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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翅高飞上云霄全文阅读

作者:雨令非零     展翅高飞上云霄txt下载     展翅高飞上云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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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火星撞地球I

    09年春的一个普通周末,林芝兰加班回来,已过晚上六点,一进门,吕剑兵露出副嗷嗷待哺的可怜相:“老婆,我饿死了,晚上吃什么?”

    林芝兰满脸倦容,一屁股坐换鞋凳上,换下高跟鞋,站起再做几个伸展运动,那拧着的眉头,及眉头下显而易见的疲惫,渐渐舒展。

    “累死了,先眯会儿,等下我们楼底咖啡馆随便吃点吧。”她刚进主卧又转身出来,“被子没收吗?”

    吕剑兵望向阳台,不紧不慢道:“忘了!”说完,继续低头游戏。

    林芝兰斜睨的眼神中尽是不满,但她今天实在太累,懒得费口舌,直接走向阳台,拉开窗户探头一望:“你晒哪了?楼顶?”

    他们租的是小高层,楼顶确有公共晾晒处,但两人衣物,自家阳台内外晒晒,完全足够,一般不上楼顶。

    林芝兰阳台外没看到被子,回头却看到阳台里的大夹子,不免又惊呼道:“你晒被子不夹夹子吗?”

    吕剑兵一脸懵逼,懵逼之余还带着丝委屈和埋怨:“晒被子要夹夹子?你又没告诉我!”

    一句话呛得林芝兰无言以对。

    楼底有家咖啡馆,后厨排水沟盖板破了大半块尚未修,而被子一角恰好浸入其中,且不知被何物卡住,林芝兰半天拽不动,奋力一扯,“嘶啦”一声,被套破了。

    她拖起被子往垃圾桶走去,那破了的一角,沿地面留下一串污浊发臭的痕迹。咖啡馆里的香甜味、饭菜味扑鼻而来,可她再无食欲。

    这时,吕剑兵也赶了过来,林芝兰看看他穿戴整齐的大衣,再看看自身单薄的羊毛衫,一声喷嚏后,迎面与他擦肩而过。

    “老婆,去哪?我们里面吃饭啊?”

    “没胃口!”

    今晚,她本应枕着一席阳光入梦,现在却不得不盖着经久未晒的被子,闻着樟脑丸和压缩袋的双重异味入睡。

    吕剑兵至床前,带着讨好的语气:“老婆,我买方便面回来了,给你泡一碗?”

    林芝兰转个身,背朝外,脸朝里,没吱一声。

    第二天醒来,她依旧这个姿势,好似整夜都睡于枷锁中。她昏昏沉沉下床,待洗漱好,进厨房一看,顿时没了做早餐的心情。

    昨天中午,吕剑兵将剩饭剩菜热热,随便吃了餐,碗筷就此扔进水槽,加之晚上泡方便面的一副碗筷,现都脏兮兮,油腻腻,横七竖八地躺那等她洗。

    她摔门而出,“呯”的一声,屋里的吕剑兵,呼噜依旧。

    林芝兰身心俱乏,冬日清晨冷风一吹,又添了一层寒,她头痛欲裂,鼻子也塞得慌,路边早餐店喝了碗热粥,并未见几分好,不得已药店买了感冒药,再强撑着去菜场。

    回到家,林芝兰服下药,倒沙发里好好补了一觉,药物作用下,一觉醒来近11点,室内方便面余香,室外阳光灿烂。

    林芝兰忙翻身坐起,抱起被子往阳台跑,被子晒好,时间也不早了,她走进厨房准备中饭,水槽里的脏碗筷,非但没少,反而新增了上午的一副。

    林芝兰终于忍无可忍,走至餐桌边,一把夺下吕剑兵手机,厉声道:“你吃过,碗筷不洗一下吗?”

    吕剑兵没理直气壮地夺回手机,只是不情不愿地嘟囔道:“要我洗啊?这么油腻……”

    “你洗,油腻!我洗,难道就不油腻?现在去洗,洗干净了,我好烧饭。”

    林芝兰一扫往日的和颜悦色,不容商量,吕剑兵的懒,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见老婆正在气头上,倒也懂得服软。

    可是,连衣服、被子都晒不好的他,洗碗,其实也指望不上。待他洗好换林芝兰进去,台面地面,到处是水,叫林芝兰险些滑倒,而所谓洗过的碗,仅肉眼都能直观碗沿碗底残留的油垢。

    林芝兰连做几个深呼吸,心里默念:好吧好吧,不是千里马吗?不至于比驴笨吧?慢慢教且多教几遍,不至于学不会吧?

    林芝兰转入卫生间拿拖把,打算先把厨房拖拖干,可一进卫生间,一股浓重的异味扑鼻而来,马桶前端地面,积了一大滩稠黄液体。

    深呼吸再也无济于事,林芝兰冲出来一把夺下吕剑兵手机,连拉带拽地把他弄进卫生间,吕剑兵也显出了一丝不耐烦,连声嚷嚷:“又怎么了,能不能让人安安心心地打游戏?”

    “马桶这么大个口,为什么每次都对不准?上厕所前,就不能放下手机吗?这么简单的事,我说也说累了,做也做累了,从今天开始,弄脏的地面,都你自己拖干净!”

    林芝兰将拖把强塞到吕剑兵手里,扭头离去,但这看似强势的女人,餐桌边坐下,肘撑于桌面,脸埋于掌心,无声叹息。

    待收拾好心情,该干的活还得干,该烧的饭还得烧,当然,厨房地得先拖干净。

    可是,地拖干了,味却不好闻了,林芝兰忽然意识到什么,拎着拖把从厨房出来:“你拖过后没洗拖把吗?”

    林芝兰那将怒未怒的神情,紧紧绷在脸上,吕剑兵见状,忙替自己开脱解释:“我待会儿还得上厕所,到时一起洗,你有时不也两天洗一次衣服嘛!”

    一句话,又把林芝兰给呛住了。

    她瞠目结舌,出不来一句话,忤了好一会儿,才扔掉手中拖把,面无表情道:“吕剑兵,你是活了30年之久的地球人吗?我真怀疑你来自外星!”

    林芝兰脱下围裙,换上外套,离开这“外星人”之家,但她也不知该去哪,脚下的路,看似前后无阻,左右通畅,可她的脚步,跟着心的节奏,迈得极茫然,毫无方向。

    她首次感到了婚姻的崩塌,以前听同事讲婚姻中的各种狗血事件,总觉有些危言耸听,现在看来,也未必全然,自己若愿讲,明天到办公室,带给大家的,定是火星撞地球。

    30来天,尚处新婚,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2章:火星撞地球II

    身体抱恙,加之心中生寒,正午暖阳下,林芝兰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紧了紧大衣,钻进路边一家面馆。

    面条上桌,绿青菜,黄煎蛋,再加上点缀其间的胡萝卜,看上去不错,她尝了一口,美味顺滑,这小小一碗面,远比家里那外星男,带给她更多温暖。

    最后,她不仅把面吃完,连汤也喝个精光,如果肚皮还能装得下,她会再叫上一碗,独自于此,消磨整整一下午时光。可是,面店小本经营,座位有限,不是你想消磨就能消磨的地方。

    林芝兰吃过坐了一会儿,伙计过来收拾,她不好再坐,却又不愿离开,趁伙计没走,忙又加了碟花生米,嚼着嚼着,吕母来电话了。

    “芝兰,上哪去了?我在你们这呢,中饭马上好了,回来吃饭啊!”

    回到家,厨房异味没了,拖把洗过挂阳台外晒了,甚至连被子也翻了个面,晒得暖蓬蓬了。这一切,当然不会是那外星人干的。

    “俗话说,家有一老,似有一宝,你们平时工作都忙,一日三餐及家务杂活,未必忙得过来,要不搬回去,有我照顾,你们也轻松些。”

    吕母这番话,透着丝丝关心和爱意,但她的台词,本不是这样的。

    其实,林芝兰前脚离家不久,吕母后脚便到了,一进屋,立马捂住鼻子,皱起眉头:“什么味啊?”一看儿子在拖厨房,不禁大喝一声,“林芝兰!”

    吕剑兵立刻竖起拖把,直起身子,嘟囔道:“生气了,出去了!”

    他前后经过一讲,吕母夺下他手中拖把,说:“你个傻儿子,拖把不洗干净,再拖也是味,你那边坐着去,我来弄。”接着,拖地,洗碗,烧饭……一条龙服务,全这能干的妈妈包了。

    吕母不仅能干,眼也尖,厨房拖地时,发现那几个没洗净的碗:“这碗,林芝兰洗的啊?”

    吕剑兵一脸的不乐意,委屈道:“是我洗的!”

    “她叫你拖地,又叫你洗碗?”吕母一听,简直火冒三丈。

    吕母摆出副替天行道,为你做主的架势追问:“她还叫你干什么?”

    “晒衣服。”

    吕剑兵话音刚落,吕母抬头望向晾衣杆:“这些衣服都你晒的?”她边说边走至阳台,一到阳台,马上看到外面的被子,黑着脸问,“被子也你晒的?”

    “这床被子不是!我昨天晒了一床,没夹夹子,掉楼下不能用了,她加班回来立马生气,晚饭也没吃,一晚上都用脊背对我。我又没晒过被子,哪知要夹夹子!”

    “一床被子而已,你们结婚,新被子多着呢!”吕母一手拍拍儿子,一手摸摸衣杆上的围巾,像见到专卖店里陈列有序的样品,情不自禁地夸,“瞧这衣服,晒得有模有样!”

    “可每次晒完,她都嫌我没晒好,说衣服要这样翻,那样翻,又说内衣内裤不要挤多头夹上,总是这拨弄下,那拨弄下,拨弄半天才算完,真的好烦!”

    吕剑兵一边大吐苦水,一边双手比划,他忽然顿了下,咦了声:“不过,最近她没再唠叨了。”

    吕母听儿子这么一说,又看了眼这晾晒齐整的衣服,心里嘀咕:你烦?估计林芝兰老早烦了,现都懒得说,直接给你“翻工”了!

    这句大实话,不管是以调侃揶揄还是轻言责备的口吻,吕母都没说出口,反而安慰:“晒上就不错了,没那么多讲究。你们现在磨合期,闹点小别扭正常,有妈在呢,我叫她回来,说说她啊!”

    林芝兰回来时,手里拿着新拖把,原来那把必须厕所专用,否则指不定哪天又满屋飘“香”,而日后的事实证明,这真是明智之举。

    吕剑兵尿过后,想起拖一下,没想起作罢,拖过后,想起洗一下,没想起也作罢,林芝兰则每晚将这专用拖把认真洗净后,才能安心上床。

    吕母见她提着拖把回来,带着和煦如风的笑容打圆场:“买东西去啦?还以为干吗去了呢!快吃饭吧!”

