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商途番外(一)
2006年新芜的春天跟往年没有太大的区别,天空飘着微雨,湿面不寒的微雨,站在江堤上,看着堤外的江水,给笼了一层轻雾似的,景物朦朦胧胧的,仿佛名家UU小说淡墨轻描的山水图,远处的天云山也是若隐若现的。
“你那里还有没有烟?”张恪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已经空了,他将烟盒团成一团丢江水里去,回头跟陈妃蓉要烟抽。陈妃蓉微抿着嘴,在微雨中的眸子清亮迷人。她穿着浅灰色呢子外套,手拢在外套斜口袋里,白皙的脸庞略有些清减,略尖的下巴精致清丽,让人看了有迷雾中乍见盛开青莲的惊艳,她就是这么一个女子,婷婷玉立的站在那里,散发出迷人的气质,她瞥眼看着飘在江面上的烟盒,说道:“谁昨天还在建邺抱怨江水的污染比去年严重了些,看看,你也有贡献啊!”“呃,”张恪笑了笑,说道,“这个好像是两码事,要是不能抱怨,那生活该多辛苦啊。”“是哦,你的生活很辛苦呢!”陈妃蓉嘴角微微撅起,露出迷人而略带不屑的浅笑,“听说你在珀斯是很辛苦。”
张恪脸皮再厚,也要摸着鼻子侧过脸去掩饰一下。他这次在珀斯住了半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四叶草岛上,乘游艇离开四叶草岛时,不小心给绊了一下,差点没摔倒。这本是小事一桩,不过事情传到香港就变成“在四叶草岛上住了半个月脚都发软走不了路”的传言,张恪对此也只能难得糊涂一把。
陈妃蓉通常会在手袋帮张恪准备烟,想着这样的传言,就懒得再拿烟给他抽,张恪探过头,跟站在远处的随行保镖做手势问道:“有没有烟?”随行保镖远远的抛过一盒烟,张恪接过来,抽出一支烟,又将香烟抛了回去。
他有一阵子没到新芜来了,他爸爸正式担任新芜市委书记之后,他就没有来过,很不巧,孙静檬刚好有事离开新芜,这次还是不能跟妖精一样的静檬见上一面。新芜前市委书记江上元在医院检查出来身体里肝癌细胞有扩散的迹象,江上元他本人又不愿意离开新芜,坚持要在新芜动手术。虽然请了省里的专家会诊过,手术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张恪对江上元一直都心存敬意,不管怎么样,在他动手术之前,赶来新芜探望一下。
张恪看了看腕表,拿出手机给他爸打电话:“会开完了没?我在城防江堤这边看风景呢……好了,我马上去医院跟你汇合。”“我们走吧。”张恪跟陈妃蓉说道,一起朝停在远处的轿车走去。
不想兴师动众,离医院还有一段路时,看见路边有一个停车场,张恪便让司机将车停在这里,让随行的工作人员都在这里等他,让陈妃蓉陪他去医院看望江上元。看见医院大门时,陈妃蓉想起有一份要交给张知行看的材料忘车上了。张知行等会儿离开医院要直接去北京开会,这份材料要在医院里就交给他,她跟张恪说:“你先进去吧,我回车里拿材料,我直接到1201病房找你们。”“我在这里等你。”张恪说道,他刚刚在路边新买了一包烟,他拆开来拿出一根烟点上,可以一边抽烟一边等她。“你少抽点烟。”陈妃蓉将张恪手里的烟盒抢了过去,完全没有当助理的自觉,快步朝停车场走去。
张恪无奈的摊了摊手,天空还飘着些雨沫子,他朝前面的树阴走去,转过一处茂密的灌木丛,看见有个穿藏青色西服的青年坐在花坛上,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他的脸给花遮住。在医院大门外捧着这么一大束玫瑰花也够吸引眼球的,路过的人都纷纷侧目;看到这样的情形,张恪也是微微而笑,心想:也许就在下一刻,某个在医院忙碌了大半天的女医生或者护士神情疲倦的走出来,当她看到这束玫瑰大概会在诧惊过后露出迷人的笑容来吧。要是手里还有烟,张恪倒不介意请对方抽根烟。张恪蹲下来,抬起头看了看漂着雨沫子的天空,身边还有个捧着大束玫瑰正准备跟恋人示爱的青年,心想还真是不错。
张恪将烟抽完,也没见陈妃蓉走回来,不知道她又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将烟蒂捻熄站起来要丢到一边的垃圾箱里去,这时才看清楚捧着玫瑰花的青年的脸,原来是顾晓梅的儿子于竹!张恪没
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于竹,于竹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玫瑰,他诧然的看着于竹,看着他怀里的玫瑰花,难道陈宁毕业后在医院工作?
“嗨,这些年还好吧?”张恪心里想着走开算了,脚下却不听使唤,鬼使神差的走到于竹面前问候了他一声。“哦,原来是你,好久不见了……”于竹站在那里,抬头看了张恪一眼,认出他来,脸上有些漠然,也没有站起来热情的招呼。是有好久不见了,有五年多了,张恪怎么可能忘掉五年前的那个黄昏?
“你还记得陈宁?”于竹突然问了一句,在他的印象里,张恪跟陈宁没有多少交集,他也不确定张恪是否还记得陈宁,只是心里憋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管张恪在他们眼里有多耀眼,在于竹看来,张恪仍不失是个好的倾诉对象。怎么可能忘掉呢?张恪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叹息,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空谷幽兰似的清丽面容来,不管隔了多久,不管隔了多远,只要想起来,还是那样的清晰——即使怀着今生只做陌路人的念头,想要将她遗忘却是不可能了。“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于竹说了一句,他朝边上让了让,请张恪坐下来,他漠然了许久的脸上突然涌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悲伤,让张恪看了心神一凛,莫名的心慌起来,于竹没有看张恪的眼睛,他继续说道,“那次见到你之后,陈宁的病情就加重了,是遗传病,一直都治不好,拖了好久,这次醒过来,看来是再也撑不过去了,我想给她一个完整的人生,今天带着花与戒指去向她救婚……”于竹说到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张恪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跟我说、跟我说:她这些年心里感觉一直空落落的,她不想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还欺骗自己、还欺骗我,她从来都将我当成哥哥看待,喜欢我,但没有爱过我,她说她能感觉到前世一定深爱过谁,没有遗忘干净就转了世,这辈子却没能够找到他……”
听于竹说到这里,仿佛给一道闪电打中,所有的声音似乎在这瞬间就消失了,张恪仓皇的朝医院大门走去,全然没有意识到横亘在他与医院大门之间的是条车水马龙的公路。给路牙绊了一下,踉跄着冲到路中央,刺耳的刹车声也只是让他惊停了一下,转身惘然的看了一眼从车窗里探头出来的司机,看他张着嘴似乎在愤怒的大声嚷嚷,一个字都听不见,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司机脸上的表情从愤怒陡然转变成震惊意味着什么,只觉有一股大力将他狠狠的抛到半空中,他在半空中看到一辆从后面超过来的桑塔那急停在他的身下,似乎在等着他狠狠的砸下去……
恢复意识时,感觉昏睡过去的时间很短,于竹的话还在耳边萦绕,最先在意识间弥漫的是那仿佛永远不会再消失的悲伤,眼皮子很沉,身体里也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却情不自禁的流出泪水来,感觉泪水从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啊!他醒了,他怎么哭了?”旁边有人压着嗓子惊喜的叫喊出来,是唐婧,接着就感觉到她温暖而柔软的小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来。张恪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抬了抬手,想要抓住唐婧的手,仿佛在溺水时伸手抓住飘在眼前的那根稻草,接着就听见许思的声音:“他真醒了,谢天谢地……还要不要丹青、馨予她们回国了?”
“不看一眼,谁也放心不下。多大的一个人了,连过马路都不会,真要将大家都吓死才高兴,”晚晴的说话声音又是高兴又是埋怨,接着就跟许思在旁边商议着,“医生说问题不大,人也醒过来了,我看她们回国后也不要往新芜赶了,来这边探望的人也多——这边再观察两天,确定能够转院了,就马上转去建邺……”
“咚咚”外面有人敲了两声门,张恪睁开眼睛,眼睛前面仿佛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阴翳,他看见晚晴与许思站开了些,表现得跟他疏远一些,他爸跟他妈推门走了进来,他们的脸憔悴而疲倦、这时候有着听到他苏醒来的欣喜。“你说你,你到底是不能让人省心……”梁格珍这两天的担忧在张恪苏醒之后就找到宣泄口,走进病房来忍不住要先埋怨几句,待她看到张恪眼角的泪水,又诧异的问,“怎么哭了?”“做了梦,”张恪艰难的将呼吸器摘掉,大概麻醉刚过,浑身都有些痛,“做了一场梦就醒了过来,我这是在哪里?”“你说还能在哪里?要不是在人民医院门口出的事,要不是抢救及时,你哪里能这么快醒过来?”梁格珍不去追究张恪在昏迷不醒时到底梦见了什么,很庆幸车祸就发生在医院大门口,一点都没有耽搁的时间,就算如此,张恪还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直叫人心里后怕。
“顾副市长她人在哪里?”张恪问道。“醒过来要见谁不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见顾晓梅?”梁格珍疑惑的问道,“出车祸之前,也是跟顾晓梅的儿子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恪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他甚至不知道找顾晓梅进来问什么好。他艰难的侧过头,心想顾晓梅也许就在医院里,刚才门打开时,他看到外面的房间里站了许多人。梁格珍望了一眼门口,说道:“大家都出去吧!”回过头和张恪说:“我去把顾副市长喊进来,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再让我不放心。”说完后就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回头看了张恪一眼。
写文十年
现在还记得当年窝在网吧里写《山河英雄志》的情形,一晃都十年过去了。
转回头看,当时的辛苦跟喜乐,都还历历在目,看到书友里有不少从十年前一路追看下来的老兄弟,想想还真是感慨万千。
十年,我也从意气风向的热血少年,变成今日的痴肥中年,想不痛哭流涕一场,都不成。
十年,山河、神之血裔、官商、官路商途、枭臣、官场之风流人生,作为专业码字人来说,这些本作品,不算多,也不算少了。
虽说上述的作品,成绩有好有坏,尾巴有断有烂,但对我来说,写的时候都倾注满腔的热血,头发为此都稀了不止一半。
虽说写过一本很扑的玄幻,再次拾起玄幻类的题材,就算有那么一点手熟,也是个扑货。
所以写这本书,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需要兄弟们更精心细致的呵护!
哈哈……
《官场之风流人生》结束之后,两个多月的时间,一直专门的精力准备这本玄幻新文,开头就写废了好几个,最后打磨出这么一个开头,是我写文十年以来,倾注最大的心血在其中,也希望能打磨出让大家喜欢的新作品,也希望打磨出一本风味有那么不一样的新作品来……
书评区还没有办法加精华,但看到兄弟们很多熟悉的身影,投红票、月票、评论、捧场的,更俗真的很感动……
新书第一天刚开张,今天会怒更五章,请大家登录后点击、收藏、投票,谢谢
第一章 降临蛮荒
(第一章上传,大家请猛戳点击、红票、收藏啊!不要怜惜俺!)
乳白色的雾团在天地之间翻滚,连绵不绝的蟒牙岭横亘在苍茫的荒原之上,隐若雾团之间,仿佛青色长龙。
就在苍茫的薄雾之间,一个少年,背着藤编的小药篓,手抓住从崖石悬挂来的树藤,在嶙峋尖锐的山石上寻找可以落脚的空隙,努力往山脊攀爬。
那少年身穿兽衣,腰间用草绳扎紧,凌乱的头发下有一张清秀的脸,看上去瘦弱,露出来的膀子却肌肉结实,上面有好几道被树藤跟嶙峋山石割破的血口子。
天没亮就从寨子出来,爬了大半天,到半山腰就筋疲力尽,少年找到一处可以避风的石窝子,看着里面不像是什么凶禽猛兽的巢穴,就将药篓子从后背卸下来,人钻进去歇息。
半山腰的湿气额外重,石窝子里的四壁都渗出露水,地上一片湿滑。少年找了一块石板垫屁股下而坐,伸手到药篓里,在沿路采摘的药草里,翻出一块昨夜刚薰烤熟的兽肉,撕下小块啃着吃。
兽肉吃完,少年手在兽衣上擦了两下,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
不多的二十多张帛页,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边角都摸烂,帛书上的字迹、图案变得模糊不清,少年却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读得津津有味:
“涂山,西荒诸岭之首,绝壁万仞,岭谷多松桐藤葛,嶙峋怪石,有兽其状如羊而马尾,其脂可治裂伤……”
这薄薄二十来页帛书,刚到陈寻的手里时,封面上还有模糊“西荒”二字,后来字迹就磨得只剩下淡淡的灰白痕迹。
陈寻也不知道把帛书看过多少遍,差不多每一个字,每一幅画都熟记在心里,但是稍有空暇,他都会忍不住将这卷帛书翻出来看一遍,想从中发掘这个世界更多的秘密。
只是这二十来页的帛书,总共也不到三四千字,又能让陈寻从中发掘多少秘密?
石窝子外,连绵不绝的蟒牙岭绵延**百里长,还只是涂山北岭的一支余脉。
西荒经写涂山主脉绵延有万里,然而就是这绵延万里的涂山,还只是西荒绝域的一角,而域广十数万里的西荒,更只是无尽云荒大陆的九域之一……
这方天地到底有多广袤,是三年多来困在蟒牙岭的陈寻所难以想象。
西荒遍地都是凶禽猛兽,只有在部族附近才稍稍安全些。
陈寻三年多来,都没有能力走出方圆百里之地,更不要说去探寻外面的天地到底有多广袤了。
陈寻长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石窝子的边缘,眺望远处滚滚翻涌的雾海,眺望在雾海中若隐若现、仿佛山脊,宛如尖锐蟒牙蜿蜒,杳无尽头。
叫这云气景象一激,陈寻郁积的心境稍开阔些,他矮身将药篓子背起来,想着继续上路。
虽说这里离山脚村寨不过二三十里,但天黑之后的凶险,是谁都预料不到的。要是不能赶在午时爬上前面那道山岭,陈寻就只能提前下山了。
陈寻将药篓子底下挂出来的草绳绑腰上,将药篓子稳稳的绑好,刚沿着山崖爬出去不远,东边天际就有大片的乌云聚集。
雾海未散,乌云又来,见惯西荒变化诡异的天气,陈寻附在崖石上,警惕的看着天边云气的变化。
山风渐大,在嶙峋的崖壁间狂呼怒啸。
岭谷里的草木仿佛波涛动荡,无数枯枝烂叶卷起,漫天遍地的飞卷。
滚滚的雾海很快被狂风席卷一空,乌云遮得天地昏暗,隐隐的能听见巨兽的凄烈嘶吼,巨大的弧形电蛇打在远处的山脊上,雨幕从远及近,迅捷而来。
陈寻身手敏捷的爬回石窝子,看着石窝子外很快就挂出像水帘子似的雨幕,心想就算大雨现在就停下来,崖石也湿滑一片,今天就不要想爬上山脊去摘乌铃子草了。
石窝子有些内斜,雨水打进来,很快积出一洼水,陈寻找了个高处,依壁而坐,将防身的一支短柄木矛横在膝前,防备有什么野兽也钻到这石窝子里来避雨。
雨势不停,陈寻就被困在石窝子里出不去,闲下来,也只能回想这三年来发生他身上的诡异变故:
三年前在地球,他只是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的青年学生,毕业后离开学校,离正式到签下工作协议的医院报道,还有两个月的悠闲时光,他就背上行囊,带着刚与恋人分手的郁苦,独自走上前往青藏高原之巅的旅途。
在从拉萨到江孜的路上,途经传说中的须弥山大雪峰,山脚下阳光灿烂、晴空万里,雪峰之巅突然间云气汹涌,荡起层层涟漪。
天际的云气飞旋,很快形成几乎能将整个须弥山雪峰吞进去的巨大气旋,雷电撕裂天空,银蛇乱舞,在电闪雷鸣之中,一道黑压压的风柱从气旋中心释出,吹得天地间石飞树折。
他不知道晴空万里的须弥山大雪峰,为何会突然有如此狂暴的龙卷风,他没有来得及逃走,就被卷到黑色风柱当中,被巨大的吸力拉扯到半空。
风柱的顶端不是云气混沌的虚空,而是一个暗幽黑沉的洞眼,黑沉沉,看不到一点光,附近的光线也剧烈的扭曲变形。
黑暗洞口在虚空中刚生成时还不大,只有农村里偶尔能见的石磨盘那般大小,却有无穷的吸力,将无数被风柱卷上来的大树巨石,以及远近羚羊、牦牛等一切或生或死之物,无情吞噬。
陈寻眨眼间被吸卷到虚空洞眼边缘,一张额头长有青色巨角的狰狞巨脸,突然从洞眼里探出来,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三只血色巨眼,额头正中的那只巨眼射着黑幽幽的光芒,鼻腔喷出的气息满是火山琉璜的气味。
乍见六臂巨魔,陈寻差点就吓得魂飞魄散。
待巨魔半个身子从狭小的空间洞口挣扎而出,陈寻才看清楚它身上六条胳膊有四条齐肘斩断,身上天生黑色鳞甲,幽沉无光,大片剥落,露出无数或深或浅的创口,流出滋滋冒烟的青色血液。
说来也奇怪,巨魔身上只要有一滴血液滴下来,周围的空间就生成无数枝形电蛇雷光击来,瞬时叫滴落的血液消弥无形,似乎拒绝任何一点异界之物沾染地球。
天地间还酝酿着更巨大的雷霆之力,到处都闪烁着蓝幽幽的电弧光,巨魔似乎也因此不敢从虚空洞眼爬出来。
巨魔看见浮在洞眼边缘的陈寻,张嘴就问:这是何方天域?
