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送子汤III
“妈,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送子汤啊,我喝的是女药方,你喝的是男药方,但功效一样!”
吕剑兵松开母亲,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脸,拼命摇头,一身横肉也跟着抖个不停,像随时要掉下来似的。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像个恶魔?难道你当年喝过汤,也把爸咬得遍体鳞伤?”
吕母愣了下,紧接着心里一阵暗喜,她强压心头窃喜,挨吕剑兵在沙发上坐下,刚坐下,吕剑兵立刻挪开,拉开距离打量着她。
她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的喜,一下没了。
“剑兵,你先前不是跟我说没多少时间就完事么?林芝兰难道不是因为这个踢你下床的?我提醒那卖方子的人,适当增加点那个。”
“哪个?”
“就那个啊!你瞧你今天下午多勇猛,好几个小时呢,累了吧,妈给你炖了汤,走,我们喝汤去!”
吕母起身,想拉儿子起来,吕剑兵拂开她手:“勇猛?我简直就是一头失控的野兽,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芝兰?我头疼,我要睡觉!”
吕剑兵钻进被窝,努力回想,他在林芝兰身上干了些什么!那布是怎么堵上的,那绳是怎么绑上的,那伤是怎么出来的,可他越是想,越想不起,越想不起,越心慌不已。
他像大病一场的重症患者,在床上躺了两天,茶饭不思,接到林芝兰短信时,几要崩溃。
“二姐,真的,那不是我,不是我,是那药!二姐,你帮帮我,帮帮我!”在求助于二丫头时,吕剑兵一直反反复复,颠颠倒倒。
二丫头原先那交叉于胸前的双手,不知何时,瘫在胳膊两侧,原先的正襟危坐,也换成了软弱无力的瘫倒。她只看到弟弟的嘴,在一张一合,脑子里却嗡嗡作响,听不见什么。
“剑兵!”
吕母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划破二丫头的失聪世界,她猛然醒了过来,一下子,弟弟的声音,母亲的声音,所有声音都进来了!
“吵死啦!”她大吼一声。
“哎哟,干什么,吓死人了!”吕母心有余悸地拍了下胸口。
“要离就离吧,我也无能为力!”二丫头猛站起朝外走,边走边扔下一句,“这鬼地方,我一刻都呆不住!”
“讲什么呢?神神叨叨的!”吕母抓住二丫头胳膊,那样子似要跟女儿评理:“这里怎么成鬼地方了?”
二丫头用力一甩,叫毫无提防的吕母打个大趔趄,险些跌倒。
“拿我生病把门哄开,这馊主意,是你出的吧?芝兰只提出离婚,已算客气,换作我,你们两个……”二丫头狠狠瞪着母亲和弟弟,手朝二人一指,鼻子里再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而去。
“姐!二姐!”
吕剑兵跳下床,捶胸顿足地追,可二丫头早已“呯”的一声,摔门而去。吕剑兵像丢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号啕大哭。
“妈,芝兰她要跟我离婚!”
“离了好!离了好!”吕母立即替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安慰,“我们现在有房有钱,不怕找不到。”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能像稻草一样,说掐就掐,说断就断吗?即使能,我们又用了何种卑劣的手段?”
吕剑兵摊开双手垂着头:“你看看,我们都做了什么!”说完,走进屋里,钻进被窝,不再理睬母亲。
卑劣?!
这两字深深刺痛了吕母——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她越想越气,跑二居室,乒乒乓乓一阵乱砸,楼下住户哪消受得起,跑上来投诉,吕母只得收手,手收了,嘴却不依不饶:“我清理脏东西,不小心碰倒了,怎么了?”说完,关门走人。
楼下小伙子气坏了,却又不好跟一小老太婆计较,只得冲她背影囔道:“我管你是小心还是不小心,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就报警扰民。”
吕母置之不理,昂首阔步转入电梯,小伙子在门上狠踢一脚,就像那脚力全用在吕母身上似的:“扰民还有理了?哪有这样的人?”说完,愤愤奔下楼,一天的心情,就不用提了。
这一天,心情不好的,可不止这小伙子一个,二丫头心情更是糟糕透顶。她心烦意乱地在大街上溜达了几圈,像迷路小孩找不到回家方向似的,最后,她掏出手机,再次拨给林芝兰。
“芝兰......”她轻唤一声,口吻像去病房探望受伤的患者,腔调中自带着几分心疼的味道。
“芝兰,打定主意离婚了是吗?”
“是的,非离不可!”
“你若坚持离,我也不好劝说什么,就是,你走得匆忙,这边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先收拾整理一下吗?估计你回来办离婚手续,也想速战速决,不愿逗留太久。”
二丫头轻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嫁我们家,委屈你了。我妈没什么文化,我先代她向你说声对不起。剑兵呢,从小就被护着,没什么主见,也不懂疼人。”
二丫头说着说着,自己先在那边哭出了声,她不得不顿了顿,抹了把眼泪,接着说:“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太怨恨她们。离婚后,孩子的抚养费,我去给你争取过来,你看多少......”
后面的“合适”二字尚未出口,林芝兰抢过话说:“二姐,不必费心了,一个子都不要,我真的只想速战速决,尽早离婚。”
林芝兰话虽这样讲,二丫头却不打算放弃抚养费,旅行总归要几天,刚好趁这几天功夫,找母亲和弟弟把抚养费敲定,到时,林芝兰过来,只要签字离婚就行了。
二丫头这一想,突然就有了方向,她先回到林芝兰的二居室,看有什么好收拾整理的,进去一看,吓一大跳。
难道剑兵的描述里漏了什么重大信息,那天还有过激烈的打斗?
她立刻找吕剑兵下来,吕剑兵进来时也搞不懂,看到二姐那凛冽的眼神,慌得直摇手:“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那就是妈干的,除了她,这世上没有第二个!”
第47章:送子汤IV
“芝兰的东西,是你砸的吧?”
“是我砸的,怎么了......”
二丫头冷笑一下,手机远离耳朵,任母亲叽哩呱啦一通,待那头彻底消停后才重新贴上耳朵。
“折腾完人,东西也不放过,你可真能折腾,我就纳闷了,怎么没闪着您老人家的腰呢?”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绊上一跤......”
这回,没待母亲说完,二丫头抢过话:“这话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芝兰和剑兵离婚的事,赶紧回来商量一下。”
话说清楚,二丫迅速挂断电话,转向吕剑兵:“离婚后,孩子的抚养费,你打算给多少?”
“我不想离!”
吕剑兵上前逮二丫头的手,就像他小时候有什么要求,向母亲撒娇一样,还未靠近,二丫头早已避开。
“为什么不想离?”
“我觉得芝兰挺好的!”
“现在才知道人家的好,早干吗去了?我问你,芝兰她最喜欢看哪类书,最喜欢吃哪些食物,最喜欢什么款式颜色的衣服,你知道吗?还有,孩子现在一次喝多少奶粉,一天喝几次,你又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等她回来,我会去慢慢了解,会好好待她,姐,你帮我劝劝她!”吕剑兵再次上前一步,捧起二丫头的手放胸前,像在菩萨面前许愿似的。
“叫我劝?你开不了口,我就开得了?我恨不能找条地缝,把你和妈都塞进去,然后我也钻进去,从此这世上就没咱们这种丢人现眼的人。”
二丫头抽开手,在空中摆摆:“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我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还是等妈回来,直接说抚养费的事吧!”
二丫头转身进卧室收拾东西,扔下吕剑兵独自一人,拘谨而羞愧地站在原地偷偷抹眼泪,抹着抹着,他不由自主哭出了声。
“一个人站这哭什么?”
吕剑兵一下子收了声,止了泪,吕母上前给他擦泪,他头一别,躲了过去。
“怎么了?有事跟妈讲!”
“剑兵和芝兰离婚,孩子抚养费,我们给多少?”二丫头闻声,从屋里踱出来。
“难怪林芝兰要离婚,原来是看上我们的钱了?”吕母双手横插腰上,脖子伸长,拉着整个上半身前倾,像只进攻的老鹅。
“剑兵和芝兰结婚那会儿,我们有房有钱吗?那时,人家就花自己的钱租房结婚,现在,人家要走了,也是从这套出租房里走出去的,你那点拆迁房拆迁款,芝兰要瞎了眼才看得上!”
“你少胳膊肘往外拐。离婚,可以,要钱,没有!”
一直在旁边不作声的吕剑兵,忽然大吼一声:“我不想离婚!”
吕剑兵首次这般大声说话,歇斯底里中即有自己的主见,也有不甘的绝望。以前总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必费心思考对错,或者说,他一直都觉得对,只是,他现在不得不想:是不是哪里错了,甚至,从未对过?
二丫头被吼得愣了下,她掏出手机递过去:“你若真想挽留,就自己去说服芝兰。”说完,拨通林芝兰电话。
“二姐……”
“芝兰,是我……”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林芝兰随即挂断电话,吕剑兵听到电话忙音的一刻,眼泪夺眶而出,气得吕母夺过手机,扔回二丫头。
“剑兵,咱们有点骨气,她要离就离,求她干什么?”吕母说完,拉起儿子就往外走。
从此,她逢人就说:“我儿媳,呸,什么儿媳,那小妖精莫名其妙提离婚,你们说,我们拆迁后,房子有了,票子有了,日子眼看一天天好了,她却非离不可,你们猜为什么?瞄上咱家的拆迁款了……”
后来,二丫头替林芝兰据理力争抚养费,吕母的描述就升级成这样了。
“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开口就每月一千,一年可就一万二,还说要18年,你们算算看,这不一天文数字么?她当我家开银行的呀?她若生个儿子,狮子大开口倒也罢了,我紧衣缩食地给,生个闺女,一碗泼出去的水,也值这个价?”
吕母坐楼下唾沫横飞之时,二丫头恰好路过听到,二话不说,拎起母亲就走。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吕母挣不脱,上手又掐又打,二丫头完全不顾,直接把她塞进电梯带回家,门一关,二丫头就数落开了。
“你还能不能更丢脸些?你是怎么待芝兰的,心里没个谱吗?还好意思这样在外面颠倒是非黑白?”
二丫头忽然不甚其烦地大手一挥:“算了!你既然都这么说出去了,抚养费若不能给芝兰,就让芝兰白白担这罪名了。一月一千,一分都不能少,你看是按月给,按年给,还是一次性付清。”
“想得美!”吕母啐上一口,拉把椅子坐下,桌上狠拍一掌,指着二丫头鼻梁道,“我一分都不给!”
“法律规定,抚养费由父母双方共同承担。你不给,就是犯法!”
“我给!”吕剑兵起床走出来,红着双眼说,“芝半若真要离婚,一月一千,我给!”
“你拿什么给?!”吕母大喝一声。
“我再去找工作,工资里每月扣出一千给芝兰。”
对这个弟弟,二丫头首次露出了欣喜之色:“好,就这么定了。”二丫头本还要上前,夸赞或安慰吕剑兵几句,刚往里挪,吕母腾地站起,推着二丫头往外撵。
“你这白眼狼,到底姓吕还是姓林?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跨进这门!”吕母“呯”的一声把门关上,隔着门提高八度对外吼了句“滚”。
“这事上,我不姓吕,也不姓林,我姓天地良心,人在做,天在看,违天理、昩良心的事做多了,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有本事你就引天雷下界,把我劈死。我若不死,这个家还是我做主,轮不到你这嫁出去的人多管闲事。滚!”