    饭间说及搬回去住,林芝兰立马委婉拒绝:“都三十几了,哪还能叫您照顾我们?其实都力所能及地做点家务,也没多少活,三下五除二就完了。”

    “那你可得多担待着点剑兵,我们这边,男人主外,女人主内,家务活男人不插手的。”

    林芝兰默默看了眼吕剑兵,心想:主外?这个月薪3000左右的男人,收入与我不相上下,主外主到哪去了?当然,这话林芝兰不会真说出口,她只是有理有据地摆事实讲道理。

    “好像也不全是吧?我公司有位男同事,洗衣,拖地,带娃,样样都会;我上司她老公,公司高管,平时工作很忙,但周末总会挤时间给家人烧一餐。他们都是当地人。”

    吕母的和煦如风多少有了些变化,风依旧笑着,却夹着丝丝缕缕的冷风,叫她的笑不那么自然了。

    “那是极个别的吧?我们村里,哪有这样的好男人?我活这么大年纪,真一个都没见着,见着的,要么好吃懒做,要么专横霸道。”

    此时,吕母的脸,好似换季的天,冷暖气流在她脸上暗自较量,那些刻意维持的笑,经不起风吹雨打,开始七零八落。

    “孟母三迁的故事,告诫我们环境很重要,如果村里没这样的好男人,那我们更不能搬过去,否则耳濡目染的,要么好吃懒做,要么专横霸道,不利于我们小家庭的健康发展。”

    吕母的笑,早已扭曲得变了形,这下,终于全部抖落。

    她与儿子对视一眼,桌子底下,狠掐自己一把。她恨不能收回那话,这口误,误己误事,倒长儿媳威风。

    “我觉得家不能单靠谁一双手撑起,家,应该是夫妻同心,我出左手,你出右手,共同撑起才对。我爸妈就是这样的模范夫妻,连街访邻居都为之称颂。”

    这是林芝兰第一次深入具体地谈父亲,一开口便双眼噙泪。

第3章:父母的爱

    “我爸是民警,有时早出,有时晚归,没个规律,碰上急事,深更半夜还得出去,家里大都由我妈打理,为此,我爸常含愧疚之心。”

    “但只要他在家,凡事必搭把手,睡前温水倒好,牙膏挤好,然后就听他声音满屋子跑‘老婆刷牙啦,老婆洗脸啦,老婆洗脚啦’……”

    “这声音跑进房间,我们姐妹俩不管有没有钻进被窝,都忍不住出来看热闹,我爸说‘看什么看?看大戏呢?’我俩就说‘大戏哪有你这肉麻戏好看?’”

    “其实,即使不出来,我们也能想象妈妈眉眼间的幸福,是那种小女人的幸福,像春寒料峭中最早开放的迎春花。因为我爸,再苦,我妈都能苦中作乐!”

    “爸因公殉职多年后,我们姐俩陆续上大学了,那时我们都劝妈再去找一个,她说,一人若真心对你好过,他人皆黯然失色。她还常对我们说,希望我们像她一样,找到自己的幸福伴侣,相濡以沫!”

    林芝兰低头叹口气,稍稍平了平情绪,再抬头时,竟意外发现吕母也偷偷拭了下眼角。

    劝说有效果了?!

    林芝兰忙接着说:“其实我爸做得也不多,在家,也就晒晒衣服,拖拖地,像买菜烧饭这样的技术活,他想做,我妈还不放心呢,每次都要被我妈轰出去。”

    “剑兵现在偶尔晒晒衣,扫扫地,虽然衣服老挤一堆,地也扫不干净,但比刚结婚那会儿,真的进步不少!”

    林芝兰就此打住,特意等吕母接话,夸夸吕剑兵。

    儿媳一番长篇大论后,吕母也觉得该说点什么了,哪能被儿媳牵着鼻子走?可她偏就跟着儿媳的话,走了那么远一段路,远到她年轻时,结婚那会儿的幸福日子。

    幸福是男人给的,新婚燕尔的你侬我侬,是她快乐的源泉,然而,不幸也是男人给的,当她连续生下两个女孩后,男人连个爱抚的眼神都没有。

    “你肚子怎么搞的,还没怀上?”

    “别急呀,肚子没问题,迟早是要来的。”吕母一只手刚搭男人胸膛上,男人随即甩开它。

    “没问题有屁用,生个男娃出来传宗接代才管用!”

    男人在她身上的辛勤劳作,并未开花结果,叫男人的话越来越少,动作越来越粗。为此,女人跑遍了当地所有庙宇,跪拜了所有送子观音,连着那些叫得上叫不上名的菩萨,都一一虔诚拜过。

    一天,她刚从庙里出来,一神秘兮兮的老太婆凑上前:“大闺女,你是来求子的吧?我这有灵丹妙药!”说完,小心翼翼地掏出包东西,红纸包了一层又一层,最终露出里面一小团灰不溜秋的粉末。

    她半信半疑地望着老太婆。

    “大闺女,这东西我是不轻易卖的,乱卖是要折寿的,不过,我儿病得不轻,我不得已赔上老命来救他。当年我连生几个女孩,最终服了它才生下儿子,信不信由你。”

    她犹豫着问:“多少钱?”一听价格,直呼“太贵”,脚底下却寸步不移,讨价还价几个回合,终咬牙道,“行,明天我上你家取,我今没带钱。”

    第二天,她一路打探摸到老太婆家,见家里确实病着个小男孩,再加几个年龄不等的女孩,才最终信了老太婆,花钱买药。

    说来也怪,次月她便怀上了,儿子出生的一刻,接生婆连道两声喜:“小子,是个带把的小子呢!”她一激动,还没听到儿子哭声,便昏死过去。

    待醒时,男人抱着儿子,坐在床头,冲她温情一笑,亲儿子一口,再俯身亲她一口。她很久没见男人这样开心,这样体贴,不禁泪流满面,幸福得险些再次昏死过去。

    那时的泪,是幸福的,肆无忌惮的,而今天的泪,是酸楚的,偷偷摸摸的。她抬头冷冷打量眼前的儿媳。

    一个其貌不扬,甚至称得上呆头呆脑、少言寡语的人,不说则已,一旦说起来,大道理接着小道理,叫歪理无处遁行,心里备着的台词,就像茶壶里煮饺子,有嘴倒不出。

    更气的是,你嘴驳不动,心却被人一两句话就乱了方寸,还在那偷偷抹泪,成何体统?

    吕母的泪,林芝兰也以为是感动,后来才知,那不是感动,而是嫉妒,嫉妒一个年纪跟她相仿的老太婆,年轻时被老公百般宠过,连带着那老太婆的女儿,她现在也嫉妒,嫉妒中渐渐生出恨来,恨得牙痒痒,险些撕破脸,要冷嘲热讽一番。

    “你好像不单叫剑兵晒衣,扫地吧!碗没叫他洗过?地没叫他拖过?他可是我辛辛苦苦一手带大的心肝宝贝,我什么都不舍得让他做,你凭什么指派他这个,指派他那个?”

    她话未出口,脸上怒气先行,正要横眉一竖,摆出副高高在上的家长姿态,忽见林芝兰眼角闪闪一滴未擦净的泪,又不禁疑惑自己的眼角是否也有。

    一定有,一定有!

    她突然觉得眼角像烟头烫灼般,不仅痛在眼里,更痛在心里,她再也坐不住,眼皮往下一扣,收了一脸或悲或怒的神情,空白着一张脸说:“我要走了,忘了喂鸡,要饿死了。”

    吕剑兵见母亲说走就走,跟至门口挽留。他还指望着母亲替他撑腰呢,现明摆着媳妇占了上风,母亲哪能不表个态就走?

    吕剑兵继续跟进电梯,嘟囔道:“鸡不都在果园里,自力更生么?”

    吕母起初逃也似地窜出家门,再窜进电梯,且尽量躲开儿子儿媳目光,唯恐心里的泪,一不小心跑进眼里奔涌,叫人笑话,可听儿子这么一说,不禁“唰”地转过脸,劈头一句:“鸡都能自力更生,你难道不能?”

    她难得凶儿子一次,但这回,她不仅凶了,且头也不回地走了。要知道,在吕家,儿子是个多么精贵的宝贝!

    不,确切讲,在吕村,每家每户,儿子都是不可或缺的宝贝!

第4章:不孕不育I

    吕母后面又跟林芝兰交过几回手,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儿媳对手,自己若变着戏法袒护儿子,人家总能从现实生活中找到相应证据,有时还怕你不够明白,再添几个书中的历史人物。

    这些响当当的历史人物,吕母没听过几个,可她吃亏就吃在没文化,心里怀疑儿媳在胡诌,搜肠刮肚偏找不到一字半句来给儿子辩护。

    一次,她实在忍不住,打断林芝兰,可一张嘴,出来的竟是当地土话,土味粗话像锅里点着的冲天椒,炸开锅盖,一个个往外蹦,与林芝兰那不疾不徐的引经据典,何止差个十万八千里?

    吕母自己都被吓着了,捂住嘴巴,不再说话。

    自此,她听得懂也罢,听不懂也罢,受得住也罢,受不住也罢,都装模作样认真听完,当然,听完归听完,她决不夸你讲得好,讲得妙,她表面沉默,心里却腹诽不已:我肚里若也有点墨水,定泼你个乌漆抹黑!

    所幸,林芝兰是知书达理之人,对吕剑兵从无过分要求,不仅揽了大多家务,还时不时地跟老公后面翻工扫尾,所以,婚后半年,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但半年下来,林芝兰肚子没有丝毫变化,吕母坐不住了,私下盘问儿子:“你们怎么搞的,大半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还避孕吧?”

    “没,避什么孕,都三十多岁了!”

    “那怎么回事?去查查!”

    吕剑兵领了命,不敢怠慢,带林芝兰一起上医院,检查结果,双方正常,医生反过来安慰他们。

    “你们还年轻,放轻松,怀孕这事急不得,越急越怀不上,不过,为了增加受孕机会,建议认真记录月经周期,排卵期同房,床事后不要马上清洗……”

    吕母不放心,跟着儿子儿媳一块来,医生已讲得很明白,可她依旧不放心,半路找个借口又折回来求证:“大夫,我那儿媳真没问题?”

    “大妈,从目前来看,你儿子儿媳都没问题,半年多,没怀上,很正常。先观察观察吧,女方叶酸维E,男方戒烟戒酒,半年后若还没怀上,再来复查!”

    “可……”

    吕母多想告诉医生,她肚里那块地多好,多硕果累累,哪有什么安全期,排卵期,而她男人,抽烟喝酒,哪样戒过?

    来检不孕不育的,大多是夫妻二人,难得老人挟年轻人过来,再看看老人满脸狐疑,医生似乎听到了她的满腹牢骚。

    “老人家,刚说的都不重要,身心愉悦才是重中之重。您千万别给年轻人施压啊,现在社会进步了,即使真有问题,还有试管婴儿,办法多着呢……”

    医生本来要宽慰吕母,吕母反而越听越糊涂,“即使真有问题”,硬是漏掉两字听成“真有问题”,不由大呼小叫:“啊呀,真有问题啊?到底谁有问题?你一定要说实话,不能骗我这老太婆!”

    “没问题,他们都没问题,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有问题大多也能解决,您放心啊……”医生好一番劝,终于请走这老人家。

    吕母根本等不及半年,四五个月后,又催着二人复检。

    这一次,临近排卵期,医生建议做个卵泡发育跟踪,当天B超单显示卵泡正常,可两天后,卵泡直径非但没增大,反而萎缩了一点,单子交给医生前,林芝兰自己都觉异常,不过,医生倒真是会安慰人。

    “看样子发育得不太好,没关系,有时工作压力过大,饮食起居紊乱,环境污染等等,都可能引起这种情况,不要太紧张。你下个月再来追踪一下,如果还这样,下下个月咱们就打针,很多人打过针就怀上了。”

    “医生,能不能下个月,时间到了,直接打针?我每个月请好几次病假,领导脸色不好看。”

    孩子,林芝兰还是急于想要一个的,这并不是因为她与吕剑兵的感情有多深,而是一种母性的本能召唤,尤其是这孩子千呼万唤不出来时,林芝兰内心的焦虑,其实丝毫不亚于吕母。

    次月,林芝兰按医生要求开始打针,她自幼就怕打针,更何况,这针叮屁股上,比以往任何针都疼痛几分,她不禁条件反射地抖了下。

    “别动!这针是有点疼,忍着点啊!”