巨魔声若雷霆,陈寻当即就被震昏过去,也许也可以说是吓昏过去。
再醒过来,陈寻就赤身条条的躺在蟒牙岭的深谷里。
无数道紫色的柱形闪电从虚空狂轰下来,比荒原任何一刻降临的雷电,都要暴烈百倍、千倍、万倍,然而坐在他身前的六臂巨魔,身后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巨幕撑起,将携天地之威的无数雷电都挡在外面,不能进犯分毫。
远处的山岭高峻万丈,然而稍沾紫色闪电,就山崩地裂。
一座座奇峻无比的山脊,就在陈寻眼前,纷纷的化作齑粉。
天地昏晦,在电闪雷鸣之中,陈寻看清楚六臂巨魔比在地球现身时还要巨大,坐着就足有三四十米高,像一座石山坐在他的跟前;额头上的那根青色巨角也断了半截,有渗出青黑色的液体渗出来。
每一滴青色液体,落在地上,就滋滋有声的腐蚀出一口深不见底的洞眼,土石皆化,吓得陈寻四脚并用的爬走。
陈寻早就吓得四肢发软。
无形巨幕之外,从虚空释出的紫色闪电无从发泄,打得远近山岭到处都山崩地裂。
山岭间无数身形奇大的猛兽凶禽丧命雷电之下。
甚至还有一头龙形生物,裂地而出,但飞到半空,满血血肉就叫满天雷电劈为灰烬,直剩一具巨大骸骨坠落山谷。
他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龙形生物?
陈寻四肢软瘫,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六臂巨魔原先在额头中间、青角之下,还有一只能射出黑幽光芒的巨眼,这时候不再显现;另两只就像血色幽潭的巨眼朝陈寻看过来,幽幽而道:
“道虚老儿掰走本帝的魔角,横渡无尽虚空过来还要赶尽杀绝,这时候却只能便宜你这只蝼蚁,本帝不甘啊……”
道虚?
魔角?
本帝?
无尽虚空?
赶尽杀绝?
我这只蝼蚁?
陈寻脑子里一片错乱,身子也难动弹半分,眼睁睁的看着六臂巨魔撕开它自己的胸口撕开,将那颗比马还要大、在打雷一般跳动的鲜红心脏摘出来,拿起来手里。
那颗巨大的心脏悬浮在半空,迅速的缩小,最终在诡异的光芒中凝成一小滴金色血,仿佛泪滴,落在陈寻的胸口上。
金色血,仿佛最炽热的火,落在陈寻的胸口上就滋滋冒烟,下一刻就以最快的速度,从汗毛孔往陈寻的身体里渗透,就像熔化的金属热流,钻到陈寻的心脏中。
仿佛被无数的金属痛刺狠扎,又仿佛是放在最炽热的烈火中烧灼,一**剔筋蚀骨的剧痛,叫陈寻全身的筋骨皮肉不受控制扭曲抽搐。
而金色血滴里似还藏着无穷尽的不屈咆哮、怒吼,在一**的轰击陈寻脆弱的灵魂,叫陈寻痛不欲生,
陈寻恨不能死过去,然而意识却又无意的清醒,似乎六臂巨魔就是要他好好“享受”剔筋蚀骨以及灵魂尖啸所带来的极致痛苦。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金色泪滴完全的渗进他的心脏,最终只在他的胸口只留下巴掌大的一处烧灼伤痕。
“去……”
六臂巨魔“咄”的一声,陈寻迅即被弹出数万米之外,落在一处上下都望不到头的悬崖之上。
与此同时,那将无数道紫色闪电都挡住的无形巨幕,仿佛水晶瓶似的在瞬间破裂,那些携天地之威的巨大闪电一下子都找到发泄的正主,都从外围山脊聚拢过来,一齐打到六臂巨魔的魔躯之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雷电乌云最终渐渐消散,晴空万里无云,只留下无数山岭被轰成齑粉的一地狼籍,诉说前一刻天威的狂暴。
六臂巨魔看似丝毫无损的躺在山谷之中,只是变得难以想象的巨大,身躯头脚展开,足有四五百米长,躺着仿佛一座横卧的山岭,许久都一动不动。
陈寻这才确定,六臂巨魔在雷电的轰击下,已经死得彻底,残剩的鳞甲就像是生锈的铁质花掰,一片片的剥落下来。
巨魔像山岳一样的躯体上,血肉也很快的萎缩、剥离,落地即化成缕缕清烟,最终露出玉石一样的雪白骨架,以及体内黑金色的肺、胃、肝、脾等脏器,先前就摘走的心脏,则空出诺大的缺口。
一阵风吹来,巨魔像玉石一样的雪白骨骼,黑金一样的幽沉脏器,都在眨眼间的工夫里,像经历万年的石山一样,风化成细到不能再细的粉末,被风吹散,最后就剩下一些闪烁五彩光泽的宝石珠子散落在山谷里……
就在陈寻以为一切都消停的时间,万里无云的晴空又像湖面一样荡出无尽涟漪,跟陈寻在大须弥山雪峰脚下遇到的情形一样,虚空又无中生有的荡出无穷云气,形成无数莲花瓣状的气旋,有着说不出的无尽肃穆跟庄严。
不过,这次没有龙卷风出现。
在绝岭山巅之上的虚空,在莲瓣气旋的中心,露出一个镜面似的豁亮洞口,从中露出一个巍峨的身影,似乎无尽虚空探身出来看这方世界。
无尽神识瞬息间掠过百万绝域雄岭,也掠过陈寻看似微末存在的身体。
陈寻就感觉身体让水波样的东西轻轻的触动了一下,就见那从无尽虚空探身出来、身具无上天威的巍峨身影,最后将目光锁在六臂巨魔风化的山谷。
这天神巍峨一样的身影,就是巨魔嘴里所说、横渡无尽虚空也要将巨魔赶尽杀绝的道虚老儿?
陈寻强抑住朝巍峨身影顶礼膜拜的冲动,隐约间能听到那巍峨身影在空中喃喃自语:十万年修练,就练成一只角跟这百粒骨丹,也难怪这般无用。
之后,虚空镜面就倏的消失,除了在山岭间滚动而不露其形的雷声外,就像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陈寻在荒山绝岭里摸爬滚打,风餐露宿走了两个多月,都没能走出大山,最后还遇到十几个身穿兽皮、进山打猎的野人,才知道自己已经身不在地球。
陈寻跟十几个野人出了山,就在蟒牙岭北坡这个叫乌蟒的部落里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在三年。
第二章 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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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了许久,雨势才渐渐小下来。
山崖上不断的有被暴雨冲脱的石块滚落下来,砸得崖壁砰砰作响,也叫陈寻从往事的回忆里收回神思,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
陈寻暗感晦气,叫这场暴雨耽搁了这么久,今天是没有足够时间爬上前面的那道山岭、去采集乌铃子草了。
崖石湿滑,带来许多未知的凶险,陈寻心想只能改天晴好再过去了。
山外的雨势虽止,但远处隐约还有澎湃的水声传来。
这么大的暴雨,坡谷沟壑间形成的山洪必然声势巨大。
陈寻听着水声,心想山洪应该就在不远处爆发。
他不甘心一点收获都没有就回寨子,心想着,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东西被山洪从蟒牙岭带出来。
悬崖上的草树都湿漉一片,这时候没有清晨起雾时那么寒冷,陈寻就将兽衣脱下来塞药篓子里,赤着上身。
清晨爬山时,露出的膀子上被山石刮破几道血口子,这时候早已结疤,揭去疤子,露出淡淡的印痕,就像是已经愈合了好几天的样子。
确实,身体比蛮牛都要强壮的乌蟒部蛮武,伤口愈合都远没有陈寻这么快,这也是陈寻敢独自走入深山寻找草药的一个原因。
陈寻心里想,这应该是六臂巨魔心脏所化的那滴血,滴入他体内后所产生的变化吧?
除了伤口更容易愈合外,更叫陈寻惊讶的,或者说哭笑不得的,就是那滴血化入他的体内,竟然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他被巨魔带入这陌生天域,在深山野林里走了两个多月,最后遇到乌蟒部进山狩猎的族人,相貌竟然已经变成他十岁左右的样子。
这也是假装失忆、莫名其妙出现在蟒牙岭深处的他,最终让乌蟒部族人收留他的关键原因。
除了返老还童、伤口更容易愈合外,陈寻这三年来力气增长也是极速。
他现在看上去只有十三岁左右的样子,但能扛起两三百斤的重物,翻山越岭走上半天都不觉得累,堪比修练入门的初阶蛮武。
看来六臂巨魔身死前便宜他这只“蝼蚁”的那滴魔血,真不是什么凡物;陈寻猜想,他的身体应还有更大的潜能可以开发,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去开发。
乌蟒部族人对他还没有彻底的信任,自然就不可能将千年秘传的蛮武,轻易传给外人。
这也是陈寻三年都引以为憾的事情。
蛮荒绝域,部族残杀,凶兽猛禽无数,天威肆虐,要不能修练蛮武绝学,普通人连生存都极艰难,绝没有办法万壑深山走出去,看外面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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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寻将药篓子结实的绑在背上,将短柄拿在手里,溜着陡峭的山崖而下,循着水声,越过一道矮岭,就见肆意磅礴的山洪横扫石谷。
平时只有十多米宽的溪谷,此时暴增二十倍不止,浑浊的洪水就像万马奔腾,携裹而下的乱石断木轰隆有声的撞击着两岸石壁。
陈寻在乌蟒部住了三年,识得蟒牙岭里的草药也就三四十种。
在浑浊洪水里载浮载沉的许多草树,陈寻即使不认得,看枝形叶状,也知道有不少珍贵的药草。
偶尔看到有溺亡的野兽尸体,在洪水中浮沉,陈寻心想捞上一两头带回寨子里,能饱食好几天。
只是这边的地势太险,一不小心滑下石坡,被山洪冲走,就算是初阶蛮武也十之七九会丢掉性命。
陈寻沿着岭脊随洪水往下游走,想到地形开阔、洪水不那么湍急的地方,或许有机会捞到些好东西。
光秃秃的岭脊,山石嶙峋,陈寻像只猿猴,在犬牙参互的山岭间跳纵奔跑,往北走了小半天,走到几处山岭的聚合处。
从山口出去,则是一片草坡,有好几道天然的泥沟坡槽纵横交错,此时叫洪水冲得一糟糊涂;洪水从山口泄出,漫过草坡,流入北面的野马溪。
水势暴涨的野马溪,此时宽逾三五里,大水沿两岸到处漫溢,一些蛮族人零散的土屋都给洪水冲垮,只剩些残墙断壁隐约可见;无数树木倒折,或给滚滚大水携裹往下游飘去。
虽说在这方天地生存已有三年时间,但每逢看到这样的情形,陈寻犹震惊无比。看野马溪的水势,陈寻也能知道这场暴雨覆盖了蟒牙岭北山的全境。
这还是蟒牙岭北麓的山岭区,蛮荒族人能选择高地筑寨居住。
出了蟒牙岭,北面是湖泽荒原。
陈寻心想这次暴雨山洪突发,湖泽平原上大概更会洪水泛滥成灾,数千里湖泽,可能一夜之间就成汪洋大海,不知道几时大水才能退去。
野马溪南岸的草坡有三五百米纵深,有许多从深山老林携裹而下的断木、巨石以及溺水而亡的野兽尸体,就在出山口不远的地方,被冲上岸,甚至还有一头狍羊横尸其中。
狍羊是涂山的特产,体形与狍子一般大小,剥皮取脂,治刀创箭伤有奇效。
狍羊虽然不是什么凶兽,性情还温和得很,但只在涂山悬崖深壑出没,踪迹难寻;蟒牙岭只是涂山的支脉,更是罕见。
大部族,或者从沧澜城冒险穿过蟒牙岭的商贩,通常都愿意出大价钱收购各部族偶尔猎夺的狍羊。
陈寻只在《西荒经》帛书上看过狍羊的图像,没想到这场暴雨,会叫一头狍羊溺亡,还让洪水冲出山来。
陈寻放下药篓,拾了一根大树杈子探路,从最深都淹过下巴的急流趟过,身子也冲得东摇西晃,好不容易才穿过两道沟槽,走到狍羊跟前。
狍羊早就死透,随山洪而下,除了头顶的两支弯角撞断外,皮肉破损不算特别严重。
陈寻将狍羊绑到背上,这时候山口又有一具兽尸冲下来。
这具兽尸格外巨大,让洪水冲出山口,就像艘小舟翻过来,横在一道沟槽的口子上,很快又被湍急的水流推到岸滩上。
巨大狰狞的头颅,给什么东西削去一半,焦黑一片,周身的乌黑鳞甲,散发冷冽寒光,却没半点受损;两支完整的锋锐长獠牙,更是叫人望而生畏,远看就知道绝对是蟒牙岭极深处才有的蛮荒异种。
这种异常强横、叫上阶蛮武都避之不及的蛮荒异种,绝不会轻易死于寻常的山洪暴雨。
陈寻见异兽头颅焦黑一片,心想或许是在深山里被雷电击毙。
陈寻被巨魔带到这方天地之时,见识过蟒牙岭深处无数异兽猛禽,瞬间被天威雷霆击成粉末的情形,他心里一直对雷电存有敬畏。
眼前的乌鳞异兽看体形虽然强横,丧命雷电,也就不叫人惊讶。
乌鳞异兽要是活着,陈寻心想自己给它塞牙缝都不够,但这时的乌鳞异兽早就死挺,则是让他见猎心喜。
越是高等的蛮荒异兽,除了血肉是蛮武修练所需的大补药物外,皮牙筋骨无不是异宝。
陈寻走过去拿短矛轻敲獠牙,竟有金石之音;那乌黑鳞甲每片有手掌大小,摸着更有金属般的冷感,剥下来就是一身上品铠甲。
这叫陈寻心里更加欣喜:绝非凡种!