吕母在里面声嘶力竭,二丫头在外面全身颤抖,她咬紧牙关,握紧拳头,连电梯也忘了坐,转身飞奔下楼。
第48章:人穷志不短I
吕剑兵难得一回主动出击,他开始四处求职了,但合意的工作,并不好找。
“姐,帮我留意下招工信息,我找了几家,都不太好!芝兰她……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她回来前我能找到工作……该多好!”吕剑兵说完,在那头轻叹一声。
“具体日子我也不知道,我去问问啊。”
二丫头也难得一次对弟弟这般轻言细语,搁完电话,她立即拨给林芝兰。林芝兰怕又是吕剑兵来扰,没接,二丫头只得发短信。
“芝兰,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办手续……”
二丫头写下“办手续”三字,犹豫一下,删了继续往下写:“到时,我跟剑兵去车站接你,我妈那人,就不惊扰她了。”
“我们就清清静静地离个婚,再简简单单地吃餐饭”,二丫头想想,又删了,换成“剑兵现开始找工作了,每月给孩子1000元抚养费。上次那事,他自己都吓坏了,真不是成心的,请你原谅他,好吗?”
原谅吗?林芝兰在心里问自己。
“芝兰姐”!
王佳蕊轻唤一声,翻身坐起。她其实一直都没睡着,刚才两个来电,她全听到了,每通电话都寥寥几句,第一通电话结束,林芝兰还哭了,现在,林芝兰又哭了。
林芝兰擦掉眼泪,冲王佳蕊尴尬笑笑:“别那样看我,想起一些事,难免感慨一番。”林芝兰顿了下,忽转口问,“知道我为什么出来旅行吗?”
王佳蕊脱口而出:“散心!”
“难道你这次出来,仅仅只是散心?”
王佳蕊苦笑一声:“逃离?”
“其实这次匆匆忙忙回娘家,又匆匆忙忙出来玩,走得很是牵肠挂肚。事发那天,孩子哭得很利害,哭得连声音都不对了,断奶肯定又得哭,我本不应选择这个时候断奶离开,弄不好宝宝嗓子会发炎。”
“那为什么这么急着断奶?这么急着离开?”
林芝兰站起身,撩起衣服一角,露出腹上的一块瘀青:“看到了吗?我这里、还有这里,更利害,都破皮出血了。”
林芝兰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胸口和大腿根处指指,王佳蕊愕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知道,孩子哭闹,我妈会很辛苦,但我若不走,若不断奶,我身上这些伤就会暴露无遗,与其让我妈心疼,还不如让她辛苦。有时,生活就是这么无奈!”
“你......你恨他吗?”
“不知道。现在依旧恨,过段时间,或许就不再恨了。”
林芝兰说得云淡风轻,王佳蕊却替她不平:“芝兰姐,你太好说话了,换作我,单枪匹马打不过他,外面花钱找群地痞流氓也得狠揍他一顿,否则,这气怎么消得下?”
“你那位,明明有家室还找上你,明明答应离婚,拖到现在也没离,你难道不恨?你难道会找地痞流氓去修理他?”
王佳蕊顿时哑口无言,怔怔望着林芝兰。
“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没聊之前,我还满脑子的怨恨,这下子,豁然开朗了。一拍两散,各自安好,还有什么爱恨情仇?”
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王佳蕊紧紧握着黑屏手机仰卧着,忽然轻叹一声:“芝兰姐,我给你讲个人穷志不短的故事,你帮我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王佳蕊随即娓娓道出了高中时的王俊......
王俊父母紧衣缩食供他到高中毕业,便再也供不起,无奈之下,他只好外出打工,文凭不高,就业机会自然不多,最初只能工厂里做流水线,活重,钱少,但凡有空,他总上劳动力市场瞅瞅,这天恰逢药厂招人,工资高得令人瞠目结舌,还包食宿,他随即跳入药厂工作。
但那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味道难闻倒是其次,真正难受的是药粉,一天下来,他就像坑底爬上来的煤矿工人,无非黑粉换了个色号而已,更要命的是,浑身奇痒难耐。
与他同批进的,有一两个月走的,三四个月走的,略微跟他能拼一拼的,也只不过八月之久,而他,硬是咬牙干了整整一年多,拿着一笔还算可观的辛苦钱回家过年。
“爸妈,这钱你们拿去先还一些,每家每户多少分一点,以免拿不到钱的,大过年还上门讨,年也过不好!”
他一手把钞票放桌子中央,另一手偷偷伸背后挠了挠,继续说:“你们那账本拿来,我对对账。”说完,又从包里取出一叠红包。
母亲偷偷抹了把泪,至里屋箱底翻出账本。
他永远忘不了高考前夕,父母拿着这破本子挤煤油灯下,愁眉苦脸记账的情景,跳动的火苗把老人白发、皱纹都撩拨活了似的,化作无数银针,刺入眼睛。
那晚,他做了个义无反顾的决定:数理化最后一道大题,统统放弃,结果,一分之差,他如愿以偿地落榜。他现拿着账本,感慨当年的那个决定。
后悔吗?不后悔!甘心吗?不甘心!
王俊抬头冲父母淡淡一笑,轻快道:“争取明年把这本子灭掉。”说完,低头核账,每个红包里都塞入几百上千不等的现金和新借条。
一切弄妥,他跟着父亲,挨家挨户去还钱,红包递上,原借条拿回,临走不忘向人家鞠躬道谢,再承诺一句“余额明年一定还”。外面回来,包轻了,人也跟着轻松不少,他取出包里的借条,点火烧掉。
“阿仔明天也该放假回来了吧?明年上高三,叫他好好考,考上了才能走出去,这边水土怕是出了问题,这十来年男女老少没几个不得肝病,等他考上了,我在外赚钱了,就想方设法接你们出去。”
父母眼眶红润,默默点头。这几年上面老人接二连三地生病住院,没有医保的农村,开支不小,可钱花去了,人还是相继去逝,医疗费之外,又多出几笔丧葬费。
好不容易捱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入土为安了,王俊高三那年,父亲又大病一场,本就入不敷出,这下更是雪上加霜。幸好,王俊现在外出打工赚钱,日子总算慢慢好了起来……
第49章:人穷志不短II
次日天未亮,王俊父母上山拾草药,回来立马烧水煎熬,待王俊醒来,一屋草药香。
“阿俊,快去洗个澡,你小时候起疹子,洗的就是这个,没几天就好了。”母亲把水拎进估且叫卫生间的小隔间,拉儿子进去。
“你衣服脱下我看看。”
“看什么?我这么大个人,怪不好意思!”
王俊一边装糊涂,一边装尴尬,想方设法把母亲往门外推,母亲耍起性子,非撩起他衣服不可,撩起一看,老泪纵横。
“先洗三天试试,若疹子没退,我陪你上医院。钱,我们慢慢还,那家药厂,年后千万不能去了。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而且你自幼就皮肤过敏,别落下个什么疑难杂症,赚的还不够贴。”说完,替他掩上布帘,痛心疾首而去。
人,什么都可有,就是不能有病,当初家里一边有人生病,一边有人死去,没几下功夫,就把本就不宽裕的家底全折腾光了,还欠下一屁股债。
王俊顿觉母亲的话不无道理!
第二天,弟弟阿仔回来,一见王俊,不免惊呼:“哥,你脸上长什么?手上也有?身上是不是……”
他也像母亲那样去撩王俊的衣服,王俊急忙侧身躲开,轻描淡写道:“回来前不知吃坏了什么,过敏,正洗着药水呢,过几天就好了。”说完,拉拢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今赶集,我们集市上买点年货去。”
母亲拉住他,指着墙角那点微不足道的年货说:“不用了,我跟你爸都备齐了。”
“那我给你们每人买套新衣服,多少年了,穿来穿去还是这两套。”没待父母“不”字出口,他已推着一家人街上去了。
付钱时,包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账本,他把账本塞入夹袋,拉上拉链,再掏钱付款。回家路上,他拍着弟弟的肩说:“你成绩不错,好好学,好好考,争取上个重点,学费我都给你存着呢!”
“哥,你存着成家立业吧,我上了大学,去勤工俭学,申请特困生补贴或助学贷款。”
王俊语重心长叹一声:“跟我同届的壮子,还记得么?当年我们村就他考上大学,多光宗耀祖的事,但我昨天见着他,人蔫了不少。”
“他说,大学就是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里面竟然有电脑,还有英特网,以前闻所未闻,当同学们飞速打字时,他还在熟悉键盘,背字根表,同学们偶尔外出加餐,他却一年到头只吃食堂,至于三三两两的结伴购物,他从不参加。”
“哪怕申请了特困生补贴,依旧囊中羞涩,他说他被新世界彻底抛弃了,连走路都不敢抬头挺胸。”
阿仔听到这,原先的乐观情绪一扫而光,走着走着,默默低下了头。
王俊在他背上轻轻一拍,笑道:“有哥在呢,担心什么!我刚看到一家网吧,你高考结束到镇上找找,说不定有电脑培训,入学前哪怕先练练打字也好。”
春节后,王俊没再回药厂工作,但也没闲着,三天两头跑网吧浏览招聘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看到一则医药代表的招聘。
他对这行一无所知,家人接二连三地病死,让他觉得做份与医药有关的工作,或许能帮到家里,虽说学历不达标,但有药厂工作经历,说不定能破格录取呢。
他满怀希望,投出简历,几天后到公用电话亭打给招聘方。
“您好,我叫王俊,前几天投了简历,应聘医药代表,不知是否有面试机会。”
“几天都没接到通知,估计希望不大,你别处再找找吧,不着急,年后机会很多!”
对方声音,不疾不徐,温和平缓,想必是个好脾气,王俊斗胆推销自己:“不好意思,再耽搁您几分钟!请问是因为高中学历吗?但我有药厂工作经验,而且愿学愿干……”
他还没讲完,对方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哪个,小伙子,我们这是外企,要求什么学历,就得什么学历,没有商量余地,如果你想从事这方面工作,建议你小公司去试试,相对学历,他们更看重能力。还有,找工作,至少配个BP机啊,万一人家想录你,怎么及时联系你?”
这怪不得人家记住他,对方是大区经理,昨天与HR经理一道晚餐,餐间说起招聘的事。
“前几天收到一个19岁娃娃的简历,大吃一惊,大学毕业不都要二十一二嘛,一看,高中学历,再一看,联系方式只留个电子邮箱,显然求职经验不足,但话说回来,简历上说他X药厂做了一年多,我恰好知道那厂,工作条件相当艰苦,能坚持那么久,实属不易。”
大区经理笑道:“你不是动了侧隐之心,要招个高中娃娃进来吧?”
“您还真别说,跟我同名同姓,侧隐之心确实动了,但还得照章办事!”