    林芝兰撅着屁股,一动不动,不过,这点疼痛是值得的,卵泡茁壮成长,越长越大,可惜,过犹不及,该与精子会合时,竟卡在里面出不去。

    自医生建议卵泡监测以来,林芝兰每次都一人上医院,但每月的这关键几天,吕母总会往儿子儿媳这边跑,以打听儿媳是否真的正常。

    生娃,这是女人的事,生不出娃,这更是女人的事,关男人P事?!

    “林芝兰,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可有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林芝兰恹恹应了一句,径直走向卧室,她能听到吕母在身后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如果转身,一定还能看见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大问题,那就有小问题了?

    第二天,吕母趁儿子儿媳都上班,悄悄潜入房中,找到林芝兰病例卡,跑医生那求证。

    “医生,帮我看看,她这是什么毛病?”

    “我以前说过了,小问题,现代医学这么发达,都能解决。我这门诊病人很多,老人家,您请回吧!”

    医生交还病历卡,顺手接下另一位,不再理睬吕母,病人们见状,团结协力,三挤四挤,就把她给挤了出去。

    吕母这边问不出头绪,立刻上二丫头那。

    “你看看林芝兰病例卡,一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病在哪里?”

    二丫头随手翻了翻,除了打印的B超单,医生那龙飞凤舞的字,一个都看不懂。

    “医生怎么说?”

    吕母愤然道:“简直是个庸医,满口糊说没问题,没问题上她那干吗?”

    “妈,你要相信医生,医生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难道你还真希望有问题?生不出孩子,你高兴?”

第5章:不孕不育II

    吕母被二丫头呛了一句,答不上话,二丫头见状,立马把病例卡塞回她手里:“病例卡你是偷偷拿出来的吧?趁早,赶紧偷偷还回去,别到时刚好撞上剑兵、芝兰他们回来,多尴尬!”

    “单子上这么多字,你一个字都没讲呢,哪能就回去?”吕母一边埋怨,一边抽B超单。

    “啊呀,妈,我来,你别乱抽乱抽,说不定芝兰按顺序放好的,你这样搞得乱七八糟,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怎么了?说明我关心她!”吕母瞪二丫头一眼,末了还轻轻“切”了一声,手上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二丫头拿过单子,一张张叠好,仔细看了下,摇头道:“妈,术业有专攻,我真看不懂。”

    见女儿三言两语就退回病历卡,吕母气得直接拍她脑门上,二丫头侧身躲开,摇着怀里的二孩怨道:“别把二宝吵醒了!”

    一说到二宝,吕母不禁俯下身子,一手拿病例卡给二宝扇风,一手在他***上弹了弹,笑眯眯地低声感慨:“这回生个男孩,全家上下都高兴了吧?”

    “什么高兴不高兴,其实,生男生女,对我而言都一样。”

    “你就马后炮,若再生个女的,后面还有得苦吃!”

    “越生越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所以,我宁愿死在这岸头,也不往苦海里跳!”

    吕母抿嘴笑笑,女儿脑门上点点:“要不是二胎男孩,你嘴敢这么硬?”

    吕母与女儿随口拉过家长,见她确实对卵泡一事不甚了解,只好听女儿的劝,趁早回到儿子家,把病例卡偷偷塞回原处。

    次月,林芝兰照旧B超打针,这回老天开眼,排卵成功,林芝兰欢天喜地回家,还特意买了瓶芳香型沐浴乳,把身子洗得香喷喷的,与吕剑兵恩爱了一夜。

    可是,大姨妈如期而至。

    她难得有那一夜的主动,现回想起来,都叫她脸红,那种红,是带着生机的艳红,而今日这点经血,把半个月来的期待,抹成了无望的暗红。

    林芝兰心情低落至极,平时不痛经,这次却痛得利害,一到家,摸进厨房,烧水冲姜糖,结果,平时好端端的电热壶,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坏了,烧半天还是冷水一壶。

    “剑兵,你回来了?”

    林芝兰听到声响,挪步到厨房门口:“电热壶坏了,结婚前那旧的,好像收这柜里,你拿出来洗洗,水烧好帮我冲碗姜糖水,我先去躺一会儿。”

    林芝兰捂着肚子,慢慢走向卧室,吕剑兵本想抱怨“一到家就叫我干这干那”,可见到林芝兰步履维艰的模样,不禁上前扶住她。

    “怎么了?”

    “痛经。”

    “又来月经啦?”

    这个“又”字尤其刺耳,林芝兰忍不住顿在原地打了个寒颤,她轻轻推开吕剑兵,有气无力地说:“快去洗壶烧水吧!”

    可外星人的洗壶方式,地球人永远猜不透!

    林芝兰躺了一会儿,疼得实在难受,蜷在床上问:“剑兵,还没烧好吗?”

    吕剑兵一边游戏收尾一边回答:“太脏了,我水槽里洗洁精泡着呢,再等一会儿。”

    林芝兰一听,立觉不对,挣扎着起来走进厨房,看到水槽中洗泡泡浴的电热壶,一股恶寒从头凉到底,冲出一身鸡皮疙瘩,接着又一股怒火从底燃到头,烧平了这身鸡皮疙瘩,那手法像卖猪蹄的屠夫当场去毛,火一点,根根猪毛灰飞烟灭,还伴着一股糊焦臭。

    林芝兰胸口仿佛正堵着那恶臭,想吐,却只是一声干呕。

    “吕剑兵,电器有你这样泡水里洗的吗?”

    “不能这样洗吗?”吕剑兵刚好游戏结束,拎起水中的电热壶,这才看到壶底的警告语:切勿浸泡于任何液体中!

    正这时,吕母开门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剑兵,好消息,好消息啊!”她看到厨房里僵着的两人,不禁收了一脸的眉飞色舞,改口问,“怎么了?”

    吕剑兵自知又犯了低级错误,冲母亲尴尬笑笑,电热壶手中摇摇:“这个被我泡坏了!”

    “你没事泡电热壶干吗?”

    “芝兰痛经,叫我洗壶烧水。”

    “你又来月经啦?”

    与吕剑兵低声嘟囔的那声“又”相比,这声“又”透着显而易见的嫌弃,而吕母这大惊小怪一声嚷,嚷得林芝兰的腹痛突然重了几分。

    “你知道剑兵这些小事做不好,自己洗洗烧烧不就得了嘛!”

    “妈,要在平时,我肯定自己做了,今天不是情况特殊嘛。不过,话说回来,我总有生病出差的时候,这时家里怎么办?如果剑兵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碰上大事可怎么办?”

    林芝兰平时说话,语速慢,声音柔,一直不是铿锵有力的那种,现痛经,更显苦口婆心的无力之感。

    以往遇到这种事,吕母总是两头表面话应付几句,事情就此过去,这次,大不相同。

    “哎哟喂,瞧你这底气十足的样子,痛经怕都是装的吧?林芝兰,我告诉你,壶烧坏了,这是小事,至少还能装凉白开,不是废物,你肚子呢,你肚子能装什么?除了一堆屎还有什么?怀不上,生不出,这才是天大的事!”

    吕母横腰一插,怒目一竖,摆出副咄咄逼人之势。

    这样子先吓坏了吕剑兵,他原以为母亲又会像以前那样,夫妻间做和事佬,今天怎么一下就翻脸了呢?

    他惊惶地站在两个女人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不知如何是好。

    林芝兰被这一通话轰得瞠目结舌,待反应过来,母子二人已不在家中,这时,吕母拉儿子出去的那番话,才经由漫长的反射弧,甩在耳畔。

    “妈,你拉我去哪?芝兰她今天不舒服!”

    “什么不舒服,装的,你看不出啊?她就借着些乱七八糟的名堂,指使你这个,指使你那个,把你耍得团团转,到头来还数落你一身的不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明明是只废物,你还把她当宝供?”

第6章:不孕不育III

    林芝兰险些跌坐在地,她倚在水槽边,身体抖得像糠筛,不知是痛经痛出一身汗,还是心寒寒出一身汗,总之,这身汗粘在身上,叫衣服冰冷得像蛇皮一样。

    她打了个哆嗦,颤抖着双手,用炒锅盛了点水,放入红糖姜茶,煮沸后喝下一碗,姜糖入胃,终于回了点暖。她趁机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睡衣,倒头就睡,这一觉,竟睡得出奇的好。

    一觉醒来,天已完全黑了,黑暗中她脑子异常清醒:这段婚姻该怎么办?如果真不能生,肯定维持不了,能生,就一定幸福吗?

    林芝兰苦笑一下,起身再次用炒锅烧了碗姜糖水。透过厨房窗户,她无意看到楼对面的小两口,女人阳台上晾衣服,男人悄悄围抱于身后,女人尖叫一声,飞起一脚,嘻嘻哈哈地把男人追进屋。

    而楼上住着一家三口,六一前常听到楼上排演亲子节目,脚步声伴着歌声,声声道的是其乐融融。

    而这个家呢?

    林芝兰环视一周,她突然有种逃离的冲动!

    她换了身衣服,漫无目的地大街上走,路过药店,进去买了盒痛经药,路过超市,又进去买了个电热壶,最终还是打道回府。

    她隐约记得吕剑兵被吕母拉走前,奋力冲厨房喊了句:“老婆,我出去就回,有事打我电话。”

    她想:这个男人在关键时候,还不至于无可药救!

    想到吕剑兵夜里回来,林芝兰入睡前特意留了门厅灯,可第二天醒来,灯还亮着,人却未回。她摁灭,摁开,摁灭,再摁开,开光跟着她指尖动作,清脆几声后,灯灭了。

    她平静地洗漱上班,下班后,路边小店随便将就了一碗热面。这晚,她依旧为他留灯,而他,依旧彻夜未归。

    林芝兰的灯,只为他留了三晚,三晚一过,她已习惯了一个人。

    十来天后,吕剑兵毫无征兆地回来了,林芝兰坐餐桌边,硬撑着喝下一大碗汤,一滴不剩。

    “没烧你饭菜!”

    “我吃过了!”

    吕剑兵看着桌上精光的碗碟,小声应了句,犹豫一下,挪把椅子在林芝兰身边坐下。林芝兰立即起身,收拾桌上碗筷进厨房,走几步又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吕剑兵。

    “如果我不能生,不会赖着你不走,但离婚前,希望你们给我起码的尊重。”

    “我妈那天病了,心情不好,出口伤人,太伤人了啊,我替她陪不是,这几天没回,就在那照顾她呢!”

    吕剑兵讨好似的从林芝兰手里接过脏碗,放水槽里洗,这回真是奇迹出现,碗洗得锃亮干净。

    林芝兰好想反唇相讥一句“什么病,也痛经吗?”或者“你也懂照顾病人?”再或者“心情不好的人,为什么兴奋得振臂高呼?”

    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盯着吕剑兵。

    吕剑兵讪讪笑笑,小心翼翼地捧起林芝兰双手:“我妈还没完全好,但我记挂着你,先回来了。”说完,又立马补充道,“但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去看她!”

    林芝兰依旧面无表情,抽回双手:“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不过,我还你自由!”

    “过!”

    吕剑兵声音很轻,却脱口而出,不假思索,不禁叫林芝兰有些微的感动。

    “你这几天排卵,我们洗洗早点睡。”

    “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林芝兰的感动瞬间荡然无存。

    “也……也不完全是!”吕剑兵吱唔一下,上前轻拥林芝兰,想了想又加了句,“主要是……想你了!”

    想我了?