仅此一头异兽,就抵得上寻常野兽千头万头!
不过,陈寻瞅着巨大的乌鳞兽发愁。
他抓起来乌鳞兽的前蹄往肩上扛,乌鳞兽在草滩上纹丝不动,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在草滩上也拖出十来米远。
天啊,他要怎么将这头乌鳞兽拖回去?
野马溪沿岸已经出了乌蟒部的狩猎区,北岸聚族而居的黑山部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现在暴雨刚过,野马溪水势甚急、洪水漫灌,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黑山部的族人很快就会想办法渡过野马溪,到南岸来寻找那些从蟒牙岭深处,被洪水冲出来的好东西。
西荒生存的诸多蛮荒部族,对暴雨山洪,从来都是又爱又恨。
陈寻寻思片晌,当即就将狍羊塞药篓里背在身上,又拿出绳索扎住乌鳞兽的四蹄,推到水里,逆水往山口方向拖。
陈寻想着将巨兽拖过山口,藏在那个隐蔽的石沟子里,然后回去再领乌蟒部的族人过来悄悄的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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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洪下泄的水势还没有减弱,绳子深深的勒紧陈寻的肩膀里,每跨出一步,似乎随时都要将陈寻那瘦弱单薄的肩膀勒断。
乌鳞兽要远比水沉,入水就沉,但好歹能借到水的浮力,能让陈寻拖得动。
乌鳞兽的四蹄用四根拇指粗细的草绳拴住,这时候绷得跟弓弦一样,却没有被洪水扯断。
绳索用乌铃子草编成,乌铃子草是蟒牙岭的物产,韧性奇强,手指粗细的绳索,堪比钢丝绳。
陈寻到这个世界有三年时间,很多事情都见怪不怪。
他现在能举起五六百斤的重物;能扛两三百斤的重物,满山跑小半天都不累。
他放在地球都可以说是怪物了,但他跟乌蟒部开悟蛮魂的中阶蛮武相比,他还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瘦弱少年。
陈寻身子像虾一样弓起来,手脚都扒实在地上,抓住山石,似乎每走出一步,都要将全身的力气榨干。
心脏也像巨鼓擂动,几乎要从胸口跳出去。
他就这么咬紧牙,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步子。
待翻过洪水从山口泄下的石梁子,陈寻已经累得满嘴血腥,不仅浑身的力气都被榨干净,体内的器脏似乎也要给绞成碎片。
陈寻将乌鳞兽往岸边拖,卡在石缝里不让洪水冲下去,吐一口唾沫,红艳艳都是鲜血。
他勉强挣扎着,将药蒌子里的那块兽肉翻出来,囫囵吞枣的往肚子里吞食起来。
陈寻倒不担心如此压榨自己的身体,事后会留下什么损伤。
那滴魔血渗入体内后,他的身体就需要这种种接近崩溃的极限压榨,也因此才能开发出更大的潜能。
这也是他三年琢磨出来,唯一能开发自己身体潜能的办法。
像现在这种情形,只要事后有足够的食物跟药材补充,非但身体不会因为劳损过度而留下什么损伤,气力都会有明显的长进,身体也会变得更壮实。
他的身体,似乎被那滴渗入体内的魔血淬练过,或者说正通过这个压榨极限的方式淬练着。
这个倒跟乌蟒部族人修练蛮武、淬练血脉的道理有些像。
囫囵吞枣的吞下那块有六七斤重的兽肉,过了好一会儿,陈寻感觉身体还没有缓过劲来,暗道,真是没想到才将兽尸往山里拖了才三四百米,对身体的压榨就这么厉害。
身体在被压榨到极限之后,要想潜能得到开发、身体得到淬练,就一定要有足够的食物或者丹药来补充消耗,不然,身体会虚弱好几天才能慢慢的恢复。
这是陈寻这三年来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第三章 认蛮为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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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四五斤重的烤兽肉吃下肚,还是不能弥补刚才的巨量消耗,身体深处传来的饥饿感没有得到半点缓解。
陈寻将药篓子放下来,翻出清晨幸运采到的两株鱼阳草,折断半株衔在嘴里慢慢的嚼。
草液苦涩,然而入喉就有药力化作丝丝暖流,直接从喉管往四骸血脉渗透,陈寻隐隐约约的都感觉到,周身气血在这一刻得到强化。
陈寻心里想,难怪一株鱼阳草,能从那些大部族下来的行商手里换一件铁器,药力还真是够足啊。
普通人服食灵药,是有限度的。
多食无益,虚不受补,服食超过身体承受极限的灵药,爆体而亡是最常见的结局。
然而一株鱼阳草入腹,药力入骸的效果还没有减弱,压榨到极限后的身体还有吸收药力的余力,陈寻暗感这段时间,身体的强度又增加了数分,当下又将第二株鱼阳草吞下去细嚼慢咽……
虽然不会玄功炼化药力,陈寻还是闭起眼睛,体会那药力入骸的玄奥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陈寻睁开眼睛,浑身上下在这一刻充满着澎湃汹涌的气力,暮色将至的四方山岭在眼前却变得更通透明亮,这说明他的视力也得到明显增加。
陈寻将草绳绑在肩上,再将巨兽尸体推入水沟里,果然感觉比刚才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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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寻沿着山洪汹涌的沟谷,往山里走了六七里,沟谷也转了两折,他的身体再一次被压榨到极限。
这时候,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乌云密布,看着又像是要下暴雨的样子。
这样的天气,黑石部族中的强者也不会轻易出来;下游方向也确没看到有黑石部的族人举火寻来,叫陈寻放心不小。
将异兽尸体拖到岸滩上,陈寻累趴在地,感觉骨架子都要散掉,满嘴血腥。
不要说手脚、身体给嶙峋崖石割得血肉淋漓,如此强度的压榨自己的身体,身体内的器脏都布满裂痕,吐一口唾沫就是一口血。
要不是陈寻特殊的体质,换作普通人,说不定早就累死在岸滩上了。
随身携带的兽肉早就吃完,除了早先服下的鱼阳草,陈寻清晨采摘的其他药草都是寻常药物,大口吐到嘴里嚼食,也只能稍解饥渴。
也管不着狍羊皮脂珍贵了,陈寻将药篓子里的那头狍羊翻出来,直接用石刀割下一小片肉塞嘴里。
这三年来,他对茹毛饮血的生活也早就习以为常。
没想到狍羊肉入口,除了鲜嫩异常之外,忍住血腥细嚼,血肉入喉竟然也有丝丝暖流产生,散入百骸。
难怪这种温良的异兽,也被列为蛮荒异种之列。
狍羊血肉中所含的生命精元,甚至不如鱼阳草差多少。
他一餐吃六七斤兽肉才够,生吃狍羊肉,半斤入腹就有饱的感觉,气力也迅速恢复过来。
陈寻心里想,难怪蟒牙岭周遭的大小部族,都将荒兽异种视为大补珍物,效果还真是非凡啊。
陈寻看了一眼给他拉到岸滩上的乌鳞兽,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太肤浅,不知道这头乌鳞兽到底是什么奇荒异种,但知道其血肉里必定饱含叫人惊喜的生命精元。
天色漆黑一片,都看不到四五步外的石树,也不知道夜里会不会再下暴雨,拖着乌鳞兽沿山涧前行,会有太多不知的凶险。
防止夜里山洪水势突然增加,将岸滩上的异兽冲走,陈寻将绳子的一头绑在一颗有两抱粗细的崖树上。
临了,他自己也爬到树上,拿根绳子将自己绑在树桠上,想着就在这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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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有窸窣声响传来,陈寻陡然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夜空乌云已经散尽,清亮的月辉落在满山满谷之间,整个世界仿佛浸在清澈通明的湖底。
细碎的声响是有野兽穿过远处的山林。
这里离黑山部不远,是黑山部与乌蟒部中间的狩猎区,一般说来不会有特别强横的凶兽猛禽出现。
也许最危险的,就是随时有可能借月色进山的黑山部族人。
见天晴月现,陈寻不敢再停留,解开绳子就翻身下树,将乌鳞兽推入山涧,继续前行。
山涧里的水势并没有稍减,但陈寻这次在深谷里走出十五六里,身体竟然还没有给压榨到极限。
天**晓时,山谷间散着青滢莹的微光,陈寻拖着异兽巨尸,沿涧逆水前行,浑身筋肉像拉满弦的弓弦一般,绷得结结实实。
他的手脚趴实在怪石嶙峋的石岸上,仿佛奋力犁地的蛮牛,每踩出一步都保着不变的身姿,每走一步都要轻喝吐气……
不单单每踩一步的身姿一样,细看去,他从肩膀到腰身,到双足,那像弓弦一样绷实的筋肉张弛节奏、缠结形态,也都在不断重复。
乌鳞兽太沉重,陈寻经魔血淬练过的身体,即使有初阶蛮武的实力,每踏出一步也要榨尽身体里每一点滴的气力。
故而他在每踏出一步,身体都本能调整身体的姿式。
他所有的精气神,都渗透从肩、到腰、到双腿的每一根筋腱中去,保证身体每一滴潜能,都毫无保留的压榨出来。
即使是最简单不过的拖行动作,也由陈寻不断的压榨身体的极限,也达到身与意合的入微境界。
这时候离黑石部的势力范围已远,再往前走十数里,就是乌蟒部的狩猎区,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进山狩猎的乌蟒部族人,陈寻也是心生猎喜。
却不想他心神一放松,入微境界不再,肩膀上就好像是陡然增加了好几百斤的重物,差点被拉一个踉跄。
陈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将草绳绑着腰间,心里疑惑,为什么心神稍懈,感觉就重了这么多,整个人都差点给拖下水?
或者是刚才太专注,不知不觉间觉得肩膀、腰胯上的受力减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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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山涧前方就有脚步声传来。
过了片晌,见乌蟒部族人从丛林后走出来,陈寻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陈寻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等乌蟒部族人七手八脚的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来,他就四脚八叉的倒在岸滩上,像老牛一样喘着气,连脚趾头都无力再动弹一下。
“你这一夜都跑哪里去了,”宗崖将黑色大弓搁在大腿,蹲下来看着遍体鳞伤的陈寻,“你怎么伤成这样子,是遇到黑山部的人了?”
陈寻肩上腰上,到处都给绳子勒得血肉模糊,手脚也给崖石割出不知道多少口子,他就像血人,躺在草丛里。
虽说每一次将身体压榨到极限,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修练,但在一夜之间连着几次将身体压榨到将近崩溃的极限,也不是他的身体所能承住。
他现在连句话都没有力气说,亏得宗崖他们寻过来,不然都不知道有没有力气赶回寨子报信;现在看宗崖这张稚气未露、粗毛糙皮的大脸,尤其的亲切。
他心里想:宗崖这张脸,怎么这么大啊?
“是累的,”
领头的黑脸巨汉走过来,看得出陈寻身上没有什么刀创箭伤,但能累成这样,也真是够可以的。他拿蒲扇大的老茧巴掌,轻轻的拍了拍陈寻的肩膀,瓮着声音说道,
“你一人拖这么重的东西,走一夜没累死真算你命大。”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乌黑的药丸子,塞到陈寻的嘴里,叫他咽下去。
乌黑药丸入口满嘴苦腥,但随即就是在口腔里化为津液,入喉药力化为滚滚热流散入百骸,血液都几乎要沸腾起来……
药力比鱼阳草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陈寻能感觉到周身气力在迅速的恢复,暗感乌蟒丹真是好东西,没想到宗桑能对他这么慷慨,看来这一夜的辛苦值了。
宗崖也诧异阿叔宗桑的慷慨,要知道当初阿公决定收留陈寻,阿叔是强烈反对的,即使现在不再坚持将陈寻从乌蟒部赶走,但对陈寻也没有太多的好脸色,没想到他这时竟然舍得拿乌蟒丹给陈寻治伤。
寨子里像陈叔这样的上阶蛮武,一个月都未必能有一枚乌蟒丹分下来。
乌鳞兽极沉,两人乌蟒部族人合力,才将异兽巨尸拖上岸滩。
宗崖看乌鳞兽的半颗头颅露出水面,巨大兽身堪比一头蛮牛,问阿叔宗桑:
“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能肯定,得喊你阿公过来……”黑脸巨汉宗桑蹲在河滩上,高壮的身子即使蹲着,也像半截铁塔,他盯着异兽看了半天,不确定是不是传说中的蛮荒异种。
宗桑沟壑纵横的巨脸,纹着蟒首图腾,就像被山洪冲刷过的石岭,看着异常狰狞,粗得像拿毛笔重重画了两笔的眉头皱在一起,回头冲陈寻一笑:
“你不是甭种。”
宗桑这一笑,比哭还难看,陈寻心想,是不是甭种,还要你说?
不过,宗桑一心以守护乌蟒部为己任,待谁都没有好脸色,难得听说说一句夸赞人的话,陈寻心里还是颇为受用。
第四章 赚大了
宗桑带着宗崖跟族中三名蛮武出寨子,沿着山涧坡谷往下游方向走,也是想看看昨天的山洪,有没有从深山里冲出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一夜未归的陈寻竟然收获最大。
这头乌鳞异兽怕有三千斤重,出水后扛起来走路很不方便,更不要说还要翻好几座山脊才能回寨子,宗桑让一名蛮武先赶回寨子喊些人手过来。
“你这一夜没见人影,就为了拖这东西回来?你就不会先赶回来报个信?”宗崖见陈寻一夜未归,就担心了一夜,没想到他就为这头死兽,在外面耽搁了一夜。
“这东西叫山洪冲到野马溪那边去了。”陈寻稍稍缓过劲来,挣扎着坐起来。
“……”宗崖咂巴了半天嘴,临了说了一句,“你真是不要命了。”
他也知道野马溪沿岸是黑山部的活动范围,陈寻要先赶回来报信,这头乌鳞异兽说不定早就让黑山部的族人发现了,但他还是难以想象,瘦弱的陈寻,怎么能将这头乌鳞异兽在水里拖了走上二三十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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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蟒部族人打小就生活在山岭之间,修练有成的蛮武穿山越岭,更是比猿猴都要快捷。
过了片刻,刚才回去报信的蛮武,就领了六七人过来。
宗崖见跟阿公宗图过来的,都是寨中重要人物,越发肯定陈寻拖回来的这头乌鳞异兽不是凡种。
“天啊,真是头乌鳞狡。乌蟒先蛮在保佑我们!”
与人高马大的乌蟒部蛮武不同,身为部族巫公的宗图,只是个枯瘦的干瘪老头。平时一贯镇定的他,看到横尸河滩上的乌鳞异兽,声音都有些走样,跟乌鸡爪子的枯手,抓着一根摸出包浆的骨杖,激动得在微微颤抖。
乌鳞狡?
地球鳞甲类的陆生动物很少,但在这方天域鳞甲类的异兽极多。
陈寻在蟒牙岭里甚至还看到过一头鳞甲巨鸟,一爪就将一头四五千斤重的蛮牛撕成碎片。
不过,陈寻怎么也没有想到拖回来这头乌鳞异兽,竟是一头狡!
