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爱情攻略II
林芝兰站起正要走,阿东一把拉住她。
“还是让你朋友来这边,后面是步行街,吃喝玩乐都方便。火车站附近即没什么好逛的,也没什么好吃的。走吧,一道去接他们过来。”
阿东拉起她往外走,拉手的距离不长,仅到书吧门口,阿东松手掏车钥匙时,林芝兰的心还“砰砰”跳个不休。
她想起与吕剑兵恋爱时跟母亲的交心话——以前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是没有了——都说年龄在涨,感觉在变,除了初恋,后面能有几回怦然心动。
可是,她的心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休眠了多少年来,竟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咯嘣咯嘣地破了壳,咯嘣咯嘣地发了芽,却不敢咯嘣咯嘣地破土而出。
她坐在车里,低头望着刚被阿东拉过的手,沉默不语。
王佳蕊和夏天这对俊男美女拉回了她的思绪,尤其王佳蕊,自来熟似的,主动伸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王佳蕊,这是我男友,夏天。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号主?”
“号主?我们公众号的号主?”阿东明白过来,忍俊不禁。
“我叫阿东,算得上芝兰的......”他说话的同时,侧头望了眼林芝兰,好像从对方眼神中得到了肯定,最终说出“老板”二字。
“那芝兰姐是不是可能要兼职转专职?”
阿东看了眼王佳蕊,惊叹于她这种不谋而合的预判:“是的,正有此意。”
王佳蕊随即朝林芝兰眨巴一下,又朝夏天眨巴一下,她要说的话,全在那两个眼神里。
阿东做为东道主,步行街上找家当地特色店,带三人就餐,饭间,王佳蕊又得一劲爆消息,原来阿东每月都陪母亲回老家一趟,顺便与林芝兰碰头。
趁阿东上厕所,王佳蕊逮住林芝兰穷追猛打:“他每月都去看你啊,怎么从没听你讲过?”
“这有什么好讲的,聊的都是公众号的事。”
王佳蕊侧头斜视林芝兰,从鼻腔里“嗯”个长声出来,若声音看得见,后面必接个大大的问号。
林芝兰拍落王佳蕊的手,正了正身子,说:“别那样阴阳怪气的,人家马上回来了,听见了,多尴尬!”
“嗯......”王佳蕊又阴阳怪气一声,见阿东回来,立即恢复原样。
“阿东哥,我们该回谨城了,夏天和我都得上课。”
“这么急?我本想饭后带你们步行街转转!”
“下次吧!芝兰姐若在金州,我们肯定常来。”
朋友要走,林芝兰本要说些临行客套话,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一双惊愕的眼睛,瞪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王佳蕊。
王佳蕊视若无睹,落落大方地取出个小礼盒。
“我们也不是来金州吃个饭就走的,主要是芝兰姐落了样东西,我们特意送来。”
林芝兰接过,前后翻翻,礼盒上一个字都没有:“我的?”
“当然!就不知你是自用还是送人。”王佳蕊说“送人”时,不经意地瞄了眼阿东,又收回目光看着林芝兰,俏皮地眨了下。
林芝兰明知里头有鬼,也只能抱着,但她对王佳蕊的配合,到此为止,要叫她说此物送人,哼哼,门都没有。
“阿东哥,芝兰姐,我们走啦!不用送,我们自己打的走。”门口处,王佳蕊还不忘回头朝林芝兰眨巴一下。
这个小礼盒,林芝兰一直好生看着,打算回酒店再拆,起初只她和阿东在书吧里聊公众号的事,礼盒在眼皮底下,没跑,晚上人一多,就不知跑哪去了。
这也怪不得林芝兰,晚上读书会人不少,而阿东是主讲人,林芝兰完全被他忽而激情澎湃,忽而娓娓道来的讲解所吸引,待人散得差不多,才发现礼盒不翼而飞了。
林芝兰一下慌了,谁知道礼盒里到底装了什么,万一是王佳蕊假她之名,写给阿东的一封情书,就无异于一枚定时炸弹,读书会里任何一个拾到、看到,都将BOMB一声,炸得波澜壮阔。
她低头找,抬头找,360度转着圈找,还是没找到,无奈之下,只好跑书吧另一角落,拨通王佳蕊电话。
“你那盒子里装的什么?我把它弄丢了!”
“啊?看都没看就丢了?我和夏天在火车上费两小时才画好、折好的。”
林芝兰一听是图画、折纸,立刻舒了口气:“不是丢了,是我不小心弄丢了。若是图画折纸还好,就怕......”
“什么还好,那都是我和夏天辛苦总结的爱情攻略,图文并茂,最底层还给你备了盒避孕套,以防万一你们干柴烈火时需要。”
林芝兰脑袋“嗡”的一声,小声尖叫起来:“爱情攻略?还避孕套?”她忽然捂住嘴巴,又往墙角走近一步,几乎要缩进墙缝里,压低嗓门说,“姑奶奶,你的图文并茂里没我和阿东的名字吧?”
“没有!”
“真没有?”
“你这一说,我都后悔当时怎么忘写名字了,真是的!”
“阿弥陀佛,幸好你忘了!”
林芝兰挂完电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至于那些爱情攻略和避孕套,谁拾到,就便宜谁的干柴烈火吧!
她平复好心情,刚转身就见阿东在身后,手里拿着“干柴烈火”。
怎么偏偏他拾到?!
林芝兰一脸羞红,幸好书吧角落光线昏暗,他看不到,可是距离这么近,刚才的话,他是否听到?这一想,不得了,林芝兰觉得脸上的赤热一下通透到脚底,险些让她栽倒。
“刚一读书会里的人捡到交给我,应该是你的吧?”
“是!”林芝兰一把捧在怀里。
“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
“不是送给我的?”
“不是!”林芝兰捧得更紧了,唯恐被他抢了似的。
阿东忍俊不禁,呵呵笑出声,待止住笑,轻声说:“我送你回酒店。”
坐在阿东车里,林芝兰手机铃声,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全是王佳蕊火车上拍照留底的“爱情攻略”。
林芝兰立刻回消息:盒子找到了,你消停点吧!
过一会儿,她又追加一条:立刻消停,别再胡闹!
第78章:二婚
09年春的一个普通周末,林芝兰加班回来,已过晚上六点,一进门,吕剑兵露出副嗷嗷待哺的可怜相:“老婆,我饿死了,晚上吃什么?”
林芝兰满脸倦容,一屁股坐换鞋凳上,换下高跟鞋,站起再做几个伸展运动,那拧着的眉头,及眉头下显而易见的疲惫,渐渐舒展。
“累死了,先眯会儿,等下我们楼底咖啡馆随便吃点吧。”她刚进主卧又转身出来,“被子没收吗?”
吕剑兵望向阳台,不紧不慢道:“忘了!”说完,继续低头游戏。
林芝兰斜睨的眼神中尽是不满,但她今天实在太累,懒得费口舌,直接走向阳台,拉开窗户探头一望:“你晒哪了?楼顶?”
他们租的是小高层,楼顶确有公共晾晒处,但两人衣物,自家阳台内外晒晒,完全足够,一般不上楼顶。
林芝兰阳台外没看到被子,回头却看到阳台里的大夹子,不免又惊呼道:“你晒被子不夹夹子吗?”
吕剑兵一脸懵逼,懵逼之余还带着丝委屈和埋怨:“晒被子要夹夹子?你又没告诉我!”
一句话呛得林芝兰无言以对。
楼底有家咖啡馆,后厨排水沟盖板破了大半块尚未修,而被子一角恰好浸入其中,且不知被何物卡住,林芝兰半天拽不动,奋力一扯,“嘶啦”一声,被套破了。
她拖起被子往垃圾桶走去,那破了的一角,沿地面留下一串污浊发臭的痕迹。咖啡馆里的香甜味、饭菜味扑鼻而来,可她再无食欲。
这时,吕剑兵也赶了过来,林芝兰看看他穿戴整齐的大衣,再看看自身单薄的羊毛衫,一声喷嚏后,迎面与他擦肩而过。
“老婆,去哪?我们里面吃饭啊?”
“没胃口!”
今晚,她本应枕着一席阳光入梦,现在却不得不盖着经久未晒的被子,闻着樟脑丸和压缩袋的双重异味入睡。
吕剑兵至床前,带着讨好的语气:“老婆,我买方便面回来了,给你泡一碗?”
林芝兰转个身,背朝外,脸朝里,没吱一声。
第二天醒来,她依旧这个姿势,好似整夜都睡于枷锁中。她昏昏沉沉下床,待洗漱好,进厨房一看,顿时没了做早餐的心情。
昨天中午,吕剑兵将剩饭剩菜热热,随便吃了餐,碗筷就此扔进水槽,加之晚上泡方便面的一副碗筷,现都脏兮兮,油腻腻,横七竖八地躺那等她洗。
她摔门而出,“呯”的一声,屋里的吕剑兵,呼噜依旧。
林芝兰身心俱乏,冬日清晨冷风一吹,又添了一层寒,她头痛欲裂,鼻子也塞得慌,路边早餐店喝了碗热粥,并未见几分好,不得已药店买了感冒药,再强撑着去菜场。
回到家,林芝兰服下药,倒沙发里好好补了一觉,药物作用下,一觉醒来近11点,室内方便面余香,室外阳光灿烂。
林芝兰忙翻身坐起,抱起被子往阳台跑,被子晒好,时间也不早了,她走进厨房准备中饭,水槽里的脏碗筷,非但没少,反而新增了上午的一副。
林芝兰终于忍无可忍,走至餐桌边,一把夺下吕剑兵手机,厉声道:“你吃过,碗筷不洗一下吗?”
吕剑兵没理直气壮地夺回手机,只是不情不愿地嘟囔道:“要我洗啊?这么油腻……”
“你洗,油腻!我洗,难道就不油腻?现在去洗,洗干净了,我好烧饭。”
林芝兰一扫往日的和颜悦色,不容商量,吕剑兵的懒,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见老婆正在气头上,倒也懂得服软。
可是,连衣服、被子都晒不好的他,洗碗,其实也指望不上。待他洗好换林芝兰进去,台面地面,到处是水,叫林芝兰险些滑倒,而所谓洗过的碗,仅肉眼都能直观碗沿碗底残留的油垢。
林芝兰连做几个深呼吸,心里默念:好吧好吧,不是千里马吗?不至于比驴笨吧?慢慢教且多教几遍,不至于学不会吧?
林芝兰转入卫生间拿拖把,打算先把厨房拖拖干,可一进卫生间,一股浓重的异味扑鼻而来,马桶前端地面,积了一大滩稠黄液体。
深呼吸再也无济于事,林芝兰冲出来一把夺下吕剑兵手机,连拉带拽地把他弄进卫生间,吕剑兵也显出了一丝不耐烦,连声嚷嚷:“又怎么了,能不能让人安安心心地打游戏?”
“马桶这么大个口,为什么每次都对不准?上厕所前,就不能放下手机吗?这么简单的事,我说也说累了,做也做累了,从今天开始,弄脏的地面,都你自己拖干净!”
林芝兰将拖把强塞到吕剑兵手里,扭头离去,但这看似强势的女人,餐桌边坐下,肘撑于桌面,脸埋于掌心,无声叹息。
待收拾好心情,该干的活还得干,该烧的饭还得烧,当然,厨房地得先拖干净。
可是,地拖干了,味却不好闻了,林芝兰忽然意识到什么,拎着拖把从厨房出来:“你拖过后没洗拖把吗?”
