绝。与其想办法赶我走，不如好好教我，我趁早出师你也比较轻松。”
卡特琳娜冷笑一声：“哎呀，想不到你个贵族少爷思维还挺活络，知道我根本就不想教你。”
她贴近洛萨，手上的刀刃温柔地划过洛萨的脖子：“小弟弟，你还年轻，不应该把青春浪费在杀人这种脏活上，去学大统领当一个人上人不更好吗？暗杀这项技艺可是很危险的，稍不留神就会死哦。”
“第一，你自己说大统领的命令你会绝对服从。”洛萨在卡特琳娜耳边道，“第二，我很难死。”
卡特琳娜笑得很好看：“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接下来的几天，卡特琳娜换着各种方式给洛萨出强人所难的任务，洛萨都硬着头皮勉强完成了。
虽然每次完成任务后，卡特琳娜都鸡蛋里挑骨头让洛萨不合格，但洛萨没有半点怨言，坚强地听从卡特琳娜各种无理的要求。
卡特琳娜虽然不想教洛萨，但她也没有刻意伤害洛萨，毕竟洛萨是斯维因大统领的人。
洛萨不理解卡特琳娜为什么不愿意教他暗杀，卡特琳娜也不理解洛萨为何如此固执，死活赶不走。
无法互相理解的两人使洛萨的学习之路陷入僵局。
而打破这个僵局的人令洛萨很意外。
“钱伯。”斯维因在自己的住所召见了洛萨和卡特琳娜，“他是一个前途光明的军官，可惜他被蛊惑了，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他的妻儿现在都已经被送去调查，但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洛萨和卡特琳娜稍微一猜，就知道斯维因话中所指的幕后黑手是黑色玫瑰。
“黑色玫瑰为什么这么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吗？”洛萨问道。
“你对他们不了解。”卡特琳娜讥讽道，“他们相当狂妄。”
“黑色玫瑰不能小觑。”斯维因道。
“但可以蔑视。”卡特琳娜丝毫不惧。
斯维因笑笑，没赞同也没反驳，他看向洛萨：“你是怎么想的?”
“证据不足，黑色玫瑰杀我的动机是什么?”洛萨曾阅读过一些侦探小说，知道凡事有风险的行动背后都必定有着其动机。
“毫无疑问是我。”斯维因说，“他们想通过杀死你来打击我，他们认为我需要你去完成一些目的。”
“哼，那他们怀疑的很正确。”洛萨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斯维因的厌恶。
斯维因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静静地喝着自己的美酒，卡特琳娜却对洛萨投来一个危险的目光。
“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卡特琳娜揣摩着各种可能性。她没有去问斯维因答案，她只是一个刺客，刺客不需要知道主人的想法。
“洛萨，在卡特琳娜那里学的怎么样？”斯维因问。
洛萨看了卡特琳娜一眼，红发美人自顾自地玩着自己的发尖。
“她是一位好老师。”洛萨回道，“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忍耐……还有忍耐。”
斯维因点点头：“对于暗杀者来说忍耐确实很重要，你继续学习，或许我近期会给你一些任务练练手。”
卡特琳娜抬起头，咬着嘴唇一副不爽的样子。
斯维因好像没有看见卡特琳娜的表情。
走出斯维因的府邸后，卡特琳娜直接将洛萨带到一条无人的死胡同。
她将洛萨推在墙上，一手按在洛萨的头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
“你是指黑色玫瑰吗？”
“我是指我。”卡特琳娜按着自己的胸口，威胁道，“我讨厌有人干预我的任务，大统领很有可能把原本交给我的任务给你，这让我非常……非常生气。”
“那就好好教我，以后我不抢你的任务。”
“我拒绝。”
“那你要怎么做，杀了我吗？”
“我不会动你的，你是大统领的人，而我忠于大统领，我不仅不会杀你，如果你遇到危险还会保护你。但是……”
“但是?”
卡特琳娜笑得很灿烂：“但是我可是知道很多不伤人但能让人痛不欲生的方法，你如果不想体验一下，就最好去和大统领说你要换个老师。”
洛萨叹了口气：“有一件事我一直很不解。”
“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对大统领忠诚，为何唯独他让你教我的这个命令你如此抵触呢？”
“永远不要质疑我的忠诚，你不会知道我为之所忍受的一切。”卡特琳娜抽出一把小刀，贴在洛萨的耳根上，“我对你也有很多疑问，可我清楚一件事，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这女的比我想的还要难搞。”洛萨心说，他已经开始厌倦和卡特琳娜的互不妥协，他不想浪费时间，他需要尽快变强，至少要让斯维因不能任意摆布他。
“说吧，你需要我怎么做才能愿意教我暗杀，再这样耗下去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
卡特琳娜用膝盖顶住洛萨的肚子，狞笑着说：“别误会了，我亲爱的徒弟，你的老师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耗。”
“我想你也误会了一件事。”洛萨推开卡特琳娜，“我的忍耐是有底线的。”
“哦?”卡特琳娜单手叉腰，轻笑着，“那请问如果你的忍耐突破了底线，会做什么呢？”
“会这么做!”
洛萨突然暴起，双手飞快地朝着卡特琳娜的脖子抓去。
“哼!”
卡特琳娜嗤笑着洛萨的动作，在她看来就和树叶飘落一样慢。
她往天上扔出一把小刀，同时快速下蹲，一个凶狠的扫腿踢在洛萨的膝盖上。
“乖乖躺下吧!”
洛萨应声倒地，卡特琳娜的攻击精准而有效，旋即而来的还有她刚刚扔出的小刀，此时正笔直地往洛萨的头落下。
但小刀并没有插进洛萨的脑袋，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地捻住了刀柄，而刀尖只离洛萨的眼珠不到一厘米。
“哟，不错嘛，居然没被吓得尿裤子。”卡特琳娜收回小刀，“记得永远不要妄想反抗你的老师，亲爱的徒弟，否则下一次，刀子就不知道会插进你身上的哪个部位了。”
洛萨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手上拿着一柄同样的小刀。
卡特琳娜一惊，急忙摸向自己的大腿，那里的皮带是她挂刀刃的地方，而现在，一个槽位已经空了。
“知道我为什么跟斯维因说你是个好老师吗?”洛萨笑着看向卡特琳娜，红发美人的眼睛此刻冰寒得如同弗雷尔卓德的冬夜，“因为你那些故意刁难我的训练，确实一步步地在让我变强。”
卡特琳娜此时才开始正视眼前这个身份成谜的男人，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养的一种炉草，越是压它，越是伤害它，它长得越茂盛。
“你真的很像我小时候养的炉草盆栽，讨人厌。”卡特琳娜语气里满是冷意。
“讨人厌你还养它。”
“我想看看它能长多高。”
“炉草越冷长得越高，据说有的炉草甚至能高达十米以上。”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洛萨笑了。
因为那种草来自弗雷尔卓德。
第三十三章 杜·克卡奥的刃武
卡特琳娜把洛萨带到了一家餐馆，并且开了个包间。
卡特琳娜小口小口地用勺子吃着碗里的炖菜，洛萨则点了一份酥皮汤。
“你知道酥皮汤的来历吗？”洛萨问道。
“我讨厌卖弄学识的人，尤其是那些学识其实并不多的人。”卡特琳娜嘲讽道。
“既然你不想长点新知识就算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你为什么穿那么暴露?男人们看到你时眼睛就像饿了一个月的狼。”
“方便行动。”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聊天一时陷入了死局。
“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教你吗？”卡特琳娜把一块肥肉放到洛萨碗里，“我不吃肥的，太腻了。”
“为什么?”洛萨不介意肥肉瘦肉，只要是肉他都喜欢吃。
“我的姓氏你知道吗？”
“你没说过。”
卡特琳娜喝了一口汤，缓缓地说出口：“杜·克卡奥。”
洛萨有些惊讶地看着卡特琳娜：“你是杜·克卡奥将军的亲戚?”