《西荒经》记载狡兽仅有“牛首马身、青灰鳞甲,力如蛟龙”简单数字。
狡兽幼年鳞兽呈青色,随年岁渐长,鳞兽色泽渐深,但几乎没人见到过鳞甲乌黑的狡兽,真不知道它在蟒牙岭深处活了多少年头。
谁又能想到,这头乌鳞狡会在涂山深处被雷电击毙,让洪水冲下山来。
真是天意难测、天威难测啊!
“真是乌鳞狡?”宗桑刚才猜测有可能是狡兽,但听阿爸宗图这么话,反而有些迟疑起来,问道,“那是不是我们乌蟒部可以再开兽筵、祭祀祖魂了?”
宗图从震惊的心绪稍稍镇定下来,咧开嘴,露出豁缺了好几颗的黑牙,笑着跟儿子宗桑说:
“三十年前,你们年纪还小,记不得。当年乌蟒部开兽筵举魂祭,就是猎得一头青鳞幼狡。这头狡脑袋没了半边,但这蹄、这牙以及天生异纹的鳞甲,你说我会看错吗?”
宗图又转过头来,从怀里掏出两枚乌蟒丹递塞到陈寻的手里,说道,
“陈寻你这次为乌蟒部立了大功啊,要阿公怎么谢你?”
陈寻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笑着扬手挥了挥手里的两枚乌蟒丹:“这个就够了呀!”
乌蟒部虽然不是食人的恶蛮,但也不会随意收留来历不明的外人。
恶劣的生存环境,以及部族多年不休的残杀,叫他们对异族人事,都有足够的警惕。
就算三年前,陈寻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人畜无害,但乌蟒部连己族的子嗣都忍饥挨饿,又哪里有余力去收养外人?
当年大多数乌蟒部族人都主张将陈寻赶走,让他自生自灭,是巫公宗图力排众议收留了他。
这份恩情,要用什么去还、去谢?
这三年来,宗图除了限于祖训,没有传他蛮武之外,教他识读蛮文,教他辨识草药,无不用心。
陈寻与宗崖一样,都喊宗图阿公,实则也早就视宗图、宗桑、宗崖一家人是这世的亲人。
即使他心里极为渴望修练乌蟒部的蛮武,但也不会挟功相求,让宗图为难。
“确是头狡兽啊!”
与宗图一起赶过来的乌蟒部其他首领级人物,对当年捕捉幼狡举行魂祭的情形还留有印象。虽然岸滩上的这头乌鳞狡,半片头颅被天雷削掉,还是能确认狡兽无疑,他们也都是难抑心间的狂喜。
宗图知道陈寻一心想学乌蟒部的蛮武绝学,但看左右首领级的蛮武,都不大希望将乌蟒的蛮武绝学传给外人,心里轻轻一叹,两枚乌蟒丹怎么都不可能比得上这头乌狡异兽?
只是他身为巫公,也难违众意,心想着,还是要想办法拿其他东西,补偿一下阿寻。
南獠是乌蟒部族人推举出来的族长,是个比宗桑还要高出稍许的巨汉。
他两边脸颊纹满乌青的蟒首图腾,露出粗壮的膀子,比乌蟒还要粗上三分,右臂缠满青色血筋,一直延伸到袒露、长满黑毛的胸口,远看就像覆了一层蛇鳞。
南獠手里握着一支黑不溜湫的精钢长矛,浑身充满着力量,似乎随时都能将手里的精钢长矛像闪电一样射出。
他看了一眼陈寻,没有作声,只是带着控制不住的狂喜,琢磨这头乌鳞狡的死因:
“这头乌狡怎么会被天雷击毙?难道这头畜牲,以为自己能敌天雷,暴雨天跑到山脊上去找死?”
“先蛮保佑,但不要对乌狡有什么不敬,”宗图肃穆的说道,“传说荒兽生养千年,吞吸天地灵气,能成妖丹。这头乌狡逍遥山林怕有三五百年岁,或许是已经修练到最关键的一步,想引雷淬体,才不意被天雷击毙。要不是祖灵庇护,北岭说不定就要出一头狡魔了啊……”
听宗图这么说,众人也是心有余悸。
一头狡兽虽然强横,但敢出山,左右部族的上阶蛮武甚至天蛮联合起来,也能灭之,但是蟒牙岭深处真要出一头狡魔,蟒牙岭周遭怕是都不能再住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蛮荒异种的血肉都是大补珍物,要是这头乌鳞狡都到了引雷淬体的程度,那一身的筋骨血肉,又将是何等的精纯?
“要是能猎得一头活狡,就更好了。三十年前,乌蟒部捕捉是一头活着的幼狡吧?”宗桑觉得还有些不足,舔着他肥厚的嘴唇说道。
“想猎活狡,等你成为天蛮再说吧。”宗图见宗桑贪心不足,咧开嘴难看的笑道。
“蟒牙岭周遭,大小数百个部族,才有几个天蛮?”南獠感慨万分的说道,“这次真是先蛮保佑。”
宗图说道:“这头乌狡刚死才一天,体内还有残魂没散尽,你们先守在周边,待我封住黑狡体内的残魂,三日后就行魂祭兽筵,更有奇效……”
听巫公宗图这么说,宗桑、南獠等强悍蛮武走散开,守住四方。
宗图又让孙子宗崖将陈寻背远些,他才举起手里的骨杖,嘴里吟唱起古怪诡诘的音节。
乌蟒部的蛮武,绝大多数都是身体强横的力蛮,巫公宗图则是百中无一的巫蛮。
陈寻这三年得宗图收留,但也难见宗图施展一回巫蛮秘术。
这时候他叫宗崖背到远处的岸滩,当然也不放过这个机会,不顾身上的遍体鳞伤,趴在草丛里看宗图怎么施展巫蛮秘术。
但见那支平时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骨杖,在宗图声音渐响的吟唱声中,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正将清晨笼罩大地的晨曦辉光都聚拢过来,在宗图瘦弱的身后形成一道淡淡的蟒形光影。
蟒形光影巨大无朋,高近十米,透漏狰狞可怖的气息。
而随着宗图的吟唱,蟒形光影越发凝实,散发冷冽寒光的蛇鳞也清晰而见,散发的气息也越发强越,卷动四周,很快形成风声大作的狂风呼啸。
这就是巫公宗图开悟的乌蟒蛮魂?
在宗图乌蟒蛮魂的压迫之下,陈寻的意识受到剧烈的冲击,掀起滔天的狂涛怒浪,然而就在蟒形光影疾如闪电扑在乌鳞狡之时,早就死绝的乌鳞狡猛烈的颤动起来。
虽无声,但陈寻的脑海深处,却能听到乌鳞狡的残魂在不屈怒吼。
怒吼狂啸很快形成冲动巨大的浪涛,一**撞击陈寻的意识。
陈寻似受无穷压力,脑子都要胀开,几乎就要给这一**持续不断的冲击震昏过去。
身边的宗崖也浑身筋肉绷紧,默默承受黑狡残魂尖啸所带来的冲击。
陈寻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狡兽尸体慢慢的恢复平静,而刚才在他的脑海深处所形成的残魂尖啸,这时候也杳无声息,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残魂就这封住了?
封住残魂是要用于魂祭吗?
陈寻心里充满太多的疑问,同时也没有想到气绝的狡兽,仅残魂还有这么大的威势,还要巫公宗图用尽全力才能封住,要是活着,该是何等的惊世骇人?
巫公宗图满是褶子的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子直往下落,心想自己还真是老了,指挥几名蛮武拿出巨木、绳索,准备生生将这头重近三千斤重的巨兽,翻山越岭抬回寨子里去。
第五章 蛮荒的生活状态
乌蟒部的石寨建在两道山岭间的险峻峡谷里,周围也是给昨日的洪水冲得一糟糊涂;不过,巨石垒成的寨墙,有七八米高,挡住洪水冲进寨子里。
除了抵挡从山岭溜冲下来的山洪,寨墙修得又高又厚,更主要的还是防备深山野兽以及其他部族的突袭。
石寨独踞峡口,也封住从这道峡口进山的道路,将南面往上的深山,都圈为乌蟒部的狩猎区。
虽说蟒牙岭深山里有着无尽的猎物,但意味着更多的凶险。
不要说其他蛮荒异种了,就一头乌鳞狡,就能将整座石寨踏得粉碎。
此时,想想也是后怕,要是这头乌狡活着出山,乌蟒石寨极可能是被这头乌狡血洗的第一处地方。
千余人口聚族而居,跟地球密集人口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小村庄,但在蟒牙岭北坡要算颇为不小的寨子了。
陈寻走上寨前的石岭,就能看到峡口寨墙里的情形,数百间低矮的土房木屋杂乱分布,中心有几间高大的石殿围着空旷的广场。
那里是公室,是族人议事跟祭祀的地方,同时也是乌蟒部的祖祠跟公共仓库,平时也就巫公宗图跟未成年的嫡孙宗崖住在里面。
成年男丁在蛮武的率领下,出寨进山狩猎,通常要走上好几天,才能有所收获;妇女、老人在寨子附近采摘果物跟野菜。
没有耕种、畜牧,仅靠渔猎跟天生地长的野菜山果,还要防止强横荒兽出山及其他部族的袭击捋掠,想要养活上千人口真不是什么易事。
蛮荒生存异常艰难。
满寨子里都是不分男女、光着屁股乱跑的孩童;**岁以上的孩童,在乌蟒部就要算少年了,要么随妇女、老人出寨采集野果、野菜、野谷,要么就在留守蛮武的指导下刻苦修练。
而像宗崖这样年满十四岁的乌蟒少年,在寨子里就已经算成年人了,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早早就要随蛮武一起出寨,到处去捕渔狩猎,甚至还要参加部族之间争夺猎区的血腥厮杀。
看到这边众人抬着巨兽,寨子里光屁股乱跑的孩童跟练武的少年,都一窝蜂的跑出来,踩着叫洪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坡地,围着狡兽乱跑乱叫,唱着在陈寻听来都是噪声的蛮歌。
然而这一切,在陈寻心里却满是温馨,这就是他三年来收留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昨日刚下过暴雨,寨子里没有什么排水设施,自然也是泥泞一片,到处都是积水。
陈寻趴在宗崖的背上,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背进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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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木搭建的窝棚,积水有半尺深。
在铺兽皮褥子的石板床上坐下,陈寻见宗崖有些坐立不定,知道魂祭兽筵是乌蟒部难得的盛典,宗崖还是少年心性,有着好奇,就催他到石殿帮忙: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快去找阿公,说不定阿公有事情要吩咐你。”
“你真没有事?”宗崖早就想跑过去,看阿公、阿叔跟南獠他们商议魂祭的事情,但又不放心陈寻身上受的伤。
“我能有什么事情?”陈寻说道。
“那好,你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喊我;这个给你。”宗崖从怀里掏出一个兽皮小包裹,塞到陈寻手里,转身就出来了窝棚。
他走得心慌,出窝棚里忘了低头,“砰”的一声撞门架子上,差点将陈寻这间简陋不堪的窝棚撞塌掉。
陈寻摇头苦笑,打开宗崖塞给他的东西,没想到又是一颗乌蟒丹。
宗崖修练蛮武,正值突破第三层、晋入中阶蛮武的关键时期,这枚乌蟒丹还是阿公宗图省给他用的。
陈寻知道宗崖话不多,但性子梗直,送出手的东西绝不会收回,这也叫他头疼,只能先将这枚乌蟒丹贴身收好。
陈寻在乌蟒的最初几个月,都是跟宗图、宗崖住在公室石屋里。
不过,不要说他这个外人了,就是乌蟒部的子弟,到十三四岁都要自食其力。
他在公室石屋住了几个月后,就在宗崖的帮助下,在公室石屋附近找了处空地,伐木搭了这间属于他自己的窝棚。
窝棚简陋,漏风的四壁,除了土灶、铺了兽皮褥子的石板床以及几件缺口的陶罐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但这里陈寻在乌蟒、在这片荒山野岭的安身之所。
服下宗桑给他的那枚乌蟒丹,陈寻除了身上的伤疤看上去很可怕,需要一些天才能脱落外,身体其实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狍羊肉吃光之后,夜里他为了省一分力气,就将药篓子丢掉;要不想耽搁以后上山采药,这会儿就得再拿山藤编个药篓子。
陈寻眼下只能用种种压榨身体极限的方式来开发潜能,强化身体,消耗极大。
虽说陈寻无论是气力,还是身体的强弱,都堪比初阶二三层蛮武,但是乌蟒部的初阶蛮武,除了身体强壮外,还精通弓矛战技。
而开悟蛮魂的中阶蛮武,在陈寻眼里,更是堪比杀戮机器,他们才是乌蟒部在蟒牙岭深处扎根、捕渔狩猎的核心跟主力。
陈寻没有资格担当主力,每次跟随乌蟒蛮武出去捕渔狩猎,分得的食物都还很有限,远不足以满足他这种特殊修练方式所需要的消耗。
好在这三年时间里,陈寻跟随阿公宗图学了蛮文,又能辨识蟒牙岭三四十种草药,这就成了他在寨子里安身立命的本事。
寨子里壮年男丁有三百余人,修练战技的蛮武也有百余人,但有耐心跟阿公宗图将五六百个蛮文字符认全、能辩识炼制乌蟒丹二三十草药的人,却没有几个。
就连宗崖,也是在阿公宗图的棍打棒敲之下,才勉强将蛮文字符认全;但要叫他跟着学巫药制炼,还不如叫他拿根绳子栓石梁上吊死自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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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寻编好药篓,宗崖又到窝棚来找他,拿了一大块烤得油汁直溢的山猪肉塞给他。
陈寻现在食量很大,又不能拿乌蟒丹当饭吃,回来后编药篓子,有大半天没吃东西,这时候看到油汁直溢的山猪肉,肚子里更是饿得慌,接过来就满嘴大啃。
宗崖抱头睡在铺兽皮褥子的石床上,见床头散着几卷兽皮书,上面写的都是巫药炼制之法,他看到这些就头痛,没想到陈寻能看得津津有味,翻过身来问道:
“你不会真想一辈子留在寨子当巫医?”
《西荒经》帛书也是巫公宗图也是无意间所得;乌蟒部蛮文记事主要都是用硝制、削薄的兽皮,用山里一种黑色的树汁醮笔书写;而篆刻蛮文的龟甲,在乌蟒则是“圣物”。
要是不能走出蟒牙岭,陈寻心想他留在乌蟒部,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当一名巫医,他最近也跟阿公宗图在学巫药炼制。
这些兽皮药书都是阿公宗图给他看的。
虽说蟒牙岭天然生成的药草石材,跟地球截然不同,但陈寻相信一些药理还是相通的,这也是他留在乌蟒学炼巫药的优势。
只是乌蟒丹这一类能开发人体潜能、淬练血脉的奇珍巫药,则需要用乌蟒部秘传的蛮术炼制。
陈寻作为外人,不能修练乌蟒秘学,就算留下来当一名巫医,就算凭借他以前在地球所学,能对寻常巫药进行改良、改性,最终也只能当一名凡巫。
想到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走出蟒牙岭群山,去看外面的世界,还有没有一丝渺茫机会重返地球,与亲人相聚,陈寻心头也是黯然。
见陈寻低头不语,宗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事,探头看了看门外,没有旁人经过这间窝棚,告诉陈寻:
“刚才石殿议事,阿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应该纳你入族,最终南獠叔他们才勉强同意让你参加三日后的魂祭。要是你在祭拜时得先蛮祖灵认可,就传你蛮武战技。”
“我又不是乌蟒族人,怎么可能得到乌蟒祖灵的认可?”陈寻苦笑道。
陈寻虽然没有修练过蛮武秘术,但也从宗崖那里了解到一些粗浅道理。
不要说蟒牙岭了,就是涂山周遭的百千蛮荒部族,身体里都具有先蛮真血,只是数万年的千代遗传,绝大多数族人体内的先蛮真血都变得稀微。
前期的蛮武修练,更多的是打熬身体,强壮气血,等开悟蛮魂之后,才是真正踏入蛮武修练的门槛第一步。
也只有开悟蛮魂,才能真正激活先蛮真血的神秘力量,淬练筋骨皮肉。
待肉身淬练到脱胎换骨、换血易髓的地步,蛮武体内就能凝练出第一滴先蛮真血,蛮武也就晋为拥有强横武力、纵横荒野的天蛮。
乌蟒曾是蟒牙岭赫赫有名的大族,在蟒牙岭周遭有十数石寨,两三万族众,甚至还在蟒牙岭以南的荒原辟土筑城,但三十年前最后一名乌蟒天蛮殒落,乌蟒就迅速蓑败下来,残存一支被强敌赶到蟒牙岭以北的深山石寨里残喘延息。
魂祭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寻也无法获知,只是他从地球莫名其妙的被带到这方天地,跟乌蟒部遗传的先蛮血脉没有半点关系的,又怎么可能得到乌蟒先蛮祖灵的认可、而开悟蛮魂?