林芝兰那将怒未怒的神情,紧紧绷在脸上,吕剑兵见状,忙替自己开脱解释:“我待会儿还得上厕所,到时一起洗,你有时不也两天洗一次衣服嘛!”
一句话,又把林芝兰给呛住了。
她瞠目结舌,出不来一句话,忤了好一会儿,才扔掉手中拖把,面无表情道:“吕剑兵,你是活了30年之久的地球人吗?我真怀疑你来自外星!”
林芝兰脱下围裙,换上外套,离开这“外星人”之家,但她也不知该去哪,脚下的路,看似前后无阻,左右通畅,可她的脚步,跟着心的节奏,迈得极茫然,毫无方向。
她首次感到了婚姻的崩塌,以前听同事讲婚姻中的各种狗血事件,总觉有些危言耸听,现在看来,也未必全然,自己若愿讲,明天到办公室,带给大家的,定是火星撞地球。
30来天,尚处新婚,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79章:真假翠竹I
翠竹一屁股坐在地上,“咚”的一声,为她的哭喊,配成一首地动山摇的乐章。
“你说谁?林芝兰?”
“可不是!你瞧瞧剑兵的手机,正停在汇款页面上。”
“给我看什么,我又不识几个字!剑兵他人呢?”
她话刚落音,吕剑兵气喘吁吁地跑进家,二话不说,伸手要手机。
他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抠出一千元,还特意跑楼下偷偷摸摸地转账,谁料刚输入收款方,手机就被夺了去。翠竹出手迅速,转身也迅速,吕剑兵连追几步竟没追上。
“翠竹说你给林芝兰汇钱?汇什么钱?”吕母上前打落儿子的手,双手叉腰,横在儿子儿媳之间,“说话呀!”
吕剑兵看了眼老妈,又看了眼老婆,吱唔道:“不是给芝兰,是给二姐。”
“你骗人,上面明明写着林芝兰!”
翠竹解锁吕剑兵手机,亮出汇款页面。
“你怎么连我屏幕密码都知道?”
“你还经常看林芝兰的公众号,她一周也才两篇文章,你却每天每天翻来倒去地看,你当我不知道?”翠竹说完,捧着手机嚎啕大哭,像丧夫一般。
吕母夹在中间,两头都恨,即恨儿子的手机密码她不知,儿媳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全知道,又恨儿子对林芝兰那点念想阴魂不散。
她回头大喝一声:“哭什么!”
翠竹嘴还张着,泪还挂着,却立即禁了声,像老戏骨,导演喊“卡”她立即卡掉。
“二丫头,你叫剑兵还你钱?”
“没啊?还我什么钱?”二丫头接到母亲电话,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过来!”
吕母语气始终不冷不淡,她挂完电话,径直到沙发坐下,任两个“罪人”,一个坐地上,一个贴墙站。
她刚坐定,吕剑兵手机响了。
翠竹立刻举起给吕母看:“妈,是二姐电话。”说完,从地上爬起,迅速送吕母跟前。
“打什么电话,我叫你过来,立刻,马上!”
二丫头赶来时,一对胖子在墙边站着,母亲正襟危坐于沙发上。
“这是怎么了,庭审啊?”
“你也那边站着去!”吕母墙边一指,直奔主题,“剑兵为什么还给林芝兰汇钱?不是两清了吗?”
二丫头看看吕剑兵,吕剑兵与之匆匆对视一眼,低头不语,二丫头没从眼神里得到任何提示,只好试着说:“问剑兵啊,我怎么知道!”
“问他?汇款页面上明明写着林芝兰,他转口就否认说搞错了,说是给你汇的,汇什么?”
“汇......什么?”二丫头又望了眼吕剑兵,那家伙依旧在低头认错,不敢眼神交流。
“噢,我知道了,是不是最初几个月的抚养费,你要补给我?”二丫头拍拍吕剑兵肩膀,用着往日再寻常不过的腔调,“我说过,不用!”
“最初那几个月的钱,不是我补上后法院才放剑兵的吗?剑兵还要补你什么?”
二丫头愣了下,吱唔几声,继续装糊涂:“那是补什么?”
她挠挠后脑勺,忽无所谓似的“啊呀”一声:“算了,算了,不管什么,都不用补了!”她瞅瞅母亲脸色,装没事人似的,“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她抬腿正要走,吕母喝道:“站住。”
吕母慢慢站起,踱到二丫头跟前,狠狠盯着她:“带我去法院,当初谁逮的剑兵,谁放的剑兵,让我见识见识,顺便叫法官大人也给我涨涨知识,欠几千元,迟几个月,就要抓人?”
吕剑兵眼见糊弄不过去,低声说:“妈,你别逼二姐,当初是我筹不出钱,一着急就想了个馊主意,让您先给我垫着。”
二丫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手一挥:“是我逼剑兵跟我演这出戏的,一次性付完了,我也就不用时时惦着那抚养费......”
二丫头话还未完,吕母甩手给她一记耳光:“我是你什么人,林芝兰是你什么人?我白养你了吗?让你逼着剑兵一起诓我?”
吕母反手又给二丫头一记耳光:“那十几万里你得了不少好处吧?不然你胳膊肘怎老往外拐?你打心里就恨我,恨我把好的都给了剑兵,你寻机报复,是不是?”
吕母扬手正要再来一个耳光,吕剑兵上前一把拦腰抱住,倒拖几步,吕母打不着二丫头,指着她鼻梁大骂。
“滚,你个白眼狼,下次再让我看见,见一次,打一次,非打死你不可。”
吕剑兵哭道:“主意真是我出的,不关二姐的事。”
二丫头抚着火辣辣的脸颊,苦笑一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剑兵你不必做替罪羊。”
她握紧双拳,忤在原地,死死憋着股劲,憋得眼泪打转,嘴唇打颤,终出来最后几句。
“妈,你就当白养我一场吧,我这白眼狼呢......”说到这,二丫头终没忍住,她抹把眼泪说,“以后再不来见你,更不会咬你了!”
说完,二丫头向吕母深深鞠了一躬,夺门而出。
就在二丫头弯腰成90度时,吕母忽伸出一脚,险些踢中二丫头脑袋,没踢中,她恨得在儿子怀里上蹿下跳,破口大骂:“滚!我当初生你时,怎没一把掐死你!”
翠竹一直缩在墙边,像嵌在墙上的一副画,待二丫头走后,终于活了过来,从墙上飘然而至:“妈,您消消气!”
她在吕母背上轻拍几下,像宫中侍女讨好喜怒无常的老佛爷那样,逮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表现自己。
“妈,剑兵的工资,幸好我平时都给他攒一半下来,否则,还不知他要给林芝兰汇多少呢!”
吕母吃惊地看着翠竹,心想这小蹄子,竟敢翻剑兵头上管剑兵的钱!她算老几?
她正要发作,忽又觉得小蹄子的话,暗含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是你第几次汇款?共汇了多少?翠竹只给你存一半,另一半呢?不会全给了林芝兰吧?”
“林芝兰”三字,是从她嘴里,经牙齿咬,经唾沫淹,再经愤怒肢解,碎尸万段后,才从齿缝里一个个挤出来的。
第80章:真假翠竹II
“这是第一次,千真万确。”吕剑兵唉声叹气道,“我工资本就不高,剩下的一半给翠竹买买这,买买那,自己省吃俭用也存不了多少。”
吕母一听,回头拂掉背上那只胖爪子:“剑兵给你买什么?穷得省吃俭用也存不下钱?”
“也......也没买什么!”翠竹望向吕剑兵,眼神求助。
吕剑兵犹豫一下,替翠竹开脱:“都是些小东西,不值几个钱。”
“什么小东西,比如......”
“一个发夹,一盒胭脂。”翠竹坦白从宽,先挑了两样。
“还有呢?”
吕剑兵接上:“一对耳环,一根项链。”
“还有呢?”
“真的,妈,其它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就那根项链稍微贵点。”吕剑兵见母亲脸色越来越难看,怕她再次发飙,继续解释,“结婚时翠竹戴的都是租来的假货,所以才给她慢慢买上的。”
“什么叫真,什么叫假?漂亮的人头上插朵塑料花都好看!不漂亮的人,脸上涂几层胭脂,还不这样?”
吕母说这话的时候,瞪了翠竹一眼,那眼神像刀片一样,将翠竹脸上的粉,一层层刮下,而翠竹的脸,也像挨了刀子一样,抽搐得近乎扭曲。
“你替剑兵存的钱,都交我这保管,我若没死,他的钱还轮不到你操心。我告诉你,林芝兰嫁我家时,没要一分嫁妆,我们后面也没补什么项链耳环。你只要服伺好剑兵,早生贵子就行啦,我没什么文化都懂母凭子贵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她训完儿媳,转身对儿子说:“你把离婚协议书拿来看看。”
协议书摊在桌上,她不认识几个字,又信不过吕剑兵,只好叫翠竹确认一下抚养费条款。
抚养费条款,上面确实有,白纸黑字,签字盖章。
吕母一掌拍协议书上:“也就是说给她11万后,还得给她11万?”
“照协议书看,确是这样!”
翠竹看到要给林芝兰这么一大笔钱,也恨得牙痒痒。林芝兰净身入户,出户却捞了二十多万,而她,让老公买几样小东西,就遭婆婆数落一番。
同是女人,她哪里心甘。
晚上,她又倒入吕剑兵怀里撒娇发嗲,不过,这次吕剑兵不买账,他转个身,用脊梁对她。
“怎么了嘛,你看看我,今天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来哄哄。”
“那是你自找的。你说工资给你一半,我应了,你说买这买那,我也应了,这些我都替你瞒着,礼尚往来嘛,你帮我瞒着抚养费的事就行了,你倒好,自己跑妈那捅开了。”
吕剑兵一想那好不容易省下的一千元抚养费打了水漂,心里就来气,气得他背对翠竹,又挪出半边身子,不愿碰这肥婆娘。
“我哪知道你跟二姐的鬼把戏,而且,我哪知道那一千元是抚养费?”
吕剑兵一想到二丫头白天挨的那两掌,心里的气更盛了,翠竹继续凑上前来卖萌撒娇,他肩一抖,又往外挪了挪。
翠竹也生了气,背转过去:“老公给老婆买点小东西怎么了,还得瞒着上人?抚养费你早跟我讲,我也不会捅上去!谁叫你竟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抚养费的事,我是怕你有想法,现在看来,你没意见?!”吕剑兵立即转过身,搂着“善解人意”的翠竹。
翠竹今天无意看见吕剑兵给林芝兰汇款,权当他还念着前妻,本想借婆婆权威打击老公的“不轨”行为,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剑兵给她买东西,势必收敛,而且,一半的工资,也已泡汤。
隔个十万八千里,未照面,就先输给了林芝兰,现还要她同意那剩下的一半抚养费,门都没有!
“这个家谁做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意见,重要么?”翠竹说完,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不说话,心里却活络得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落实到“母凭子贵”上,生个男的,荣华富贵自不必讲,生个女的,哪怕离婚,也能分得二十多万。
她这一想,又立刻翻转身,再翻老公身上,两个胖子你一来我一往,把床板压得嘎吱作响。
床板响了几个月,她肚子却没声没响。
一天,她偷偷跑医院检查,一查,输卵管堵塞。厂里有个女工也这毛病,堵了多年,治了多年,至今未孕。
万一她也像那女工一样,怎么办?