洛萨在学习的一年中熟读了诺克萨斯所有大人物的传记，其中就包含杜·克卡奥将军。
他是战果硕硕的将领，他是地位崇高的贵族，他也是武艺超群的大师。
可以说，杜·克卡奥的在诺克萨斯的名声甚至可以媲美斯维因和德莱厄斯。
洛萨没想到这个杀人如麻的危险女人居然和诺克萨斯最高贵的血统扯得上关系。
“我是他的女儿。”卡特琳娜回道。
洛萨更觉得不解，按理说杜·克卡奥将军的女儿如此崇高的身份地位，应该享受最好的生活，在贵族军校里接受教育，整天围着沙盘和舞池转才对，怎么会成为一个舔着刀口过活的刺客。
“曾经是。”卡特琳娜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神中满是轻蔑与讽刺，“我和他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杜·克卡奥将军好像失踪了？”洛萨所说的事实曾震惊了整个帝国，没人知道如此位高权重的将军究竟消失到哪里去了。
“是啊，失踪几年了，搞得我也被帝国的密探调查了好久。”卡特琳娜似乎一点都不关系他父亲的死活，她拿纸巾擦擦嘴，等待洛萨吃完他的酥皮汤。
“我从小时候就被我父亲当成暗杀者培养，他是最卓越的刃武大师，刀刃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想让它们刺向哪里，就绝不会有半点偏差。”卡特琳娜用指尖托住一把小刀，刀刃在她的手指上快速飞舞，就像绕着花柱翩然的蝴蝶。
“所以你学会了他的技艺?”
“我不认为我比他强，但也不认为我比他弱。”卡特琳娜撇撇嘴，“很多年前，因为我的年轻气盛，我的急于求功，我的……狂妄自大，我违反了我父亲的命令，私自改变了刺杀目标，致使军团损失惨重。”
洛萨安静地听着卡特琳娜的故事，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斯维因曾说过当某人愿意和你分享过去时，他未来就可能和你分享一切。
“我的父亲勃然大怒，他派出刺客除掉我，他的亲生女儿，以此洗刷他的耻辱。”卡特琳娜收回小刀，指向自己眼睛上的疤痕，“这就是那个刺客的成果，不过我把他的脑袋给割下来了，还扔到我父亲的面前。”
“你恨他？”洛萨试着推进卡特琳娜讲出更多。
“不恨，大概吧。”卡特琳娜面无表情，“我承认那次确实是我的错，我辜负了父亲的培养，辜负了帝国，辜负了我自己。所以在斯维因大统领推翻先皇之后，我认定他就是能领导诺克萨斯的人，我要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我要成为诺克萨斯最锋利的刃。”
“你做到了，斯维因跟我说过你立下了很多功劳。”
卡特琳娜摇摇头：“还不够，洛萨，远远不够。”
她看向洛萨，沉声道：“我不想教你我父亲的刃武，因为我很不喜欢回忆起他，而且教你会浪费我去杀人的时间，就这么简单。不过现在看起来都是我的任性罢了。”
卡特琳娜向洛萨甩出一把飞刀，洛萨用手指精确地将其抓住。
“看，你天赋不错。”卡特琳娜要回自己的小刀，“所以我改变想法了，原本我认为教你这种贵族公子只是浪费时间，但现在嘛……我可以教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卡特琳娜推开面前的碗，自己凑到洛萨的面前，紧盯着洛萨的眼睛：“永远忠于诺克萨斯。”
洛萨呼吸一滞，眼前的这个女人非常敏锐，仅仅是看到了斯维因和洛萨之间的态度，就判断出洛萨并不是全心全意忠于斯维因的。
在卡特琳娜眼里，斯维因差不多就相当于诺克萨斯的意志。
洛萨看着卡特琳娜的眼睛，那是一双像刀一般的眸子。
洛萨想起了自己的家，在那片冰天雪地中，同样有一个女人，同样热爱着自己的家园，同样眼神坚定得宛若万年不化的臻冰。
“我答应你。”洛萨回道。
卡特琳娜轻轻笑了出来。
“很好，徒弟。”她拍拍洛萨的脑袋，“我去结账，然后我们回家，接下来的训练要比你经受过的还要艰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洛萨看着卡特琳娜离去的窕窕背影，心里说了一声抱歉。
“我没有办法同时忠于两个国家，至少现在的我不行。”
洛萨站起身，跟在卡特琳娜身后。
“如果阿瓦罗萨不得不和诺克萨斯开战，那我只能选择站在艾希这一边。”
卡特琳娜结好账，对着洛萨一笑。
“要开始了哦，徒弟。”
“好的，老师。”
……
斯维因看向面前藏在阴影中的男子，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扶手。
“泰隆，你还是不愿意为我效忠吗？”
泰隆的衣袖里，闪着寒光的刀锋露出，在一国领袖面前亮出凶器是很危险的，可双方似乎都不介意。
泰隆的话语比他的刀刃还要刺痛：“我只忠于杜·克卡奥将军，斯维因大统领。”
斯维因稍稍叹了口气，道：“将军已经失踪很久了，我知道你想找到他，但你最近的行为有些过火了。”
泰隆不置可否：“杜·克卡奥将军认同您的方针，所以我尽量不会给您添麻烦，但我不会停止去寻找将军。”
斯维因把玩着一根纯黑色的羽毛笔，道：“你知道卡特琳娜最近在干什么吗？”
泰隆皱起眉头，他不懂斯维因为何突然提起杜·克卡奥将军的女儿。他和卡特琳娜很熟悉对方，毕竟教他们的是同一个师傅。但他们之间交集甚少，因为卡特琳娜已经背离了他的父亲，而泰隆又只为杜·克卡奥服务。
“我最近有一个很关照的年轻人，我让卡特琳娜教他暗杀。”
泰隆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他在推导各种可能性，自从杜·克卡奥将军失踪后，他就对身边的一切保持怀疑，任何与将军有关的事情他都要知道，哪怕是看似再没有关系的事情，都有可能与将军的失踪有所关联。
“一开始他们关系并不好，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步入正轨了。我很欣慰，很快，诺克萨斯就要出现第四位刃武大师了。”
泰隆知道斯维因是什么意思，他，卡特琳娜和杜·克卡奥将军是三位公认的刃武大师，第四位指的自然是卡特琳娜的学生。
“你和卡特琳娜性格都太极端了，适合杀人，却不适合统帅。”
泰隆并不反对，斯维因的评价很中肯。
“杜·克卡奥将军的位置已经空缺多年，我很难找到谋略和武艺都可以顶替他的人选，所以……”
斯维因看向泰隆，泰隆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阴影之中他的眼睛冷得令人发怵。
“如果训练计划按照我所欲想的那样顺利，我会在五年内将他培养成才，然后接替杜·克卡奥将军的职位。”
一柄飞刀直直地插进斯维因的桌子上。
“对诺克萨斯的大统领动武可是叛国罪。”斯维因不慌不忙地把刀子抽出来。
“给我时间。”泰隆努力让自己的双手停止颤抖，“我一定会找到将军。”
“没有时间了，泰隆。”斯维因道，“帝国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下脚步，哪怕那个人叫杜·克卡奥。”
第三十四章 第一次任务
卡特琳娜没有夸张，刃武的训练真的很困难。
她测量了洛萨每一根手指的长度，为他量身打造了一整套刀组。
洛萨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把这组刀刃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为此，除了正式训练以外，洛萨的日常生活都必须用它们来完成。
“想象刀刃就是你的手指，你要用它吃饭、洗澡。”卡特琳娜的要求很严格，洛萨的私生活被她全面监督，不准他有一刻放下刀具。
洛萨从未接受过这种训练，在弗雷尔卓德时，培养战士的人基本上都是年迈的氏族勇士，而他们往往是大大咧咧地教你几招就完了，与其说勇士是他们教出来的，还不如说是弗雷尔卓德的风雪刮出来的。
而卡特琳娜这种无微不至，极其苛刻的教学方式令洛萨压力颇大的同时，也一刻都不敢懈怠。
洛萨的怪力也帮了他很多忙，刃武中很多比较难以做到的动作他都能轻易完成，卡特琳娜说他的身体素质已经很强，需要的只是控制力。