宗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陈寻解释,只是拿阿公的原话告诉他:
“阿公说万物有灵,八荒人族,皆是神魔族裔,万宗一源。阿公说,这是怎么都是你应得的机会,能不能成,总要试一试才知。”
不管机会再渺茫,只要有一丝机会,陈寻多少也有些期待。
“阿公说等他空下来,会专门找你说这事,你可不要说我早已经告诉你了。”宗崖怕阿公责骂,又额外吩咐了陈寻一句。
第六章 可以修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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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世界充满了太多的神秘,或者说六臂巨魔横渡虚空,携他来这方天域,在陈寻眼前彻底打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巨魔说他是“蝼蚁”,他也知道他只能算蝼蚁。
宗崖年仅十四,但足足比他高了一头,开悟蛮魂、才刚进入蛮武第四层境界,但两臂就有近千斤的气力,这是陈寻在地球怎么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而南獠、宗桑两人,作为乌蟒部的上阶蛮武,修练换血洗髓的境界,一拳能将窝棚大小的巨石打得粉碎,威力比火箭弹不弱,在崇山峻岭间奔跑比野马还要快捷,筋骨皮肉经过淬练后,浑身皮膜坚韧有如蛮牛老皮,骨骼更堪比精铁所铸,寻常刀枪不入。
与敌搏杀,上阶蛮武就像异形一样的存在。
然而阿公宗图说三五十个宗桑、南獠这样的上阶蛮武,都未必打得过一名凝出真血的天蛮……
翻越涂山,到西荒之外,或者在西荒绝域的深处,那些有劈山填海威能的强大真修,更是不计其数。
见识过天威紫雷将无数山岭劈成齑粉的情形,陈寻绝对相信阿公巫图的话没有半点夸张。
堪比异形的上阶蛮武,在天威紫雷之下,在六臂巨魔之前,难道就不是蝼蚁了?
他心里也越发清楚,想要在这方天地立足,或者奢想学巨魔或道虚那般,撕破虚空,找到返回地球的道路,学习这方天地的修练之法,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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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三天,乌蟒部都在准备魂祭之事。
乌蟒部几十年来,也没有进行过几次魂祭,能有一次自然都是隆重无比。
只是这种大祭盛典,普通人都插不上手,只有南獠、宗桑等几名首领级蛮武负责筹办;奇怪的是,巫公宗图却消失了两天,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寻留在寨子里养伤,也没有再出寨进山采药,一直到大祭前夜,阿公宗图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宗图一回来,就让宗崖将陈寻喊到石殿去,从怀里掏出用兽皮小心包裹的一本帛书残卷:
“蛮武修练,更多的是依靠平日的艰苦熬练,乌蟒千年以来,能在三五月内开悟蛮魂的,也就三五人而已。南獠他们同意你参与魂祭,但你只有一夜参悟的机会,想来不会有什么所得。我这次出去,找到一位旧友,从他那里换来这卷残帛……”
陈寻才知道阿公宗图这两天出来,竟是拿私藏去为他换取修练之法,感激的跪拜在地,哽咽喊道:“阿公……”
“傻孩子……”宗图伸出瘦如鸟爪的枯手,轻抚陈寻的肩膀。
陈寻平定激动的情绪,端坐在蒲席之上,接过阿公宗图递过来的帛书残卷。
封面字迹有些模糊,还能勉强辨认《道蕴残解》四个大字,左下则写有“青木道人著”五个小字,翻开来帛书残卷第一页就写道:
“天痕地势,道蕴天成,万物有灵,观想而法之……”
看到这里,陈寻波动未平的心生惊喜。
他到这方天域,跟着阿公宗图学习蛮文、辩识药理,一直想搞清楚这方天地跟地球有何异同。
虽说涂山之中的药草,跟地球上天差地别,没有一样是相同的,但说到药理,还是有很多相通。
现在看到帛书残卷这段记载,他虽说不知“天痕地势、道蕴天成”八字到底该作何解,但从根本上还是“师法天地”的理论。
陈寻接着往后翻,青木道人在帛书里,除了记载他游历云洲的诸多见闻外,主要的还是记录他与云洲修者关于修练的讨论。
只是关于修练的讲述很零散,青木道人也不觉得他的一些理解就肯定正确,故而在封面上特定注明“残解”二字,但这对苦苦没有修练入门之法的陈寻来说,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也不知道阿公宗图到底多少私藏,才从旧友青木道人那里换得这本帛书。
想到这里,陈寻感激的再次跪拜在地。
“这个青木道人,是我的一个旧友,早在三十年前,修为就已经是巫蛮颠峰,虽说他游历云洲,也不能帮他突破巫蛮颠峰,但他的一些经验跟感悟,却是弥足珍贵,他也没有传人,这将这卷帛书换给了我,”
宗图缓缓说道,
“虽说你忘了自己来自何处,但你心中所学,实在不是我们这些巫蛮老头子能比,南獠、宗桑他们现在还只是不够了解你,我相信你应能从这残卷帛书里有所得……”
“……”陈寻心里一片愧疚,只是横渡虚空、魔血入体等事,他也无从跟阿公宗图说起。
宗图微微眯起藏有深意的眼睛,似乎早就将陈寻身上的秘密看透,继续说道:
“我以前吩咐你千万不要将心中所学,说给外人知道。这次也是如此,不要跟他人说起帛书之事,特别是宗崖,他肚子里守不住秘密。”
“阿寻知道,除了阿公,绝不会跟他人透露半分。”陈寻应允道。
他刚到乌蟒石寨,看到乌蟒部族人过着比刀耕火种还差的生活:
石寨除了石殿建得雄伟壮阔外、位于寨子中心位置外,其他建筑根本没有什么布局可言。
寨墙虽然用石头垒起来,但也非常简易;寨中也完全没有排水、水井、公厕等设施,族人生存主要依赖渔猎、采摘野外果物,都不懂耕种、畜牧是怎么回事。
陈寻叫阿公宗图收留下来后,就怎么改善乌蟒族人的生活,提了不少建议。
阿公宗图听了他的建议,震撼之余,却没有照他的建议去做,还要他严守秘密,甚至连宗崖都不能透露半分。
随着在乌蟒部生活越久,对这方天地认识越深,陈寻知道阿公宗图才是真有深谋远虑。
一方面传统的力量格外强大,耕种、畜牧之法可能会被左右顽固的蛮荒部族视为邪术,而遭围禁。
更主要的,在乌蟒部没有形成足够的武力之前,推行耕种、畜牧之法,物质上是丰富了,生活是安逸了,而一旦引起大部族的觊觎,那带来只会是灭顶、灭族之灾。
道理很简单,羊儿吃草将自己养肥了,从来都不是有什么好事。
而在这方天地,说到武力的强弱,并不是说将三五百壮丁或者更多的壮丁组织起进行操练就能具备的。
这方天地,是修者的天地,是个体的强横力量无尽展示的空间。
乌蟒部能不能在蟒牙岭重振旗鼓,更多的取决于上阶蛮武的数量,取决于将来有没有新的天蛮强者问世。
这篇《道蕴残解》残卷,也是同样的道理。
要是陈寻从中有所领悟,明明是很粗浅的修练玄功,但消息传漏出去后,很多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要是叫其他大部族误以为乌蟒藏着什么玄功秘法,带给乌蟒的也只可能是滔天大祸。
“好吧,我还要为明天的大祭做些准备,你回去先看着,有什么不解,待大祭过后,我再跟你一起研究。”宗图说道。
陈寻朝阿公宗图深深一拜,将残卷帛书贴身藏好,转身离开石屋,返回他那间虽简陋、但给他遮风蔽雨的小窝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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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窝棚,陈寻掩门闭户,借着从墙隙透进来的暮光,将《道蕴残解》拿出来细读。
帛书残卷不到一百页,统共也就两万余字。
陈寻这三年熟识蛮文,读起来不费力,天黑之前,就将帛书细读了一遍,对这方天地的修练体系总算是有个大概的了解。
西荒绝域以蛮武传承为主,而位于涂山以东的云洲,修练传承就要丰富多彩得多。
云洲修练宗门,皆认为人受孕之刹时,禀受父母精血元气,天地赋之生机,始从无到有在母体内缔造胎体,修练都是要开发身体的潜能。
胎体受孕时天地所赋的那点生机,云洲修者视之为道蕴真阳,修练玄功几乎都以道蕴真阳为基础;青木道人则认为人受孕时,禀受来自父母的精血元气,实为蛮武修练的根本。
蛮武体内稀微的先蛮真血,实际就是在受孕时通过禀受父母精血元气,一代代的传续下来。
看到这里,陈寻顿时有一种豁然通透的感觉。
青木真人虽然在帛书里没有写下什么具体的蛮武修练之法,但实际*蛮武修练的道理已经说透。
天地所赋予的那点生机,到底是何物,陈寻暂时还不能理解,但先蛮血脉不就是跟基因遗传有些类似吗?
巨魔临死前,渗入他体内的那滴金色魔血,是不是可以视为“先蛮血脉”一样的存在?
帛书残卷里记载,云洲修者修为精进到高深层次,能够引导天地灵气淬体,不仅寿元大增,还有返老还童之能。
陈寻回想在那滴金色魔血渗入他的体内之后,他在一个多月内就变成自己十岁左右时的样子,不就是帛书所说的“灵气淬体、返老还童”吗?
陈寻心里掀起惊天波澜,想起虚空巨魔在身死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便宜你这只蝼蚁了……”,此刻他对这句话才算有更深刻的理解。
陈寻再反复比照帛书所述,才知道自己这三年琢磨出来的,通过压榨身体极限开发身体潜能的办法,实际上也算是最原始的蛮武修练法门。
而蛮武修练的蛮魂开悟,虽说都是诸部族的不传之秘,但最终还是落在帛书开卷就写的“天痕地势、道蕴天成、万物有灵、观想而法之”这十数字上,与云洲各大宗门的观想秘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金刚相等观想秘术,也是云洲各大宗门的不传之秘,帛书残卷里也没有更多的具体介绍,但青木道人在帛书最后附录了一份名为“大鹏五势”的秘拳图谱。
看到这里,陈寻心又狂跳起来,暗感这卷帛书带给他的惊喜还真多啊。
青木道人在帛书里说,大鹏秘拳只是云洲武修初期筑基的修练功法,但武修与蛮武并无本质区别,也恰恰可以作为陈寻踏入蛮武修练的第一步台阶。
第七章 是入梦还是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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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天彻底黑下来,陈寻点燃自制的油灯。
手掌大的陶碗里盛满野兽油脂,一根晒干的草芯绳微微探出头,豆苗大小的火光在窝棚里光影摇曳,将陈寻瘦小的身影映在漏风的木板墙上晃动不体。
大鹏秘拳是五幅摹画的拳势图谱,一图一势。
陈寻将第一幅图像小心的从帛书里揭下来,摊在灯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绳头小字。
大概是青木道人担心不能将功诀准确翻译成蛮文,图谱上的绳头小字都是陈寻所不认识的云洲文字,与西荒蛮文有几分类似,但要复杂许多,许多字符只能是连猜带蒙的推测个大概意思。
看到这里,陈寻又抓瞎了。
虽然他能连蒙带猜的知道个大概意思,但对功诀的理解,稍有差池就会误入岐途,这大鹏五势秘拳还要怎么修练下去?
寨中就算阿公宗图,也不认得云洲文字。
不过,青山道人的画技倒是精湛。
功诀小字中间,那个作展翅状的人像,虽说面目模糊,却有一种展翅翔击的意境,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叫人难以言喻。
陈寻翻看五幅图像都是如此,便耐下心来,盘膝坐在地上,照着功诀所述的大概意思,在脑中观想图谱人像。
观想拳势,并不是简单的在脑海中想象图谱人像,而是要心念进入神魂识海,将拳势刻画出来,云洲各大宗门称之为“观想具相”,实与蛮魂开悟有异曲同工之妙。
观想拳势,即具相蛮魂。
再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心念刻画。
神魂识海,陈寻猜测,可能是指人的潜意识。
只是潜意识之所以为“潜”,那就应该是寻常手段根本就不能察觉的存在,心念又要怎样才能进入?
云洲各大宗门都有观想具相秘术,但青木道人在帛书残卷里却没有详细的功法介绍,仅“极静入寂,心念入识海,则生万相”寥寥数语,叫陈寻实在是摸不到门道。
极静入寂,心念入识海……
是不是说人到极静入寂的状态,心念就自然能进入潜意识,就能进入神魂识海刻画拳势,观想具相?
那怎么进入极静入寂的状态?
陈寻抓耳挠腮的想了许久,也不得其法。
反复翻看帛书,最终在青木道人与一名叫岚山的云洲修者对话里,找到有关练习武修秘拳进入观想具相之境的一段讨论。
两人都认为武修秘拳暗合道蕴,是天痕地势的一种,持久修练,身与意合、意与心合之时,神魂识海就自然打开,进入观想具相之境。
身与意合、意与心合?
陈寻不知道怎样才算身与意合,但总归找到一个入门的法子,心想宗崖他们长期苦练蛮武,而后才开悟蛮魂,其实也算是武修的法门。
陈寻站起来,模仿图谱人像,伸展双臂作鹏击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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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这方天地,陈寻早就习惯枯寂无味的生活,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他重复数千遍,也不觉得枯燥无味。
一番折腾,墙缝里透来清亮晨曦,未曾想一夜这么快就过去。
陈寻想到夜里寨子要举办魂祭,只能先将练拳的事情放下,将五幅拳谱与一枚乌蟒丹贴身收好,躺到兽皮褥子上闭目休息。
也许是一夜精力消耗太多,睡在自己的简陋窝棚里又感安心,陈寻很快就沉睡过去。
就是在他陷入睡眠的一瞬间,神魂识海倏然打开,百骸之中有无数细微光华释出,眨眼间就在他的神魂识海之上,凝聚出一个蚕茧大小的人形光影,仿佛金色大鹏展翅翔击……
陈寻蓦然惊醒,刚才那一瞬间,就像一场梦,或者也只能用“梦”来解释刚才人形光影浮现的那一瞬间。
感觉是那么强烈、深刻、清晰,即使他从梦中惊醒,那清晰如握在手的真实感觉,也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无法磨灭。
他不仅能感觉到那展翅翔击、难以言喻的意境,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体内气血流转、筋肉缠结的形态变化。
而那一瞬间,心念沿着双臂往无尽远处延伸的感觉,更叫他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
陈寻不去纠缠这种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照梦中人形光影给他的感悟伸展双臂,就在心念延双臂伸展的瞬时,有一种全身心魂神意都渗入筋骨皮肉之中的明澈之感,顿时就觉双臂贯满无穷的力量,似乎全身的潜能在这一刻都被激活。
陈寻的心湖仿佛被狂风吹得浪涛汹涌:
这就是“翔击势”?