    林芝兰心里冷哼一声,推开吕剑兵,淡淡道:“我带了点扫尾工作家里做,你先睡。”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埋头“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想我,相拥的那刻,我该流泪啊,为什么一滴泪都没有?

    为什么?

    她终于完成了所谓的工作,推开卧室门,倚在门框上,黑暗中寻着吕剑兵的方向。

    那里有个叫“老公”的男人在等她,等的是做为老婆的她,还是做为工具的她?与爱有关吗?

    林芝兰忽然悲从心中来,不禁落下一滴泪,她迅速拭去,且心里自嘲不已:流什么泪啊?太可笑了!应该笑出声才对!

    这时灯亮了,林芝兰假装灯光刺眼,一手护在眼上,另一手摁掉门口双向开关,摸黑进房。

    没了爱,剩下的只有应付,甚至,连应付也勉为其难。林芝兰挺尸一样,忽然说:“下个月来月经,我就不耽误你了。”

    吕剑兵愣了下,吻住她,或许,吻也不是为了爱,只是为了锁住扫兴的话?!

    运动结束,吕剑兵说:“别急啊!医生说,一两年不孕,正常。”

    两口子不急,能叫上面的老人也不急?

    林芝兰没再说什么,开灯坐起。

    吕剑兵一把拉她躺下:“医生还说,不要马上洗。”

    此时的吕剑兵,双眼隐约透着爱恋,散着柔光,不由叫林芝兰心软,她想:如果他随便拿句暖心窝的话哄我,就原谅他!

    吕剑兵却半着急半恳切地说:“我们再来一次,提高命中率,而且,刚才太快了,不过瘾!”

    关于男人到女人心里的路,《色戒》里有句很直白的话,这话跳入林芝兰脑海,掀起了狂风巨浪。

    你当初从哪钻进来,现就从哪滚出去!

    林芝兰起身跑向卫生间,跑得太快,吕剑兵没看清她表情,不明所以地跟上,边跟边带着股雀跃劲问:“是不是里面我们再......”

    “呯”的一声,林芝兰把卫生间门关上。

    “滚!”

第7章:拆迁

    心永远比脚跑得快!

    自那天一时冲动想逃离这个家后,林芝兰的身体回来了,心却一直在外游荡,现在,心不得不回来。

    她怀孕了!

    以前连续几月B超打针都不开花结果,没想到吕剑兵那晚像得到老天指引一般,十来天没回,一回来匆匆几分钟,竟把种子埋成功了。

    老天可真会开玩笑!

    林芝兰拿着测孕棒,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怒哀乐:“我经期推迟十几天,可能怀孕了,过几天,再去医院验一下。”

    “真的?”

    吕剑兵欣喜若狂地接过测孕棒,赫然两杆,他乐不迭地说:“明天就去医院,我陪你。”说完,跑隔壁房,把林芝兰枕头抱来主卧。

    那晚,林芝兰叫他滚,其实是自己去了次卧,分床至今。

    “来,睡吧,今晚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我们一起上医院去。”

    吕剑兵放好枕头,拉林芝兰进屋,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安静地躺在吕剑兵身边,吕剑兵在她脸上亲亲,又在她肚子上亲亲,“嘿嘿”傻笑两声。

    吕剑兵平时入睡很快,几乎沾枕即睡,今晚拥着林芝兰,很久后才起了鼾声。在男人有节奏的呼噜声中,林芝兰试图理清自己与这个男人的关系。

    彼此深爱是不可能的,两人从相识到结婚,只不过半年时间,半年感情本就薄得可怜,本指望婚后更进一步,谁料竟是火星撞地球,深爱都经不起这样的碰撞,更何况薄如纸的爱呢?

    但现在怀孕了,这支离破碎的爱,该何去何从?

    迷迷糊糊中,她睡了过去,睡得极浅,隐约中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喊“妈妈”,声源处看不清孩子面目,走近再仔细一瞧,吕氏母子俩的脸却突兀清晰,只是表情呆板,像两尊劣质蜡像。

    蜡像突然掉落一层皮,变成笑脸,没笑几秒,突然又掉落一层,换成哭脸,那脸,每落一行泪,就显出底层的一丝愤怒,几行泪后,竟是暴怒,那怒气要把整张脸皮冲破似的,只见嘴巴先撕个小口,没待看清那小口怎么回事,突然血盆大口一张,“啊呜”一声扑过来……

    林芝兰猛然惊醒,天已蒙蒙亮,吕剑兵就在身边,呼噜,眼屎,垂涎,睡相极丑,但总归是张有生气的脸,不似梦中那般狰狞可怕。

    林芝兰盯着这张脸仔细端详,正这时,闹钟响了,吕剑兵一骨碌坐起,见林芝兰早已坐直看着自己,睡眼朦胧地冲她呲牙一笑。

    他们打的去医院。吕剑兵很少打的,近的一趟公交,远的倒趟公交,今天难得奢侈了一回。

    医院结果出来后,吕剑兵第一个打给母亲:“妈,芝兰怀孕啦!”

    “你小子一大早没睡醒,做梦吧?”吕母一边“咯咯咯”地唤园内鸡群进食,一边冷嘲热讽,“她能怀上,我园子里的公鸡都能下蛋!”

    “真的,我们在医院,刚拿到化验单。”

    吕母愣在原地,看着渐渐围拢的鸡群,自言自语:“真要下蛋啦?”

    这天,林芝兰先下班回家,一开门,满屋飘香。

    “芝兰,我今天把那只最能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你看肚子里还有几枚呢!”吕母拉儿媳进厨房,舀出一碗,说,“你先喝,不等剑兵。”

    吕母的殷勤,与林芝兰首次登门拜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把汤碗放桌上,拉开椅子,按林芝兰坐下。

    “实在对不住,我上次说了些不像样的话,你千万别生气!怪都怪那些拆迁办的龟孙子,天天给我找气受,气得我整天骂骂咧咧的,逮谁骂谁。不过,现在都搞定了,市里分三套房,再赔偿……”

    吕母顿了下,改口道:“那房子马上要拆了,政府象征性地补贴了一点房租,但与其外面花钱租房,还不如让我这老太婆搬来,做牛做马地照顾你们。”

    林芝兰之前一直低头默默喝汤,听到这,一口汤堵在喉头咽不下。她不知该如何接话,说“好”,心里万分不愿意,这个婆婆,笑面虎一样,一张张虚情假意的笑脸后,活脱脱一凶悍的母老虎,虽只发过一次威,但一次足以了然。

    说“不好”,又显自己小家子气,人家做为长辈,都低头道歉了,晚辈哪还能紧紧拿着那些气话不放?

    林芝兰又默默喝了几口汤,低头道:“这事等剑兵回来再商量吧!”

    一碗汤见底,林芝兰抬头看向吕母:“拆迁的事,把你气坏了?”

    见儿媳关心自己,吕母以为冰释前嫌,把胸脯拍得嘣嘣响。

    “我身体硬朗得很,那几个龟孙子,再加几个也休想气倒我,我只气那同村的小阿妹,嫁来吕村,实在是顺风顺水,她不就比咱家多个后院,盖间小破屋,堆些小破烂玩意么?她能分三套,我怎就不能分三套……”

    正当吕母唾沫四溅,滔滔不绝之时,吕剑兵回来了。

    吕母进厨房炒菜,她前脚刚进,吕剑兵后脚跟来,压低嗓门说:“以前你还千叮万嘱地叫我不要透露拆迁一事,怕万一离婚,芝兰敲咱们一笔,你今天怎么自己倒讲了出来?”

    “她这不怀上了么?而且我那马上要拆了,一拆就得搬来与你们一起,哪还瞒得住?”

    吕剑兵有些吃不准,挠挠后脑勺,问:“你搬这,芝兰她同意?”

    “哎哟,这有什么不同意?我每天给你们买菜烧饭,把你们伺候得神仙似的,难道你不乐意?”

    吕剑兵立刻呲牙笑道:“哪不乐意了,高兴都来不及!”

    吕母从汤锅里夹上一块鸡腿,喜滋滋地塞吕剑兵嘴里:“就是嘛,高兴都来不及。知道么,我刚只不过给她盛了碗汤,她就感动得不得了,还关心我前阵子是不是因拆迁气坏了身子……”

    吕母还未讲完,吕剑兵逮着鸡腿,盯着母亲,急不可捺地问:“你说你病了还是没病?”

    “当然没病了,我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嘛?”

    吕剑兵啧啧两声,直道:“坏了!”

第8章:重男轻女I

    “上次我还说是因为你病了,要照顾你才十来天没回呢,这不穿帮了嘛?”

    “哎哟,你不早说!”吕母埋怨一句。

    “我哪知道你招呼不打就来了,而且,像今天拆迁一事,若不是我听见了,说不定哪天提起,又要口径不一致!”

    “没事,等我想个办法把这谎圆回去。”吕母不再说话,锅铲来来回回翻炒几下,挤眉弄眼地冲儿子笑笑,“有了……”

    饭后,吕母主动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洗完,捂着胸口出来,狠劲揉几下,揉完,再轻拍几拳,才算把戏做足。

    “一听芝兰怀孕,我那心可高兴坏了,突突突地跳了一天,现越跳越利害,要跳出来似的,剑兵,你给我买的那药,这里可有?”

    “没,我去给你买!”

    吕剑兵说完,正要换鞋出去,吕母三步并做两步,一把蹿上去拉住他:“药,家里还有,我回去吃。”说完,回头冲儿媳笑笑,“芝兰,我走了,明天我再拎只老母鸡来给你补补。”

    “明天别往这边跑了,身体不适,该家里好好休息!”

    “哎哟,我怎这么好福气,有这么好儿媳!那行,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剑兵,妈走了,你照顾好芝兰啊,芝兰若受半点委屈,小心我拿鸡毛箪抽你!”

    吕母一头慈祥,一头严厉,两头都演得惟妙惟肖。

    待吕母走后,林芝兰问:“妈心脏什么问题?”

    “人老了,零部件总归有点小毛病,再加上前段时间忙拆迁,确实挺累,不过,只要心情不大起大落,就不碍事,说到这,我爸当年……”吕剑兵顿了顿,轻叹一声,“我爸就是乐极生悲,走的。”

    话说当年吕剑兵的出世,可把吕父高兴坏了,吕母也沾着儿子的光,舒舒服服地由人伺候了一个月,可她的幸福光景只不过一月之久。

    儿子满月那天,男人喝高了,大家起初只当男人醉得利害,谁料轻轻一推,竟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姿势僵硬,手脚冰凉,老人急火攻心,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一场红事转瞬变两场白事!

    她以为被婆婆碾压,被老公打骂的苦日子总算熬出了头,却不料,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全死光了。

    她实在气不过,男人头七那晚,她立在遗像前破口大骂,骂完,把遗像狠狠摔在地上,婆婆头七那晚,她同样也闹了一场。

    都说头七魂归故里,她生前没能骂出的话,趁回魂那晚,一吐为快!可吐出就真的快乐了吗?骂完后,她跪在地上,抱着遗像,嚎啕大哭,哭哑了嗓子,第二天说不出话。

    林芝兰听到这,对吕母不免生出怜悯之情:“一个女人拉扯几个孩子,想想都觉不易,为什么没……再嫁?”

    吕剑兵尴尬笑笑:“头七那两场,据说把我家祖宗十八代全拉出来骂了个遍,而且入葬后这么多年,从未去祭拜。名声在外,再加上带几个拖油瓶,其他男人,不敢也不愿招惹吧!”

    林芝兰不由轻轻“哇”了一声,脸露不可思议之状:“至今都没去祭拜吗?为什么?”