刃武是一项很难的武艺，但严格的来说，刃武其实只有三招——随刃、瞬步和暴雨。
随刃即是身体跟着刀刃运动，即使刀刃脱手，刀刃的飞行轨迹也要了然于心，随时都能重新接住，再次成为手里的凶器。
瞬步则是身法，刃武并不要求使用者有长途奔跑的耐力，但一定要有能让自己瞬间跳出十米以上的爆发力，配合随刃，可以做到在一定空间内刀刃和身体想在什么位置就在什么位置。
而暴雨，则是刃武使用者的底牌，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将身上的所有刀刃掷出，就如同暴雨倾盆一般，织出一张避无可避的刀幕。
对于洛萨来说，最容易做到的反而是上手更难的暴雨，他的力气远超常人，经过一定训练后，他释放的暴雨甚至比卡特琳娜的还要密集凶狠，但精准性依旧远差于她。
训练一个月后，洛萨已经能用飞刀精确命中五米以内的苍蝇。
两个月后，洛萨的感觉仿佛已经连上了刀刃，哪怕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也会下意识地掷出飞刀击中目标。
三个月后，洛萨的瞬步最远可以一跃十九米，但落点操纵还是不够熟练。
卡特琳娜似乎也习惯了老师的身份，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看到洛萨进步神速，她还是相当惊讶。当初她花了五年才完成的训练洛萨仅仅花了三个月，不得不说洛萨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忍耐能力帮了他很大的忙。
“洛萨，大统领发来了任务。”卡特琳娜收到了一只乌鸦寄来的密信，两人的训练计划被迫中止。
“真是奇怪，大统领要求我们两个一起去完成这个任务?”卡特琳娜快速阅览一遍密信之后，不满地把信纸扔进火盆里。
“我也想看一下。”洛萨指着密信的残骸。
“用的是军方密语，你看不懂的。”卡特琳娜收拾着自己的装备，“任务不难，去杀掉一个公然反抗大统领统治，想要恢复帝制的贵族男人，今晚就动手吧。”
洛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要恢复帝制的贵族不少，因为斯维因上台后贵族的权力相比还有皇帝时弱了不少。因为斯维因大肆宣扬能者至上的理论，不少平民都靠实力夺得了社会地位，贵族的权势无疑就被压低了许多。
但斯维因并不会刻意打压这些反对他的贵族，因为他们并没有实权，掀不起什么风浪，顶多就是开点聚会，做做演讲。大势在此，他们根本不可能反抗斯维因。
而如今，斯维因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去杀一个这样普通的贵族?
卡特琳娜察觉到了洛萨的疑惑，她点了点洛萨的额头，道：“不用想太多，身为刺客上面要求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多余的想法只会让你的刀变钝。”
“嗯。”洛萨把疑惑压在心底，他一直看不透斯维因的行为，但总有一天，他要看清楚。
卡特琳娜的装备很简单，一对双刃，这是她的主武器。一组飞刀，挂在大腿上的皮带挂扣里。一双铁靴，一双护肩和一双护臂是她仅有的防具。除此之外她的装束和平常没有什么分别，依旧是暴露的胸衣和皮裤。
“你带这么点防具够吗？而且好像护住的部位都不是要害。”洛萨问道。
“一个好刺客永远不会让敌人碰到自己的要害。”卡特琳娜敲敲自己的护臂，“带上这些是为了格挡敌人的武器，而且带太多护具会让我行动变慢。”
“我记得书里写过很多刺客会准备护心镜。”
“别信书上的，我就从来不用。”
“为什么?”
卡特琳娜挺了挺自己的胸。
“塞不下。”卡特琳娜回答道。
“原来如此。”洛萨理解了。
“你呢，你不带护具吗？”
“不需要。”洛萨坦然道。
“切，任务完成后缺胳膊断腿了我可不会出钱送你去皮城装义肢。”卡特琳娜扔给洛萨一套链子甲。
“不了。”洛萨谢绝了卡特琳娜的好意，“我真的不需要。”
……
诺克萨斯的夜晚从不平静。
闻到血腥气的亚龙犬不安分地撞击围栏，希望能从驯兽师那里得到更多的肉块。军营里精力过剩的士兵们高唱着行军歌，意图向所有人宣告他们是未来的英雄。旧城区里过着悲惨生活的人们在拼命求生一天后，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开始痛哭。
洛萨和卡特琳娜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他们置若罔闻地走着。
每个人在诺克萨斯都有自己的位置，今晚，他们的位置是刺客，刺客不应该说话，不应该多愁善感。
他们要刺杀的目标是一个慈善家，一个贵族，一个公然反抗崔法利三人议会的演说家，一个饱受赞誉的艺术家，同时也是一个风流多情的浪子。
正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今晚又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在夜色的掩护下走进那位贵族的家中，不难想象对于她来说，面临的将是怎样梦幻、淫靡的一夜。
然而可惜的是，今夜的美梦会有两个不速之客前来打扰。
卡特琳娜打了一个手势，洛萨心领神会，如事先约定的一样，卡特琳娜会率先潜入，探明情况，洛萨负责放风。待卡特琳娜取走目标性命后，由洛萨负责接应。
卡特琳娜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目标庄园的花园里。
洛萨安静地趴在庄园对面的建筑屋顶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庄园内的所有动静。
洛萨看到了庄园门口的铭牌，上面写着它主人的名字。
“庄园修的不错，可惜你今天就要死了。”洛萨心里隐隐为这个贵族感到可怜，“虽然我与你无冤无仇，但请安息吧，弗拉基米尔。”
第三十五章 陷阱
卡特琳娜顺利地摸进了建筑内。
夜已深，除了庄园正门口的守卫，整座庄园应该没有还醒着的人。
哦，不，还有两个人醒着。
“不好意思，我要打扰你们的春宵了。”卡特琳娜无声地行走着，夜里，只有一个房间还露出灯光。
房间里，隐隐可以听到一对男女在谈话，卡特琳娜对他们聊什么没兴趣，她现在在思考今晚是只杀掉目标，还是多杀几个尽尽兴。
她为了教洛萨，已经很久没杀过人了。
“艺术才是生命。”
卡特琳娜听清了房间里男子所说的话。
“人类的生命短暂无比，只有艺术才能长存，就像那些名人的传记，那些传世的画作，他们的主人虽已化作白骨，却得到了永生。”
“真恶心。”卡特琳娜非常讨厌这些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者，“又是个花言巧语骗女人的贱种，杀了你也算是给贵族清洗血脉了。”
“艺术即是永生，你愿意和我一起永生吗？”
“我愿意。”
伴随着女孩略显激动的声音，卡特琳娜听到两人似乎吻在了一起，濡湿的吸吮声彰显了门后的醉意。
“真是美好的一夜。”卡特琳娜握着双刃，“让我给你们助助兴吧。”
她悄悄地推开房门，贵族的家具都被保养的很好，不会发出吱呀的噪音，卡特琳娜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正如她所料，房间里，一对男女正紧紧相拥，如胶似漆。
他们好像没有注意到有一位没被邀请的客人前来，男人抱着女孩，站姿优雅，女孩的手不住地打颤，像是被男人的技巧带向了情欲的巅峰。
但卡特琳娜看清楚了，男人所含住的部位并不是女孩红艳艳的双唇，那对嘴唇正无声地开合着，仿佛想说什么。
男人咬住的是女孩天鹅般的脖颈，鲜血正慢慢地从男人的唇边滴落。
卡特琳娜浑身寒毛倒竖，她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她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杀!”