下一瞬间,陈寻心里就无比的肯定:
这就是真正的身与意合!
真正的大鹏秘拳第一势!
陈寻心念一松,双臂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也随之卸去,随后就觉得双臂又酸又麻,似乎全身的气血就这短短一瞬间被榨干。
陈寻想起来,这种感觉在将乌鳞狡拖回来时也有过,当时也是心念一松,就陡然觉得绳子顿时重了好几百斤,都差点给拖到水里去。
身与意合、极静入寂的感觉,还真是奇怪啊!
那人形光影所浮现的空间,就是那玄之又玄的神魂识海吗?
陈寻这时候才确定,自己刚才实际上没有入梦,而是无意间进入身与意合、极静入寂的状态,在神魂识海刻画出大鹏秘拳第一势。
陈寻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无数疑问浮现,需要一一来消化,更重要的,他得记住这种身与意合、极静入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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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一夜没睡?”宗图推门进来,见陈寻像只呆头熊似的站在窝棚里。
见阿公宗图进来,陈寻正愁找不到人答疑解惑,便将他这一夜的体验,都说给阿公宗图听。
“你再将翔击势使一遍给我看!”
宗图浑浊的三角老眼,几乎要给眼窝子里的皱纹遮住,听陈寻说过这些事,顿时变得贼亮,他忙将漏风的木门掩好,让陈寻将大鹏秘拳第一势演练一遍给他看。
陈寻不顾疲累,心念延展,继而伸展双臂。
这一次施展翔击势,除了心念延展之外,他甚至能更清楚的感受到双臂气血运转、筋肉缠络舒驰。
与此同时,心念就自然进入那玄之又玄的神秘空间之中。
这神秘空间就在他的身体之内,确是神魂识海无疑。
也无需心念刻意观想,百骸气血就有无数细微神华释出,在魂海之上凝聚人形光影。
陈寻直感觉双臂蓄满沛然巨力,觉得两拳打出去,定能将他这座简陋的窝棚轰成零碎。
“入微!真是入微!”宗图抑不住心里的震惊,惊叹万分,俄而又喃喃自语,仿佛陷入难以言喻的疯狂,“真是先蛮眷顾,宗图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一夜而入微的人……”
陈寻见阿公宗图神情竟然这么激动,也很是无语,他没觉得有多少奇特的,不就是在一夜之间,刚好成功学会大鹏秘拳的第一招拳势而已,需要这么夸张?
待阿公宗图激动的情绪稍稍缓和,陈寻问道:
“什么是入微?”
宗图收拾震惊的心情,拿像似看一樽奇珍异宝的眼神,打量陈寻,轻声叹道:
“两年前宗桑将你带回寨子,我就知道你的不凡,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你逆天到这种地步。只可惜你不是乌蟒子弟,虽然此时落难,但最终还是要离开乌蟒,鹰归长空……”
陈寻想起远在彼岸星空的地球,心里黯然,说道:
“阿寻不知道家乡在那里,乌蟒就是阿寻的家,阿公、宗崖就是阿寻的亲人。”
“乌蟒这个池塘,对你来说,实在是太浅啊,”
宗图轻轻一叹,脸皮子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皱,似惋惜陈寻这样的天纵奇才不是乌蟒子弟,但也知道真要将陈寻留在乌蟒,实际是糟蹋了他。
此时乌蟒只是涂山千万部族里极不起眼的一支,实在没有能力让陈寻发挥应有的光芒,过了片晌,才又说道,
“青木道人虽然没有晋入天蛮,但他三十年前就已经是蛮武九重颠峰,天资之高,要远远超过其他巫蛮,说到见识,阿公更是远远都不如他。青木所说蛮魂开悟与云洲的观想具相秘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应该是很有道理的。”
陈寻还不知道什么叫入微。
宗图收拾起激动的心情,慢慢说道:
“入微只是寨子里的说法,是蛮武战势修练的一个境界,应该就是帛书所说的身与意合、意与心合……”
第八章 原来这就是蛮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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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公宗图似乎看到陈寻眼睛里充满疑惑跟不解,继续说道:
“乌蟒千年传承的九幽战矛,实际就是一幅绘有蛮魂战武的先蛮残像。千百年来,乌蟒族人,从小熬练筋骨,就是照着蛮像所绘战武勤修苦练。唯有将那一势战武修练到身与意合的入微境界,才能开悟蛮魂……”
陈寻震惊异常,没想到乌蟒秘不外宣的蛮武传承,竟然是跟大鹏秘拳五势图谱一样,是一幅绘有蛮魂绝学的蛮像。
想想也不奇怪,青木道人在帛书里就说了,蛮武实是武修的一种,蛮魂开悟,与观想具相,并无本质的区别。
心念在魂海之上刻画的拳势,实际也是一种蛮魂。
见陈寻陷入思虑之中,巫公宗图捡了根树枝,在地*乌蟒秘传的蛮像战势,用寥寥数笔就形神兼备的画出来:
一人持矛刺出。
巫公宗图说道:
“乌蟒蛮像所绘,实际就是这持矛刺出的一势。虽说乌蟒所传的九幽战矛,共有九式,但真正称得上蛮魂战武,就只有这一势。蛮魂开悟,就是要在神魂识海之上具相九幽蛮魂,去激活气血中的神秘力量……”
陈寻心里豁然透亮,他身与意合,神魂识海倏然打开,有无数细微神华从百骸气血中汲取出来,凝聚人形光影,那从百骸气血释出的无数细微神华,不就是巫公所说的神秘力量吗?
“这神秘力量,乌蟒称之为真血神华、或蛮魂神华……”巫公宗图继续说道。
真血神华?
蛮魂神华?
陈寻心想,他以前一直都用压榨极限的方式开发潜能,道理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所谓的潜能,实际就是“真血神华”,只是他以前魂海未开,无法“看”到这个过程而已。
陈寻将种种体会告诉阿公,又说道:
“青木前辈在帛书里讲天痕地势,道蕴天成,我想这实际是说天地之法。大鹏秘拳五势也好,乌蟒所传的九幽蛮魂也好,都是天地之法的一种,才会如此玄奥。观想具相,就是要将天地之法在神魂识海之上刻画出来……”
听陈寻这么说,巫公宗图心神激颤,万万想不到自己参悟了一辈子,都不如阿寻一夜所得通透。
乌蟒早年就是以蟒为灵、先蛮观蟒图而悟九势绝武,就不是师法天地吗?
只是千年以来,族人都将这段往事当成传说了。
巫公宗图心里长叹一声,往事有些不堪回首;长吸一口气,镇定心神,说道:
“乌蟒千年以来,都只知道开悟九幽蛮魂,能激活真血神华的力量,力出就是威力强横的蛮魂战武;蓄力不出,真血神华就能淬练筋骨皮肉。这其中到底是怎样的道理,还真是没有太多的人去想过……”
陈寻点点头,也暗感青木道人虽然没有晋入天蛮,但所著《道蕴残解》,对寻常蛮武来说,则是入门的宝典。
普通蛮武修练只能强身健体,而宗桑、南獠这些开悟蛮魂的中上阶蛮武却能将**强化到钢筋铁骨的程度,他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原来都是开悟蛮魂之后的妙用。
巫公宗图又说道:“蛮魂开悟也罢,具相也罢,族中绝大多数的蛮武,最初心眼所观,都是模糊不清的虚影。随着修练精进,体内先蛮真血越发精纯,九幽蛮魂才渐渐清晰、渐渐强大,像你这般,一夜就能具相成形、领悟蛮魂拳势的,百中无一。”
陈寻心想他能一夜之间具相蛮魂,实际上跟他之前三年,不断的通过压榨身体极限进行修练,有直接的关系。
正因为之前三年积累,他实际上已经掌握身与意合的入微境界,不然,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悟透大鹏拳势。
“那应该要怎么修练,修为才能更加精进?”陈寻又问道,帛书残卷里将一些道理说透,但涉及具体的修练之法很少。
“乌蟒的修炼之法,也很粗浅简单。修练蛮魂,从气血汲取真血神华淬练筋骨,然后或进食或服药,补充气血的消耗,以此将肉身修练到坚如神铁,同时气血也会变得越发精纯。直至凝出第一滴先蛮真血,打通肉身的阻隔,蛮魂就能接引天地之力,从而晋入天蛮……”
乌蟒三十年前还有天蛮存世,巫公宗图对此天蛮的修练并不陌生。
接引天地之力?
回想刚到这方天地时,那无数天威巨雷眨眼间将数十道崇山峻岭轰成齑粉的情形,陈寻犹有心惊,暗想,那就是天地之力吧?
只是不知道天蛮级的蛮荒强者,能不能有只手将千丈、万丈高的石山岩岭劈成齑粉之威力?
宗图又说道:
“虽说进餐饱食,练拳打坐,都能滋壮气血,但效果还是远不如灵药进补,所以通过蛮魂修练,还是要适度。要不然,没有足够的灵药进补,往往要虚弱好多天,反而不如徐徐修练来得稳健,”
说到灵丹妙药,巫公宗图又是感慨万分,
“这就是大部族人多力强、更能培养上阶蛮武甚至天蛮的优势所在,而乌蟒穷尽全寨之力,一年也就只能炼百十粒乌蟒丹……”
虽说蛮武平日所食的肉羹,都添加有大量能滋壮气血的药草,但寨子里真正能炼制、称得上灵药的,还只有乌蟒丹一种,产出极其有限。
陈寻虽然没有像以往那样将自己搞遍体鳞伤,但他一夜两次观想蛮魂,确有筋疲力竭之感,气血中似乎有无数隐形小嘴,正张着嗷嗷待哺。
陈寻暗道,虽然修练蛮魂,效率果然要比以前不断压榨身体极限的原始方法,要高得多,但是他又从哪里搞到那么多的灵药进补?
要是没有灵药,而单纯通过靠进食补充气血消耗,实际的修练进展并不会快很多。
陈寻想到这里,感慨说道:“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不仅修练要适度,狩猎或跟人搏杀时,也不能轻易施展蛮魂战武。要是不能一击制敌,自身消耗过大,就会很容易受制于人。还有,以后每个月,你都到我这里来领一枚乌蟒丹……”宗桑又说道。
每月一枚乌蟒丹,一年就是十二枚,占到乌蟒丹每年能炼制乌蟒丹之数的十分之一还多。
阿公宗图不可能擅作主张,将乌蟒每年十分之一的乌蟒丹私下给他,那自然就是将自己份额内的乌蟒丹,都节省下来给他用。
“阿公,这个万万不可!”陈寻即使心里充满对灵药的渴望,也不能让阿公宗图如此偏待他,坚决推辞掉。
不要说阿公宗图正处于极需灵药的关键修练期,宗桑、宗崖叔侄是他的嫡子、嫡孙,他们每年要是能多得几枚乌蟒丹,修练也能快速许多。
阿公宗图待他是情真义挚,但他终究是外人,他要是袒然接受阿公的偏爱,面对宗桑、宗崖,也于心有愧。
“每月一枚乌蟒丹,实际上也帮不了你多少,可惜乌蟒只是一个小部族,”
宗图深深长叹,过了良久,才徐徐收起内心的震惊跟感慨,深陷眼窝子里的三角老眼重新变成浑浊,跟陈寻说道,
“夜里魂祭,乌蟒会将蛮像请出。你的天资这么高,一夜能开悟蛮魂,夜里观悟先蛮残像或许也能有所得。不过,你要记住一点,尽可能不要露出什么异常来……”
接着,巫公宗图又将服食乌蟒丹修练的要点说给陈寻,就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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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里,可没有敲门再进屋的习惯,陈寻怕有旁人无意闯进来看到他修练的情形,拿了根木棍子顶住门,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枚乌蟒丹来。
蛮魂修练最大的好处,就是无需将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就能炼化药力。
陈寻照着阿公宗图的指点,将乌蟒丹含在嘴里,伸展双臂,施展翔击势,进入那身与意合的入微境界……
心念沿双臂往无穷尽处延伸,神魂识海倏然打开,就仿佛一片广袤无垠的金色大海,翻涌细碎的金色碎浪,气血中微细神华释出,下一刻就在识海之上凝成人形光影,就像“梦境”那般,展翅翔天……
哦,这就是观想具相,这就是蛮魂开悟!
对武修来说,施展入微境界的拳势、战技,是进入极静入寂、观想具相的方便之门。
身与意合,以拳势入微,心念进入神魂识海;而同时又由于意与身合的缘故,甚至不用心念主动刻画,拳势蛮魂就自动浮现,汲取气血神华……
此时出拳,就为威力强大的蛮魂战武;蓄力不出,从气血汲出的神华,就能淬练筋骨皮肉。
原来,这才是修练肉身的无上法门啊。
就算不借助入微境界的拳势,只要能进入极静入寂的状态,心念在魂海之上刻画拳势,同样能汲取气血神华具相蛮魂……
青木道人与云洲修者岚山言武修、真修,除了修练法门不同外,实际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还是不错啊!
想透这一切,陈寻禁不住有些小得意:
就算观想具相秘术是云洲各大宗门的不传之秘,又能怎样?
心里得意归得意,陈寻的心念还是专注在蛮魂相上。
这一刻时间停滞、空间停滞,唯有气血在百骸加速流转,仿佛生出金色微芒在吞夺乌蟒丹散发出的药力。
似乎每一刻,气血都在变得旺盛。
似乎每一刻气血中都有绵绵不断的细微神华溢出,而由真血神华凝聚而成的人形光影,也变得更加的凝实,甚至脸部的眉眼也隐约成形……
这一刻,陈寻心里对天蛮充满无比的向往。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陈寻才从这意识明明清醒异常、却又似身陷梦境的感觉中脱离出去。
在这一瞬时,神魂识海之上浮现的蛮魂碎成无数碎光,散入四肢百骸之中。
浑身的筋骨皮肉似乎都在欢唱,疯狂的从那无数细微碎光中吸取养份……
嘴里所含的乌蟒丹早就化尽,双臂充满澎湃的力量,心脏跳动变更平缓有力,气血充满蓬勃生机,窝棚里光线昏暗,陈寻却有视野通明之感。
仔细比较以往通过压榨身体极限的方式,陈寻暗感这一夜修练,竟有以往数月之功,仅从双臂充盈的力量感来看,似乎并不比刚晋入中阶的蛮武稍弱。
这小小窝棚里实在施展不开手脚,不然陈寻真想试试,将蛮魂神华的力量都轰打出去,看看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这是没有叫巫公宗图看见,要是叫宗图知道陈寻大半天之间,就将蛮魂凝实须眉隐现的程度,还将一枚乌蟒丹的药力全部吸收消化干净,只怕下巴又要吓掉下来。
阿公宗图说他既然已经开悟蛮魂,就算是晋为中阶蛮武,陈寻心想接下来,逐步利用真血神华淬练周身的筋骨皮肉,才是修练的关键……
第九章 我不是小屁娃
(感谢凡乐帝兄弟热情捧场,新书又诞生一位新的盟主,加更一章)
这时候寨子里充满的欢声笑语,看从墙缝透进来的光线,竟然已经到黄昏后了,没想到时间过得真快,魂祭兽筵即将开始,外面乌蟒部的族人都开始载歌载舞。
陈寻没有急着走出窝棚,修练带来的玄妙之感来之不意,他要好好体会,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窝棚,往石殿前走去。
远处的群山之巅笼罩在绯色暮霭之中,隐有兽吼禽鸣之声传来。
广场上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照在石壁上,人影浮动。
石殿在寨子里崇高无比,是乌蟒族议及祭祀先蛮祖灵的地方。
陈寻不是乌蟒族人,在寨子里生活了三年,还没有机会踏入石殿一步。
石殿前的广场中心,是一座用巨石砌出来的巨大祭台,高近十米,周有百余米,矗立广场正中,比石殿还要宏伟壮观。
乌蟒族人在祭坛前面,用无数根圆松木层层堆出一座火坛,也差不多有祭台高。
在火坛的两侧,竖着两根巨大的高木桩子,中间拉起一根巨索,将一只看着有一人高的巨大铜鼎悬在火坛之上。
乌蟒部缺少铁器、青铜器,甚至绝大多数壮丁都是手持石刀、木矛,跟着蛮武外出渔猎,陈寻倒没有想到寨子里竟然藏有这么大的一只铜鼎。
铜鼎两耳吊在巨索上,四方侧壁雕刻许多蟒牙岭都未曾得见的鸟兽及种种蛮文,给人异常厚重苍桑之感,又有说不定的神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传下来的古物,可能平时都深藏祖祠石殿之中,只要等到大祭之日,才拿出来一用。
阿公宗图说乌蟒曾有异常辉煌的历史,单看这只巨鼎,陈寻也相信阿公宗图绝对没有胡说八道。
这时候,宗桑正指挥人手,手传手的用陶罐装满山泉水,倒入铜鼎;同时又有人将寨子里收藏的无数奇珍异草拿出来,投到铜鼎里。
难道魂祭兽筵,就是将乌鳞狡的血肉煮熟了分给大家吃?