她这一想,如鲠在喉,却不敢声张。她偷偷摸摸上医院,去几回,形势都不太乐观。
喉中鲠更加发烫灼人了,烧得她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正在她寝食难安之时,吕母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剑兵,房子钥匙今拿到了。我们立刻装修,挺多半年,咱们住新房!”
吕母高兴,烧了一桌的鸡鸭鱼肉,给儿子夹鱼,又给儿子夹肉,全程只跟儿子眉飞色舞地讲,完全无视翠竹。
看来,这只是吕家的好消息,跟她这外来媳妇,无关?!
夜里躺下后,翠竹往老公怀里钻钻,贴老公胸膛就哭起来了。
“怎么了?”吕剑兵有些不知所措。
“今拿新房钥匙,本应高兴的,可是不知怎的,我心里特难受,我觉得我在妈眼里,就是一头生产用的母猪,其它什么都不是。”
“这话......讲得......”
吕剑兵想劝慰她:“再怎样,妈也不可能把你当牲口看吧?”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他不得不承认,母亲有时确实铁石心肠,不把女人当人看。
“怎不是,夫妻间的小礼物,她要横加干涉,夫妻俩的小金库,她也要横加干涉,你看看现在的年轻夫妻,有多少是跟老人一起住的?我在这委屈得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难道翠竹要跟他过二人世界,不管老母了?
翠竹在吕剑兵怀里啜泣,吕剑兵却不敢接话,只是在她抖得楚楚可怜的肩膀上拍拍。
“还有那个林芝兰,明明已经离婚了,得了十来万不够,还要一千一千地向你索要。她骑我头上,妈又不正眼瞅我,你说说,我活成什么样......”
第81章:真假翠竹III
翠竹坐直,做掩面大哭之状,却又似那两个女人,正一左一右冷眼旁观,所以,指缝间出来的,尽是些压抑委屈的呜呜咽咽。
吕剑兵也坐起,半搂着她。
“我妈是有些强势,但不强势,也没法拉扯我们长大,而且,她跟我们一起住,家里杂务帮忙不少吧?
至于芝兰那边,离婚协议是有法律效力的,抚养费该多少就多少,含糊不了。”
翠竹一听,轻推吕剑兵一把,哭道:“你就知道欺负我。”她抹把眼泪,下定决心说,“新房我不想搬,我宁愿在这租房子,搬去,妈更不把我放眼里了。”
“这怎么行?”
“万一我哪里不合妈的意,她叫我滚,我就得夹着尾巴滚,新房又不是我的,房产证上没我的名,没我的姓,我哪有不滚的底气?”
“你这不为难我么!”
吕剑兵不由想起上一段婚姻,一起,有矛盾,分居,依旧矛盾重重,换第二段婚姻,怎么还是逃不出这魔咒?
“我为难你什么了,三套房里,就自住那套加上我名字,让我有点底气就行,林芝兰那边,你要偷偷攒抚养费也由你,我不向妈告密,也不再要你给我买东买西,我知道你攒钱也不易。”
翠竹故意顿了下,仔细看吕剑兵反应——他,一脸愁云,听到抚养费后,一脸不可思议,再转一脸欣喜。
一见这神情,翠竹立刻乘胜追击:“你对前妻,大手一挥就十几二十万,对我,总不至于毫无侧隐之心吧?”说完,在吕剑兵胸前轻捶一下。
第二天晚饭,吕剑兵把房产证一事提了提。
“谁的主意,你的,还是她的?”吕母放下筷子,鹰眼一样审视面前的二人。
“是我的主意。”吕剑兵接过话,并给母亲夹了口菜。
“翠竹,你一分钱没出,你说该加吗?”
翠竹一种逆来顺受的样子,低头道:“你们商量好就行。”
“我看没必要。我死了,房子都是剑兵的,你若生个儿子,剑兵自然也把房子传给他。”
翠竹心里没好气地想:万一生不出,我岂不连块砖都捞不到?
不过,她只是心里怼,表面一句话都没有。
“妈,我觉得这样不好,芝兰那边我们补二十多万,翠竹嫁进来,却什么都没有......”
吕母一掌拍在桌上,菜碟汤碟都跟着“叮叮咚咚”一阵响。
“谁说我要给她二十多万?有本事,她告我去,告了我再补她也不迟。而且,那11万,若不是你跟那白眼狼一起诓我,一分都别想。”
她数落完儿子,再声色俱厉地教育儿媳:“听清楚了,你生了儿子,什么都是你的,在这之前,什么都别想。”
吕剑兵长唤一声“妈”,还想试图沟通。
“叫出花来都没用,你们像往常那样上班,装修的事,不必操心,到时拎包住新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翠竹一声不吭,埋头吃饭,心里却将这死老太婆咒了个稀巴烂。
晚上,翠竹在吕剑兵怀里没说一句话,只是时不时地抽泣几下,再轻叹几声。
“你别这样,改日我再跟妈讲讲,思想工作得慢慢做!”
吕母虽断了二丫头的母女关系,吕剑兵私底下与二丫头依旧有接触,第二天,他便前去请教。
“剑兵,你对翠竹怎这么好,你拿出一半的好对芝兰,估计你们当初也未必离。”
“唉,过去事,别提了,帮我想想这事怎么办。”
“凉办!”
“真的......”吕剑兵哀求。
“真凉办!从妈手里拿一分钱都难,更何况房子!”二丫头白吕剑兵一眼,自嘲道,“当然,说的是我们女人家,你从她手里拿钱,还是容易的。”
二丫头忽然话锋一转:“房产证上加翠竹名字,是她的主意吧?”
“不,不,完全是我的主意。”
“你?”二丫头眯起眼睛,将吕剑兵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道,“别骗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没有!”吕剑兵一口否认,他顿了顿,解释道,“翠竹嫁我,没要嫁妆,而且又时常受妈打压,我想房子上弥补她一下。”
“她受妈的委屈后,常你这哭鼻子?”
“嗯,你也知妈的脾气,翠竹跟其她小媳妇一比,确实怪可怜的。”
二丫头冷哼一声,她好想告诉这傻弟弟,翠竹哪是乖顺听话的人,她虽不是吵遍全厂无敌手,但上至领导,下至工友,人若犯她,她定回骂,还会怕家里的老妈?
当初两人恋爱,二丫头觉得这样的性格也好,别又像林芝兰一样,一颗软柿子任人掐,谁料,竟比林芝兰更软?
现在结合这房子细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本来你们夫妻关系,婆媳关系都轮不到我多嘴,你既然来了,那我明确表个态,我赞同妈的意见。”
“你们尽快生,生个男孩,皆大欢喜,生个女孩看翠竹自己怎想,想再生那继续,不想,大不了跟芝兰一样。”
“二姐,你这话......”吕剑兵一脸不悦。
“别嫌我话难听,我这是经深思熟虑,深刻剖析后说出来的话,再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她受了妈的委屈,你好好待她就是,一个疼她爱她的老公,总比房产证上的冰冷名字强吧?”
吕剑兵未得到任何妙方,只得悻悻离去,回到家,翠竹立刻上前打探。
“二姐怎么说,是不是也像给林芝兰筹钱那样,暗暗做了?”
“怎么可能,妈虽然不识几个字,但她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合同、房产证上都是她的名,不可能偷偷改的。”
翠竹一听,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
第二天,翠竹去医院,候诊时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发泄不满。
“MD,我平时白受那么多气,那老东西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房产证上怎么都不愿加我的名字!你说我老公剑兵?哼,死没用的东西,在他妈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翠竹身边,坐着一位老太,她本是来看牙医的,里头位置满了,便挪外面妇科候诊区先坐坐,谁料刚坐下,就听见翠竹这番话......
第82章:二婚.离I
老太是吕母的同村麻友,她也像吕母那样,拆迁房都写在自己名下,心想着不把她孝顺归西,谁也别想分房。
老太回去就跟吕母告状:“我今在医院妇科候诊区,恐怕是碰到你儿媳了,这么胖!”说完,双手往外划出一圈。
“我起初不太确信,毕竟只婚宴上见过一次,但她说起剑兵,又说起吕家,我想就是她了。”
“她上医院干什么?”
“上医院能干吗?看病吧!妇产科,怕是女人方面的病。对了,她穿件大红上衣,等她回来,颜色若对得上,就应该错不了。”
吕母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又问:“她说剑兵什么了?”
老太左右看看,压低嗓门把她在医院的所见所闻都抖落出来,吕母刚听个开头,已握紧了拳头。
晚上吕剑兵和翠竹下班回来,吕母像往日一样,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已做好。
翠竹一身红,像团火焰烧进吕母眼里,她平了平心头怒火,不动声色地说:“翠竹,你回到家洗洗手就可吃饭,房子装修也不用操心,全我来来回回地跑,我对你好不好?”
翠竹忙不迭地说“好”。
“你丑一点,胖一点,年纪大点,我都不跟你计较,因为你懂规矩,不顶撞长辈,不像那林芝兰,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翠竹一开始听吕母没头没脑的问话,心里捏了一把,这一听,稍微宽了心,越发做小服低了。
吕母不动声色,冲翠竹招手道:“过来,我这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翠竹以为铁公鸡要分她几根鸡毛,忙跑上前,笑眯眯地轻唤一声“妈”,叫得亲热。
吕母脸上笑得灿烂,待距离够近了,冷冷道:“瞧你这张脸,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完,甩出一记耳光,再狠狠道,“我这老东西的巴掌老不老?”
吕剑兵先进卫生间解手洗手,听到外面响动,立即跑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翠竹咬着牙,瞪着眼,却把这一脸蓄势待发的怨恨,藏在低头捂脸的动作中,她退到吕剑兵身边,打算还是先让男人出面。
“妈,你打翠竹干吗?”
“在她眼里,我是个老不死的东西,你是个死没用的东西,这样的女人,你还护?”
“翠竹脾气好,怎会说这种出格的话?你是不是外面听谁糊言乱语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今天在医院打电话说的那番话,敢不敢再说一遍。”
吕母指着翠竹的鼻梁对质,见对方依旧装傻,立刻跑沙发那,拿起翠竹的包,把里头东西一股脑全倒出来,再拎起病例卡,摔餐桌上。
“你可别说你今天没去医院。”
吕剑兵翻开病例卡,再回头看看翠竹:“输卵管堵塞?你怎么从没跟我讲?”
“什么?输卵管堵塞?堵上了还怎么生娃?好你个小蹄子,是不是知道自己不能生,才急着动房产证的脑筋,好狠捞一把?”
吕母上前,似乎又要出手,剑兵忙按住她:“妈,堵上了,疏通一下不就好了?你以前也说芝兰身体有毛病,不照样生了?”
“林芝兰的毛病,医生一直说没大问题,她是输卵管堵塞,问题大着呢!我告诉你,X阿姨女儿,就是输卵管堵实了生不了,被婆家给退回来的。”
“有......有这么严重吗?”吕剑兵看看母亲,又回头看看老婆,再翻开病例卡来来回回地看,吃不准翠竹的病情。
吕母趁这空档,蹿翠竹跟前,一伸手就把她颈上项链扯下来,甩在翠竹脸上。
吕剑兵急忙扔下病例卡,把母亲推远,嘴上连连说:“妈,你这是干什么?”