卡特琳娜腿部肌肉瞬间绷紧，速度快到肉眼几乎看不清，卡特琳娜瞬跳到了男人的背后。
寒芒一闪，锋利的刃已经触碰到了男人的脖子，深深地陷了进去。
“礼貌。”
男人开口了。
卡特琳娜瞳孔皱缩，她立刻松开刀刃，瞬跳到窗户旁，在这里她进可以继续进攻，也可以迅速逃跑。
男人张开嘴唇，女孩无力地瘫倒在他怀中，她已经变得浑身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双目失去了神采，就像一个精雕细琢的人偶，不知是否还有生命。
“在他人约会时，肆意打扰是相当不礼貌的，你身为贵族应该清楚这一点。我很失望，卡特琳娜小姐。”男人的话语温润而缓和，他虽然是在和卡特琳娜说话，但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怀中的女孩，柔情似水。
在男人说出卡特琳娜的名字时，她就意识到了今晚的刺杀是一个陷阱。
“跑!”卡特琳娜没有想和男人纠缠的想法，她撞向窗户，企图跳楼逃走。
砰!
卡特琳娜狠狠地装在了玻璃上，可玻璃不知为何没有一点损伤，反而是卡特琳娜被撞得浑身剧痛。
“啊，我忘了告诉你，这面玻璃是管家不久前刚从皮城进的上等货，蛮力是撞不碎的。”男人轻笑道。
卡特琳娜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她迅速爬起，手中激射出数十道利刃，她不管那个女孩的死活了，她要把这个可恨的男人撕成碎片!
一道红色挡在了两人面前，飞刀一把把陷入其中，然后无力地落地。
卡特琳娜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暗红的色泽，还有腥甜的香气，告诉她那是她最熟悉的东西。
血。
流动的血液在空气中缓缓翻滚，像是品酒师在高脚杯中晃卷上红酒一般，不疾不徐，优雅迷醉。
“请告诉我，卡特琳娜小姐，是谁把你从一个高贵的贵族变成了不懂礼仪，不懂尊重的野蛮人呢？”男人爱惜地看着怀中少女，“如此娇嫩的肌肤，要是被划伤，血不就都跑出来了吗，多浪费。”
卡特琳娜努力平息着躁动不安的心脏：“你到底是谁，弗拉基米尔，你想要对我干什么?”
弗拉基米尔笑了出来。
“请不要误会，卡特琳娜小姐，今晚的主角并不是你。”
卡特琳娜心里一沉，她知道弗拉基米尔是什么意思，同时也知道她完了，她已经没有底牌来对付眼前这个怪物，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快跑，洛萨。”卡特琳娜在心底呼喊着，她打算拼死一搏，“他的目标是你。”
……
洛萨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卡特琳娜迟迟不给他发约定好的信号，而庄园从外面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
“要进去吗？”洛萨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确定现在进去是否会破坏计划，但万一出现意外，他就应该立刻赶去支援。
然而他的困境很快就被解开了。
站在庄园门口的两个门卫突然齐齐地向洛萨所在的位置看来，洛萨心里一惊，他所处的位置已经足够隐蔽，但还是被察觉了。
洛萨下意识地想撤退，可那两个门卫突然齐声喊道：“弗拉基米尔主人邀请您共进晚餐，洛萨先生。”
洛萨的脚步被这句话给生生拽住，他闭上眼睛，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这是陷阱，那封密信有问题!”洛萨看向两个门卫，他们站得笔直，面带微笑，紧紧地盯着洛萨。
“卡特琳娜十有八九被抓住了，现在走，她很可能会死。”洛萨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为了卡特琳娜冒险。
“去吧。”洛萨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不能放任对自己有恩的人被杀害，哪怕这个人很讨厌。
他大大方方地走到庄园门口，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必要躲躲藏藏了。
两个门卫热情地迎了上来，他们为洛萨开门，齐声道：“恭迎您，洛萨先生，由我们为您带路。”
洛萨深吸一口气，跟着他们迈入了庄园。
一进庄园，洛萨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气息，却让他稍稍感到心安，狂跳的心脏渐渐被抚平。
在门卫们地带领下，洛萨来到了宅邸的餐厅。
餐厅很大，保守估计可容纳上百人就餐，一张非常长的餐桌摆在正中间，上面放着散发着奇香的花卉。
一个白发男子正坐在餐桌的尽头，那是主座，只有一家之主才有资格坐。
他就是弗拉基米尔。
洛萨远远地和他对视，弗拉基米尔很英俊，气质不俗，但在洛萨这个弗雷尔卓德人眼里看来，作为一个男人他太瘦了。
“欢迎你，洛萨，请入座吧。”弗拉基米尔彬彬有礼地邀请洛萨坐在他右手边最近的位置。
不知何时，餐厅里出现了好几个侍者，他们伺候着洛萨入座，帮他带上围巾，给他端上净手碗和热毛巾。
洛萨死死地看着弗拉基米尔，这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一股熟悉感。
“很抱歉这么唐突地邀请你，按照礼仪，我应该先给发正式的邀请函，收到回信后再派马车去接你的。”弗拉基米尔一脸歉意地说着，仿佛他真的感到内疚一样。
“卡特琳娜在哪里?”洛萨不想跟着弗拉基米尔的步调走，他寻找着突破的契机。
“卡特琳娜小姐在她该待的地方。”弗拉基米尔打了个响指，侍者为他和洛萨倒上了红酒，“先吃晚餐怎么样，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现在这个时间吃晚餐不会太晚了吗？”
“美食什么时候吃都不算晚，相信我，我今晚准备的盛宴必定会让你满意。”弗拉基米尔很有自信地笑着。
第三十六章 血宴
第一道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洛萨认得这道菜，这是野甘露焗蜗牛，算是一道小有名气的开胃菜，诺克萨斯很多贵族都喜欢。
“野甘露的蜜汁配合蓝玉蜗牛的清甜，发明这道菜的人是个天才。”弗拉基米尔举起酒杯，邀请洛萨碰杯。
“卡特琳娜在哪里？”洛萨第二次发问。
弗拉基米尔叹了口气，道：“礼仪，洛萨先生，在餐桌上是不宜谈正事的，我们可以聊聊画作或是文学，这都是我的长处。”
“吃完了，你就会告诉我卡特琳娜在哪吗？”
“那是自然。”
洛萨吐出一口气，现在主动权都在对方手中，他必须要找到机会，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忍。
洛萨拿起刀叉，往嘴里送进一块蜗牛肉。
弗拉基米尔没有骗人，这道菜确实很好吃，但以洛萨的标准来说，量连牙缝都不够塞。
洛萨只花了几秒钟就吃完了这道菜，弗拉基米尔有些失望地看着他：“我更喜欢细嚼慢咽的客人，不过我不会干涉你的用餐习惯，请自便。”
第二道菜紧接着端了上来，是一份很常见的牛排。
洛萨皱起眉头，按照贵族礼仪，正餐的就餐顺序应该是餐前酒、开胃菜、开胃汤、主菜、甜品、第二道主菜和饭后甜点，但牛排明显不属于开胃汤。
弗拉基米尔看出了洛萨的疑惑，道：“我的家族用餐顺序比较古旧，开胃菜有两道，没有汤品。”
洛萨指着面前厚厚的牛排：“你管这叫开胃?”