话说王俊受了对方指点,网上继续找招聘信息,招医药代表的确有几家,但他没投简历,而是先收藏保存,踱出网吧。
那是手机已取代大哥大,而BP机暂未退出历史舞台的2001年。他走在乡镇老街上,经过银行,停了下,经过通讯卖场,又停了下,喇叭大声嚷着“让利让利,新春大甩卖”,他受不住甩卖的诱惑,终于进去。
手机再怎么特卖,他也买不起,促销款BP机倒可以考虑,但讨价还价几个回合,店员就是咬死价格不放。
“哪有你这样卖东西的,一分不让我可走了。”
他假装往外走,一般这时,店家都会身后喊住,吃了大亏赔了大本似地退让几步,岂料人家想是想揽这生意,说的却是另一番话。
“小弟,你镇上逛逛,能找到比我家更便宜的,这BP机我白送你。镇上就我们卖场联合品牌商搞促销,过几天就恢复原价了。”
王俊不信,镇上大大小小的店都跑遍了,砍价砍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最佳战果还是比原来那家贵十元。
十元不是钱啊?
他折回原来那家,BP机到手后,他回到网吧,把简历投了出去,没想到,当天晚上BP机竟响了……
第50章:人穷志不短III
村里没有公用电话,回电得到镇上。
明天回吗?不行,万一别人回得及时,电话里高谈阔论一番,就竞争上位了,怎么办?
他踩上载重自行车,车子像喘着粗气的跛脚老牛,一路嘎吱作响,回程路上,嘎吱声外,多了王俊的小调轻唱,唱得高兴时,他会扯上嗓门大声喊喊。
他应聘成功了,一年下来,业绩不错。
一天,王俊回办公室,正逢李总会客。
“你去年步子迈得很大,赚得盆满钵满吧?”
“哪里,哪敢跟老领导比!”
李总上装口袋鼓鼓囊囊,客人故意在那口袋上拍两下,笑道:“怎不能比,我这摊子再大,钱都进公司腰包,大区经理也就这点薪水而已,你赚的,口袋怕都装不下!”
“香烟,香烟啦!”李总抽出两支点上,见王俊回来,招手道,“小王,你过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X公司的俞总,我的老领导,那几年可教会我不少东西。这是王俊,未满21周岁,是我这最年轻的业务员,但能力是……”他竖起大拇指,先给俞总看看,再给王俊看看,好似那拇指上写满了溢美之词。
“王俊,好好干,今年若还能保持这势头,明年提你做经理。”
李总立起身,有些颤颤悠悠,手搭王俊肩上拍拍:“我们有些喝高了,你开车送一下俞总。”说完,又回头搭俞总肩上,“老领导,我说句实在话,外企写不完的报表,开不完的会,做得再好都是给别人做嫁衣裳,真不如出来自己干。”
“等我找到像王俊这样年轻有为的业务骨干再说,走了,下次再叙!”俞总挥手向门外走去,王俊上前搀他,他摆手笑道,“不用,你们李总今天高兴,他喝得多,我只是陪他喝几口而已。”
路上,王俊与俞总相谈甚欢。
“俞总,一年前我还给你们投过简历呢,HR经理没给面试机会,却给了几点建议,若不如此,我怕也未必入这行。”
“是不是建议你配个BP机,从私企干起?”
王俊通过后视镜看见一张和煦如风的笑脸,惊讶道:“咦,俞总怎么知道?”
“那时HR人员开会,我顺手接的电话,我现再给你几点建议可好?”
王俊通过后视镜向俞总感激一笑:“洗耳恭听!”
“有空去拿张大学文凭,不一定高考,可以电大,函授等,渠道很多,有了它,你就可以进国企,外企,我这不是挖小李墙脚,小李当年在我手下,我也知道他迟早要远走高飞,这是人之常情,我们这行,优胜劣汰得利害,人员流动很大,但怎么个流法,小王你可想过?”
俞总故意顿了下,留了几秒空白。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像你们李总,私企国企外企都干过,现跳出来自己开公司,才能干得风生水起。”
俞总点到为止,但这番建议,王俊回去不免认真琢磨了一下,随即报了电大。电大文凭要两年多到手,期间李总这边好好干,由业务代表做到业务经理,基础打牢,以后跳到国企或外企,起点也高。
他这一想,斗志昂扬,似乎有朝一日,自己出来单干,也并非天方夜谭。
电大文凭不难拿,无非耗时间混文凭,真正用心学的没几个,王俊却学得有模有样,尤其是主课管理学和英语。反正医院里等着也是等着,他趁等医生的那些碎片时间,集腋成裘,竟把《新概念英语》啃得七七八八了。
这天,他候在手术室外,等位业内著名专家,人称“一把刀”。有本事的人,往往有点傲气,一把刀对那些常围身边点头哈腰,专业知识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医药代表,很是看不起。
一把刀知道外面有人等着,但从手术室出来,并没拿正眼瞧王俊,经过听到轻缓流利的英语朗读,不禁停下脚步,王俊也同时注意到他,立马起身招呼。
“新概念英语?”一把刀在书和王俊脸上睃了个来回,有些难以置信。
“丁主任眼尖,第三册。”王俊合上书,给一把刀看了看封面。
“你前面两册全看完了?”
“嗯,当时报电大,就定下目标说,拿文凭前先把新概念拿下。明年夏天就能拿文凭,但第三册才刚开头,得努力了!”
“小伙子有毅力!”一把刀先由衷赞了一句,尔后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你刚看的是第2课?没记错的话,好像是thirteen-equals-one。”说完,竟背出课文前几句。
这下轮王俊难以置信了,连连夸他好记性。一把刀摆摆手,笑道:“我当年学英语,新概念也是我的目标,我把它全背下来了,小伙子,你也可以试试。”
正说着英语,一把刀忽然意识到王俊此行目的,不免又笑道:“你找我,为哪个产品?”一把刀直接切入主题,医药代表找他,除了产品,难道真来讨论英语学习?
“XX止血粉,止血速度快,效果好……”王俊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产品,将市面上常见的止血产品,做了细致全面的优劣对比。
“好,下次手术你带几包样品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王俊忙把产品目录和名片一起递上,一把刀接过看看:“王俊,好,我记住了。”
难得一把刀如此赏脸,王俊趁热打铁,回去即把止血粉给带来了,使用的那天,又一大早候在手术室外等结果。
一把刀几台手术连轴转,手术室出来,几乎虚脱,他朝王俊摆摆手,累得一句话都没有,径直回宿舍休息。王俊不好跟上,只能站在原地忐忑不安。
丁主任手摆那几下,什么意思?止血粉不好用,免谈?
王俊灰头土脸回到办公室,老板一看便知不尽人意,上前安慰:“黄了也没关系,这止血粉我压床底都快两年了,前几天若不是心血来潮翻箱倒柜,我压根就想不起它,本就死马当活马医,没太指望,我们产品多着呢,其它产品多花点功夫吧......”
第51章:止血粉I
王俊不死心,第二天又在手术室外等着。这次是不大不小的手术,一把刀出来主动跟王俊打招呼。
“小王,若不是你的止血粉,手术没这么快结束。你单子填一下。”
次日,王俊填好单,趁一把刀空闲时间,到医院找他,一把刀开门见山:“小王,单子我给你提上去,院领导那边,你们自己先去跑跑,不行的话,再回头找我。”
前半句已够让人高兴,没想到还有后半句,王俊忙起身连连道谢。
“谢什么,好的止血产品,对我们医务人员而言,相当于雪中送炭,锦上添花,至于那些烂产品……”一把刀撇撇嘴,一脸不屑,他顿了顿,又问,“这产品,本市还没用开吧?你们刚代理的新产品?”
“说新不新,说旧不旧,其实老板两年前就拿到了,但一直没打开局面,最近翻箱底,才想起它,随手扔给我,叫我试试。我仔细研究了下,是个好产品呀,怎么就做不起来呢?”
“丁主任,别说我们市,就是我们省,乃至全国,您也是数一数二的专家,我想,要做,就从最利害、最专业的您这开始。”
“要啃就啃最硬的骨头,是吧?”一把刀“哈哈”笑两声,手伸向王俊要单子,王俊翻包寻找时,他又问,“新概念也在包里?”
“在,随身携带,看到第5课了。”王俊顺带把书也拿了出来,一把刀接过,随手一翻即是第5课——那有个折角,页面旁白处,星星点点地做了不少笔记。
“看来你确实是下功夫在学。说实话,对这套书,我还是有感情的,若不是它,我英语也不会突飞猛进,也就不会萌生出国留学的打算。当时你在手术室外朗读,声音虽然很轻,却一下钻进我心里,我想,这就叫共鸣吧!”
一把刀又随手翻了几页,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忽然,他合上书,抬头问:“你这么认真好学,考什么电大文凭?”
“说实话,我目前高中文凭,您也知道,好点的国企外企,对学历有硬性要求,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进国企外企发展一下。”
“就你这学习劲,会考不上大学?”
王俊神色瞬间黯然,但也只是稍纵即逝,他云淡风轻地笑笑。
“按理是能考上,但家里太穷,我不想给家里带去负担,不过,话说回来,我早点出来工作也好,父母不必那么辛苦,弟弟也能安心上学。对了,我弟成绩不错,说不定以后也能像您一样,到国外学习深造……”
讲起家人以及现在的生活,王俊一脸满足,一把刀听完,轻“噢”一声,若有所思。
“小王,在国外,医药代表其实是个很正规的行业,医药代表的专业知识也很扎实。这款止血粉,我在国外就接触过,所以,那天不需你做任何比较解说,我都知道它是个好产品。”
“我现只想问你,除了产品说明书上的那些理论知识,你对这款止血粉,真的了解吗?你作为医药代表,真的专业吗?”
王俊看着一把刀,沉吟片刻,坦诚相告:“实不相瞒,我们老板对这止血粉本不报任何希望,因为你愿意提单,才突然重视起来,要求全国总代专业培训一下,但专家的行程还定不下来,所以……我目前也只能是看看资料,专业,固然谈不上。”
一把刀“哈哈”笑两声:“你们业内,我名声怕不好吧,是不是好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曾想,石头碰上你,瞬间化成粉了。嗳,我若是又臭又硬的石头,你是什么?”
“丁主任真会说笑话,您哪是石头,您是大名鼎鼎的专家。”
“我不否认我是专家,但我也不否认我是石头。”一把刀兴致极高,继续开玩笑,“我突然知道你是什么了。”
他手朝王俊点点,笑而不语,这下王俊倒好奇了:“是什么?”
“比我更大更臭更硬的石头,否则怎能把我碾成粉呢!”说完,两人不禁哑然失笑。
“你骨子里,肯定跟我一样,有着石头般坚硬的品质,这点错不了。下次手术,你跟台。”
王俊正要开口,一把刀摆摆手。
“我知道你没跟台证,但我会安排好,你只要旁边看着就行,看看使用高度角度如何,止血效果如何,眼见为实嘛,这样你专业知识才过硬,开发别家医院,也更有说服力。”
一把刀猛然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你刚不会想说,你晕血吧?”