    “我爸走那年,大姐5岁,已经能记事了,她说,送葬的人走后,妈带着我们三立在坟前,不停地烧香烛和纸钱,太阳快落山时才离开,走前只说了一句,‘今烧了这么多,够你阴曹地府里花了’,说完,拉着我们三,头也不回地走了。”

    “奶奶死后没多久,妈便把大姐过养给大姨,大姐偷偷跑回来,妈用鸡毛箪抽她的腿。”

    “第一次二姐还去护着,结果连着一块抽,大姐第二次跑回家时,二姐只能看着妈把大姐打得皮开肉绽,却不敢上前,蹲一旁跟着大姐鬼哭狼嚎。”

    “从此,大姐长了记性,再加上大姨待她不错,也就没再跑回来了......”

    林芝兰又“哇”了一声,比先前更大声,她这般显露无遗的震惊,自知失礼,但实在忍不住。

    这位大姐,总共才见了……林芝兰暗自数了数,两次,之所以生疏,原以为只是嫁得远,见得少,却不料有这层缘故。

    吕剑兵轻叹一声,叮嘱道:“这些事,妈从未提及,都是大姐二姐后来告诉我的,家丑不可外扬,你就当我没说,你也没听过吧!”

    吕剑兵今晚话匣子打开,竟也能滔滔不绝,不似以前那般少言寡语。林芝兰几近凉透的心忽然回暖,她一把抓住吕剑兵的手。

    “可是剑兵,清明节那天,左邻右舍都去上坟,唯独你们不去,难道不觉奇怪么?就没问问妈为何不去?”

    “二姐对爸的印象非常模糊,而我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二姐学习特好,中学后已完全有成人思维了,一年清明前夕,她在饭桌上问‘妈,我们为什么不上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话就是告诫后人要记得祭祀先人,所以才把无后列在不孝首位’,妈一听,把筷子拍在桌上。”

    “她指着二姐的鼻梁骂,‘你迟早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算什么后,吕家的后在这呢!’她指着我,眼却依旧瞪着二姐。”

    “我妈继续说‘我给吕家生了剑兵,就没给他们绝后,再不孝,也不在不孝之首。而且,烧纸钱过去,他们能捎来什么?捎来吃,还是捎来穿?他们活着就没给我们一天好日子,死了,还敢指望?’二姐听后,埋头吃饭,一颗泪却落在桌上!”

    吕母数落完女儿,自己也没吃饭的心情,碗筷一丢,独自到外面。

    她本只想站站就进来,却鬼使神差般,跑小阿妹家窗外,躲窗底下,听里头一家人围坐饭桌边,碗碰筷,筷碰碟,嘴再咂巴着,出来一串琐碎日常。

    虽是粗茶淡饭,却吃得津津有味;虽是日常琐事,却也聊得津津有味,像村里偶尔上演的地方戏,倾里哐啦便热闹开场。

    地方戏只是偶尔演一场,人家这戏,不必彩排,天天上演,听得她咬牙切齿,听得她热泪盈眶......

第9章:重男轻女II

    想当年,她与隔壁那瘦弱的小阿妹,前后脚嫁进吕村,人家头胎生个男孩,月子期间,鸡汤,鱼汤,鲜蔬汤,砸锅卖铁也端床前喂。

    结果,那干瘦的小身体,硬是被那些汤汤水水滋润得破了皮似的,万木萧条的大冬日,竟翻出一圈细嫩白肤,原来的干瘪小丫头,摇身一变,活脱脱成一年轻美少妇。

    有时,携夫带口地大门前晒太阳,夫妻和睦,其乐融融,像提前揽了丝春意过来,寒冬腊月里,逆天般生出片碍人眼,讨人厌的欣欣向荣。

    而她,自生出个“赔钱货”后,吕家上下,别说端茶送水,就连床跟前的虚情假话,也懒得过来敷衍一声。

    一年后,人家又生一女娃,叫儿女双全,她再生一女娃,却不叫锦上添花。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隔壁的小阿妹,由干瘪到丰满,自己由丰满到干瘦。

    可她也并非一天好日子都没享过,儿子出世后的一个月内,她还算享了些福,只是太短,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浓缩其间似的,叫她回想起来,常觉做梦般不真实,唯独看到儿子一天天长大,才确认自己也曾幸福过。

    托儿子的福,她当了30天的女王,余生为儿子,心甘情愿做女奴。可是,这日子真漫长啊!儿女已长大,女王一去不返,女奴人老珠黄。

    那是大丫头刚上大学后的一天,吕母大姐来窜门,一位不知情的村民随口寒暄了句:“是你妹妹吧,一看就是姐妹俩!”

    吕母一听,心酸不已,表面却还得装无所谓,大大咧咧道:“是啊,我们姐妹自小长得像。”

    姐妹排行她居中,姿色却是最出众的一个,以前姐妹几个一起出去,因为她标致水嫩,常被误认为老幺,现在连大姐看上去都像她小妹,自己该老成什么样?

    那天晚上,她三更半夜偷偷起来,立在镜前,仔细端详那张曾经嫩得能掐出水的脸,现怎么哪哪都是皱纹?她咬牙切齿地拨上一团雪花膏揉在脸上,揉了眼角揉嘴角,揉了嘴角又回去揉眼角,没完没了!

    当然,她对容颜的重视,只限于这晚,生活容不得她精雕细琢。她就这样熬着,熬到二丫头出嫁,熬到儿子娶人,现儿媳怀孕,终熬到后继有人了。

    林芝兰怀孕的事,很快传到二丫头耳里,她来拜访时,林芝兰正独自在家看书。二丫头随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翻了翻:“你书不少啊!”

    “无聊时看看,心灵寄托。”

    “是我那巨婴弟无法与你灵魂共舞,你才寄托于书吧?!”

    林芝兰与吕剑兵,兴趣爱好志向等诸多方面确实大不相同,总是聊不起共同话题,渐渐地,你玩你的手机,我看我的书,两人即使肩并肩坐着,中间也隔着巨大的沉默。

    二丫头话不假,但林芝兰没敢乱接,只是浅浅一笑。

    “是不是我给你出了个难题,叫你不好回答?其实,我跟TA们也说不到一块去,前几年报自考,TA们非常不理解,说我三十多岁的人,又工作又带娃,累得跟陀螺似的,竟还拿考试折磨自己,简直是吃饱了撑得慌!”

    二丫头“嘿嘿”干笑两声,忽然低头不语。

    林芝兰放下手中的书,手搭二丫头肩上拍拍:“我支持你,活到老,学到老嘛!自考有一定难度,这几年考得怎样?”

    “还剩最后一门,上次没过,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初三那年,高分考上重点高中,但我妈没让我去读。”

    “我哭得稀里花啦地求她,她却说‘你读完初中就行了,女孩子家,读那些书干吗?外出打工给弟弟攒学费去!’我哪甘心,跪下求她,你猜她说什么了?”

    林芝兰摇摇头。

    “她说,你就是跪到天亮也不行,说完就走了,走几步又回来,声色俱厉地威胁,明早你若还跪在这给我演苦情戏,我就找人把你嫁了!”

    “那年我才16岁,在古代,二八年纪正好嫁,可现在是什么社会?我立马驳斥‘我年纪未到,犯法的!’你猜她又怎么说?”

    林芝兰依旧摇摇头,心里已替二丫头隐隐作痛。

    “她只冷冷扔下一句‘那就跪到明早试试!’我一听这话就慌了,小时候,我听得最多的是‘如果你不怎么怎么样,我就把你卖了’,我相信她是做得出来的,现在无非是把‘卖’字改成‘嫁’字,我想,她同样是做得出来的。”

    二丫头长叹一声,话题就此打住,林芝兰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简单说:“都过去了,你这学霸不是靠自己实力,又回归了嘛!”

    “瞧你多体贴通透!当年吃家里,用家里,家里不让读,我也没办法,现在,我花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去努力弥补当年的遗憾,TA们不安慰倒罢,还一直说风凉话。我一度怀疑,我是捡来的吧?”

    “乱讲,那个年代,捡个人多张嘴,不是更给家里添堵嘛,定是家里那时有难处。”

    二丫头又长叹一声:“那时确实挺难的,所以,我对家人,真的是又爱又恨。”聊过一阵,二丫头等不到母亲和弟弟回来,只得起身告辞。

    其实,母子俩就在楼下庭园里坐着,不为别的,只因回来路上,吕剑兵感慨与孩子如何有缘,如何一次命中,吕母双手大腿上一拍,连着“哎哟”几声,把儿子拉楼下庭园里仔细询问。

    “还缘份呢,你可别做冤大头!你十来天没回,回去就同那一次房,此后又分房,哪有那么巧?说不定林芝兰外面勾搭上谁,怀了个野种!”

    “哎哟喂,我还把拆迁的事,老老实实全告诉她了,大意,太大意了哟!”她捶胸顿足,抑扬顿挫,带着地方戏丑角里惯有的夸张表情和腔调。

    “妈,你多想了吧?”

    “你懂什么?!”吕母先瞪一眼,再凑上前说,“上网查查,看孩子没出来,能做亲子鉴定吗?”

第10章:亲子鉴定I

    吕剑兵向来听母亲的,这回却本能地护着妻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能,没听说过。”

    他以为这事就此糊弄过去,岂料,几天后,吕母突然来访,屁股还没着凳,开门见山的话,噼哩叭啦先扔了过来。

    “林芝兰,我们明天去做亲子鉴定,我打听过了,羊水穿刺可以做。”

    吕剑兵和林芝兰两口子正在吃饭,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二人的脸瞬间煞白。

    “为什么去做?”林芝兰放下碗筷,冷冷看着吕母。

    “不为什么,就想确认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剑兵的。”

    林芝兰刚下去的饭带着股恶气全往上涌,她弯腰吐了一垃圾篓,吐完晚饭,吐酸水,吐完酸水,吐胆汁,实在吐不出什么了,才勉强止住。

    她默默拎起垃圾袋往外走,至门口处回头冷冷道:“说实话,这孩子我根本就不想要,如果你们也不想要,明天我去做掉。”

    吕剑兵夹两个女人中间,如热锅上的蚂蚁:“妈,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这是替你做主!你做你的好老公,我做我的恶婆婆!”

    吕剑兵跑门口张望,按理,林芝兰楼道里扔个垃圾应很快回来,可望眼欲穿也不见人,他忙电话求助二姐。

    “二姐,你赶紧来我这,妈非要芝兰去羊水穿刺做亲子鉴定,把芝兰给气跑了!”

    “你马上去找人,我现就过来。”

    二丫头进来时,吕母还理直气壮,气定神闲地坐沙发上看电视,二丫头上前就把电视按掉。

    “把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你高兴?!”

    “我闹什么了?只不过叫她去鉴定一下,搞这么大动静出来,还离家出走,吓唬谁呢?”吕母一脸不以为然地冲门口叫嚣,好似林芝兰做贼心虚,躲在门外。

    “你太不可理喻了!真要做亲子鉴定,不能等孩子出来偷偷去做,非要如此声势浩大不成?今晚芝兰若想不开,私人诊所里进去一趟,孩子就没了!万一孩子是剑兵的,还是个宝贝孙子,你哭都来不及。”

    吕母一听,顿觉事态严重,掏出手机打给儿子:“剑兵,人找到没?”

    “没,找了好几圈都不见人,你看下芝兰手机是不是落家里,打几个都没接!”吕剑兵在那边几要哭出声。

    二丫头拨打林芝兰手机,手机在餐桌上亮屏。吕母看看桌上的手机,又看看电视柜上的挎包,人没找到,心已放下不少。

    “她手机和包都在家,没钱,做不了人流!”