“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你不吃吗？”
“这餐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而且我已经吃过了。”
洛萨只能吃起牛排，牛排煎成了三成熟，肉汁丰厚，血水毫无腥味。
“虽然牛的不同部位做成的牛排都有其最适合的成熟度，但我只接受三成熟的牛排。”弗拉基米尔道，“三成以上的都是垃圾。”
洛萨没有回弗拉基米尔的话，埋头吃着，其实他更喜欢全熟的肉。
“终于轮到主菜了，你会很喜欢的。”
弗拉基米尔拍拍手，一个侍者推着一张餐车走了过来。
主菜看起来分量很足，餐盘大得夸张，三个侍者联手才把它给抬上桌。
侍者拾走餐盖，里面的主菜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卡特琳娜。
她安静地躺在餐盘上，身上的衣服没有变动，还是洛萨和她分别时的样子，但武器和护具都已不见。
她睁着眼睛，却仿佛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有随着呼吸起伏的小腹证明她还活着。
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但正是如此才更让洛萨冷汗直冒，卡特琳娜不是那种简简单单就束手就擒的人，让她这样任人宰割地躺着比杀了她还难。
洛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转头看向弗拉基米尔：“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弗拉基米尔做作地表现出惊讶之情，“这不应该是你最喜欢的吗？”
他眯起眼睛，目光里透露出些许狂热：“我们最喜欢的。”
餐厅里所有侍者的身体突然爆开，滚烫的鲜血飞舞在空中，汇聚成一涡血流，环绕在洛萨身边。
“这是魔法?”洛萨无从得知弗拉基米尔干了些什么，他也无暇顾及。
浓厚的血液气息令洛萨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在翻滚，他感到无比口干，舌头像是被火炙烤一般，需要痛饮些什么来填满饥渴。
“真是怀念，我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近地闻到同类的气息了。”弗拉基米尔陶醉地深呼吸着，好似洛萨和血液的气味就是佳酿，“能遇见你真是我的幸运，亲爱的洛萨。”
“同类?”
洛萨意识到了什么，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在弗拉基米尔身上感觉到的熟悉的气息究竟是什么。
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噩梦。
屠光他氏族的怪物。
弗拉基米尔和它有着同样的气息。
“啊!”
洛萨再也抑制不住，他的怒火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口中的饥渴更是加剧了他的狂躁，他甚至没有想去用正在苦学中的刃武，他只想把拳头砸在弗拉基米尔的身上，将他打到不成人形，打到死状凄惨。
“真可爱。”弗拉基米尔的眼神像是在看着嗷嗷叫的小狗，“拥有令人着迷的血，却这么弱小，这么可怜。”
洛萨的拳头被血流挡住，鲜血顺着他的指缝钻到肉里，他的手刹那间变成了鲜红色，大量的血液涌入他的手臂，把它撑得肿胀肥大。
痛。
洛萨此生从未体会过这般疼痛，不属于他的血液在他的手臂里大肆奔腾，就好像无数的蠕虫钻进里面疯狂撕咬。
终于，洛萨的手臂承受不住如此多的异物入侵，被活生生撑爆了。
洛萨的手臂残肢无力地垂下，肌肉和皮肤都已不见，只有少量的关节肌腱还勉力维持着骨头不散架。
“餐桌礼仪，洛萨。”一股血流飞入了弗拉基米尔的酒杯，他一边浅酌，一边说道，“你没有必要这么愤怒，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的那个暗裔对你做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事，但请相信，那和我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暗裔?”洛萨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
疼痛让洛萨的头脑稍稍冷静，确实，那个怪物的外形和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差距过大，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暗裔是什么?你是什么?”洛萨咬牙问道，他的手臂已经开始愈合，但他并不关心，他只想知道答案。
弗拉基米尔轻抚脸颊，沉吟道：“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嗯……该不该告诉你呢。”
弗拉基米尔拿起餐桌上的一束花卉，花瓣已被鲜血染红，妖异明亮。
他把花束轻轻放在卡特琳娜光洁的额头上：“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一样，你吃完了饭，我们才能谈正事。”
洛萨看向餐桌上平躺着的卡特琳娜，看着她的呼吸，看着她的脉搏，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样清晰可见。饥渴再次占据了洛萨大部分的思考空间，他想要咬下去，对着卡特琳娜柔滑的肌肤咬下去，想尝尝看如此美丽的女人的鲜血是什么味道。
“顺便一提，卡特琳娜小姐现在虽然不能动，但意识是清醒的，她能看见你，也能听到我们说话，还能感觉得到疼痛。”弗拉基米尔特意提醒道，“我不喜欢毫无反应的猎物，她们和全熟的牛排没有分别。”
洛萨缓缓地靠近卡特琳娜，卡特琳娜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她应该是感觉到了洛萨靠近她咽喉处的鼻息。
“对，就这样，亲爱的洛萨。”弗拉基米尔张开双臂，好似在欢迎新盟，餐厅里的血流也随之激动地飞舞着，“咬下去，你将成为我真正的同胞；咬下去，你将得知暗裔的真相；咬下去，我们共同成为不朽的王!”