王俊忍俊不禁:“不晕血,有这样的学习机会,当然求之不得。只不过,您是做大手术的,我呆里面怕影响您。”
一把刀一句“没事”,此事就此定下。但血这玩意,好比水,一滴水是水,一盆水是水,江河湖海皆是水,一滴水淹不死你,江河湖海你试试?!
开膛破肚的一刻,王俊心里即已翻江倒海,红,大片大片的红,血,喷涌而出的血,若问还有什么,也只剩淹于红色血浆下蠕动的内脏,至于手术刀怎么割的,止血粉怎么喷的,丫的,哪有心思看?
王俊迅速闭上眼睛,眼不见,心却不净,手术台上,剪的,切的,喷的,按的,递的,任何一种或闷或脆的声音,声声入耳。他闭着眼,开始默念新概念英语,可背来背去只前三句,第四句怎么都出不来。
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却也仅此一次,再也不敢——早饭,中饭,咖啡,绿茶,在体内已达临界值,哪怕一口唾沫,也会叫这些东西溢满一地。
五脏六腹好不容易安稳了些,他大着胆子睁开眼,一看不得了,正见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病人体内取出,王俊再也受不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卫生间,吃过的饭,喝下的水,统统吐了个干净。
吐完,王俊没敢再近手术台,甚至没能捱到手术结束。他一人默默离开,这副熊样,办公室不好回,只能回家,到家一见墙上那幅红得似血的油画,又立刻跑卫生间继续吐下半场。
第52章:止血粉II
“上哪去了?”一把刀手术做好,电话找他。
“我……”他没说“在吐”,但那稀里花啦的声音,替他说了话。
“丁主任,我……我待会儿回您电话。”
卫生间出来,大到墙上的画,小到系有红绸带的书签,但凡带有红色的物品,统统被他撤下,至于晚饭,天哪,谁还吃得下?!
他不仅当天晚饭没吃,连第二天早餐也空档,平日里早餐,面条居多,但面条弯弯曲曲扭成团,不是肠子是什么?换包子吧,光想想里面油腻的肉沫就够了,就连最简单无辜的馒头,也跟肾脏毫无两样。
捱到中午,胃实在受不了,他勉强应付了一碗白米稀饭,谢天谢地,竟然没吐。
此后,早中晚,他连续喝了几天的白米粥,然后米粥才渐渐换回米饭。但,不管红肉还是白肉,不管小炒还是熬汤,但凡有一星半点的肉沫骨渣,他坚决不沾。
胃是调整过来了,但产品,还要不要开发,还要不要上量?
一把刀扔给他一段鲜血淋漓的手术视频:“这个拿回去看,吐也得看,哪天不吐了,哪天来找我。”
哦,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发发慈悲,救救我吧!
王俊一边祈祷一边看,当然,你也可以说,一边吐一边看,但话说回来,几遍下来,反应确不似先前强烈,最先看一遍吐四次,慢慢递减到三次,两次,最后,竟然一次都不吐。
谢谢如来佛祖,谢谢观音菩萨!
他兴奋难捺,正要拨打一把刀电话,又觉为时尚早,现场和视频,即便不是天壤之别,恐怕也差别甚大。
怎么办?
他先把墙上的油画,桌上的台历等红色物品,统统归位,再外出买了两个肉包子回来,边吃边看。“吧吱”一口,肉包子囫囵咬掉一半,咬得太快,油顺着嘴角往下淌,手里剩下的,稍没拿稳,油也跟着下淌,仅一口,弄得满嘴满手的油。
他忽然嚼不动了,明明未动,那包子皮包子馅,怎么自个儿在嘴里蠕动起来?低头一看,剩下的半个,哪里还是包子,包子皮是躯壳,包子馅是内脏,而且,还是碾碎了的内脏。
他“哇”的一声,吐得精光,这回,败得很惨,打回稀饭阶段。不过,第二天,他又重振旗鼓,只不过,有前车之鉴,肉包子是断然不敢。
那就……那就……小馒头的……一半?
他把馒头切了一半又一半,尝试着边吃边看,1/4片馒头下肚,咽下去,翻上来,再咽下去,再翻上来,几个回合较量,馒头终于落于胃中,安然无恙。
正这时,一把刀来电,他好些天等不到王俊消息,都等不急了:“小王,怎么搞的,那视频还是看不下去吗?”
“看视频没问题,就是……就是……”
他低声吱唔几个“就是”,话还没出,那头已发话:“明早八点有台小手术,场面没那么‘壮观’,你过来吧。”
虽然有些赶鸭子上阵,但这回,一把刀考虑得相对周到,前后他都没叫王俊进来,只是用止血粉时,才让他旁边仔细看了看。
手术结束,正值午饭时间,一把刀好吃东坡肉,王俊本也喜欢,但他筷子未动一下,只象征性地扒了几口白米饭,看着津津有味的一把刀,他不禁想:刚还一手鲜血淋漓,现怎就能狼吞虎咽,咽得下?
他今天还这样腹诽着,谁曾想,没多久,自己也成了钢做的男人,铁做的汉。一把刀这边跟几台手术后,其它医院,王俊开始全面开花,一天,他某医院跟台指导完,也与医生一道简餐,其它荤菜不讲,单讲西红柿炒鸡蛋,都有段陈年趣事。
“我大学那会儿,第一次解剖课,当场吐了,室友好心帮我打饭菜,是我平时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结果,别说吃,看着都恶心,黄鸡蛋,绿葱花,都裹在红色粘稠的西红柿汁中,害我差点又吐了,我看你心理素质过硬,不仅西红柿炒鸡蛋能吃,红烧排骨也能吃?”
王俊这才放下碗筷,笑侃自己是如何千呕百吐,千锤百炼过来的。
两年后,止血粉由压箱底的烂产品,一跃成为公司明星产品,王俊也为此升为业务经理,成绩有了,文凭也到手了,就该骑驴找马了......
故事就此告一段落,至始至终,王佳蕊都没指名道姓说出故事主人公是谁。
林芝兰明知故问:“是你那个有妇之夫吧?!”
王佳蕊依旧四仰八叉地躺在铺上,除了嘴巴和眼睛,全身各处,未动一下,她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出来。
“故事还未讲,你就先用人穷志不短来定义他了,褒贬还需别人分析评说么?不过,我想说,一个人千好万好,只一点不好,你若看重这点,那他就好不了;一个人千差万差,只一点好,你若看重那一点好,再差也差不了,全在你自己怎么看!”
“我始终觉得,二女争一夫,要么必有一伤,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伤得起,要么伤不起。蕊蕊,你是伤得起,还是伤不起?”
王佳蕊没作声,定定看着上铺床板,眼里悄悄流出两行泪。
“我若遇到个有妇之夫,会直接放弃,一般而言,这样的男人没几个好的,他若真心对你好,至少应该先把前面清理干净,再拉你进去,不会拖着你一起搅混水的。”
王佳蕊一骨碌坐起,带着泪眼哭诉:“可是,他没拖我一起搅混水啊,没闹得鸡飞狗跳啊!”
“蕊蕊,三个人的水本就混,还需要搅吗?要他老婆扑过来,把你摁进水里,这水才叫混吗?现在,水都淹到这了”林芝兰在脖子处比了下,“你难道还要安静地站那,等它把你彻底淹没吗?”
王佳蕊张着嘴,还想辩解什么,愣了一秒,忽掩面大哭。林芝兰过去挨她坐下,手搭她肩上轻拍几下。
“我说的未必对,但是,佛家有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第53章:生育机器I
“芝兰姐,我跟你一起去旅游吧,一趟走下来,看我是否能脱胎换骨。我期待一个全新的我,一段全新的生活!”
“好啊!行程安排我翻出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只要跟着你,去哪都无所谓。”王佳蕊再次躺下,伸个懒腰,冲林芝兰淡淡笑道,“这回,我真要好好补一觉了。”
林芝兰立刻打给导游咨询报名一事。
“我们本只开一团的,没想到这次报名人数较多,便开了AB两团,A团已满,B团还有6个名额,我给你俩都放B团吧,AB两团路线一样,只是景点顺序略有不同。”
替王佳蕊报好名,二人美美地补了一觉。睡得迷迷糊糊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脚步声还乱着,敲门声已响。
门一开,列车员搀着一哆嗦不止的女人进来:“不好意思,你的床占用一下行吗?上铺空位,要不委屈你转上面?”
林芝兰慌忙让到一边,好叫病人躺下。
“她怎么了?”林芝兰一边把自己东西往上铺扔,一边轻声问。
“不是很清楚,突然倒地抽搐,幸好那节车厢有医生,吓死我了!”列车员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拍几下忽然想到医生,忙起身让到一边,好叫医生进来。
医生搭过脉,翻看病人眼睛后说:“看样子是慢慢稳定下来了,这是我电话,有问题,随时联系。”
列车员接过,另抄一份放口袋,原件留给林芝兰,再加上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不能一直在这看着,麻烦二位帮忙照看一下,突发病情,第一时间给医生。整节车厢就你们这还有空位,你上铺已错过好几站,估计不会来了,万一上来,找我,我想办法调配。”
列车员弯腰仔细看了看病人脸色,脸不似先前煞白,抖也不似先前利害,她宽心了些,却依旧抚着胸口说:“她醒后打我电话,我给她把行李拿来,就是,不知哪个是她的……”
列车员交待完出去,带回两盒水果以示谢意。
“我们赶紧补一觉,昨晚到现都没睡好。”林芝兰拉上窗帘,正要爬上去,王佳蕊迅速拉住她。
“芝兰姐,你睡下铺,我上去睡。”
“你个子高,睡上铺怕屈着吧?”
“我又不站着睡!”王佳蕊莞尔一笑,随即爬到上铺,像只身手敏捷的白猫。
不知睡到何时,病人忽然拳打脚踢,咿咿呀呀叫个不停,都是听不懂的方言。
林芝兰一骨碌坐起,跑至跟前,小心握住病人的手,那手猛然抖一下,隔几秒,又抖一下,抖过几回,频率渐低,最后慢慢恢复平静。王佳蕊在上铺俯下半个身子探出头,大气都不敢喘。
为保险起见,林芝兰还是打给医生,医生赶来时,病人已再次进入梦乡,并无大碍。
“睡吧!”
林芝兰冲王佳蕊招招手,自己也倒下睡了,刚躺下,病人忽然大叫一声坐起,惊得林芝兰和王佳蕊双双90度坐直。
“我在哪?”病人扫了眼四周,没见到自己行李,跳下床往外跑。
“大姐,别急,列车员刚给你拿行李去了。”
列车员恰好在走廊上听到声响,三步并两步地跑来:“怎么了?又发作了吗?”一看没事,长吁一口气,喃喃道,“没事就好!”
“难道我前面出什么事了?”病人大惑不解地盯着列车员。
“你突然倒地抽搐,一点都不记得了?”
病人有些恍惚地摇摇头:“只记得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不停地打、打、打......”病人左一拳右一拳地在空中糊乱挥舞,身子也跟着抖动不已。
林芝兰见势不妙,上前轻轻拥着她:“阿姐,别激动,只是个梦而已,我们不想它就好了。”
“我跟他扭成一团,狠狠地揍他,可是,我打不过他......”病人的手搭在身体两侧,依旧不放弃那些毫无章法的拳路。
列车员牵起她一只手放自己手心里轻轻拍拍:“梦醒了,你看看,这车厢里可都是温暖贴心的好姐妹,哪有张牙舞爪的人?”