    “别忘了戒指!孩子都不要了,还留着戒指有屁用?刚好拿它去堕胎,堕完胎再离婚,就全干净了,称你意了!”

    “别以为你宝贝儿子是什么香饽饽,能娶到芝兰这样的老婆,算他上辈子积了福,哪日你真把人家两口子拆散了,我倒要好好瞧瞧,剑兵还能娶上什么好媳妇!”

    二丫头一进来就冷嘲热讽,吕母自知先前冒失,任女儿快言快语怼几句,这会儿,可就不乐意听了。

    “我们现在有钱有房,离了,怎能找不到好媳妇?”那眼神跟着好似在说“随便拣,一大把呢!”

    二丫头冷哼两声,懒得跟她扯,还是找人要紧。

    “你呆家里,哪也别去,万一芝兰回来,你什么也别说,立刻打电话给我。”

    二丫头至踏进屋,没顾上坐,也没顾上喝,交待完,急着往外赶,走出门,又探个脑袋进来。

    “我以人头担保,芝兰怀的绝对是剑兵的孩子,亲子鉴定是可以做,但现实生活里,有几对夫妻去做那玩意?”

    “妈,我告诉你,芝兰就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还羊水穿刺呢,亏你想得出,你当年怀我们,怎么不去做鉴定呢?”

    吕母跑门口,冲二丫头背影骂道:“怎么说话呢你!没大没小!”她转身回到屋里,还独自愤愤不平,“当年哪有现今这科技,若有,你奶奶叫我去,我肯定……”

    肯定去做?还是肯定不做?

    她把后面的话咬住,嘴里“哼”了一声。

    二丫头到楼下,先联系吕剑兵:“你出小区后往哪边找的?”

    “右边,我沿着河道,公园,店铺……”

    吕剑兵还未汇报完,二丫头极不耐烦地打断他:“行吧,继续找吧,我往左边去,找到了相互告一声。”

    小区左拐不远是个较大的文化广场,大妈们正在跳广场舞,二丫头首先排除林芝兰舞在其中。

    她环视一周,广场周围,有服装店,水果店,少儿培训机构,这些也逐一排除。餐饮店,甜品屋,及散落四周的公园椅,倒是有可能。她正打算从公园椅开始找,忽瞥见与广场隔街相望的社区图书馆。

    图书馆有可能吗?

    她小跑着穿过广场,直奔图书馆,幸好,里头不大,二丫头一眼便看见角落里的林芝兰。林芝兰面前放着本书,但未翻一页,显然,放书只是为了不至于坐那太突兀。

    二丫头旁边坐下,先掏出手机给吕剑兵发了条短信:“人找到了,你先回去把妈搞定。”

    吕剑兵立即来电:“你们在哪?”

    二丫头压低嗓门说:“你别管在哪,思想工作做通了,我自然会带回家。”

    二丫头进来搬椅子,发短信,接电话,虽都小小心心,但多少还是有些动静,林芝兰浑然不知。

    到了8:00闭馆时间,管理员过来催,林芝兰才恍恍惚惚地走出去。二丫头始终没打扰她,下楼梯时,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说:“小心!”

    来到楼下,二丫头又拉林芝兰进了一家面馆,面上来,二丫头推至林芝兰面前:“我们坐这慢慢吃,让TA们家里等着,太欺负人了!”

    林芝兰摇摇头,毫无食欲。

    二丫头拿来一个空碗,分一半出来。

    “少的给你,多的给我,你不饿,肚里的孩子饿,等孩子出来,你把TA教育得跟你一样,知书达理,冷静睿智,到时娘俩坐一起,身边事,天下事,无所不谈,那日子可就有趣了!”

第11章:亲子鉴定II

    林芝兰看着二丫头,依旧没有下筷子的意思。

    “其实孩子跟父母很讲缘分,尤其是想怀没怀上,不经意间自己找上门的孩子。”

    林芝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面条——这孩子的缘分,真是一言难尽。

    “我妈一些话,我要么当她放屁,要么左耳进,右耳出,你啊,千万别放心里去,我刚还怼她呢!”

    二丫头双手叉腰,双眼瞪墙,咬牙切齿道:“你当年怀孕时,怎么不去做亲子鉴定?还羊水穿刺呢,够洋气啊……”

    她表演得比实际情况还入木三分,林芝兰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但你也别太怨她,她毕竟没文化,一拆迁就把自己当大户人家看,学肥皂剧里的亲子鉴定,好像你肚里的孩子,要从她手里继承多少亿万财产似的,非要先认个真身。这事你就当笑话看看,我是不敢讲出去的,否则,非笑掉人大牙不可!”

    她夹起一丝面条入嘴咬咬:“嗯,味道不错,你尝尝。”见林芝兰仍不动,干脆把筷子塞她手里,再次劝道,“尝尝,怀孕期间不能饿,孩子营养跟上了,生出来体质好,到时你也轻松些,我是过来人,听我的!”

    这回,林芝兰终于吃了,面条吃完,二人并不急着回家,用二丫头的话讲“让TA们等去,等个一天一夜才解气呢!”

    但吕母岂是耐得住性子等的人,十点还没回,她就来电催了:“怎么搞的,人怎么还不带回来?”

    “芝兰向我借钱堕胎,你说我借还是不借?”

    “死丫头,你疯啦!连拉带拽,随便怎么着,先把人弄回家再说。”

    “我才不像你那样简单粗暴,我要慢慢做思想工作,做通了,不拉不拽,自然回,做不通,那我也没办法了~”

    二丫头拖了个很长很无奈的尾音,冲林芝兰做张鬼脸,把电话按掉,刚按掉,电话又过来。

    “别没完没了地打,还让不让我跟芝兰好好沟通了……”

    “姐,是我,让我跟芝兰说几句,我来劝劝她!”

    “你那嘴笨得……算了吧,能劝住,当时人就不会跑了。”

    她故意压低声音,好像为避开林芝兰似的,说:“你放心,她没带钱,我又不会给,而且我时刻盯着呢,孩子肯定保得住,倒是你和妈,两人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捱到11点多,二丫头才拉着林芝兰回家。

    “人,我是给你们带回来了,但,再出什么幺蛾子,我还有没有这本事,可就不好说了!”

    吕母底下轻拍一下二丫头,二丫头顺势让开,吕母则顺势挤林芝兰身边:“我也只是随便这么一说,你不愿去,直说呗,跑外面瞎晃荡什么!”

    二丫头偷偷抿嘴一乐,见母亲表了态,怕她后面又出什么难听的话,忙指着墙上时钟催:“都快12点了,让剑兵和芝兰早点睡吧!”说完,拉起母亲就往外走。

    “你哪找到她的?”

    “社区医院啊,正咨询人流方面的事呢!”

    “她还真要堕胎啊?”吕母腔调中带着丝心有余悸。

    二丫头横眉一竖:“依我脾气,孩子肯定没了,哪受得了这奇耻大辱?!”

    吕母上手掐女儿,嘴上却还嘟囔着:“等生出来,我还是要去做亲子鉴定,现在嘛……”她顿了下,勉为其难地接了句“暂时算了!”

    二丫头弹开母亲的手,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冷哼一声,径直往前走,恨不能立刻与她分道扬镳。

    “你跑那么快干吗?等等,我今晚上你那睡。”

    二丫头走得更快了,头也不回,抛来一句:“不欢迎!”

    “没良心的东西,我现回去,哪有公交车?”

    二丫头冷眼看着追来的母亲,又不禁冷嘲热讽一番。

    “坐什么公交呀,拆迁不有钱了嘛,打的啊,今晚打的过去,明天再打的过来,告诉芝兰,等孩子生了,亲子鉴定还得做!有钱就是任性,反正好日子你也不想好好过。”

    “我这不正是为大家好嘛,哪不想过好日子了?不过,你也别拐弯抹角的骂我,拆迁房款,我死后都留给剑兵,你嫁出去都是人家的人了,吕家遗产,你是没有的。”

    二丫头一脸的不屑,冷哼两声:“小时候没得吃没得穿,我都不跟剑兵抢,现在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吕家祖上这点东西,哼哼,谁稀罕!再说,我又不是吃豹子胆长大的,即使有这心,也没这胆啊!”

    吕母抿抿嘴,往女儿身边蹭蹭,拇指一竖,夸道:“就知你最大气了,没白养你一场!”

    “谢谢您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啊!”二丫头一边招手拦车,一边不甚其烦地与母亲叨叨,上车后,便再也懒得说一句话。

    到家第一件事,喂奶。小家伙眯着眼,本能地吸了几口,但也只限那几口而已。

    她又忙跑卫生间挤,稍一用力,奶水四溅,像注水的软管,突然戳了个洞,水柱嘶嘶往外窜。

    几天后,二丫头打电话给母亲:“妈,今杀只鸡带剑兵那烧呗,我也过去噌个鲜,补补奶水。”

    “你那奶水还要补?而且,今没空。”

    “那就明天,鸡鸭隔三岔五地杀一只,否则,地一收,都没哪搁!”

    第二天,吕母果然带了只鸡来,菜上桌时,二丫头先夹一块鸡腿到母亲碗里,另一块则给了林芝兰,吕母瞪她一眼,把自己那块随即给了吕剑兵。

    二丫头并不避开母亲目光,她不咸不淡地看看母亲,见吕剑兵接过鸡腿就啃,不禁咳嗽一下。林芝兰虽没直视三人,眼角余光却把这戏看得清清楚楚,识趣地把碗里鸡腿让给吕母。

    “妈,你吃,我最近孕吐利害,恐怕吃了也白吃,吐了怪可惜的。”

    “吐,更要吃,光吐不吃,怎么行?!”二丫头也不再惦记鸡腿,盘里夹起一块鸡胸肉,放林芝兰碗里,转而问吕剑兵,“剑兵,听说你辞工了?”

第12章:吕母搬入I

    吕剑兵逮着鸡腿,啃得满嘴油腻:“嗯,工厂那片也要拆,好些人都辞了。”

    “那你怎么打算?”

    “休息一段时间呗!”

    “三十多岁的人,不去上班,不干家务,吃又吃最好的,你这样太安逸了,容易发福,还是找份工作吧!”

    二丫头的话,又惹母亲一个瞪眼。

    “咱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工作,急什么!”

    林芝兰忍不住插了句嘴:“剑兵,要不趁机去进修一下?”

    吕母一听,筷子拍在桌上,不算重,但听上去也颇有分量:“进修干什么?像她,花几年时间,累死累活地自考,考出来有什么用?涨工资了吗?”

    “妈,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你看大姐,工作期间,时时充电,考这个,考那个,证书一大堆,不然,领导怎会给她公派机会?”

    大丫头是吕母心里的一根刺,每当吕母说读书无用时,二丫头总要刺她一刺,这下,吕母不说话了。

    吕剑兵鸡腿啃完,吮了吮指头,随口道:“叫我进修充电,还真不如叫我去工地搬砖。”

    二丫头的话本就惹吕母心里不畅快,听儿子这志向,她更加来气,在吕剑兵脑门上一点:“搬什么砖,有点出息行不行?”

    吕剑兵委屈地睨了母亲一眼:“我说的是实话呀,读书多累啊!”