“欢迎，成为我!”弗拉基米尔双目迷离，平静的表情上却带着难掩的癫狂。
洛萨的牙齿，已经贴在了卡特琳娜的喉咙上。
第三十七章 逃生
洛萨咬了下去。
他的双唇紧紧贴住卡特琳娜的脖子，双颊不断收缩，尽情吸吮。
“很好!很好!”弗拉基米尔鼓起了掌，血流渐渐退去，“不枉我杀掉几个我很喜爱的仆人来激发你的欲望，洛萨，我很满意。”
洛萨好像没有听见弗拉基米尔的话，全神贯注地吸着。
卡特琳娜痛苦地瞪大眼睛，她甚至无法发出悲鸣。
弗拉基米尔没有再说话，他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洛萨都听不进去，他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就好。
弗拉基米尔拿起酒杯，闭上眼细细品味杯中鲜红液体的滋味。
浓稠的液体缓缓流入他的嘴唇，死亡的味道在味蕾上起舞。
顷刻间，酒杯破裂。
是飞刀。
是无数把飞刀。
洛萨的衣袍之下，事先准备好的所有刀组全部奔涌而出，这是刃武的杀招，暴雨，比卡特琳娜所施展的还要狂暴猛烈。
血幕升起，势如破竹的刀锋被滚烫的血潮淹没，待它们重新出来时，已经被腐朽得不成样子。
血幕落下，弗拉基米尔看向面前，洛萨和卡特琳娜已经不知所踪。
他蹲下身，看着和杯子碎片一起洒落一地的血浆。
“真是浪费。”弗拉基米尔好像一点也不生气，“洛萨啊，你若不懂血液的醇美，是无法达到永生的极乐的。”
他抬起双臂，血潮翻涌，整片庄园此刻都被浸成血色。
他轻轻踏步，在血海的簇拥下独自起舞。
……
洛萨狂奔在诺克萨斯的街头，肩上扛着动弹不得的卡特琳娜。
他现在状态很不好，弗拉基米尔灌进他体内的血还有残留，他感觉自己渴得近乎发狂。偶尔撞见一个在深夜游荡的行人时，他都会有上前把他撕碎，让爆出的血浆洒满自己全身的冲动。
为了发出最致命的一次暴雨，洛萨不惜让双臂脱臼，好在他恢复能力惊人，现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外伤。
洛萨的目标只有一个，斯维因的府邸，现在他觉得只有那个地方是安全的。从庄园逃出来后，他只是全力跑出了几条街，但离目的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然而弗拉基米尔并没有轻易地放他们走。
血的味道钻进洛萨的鼻子。
洛萨回头望去，量大到有些荒谬的血潮正顺着街道向他狂涌而来，仿佛泛滥的洪水，发出任何野兽也比不上的咆哮。
“他到底是什么怪物!”洛萨在心底大喊，血洪明显是弗拉基米尔的杰作，虽然白发男子称洛萨和他是同类，但洛萨自认自己绝对做不到像这样的事。
洛萨立刻跳起数米高，一手按住肩膀上的卡特琳娜，一手像猿猴一般攀援而上，仅仅一个呼吸，洛萨就爬上了一栋五层小楼。
但血洪并不比洛萨要慢，它好似有着自己的智慧，居然跟着洛萨冲上屋顶，这明显是只有魔法才能做到的事情。
洛萨丝毫不敢减速，顺着建筑群的屋顶跳跃奔走。
血洪也像是着了魔一般死跟着洛萨，无论洛萨怎么闪转腾挪，它都紧紧地咬在身后。
“该死!”洛萨知道，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血洪吞没。他一时间无计可施，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苦练出来的瞬跳在此刻都只能在血洪面前苟延残喘。
一串飞刀划过夜色。
洛萨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把真容隐藏在兜帽之下，手中的刀锋熠熠生辉。
刀刃在空中展开了一扇密集的刀幕，血洪无情地撞了上去，刀幕顷刻间就被腐蚀瓦解。
但这稍微延缓了一点血洪的速度。
洛萨不知道帮助他的男人是谁，但他认得那使用飞刀的技术，那是他所熟悉的凌厉刀法。
刃武。
洛萨立刻冲到男人身边，把卡特琳娜交给他。
“它的目标是我，你带她离开!”
男人接过卡特琳娜，沉默地看着只说了一句话，就迅速跑开的洛萨。
正如他所说，血洪没有朝着男人和卡特琳娜飞来，而是调转方向，死死地黏在洛萨身后。
男人低头看向卡特琳娜，她浑身上下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只有喉咙处有两排深深的牙印。
卡特琳娜认得这个男子是谁，但她现在只能睁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
男人好像知道卡特琳娜要说什么，他低语道：“不用担心他，大统领已经知晓。”
男人说完，把卡特琳娜扛起，宛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
洛萨还是在逃命。
他试过各种方法，钻进小巷，冲进店铺，甚至跑入下水道，都没能甩掉身后骇人的血洪，反而波及到了一些路人，凄惨地被血液吞噬。
洛萨的腿因为长时间全速奔跑已经濒临极限，他的心脏跳动过快，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呼吸，即使是怒火旺盛，自愈的速度也赶不上他消耗的速度。
洛萨需要停下来，等待自愈，但血洪明显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在洛萨快要撑不住时，一只乌鸦飞到了他身边。
气势磅礴的血洪在面临这么一只小乌鸦时，居然顿了一下，仿佛在忌惮些什么。
洛萨在看到乌鸦的同时，已经知道他得救了。
洛萨无力地跌坐在地，他需要时间来恢复。
乌鸦紧盯着血洪。
对峙了几秒钟后，血洪还是呼啸着向乌鸦袭来。
“噶!”