“林芝兰可恶,但到底拽在明面上,她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还不如林芝兰。”
吕母把手中项链举儿子眼皮底下晃晃。
“你看看她,不要一份嫁妆,表面上大气,背地里却要你买这个买那个,把你买成个穷光蛋,还唆使你房产证上动手脚。”
吕母说着说着,手中项链朝翠竹砸过去,翠竹一闪,没砸中。她没再捂着脸,任那掌痕及链痕火辣辣地显在脸上,一双阴鸷的眼盯着吕母,任她破口大骂。
吕母还在努力冲破儿子的保护墙,眼看要突破防线,吕剑兵一把抱住母亲。
“翠竹,你赶紧回房躲一下。”
翠竹餐桌边坐下,夹起筷子,咽下一口,慢条斯理地说:“你放她过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把我怎样。”
“你听听,你听听,真面目露出来了吧!”吕母冲吕剑兵,歇斯底里地叫嚷,却又舍不得掐他,打他。
吕母的叫嚷声中,混夹着吕剑兵的苦苦劝架:“翠竹,快进房。”
而翠竹依旧一口一口地吃,好像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架。她一碗饭吃完,又去添一碗。
吕剑兵见状,不由得也大喝一声:“翠竹!”
“叫什么,吃饱了,我就进房。”
第二碗饭下肚,翠竹慢悠悠拾起桌上的病例卡,再慢慢踱向卧室,门口处,她回头看着扭在一起的母子俩,冷哼一声:“可笑!”。
进去后,她仰面倒在床上,至于外面吵吵嚷嚷些什么,她才懒得管,她只知道,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就没了。
吕剑兵就是这时走进来的,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明天我们一起上医院检查一下。”
这句话,不冷不热,在翠竹听来,是没有温度的,她以同样的腔调回问:“输卵管如果真堵实了,你是不是会把我休掉?”
吕剑兵没有回答,倒在床上,背对翠竹,合眼睡了。
翠竹暗骂:MD,也不看看我的脸被那老东西弄成什么样?!
原来仰面躺着的她,也转个身,背对背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餐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分别在吕母和吕剑兵的位置上,吕母又把粥端来,当着翠竹的面盛了,不多不少,刚好两碗。
吕母走进厨房正要拿小菜,见翠竹恬不知耻地坐她位置上,忙飞奔而来,她嘴里骂着“小蹄子”,正要劈头打过去,忽“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第83章:二婚.离II
翠竹收回脚,看着倒在地上“嗯哼”的吕母,心里暗笑:让你骂我小蹄子,让你尝尝我蹄子的利害!
一切来得太快,待吕剑兵反应过来,母亲已倒在地上,两颗门牙飞出一丈外。
吕剑兵大惊失色跑上前,扶起吕母一看,语无伦次道:“妈......妈......我带你上医院。”
吕母倒在儿子怀里,哪怕角度再不舒服,她依旧头歪着,眼斜着,倔强地把焦点放翠竹身上。
翠竹回她一个不屑的眼神,端起吕母那碗粥,滋溜一口,再砸吧几下,气得吕母垂在身后的手,像打靶场上的瞄准器,不偏不倚地对准她,嘴里出来一串含糊的“你......”
到医院后,吕剑兵随即打电话给二丫头,二丫头赶到医院时,吕母伤口已做处理,母女俩相互打量,没说一句话。
吕母先别过头,冷冷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看过了,你好回了!”
缺两颗门牙,吕母的话自带漏风效果,很有点小品的喜剧味道,出来的话,却叫二丫头心寒。
二丫头转身出来,病房外问吕剑兵:“你怎么打算?回去暴打翠竹一顿?”
吕剑兵无力地摇摇头。
“舍不得?”
吕剑兵又摇摇头。
“不想过了?”
这下,吕剑兵即没摇头,也没点头。
“不想过的话,趁早离,免得夜长梦多。”
夜里,二丫头守在病房外面排椅上,吕剑兵过来说:“妈睡了,我先回去一趟,二姐你等我回来。”
二丫头没说话,只朝他挥挥手,示意快走。
吕剑兵到家时,翠竹还坐在吕母位置上,好像一整天,她都沉醉在早上的壮举中。
“你怎么能这样?”
“只许她打我,不许我还手?这是哪门子道理?”
“可老人家最怕摔跤了!”
“摔死了吗?”
“你......”吕剑兵一掌拍在桌上,几根青筋翻过他肥厚的肉花,露在脸上。
翠花毫不畏惧,她站起来与吕剑兵对峙:“你也要打我?打啊,有本事一下把我打死,打不死就有你们好看!”
吕剑兵难以置信地看着翠竹,这个女人,太陌生了!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慓悍,我们离婚吧!”
“离就离,你们家我还不想呆了呢!东西我都收拾好了。”翠竹说完,进去拖出两个大编织袋。
“我收来拾去只这两袋东西,林芝兰走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你娶进来的媳妇,是不是什么都没捞到,只捞到一肚子气。”
翠竹拖着编织袋走出几步,边走边说:“明天就去离,免得那老东西回来,我把她打死了,或者她把我打死了,哪头死,对你都不利!”
走至门口,她无不讥诮道:“祝你早日娶到三太太,祝你们早生贵子,祝你们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吕剑兵立在餐桌边,任翠竹拖着行李从身边走过。
他没有回头看她,没有目送她离开吕家。
翠竹的话半讥半讽,除了末尾的祝福,带着显而易见的虚情假意,和笃定的幸灾乐祸之外,她的话,可以说句句属实。
吕剑兵想转身对翠竹的连篇祝福大喝一声“够了”,但他依旧像木头一样立在原处,任心里的悲、愤、恨,像料理机里的三把刀片,搅得内心支离破碎的痛。
他不是为翠竹的离开而心痛,至于为什么痛,他一时说不清楚。
吕剑兵回到医院,二丫头还坐在外面排椅上,她没说话,只眼神询问。
“天亮去办离婚手续。”吕剑兵说完,挨二丫头坐下,低头不语。
“伤心?”
吕剑兵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累了,身心俱乏。”他俯下身,趴在膝上,长叹一声,“而且,前路渺茫。”
二丫头在他背上拍拍:“没事,离婚后辞职,换个地方再找份工,找得到的。”
吕剑兵头深深埋在胳膊肘里,幽幽说:“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指,往后我恐怕再难娶媳妇,别说传宗接代,这辈子,我恐怕要打光棍了!”
二丫头拍在吕剑兵背上的手,忽然顿在半空中。
“刚才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芝兰和翠竹,一个文化比我高,一个文化比我低,一个外柔内刚,一个表里不一,她们完全不同,嫁给我后,结局相同。”
吕剑兵慢慢抬起头坐直,望着二丫头,长叹一声。
“剑兵,说实话,这段时间,你还是成长不少的,而且,你瞧,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感悟。”
吕剑兵苦笑一下:“感悟有什么用?还不乱糟糟的?算了,不说了,二姐你回去,我也进去了。”
吕剑兵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慢慢走进病房。
这个弟弟,自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傻得很天真,他的这种天真,即有生活的无能,也有世事的无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碰得头破血流后,他开始不再天真。
二丫头第一次觉得弟弟的步子,迈出了成年人的味道,每一步都透着无奈和沉重,叫她这个姐姐心疼。
吕剑兵与翠竹约好时间,到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回到医院,吕母前门漏风地说:“这样的女人早该休了,妈再给你找啊!”
她其实是信心满满的,只是缺了门牙,话嘶嘶地往外冒,听上去,总让人觉得底气不足。
“唉呀,说话真费劲,我要赶紧把牙补上,对了,离婚的时候,你没向她要补偿费?”
吕剑兵懒得回复母亲的补偿费,只说:“要不我现扶你到牙科,看什么类型的烤瓷牙合适。”
吕母拂开他,嘶嘶地嚷:“我要装两颗金牙,我要让每个看到我的人,都替我鸣不平,替我咒那小蹄子,让她千夫指,万夫骂,这辈子都甭想再嫁人。”
吕剑兵惊愕地看着母亲,看着那两个黑黑的门洞,恍惚了一会儿:“有......有必要吗?”
“当然!”吕母斩钉截铁。
吕剑兵拗不过母亲,她到底装了两颗金光闪闪的门牙,从此,她逢人就啮起嘴唇,露出那两颗闪着金光的“罪证”,以诏告天下,翠竹是何等十恶不赦的罪人!
第84章:辞职事发
“下班啦?”
每次阿东下班回来,母亲都会这么问,语气上扬,扬到高处是一句“吃饭喽”,紧接着,热饭热菜上桌。
今天,母亲却只是端坐餐桌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一个字都没有。
“哎呦,又是忙碌的一天!”
阿东放下电脑包,再伸个懒腰,腔调和动作与往日没什么两样。
“那你说说看,今天你跑前跑后,都忙了些什么?”
“还不就那些事。”
“哪些事?”
“就杂志社那些寻规蹈矩的事呗!”
阿东在母亲肩上揉揉,眼朝厨房瞟瞟,再捏起鼻子深吸一口。
空气中没有饭菜香,反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寻规蹈矩?”母亲瞪他一眼,那眼神好似接着说,“你会是寻规蹈矩的人?”
她拂开肩上那对讨好卖乖的爪子:“我今天就想听听你那些寻规蹈矩的事,来,都说来听听,从你一大早跨出家门开始讲起。”
“这有什么好讲的!下班回来,能不能不提上班的事?!”
阿东溜进厨房,揭开电饭煲看看,再揭开锅盖看看,真是什么都没有。
“妈,今吃什么?”
“你若不老老实实说你干嘛去了,从今起,没饭吃!”
阿东跑母亲跟前蹲下,双手搭母亲膝上,嬉皮笑脸地问:“怎么了?”
自他个子高出母亲后,每次犯错,他就这下蹲动作,抬头露出一脸的真诚,或者一脸的愧疚,再或者一脸的呆萌,让母亲俯瞰。
不出几分钟,母亲的气,定在居高临下的某处烟消云散。
屡试不爽。
不过,这次母亲膝盖往后一抽,阿东顺势做个向前栽倒的假动作,嘴里夸张万分地“哎哟”一声。
“你少来这套!要么说出来,要么写出来,把你今天行程事无巨细地全抖出来。”
“我对天发誓,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没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您从小就教导我,要做个遵纪守法的好人!”
他后面还带着花腔喊出一声“妈”,边喊边把双手搭母亲膝上,又想故技重演。
母亲直接站起,以双倍的高度俯瞰他。
“我也教导过你,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我问你,今天去杂志社上班没?”
阿东思忖着该如何回答。
“要么点头,要么摇头,1,2,3!”
阿东不得不摇头。
“不去是因为你辞职了?1,2......”
这回没待母亲数完,阿东主动坦白:“辞职这事,本是要跟您讲的,怕您不支持,所以才瞒着。等我做出点成绩,再向您老人家汇报也不迟,是吧?”
阿东边说边站起,他一起来,可就比母亲高一个头。
“蹲着!”
阿东不得已,又缓缓蹲下去,眼里露出机灵孩子求母爱关怀的委屈。
“辞职后,你每天跑哪上班?上什么班?”