    “工地上的活,你受得了?再不济,也得进工厂做计件工。”

    林芝兰一直想吕剑兵进修提升,不免多了句嘴:“妈,其实工地和工厂,性质差不多,都属底层劳动,说不定工地工钱还高些……”

    她话还没完,吕母已横眉竖眼看过来了:“林芝兰,是不是你坐办公室就特高级?”吕母强压怒火,那个“特”字,扯了个很高的尾音上去,脸皮也跟着扯了一下。

    林芝兰见这架势,没再往下说,二丫头却敢捋母老虎——自她出外赚钱,上供母,下供弟后,就有此特权。

    “妈,芝兰没说她坐办公室就怎么高级了呀?你别给人乱扣高帽子。不过,蓝领和白领,却是众所周知的两个专有名词,虽然有些蓝领工资高过白领,但大部分人还是想做白领,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白领上面还有个金领,噢,大姐就属金领,你自己说说看,哪个高级?”

    前不久,大丫头公派通知下来,吕母带大家一起过去道喜,她拉住大丫头的手,说:“出息了……真替你高兴!”

    她中间顿了顿,嘴型是个‘妈’字,但终没说出口,而大丫头也只是客气笑笑,那种笑,礼貌周全,却少了血浓于水的味道。

    大丫头随即跑大姨娘身边,半撒娇道:“妈咪,我去那边拍照片给你看,寄好吃的给你吃!”

    大姨娘逗得哈哈一笑:“吃的就算了,照片多拍拍,也给你妈看看。”

    大姨娘的笑,发自肺腑,吕母的笑,尴尬而苦涩。

    虽然大丫头两边都叫妈,但吕母一年到头,听不到大女儿叫她几声,即使叫,也是中规中矩,蜻蜓点水的轻声一句,像刚才那样娇滴滴的“妈咪”可是一个都没有。

    这个优秀的女儿,送人后,就真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吕母一想到这,除了盖下眼皮吃闷饭,还能说什么!幸好,即使她这老母不发言表态,儿子也不受“妖言蛊惑”去进修。

    在母亲的带领下,大家都低头扒饭,二丫头偶尔抬头察言观色一番,一桌人里,只有吕剑兵是真正乐在其中的小饭桶,其她人,扒得很卖力,进嘴的饭却没几粒。

    几天后,二丫头又来串门,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了一大堆,才知母亲大人入住了。

    “妈搬你这,芝兰……”二丫头顿了顿,带着怀疑的口吻,“乐意?”

    “应该没什么不乐意吧,过来帮忙打点家务,照顾我们,多好!”

    “好?”

    二丫头不禁带了几丝讥诮,以前她之所以隔三岔五地来噌饭,看似只为吃土鸡补奶水,其实是怕母亲没她看着,又作怪,而弟弟这巨婴,即没心也没力护林芝兰。

    现要三人同住一屋檐下,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怕要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吧!

    “我觉得妈搬这,不好!”

    “怎不好?”

    二丫头“嘿嘿”冷笑两声,心中腹诽:到时你就知道利害了。真是一语成谶,没多久,吕母便叫林芝兰去做胎儿性别鉴定。

    “为什么做这个?”

    “提前知道是男是女啊!”吕母带着居功自傲的欣喜,往林芝兰跟前移了移,“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托人卖我好大人情,才弄来的指标。”

    “是男怎样?是女怎样?”

    吕母在林芝兰手背上拍拍,啧啧道:“若是男孩,那你可就享福了,到时我精心照顾你们娘俩,比医院里那金牌月嫂还精细。若是女孩……”

    吕母依旧坐着,上半身却与林芝兰拉开点距离,斜着身子,眯着双眼,睨向林芝兰,接着说:“女孩嘛,要还是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林芝兰心里打个寒颤,她看向吕剑兵,淡淡问:“这鉴定,你觉得有必要做么?”

    吕剑兵在母亲和妻子脸上,扫了个来回,讪讪笑道:“做做也好。”

    “照出来若是女孩呢?”

    吕母和林芝兰,此刻都面无表情,吕剑兵又在两个女人脸上扫了个来回,默不作声。

    “我刚不是说了,若是女孩,要还是不要,你自己看着办,问剑兵干什么?”

    林芝兰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吕剑兵,没把目光转向吕母,吕剑兵避开她目光,仓促看向自己的便便大腹——这个男人,自辞工后,正以每月10斤肉的速度飞涨。

    林芝兰低头苦笑一下,抬起头时还是先前的面无表情。

    “妈,你为什么老叫我做这些常人不做的东西?一家人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不好吗?”

    吕母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意思?说我不正常了?!我告诉你,想做性别鉴定的多得很,不是每人都像我面子大,能找到这层关系,你可别不知好歹!”

第13章:吕母搬入II

    林芝兰也“嚯”地站起,冷眼盯着吕母。吕母比林芝兰矮大半个头,被儿媳这无声一盯,婆婆在上的优越感,跟着身高劣势,缩了半个头回去。

    林芝兰披件薄外套便往外走,吕剑兵忙跟身后问:“去哪?”

    林芝兰径直走,没回话,吕剑兵不放心,一路跟上,至电梯口,拉住她,林芝兰回头冷冷道:“散步!放开!”

    这时,吕母在屋里高喊,像自带扩音功能的喇叭:“剑兵!”

    “嗳!”

    趁吕剑兵应声之时,林芝兰甩开他的手,先进入电梯,吕剑兵跟进,手按着电梯门,冲家方向喊:“妈,我打麻将去了。”

    吕母一人忤在桌边,又气又悲,她养大的儿子,什么时候不是她喊“过来”便乖乖过来,偎身边满地打滚地卖萌求母爱关怀?

    这次却被媳妇牵着鼻子走了,最可恶的是,媳妇连句发号施令都没有,儿子竟热脸贴冷屁股地跟去了。

    吕母把碗筷收进水槽,洗一个碗,摔一次洗碗布,嘴里吐着当地粗话,当碗洗好,柜台,地面溅得到处是水,拖地时,她身为婆婆的愤慨,身为母亲的悲哀,仍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

    她骂了个昏天暗地,却依旧不痛快。

    到九点,林芝兰先回来,吕母听到开门声,忙架起二郞腿,双手抱胸,以一种不怒自威之态,斜睨门口,林芝兰根本没看过来,径直洗漱睡觉。

    吕母只见林芝兰,不见儿子,先是讶异了一下,林芝兰洗漱时,她赶紧打给儿子:“剑兵,在哪呢?怎还不回来?”

    “打麻将,才九点,早着呢!”

    “早点回来!”

    吕剑兵随口应着,挂断电话。短短几秒通话,吕母听到了洗麻将的声音,那是叫人心安的声音。吕剑兵电梯里那句“搓麻”,怎么听都是假,现在这句“搓麻”,怎么听都是真。

    亲生儿子的热乎劲,岂是一外来媳妇随随便便就能抢去的?吕母得意地冲卫生间撇了撇嘴,心中豁然开朗。

    第二天晚饭后,吕母捶着腰直喊疼,边喊边瞟着林芝兰说:“你们谁去收拾下碗筷,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那你躺会儿,我洗。”

    吕剑兵正要捋起袖子干活,吕母忽生龙活虎地窜过来,在他手背上轻拍一下,再递上一个眼神。

    林芝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又披起外套往外走,吕母立马叫住:“林芝兰,你干吗去?”

    “饭后动动,对胎儿好。”林芝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吕母看儿媳那拽样,气不打一处来,又在儿子手背上拍拍,怨道:“我哪是要你洗!洗碗难道不是运动,非要下面走动?”

    吕剑兵挠挠后脑勺,嘟囔道:“那还是下面走动走动比较好!”

    吕母拿眼瞪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这懒病都是你惯出来的。”

    林芝兰一走,吕母也没必要再装,三下五除二把桌子收拾干净,边收拾边例举林芝兰的不是。

    吕剑兵即不想顶撞母亲,也不想听她牢骚,见她无恙,匆匆扔下一句“搓麻去了”,便转身离开。

    吕母愣了下,她跟儿子的热乎劲才刚刚开始呢,她一嘴的话还没说完呢,以前,不是她说什么,儿子就听什么吗?现在数落儿媳几句,儿子就听不下去了吗?

    要知道,她原本还设想林芝兰洗碗,自己躺沙发上,儿子一旁给她按摩,左一声“妈”右一声“妈”地问“可好些了?”如此母慈子孝的一出戏,竟叫儿子儿媳一个个地走黄了。

    吕剑兵走后,直赴麻将馆,他麻瘾越来越大,第一天搓到夜里12点,第二天搓到凌晨2点,没几天功夫,就不分白天黑夜了。

    原来的一日三餐,也浓缩至中午一餐。早餐时间他在床上睡觉,晚饭时间他在麻将馆搓麻。如此一来,吃饭只剩下林芝兰和吕母二人。

    “妈,你该说说剑兵了,他这样颠三倒四地生活,对身体不好。我跟他讲,他只是嘴上应着,实际行动你也看见了。”

    吕母嘴角躲碗沿后,扯出一丝冷笑。

    “你们白领哪懂蓝领的苦,工厂干活多累,知道吗?以前偶尔三班制,不也颠三倒四地过来了,你那时怎么不担心剑兵身体?你是不是怕有了钱,剑兵外面沾花惹草?”

    吕母往椅背靠靠,斜睨着林芝兰,露出更意味深长的笑安慰林芝兰——至少,在她眼里,这可怜的小媳妇是需要安慰的,既然老公那得不到,那就婆婆代劳吧!

    “你放心,剑兵不是那种人,他无非前段时间太辛苦,现趁空好好休息而已,再说,钱也在我手里拽着呢,不会给他乱花的。瞧你,多好福气嫁我们家!”

    吕母在林芝兰手背上轻拍两下,林芝兰第一下没躲开,第二下及时缩回,不知是被拍得,还是被说得,反正,林芝兰此时此刻,浑身不自在。

    吕母安慰完儿媳,又直喊腰疼,还煞有介事地扭了扭腰,做痛苦万分之状。林芝兰不再言语,默默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吕母那些藏着掖着憋着的得意,在林芝兰转身一刻,尽情绽放。

    碗洗好出来,林芝兰说:“妈,这段时间公司忙,都要加班,晚饭不用烧我的,若能按时下班,我会提前打电话。”

    吕母躺沙发上,阴阳怪气地长“噢”一声,表示理解,心里却嘀咕:叫你洗个碗,连饭都不回来吃了,懒成什么样?!

    林芝兰确实借加班之名晚归,她已越来越不想回这个家了,上班也罢,散步也罢,能捱到最晚,就尽量最晚。

    那个日夜颠倒的老公总是在人睡得迷糊时回来,自然无话可讲,那话不投机的婆婆倒是天天在家,说出的话却叫人根本接不上。

    既然无话可讲,那回家干吗?

    这个家,论幸福,是不敢奢望了,论不幸,倒可以讲讲!

    林芝兰苦笑一下,长叹一声,茫然走在大街上,这时,母亲来电了......

第14章:吕母入住III

    “最近怎么样?老公、婆婆是不是把你照顾得又胖了一圈?”

    林芝兰摸着肚皮笑了笑,她是故意笑出声的,好让母亲知道她一切如常。其实她肚子和胎儿都有些偏小,但属于正常范围,既然正常,又何必让母亲担忧呢?

    她对着电话,左一个“好”,右一个“好”,万事皆好。

    母亲听到车喇叭,问:“这个点,不在家,还在外面么?”

    “家里吃过晚饭,出来走走,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不你教的么,多动动,生小孩顺利些……”

    挂完电话,林芝兰突然想起一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即便如此,还得披着这身袍子继续生活,难道脱光了,露出满身咬痕给母亲看?

    话说,二丫头家里大孩二孩相继感冒发烧,好不容易孩子好了,大人又轮番病一场,有段时间没来串门。

    这天,她带着二孩来看吕母,门开着,人还未进,只听鼾声如雷。

    “这谁啊,剑兵吗?以前打鼾可没这么利害!”