兽筵,兽筵,兽肉筵席。
只是将狡兽肉煮熟了,分给大家吃,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
陈寻心里暗自寻思着,宗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逮住他问:
“阿寻,你这一天都躲哪里去了,不见你露面,阿公也不让我过去找你?”
宗崖性子太梗直了,年少肚子里藏不住事,阿公宗崖才特地吩咐,帛书等事绝不能说给他听;更何况宗崖身后还有**个跟班,他们肚子里更藏不住秘密。
“就是,就是,你这几天都躲到哪里去了,宗崖说是你将狡兽拖回来。这么重的狡兽,我们五六个人才扛得动,你到底是怎么拖回来的?”跟在宗崖身后的少年们,都有好几天没见到陈寻了,这会儿都七嘴八舌的围过来问。
回到寨子后,陈寻先是躺在窝棚里养伤,随后就从阿公宗图那里拿到帛书修练,确有三天没有跟寨子里的人怎么接触。
他这会儿叫宗崖拽住,只要笑着诓他:“我的伤还没好,整天都还躺在床上睡觉啊,阿公大概是怕你拖着我到处乱窜吧……”
宗崖打量了陈寻两眼,见他活蹦乱跳的,除了满身还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消去的疤痕外,已经看不出他哪里还有受伤的样子。
“你虽然没有修练蛮武,但身子比宗凌他们还要结实。宗凌胡吹他现在修练蛮武找到那一点感觉了,寨子前的石墩子也能抡开老远,满寨子就要找你掰腕子,想将上回输你的那把铁木弓赢回来——倒是找不到你的人。”
宗凌是宗桑之子,与宗崖算堂兄弟——只是,乌蟒部族里没有这种说法——他二人与南獠之子南溪,算是乌蟒最杰出的三名少年。
南溪此时则颇为冷淡,远远的站着一旁,抱臂看来,似乎对宗崖说宗凌修练蛮武“找到那一点感觉”,有所不屑。
陈寻倒是惊奇。
对蛮武来说,前期能不能将蛮魂战武练到身与意合的入微境界至关重要。
唯有练到身与意合,才能开悟蛮魂,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像宗凌只有十二岁,就找到“那一点感觉”,也就意味着他离真正踏入蛮魂修练的门槛就差半步之遥,其天资不比宗崖还有略差半分。
“怎么样,敢不敢比?”宗凌身材要略瘦小一些,睁着乌黑的眼珠子盯着不作声的陈寻,就怕他说个“不”字。
陈寻苦笑:“我上回进山,不小心把那把铁木弓掉下山崖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除非你想将那把断成两截的铁木弓赢回去,不然我可找不到什么东西跟你赌!”
“你可以拿长牙跟我赌!”宗凌年纪小,还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一两句话就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来。
“长牙?”陈寻疑惑的看向宗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宗崖神秘兮兮的从随身兽皮囊里掏出两根长牙,正是狡兽那两根雪白透亮的獠牙,说道:“大家都说这两根长牙,是你应得之物,阿公叫我拿过来给你……”嘴里说着要给,但手抓住那两根獠牙甚是舍不得。
狡兽在涂山之中,不知道逍遥快活了几百年,将要结成妖丹之际,遭雷击而死,周身却无一不是宝。
这两根獠牙,敲之有金石之声,从深山里冲出来,不知道跟山沟深涧里的石木撞了多少回,竟然都没有一丝断纹,坚韧锋锐,不下绝世刀兵。
蟒牙岭不产铜铁,好的精铁刀矛都是两三千里外的沧澜城传来。
乌蟒部就算是中阶蛮武,都不能人手一把精铁刀矛,普通人更多的还是用石刃、木矛参加狩猎。
宗崖手里有一柄青铜短剑,就叫寨中诸多蛮武少年眼馋不已。
现在有两根比精铁刀矛倍加坚固、锋锐的狡兽长牙,也就难怪他们满寨子找他比掰手腕,满心想将这两根狡兽长牙赢回去了。
见宗崖也恋物不舍,陈寻指着他腰间的青铜剑,说道:“你拿青铜剑,换我一根长牙。”
听陈寻这么说,宗崖顿时就眉飞色舞,忙将扎在草绳腰带里的青铜短剑拔给陈寻,生怕陈寻下一刻反悔:“给你,阿公要问,你一定要说是你主动跟我换的。”
陈寻将青铜短剑插在腰间,又将另一根狡兽长牙递给宗凌:
“上回进山,我走得远些,才要你那把铁木弓防身,本想用过就还给你,不想掉下山崖断成两截。我现在掰手腕,比不过你,这根长牙算我赔给你的……”
“真的?”宗凌又惊又喜,不那么肯定的看着陈寻。
他心里又想,铁木弓是他输给陈寻的,男子汉就应该凭自己的本事将这根长牙赢过来,但是他又没有赢陈寻的十足把握……
见宗凌满脸的纠结,陈寻哈哈一笑,转身不去理他。
巫公宗图德高望重,力排重议将陈寻收留下来,但其他族人对他这个异族少年却没有完全接受。
乌蟒族人对以往的旧事讳莫如深,不愿多提,但陈寻还是能感受到乌蟒族人对异族有着深深的敌意。
不过,在宗崖、宗凌的带领下,寨子里的少年,待陈寻倒不生分。
无论是念着乌蟒收留他的恩情,还是跟宗崖、宗凌这些乌蟒后起之秀打好关系,陈寻都不至于舍不得一根狡兽獠牙,他又不真是小屁娃一个。
宗凌见陈寻这么轻易就将长牙给他,心里自然是喜不自禁,也慷慨的将系在腰间的兽皮囊解开,将他收罗的来“奇珍异宝”摊开陈寻看:“你有什么满意的,都拿走,算我换你的长牙。”
“恁罗嗦,好像我是小气人。”陈寻故作不满的说道。
宗崖也嘲笑宗凌:“就你一袋子破烂,真要换,阿寻能将长牙换给你?”
宗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里待陈寻更觉亲近。
这会儿南獠领人扛着一副巨大的骨骸从石殿里走出来,立马将众少年的心思吸引过去。
雪白的蛇形骨骸盘成一团,就像块巨大的石磨,两个中阶蛮武拿木杠子抬着,看着都像颇为吃力的样子。
“啊,阿公要将这副乌蟒骨骸与狡兽一起熬炼兽筵!”宗崖也吃惊着看着族人将这副乌蟒骸骨抬上土台,丢到铜鼎里。
乌蟒部以蟒为圣物图腾,实则是石寨以西百里外有座蛇谷,黑蛇乌蟒是蛇中王者,剧毒无比。
炼制乌蟒丹最重要的一味药,就是取自蛇谷的乌蟒蛇涎。
陈寻在蛇谷见过十一二米长的乌蟒,就已经是硕大无朋,但看这副蛇骸要是展开来,怕是有二三十米长,暗想,这条乌蟒在死前,已经生长了多少年?
陈寻心里乌蟒部这次怕要将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跟狡兽一起熬煮吧?
第十章 神秘的魂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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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巫公宗图换了一身灰白的粗麻衣衫,与寨中几名老人,从石殿里走出来登上祭台……
随后,有十数族人将一盆盆鲜血淋漓的肉块,用大陶罐装着抬上火坛,倒到铜鼎中。
陈寻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狡兽被肢解之后的肉跟筋骨。
换了一身粗麻衣衫的巫公宗图,拿着那黢黑的骨杖,站在祭台前整理过衣冠,目光炯炯有神的扫过渐聚到广场上的乌蟒族人,哑着嗓子高声呼喝:“魂祭先蛮!”
巫公宗图举步登上祭坛,南獠领着一队蛮武,或牵、或扛、或擒,带着各种各样的野兽猛禽,从人群外走过来。
陈寻还没有见识过魂祭兽筵的情形,平时也没有跟他说这种事,但见这些野兽猛禽,有山猪、有青狼、有山狸、有豹獾、有虎雀、有山鹰、有赤顶鹳,南獠还亲自将一头四肢叫绳索绑得结结实实的蛮牛扛在肩上……
陈寻心里想,不会宰杀后都要放到铜鼎里一起煮吧?
铜鼎虽然巨大,但放入巨蟒骨骸,放入狡兽肉块,又放入无数的灵药异草,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将这些多的野兽猛禽都放进去熬煮?
这些野兽猛禽,体形有大有小,但光一头蛮牛就有三四千斤重。
蛮牛是种相对温顺的荒兽,但不意味着力大无穷的蛮牛就会任人宰害,只是四蹄拿绳索绑着,又叫南獠一手摁住硕大无朋的头颅,只能凄凉而无助的嘶吼。陈寻正猜测南獠他们会怎么处置这些野兽猛禽时,就见南獠领着诸蛮武,绕着祭坛,将肩背上的野兽猛禽放下来,围出一个巨大的祭祀兽圈。
这时候天完全黑了起来,就见登上祭坛的巫公宗图吞下一把乌蟒丹,挥舞手里无比漆黑的骨杖,大声吟唱起来。
火坛下有乌蟒族人举起火把,点燃浸了动物油脂的火坛,“噼哩啪啦”,在滚滚升腾的黑烟里,火光渐渐旺盛。
宗崖、宗凌等少年,以及年岁更小的孩童,这时候都从人群中走出来,袒胸露乳的走到祭坛与祭祀兽圈之间的空地。
宗崖招手让陈寻也过来,陈寻疑惑了一下,抬头见阿公宗图也肯定的冲他点点头,才举走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兽圈之内。
巫公宗图站在火坛之上,叫火光映照的枯皮老脸,这时候也放出莹莹光泽。
随着吟唱,天地间有着神秘的力量在向他聚拢,随后宗桑与三名族中蛮武手擎一杆巨木走上祭坛,一幅兽皮蛮像悬在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乌蟒战旗。
兽皮蛮像的一角叫火烧残,缺了一角,还留下烧灼焦痕。
在火光的映照下,兽皮残像当中是一个**上身、腰裹兽皮的先蛮武神,正踏足将手里所擎巨矛刺出,那一瞬间凝聚的力量之感,似要将天刺破……
要是青木道人在帛书所捞摹的大鹏拳谱可以说是画技精湛,眼前这幅战旗巨像可以说已经是入道了。
巨像蛮武在眼前,简直就像是要活过来,陈寻在抬头看去的一瞬间,就感觉到画像中那先蛮武神所持巨矛,所凝聚的是能将天刺破的势!
这就是阿公宗图所说、乌蟒传承千年的九幽蛮魂残像?!
陈寻的神魂识海倏然打开,只见一樽毫光四溢的虚影悬立波涛汹涌的识海之上。
观想具相,实是在神魂识海之上用心念刻画天地道法。
陈寻暗感从先蛮残像感应到那几乎能将天刺破的势,或许就是乌蟒蛮武传承的最强之道。
他在神魂识海之上还只能观想一道虚影,想来是他血气此时的精纯程度,还远不足以将逆天一刺的玄奥之道演译出来,还远不足具相完整的九幽蛮魂。
陈寻下意识举手踏步,正要进入那身与意合的入微境界,耳畔却传来雷霆般的一声震响。
“咄!”
陈寻耳膜巨痛,陡然惊醒过来,就见阿公宗图端了一只陶碗站在他的眼前,正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阿公宗图特地吩咐过他,不要在宗桑、南獠等人面前露出异状,陈寻没想到,在看到蛮像后,会不由自主的进入观想具相的境界。
只是他能轻易的将大鹏秘拳第一势观想出来,为什么观想九幽蛮魂,会如此的艰难?
也对,天地之道有大小之别,法有强弱之分,观想具相自然也就有所难有易。
只是,他没有想到,乌蟒千年传承的九幽蛮魂,威势竟是如此的强大。
陈寻这才发现自己汗出如浆,浑身都叫腥臭的汗水浸得湿透,骨架子都快散掉,要不是阿公宗图及时叫醒他,他恐怕会站在这里气血干涸而亡。
陈寻此时回想刚才那一瞬,也觉得后怕,暗感真要将九幽蛮魂在神魂识海具相出来,所聚集的力量足以能将眼前这座巨大的祭台轰塌,但他体内气血远不足以提供这么多的能量,强行具相,还不是要将自己先榨成人干?
陈寻还以为他刚才的失神只是一瞬间,但看火坛底部的火,已经完全升腾起来,熊熊大火将铜鼎淹没,祭台临近火坛的一侧石壁都烧得焦黑。
陈寻这才知道,他自以为失神的那一瞬间,其实已是过去许久,但不知道阿公宗图这时候端了一只陶碗走下祭台做什么。
见陈寻无碍,巫公宗图伸手到陶碗里沾了一滴青色的黏稠液体,滴到陈寻的额头。
那滴青色液体沾上额头,即化入热流钻进去,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热灼之感,叫陈寻想起巨魔将那滴金色血滴入他体内的情形。
阿公宗图说,乌鳞狡是蛮荒异种,兽心先天就有真血存在,异兽真血,比寻常灵药珍贵百倍千倍,采集到一滴就能叫人脱胎换骨。
陈寻心想陶碗里的青色液体想来就是从乌鳞狡身上采出的真血,只是要供上百乌蟒孩童淬体,或许添加大量的其他药液稀释过。
陈寻心里想:巨魔心脏所化的那滴金色血,就是六臂巨魔的真血?