“我现在自己做老板了!”
母亲脸上终于露出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她依旧绷着脸问:“办公室在哪?具体做什么?员工若只你光杆司令一个,继续蹲着!”
阿东呲牙一笑,慢慢站起来:“可不止我一个,而且,以后还得招兵买马。”
“赚得比以往多,可以坐下。”
“妈,我这是文化产业,谈钱庸俗。”
“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吗?在人间,就离不开柴米油盐。不过,我也知道起步赚钱不易,有你原来的一半,可以坐下。”
阿东呵呵笑笑,围着沙发踱来踱去:“我宁愿这样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说完,还有模有样地伸伸手,踢踢腿。
“不及你原来的1/4,继续蹲着。”
阿东挨沙发边蹲下,双手趴扶手上,又冲母亲笑笑:“走累了,我蹲下歇歇。”
“没赚头,傻子才跟你一起干呢!你也别诓我了,就你一人瞎折腾吧,还招兵买马呢!”
“谁说就我一人?幸好芝兰跟我一样,能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不像你......”阿东把后面的“鼠目寸光”吞回去,眼神里却带着揶揄。
母亲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难道你辞职就为了那个破号?还拉着芝兰跟你一起跳火坑?”
老人随即掏出手机。
“芝兰,你好好劝劝阿东,他脑子一热,竟然辞职办公众号,你可千万别跟他一样犯傻。”
“阿姨,我......其实支持阿东的选择,他现在全身心都扑在公众号上,而且也做出了一定的成绩,您要相信他。”
“成绩?”阿东母亲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就别随他一起骗我了,既然你不劝,那算了!”
母亲三言两语挂断电话,盯着儿子问:“辞职的事,不会是芝兰怂恿的吧?”
“芝兰怎能做得了我的主?”阿东一激动,立刻站起来。
“蹲下!”
母亲手往地上一指,却眼见着儿子像泥里茁壮成长的一棵树苗,眨眼间挺拔于眼前。
阿东坐母亲身边,捧起她的手:“妈,公众号是新生事物,是朝阳行业,成长空间很大,这点您一定要相信我。”
“成长在哪?你难道还想所谓的粉丝付费阅读不成?别傻啦!”
母亲甩开阿东的手站起,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看看网络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文章,一搜一大把,全是免费的。”
母亲拿出手机,点开网页,伸至阿东面前,非要当场演示不可。
“你随便说,想看什么?时事?美食?婚恋?还是......”
阿东拔开她的手机,再次拉她坐下:“我知道您是位与时俱进的老太太,上网的熟稔程度不亚于我们年轻人,但是,妈,您可千万别小瞧我这公众号。”
“免费阅读没关系,只要粉丝多,影响大,我就可以拉广告,可以线上销售东西,线下开发产品,这些,可都是钱!”
老太太对于互联网的认识,只停留在偶尔的网页浏览,至于如何从瞬息万变的互联网浪潮里捞金,她的脑瓜,还没与时俱进到那种程度,但阿东的话,显然已起作用。
“那......”母亲狐疑地望着儿子,“你拉了几个广告?线上卖了几个产品?线下又开发了几个产品?”
第85章:卖房
阿东的第一个广告来自熟人,因此,收费只意思了一下,但广告自动找上门,这到底是个好兆头。
公众号粉丝上去,流量上去,还怕拉不到广告?
母亲等了几秒,实在等不急了:“说话呀!你这嘴,不是向来滔滔不绝吗?”
阿东伸出食指在母亲面前晃晃:“妈,这是几?”
“一。”
阿东添上中指,两根手指又在母亲面前晃晃:“那您说这是几?”
“二。”
阿东故弄玄虚地摇摇头。
“别给我卖关子了,不管是一还是二,反正,你赚不到原来的1/4。你啊,还是回杂志社工作,业余时间弄公众号吧......”
母亲苦口婆心,痛心疾首。
这个儿子出类拔萃,与众不同,以前是褒义,自公务员辞职干导游后,他的出众,在母亲眼里,就好似傻子堆里的鹤立鸡群,傻得那么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母亲倒不是瞧不上导游,只是与原来的公务员和后来的编辑相比,导游,横看竖看都是最不体面、最辛苦的那个。
儿子的职业生涯好比字母V,终在进入杂志社工作的一刻触底反弹,眼见着一路向上,要升副编了,怎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母亲这一想,忍不住在儿子身上抡一拳:“三十大几的人了,做事怎能还这么莽撞!”
“此言差矣!”
阿东依旧伸出食指和中指:“这不是二,这是胜利,你拍照不是老喜欢摆这POSE吗?”
“实话说吧,我目前只接到一个广告,您可别瞧不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讲到实处,阿东还坦承告诉母亲,他打算把第一套房子卖掉。
这是他公务员期间买的房,刚上班那年就买了。其实,买房是父母的意思——铁饭碗端上了,再备个钢筋水泥的房子,待住进个小媳妇,生个小娃娃,人生可不就圆满了?
这房是老两口垫首付硬给儿子买下的,蕴含着老人对儿子安居乐业、子孙满堂的愿想,而且现在以房养房,根本没供房压力,母亲一听要把这房子卖了,立即从沙发上蹦起来。
“你卖那房子干嘛?”
“这几年涨不少,赚个差价呗!”
“那可是我和你爸跑大半个城相中的房子,本是要给你结婚生子用的,你倒好,没几年功夫,工作一扔,房子一扔,浪迹天涯去了......”
母亲翻旧账,有长江之水滚滚而来的奔涌态势,一浪过来是悲愤,一浪过来是惋惜,一浪接一浪,诉不尽道不完。
阿东急忙把母亲从巨浪里捞出来:“我结婚生子也不可能回那地方去呀,对不对?我想把它卖了,这边再买一套。”
他没急于说再买一套干吗,按母亲思路,买房除了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还能干吗?
“我们这房不是去年才买的吗,三室两厅,娶个媳妇生个娃也够住,大不了重新刷遍漆,还不跟新房一样?”
母亲盯着阿东,眼神中千万个探究和求证:难道你是嫌我,打算成个小家分开过?
她环视一周: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呀,以后要我空荡荡的一人住吗?她这一看一想,去年老伴过世时的孤独无援,再次涌上心头,叫她不禁侧头泪目。
人一旦上年纪,就真返老还童成老小孩了,与稚童的无理取闹不同,老小孩的喜怒无常,是历经千帆的,是饱经沧桑的,是底气十足的,因此,老小孩往往比小小孩难哄。
“妈,您这是怎么了!”阿东把母亲搂在怀里拍拍。
如何哄老妈,他一直在摸索中,他不怕老妈跳起来骂他,也不怕老妈装模作样打他,往往这时,老妈还是老妈,辈份是没颠倒的。
他最怕老妈抹泪,偷偷地,不愿让人知,不愿让人晓,比这更可怕的是老妈的沉默,这种沉默,在父亲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阿东深切领教过。
“我刚说错什么了?你骂我!”
阿东捧起母亲双手于脸颊两侧,故做轻松地冲老人笑笑:“骂不解气,打我也行!”
老人轻叹一声,双手在儿子脸上抚抚,又在头上摸摸,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细细抚摸打量。
“一说到那房子,我就想起你爸。阿东,你真不小了,眼角额头也有皱纹了,不要乱折腾了。你名下两套房,我跟你爸还有套老宅,三套房,一辆车,再加份稳定体面的工作,你还瞎折腾什么?”
此话一出,能言善辩的阿东一时无语,只能顺着母亲心意敷衍:“嗳,我知道了!”
这一晚阿东想了很多,他的这些想法由来已久,公众号就是在这些想法上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
而母亲想得更多,她的想法则杂乱无章,东一下西一下,想着想着,七七八八的念头全跳出来相互厮杀,闹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半夜三更跑儿子门前,举手想拍未拍,张嘴想喊未喊,在门口犹豫了半天,退回沙发上坐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阿东刚从房里出来,母亲奔至跟前:“阿东,你那两本房产证我给你保管。”
阿东看着脸色憔悴,神情焦虑的母亲,起床气一下全没了:“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母亲还是手伸他跟前,定定望着他,没回话。
阿东轻推着母亲走向房间:“妈,你还是先去睡一觉,睡好了我们再讨论好吗?工作、房产证、成家立业,什么话题都可讨论。”
母亲不情不愿地拖着步子,嘟囔道:“我不睡,我不想睡,我哪睡得着?”
“我陪你床边坐着,你必须睡,不睡我就什么都不跟你讲了!”
好一番软硬兼施,母亲终于钻入被窝,梦中,她喃喃呓语几声“阿东”,时而皱着眉,时而咧着嘴。
母亲梦里每唤一声,阿东则在梦外应一声:“嗳,我在呢!”应完,他会在母亲被面上轻拍几下。
母亲醒来,第一时间还是那念念不忘的房产证,伸手讨要。
阿东按下那双手,轻笑道:“你在梦里一共唤了我五次,我也应了五次,梦里梦外,任何东西,我还能不给你?!”
第86章:母亲变卦I
趁母亲洗漱空档,阿东从房里拿出房产证,装入公文包,跑至卫生间门口,在公文包上拍拍。
“妈,房产证都在里面呢。不过,我先带你外面吃饭,吃过饭,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母亲一看,牙也不好好刷了,咕噜咕噜漱个口,高高兴兴地跟儿子外出就餐。
餐前,餐间,餐后,母亲啰啰嗦嗦问了一大串问题,阿东要么笑而不答,要么轻言调侃。
比如:“先吃饭,我早上一直饿到现在,就为了守护您这老太太睡个好觉!”
再比如:“快到了,到了我再跟您坦白从宽!”
二人来到一套商住两用的临街公寓楼,并进到其中一户。
这是套精装复式楼,一楼放着两张办公桌,相对而坐,临窗还有一组沙发,做为会客区,楼梯底下是卫生间,楼梯上去是两间卧室。
老人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她望向儿子,眼神先递出一串字符:“不是真的吧!”
阿东拉母亲回到一楼会客区,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房产证。
“妈,不好意思,没跟您商量,我擅自做主了,前面那套房子,其实老早卖了,但那边一套房换这边一套房,不还是两套房么!这两本房产证,以后都交您保管啦!”
阿东主动把房产证塞母亲手里,接着说:“而且,公众号迟早要招兵买马,这样一套商住两用的房子,比原来那套更有实用价值,您说是吧!”
阿东顿了顿,又看了看母亲脸色,等她象征性的数落几声,但母亲一言不发,把房产证放回茶几上。
“我正式聘芝兰了,她能写一手好文章,又比较讨您喜欢,以后我外出办事,有她陪着您,我也放心。对了,她过几天就要来了......”
阿东再次顿住,留个弦外之音让母亲去惊喜。他原以为母亲只是生他“目无尊长、擅自做主”的气,岂料母亲的气早已远走十万八千里,而他这番话只是火上浇油而已。
母亲侧头望向窗外,不搭一语。
“芝兰来,您不高兴?”
他以为林芝兰的到来,一定是个好消息,足以抵消他擅自卖房惹妈生出的气——妈不一直想撮合他俩吗,怎能不高兴?
老人兀自站起往外走,阿东急忙追上,在门口拉住她:“妈,您怎么了!?”