“我恨他,嫁他十年来,连生连堕,连小产连夭折,共十个,上个月我子宫拿掉,再不能替他们家生了,他就一脚把我踢了......”
三个女人先前还一句长一句短地安慰她,现在,一下都禁了声,还是林芝兰先开腔:“阿姐,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病人轻推一把,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林芝兰。
“你是谁?我是不是还在做梦?”说完,她上手掐脸,林芝兰立马挡住:“怎会是梦,我们可都是大活人!”
“我真不是做梦?以前一出事,不管大事小事,总有人围着我唱经似的唱‘怎么办?怎么办?’,生个女孩,怎么办?生个死婴,怎么办?子宫没了,怎么办?老公离了,怎么办?好像天要塌了,人要死了,什么都不用办,就等着办丧似的。”
“你怎么一开口就说‘会有办法’,真会有办法?”病人紧紧掐着林芝兰的双肩。
“天无绝人之路,当然有办法!”
林芝兰说完,列车员也接上话:“办法多着呢,条条大路通罗马。马上到站了,你看下哪个是你的行李,我给你拿来。”
列车员掏出手机翻照片,病人一下指出自己行李箱,轻道一声“谢谢”后,又连连向林芝兰和王佳蕊道谢。
“妹子多大?”
“我叫林芝兰,今年32。”
“我叫罗二花,今年才30,我叫你声姐才对。”
林芝兰尴尬笑道:“真不好意思,我隐形眼镜没戴,看不清,就糊乱叫了,别介意。”
“没事,哪个女人经过我这番折腾不显老才怪呢!妹子你呢?还是个大学生吧?”
“我叫蕊蕊,前年毕业。”
王佳蕊简单介绍完自己,不知该讲什么,从小众星捧月的主,拿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人间疾苦”对她而言,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女人,难道不是天生被人疼,被人宠的么?
第54章:生育机器II
火车站出口处,一个女人向她们招手。二花领着林芝兰和王佳蕊上前介绍:“招弟,这是芝兰,这是蕊蕊,路上多亏她们照顾。”
“什么招弟,我叫迢递好不好?!走吧,我给大家接风洗尘。”
迢递斜睨着罗二花,脸露不满之色,身子却扑上来,一手搂着二姐,一手拉着王佳蕊,再回头招呼着林芝兰,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罗二花若没出这么大事,姐妹间说笑打闹,倒情有可缘,可是......
林芝兰走在后头,看着这位性格豪爽的迢递,很是不解。
饭间,大家聊起“招弟”和“迢递”这两名字的由来。
“我大姐叫大花,二姐叫二花,我老三,本应叫三花的,可据说我爸一见我又是个女的,当时那个气啊,说‘什么花不花,叫三草还差不多’后来,不知哪位高人的主意,我就成了招弟,我四妹成了盼弟,五妹成了来弟。”
迢递“哈哈”两声,笑得爽朗,却难掩她内心深处的自嘲:“这名字,听上去是不是一个比一个傻?”
“迢递这名你自己改的呀?”
“嗯,不然呢?”她再“哈哈”两声,笑过后轻叹一声,神色黯淡下来,“名字改好,我就跟家人断了关系。我爸叫我滚,我就只好滚了!”
“改个名,不至于吧?!”林芝兰一脸诧异。
“他要我嫁人,那年我才18岁,嫁个毛线球啊?!然后就闹翻了呗!”她看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们去问问我二姐,她婚姻幸福么?这十年来,她生了四个女孩,好不容易生个男孩,又夭折了。”
罗二花一下子泪崩。
“二姐,有什么好哭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女人还活成那样!真的,大姐,你,还有四妹,哪个嫁得好?五妹若不像我一样出来,估计也将难逃厄运,我一想到这,就来气!”
林芝兰怕迢递刺激到二花,上前单肩搂着二花,轻声细语道:“没嫁好没关系,这不离了么!新生活正向我们招手呢!”
“离了?什么时候的事?”迢递两眼瞪得如铜锣。
“就上个月!”
迢递缓了缓,忽抓起酒瓶给二花倒了一满杯:“二姐,离了好,早该离,恭喜你!”说完,一饮而尽。
二花低头看了看酒杯,又抬头看了看迢递,极其为难。
“怎么了?那样的男人你还舍不得?”迢递对二姐这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很是不解。
“迢递,卫生间在哪?你带我去?”
待二人转至走廊,林芝兰说:“你二姐,堕掉的,流掉的,生下的,夭折的,该有十个吧,你刚怎么只说五个?”
“怎么可能?”
迢递当林芝兰随口瞎猜,完全没当真,可当她见林芝兰顿在原地,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叫道:“不可能吧?!”
“真的,而且,你二姐子宫没了。”
迢递愣了几秒,爆了句“靠”,回头往包厢疾步而去,一边走一边骂:“他还把我姐当人看吗?”
林芝兰立马拉住她:“你二姐没说,自有她没说的理由,这事就过去了,离都离了,不要深究,眼下重要的是怎么帮你姐度过难关。”
“火车上你姐突然倒地抽搐,幸好碰上一位好心的夏医生。你姐现在看上去没事,但我建议你还是带她上医院查查,而且就我观察,你姐受不得刺激,所以,你尽量不要拿过往去刺激她。”
迢递盯着林芝兰,憋了几秒,大手一挥:“行,我知道了!”可她一口恶气未出,胸脯剧烈起伏,眼泪抹了又抹,又不禁咬牙切齿道,“我姐,真是,活得还不如一头猪。”
两人正说着,夏医生迎面走来,林芝兰见到,立刻上前招呼,迢递得知正是这位医生救了二姐,握住人家不放,非请去一道吃饭不可。
“不了,谢谢!我那边还有人,下次吧!对了,带你姐上XX医院,我帮你姐找位专家好好查查。”
“好的,好的,谢谢,谢谢!”迢递感激不尽中松了夏医生的手。
夏医生走出几步,又转身指向走廊尽头:“你们是要找卫生间么,在那边!”
林芝兰视线从夏医生那回到迢递这,一看,轻呼一声“天哪”,推着迢递就往卫生间跑。
“我去!”
迢递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泪水冲花了妆容,脸上一道又一道,她连扑几把水,懊恼不已:这初次印象,五彩斑斓得可以啊!
第二天,迢递带二姐上医院检查,夏医生果然安排了专家会诊,结果均无异样。姐妹二人一下放心不少,临走前特意向夏医生告别,并约了晚上饭局,以示谢意。
饭间气氛活跃,最活跃的当属迢递,但她的话题,十句里有九句都围绕着二姐的身体,而这方面,夏医生自然是三人中的权威。
“你子宫摘除才一个多月,建议你再休养些时间,不急着找工作,万一累坏了身体,一时半会儿可就难补了。”
“夏医生,我从小到大,粗活重活都干,术后养一个月老早够了,再说,我跟着招弟跑保险,她也会照顾我的。”
“不是我恐吓你,粗活重活,现在千万别去干,至于保险......”夏医生看了眼迢递,轻道,“保险要四处跑,初期也很辛苦,目前不太适合你。我个人还是建议你再休养两个月。”
“可是......”
“别可是了,听夏医生的没错。工作不急,你就到我这休养两个月再说。要不叫五妹把丫头们也送过来,我顺便给她洗洗脑,她年纪不小了,到时千万别像你......”
迢递话到嘴边又立马咽下。
“五妹不像我,迟早是要出来的,孩子们由她和妈照顾着,我也放心,不用接来。我......还是想尽快找到工作。”二花焦虑地望着迢递。
“以前,别人说什么你都乖乖听着,怎么关键时刻,医生的话却不听了?夏医生说不行,就不行,你安心在我这养两个月,工作的事,我会留意的,你放宽心啊!”
“招弟说得多,民主社会,少数服从多数。”
“夏医生,我叫迢递啦,你怎么跟着我姐叫我......”后面的“招弟”二字,迢递没好气地咽了下去!
第55章:夏天I
旅途中,林芝兰和王佳蕊在景区用餐。
“蕊蕊,那小帅哥一直看你!”
王佳蕊顺着林芝兰眼神回头望去,帅哥的看岂止是看,那简直是色胆包天、从头至尾的扫荡。王佳蕊抛个狠眼过去,刚回过头来,身边椅子已拉开,帅哥不请自来,一屁股坐下。
“不欢迎!”王佳蕊冷言侧目,身子也下意识地往林芝兰那边倾。
“我认识你。火车站有人偷你钱包,我好意提醒你,结果你回头狠狠瞪我一眼,我那可是好人好事唉?!”帅哥腔调中透着几丝委屈。
王佳蕊立刻缓和下来,身子摆回正位,带着丝歉意道:“原来是你啊,我看怎么眼熟呢!”
“眼熟?那你刚才看向我,怎么又拿那种眼神瞪我?我还没来得及向你微笑,向你招手呢,我笑起来可迷人了。”帅哥调皮的手指八搁在下巴,侧头微微一笑,露出左脸浅浅的酒窝。
王佳蕊看着那酒窝,一下子就出了神。
“嗳,你配合得有些过头了,太假了!”帅哥伸手在王佳蕊眼前晃晃,再伸至她跟前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夏天。”
王佳蕊回过神,尴尬笑笑,与之握手道:“我叫王佳蕊,这是芝兰姐。”
相互介绍后,夏天很快融入进来,待到饭局结束,夏天神秘兮兮地说:“明天说不定有个Surprise,晚安!”
他回去立刻找A团导游:“麻烦帮我换到B团,我女朋友在那边,我们怎能分两个团呢,你说是不是?”
“报名的时候,你们就该一起报啊,而且都已出游一天了,现在不好换吧?”
“请帮帮忙,B团里说不定也有像我这样独自出游的,跟人家商量一下呗。”夏天一边说,一边作揖求情。
“刚还说一对,现又成了独自游,你这前言不搭后语啊?!”导游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报名的时候,还不是男女朋友。”夏天在后脑勺上挠挠,“嘿嘿”两声。
“言下之意,现在是了?”导游的狐疑中露出了几分羡慕,就差后面补句“兄弟,怎么追的,教教我啊”。
“现在还不算,所以,我日后的婚姻幸福就全拜托你了。”
“你不会死缠烂打吧?把你换去B团,人家姑娘投诉完你,再投诉我们公司……那可……”导游盯着夏天,摆摆手,“我看还是算了。”
“怎会死缠烂打,你看看我这颜值,你再看看我这本事。”夏天掏出手机,播放一段架子鼓视频,夏天在台上打架子鼓,妹子们在台下疯狂尖叫。
“这表演的人是你?”
导游依旧不信,夏天随即“咚嗞打嗞”出来一段口技,再配合着手上脚上的击鼓动作,真是明星范十足。
“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不要太多,我一个都没看上,今难得遇上位动心的,兄弟,帮帮忙。”
“行,我带你去找B团导游,但丑话说在前,我们只给你物色单身人选,人家愿不愿换,可不敢保证。”
两位导游陪同夏天找到B团里的一位成员,三言两语就搞定了,当然,之所以如此简单,是因为有礼物馈赠——大后天晚上的汇演门票。
第二天,林芝兰和王佳蕊刚在车上坐定,忽见夏天大摇大摆地上车,在她们身后坐下。
“你,上错车了吧?!”