乌鸦长鸣一声，一只暗红色的巨眼在天空中睁开。
看不见的力量从巨眼处落下，血洪被死死地压制住，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群鸦。
它们飞到血洪旁，齐齐吞食着血浆，常人一碰就会被融化掉的血液居然被这群乌鸦全部吃下了肚。
待乌鸦四散而去，洛萨眼前再也看不到任何血迹。
“斯维因……”
洛萨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见识到这位诺克萨斯的大统领有多么强。
洛萨站起来，仰视着高耸入云的不朽堡垒，这座建筑一如往常，巨大、威严、冰冷。
乌鸦嘶鸣的声音传来，提醒洛萨他现在需要做什么。
洛萨缓步走着，他口中的饥渴还未消解，卡特琳娜躺在餐桌上时，皮肤下暗藏的血香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如果我当时真的咬了下去，现在会怎么样？”
洛萨不知道。
可能他的饥渴会缓解，可能他会欣喜世间还有如此美味。
但洛萨终究还是没能咬下去。
“我果然还是喜欢全熟的牛排。”他自言自语着，向不朽堡垒跑去。
番外 弗拉基米尔的故事——密谋
弗拉基米尔连夜离开了都城。
他伪装成商人，位于马车中，正拿着画笔在作画，即使车厢颠簸，他手中的画笔也没有误用一滴油彩。
“你过火了，弗拉基米尔。”
一个女巫出现在马车中，与弗拉基米尔面对而坐，她的肌肤比月亮还要苍白，眼神比大海还要幽深。
“晚上好，苍白女士。”弗莱基米尔打着招呼，但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画纸。
“你彻底暴露给斯维因了，诺克萨斯你已经不能待，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苍白女士的声音动听却又充满威严。
“虽然被迫离开诺克萨斯让我很伤心，但那只乌鸦太危险，这也是不得已的。”弗拉基米尔不卑不亢，悠然自若地用笔触勾勒色彩。
“你若是不刻意把洛萨引到你的住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个孩子身上有着暗裔的力量，又那么稚嫩，那么年轻，我实在是太喜欢了，忍不住想和他提前见面。”
“结果你不仅没有得到他，还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地逃走。”
“我承认，我失算了。”弗拉基米尔的语气中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我没有想到洛萨拒绝了我的邀请，他本来可以成为黑色玫瑰的新鲜血液。”
“失败就是失败，弗拉基米尔。”苍白女士的言语冷冽如铁，“你失去了在诺克萨斯的身份，你现在对黑色玫瑰毫无价值。”
“乐芙兰。”弗拉基米尔说出了苍白女士的名字，“我们一起共舞多久了？”
乐芙兰知道弗拉基米尔什么意思，数百年以来，他们一直合作把持着诺克萨斯帝国的命脉，历任皇帝不过是他们的傀儡，他们的玩物，他们只需在幕后轻踏舞步，整个帝国都会为之倾覆。
而斯维因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黑色玫瑰对诺克萨斯再也不能为所欲为。
弗拉基米尔轻笑着：“我们曾度过那么美好的年华，帝皇与霸主对我们唯命是从。可现在呢？难听的乌鸦叫已经破坏了我们的舞曲，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诺克萨斯纵情舞蹈了，乐芙兰，我们需要做出改变。”
“你的改变就是公然对斯维因开战，然后逃之夭夭吗？”乐芙兰讥讽着。
“我还有方法。”
“什么方法？”
“猩红密社。”
“你那个小小的魔法结社能做什么？”
“他们可以代替我，为我在诺克萨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工作。”弗拉基米尔笑道，“比如给洛萨一点小礼物，我需要借用你的魔法。”
乐芙兰沉默了一会儿，手掌中出现了一个紫色的罗盘。
“你用刺客在洛萨体内种下的毒很有用。”弗拉基米尔看向罗盘，指针指向之处正是他刚离开的地方，“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这样可以给斯维因一个不小的惊喜。”
“如果你再让我失望，黑色玫瑰也就不需要你了。”
“那是当然，敬爱的苍白女士。”
乐芙兰消失在了车厢中。
弗拉基米尔继续画着画。
当天开始蒙蒙亮时，弗拉基米尔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走出车厢，对在外等候的仆人耳语：“把我准备好的东西给洛萨送去，用这个罗盘你就能找到他。送完后不要走，继续跟踪他，直到他离开诺克萨斯，那时通知我。”
仆人领命而去，弗拉基米尔深吸一口清晨的泥土芬芳，捏住鼻子，厌恶道：“真是臭不可闻。”
车厢内，弗拉基米尔的画作第一次被阳光照耀。
画中，洛萨坐在诺克萨斯的王座之上，手握着红酒杯与长剑，脚边是乌鸦的尸体和破碎的黑玫瑰花瓣，犹如霸王，君临天下。
第三十八章 武力、狡诈、远谋
洛萨在乌鸦的带领下抵达了斯维因的住所。
“你做的很好。”斯维因坐在书房里，依旧是那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讨厌样子。唯独今晚，斯维因的模样让洛萨感到安心。
“弗拉基米尔是什么人？”洛萨直接问道。
“毫无疑问不是人类。”斯维因翻阅着卷宗，“几乎可以肯定他是黑色玫瑰的成员。”
“你能抓到他吗？”
“他反应很快，乌鸦已经看到他离开了都城，现在派兵追也来不及了。”
洛萨知道弗拉基米尔已经远去后，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斯维因。
“今晚的刺杀行动是个陷阱，任务密信是你给的。”
“我从没给你和卡特琳娜发过任务密信，那封信是伪造的。”
“伪造得很像，甚至骗过了卡特琳娜。”
“看来我要更改部分军用密语了，这是一个教训。”
洛萨知道斯维因的性格，他从不因挫折而沮丧，他只会利用挫折让自己变强。
“卡特琳娜怎么样了?我把他交给了一个会刃武的男人。”
“她很安全，那个男人叫泰隆，是杜·克卡奥将军的徒弟，他会保护卡特琳娜的。”
“她好像中了毒……或者魔法，她没法活动。”
“我会安排医生和法师去解决。”
“如果他们解决不了呢？”
斯维因抬起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关心卡特琳娜。”
“她是我的老师。”
“如果你想和她发展成更亲密的关系，我可以帮你。”
“不用你操多余的心，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洛萨发现自己错了，斯维因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如果她还不能恢复，我会亲自出手。”斯维因作出保证。
洛萨微微放心。
“最后一个问题。”洛萨捏紧了拳头，“暗裔是什么？”
斯维因静静地看着洛萨。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你现在知道还太早了。”
“弗拉基米尔抓我就是因为暗裔!我需要知道!”
“以你的能力，就算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知道太多对你并不是好事。”
“你答应过我会告诉我屠杀我氏族的那个怪物是什么!它就是暗裔吗？”洛萨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是答应过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洛萨气愤地松开手，他知道斯维因说到这份上，那就绝对不会告诉他。
“等你游历完诺克萨斯统辖的所有城邦回来后，我就告诉你暗裔是什么。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去寻求答案，这对你也是一种历练。”
斯维因的话语稍稍平复了洛萨的心情。
“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就先回去吧。”斯维因继续埋头看卷宗。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游历?”
“随时可以，你今晚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你准备好就可以跟我说。”
洛萨没有想到斯维因这么爽快，他都已经做好了斯维因又找借口不让他走的打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做什么？”
“培养我，我不是诺克萨斯人，你不怕我背叛你吗?”
“诺克萨斯是一个包容的国度，我们不问出身……”
“不要敷衍我。”
斯维因关上卷宗，转头望向窗外，夜色依旧浓厚。
“还记得崔法利三人议会的三大象征吗？”斯维因突然道。
洛萨当然记得，这是斯维因给他上的第一课：“武力、狡诈和远谋。”
“是的，武力、狡诈和远谋。”斯维因重复了一遍，继续道，“德莱厄斯象征武力，他在乎一场战役的胜利。无面人象征狡诈，他在乎一个阴谋的结局。而我……”
斯维因抬头看向诺克萨斯的国徽，凝视着两把利斧中的那双眼睛。
“而我象征远谋，我要关注的，是一个国家，乃至世界的命运。”斯维因重新看向洛萨，“知道泰隆今晚为什么会帮你吗？”
洛萨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以为他是你安排的。”
“泰隆这个人……能力拔群，但性格有些极端。他并不完全听从我的命令，唯一能让他俯首是瞻的人现在已经失踪了。”
“那他为何会刚好出现在那里？”
“因为他最近一直在观察你。”
“为什么?”洛萨不解。
“我跟他说，我打算让你接任杜·克卡奥将军的职位。”
“你不是说你要扶持我当弗雷尔卓德的王吗？”洛萨越来越迷惑。
“这两个身份并不冲突，虽然目前的你二者都没有资格担任。”
斯维因闭上双眼，似是在思考：“洛萨，你是我的投资，我给你资源是为了赌出一个我想要的未来。”
“你就这么看重我?”