“你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母亲拂开他,径直走了出去。
从此,母亲开始了她的沉默,无论阿东如何卖萌、撒娇、逗逼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母亲的沉默均显示出无坚不摧的力量。
几天后,林芝兰来了。
“阿姨,这是我妈给您带的,家乡小吃里,您最爱吃这个!”
林芝兰站在门口,还未换鞋,先把小吃举起递过去。阿东母亲立在一米开外,并未伸手,只轻轻瞥了林芝兰一眼,转身进厨房。
林芝兰的双手,连着远道而来的家乡小吃,就这样愣在空中。她脸上的笑也跟着愣住了。
阿东尴尬地接过小吃,领林芝兰进屋,因为母亲的冷落,阿东只能加倍热情周到,他越热情,母亲越冷漠,林芝兰则处在这对反作用力的中间,不知所措。
“吃饭喽,吃饭喽!老妈烧的糖醋排骨最好吃了!”
阿东夹一块排骨先放母亲碗里,没话找话地说:“老妈辛苦了!”又夹一块放林芝兰碗里,“你也赶紧尝尝!”
“我今天跟XX说好了,明天晚上你去相个亲,那姑娘硕士毕业好几年,据说还想考博,你跟她应有不少共同话题。”
母亲把排骨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她直视儿子,眼角余光却“照顾”着林芝兰。她看见林芝兰嚼完排骨,吐出骨渣,埋头吃饭,菜都不夹。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第三块排骨刚被阿东夹起,正往自己碗里送,这时,转个弯,又送到母亲碗里去了。
“妈,怎么突然提相亲的事!”
“我觉得你跟她更般配。”
母子俩的对话像高级餐厅里的背景音乐,仔细听,似乎听得懂,不仔细听,又似乎听不懂,仔细想,似乎与自己有关,不仔细想,又似乎与自己无关。
林芝兰在这似懂非懂、有关无关的背景声中,加快了嚼饭速度。
阿东没搭母亲的话,给林芝兰又夹了一口菜,说:“慢慢吃!”
林芝兰低头道了声谢,扒一大口饭,夹一小口菜,吃得还算得体。否则,第一次登门拜访,像饥不择食的难民,狼吞虎咽地光吃饭,像什么话!
一碗饭下肚,林芝兰终于抬起头,她冲母子俩得体地笑笑:“阿姨手艺真不错......天不早了,我回去了,还得收拾一下。”
天公很作美,阴沉沉的,正应了天色不早的托辞。
“一碗哪够!”她刚站起,立即被阿东按下。
“我......我吃饱了!”
她话音未落,阿东已给她新盛一碗。这回,阿东比她吃得更快,在她之前放下碗筷。
“妈,您慢吃,我送芝兰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林芝兰慌不迭地站起,“没多远,我刚好散散步,消消食,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那我陪你一起走过去。”
“不用了,真不用!”
林芝兰的客气几乎带上了哀求的腔调,她瞥了眼正襟危坐,细嚼慢咽的老人,伸手给阿东盛了碗饭。
“我都吃了两碗,你人高马大,一碗哪够!”
她搁下那碗饭,没待阿东出声,自己先跑了出去,鞋柜换鞋时,才突然想起应跟老人打声招呼。
“阿姨,我先走了!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
这时,阿东已跟了过来,林芝兰见状,立马阻止:“不用送,你陪阿姨慢慢吃!”
阿东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他努力想把这顿家常便饭,弄得像顿家常便饭,空气中却似乎总有一股莫名力量,把三人挤压得变了形,走了样。
“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打个电话。”阿东顿了顿,又说,“明早九点我们讨论下文章选题,争取下午三点前完成初稿。”
阿东没有挽留,也没有远送,在林芝兰跨出家门的一刻,阿东终于看到,林芝兰有了些差强人意的正常模样。
第87章:母亲变卦II
林芝兰回去不久,接到母亲电话。
“怎么样?那边?”
林芝兰环视一周,说:“还......不错!”
母亲所说的“那边”一定是指这亦工亦家的地方,而不是阿东母子俩的“那边”,更不会是那边的那顿晚饭。
总之,她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了。
“楼上楼下两个独立空间。一楼办公,二楼两间卧室,还有间小厨房,工作生活两不误。”
“那好,要不,过几天我带囡囡来?”
林芝兰犹豫了一下:“这边新装修不久,多少有些味,还是等味散散再来吧!”
“味重吗?你住里面,也不好吧?”
“不重,楼上楼下都放了绿植、炭包,我只是觉得,小孩子比较敏感脆弱,安全起见,囡囡还是过段时间再说。”
母女俩随口聊天期间,阿东来电。
“妈,不说了,我这还有个电话。”
搁断电话,她并未回电阿东,只是发了条信息:安全到家,谢谢!
刚一路走来,她想了又想,一直没想明白,阿东母亲对她的态度,为何180度大转弯。
是因为有更般配的人选吗?即便如此,凭着两位母亲的交情,阿东母亲不可能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顾。
是家乡小吃做为初次登门拜访的礼物,太轻太没分量吗?依阿东母亲往日性格,也不至此!
那是为什么?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阿东回信过来:一路辛苦了,晚上早点睡,明天见面聊,晚安!
她没再回信息,权当自己如信息中所说,一路辛苦,辛苦得趴在床上便不醒人事了。
而当她真正仰卧在床时,她对着天花板说:我是来工作的,我是来工作的,我是来工作的!
自言自语完,她关掉顶灯,黑咕隆咚的天花板,“叭”的一声,把她或多或少,或有或无的想入非非,一口吞掉。
第二天早上九点,阿东准时出现在工作室门口。
“不知你吃过没,给你带了份早餐。”
“吃过了,谢谢。”
“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谢谢。”
“我一夜无眠!”
这下,林芝兰没敢接话。先前的一问一答,有点老板与员工交流的意思,但“一夜无眠”显然超标超纲,不知何意了。
“我们坐下聊聊。”
林芝兰跟着阿东到会客区,刚坐下就听阿东郑重道歉:“我代表我妈向你陪不是,老太太这几天......”阿东极其无奈地叹一声,“说实在的,我也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我原以为她只生我的气,但依昨天情形,你也被莫名连带了。”他看了眼林芝兰,试探着问,“你来之前,私底下是否与她有什么交流?有什么误会?”
“没有啊!”林芝兰刚脱口而出,又若有所思地顿住,“对了,有次她打电话叫我劝你不要辞职,没说两句就挂了。”
“别的,没了?”
阿东见林芝兰摇头,纳闷至极。
“为哄她老人家高兴,我连立军令状都立了,说一年内定把公众号办得数一数二,有声有色!”
“那阿姨什么反应,气消了吗?”
阿东苦笑一下:“她根本没搭理我!前几天我惹她生气了,她一怒之下,好几天没跟我说话,直到昨天你来家里做客......”
阿东看了眼林芝兰,及时打住后面的话——做客做得跟活受罪似的,还是不提为妙。
“算了,不管了,我们先讨论下今天的文章选题,军令状都立了,咱们齐心协力把公众号办好!”
二人选题选好,大纲设好,已近中午。以前阿东外面“上班”,中午是断不敢回去吃的,露馅后,自然天天在家写稿吃饭。
今天中午,回还是不回?
阿东看了下时间,终站起说:“我回去再套套妈的话,看她到底生哪门子气。你中午怎么吃?”
“我自己简单烧点。”
这顿饭,林芝兰确实烧得简单,只一个菜,烧菜时,林芝兰满脑子都在琢磨阿东的话。
前几天他做什么事,惹老人生气了?是辞职不干?还是拒绝相亲?若是前者,老人会牵怒于我吗?至于吗?
林芝兰一旦排除前者,就只剩下后者了。
硕士,般配,相亲......她想完那头,又想自己这头:本科,离异,单亲......她脑海里蹦出的词,像一块块小拼图,拼着拼着,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正这时,电话铃响。
“芝兰姐,我今晚9点下课就过来,票已买好,12点前肯定能到!惊不惊喜?!”
“你工作室明天不开课吗?”
“每周二场地清扫,消毒,夏天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我都等不及要见你了......”
待二人电话聊完,菜糊了,最后,这顿简餐,简得只剩阿东带来的早餐,她边吃边告诫自己,工作为重,至于儿女情长,千万别糊思乱想!
饭后,她坐办公桌前,深吸一口气,开始撰稿,三点多,初稿完成。阿东走之前说他三点过来,二十分钟过去,迟迟不见人来,林芝兰不禁又开始糊思乱想了。
他为什么没来?难道下午也去相亲了?也是个硕士吗?
林芝兰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心里头咬牙切齿地说:人家相几场亲,相亲对象硕士博士,关你何事?
她盘膝打坐,双眼紧闭,十指相扣,学着王佳蕊曾经教她的呼吸方法,深呼深吸,并在呼气一刻,发出长长的“啊”。
这组呼吸做完,她的心平静了许多,可一睁眼,那轻而缓的“啊”突然扬高几度,像利剑出鞘,划破了刻意维持的心如止水。
阿东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对面,嘴角含笑!
“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到,稿子写完了吗?”
“写完了。”
“我看看。今天我教你排版,以后你的文都你自己插图排版,后台事务,也要慢慢学会打理。”
林芝兰见他过来,慌不迭站起,一用力才发现自己还盘腿坐着,她连忙放下双腿让座,并借倒水之名跑门口看看。
刚才到底是没关门,还是开门没听见?
她正要问他,忽然意识到,没关门,问题在自己,没听见,问题还在自己。
唉!不问也罢!
第88章:金州行I
一晃五点半,又到下班时间——阿东没走。
半小时过去,阿东依旧没有走的意思。
中午的那份早餐再也不能平抚林芝兰的辘辘饥肠,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闹革命,不得不友情提醒这废寝忘食的号主老板。
“阿东,你是不是该去相亲了?”
“你希望我去还是不去?”阿东抬头望着她。
“我?”
林芝兰的惊愕慌张在辘辘饥肠里横冲直撞,所向披靡,经过心,心一片空白,经过脑,脑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一张嘴,空白着两片唇,出不了声,说不了话。
林芝兰终于尴尬地笑了下:“我觉得非常时期,阿姨安排的相亲,你得去一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是从饥饿中找回自己,还是从惊慌中找回自己,反正,五脏六腑狠狠抽了下,是有痛感的。
但她脸上带着笑,这笑是用来陪衬的,是必不可少的,否则,那句话太严肃了,显不出云淡风轻的味道。
阿东略微皱了下眉。
“芝兰,昨晚家里的低气压,不要带到这里。我不知道你自己是否有感觉,你从头发梢到脚趾头,每一个神经末梢都紧崩着,崩一天了,放松些,像我们以前那样,谈天论地,有说有笑。”
“赶紧揉揉脸吧,都笑僵了!”
林芝兰一下敛了笑,但她死不揉脸,端起水杯喝下一大口,借机活动一下脸部肌肉。
“你不打算怼我一下吗?不怼我可就不去相亲了!”
林芝兰伸出食指在脸上戳戳,一戳一个小酒窝:“僵硬的脸有这柔软度吗?一派糊言!”
“得了,我可以走了!”
阿东经过林芝兰身边时,万分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并发出一声长长的“啊”,“啊”完,若无其事地走了。
他脚步声尚在走廊,林芝兰便收到一条信息。
“煮熟的鸭子——嘴硬!”