“Surprise!惊不惊喜?”
林芝兰埋头偷偷一笑,不插一语。这时,导游上来朝夏天方向润了润嗓子:“昨天我们都做了自我介绍,今天新增一位,大家掌声欢迎新朋友也来自我介绍一番。”
夏天起身,正想在位置上简短几句即可,刚站起,导游招手叫他出来做个小采访:“你是A团换过来的,请问,为什么换?”
夏天望了眼王佳蕊,淡淡一笑,侧头压低嗓门说:“这事你知我知,不要宣扬吧!”
“他说他喜欢咱们团里的一位美女,从A团追过来的。”导游话音刚落,车里一阵喧嚣。
“别这样!”夏天再次压低嗓门求饶。
“他说他想为这美女表演个节目。我导游这么多年,这绝活我只在电视里看过,今天我们就借这美女的光,好好欣赏一段口技,大家掌声欢迎。”
就在大家“噼噼啪啪”鼓掌之时,林芝兰轻推王佳蕊一下:“夏天这小伙子不错!我要不要自觉转后面坐去?”
王佳蕊一把抓住她,带着副求饶的表情:“芝兰姐......”
林芝兰笑笑,不再言语,合着夏天的节奏,一起打拍子,而导游也很识相,点到为止,夏天表演完,放他回座位。
不凑巧的是,与夏天拼座的也是位美女,她频频偷偷打量夏天,满心窃喜。
“这个给你!”美女主动掏出块巧克力,塞给夏天。
“不用不用,谢谢!”夏天连连摆手。
“别不好意思嘛!”美女再次把巧克力塞夏天手里,再轻声补充道,“大胆点么!”说完,大眼睛朝夏天扑闪几下。
“不好意思......那个......你误会了!”夏天连忙把手从美女手中抽出,轻声道,“不是你!”说完,也不管对方何种表情,扭头望向前方,不再做过多的解释交流。
下车后,夏天紧随王佳蕊,一天到晚,寸步不离,三人行里的林芝兰,也有意无意地落在后面,当然,夏天的寸步不离,上厕所除外。
就在夏天上厕所时,夜排当隔壁桌女人借着酒劲哭诉:“那个挨千刀的,在外面勾搭上狐狸精了,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要离?”
“离婚岂不便宜那狐狸精,你前面苦日子熬出头,让她后面享清福?换作我,肯定给她点颜色,不泼硫酸、辣椒油,至少当街泼她一身尿,这种货色就该臭气冲天。”
女人拍案而起:“对,再把她衣服扒光,写上XX两字,她若敢反抗,就往死里打!”
王佳蕊在旁桌冷笑一声,踉踉跄跄站她们身边:“你怎知是人家勾引你老公,说不定正是你老公勾引人家呢!别以为是个美女就乐意给人当小三。”
第56章:夏天II
“你谁啊你?!”两个女人斜眼瞪着王佳蕊。
“我?哈哈,美女啊!”王佳蕊说完,撩了撩头发,一副贵妃醉酒之态,妩媚至极。
“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林芝兰加菜回来,立马拉住王佳蕊。
“美女?切!明明是只失意的狐狸精!”两个女人说完,低声窃笑,腔调和眼神中满满的鄙夷。
王佳蕊从林芝兰怀里挣脱出来,半撑在对方桌上,俯视二人。
“你不美,不也失意得很么?瞧你刚才痛哭流涕的样子,得有多失意啊?与其想办法整小三,还不如拿剪刀把你老公那玩意给剪了,反正那玩意也不用在你身上。”
王佳蕊立直,做了个剪刀手,再仰天长笑两声:“剪了他不就安分了?一劳永逸!”
“说什么了呢你!”两个女人向王佳蕊围拢过来,王佳蕊也不甘示弱地迎上去。
夏天上厕所回来,一见这架势,搀住王佳蕊就往外推:“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喝醉了,二位的单我买了,随便点,随便吃!”
王佳蕊还想顶撞几句,一张嘴即被夏天封上,三下五除二地推走了。
“蕊蕊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说不定,她是因为遇见你,开心过头了呢!就是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还会耍酒疯。”
王佳蕊趴在夏天背上,喃喃一句:“不许说我坏话。”
林芝兰“噗呲”一下笑出声,掏出手机,拍下此时此刻的二人。
次日是短途游的最后一天,旅游结束,夏医生出现在集散地。
“夏医生,你怎么在这?”林芝兰和王佳蕊几乎异口同声。
“他是来接我的,既然认识,那就叫我哥请大家好好吃一餐,山珍海味一个都不能少,争取一餐把他吃成穷光蛋。”夏天手搭哥肩上,望着王佳蕊。
“不好意思,我们跟招弟约好了,上她家吃去。一餐就把你哥吃穷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一人了!”
就在二人转身的一刻,夏天一步跃上,挡住去路:“哥,要不我们也去蹭饭吃?省钱!”
王佳蕊低声嘀咕:“哪有你这样的,刚还说要吃穷你哥,现在又替你哥省钱?”
“这不明摆着想跟你多处外么,哪怕只是一餐饭的时间。”
“知我者,芝兰姐!”
夏天向林芝兰夸张地做了一揖,林芝兰浅浅一笑,转身拉夏医生一道前去,并主动坐副驾位,将后座留给二人。
车开到半路,忽然停下。
“哥,你干嘛去?”
“车上等我会儿。”
夏医生跑进路边花店,精挑细选了一束花,隔壁水果店买了袋水果,甚至更远处的熟食店,又拿了几样冷菜,大包小包地回到车上。
几人说话间便到了迢递家。饭后,夏天找了个空档,悄悄拉王佳蕊到阳台上。
“这是明晚的演出门票,本来有两张,给你和芝兰姐刚好,现只剩一张,也就不好意思当芝兰姐的面给了。”
“给了她也不要,芝兰姐明天的火车。”
“你呢?明天就走吗?”夏天一下就急了。
王佳蕊摇摇头。
“那明晚去看演出,嘉宾位,前排正中,一定要去噢!”夏天激动地把票塞王佳蕊手中,又补了句,“我明早就得过去彩排,下午打你电话,手机号不用再保密吧?”
“不是保密,手机确实坏了,明天我拿去修,修好了,第一时间打给你。”
第二天,夏天并未接到王佳蕊来电,嘉宾位也空着。正当夏天落寞之际,王佳蕊款款而来,在夏天肩上轻轻一拍:“帅哥,这好像是我的位置吧?”
“哎哟,你可来了!”夏天兴奋得从椅子上蹦起来,“这是参演人员的礼物,送给你。我要回后台了,汇演结束再找你。”
待夏天离开,王佳蕊打开礼物包装——同款的AP手机。看到手机的一刻,王佳蕊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悲是喜。
节目很精彩,可王佳蕊一个都没看进,直到夏天出场,她才抖擞精神,跟着大家一起嗨。
表演结束,夏天朝王佳蕊方向飞出一吻,谢幕退下,待后台工作处理好,他匆匆来到观众席。
王佳蕊位置空空如也。夏天的兴奋劲跟着脚底一起顿在原地,他愣了一秒,钻进观众席。
“哥们,这美女去哪了?!”
旁边座正是换团的驴友,见夏天过来,竖起大拇指夸:“打得太好了,我们都跟着手舞足蹈!”
夏天根本没闲情听这个,放大嗓门问:“这美女去哪了?!”
“她就是你要追的B团美女吧?真漂亮!”驴友又竖起两拇指可乐地夸,夏天一把按下他拇指,贴他耳朵问:“我说哥们,这美女去哪了?”
“不知道啊,走了好一会儿了!”
“那看我打鼓没?”
“看了!看得很认真,而且,扭得很迷人!”驴友边说边模仿王佳蕊动作,摇摆着双臂,扭动着腰身。
他冲夏天狎昵笑笑:“是不是还没追到?追美女,就得穷追猛打,赶紧打电话找她啊!”
夏天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心里嘀咕:有电话号码,还用你提醒?他耐着性子坐那等,一会儿看手表,一会儿看门口,心思全不在台上,可惜,始终不见王佳蕊身影。
此时的王佳蕊正独自走在街上,嘴里哼着夏天表演的曲子,哼了一遍又一遍,路过一家快递公司时,终于打住。
“你好,我寄个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王俊送的手机,犹豫了会儿,取出SIM卡,把手机寄走。从快递公司出来,她继续漫无目的地瞎逛,路过公园,又一头钻进,找张湖边长椅坐下。
公园依水而建,四周高楼鳞次栉比,落在水面的霓虹灯,随着波浪起伏,像妙龄少女哭花了脸。王佳蕊莫名流下一滴泪来,与此同时,手中的SIM卡也抛向湖中,无声无息。
湖对岸新建不久的人民医院,是周边最高的一幢。
王佳蕊起身离开,绕着湖岸一直走到医院门口,仰头看向楼尖,喃喃一句:“现在有病的人,就那么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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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第57章:乘龙快婿I
一天后,王俊收到王佳蕊寄来的包裹,除手机外,还有张B超单,B超单只四四方方一张剪图,背面寥寥几字:情逝,胎死。
王俊拿着单子,静坐在他与王佳蕊的爱巢里,一会儿坐沙发上,一会儿坐床面上,不管坐哪,他都一丝一寸轻抚身边的一切,有时能捻到一两根长发,小心翼翼地包入B超单。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响,有心情时,瞄上一眼,没心情时,看都不看。
这串铃声尤其长,刚停即响,像无限循环的4X100接力棒,一棒接一棒。他瞄到了“Honey
Flower”,立刻拿起手机砸在地上,连跺几脚,直到它再也不响。
晚上他踉踉跄跄回到家,这次是真醉了,不是装。
“怎么喝成这样?找你一天都关机,干吗去了?”
王俊掏出王佳蕊的手机,再把自己的SIM卡装上,开机,来电提示音噼噼啪啪地响。
“像不像我们结婚时放的鞭炮?”王俊一边狂笑,一边鼓掌,来电提示音不响了,他的掌声还在噼哩啪拉。
“神精病!”
俞倩瞪他一眼进卧室,扔王俊一人独自在客厅发酒疯。王俊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掩面大哭。
“爸爸,你怎么了?”
王俊的醉意一下醒了大半。
“不好意思,爸爸醉了,吵醒你了,去睡吧!”王俊伸手摸了摸女儿的秀发,再轻推她一把。
女儿进房间拖了床小毯子盖王俊身上,再额上轻轻一吻:“爸爸,晚安!”
“宝贝,晚安!”
他半撑着身子向女儿招招手,待女儿关门,他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一把刀和王俊几乎无话不谈,骑驴找马这事,一把刀颇不理解。
“止血粉开发上量两年,正处鼎盛期,走了不亏吗?”