“你并不是我唯一的投资。”
“你不怕输吗？”
“怕，但怕不代表不去做。投资总是伴随着风险，这无法避免。”
“万一这风险你承受不了呢？”洛萨的声音开始变得凶厉。
斯维因睁开眼，直视着洛萨：“那我会坦然面对。”
……
洛萨回到了卡特琳娜的家。
一晚上的遭遇令他感觉疲惫，虽然身体状况很好，但精神上的负累让他现在只想睡一觉。
口中的饥渴在慢慢散去，看来弗拉基米尔对他的影响并不严重。
卡特琳娜不在家中，应该还在接受治疗。
斯维因的态度他已经知晓，想必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放洛萨走了。
洛萨有想过直接回弗雷尔卓德，他很想念家园，想念纳尔，想念泰达米尔，还有艾希。
但他知道，若是他就这么回去了，诺克萨斯还是会连年进犯弗雷尔卓德，阿瓦罗萨和凛冬之爪若是不团结，早晚会被诺克萨斯吞下。
洛萨确实变强了，但一个人的强大抵挡不了一个国家。
他需要找到一条道路。
他并不完全认同斯维因的提议，尽管成为弗雷尔卓德的王是一个很有吸引力也很可行的方案，但这与艾希的梦想相悖。她希望弗雷尔卓德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不是依托在强国庇护下的藩属。
“武力，狡诈和远谋……吗……”洛萨轻轻念着这几个词汇。
洛萨从抽屉里拿出地图，这张地图是斯维因送他的，瓦罗兰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被清楚地标注出来，其中被诺克萨斯打下来的地区被象征帝国的红色所标注。
诺克萨斯不愧是霸主国家，大陆上很大一片区域现在都属于诺克萨斯，领土最远的甚至能到达东北方的艾欧尼亚和南方的恕瑞玛。
洛萨仔细查阅着地图，港口、山脉和大城市被他重点标注出来。
“恕瑞玛……”洛萨盯着南方那片无垠的黄沙之地，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第三十九章 猩红密社
次日上午，洛萨再次被斯维因召唤。
走进斯维因的书房中，他没有看到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正在接受治疗。”斯维因直接看穿了洛萨的想法，“她身上中的魔法很古老也很复杂，但难不倒宫廷魔法师们，他们专门研究这个，最多一个星期她就能恢复了。”
“嗯。”洛萨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决定好要去哪了吗？”斯维因不紧不慢地问着。
“艾欧尼亚，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你不许监视我，不许派人跟踪，不许在我身边安插乌鸦，我需要独自上路。如果我发现了，那么我会立刻叛出诺克萨斯，永不回来。”洛萨很坚决。
他知道这样的要求无疑触及了斯维因的底线，他不可能放任洛萨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但洛萨必须这么提出，他必须要尽可能地削弱斯维因对他的掌控力。
“做不到。”斯维因直接拒绝，“你想逃离我的视线范围纯粹是无用功，凡是有乌鸦飞过的地方，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就不能让你的乌鸦离我远点吗？”
“没有我的乌鸦，昨晚你可能就已经死了。”
洛萨深吸一口气。
“好吧，我坦白，我并不是要去艾欧尼亚，我要去恕瑞玛。”洛萨知道谈判已经破裂。
“我对你要去什么地方并不关心，洛萨。我更关心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想试试你口中的狡诈。”
斯维因评论道：“狡诈并不是仅仅简单的谎言，它的意义是让你的行为永远在你敌人的想象之外。”
洛萨记住了。
“你什么时候走？”
“我想要尽快出发。”
“不打算在卡特琳娜恢复后再走吗？”
“也可以。”
斯维因继续和洛萨聊着关于弗拉基米尔的事。
在这个血色怪物暴露之后，斯维因立刻下达了对弗拉基米尔相关人士的逮捕和清洗命令，仅一夜时间，诺克萨斯高效率的刺客组织们就杀死和抓获了数十位弗拉基米尔的狂热信徒，虽然肯定还有漏网之鱼，但这已经相当于把弗拉基米尔在诺克萨斯的大部分势力连根拔起了。
“他们自称猩红密社，使用着古老的血魔法，很难缠，我昨晚损失了七个优秀的刺客。”斯维因的眼神渐冷，“以弗拉基米尔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引诱你进入陷阱的行动来看，他可能在你离开诺克萨斯后再次找上你。”
“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建议你改头换面，卡特琳娜有教过你易容吗？”
“没有。”
“那你最好先学两天，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斯维因给了洛萨一枚勋章，勋章上雕刻着一把用鸦羽作柄饰的斧头。
“这枚勋章可以让你调动任何有诺克萨斯军队驻守的地区士兵的权力，把它给执政官看就行，你可以无条件调用最多三百军士，军衔等同少将。但不要用太多次，紧急情况再用。”
洛萨清楚这枚勋章意味着什么，这是斯维因给予他最大的庇护。
洛萨心情复杂，但还是收下了徽章。
“等你准备好了就出发吧，不用过来和我道别。”斯维因披上大衣，他似乎变得更加忙碌了，“猩红密社的事情我需要亲自过问，你恐怕很多天都看不到我了。”
“那最好不过。”洛萨冷冷地道
斯维因笑笑，快步离开了。
……
不知不觉间，洛萨在诺克萨斯已经生活了一年半了。
他比自己想的还容易适应异域的生活，如果洛萨自己不说，相信没有人会从外在认为他其实是个土生土长的弗雷尔卓德人。
弗雷尔卓德盛行强盗文化，他们会把弱小的氏族洗劫一空，以确保自己氏族的存活，直到艾希的出现情况才有了改变。
诺克萨斯一样也在不断地抢，区别在于，他们抢的是其他国家的人，而且他们并不会赶尽杀绝，而是将外族人融入到诺克萨斯中。
洛萨知道，同样是抢，他更喜欢第二种。
这一次在外游历，将决定他未来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
洛萨在等待卡特琳娜恢复的这几天，学习了一点粗浅的易容术，骗骗普通人还是没有问题。
洛萨把自己化妆成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精壮男子，他打算以这幅模样上街走走，看看效果如何。
诺克萨斯的街道一如往常的繁华而忙碌，随处可见来自各个地域的商品和风风火火的军人。
洛萨打算去一家弗雷尔卓德人开的餐馆吃晚饭，那家店卖的大锅炖肉总是能让洛萨想起家乡。
洛萨在拐过一个街角时，突然与人相撞。
“对不起!先生，真的很抱歉！”撞到洛萨的是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女孩，从装束来看应该是平民，而且家境不富裕。
女孩原本抱着一个布袋，因为被撞到，里面的东西都洒落一地，大部分都是书籍和画册，还有一地的颜料瓶和几只画笔。
她神色慌乱，似乎是害怕惹毛了眼前这个大胡子。
洛萨没有为难这个女孩，只是用伪装的假声说了句：“下次小心点。”
“谢谢你，好心的先生!”女孩连忙鞠躬道歉，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掉出来的东西重新装回布袋，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洛萨看着女孩远去，觉得有些好笑，诺克萨斯的社会竞争压力太大，就连平民做事也都是火急火燎的，十分看重效率。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洛萨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洛萨刚刚迈出去的脚却踢到了一样东西。
一本古旧的红皮书。
洛萨捡起书，看着不大，拿在手中却意外的沉。
“刚才的女孩掉下来的东西?”洛萨回头想要叫住女孩，但厚厚的人群打消了他的念头。
“真是个运气不好的女孩，我可不知道要怎么把它还给你。”洛萨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城里这么多人，他可没有闲工夫一个一个去找。
洛萨翻开红皮书，想要看看里面的内容，试着能不能推测出这本书的出处。
红皮书的封面什么也没有，但它的扉页上却赫然写着一个词组。
初阶血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