林芝兰拿起手机照向自己的鞋,怼道:“你火眼金晴,你瞧瞧,我脚趾头包在鞋里呢,你挺多看到我头上脸上的神经末梢!”
她放下手机,揉脸,揉着揉着,哑然失笑。
她吃好饭、洗好碗,没坐多久,听到敲门声。
“你怎么回来了?”
“8点发文,今天你首次操作,我来旁观指导。”
“你下午教过我了。”
“所以,待会儿我不发声,全程都你自己操作。我来,只是以防万一。”他抬头看了下时间,“快了,文章我们最后再校对一遍。”
林芝兰打开电脑的同时,忍不住问:“你真去相亲了?”
“去了,你不说非常时期么?正常情况下我是不去的。”
“可你一去一回,除去路上时间,没坐多久吧?”
“那你想我坐多久?吃过饭,电影?电影后,夜宵?”他不以为然地轻笑两声,“饶了我吧!”
他话刚落音,电话来了。
“在哪?”
“妈,我在办公室,8点发文,我得再校一遍稿。”
“那就是在林芝兰那?”
“妈,我发完文章就回家。”
搁下电话,他的不以为然,荡然无存。
林芝兰听不到电话内容,但从阿东神情来看,想必是母亲大人质问相亲太过敷衍了事。
阿东走后,林芝兰拿出王佳蕊和夏天给她的“爱情攻略”,其中一条强调,务必跟恋人的亲朋好友搞好关系,而层层叠叠的关系网中,婆婆和丈母娘,加粗加亮,首当其冲。
这点,林芝兰是过来人,深有体会。她合上攻略,思绪万千。
“芝兰姐,我下课啰,马上能见到你啰!”王佳蕊的信息,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去接你。”
“别,万一你路上被人劫了色,我不好向东哥交待。我自己打的过去。”王佳蕊后面加了串吐舌头的俏皮表情。
“我一相貌平平的中年妇女,谁劫?倒是你,万一被劫,我拿什么向夏天交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着便见上面了。
王佳蕊开门见山地问:“你和东哥发展得怎样了?”
“反正不是你和夏天的那样。”
“我和夏天也是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高级阶段,你们初级阶段到哪步了?比如......”
王佳蕊狎昵地推林芝兰一下:“牵个手啊!”
王佳蕊紧接着又推一下:“拥个抱啊!”
“甚至,打个K啊!”
这回,没待她推过来,林芝兰先行跳开。
“你尽瞎操心,阿东今晚相亲去了,他妈安排的,对方是个硕士,学历旗鼓相当。”
王佳蕊立即收住一脸坏笑,难以置信地盯着林芝兰:“不会吧,他妈妈不是挺中意你的么?!”
“她跟我妈是发小,难道,发小的儿女都要恋爱结婚不成?”
王佳蕊一脸狐疑,她吃不准林芝兰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能问阿东这当事人了。
第二天阿东刚进来,王佳蕊立刻迎上前招呼:“东哥早!”她看了眼林芝兰,又说,“你们先忙,忙过我再找你们聊。”
阿东见到王佳蕊,很是惊喜:“难得贵客来临,我们外面玩玩,芝兰也是初来乍到,刚好借机熟悉一下。”
“今天不写稿吗?”
“西北行系列,我有存稿!”
三人稍做收拾,向当地一处绿水青山出发。
路上,王佳蕊直截了当地问:“东哥,听说你昨天去相亲了?”
“嗯,母命难违,去坐了下。”
“对方怎样?”
“说实在的,挺好一姑娘,努力,上进......”
后排座的两位,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下。林芝兰挤出丝笑容,那笑好似在说:“瞧,我说过的吧,你还不信!”
“不过,不来电,只能当普通朋友。”
阿东话音刚落,王佳蕊眼眸跳了下,又侧头朝林芝兰眨了下。她们的眼神交流,阿东透过后视镜,尽收眼底。
“蕊蕊,你芝兰姐只跟你讲我相亲去了,难道没讲,我相亲是经她同意的?”
王佳蕊喜出望外,在林芝兰大腿上狠拍一下,拍得林芝兰忍不住“哎哟”一声。她捂着大腿申辩:“什么同意不同意,他只不过听取一下我意见而已。”
“这不一个意思吗?”阿东和王佳蕊几乎异口同声。
第89章:金州行II
一张嘴哪说得过两张嘴,况且,前面那张嘴,还冠有“最佳辩手”之名——林芝兰立时哑口无言。
可是,就这么张能言善辩的嘴,怎就没赢下母亲大人呢?
“芝兰姐,快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佳蕊又在林芝兰腿上轻拍一下,那股劲,威逼利诱加撒娇卖萌,劲头十足。
林芝兰打个呵欠上来:“蕊蕊,昨晚我们那么晚睡,你不困吗?”说完,又一个呵欠上来,转个身脸朝窗外,喃喃道,“我困死了,让我睡会儿啊!”
王佳蕊本还想套几句话,这下,手举起也不好再拍下。
“你们昨晚几点睡?”阿东轻声问。
“东聊聊,西聊聊,差不多两点吧!”王佳蕊轻声答。
“你不困?”
“我精神好着呢!”
阿东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笑道:“年轻真好,精力旺盛!”说完,取下副驾位上的外套,递给王佳蕊,“给你芝兰姐盖盖。”
王佳蕊接过外套,披林芝兰身上,俯身轻道:“东哥给你送温暖来啰!”俯身时,她仔细捕捉林芝兰脸上表情——什么都没捕捉到。
王佳蕊有些扫兴,喃喃道:“真睡啦?!”
林芝兰虽紧闭双眼,鼻子里呼出的每丝气息,却像伸出的万千小手,肆无忌惮地抚摸着阿东外套上的味道,一丝一缕都不放过。
“东哥,你有能力,够魅力,怎么没结婚,落得被逼相亲的境地?”
“年轻时向往诗和远方。”
“那现在呢?”
“现在啊......”阿东沉思了一会儿,“母亲老了,我也不小了,该人间烟火了!”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迫于无奈,勉为其难的味道?”
“自由了那么多年,难免要挣扎一番,不过,其实完全可以在人间烟火之余,带着她一起去诗和远方,反过来说,在诗和远方之余,可以收获人间烟火。”
阿东笑了笑,补充道:“我最近才想明白,是多了点东西,而不是少了点东西,所以,你的鼻子闻错了,我一点都没迫于无奈、勉为其难的味道。”
王佳蕊难掩兴奋地拍一下林芝兰,林芝兰则象征性地“嗯哼”一声,继续装睡。
这个时候,她是不能醒的,也是不愿醒的,就像一场美梦,醒来,便没了!
“那你想与哪个她与你一起人间烟火,一起诗和远方?”
“这是你们昨晚闲聊的话题之一吧?”
“没有!”王佳蕊嘟起嘴抱怨,“芝兰姐能说什么,连她同意你去相亲的事也没说。对啊,我现才反应过来,她怎能同意你去相亲呢?”
王佳蕊摆出副说一不二的架势:“我若是她,肯定说,你不许去,你是我的!”
林芝兰就是这个时候“醒”来的,她故做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含糊不清地说:“讲什么呢?叽叽喳喳的!”紧接着,她朝窗外看看,问,“快到了吧?”
一句问话,顺利转移话题。
“马上到了!”
“芝兰姐,你刚真睡着了?怎么卡着关键时候睡,又卡着关键时候醒?我猜你肯定装睡!”
阿东笑而不语。
林芝兰底下踢王佳蕊一脚,踢得很轻,王佳蕊大呼小叫地“哎哟”一声,夸张得如同挨了一锤,然后,明知故问:“芝兰姐,你踢我干什么?!”
阿东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这几天,难得开怀大笑一次。”
“东哥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我和芝兰姐一起给你排忧解难。”
“你们昨晚聊到两点,芝兰姐没跟你讲?”
王佳蕊故意露出副不悦的样子:“刚来的路上,芝兰姐说什么了?就‘哎哟喟’和‘快到了’,昨晚也一样,尽说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一到紧要话题就装睡!”
“我哪有!”
“噢,现又多了句‘我哪有’,还是无关紧要!”
“看来,你芝兰姐心里还挺能装事的。”阿东透过后视镜看了林芝兰一眼,对视一秒后,林芝兰先行避开。
待到下车时,王佳蕊已从阿东嘴里得到不少信息,她自告奋勇:“要不我去见见老太太?我可讨人喜欢了,说不定,几句甜言蜜语就把老太太的心给说回来了。”
王佳蕊挽紧林芝兰,头枕过去强调:“东哥,我真找不到比芝兰姐更好的人了!”
林芝兰轻笑道:“那夏天呢?”
“你第一,夏天第二!”
“你好好经营与夏天的爱情,我跟芝兰的事,我会解决的。”阿东说完,下车到后备箱取烧烤用具。
王佳蕊肘推一下林芝兰,轻声模仿阿东的口吻:“我和芝兰的事,我会解决的。”她探头上前,盯着林芝兰,揶揄道,“哼,还敢说你们没事?!”
餐后,三人坐水边钓鱼,钓到,当午后餐点烤了吃,钓不到,权当娱乐消遣。这是个慢功夫,王佳蕊坐不住,当然,也是有意要留个二人世界给林芝兰和阿东。
“半天没动静,我再去烤点东西。”
王佳蕊起身走开,走不远回头给二人拍照,且在二人背影间加了爱心,P好图发给他们。
就在两人探头往中间靠拢看图之际,王佳蕊又连拍几张,最后,还抓捕到两人相视而语,哑然失笑的瞬间。
这组照片过来,林芝兰坐不住了:“我也有点饿了。”说完,起身回烤架那边。
王佳蕊压低嗓门问:“老实交待,你们是不是已经到了高级阶段,只是碍于我,不敢过分亲昵?没关系,放开点,我又不是外人!”
“乱讲!”林芝兰矢口否认的同时,脸一下就红了,“我们真的连手都没正经牵过。”
“那请问,什么叫假正经地牵过?假正经地抱过?假正经地吻过?假正经地干过?”
林芝兰在她手上轻掐一下:“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了!”说完,端起王佳蕊烤好的食物往水边走,带着逃跑的速度,“我给阿东送点去。”
王佳蕊正好逮个借口紧追而上。
“那是我烤的,你看你脸红心跳得跟做贼心虚一样。真的,你俩在一起,举手投足间都是恋爱的味道,若能牵个手,挽个肩,就是妥妥的老夫老妻了......”
第90章:离开金州
09年春的一个普通周末,林芝兰加班回来,已过晚上六点,一进门,吕剑兵露出副嗷嗷待哺的可怜相:“老婆,我饿死了,晚上吃什么?”
林芝兰满脸倦容,一屁股坐换鞋凳上,换下高跟鞋,站起再做几个伸展运动,那拧着的眉头,及眉头下显而易见的疲惫,渐渐舒展。
“累死了,先眯会儿,等下我们楼底咖啡馆随便吃点吧。”她刚进主卧又转身出来,“被子没收吗?”
吕剑兵望向阳台,不紧不慢道:“忘了!”说完,继续低头游戏。
林芝兰斜睨的眼神中尽是不满,但她今天实在太累,懒得费口舌,直接走向阳台,拉开窗户探头一望:“你晒哪了?楼顶?”