“但我个人发展也到了鼎盛期,跳出去才能学到新东西,就个人发展而言,是亏是福,还不一定。”
“好,有魄力,我支持你。”
一把刀并非口头支持,没几天,他替王俊约了个饭局,来者是老相识,不必旁人介绍,一见面,王俊立刻递上烟:“俞总好。”
“你们认识?”
“说来我跟俞总还真有缘,若不受他指点,我不会做医药代表,也不会考电大文凭……”
王俊把前后经过如此这般一说,一把刀更没什么顾忌,直截了当地提:“老俞,你说这么好的小伙子,是不是打灯笼都难找?”
“那是!”
“灯笼也不用打了,人已在这,招去做你的左臂右膀吧。”
俞总举杯与一把刀碰碰,一饮而尽,笑道:“听你前半句,我还以为你要塞个女婿给我呢,吓我一跳。”
“做女婿不更好?我若有个闺女,嘿嘿,近水楼台先得月,老早抢到手了,可轮不到你!”
话题跳转太快,前面才讲跳槽的事,忽又扯到女婿,王俊做为当事人,不敢乱接话,只能看二人插科打诨,再陪上几声傻笑。
俞总与老同学调侃之余,斜眼悄悄打量了一下王俊,笑道:“小王若想来我这,随时欢迎!”
“你别打官腔敷衍我,王俊简历投过去,若石沉大海,我可要找你的。”
“只要小王投我这,你就等着再请我吃一顿吧!”
两人几个来回,跳槽一事,当场拍定,连面试都只是个过场。面试那天,王俊请俞总和一把刀到市里最好的饭馆吃饭,俞倩也跟来了。
饭间,王俊即能与二位前辈有礼有节地交谈,又能照顾一旁少言寡语的俞倩。
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俞倩丑得跟她爸如出一个模子,可由于王俊敬重俞总,所以,俞倩的丑反而有几分亲切感,但要说男女间的那种好感,那是万万没有的。
回去路上,俞总语重心长地说:“你都26了,也该定下心来找个正经对象了,别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
“不三不四?那王俊那样的小奶生,是不是装腔作势??”
“少用这种不屑的腔调,你说人家小奶生,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你。我告诉你,谁与王俊结婚,谁一辈子吃喝不愁!我这行做这么多年,阅人无数,火眼金睛。”
俞倩轻轻“切”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个月后,王俊第一天到俞总那上班,下班时,正巧遇见俞倩来找俞总。
“咦,你什么时候在这上班的呀?”俞倩故做谅讶。
“今是第一天。”
“那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要请也该我请,哪有你请的道理?把俞总也一块叫上!”
俞倩上前压低嗓门说:“上班第一天,你不好这么堂而皇之地跟我爸套近乎吧?我们先去,位置找好,我再打电话叫我爸过来。”
王俊愣了下,立刻会意,与俞倩一道外出,待找好地方,俞倩掏出手机通知父亲。
俞总见到王俊,脸露惊喜之色:“小王怎么也在?”
“在你们楼下遇见,王俊第一天上班,该庆祝一下,今我请客!”
“不不不,这餐我请!”王俊起身给俞总拉开座位。
“今天我注册了公司,你说,这餐是你请还是我请?”
“这么好的彩头,就不跟你抢了,我改日再请!对了,明天我给俞小姐的开张大吉备份薄礼。”
“什么俞小姐,你们都是年轻人,叫她俞倩就好了。她只是刚注册了家皮包公司而已,办公室都还没搞定呢!”
“什么皮包公司,我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俞倩一脸不悦。
“哎哟,生气了,我自罚一杯!”俞总仰头喝下一杯,在女儿肩上拍拍,“爸爸刚说错了,收回,祝你的新公司,欣欣向荣,蒸蒸日上,这总该可以了吧?”
俞总赔礼道歉完,一个来电催他赴约。俞倩趁机把他往外推:“有事走了正好,免得你待会儿又说泄气话!”
俞总朝王俊耸耸肩,无可奈何地笑笑:“小王,你看看她这样子,真是被我宠坏了,你待会儿说话可得小心点,要给她多打打气!”
王俊笑侃道:“已有前车之鉴,绝不重蹈覆辙。”说话的同时,起身送走俞总。
第58章:乘龙快婿II
没几天,王俊随俞总一道参观俞倩的办公室。
王俊第一次见俞倩,不觉得漂亮,第二次见她,不觉得丑陋,第三次见她,是灰不溜湫土坯房里的一抹亮色。
办公室设计图摊在地上,南窗通透明亮,功能划分合理,王俊翻着设计图,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单干,若也有间这样的办公室该多好。
俞倩与父亲在另一头“吱吱喳喳”讨论完,过来推他一下:“想什么呢?这次该你请吃饭了,还欠着呢!”
俞总刚坐下,又被电话催走,剩下的俞倩侃侃而谈,与第一次见面时的少方寡语,可谓判若两人。
俞倩聊得最多的是国外留学生活,那种阳光明媚、大开眼界的生活对王俊而言,不可望,不可及,但他还有个读大学的弟弟,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又想什么呢?我今天点的可不多,不会把你吃穷的。”
王俊立刻翻开菜单:“俞小姐哪里话,就因为你点得少,我才想再加两个。”
俞倩夺回菜单在王俊头上轻轻一拍:“什么俞小姐,叫我俞倩。”
“怎能直呼其名,你到底也是开公司的老板。”
“难不成也把我叫成俞总?我有爸那么老嘛!等我生意做大了,再这样老气横秋地叫吧!”俞倩嗔望着他,这一望,他非但不觉得她丑,反而觉得她自信中透着可爱。
某天下班,俞总拎着一小瓶活性剂,愁眉苦脸地从里头出来:“俞倩叫我下班把这个送去,她等在办公室里急着配色调漆,可我一时走不开,这可怎么弄!”
“我顺路,我去送。”王俊二话没说,直奔而去。
“爸,你看我这一小块墙面刷果绿色可好看?”俞倩听到声响,头也没回,把色板举过头顶再慢慢转过身来,不由惊呼,“怎么是你?”
“俞总有事,说你要得很急,我顺路就带来了,这颜色亮丽又不刺眼,做一块小小的点缀,不错!你会调色刷漆?”
“小CASE,我在国外,每年都换色系刷墙漆。”
此话一出,王俊对她刮目相看,蹲一旁学调色,调好后又跟着一起刷漆。
有王俊做伴,俞倩兴致极高,边刷边唱《粉刷匠》:“Oh-my-God,
Oh-my-nose,
has-changed-the-look.”唱完冷不丁地在王俊鼻子上轻点一下。
王俊不跟她计较,只是轻轻笑笑,俞倩见状,又在他脸上轻抹几笔,抹完,笑得直不起腰。
俞倩抬手再次指向王俊时,王俊一把逮住,笑道:“嗳,你可别太过分,小心我把你也点成大花脸!”
“我是想给你擦擦!真的,赶紧去洗一下吧。”
俞倩拉起他跑进卫生间,取出一片一次性毛巾,要给他擦干净,王俊接过毛巾,后退一步,轻笑道:“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什么,这里连镜子都没有,你知道油漆在哪?”俞倩夺回毛巾,给他认真擦拭。
“嗳,你竟然脸红了?!”俞倩不说还好,一说,王俊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只好尴尬笑笑。
“嗳,你一笑,这边还有个小酒窝呢?!”俞倩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那小酒窝上戳戳,紧接着看向另一边脸,笑道,“你怎么连酒窝都长得这么有个性,只长一边?”
王俊犹豫着朝俞倩脸上某处指指:“你......你脸上也有油漆,要不要擦擦?”
“我就算了,等我刷好漆,回家再洗!”
俞倩说完,径直回到办公室继续干活,王俊手痒痒,心也痒痒,有些失魂落魄地跟了出来。
晚上一到家,俞倩立刻扑到俞总面前:“爸,如果我把王俊吃下,你奖什么?”
“还需我奖什么,你若真能嫁给王俊,一起好好打理公司,你想要什么,王俊都能给你!只是,王俊比你小三岁,他真看得上你?”
俞倩不屑地“切”了一声,带着丝得意转身离去,抛下一句话:“你就等着瞧吧!”
待办公室装修好,俞倩第一时间通知了王俊。
“你可是第一个来参观的,我爸都还没来过呢,只许说好啊!”
王俊摸着办公桌,由衷感叹:“真好!窗明几净,颜色沉稳中不乏活力,一看就是个朝气勃勃的公司!”
“锦上添花,我可要伸手向你讨开业礼了!”
“那必须的!我想想送……”
王俊沉吟了一会儿,俞倩笑嘻嘻地在他头上一掏:“刚都说锦上添花了,还想什么呢?送我几盆发财树、鹅掌柴之类的绿植吧!”
第二天,王俊大盆小盆地送了过来,待一切摆放好,整个办公室更显生机盎然,俞倩环视一周,拉起王俊走进总经理室。
“先空它一个月散散味,然后,就招兵买马了!”
斗志昂扬的俞倩来到窗前,双手高举过头,冲外面五彩斑斓的夜景高呼:“我来啦!我俞倩来啦!”她转头望着身边的王俊,又继续振臂高呼,“王俊也来啦!”
说完,她冲王俊哈哈一笑,王俊回以一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尤其带酒窝的这边脸。”俞倩在那小酒窝上戳戳,王俊安静站着任她戳,心里却早已波澜壮阔。
俞倩在酒窝上轻吻一下,另一边脸再吻一下,唇还未触及王俊的唇,王俊内心的波澜壮阔,以翻江倒海之势扑向她。
23岁,正是生猛的年纪,王俊这次开了荤,后面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几乎夜夜与俞倩缠绵。
俞倩一天夜里从外面回来,俞父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问:“跟王俊正式交往了?”
俞倩挨父亲坐下,挽着父亲胳膊:“我不说了要把王俊吃下嘛,海口可不是乱夸的!”
“嫁个好男人,就好比端个铁饭碗,要好好珍惜!那些不三不四的都断了?”
“你怎么老用不三不四?”俞倩抽开胳膊,与父亲拉开点距离。
“王俊是聪明人,别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糊弄过去,赶紧收拾干净……”
“行了行了,老早断了!”
俞倩摆摆手,起身走进卧室。她看似不耐烦,道的却是实话,王俊之前,她处着几个新新人类,碰到王俊这生猛小伙后,顿觉之前那些物色,实在太low!
第59章:乘龙快婿III
俞倩招的几个业务人员,均能力平平,一个月下来,业绩为零,俞倩偎在王俊怀里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先听坏的吧!”
“医药这行我不懂,招的人不怎么样,一直都做不出成绩,爸不管我,你又帮不上忙,怎么办?”
王俊沉吟了会儿,问:“好消息呢?”
俞倩抬头佯怒望着他:“你不帮忙出出主意吗?”
王俊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再额上轻轻一吻:“说不定好消息听过,主意就有了!”
“我怀孕了!”
俞倩从王俊怀里蹦起来,掏出测孕棒,欣喜地在王俊面前晃晃,王俊接过测孕棒,笑是笑的,却没有俞倩那样的天真烂漫。
这个好消息,有些过犹不及了。
“怎么了,不高兴啊?”