    “就是呢,最近好像越来越响了。”

    临到中午,吕剑兵终于起床,二丫头一看,不禁惊呼:“剑兵,你这是发面包还是发馒头,发得太离谱了吧!”

    吕剑兵尴尬笑笑,双手在肚皮上按按,凹两掌下去,手一松,肉随即弹回,带着整个肚腩乱晃。

    二丫头看不惯这身横肉,啧啧两声,上前拎拎吕剑兵衣服:“瞧你这紧身衣,现多重?一百七?”

    “差不多吧,没称。”

    吕剑兵也不喜欢这身肉,他用力吸住肚子,可憋不了几秒,长舒一口气,结果,弹回的肚腩,再次凌乱跳舞。

    “我若是你,都不敢称,怕压坏秤。”

    吕母将碗碟用力桌上一放:“哪有那么夸张?!”

    饭后,吕剑兵碗筷一丢,忙着继续奋战,他前脚刚走,二丫头后面就说开了:“妈,你就这样任他下去?不管管?”

    吕母露出事事洞明的不屑:“是不是林芝兰叫你来的?”

    二丫头莫名其妙:“我说剑兵,怎么突然扯到芝兰?对了,芝兰最近怎样?好久没看到她了。”

    “还能怎样,肚子一天天大呗!”

    二丫头见母亲说得如此不在意,追问道:“我是说,吃得怎样,睡得怎样,胎儿定期检查结果怎样?”

    “不知道!”吕母随口扔来一句,收拾碗筷进厨房。

    二丫头追进厨房,站一旁“讨伐”。

    “妈,当初你搬来,可口口声声说好好照顾他俩的,你就这样照顾啊?”

    吕母不服气,手拿洗碗布朝二丫头方向一指,甩二丫头一脸洗碗水。

    “剑兵这么大一个人,他要外面玩,我还能五花大绑地绑家里不成?再说,他也只是打麻将,又不是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林芝兰每天加班,晚饭都外面吃,回来话也没几句,就直接睡了,我哪知道她什么情况!”

    吕母话音刚落,立马补充一句:“说起她,我就来气!”

    吕母气一上来,也不管手里有没东西,双手又往外一划,好像那团怒气冲出胸腔,震得双手收不扰似的。

    “我左托人,右托人,好不容易托对人,让她去做胎儿性别鉴定,她非但不去,样子还要吃人似的,你说气不气人?!”

    吕母半气恼半憋屈地看着二丫头,以期女儿给她的良苦用心一个肯定,二丫头却目瞪口呆,完全无法与之共鸣。

    “妈,你怎么有这么多名堂,又是亲子鉴定,又是性别鉴定,消停点吧!倒是剑兵,你得劝他找份工作,重新过上朝九晚五的生活,这样下去,真不行!”

    吕母不以为然。

    “人到中年,哪个不胖!比剑兵胖的人,多着呢!至于上班,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你不知道有段时间三班倒,剑兵可辛苦了,瘦一大圈,现胖点也好。再说,到时一套房自住,另两套房出租,租金也抵得上工资。”

    二丫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妈,你可真会胡说八道,照他那速度胖,也叫好?有点常识好不好,别到时这个高,那个高,全身上下出毛病,才意识到过度肥胖的危害。至于辛苦……”

    二丫头颇有意味地“嘿嘿”两声,接着说:“打我记事起,剑兵就是家里家外最安逸的那个。你看芝兰,挺着大肚子还加班,不辛苦啊!?”

    “你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讲出的话酸不溜秋的,跟林芝兰一个腔调。”吕母一激动,手里拿着刚从水槽出来的碗,又开始比手划脚,义愤填膺,二丫头极其嫌恶地躲过一串水珠。

    “我知道你自幼就妒嫉剑兵,妒嫉他男孩天生比女孩尊贵,现拆迁分房了,你又妒嫉他有,而你没有……”

    没待吕母讲完,二丫头几乎嚷起来:“我妒嫉个毛线球啊,他就一长不大的巨婴,除了喝你的奶比我多,其它,有什么好让我羡慕、嫉妒、恨的?”

    吕母洗碗布摔进水槽,指着二丫头鼻梁骂:“瞧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就见不得剑兵好,见不得他安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二丫头以一种愤怒而悲悯的眼神,看着滔滔不绝的母亲。

    “忠言逆耳利于行,刚才那番话,我全是为剑兵好,你若觉得我居心叵测,就当我放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这一走,又有段时间没来,不过,路上偶遇了吕剑兵一回,这弟弟估摸着看,怕是要直逼180斤了,她咬咬牙,打算再做做母亲思想工作,毕竟,这巨婴比较听母亲的话。

    她某天晚上串门时,家里只林芝兰一人,正要收拾碗筷。

    “没记错的话,应是下月底生吧?但看上去,肚子不大,多吃点!”二丫头坐餐桌边,唆使林芝兰再去添饭。

    “你吃过没?要不来点?”

    桌上一菜一汤,汤是一人份的小炖锅,菜是一碟小青菜,都所剩无几,二丫头摆摆手:“我吃过了,TA们人呢?!”。

第15章:吕母搬入IV

    “都打麻将去了。”

    “我妈也打麻将了?”二丫头惊呼一句,下巴险些掉下来。

    “跟一群老头老太,时间竟与剑兵同步,我都佩服这些老人家的身体,怎么熬得住。”

    这也难怪吕母去打,征地后,原来的零碎杂活一并征走。

    以前儿子儿媳在家,还有人说说话,拌拌嘴,结果,儿子搓麻,儿媳加班,家里只剩下她无所事事地自言自语。二丫头本来还偶尔串串门,自上回,也好久没来了。

    前不久谁吆喝了一声,竟一下凑出两三桌,老人们的麻将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二丫头本想通过母亲,劝吕剑兵放弃麻将,重新工作,现母亲大人都乐在其中,那还怎么劝?她一急,不禁脱口而出:“TA们这样搓麻,你也不说说?”

    “我说?你说都未必有用!”

    林芝兰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二丫头却透过这平静如水的表情,想象着她一人默默烧饭,一人默默吃饭的情景。

    不,确切讲,是两人,还有肚里的宝宝呢!

    二丫头很想问:“这汤可是中午先炖上的,你回来就能喝了?”话到嘴边又咽下。万一不是呢?这巴掌打在吕家脸上,那得多响亮!

    “改日我讲讲TA们,你下个月就要生了,TA们这样不顾家,太不像话了。”

    第二天中午,二丫头踩准饭点时间过来,不动声色,一起吃饭,饭后,吕剑兵又碗筷一丢,外出搓麻,吕母也不多废话,碗筷洗好,急着出门,二丫头忙喊住:“妈,晚上芝兰回来吃什么?”

    “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呗!”

    二丫头随即拉开冰箱,检查食材,荤蔬都有,品种倒丰富,她漫不经心道:“妈,喝骨头汤的话,芝兰下班回来再炖,来不及吧?”

    “她买了个小电炖锅,预约什么的,我也搞不懂。”

    二丫头从冰箱里拎出玉米和排骨,打算手把手教,吕母大手一挥:“哎呀,林芝兰教我好几次,学不会,你知道的,我使用的工具,一定要简单,按键一多,我就糊涂了。”

    “这有什么学不会,实在不行就不预约,直接炖,简单得很,你看着……”二丫头正要实际操作,回头一看,吕母已换好了鞋子。

    “那你炖上吧,我要走了,三缺一,人家等着我呢!”吕母说完,风一样闪出门,气得二丫头险些爆粗口骂娘。

    娘骂不得,弟弟还骂不得么?!

    “吕剑兵,你出去搓麻之前,能不能把芝兰的汤先炖上?她下班回来那么晚,来得及炖吗?”

    吕剑兵两手忙着搓麻,手机架肩膀上,贴在耳边:“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早上叫我炖玉米排骨汤,你还在我家吗?帮我炖一下。”

    “你老婆下个月就要生了,你这做老公的上点心,好不好?”

    二丫头先听到一串敷衍的“好”,然后一句兴奋的“碰”,接着高亢的“糊了”,这局结束,他才真正回味起二丫头的话。

    “你刚说什么?下个月生?是下下个月吧?”他顿了顿,自言自语,“咦,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来着?”

    二丫头气得直接挂断电话,吕剑兵听到忙音,喃喃道:“怎么断了?”随手把手机扔麻将桌上,继续奋战。

    没过两天,二丫头又趁晚饭时间来看林芝兰,这回,林芝兰还在烧饭,依旧一菜一汤,肉沫鲜蔬汤加凉拌黄瓜。

    冰箱上贴着纸条:记得帮我炖汤。

    “纸条贴这,TA们都视若无睹吗?”

    对二丫头而言,纸条留给谁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谁都没看到!她掏出手机,也不知要打给谁,林芝兰见状,忙上前按掉。

    “纸条不是今天贴的,都贴好几天了。”林芝兰随手撕掉便贴纸,“算了,你就让我耳根清静地吃吃饭吧!”

    “其实,妈炖过,但左按右按好几个键,最后反而忘了按开始键,后来我交剑兵去炖,他有时忘放姜,有时忘放盐,有时水又放少了,根本喝不上几口汤……”

    二丫头一旁听着,默不作声,心里却把母亲和弟弟骂了个透彻。

    饭后,二人一道上超市,二丫头原以为林芝兰是散步为主,购物为辅,买的也无非是家居小物,同去后,才知林芝兰竟是去买菜,超市的菜比不得菜场新鲜,晚上的菜比不得清晨新鲜。

    二丫头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再次咽下。

    吕剑兵会买菜吗?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母亲会买菜吗?作息跟儿子同步后,恐怕也抽不出空吧?

    二丫头想到这层,水果,蔬菜,肉类,禽类,扔一堆进小推车,还抢在林芝兰之前付了账。她拎起两大袋东西,气呼呼地冲出超市,林芝兰在身后连叫两声,都没听见。

    她忽然转身问:“你会生气吗?你生个气给我看看。”

    林芝兰哑然失笑:“我怎么不会生气,又不是木头人!”

    “我看你是麻木了,跟木头人没什么两样,换作我,老早骂开闹开了,哪轮他们放肆成这样?!”

    这回,林芝兰敛了笑,收了声,与二丫头默默并肩走,期间还试图提其中一个塑料袋,被二丫头狠狠瞪了一眼。

    “多重知道吗?你个大肚皮,拎得动吗?”

    “二姐,你骨子里其实有妈的泼辣劲,但你这股劲,泼辣得可爱可亲,比……”林芝兰本想说“比妈”,但她顿了顿,改口道,“比较明事理,不是胡闹的那种。我喜欢!”

    二丫头本就一肚子气,经林芝兰一夸,更加来气,只是母亲弟弟都不在身旁,气没处撒,活生生憋成硬伤。

    她这局外人尚且如此,林芝兰做为局中人,岂不老早憋出了内伤?想到这层,她不禁痛心疾首:“除剑兵外,没人跟妈处得好。你当初为什么不拒绝妈搬入?”

    林芝兰苦笑一下:“当初也没谁征求我意见呀,我下班回来,东西都已搬进屋了,叫我扔出去?再说,养儿防老,老人没地住,按常理也该住儿子这!”

    “常理?”二丫头又拿眼瞪林芝兰,“我妈不属常理范畴!”

    “所以,我一人照顾自己,简简单单,清清静静,反而更好些。”

    二丫头快言快语,林芝兰轻言细语,说的却都是实情,二人一时无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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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翅高飞上云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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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云霄!展翅高飞上云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展翅高飞上云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展翅高飞上云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