他们租的是小高层,楼顶确有公共晾晒处,但两人衣物,自家阳台内外晒晒,完全足够,一般不上楼顶。
林芝兰阳台外没看到被子,回头却看到阳台里的大夹子,不免又惊呼道:“你晒被子不夹夹子吗?”
吕剑兵一脸懵逼,懵逼之余还带着丝委屈和埋怨:“晒被子要夹夹子?你又没告诉我!”
一句话呛得林芝兰无言以对。
楼底有家咖啡馆,后厨排水沟盖板破了大半块尚未修,而被子一角恰好浸入其中,且不知被何物卡住,林芝兰半天拽不动,奋力一扯,“嘶啦”一声,被套破了。
她拖起被子往垃圾桶走去,那破了的一角,沿地面留下一串污浊发臭的痕迹。咖啡馆里的香甜味、饭菜味扑鼻而来,可她再无食欲。
这时,吕剑兵也赶了过来,林芝兰看看他穿戴整齐的大衣,再看看自身单薄的羊毛衫,一声喷嚏后,迎面与他擦肩而过。
“老婆,去哪?我们里面吃饭啊?”
“没胃口!”
今晚,她本应枕着一席阳光入梦,现在却不得不盖着经久未晒的被子,闻着樟脑丸和压缩袋的双重异味入睡。
吕剑兵至床前,带着讨好的语气:“老婆,我买方便面回来了,给你泡一碗?”
林芝兰转个身,背朝外,脸朝里,没吱一声。
第二天醒来,她依旧这个姿势,好似整夜都睡于枷锁中。她昏昏沉沉下床,待洗漱好,进厨房一看,顿时没了做早餐的心情。
昨天中午,吕剑兵将剩饭剩菜热热,随便吃了餐,碗筷就此扔进水槽,加之晚上泡方便面的一副碗筷,现都脏兮兮,油腻腻,横七竖八地躺那等她洗。
她摔门而出,“呯”的一声,屋里的吕剑兵,呼噜依旧。
林芝兰身心俱乏,冬日清晨冷风一吹,又添了一层寒,她头痛欲裂,鼻子也塞得慌,路边早餐店喝了碗热粥,并未见几分好,不得已药店买了感冒药,再强撑着去菜场。
回到家,林芝兰服下药,倒沙发里好好补了一觉,药物作用下,一觉醒来近11点,室内方便面余香,室外阳光灿烂。
林芝兰忙翻身坐起,抱起被子往阳台跑,被子晒好,时间也不早了,她走进厨房准备中饭,水槽里的脏碗筷,非但没少,反而新增了上午的一副。
林芝兰终于忍无可忍,走至餐桌边,一把夺下吕剑兵手机,厉声道:“你吃过,碗筷不洗一下吗?”
吕剑兵没理直气壮地夺回手机,只是不情不愿地嘟囔道:“要我洗啊?这么油腻……”
“你洗,油腻!我洗,难道就不油腻?现在去洗,洗干净了,我好烧饭。”
林芝兰一扫往日的和颜悦色,不容商量,吕剑兵的懒,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见老婆正在气头上,倒也懂得服软。
可是,连衣服、被子都晒不好的他,洗碗,其实也指望不上。待他洗好换林芝兰进去,台面地面,到处是水,叫林芝兰险些滑倒,而所谓洗过的碗,仅肉眼都能直观碗沿碗底残留的油垢。
林芝兰连做几个深呼吸,心里默念:好吧好吧,不是千里马吗?不至于比驴笨吧?慢慢教且多教几遍,不至于学不会吧?
林芝兰转入卫生间拿拖把,打算先把厨房拖拖干,可一进卫生间,一股浓重的异味扑鼻而来,马桶前端地面,积了一大滩稠黄液体。
深呼吸再也无济于事,林芝兰冲出来一把夺下吕剑兵手机,连拉带拽地把他弄进卫生间,吕剑兵也显出了一丝不耐烦,连声嚷嚷:“又怎么了,能不能让人安安心心地打游戏?”
“马桶这么大个口,为什么每次都对不准?上厕所前,就不能放下手机吗?这么简单的事,我说也说累了,做也做累了,从今天开始,弄脏的地面,都你自己拖干净!”
林芝兰将拖把强塞到吕剑兵手里,扭头离去,但这看似强势的女人,餐桌边坐下,肘撑于桌面,脸埋于掌心,无声叹息。
待收拾好心情,该干的活还得干,该烧的饭还得烧,当然,厨房地得先拖干净。
可是,地拖干了,味却不好闻了,林芝兰忽然意识到什么,拎着拖把从厨房出来:“你拖过后没洗拖把吗?”
林芝兰那将怒未怒的神情,紧紧绷在脸上,吕剑兵见状,忙替自己开脱解释:“我待会儿还得上厕所,到时一起洗,你有时不也两天洗一次衣服嘛!”
一句话,又把林芝兰给呛住了。
她瞠目结舌,出不来一句话,忤了好一会儿,才扔掉手中拖把,面无表情道:“吕剑兵,你是活了30年之久的地球人吗?我真怀疑你来自外星!”
林芝兰脱下围裙,换上外套,离开这“外星人”之家,但她也不知该去哪,脚下的路,看似前后无阻,左右通畅,可她的脚步,跟着心的节奏,迈得极茫然,毫无方向。
她首次感到了婚姻的崩塌,以前听同事讲婚姻中的各种狗血事件,总觉有些危言耸听,现在看来,也未必全然,自己若愿讲,明天到办公室,带给大家的,定是火星撞地球。
30来天,尚处新婚,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91章:心结难开II
“妈,你为什么突然不喜欢芝兰,不希望她回来?”
“她到底回不回来?”
“当然回来。”
阿东母亲一听,原是空欢喜一场,扭头即走。
阿东摇头轻叹,写作思绪完全中断,不得不停下先发个信息:“吴姐,您今晚的飞机回来是吧?我去机场接您。”
吴姐是社区心理辅导员,与阿东在读书会上有几面之缘,基于这点缘,阿东帮社区做过些摄影剪辑,还应邀组织了一场少儿读书活动。
阿东前几天钓鱼时,想到的便是此人。
当晚接吴姐回来的路上,阿东只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吴姐您务必帮忙解开我妈心结,她对我什么都不说,我实在不清楚她到底生哪门子闷气。”
阿东前脚刚离家,吴姐后脚就进了他家。
“大妈好,我是社区工作人员,60岁以上老人,我们会随机走访一些,今天到您这坐坐,没打扰您吧!”
“没有,请进!”阿东母亲热情引座,倒茶。
吴姐拿出社区活动剪辑,一边翻给老人看,一边嘘寒问暖,聊着聊着,她指着照片墙上的阿东问:“这是您儿子吧,孙子孙女的照片怎没放上来?”
“哎哟,还没结婚呢!”
“咦,我看您儿子有些眼熟,是个大摄影家吧?”
“他业余时玩玩。”
吴姐假装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他帮我们社区摄影剪辑过一次,印象中是个热情大方的孩子,是不是要求太高啦?”
一说到这,阿东母亲长叹一声:“这个啊,不说了!”
吴姐旁敲侧击也没敲出什么信息,起身告辞。
“大妈,我还得去走访几位孤寡老人和空窼老人,改日我再来拜访,您生活上、身体上有什么不顺心,也可主动找我聊啊!”
阿东其实并未离开,他一直在楼下车里等着,见吴姐出来,摁响喇叭。
“今聊了不少,但话题一到你身上,老太太就不聊了,没关系,我明天再上你家坐坐,你耐心点啊,心结是要慢慢解的。”
次日,吴姐又找阿东母亲聊天,谈及阿东的婚恋,老人这次欲言又止,不像前天那样只字不提。
“大妈,要不我给您儿子介绍个对象?社区里那么多青年男女,这家愁嫁,那家愁娶,说不定就凑成对了呢!”
阿东母亲一把握住这社区红娘的手,连连叫道:“好啊,那太好了!”
“您有什么要求,跟我讲讲。”吴姐掏出纸和笔,认真记录。
“我儿子也不小了,所以,对方年龄稍微大点没关系,学历嘛,从大学本科到硕士、博士也没关系,我儿子是硕士,两头都靠得上。”
老人拉起吴姐,主卧,次卧,餐厅,厨房转了一圈,展示妥当后才说:“你看这够大吧?到时刷个墙漆或贴个墙纸,就当婚房了,所以,新房我们是不会再买的,我们好几套房,买那么多干吗,是吧?”
......
吴姐一一记录好,到楼下再与阿东商量进一步对策。
“我按昨天咱们商量好的,先来了个欲擒故纵,你妈果然滔滔不绝,把准儿媳描绘得八九不离十了,你自己看看。”
本本上并没记录未婚、离异方面的要求,其它方面,阿东仔细瞄了下,又仔细问了下,各方各面与林芝兰都不矛盾。
吴姐再次登门拜访,一进来就说:“我刚楼道里碰上您儿子,说给他介绍对象,可他说已有女朋友了。您还蒙在鼓里吧?”
阿东母亲脸色一沉:“那女的不行!”
“怎不行了?”
“离婚,还带个孩子。这本也没什么,不都说离过一次婚的人是块宝么,可是,坏就坏在她离婚的原因上。”
“她为什么离?”
“她跟婆婆处不来。这也错不在她,错在她婆婆重男轻女。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有过这样一段婚姻,她肯定不愿再跟老人住,到时可不就我一人孤苦伶仃了吗?”
阿东母亲轻叹一声,眼眶湿润。
吴姐在老人手背上拍拍:“那可不一定,家有一老,似有一宝,说不定她巴不得跟您住一起呢?”
“不可能!”
“怎不可能了?”
阿东母亲再叹一声,眼泪簌簌往下掉。
“我儿子已买了套小复式,楼上居家,楼下办公,商都没跟我商量。他从小离经叛道,雷厉风行,说辞职就辞职,说买房就买房,眼都不眨一下。”
“那小复式住着有什么舒服?肯定没这舒服吧!可是,那女的来了后,阿东大半天在那呆着,不是我危言耸听,指不定哪天,他就搬那住下,他这说干就干的事,太多了......”
阿东母亲一股脑吐露一大串,最后再做个大胆猜测。
“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买复式楼,说不定就是那女人的主意,即便她不怂恿,也不可能反对,你说,这样的媳妇,我能娶进来?”
“听您这么说,感觉你挺了解这人?”
“唉!是我发小的女儿,怎不了解?当初还是我撮合TA俩的呢!”老人讲到这,露出几丝不安。
“说实话,我觉得挺对不起她的,她来后,我没给她好脸色,但我也没办法啊,要拆散TA俩,态度总要拿出来,否则,TA们还以为我赞成TA们成双入对呢!”
“大妈,您别自个儿想多了,孩子们愿不愿跟您住,直接问一声不就得了?即使不愿意,还可慢慢沟通嘛。”
“这还用问吗?养儿防老,明摆着的么!TA们心里该有数啊!再说,我这老脸拉下去问,万一TA们不愿,叫我脸往哪搁?”
阿东母亲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那天我看到一部纪录片,讲日本的独居老人,在家死了好几天,尸腐味出来,才被人发现......”
老人颤抖着双唇再也说不下去,好似那些腐烂的肉躯,将是自己的结局。
“大妈,您别自己吓自己。”吴姐在老人背上拍拍,“您不好出面,我去找您儿子谈谈养儿防老的事情。”
老人止了哭,犹疑不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