“高兴,当然高兴!”王俊急忙抬起头,灿烂一笑,再补充道,“以后你要多吃点,肚子里还养着一个呢!”
第二天,王俊掏光所有银行卡,定下一套复式单身公寓。他工作时间不长,家里还债,弟弟上学,以及跑业务必备的车,陆陆续续花去不少,单身公寓小是小,总比没有的好。
这边买下,他正想给俞总“认罪”,俞总电话先打了过来:“小王,晚上家里吃饭。”
王俊大包小包地拎一堆上门,俞总一一接过:“哎呀,这么客气干什么?坐,快坐!”
王俊半侧着身,仅半边屁股坐在沙发沿上。
“坐舒服了,这么拘谨干什么!”俞总递他一杯茶,挨他坐下,“我听倩倩说......她怀孕了?”
王俊一下站起,茶杯险些没稳住。
“俞总,我......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是吗?那我先听听你的想法。”
“我今天去买了套复式单身公寓,小是小了点,但离倩倩公司近,先过渡一下,日后再换大的。”
俞总和颜悦色,哈哈一笑:“看来,你是打算娶倩倩了?”
“嗯!”王俊点点头,忐忑地看着未来的老丈人。
“好!太好了!倩倩交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我嫁女儿,一分彩礼都不收。”
“那我岂不是连大白菜都不如,完全免费送?太便宜他了!”俞倩嗔王俊一眼,带着股嗲劲,又在他脑门上轻轻一点。
“不仅如此,我还要送你三成干股。你呢,辞职到倩倩那边带团队,你们俩,一个管财务,一个管业务,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你既然买了房,装修就我们来弄,婚礼也一切从简......”
王俊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设想,把人家女儿肚子搞大,怎么都得受顿臭骂,才能做人家女婿,现在,人家怎么一样样地全倒贴过来了?
王俊走后,俞总把女儿双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语重心长地说:“我以一个男人的角度平心而论,王俊这么年轻,恐怕并未做好结婚的准备,但奉子承婚,该担的责,王俊一点都不含糊,你要好好珍惜他。”
他沉呤了会儿,又说:“婚戒你挑最便宜的,相信我,好的贵的,王俊日后一定会补给你。他工作没几年,光买房买车,已属不易。房子你改日去看看,如果王俊坚持他出钱装修,一切从简,如果我们出钱,就随你便!”
第二天,俞倩随王俊来到白坯房。
“老公,客厅、餐厅、厨房全开放,这里装楼梯,楼上做个大房间,这样,整体看起来不觉得小,住着舒服。”
“中国人烹饪好煎炒炸,开放式厨房油烟太重,恐怕不合适。楼上也得做两个房间,到时,你生小孩了,我爸妈过来照顾你才有地住。”
俞倩一听,心中不快,她转身望向别处,假装思考装修问题,待想好如何接话,笑呵呵地转过身。
“这只有南窗,北向不透光,不透气,隔两房的话,北房叫人怎么睡?而且,我会叫月嫂照顾我的,你不用操心哈!”
“楼下弄张折叠沙发床,爸妈偶尔过来,临时凑合一下也比睡没窗没光的房间好。就这么定了,封闭厨房听你的,二楼大间听我的,乖……”
二人有商有量地把装修初稿敲定,当晚,王俊向父母报喜讯。
“爸妈,我谈女朋友了。”
“好啊,姑娘怎样?”
“人挺好的,就是比我大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
“人也不算漂亮!”
“漂亮又不当饭吃,女人贤惠,知书达理就行!”
“我打算结婚了!”
这回,父母那头愣了下,随后连连说好,之后又沉默了一会:“俊,结婚要买房吧?我们想办法去凑点钱……”
“我都买好了,你们只要抽空来一趟,见见未来的亲家和儿媳。”
几天后,王俊父母拎着好几个纸箱登门拜访,一个纸箱装活鸡,一个纸箱装鸡蛋,另一个纸箱装满了五谷杂粮。
王俊母亲紧紧握住俞倩的手,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嘘寒问暖。老人的手极其粗糙,像沙砾磨在皮肤上,俞倩狠狠地抖了下,脱开身后,她在卫生间里用肥皂擦了又擦。
谁知道那乡巴佬拎鸡拎蛋,有没有鸡屎在手上?
整个家宴,俞倩亦坐立不安,若不是俞总有礼有节,有说有笑,这餐饭定会冷场。临走前,王俊父母硬塞了个红包给俞倩。
“爸,你看看这穷酸样,才五千块,跟没给有什么两样!”俞倩掏出红包一看,直接把钱扔在父亲桌上,又指着阳台上那几个纸箱说,“还带鸡,臭也臭死了!”
“别瞧不起农民,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都是农民?人家千里迢迢送土鸡、土鸡蛋,都是好东西,这里,有钱都买不到。几千元也罢,几万元也罢,这到底是老人家的心意,说不定按他们那边风俗,还没这个数呢?”
俞倩翻个白眼:“哼,你还真把我当大白菜送啊?若不是怀了孕,就看王俊父母那土样,谁要嫁?”
“放屁!”俞总一掌拍在桌上,“嘭”的一声巨响,“那你就去堕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里随便挑个嫁,从此往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自生自灭吧!”
第60章:回老家I
从小到大,父亲从没冲她这般吼过,俞倩怔怔望着父亲,眼见着父亲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皱着眉头,吓得俞倩惊叫着扑过去:“爸,爸,你怎么了!”
“水,给我倒杯水。”
俞总就水服下药物,脸上又和颜悦色起来:“你听爸的,没有错,王俊父母不可能与你长打交道,估计一年就那一两次,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就在俞氏父女俩讨论王俊一家时,王俊父母也在讨论他们,那可是哪哪都好!
第二天,王俊带父母到白坯房,父母听说二楼只一间房,连连摇头:“北房不透光不透气都没关系,不还有空调么?我们住楼下沙发可以,但万一你姑婶叔侄来找你,能住一楼沙发么?”
俞倩脸立刻耸拉下来:“我看也不用装修了,我怀孕不方便楼上楼下地跑,小孩出来后抱着宝宝就更不方便了,直接住我家吧!”
“那不成......”王俊父母对视一眼,陪着笑脸勉强说出“上门女婿”四个字。
俞倩冷笑一声,瞪王俊一眼,斩钉截铁地说:“反正,这里我不想住了。”说完,以医院检查为由,迅速离场,但她并未上医院,而是直接找父亲告状。
“他们非要二楼隔个房间出来,他父母来不够,还要带上七姑八姨九叔,这房子还能住吗?这事谈不拢,这婚也甭办了!堕胎就堕胎,有什么大不了!”
这回,俞倩不等也不管父亲是否拍桌子威胁,意思表达到位,立即走人。俞父沉思了一会儿,打电话给王俊。
“王俊,房子看好了吧?看好了就早点带亲家公亲家母回来,我正在烧饭菜,也不知二老喜欢吃什么......”
搁下电话,王俊脸色阴沉,其实,在俞倩摞下话转身走人的一刻,他就一直闷闷不乐。
“俊,别沉着脸,女人怀孕后,脾气都大,你要多担待点倩倩,这上门女婿......”两位老人眼神交流了下,心里也没个主意。
“我怎么可能去做上门女婿。我若有这想法,就不会买房了。”
“那我们赶紧回去,跟亲家好好讲讲,倩倩不想隔二间,咱就不隔,我们老人的想法相对古板,还是以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为主。”
一行三人回到俞家,俞总对房子一事只字未提,只顾着招呼王俊父母,热情而周到。王俊也不好干坐着真把自己当客人,进厨房帮忙,洗切炒,样样精通。
“哎哟,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倩倩跟着你可就享口福了。”
俞父浑然不知之态,叫王俊的话,好几次到嘴边,又好几次咽下,心想着俞倩或许只是一时气话。王俊父母在外面则始终坐立不安,转述了俞倩的原话,当然语气上打了六折。
“年轻人结婚怎可能跟我这糟老头住一起?肯定是外面过小日子!”俞父的语气是不可置否的。
“不过,我现想想,复式楼装修,恐怕真来不及,装好晾好差不多得半年,不怕二位笑话,倩倩的肚皮到时可能这么大了!”俞父在自己肚子上往外划了一圈。
“而且,挺着肚子,抱着孩子,楼上楼下的跑,也确实不方便。不嫌弃的话,我有套出租的简装二居室空着,饭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一行四人饭后来到二居室,俞父领大家转了一圈,说:“王俊你看看怎样?刷道墙漆,添点家具,稍做打理,这房也不差,过渡个两三年,等公司做起来了,你们再换大房吧。”
墙漆味、家俱味,两个月基本散尽,而两个月,俞倩的肚子也未显出来,再往后,恐怕就难免有些闲话,二居室翻新过渡的方案,大家就此一致通过。
两个月后的婚礼,隆重而热烈。婚礼这几天,俞父一直留二老在家里住,可谓礼数周全,俞倩对二老则不冷不淡,皮笑肉不笑,唯一一次真切的笑容是车站送客,心想着这些乡巴佬可算走了!
王俊父母再次来,是俞倩临盆之时,与第一次不同,这次,他们拎了两箱活鸡,两箱鸡蛋,俞父一个劲地说“费心”,俞倩却对这千里迢迢送来的土货,不屑一顾。
人与人的相处,第一回生疏,第二回生疏,第三回若还是疏远冷淡得很,后面恐怕就再也捂不热乎了。王俊父母再乡巴佬,基本脸色还是会看的。
“俊,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小孩才出来两天,多住几天再走。”
“倩倩请的月嫂很专业,我们老的那套,跟不上时代,在这帮不上忙,反而添乱!而且,倩倩出院后,月嫂也跟着住家里,我们不走,月嫂住哪?”
王俊母亲掏出个红包,硬塞给王俊:“我们也不知该给宝宝买点啥,干脆就包点钱表个心意吧!”
王俊拗不过父母,只好送二老回家。他们这一走,就很少来了,即便来,也跟俞倩说不上几句话。
一晃两年过去,孩子能说能跳了,以前俞倩一直以孩子太小为由,拒上婆家看看,现在若还说这话,就也些不像话了。
这年,在俞父和王俊的双重压力下,俞倩终于随夫回家,不巧的是,他们下车前一刻,刚下了场大雨,王俊怕乡下路泥泞,专门打的直奔家门口。
说是家门口,其实车停在路边,与家还有十米左右路程。王俊父母早早候在路边,手里拎着崭新的雨鞋,见车过来,立刻迎上前。
“倩倩,快把鞋换上,这小段路可不好走,俊,你也换双鞋。”
小孙女不太认识爷爷奶奶,怯生生地躲在车上不肯下来。
“快下来吧,穿上它就可以踩泥巴了,你爸爸小时候,可喜欢踩泥巴玩呢!”
孩子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正要穿上雨鞋,俞倩一把夺过:“踩什么泥巴,脏也脏死了,万一摔跤磕哪碰哪,找个医院都难!来,妈妈背你过去!”
“我来背,你自己看好脚下。”
待俞倩前面走出几米,王俊背着女儿在泥里重重跺几脚:“想不想下来玩?”
小家伙立即响应号召,穿上雨鞋在泥里撒欢,俞倩回头冷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