巫公宗图给诸少年都点过真血,又走上祭台,但听他一声“祭”令,站在兽圈之旁、早就将利刃持在手的南獠等人,手起刀落,将围成兽圈的那些野兽猛兽头颅一一斩断。
禽兽满脖子的鲜血,都冲着祭台方向喷射。
这些野兽猛食的嘶鸣是停了,但陈寻陡然感受到一阵更强烈的冲击力,神魂识海倏然打开,就见无数断首的兽魂禽魄虚影,汇到祭台的上方,像乌云一样凝聚,无声的狂吼怒啸。
这时候从铜鼎之中更是传出两股无声怒吼,那无形的狂风怒啸,几乎要将火坛之上的熊熊巨火压灭,蟒形、狡形两道虚影,猛剧的要从铜鼎之中挣扎出来。
兽圈之外的乌蟒族人以及南獠等蛮武,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一脸凝重的看着先蛮残像。
而身处兽圈之内的宗崖、宗凌等人,心魂正承受猛烈的冲击,稍弱的少年,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手脚都开始抽搐。
陈寻看看暗暗心惊,担心一些孩童在这么强大的灵魂冲击之下,会直接魂消身灭。
“以此地兽魂,请祀乌蟒先蛮!”站在祭台上的巫公宗图,一声巨喝仿佛雷鸣一般在广场上空传荡,但见兽皮残像顿时释出无形巨力,就将激荡的灵魂冲击之力吸走。
不是将灵魂所承受的冲击之力吸走!
而是兽皮残像正将吸噬那些禁锢在兽圈之内的兽禽魂魄,以及从铜鼎释出的狡兽与乌蟒残魂……
啊!
陈寻惊讶的抬头看向那幅兽皮蛮像。
虽然他看不见,但自神魂识海打开之后,蛮魂所滋生的灵觉,能敏锐感应到二十米方圆内的微弱气息。
这些禽兽魂魄气息强到,就像一道道虚影在他眼前苦苦挣扎着,想要抵抗蛮像的吞噬,其中又以狡兽与乌蟒的残魂额外的强悍。
蛮像无风而抖,剧烈得就像要给无形的手撕成碎片,而像中先蛮身上的巨蟒图腾都透漏乌莹莹的光泽。
太诡异了!
陈寻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幅兽皮绘制的蛮像竟然能吞噬兽魂!
“祭拜先蛮!”巫公宗图又是雷鸣般的巨吼。
宗崖、宗凌等少年,缓缓起身,围着祭台,就在兽皮蛮像之下,以更虔诚、狂热的神情,学着蛮像武神的身姿,踏步作刺矛状而走,嘴里吟唱蛮歌。
陈寻没有学过矛舞,就站在外围看着宗崖他们绕坛而舞,听着像乌云一样云聚祭台上方的蛮歌,直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暗感他要是也这般一步步的走下去,或许就能叫九幽蛮魂在神魂识海之上具相。
有这种明悟,陈寻心想这种矛舞蛮歌,大概就是乌蟒族人参悟蛮像、开悟蛮魂的秘法吧?
吞噬无数兽魂禽魄的蛮像,这时候没有停止动静,反而光芒大作,释出无形巨力,将巨大祭台下宗崖、宗凌等黑压压上百个乌蟒孩子一起罩住。
陈寻站得稍远,也能感受无形力场从蛮像释出,时间一久,就觉身乏疲累,心想绕祭台而舞的那一百多乌蟒少年孩童所承受的压力该有多大?
很快就有孩童承受不住,勉强从矛舞人群里走出来就翻身倒地,手脚抽搐,嘴吐白沫。
这时候南獠领着人,将承受不住的孩童抱出来。
祭台之上,有人用一支长柄木勺,将铜鼎里熬煮多时的肉羹滔出来,一碗碗的传下来,由南獠等人负责灌进这些承受不住的孩童嘴里,然而将这些孩童送到祭台上,直接在蛮像之下,打坐吸收肉羹中的药力。
陈寻这时候算是看明白了,原来祭礼兽筵是这么回事。
寻常人服食灵药,都是有限度的,服食药力极强的灵药,通常的结果就是爆体而亡。
开悟蛮魂的蛮武,服食灵药的同时,在魂海用心念刻画蛮魂,就能直接炼化进入气血的药力,淬练周身筋骨皮肉……
有狡兽、乌蟒骸骨,以及无数的灵药异草,陈寻都能感受到铜鼎之内有无数的生命精元在狂啸,只是包括宗凌在内,诸多乌蟒少年还都没有开悟蛮魂,根本无法无法食用。
蛮像释出无形力场,实际作用跟蛮魂具相类似,就是帮助乌蟒孩童炼化兽筵中的药力,精纯气血的同时,也淬练他们的筋骨皮肉,强化体魄……
第十一章 耀眼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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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少年,在先蛮残像所释出的无形力场之下,承受能力是不同的。
宗崖已经开悟蛮魂,对狡兽真血及肉羹药力的吸收,最为充分。
而在同龄人中间,宗凌的承受时间则要长得多,其他人都退了下来,他还陷入一种神秘而颠狂的状态之中,一个人绕着祭坛举矛舞歌,满脸静穆、虔诚,**的身子还隐隐有光华透出。
看阿公宗图以及宗桑等人,看向宗凌的眼睛里都有喜色,陈寻心想宗凌这时候应正在开悟蛮魂……
宗崖停下来,没有急着走出来喝肉羹,而是等着宗凌开悟蛮魂。
陈寻暗感以后还要加倍的努力,他打开神魂识海,也只能观想九幽蛮魂的一道虚影,此时才十二岁的宗凌,天资真的不凡,难怪宗桑嘴巴都要笑咧了。
过了一会儿,宗凌步伐就渐渐拖慢,似乎承受万斤压力,脸、脖子、胸口都要血汗渗出,看来离最后一步完全具相,还差了不少。
看宗凌将要支持不住,站在祭坛密切关注一切的巫公宗图,踏步举起在骨杖,在宗凌的额头敲了一下,将他震醒。
宗桑焦急的走过去,问道:
“心眼看到什么?”
“光,刺眼的光,眼睛都睁不开……”宗凌虚弱的说道。
“够了,既然都生感应,再修练一段时间,就能真正修练蛮魂了。”宗图将瘫成肉泥般的宗凌抱起来,让宗桑喂肉羹给他喝下。
陈寻心想,原来宗凌还是不能具相蛮魂啊,他在识海之上所观想的虚影,总归要比宗凌心眼所看到的刺眼光芒要清晰得多。
“你家小子厉害啊,乌蟒能不能出天蛮,就落在你家小子跟宗崖身上了。”一群蛮武喜不自禁的围过来,又是羡慕又是高兴的跟宗桑说道。
宗桑的大嘴早就咧到耳朵根:“嘿嘿,嘿嘿,这小子也这点傻福。要不是这次从乌鳞狡体内采出几滴真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悟蛮魂……”
“先蛮保佑!”一群蛮武又说道。
陈寻看这些蛮武一脸虔诚的样子,心里无语。
乌蟒部族人对先蛮的崇拜还真是到盲信的程度了,乌鳞狡是俺费了老鼻子劲拖回来的,好不好?
宗凌喝过肉羹,很快就缓了过来,与宗崖稍歇一会,就跟其他孩童一起,走上祭坛,接受无形力场的淬练。
很显然,宗崖、宗凌等人吸收肉羹药力更多、更充分。
在那一刻,陈寻都有宗崖、宗凌长高稍许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接着,一些已经成年,但还没有开悟蛮魂的初阶蛮武,这时候也都上前接受残像战旗的淬练。
他们的成长空间有限,都只吃一两碗肉羹,差不多将药力炼化了,就又走到兽圈外。
“来吧,你先喝一碗,再上祭台,”宗桑拿了一碗肉羹,走过来递给陈寻,让他喝下去,指着脑袋跟他说,“让脑子里空空的,不要想什么……”
陈寻自然知道身与意合时的无念无想,即使不具相蛮魂,在无形力场之中,能使体魄得到更精纯、更有效的淬练。
普通人没有办法随意进入无念无想的入寂境界,但努力保持身心空静,还是会有所帮助。
陈寻见宗桑好意提醒他不说,递过来的陶碗明显也大了一号,感激的冲他笑了笑,没想到他还有这份细腻心思。
陈寻接过陶碗,将飘着异香的肉羹喝下,入喉就有轰然药力化作滚滚热流,散入百骸;他举步登上祭坛,就觉得像是走进充满黏稠液体的湖里,叫他举步艰难。
没想到祭坛才是无形力场的核心,边缘所感受到的压力还是轻的,而他越往祭坛中心走,身体承受的压力越大。
身体内的筋骨血肉都同时受到挤压,散入百骸的药力这时候将要沸腾起来,果然并不需要具相蛮魂,就能淬练筋骨,气血也隐约变得更精纯。
陈寻见坐在兽皮残像底下的宗崖睁眼看他,便朝他走过去,就觉得蛮像底下的无形力场,还要比祭坛边缘强上十倍都不止。他就坐在宗崖的身边,让残像战旗释放出来的无形力场助他吸收药力、淬练身体。
身置无形力场之中的感觉,叫陈寻暗感这幅兽皮蛮像,怕是不止开悟蛮魂、淬练筋血这么简单。
能吸食兽魂,能释放无形力场,能助未开悟蛮魂的族人吸引肉羹药力,明明就是一件有多种妙用的异宝啊。
陈寻抬头看了悬在头顶的蛮像一眼,只是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去尝试在神魂识海之上,观想那樽似有无上威能的九幽蛮魂……
陈寻无意的动作,却叫站在外围的南獠、宗桑等人大为震惊。
宗桑讶异的说道:“嗬,这小子,承受能力真强啊,都走到先蛮战像旗下,还有闲工夫东张西望,比宗崖要轻松好多啊!”
“他要是乌蟒男儿,该有多好啊,他将来成就,必定在你我之上!怕是比你家小子还不差啊!”南獠不是很喜欢这个异族少年,也不得不承认陈寻的修练潜力,比族中少年都要强大。
陈寻待百骸中那股药力所化的暖流不再,心想药力应该已经炼化完毕,见宗崖还在闭目打坐,就先走下祭坛。
此时南獠、宗桑等人更是讶异。
“这么快,就将一碗肉羹里的药力吸引完了?”南獠看到宗桑递给陈寻的那碗肉羹明显要大许多,不过那头乌鳞狡是这个异族少年拖回来的,他也就没有说破,但没想到这个异族少年承受蛮像淬练会这么轻松,更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将肉羹药力吸收掉。
以他跟宗桑,就算全力开悟蛮魂,也不能这么快吸收肉羹药力啊。
宗桑也有些难以置信,招手让陈寻过来,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喝下肉羹,浑身都暖洋洋的,这会儿感觉不到暖流,我想再留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作用了吧。”陈寻说道,暗中比较,一大碗肉羹下腹,吸收药力淬练身体,倒跟半枚乌蟒丹的效力差不多,而在蛮像的帮助下,他炼化药力的速度极快。
见铜鼎里狡兽、乌蟒骸骨与无数灵药异草熬煮的肉羹,怕能盛两三千碗,足抵千余枚乌蟒丹,心想难怪当初阿公宗图跟南獠他们看到那头狡兽,会如此的狂喜。
这相当于让乌蟒全寨的蛮武,一夜之间增加**年的功力啊。
宗桑不知道陈寻心里所想,他的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样:
“你就感觉暖洋洋的!这还有天理了!”
他将那么一大碗饱含异兽生命精元的肉羹喝下肚,都会有血液沸腾的感觉,陈寻喝下去,竟然只是“暖洋洋”的感觉?
阿爸宗图说给陈寻换大碗,他还担心陈寻承受不住那么强劲的药力呢。
南獠一干蛮武也都摇头苦笑,这三年来,他们也都能看到陈寻这个异族少年的异常之处,但这刻还是难抑心里的震惊。
承受、吸收能力这么强、这么快,即使没有开悟蛮魂,但只要蛮像力场能维持一夜,让他一碗碗的不断喝肉羹,身体的强度岂不是一夜之间也能淬练到蛮武九层颠峰的程度?
有蛮武开始拿拳头打头了:
“为什么阿寻不是乌蟒族人啊!”
“不行,蛮武不传外族的规矩一定要改!”
“巫公都说,祭魂过后,就让阿寻入族,阿寻以后就是我们乌蟒部的天才了!”
“对啊,再也不用受黑山部那群臭屁家伙的鸟气了;鬼奚占我们的寨子,也要讨回来!”
巫公宗图还站在祭坛上,看诸少年打坐淬练的精况;宗桑这时候看向南獠。
南獠抬头看了看天色,迟疑了一会儿,让人再拿两碗肉羹过来。
陈寻也知道一碗肉羹堪比半枚乌蟒丹,珍贵异常,错过这次,不要何时才能再有饱食一顿的机会,接过陶碗,谢南獠:“谢谢阿叔……”
南獠有些不好意思。
他对这个异族少年一直都较冷淡,但不管怎么说,那头狡兽是陈寻拖回来的,听他这声“谢谢”,是受之有愧的。
陈寻连着将两碗肉羹喝下,散入百骸的药力暖流热涌,就再登上祭台,坐到蛮像下接受无形力场的淬练。
第十二章 遥远的沧澜
晨曦微露,残像吸食的兽魂残魄也渐渐耗尽,释出的无形力场渐弱,再没有淬练的效果,魂祭兽筵也就到了尾声。
火坛已熄,就剩下一些烧得乌黑的残木,铜鼎放下来,里面还剩不少肉羹。
南獠、宗桑等中阶以上的蛮武,才笑嘻嘻的围上来,就着浑浊的果酒,围着篝火堆,将一碗碗温热的肉羹从铜鼎里滔出来喝,欢声笑语一片。
宗崖、宗凌,南溪等年纪稍大些的少年,魂祭结束也不离开,拉着陈寻坐在火堆旁,赖着脸皮跟大人们讨一碗果酒喝。
南獠、宗桑等人开悟蛮魂,他们虽然总共十五六人,却是乌蟒部真正的中坚力量。
他们将肉羹喝下肚,回去后再修练,自能吸收药力、精纯血脉,不需要蛮像的辅助。
这次盛筵,对南獠、宗桑他们的助益极大,肉羹一碗接一碗的喝下去,堪比以往三五年的修练;不过得益最大的,还是宗崖、宗凌这些乌蟒少年。
陈寻此时都能从宗崖、宗凌,以及南獠之子南溪等人的身上,明显感受到比昨夜之前更旺盛的气息,而他们体内经过一夜淬练、精纯十倍都不止的血脉,将为他们的蛮武修练奠下深厚的根基。
比以往加倍苍老的巫公宗图,叫寨中几名老人搀着从祭坛上走下来,虚弱得都站不住脚,坐在火堆内,喝下一碗肉羹,才算是恢复少许精力,感慨的说道:
“苏氏未出涂山之时,乌蟒在涂山以西称雄,号令诸部。那时的魂祭兽筵,几乎每月都能举办一次,一次都要举办三天三夜才休。现在倒好,几十年的积蓄,一夜兽筵就耗尽了……”
南獠开朗的笑道:“等宗崖、宗崖、南溪他们成长起来,一定能率领族人走得更远,猎来更多的荒兽异禽,让阿叔来主祭兽筵!说不定二三十年后,乌蟒还能有机会迁回到沧澜去……”
“沧澜啊!”巫公宗图神往的眺望北方的天空。
沧澜!
陈寻都没有能力走出方圆百里的山岭,自然更不知道纵横千里蟒牙岭以南的沧澜荒原,是怎样一番情形。
据西荒经所述,蟒牙岭以南、涂山以西的沧澜,是西荒绝域与云洲相邻的一片荒原,在涂山之中有隘口,与沧澜相接,也是云洲出涂山、进入西荒绝域的必经之路。
每到寒冰融化的春季,沧澜就会长满五色碎小花草,千里荒原一片斑斓。
而在八百年前,那里也曾是乌蟒先人世代居住的地方,也是乌蟒先人流下太多血跟泪的地方。
西荒绝域,地广十数万里,纵横千里的蟒牙岭只是其中微小一粟,陈寻都没有机会走出蟒牙岭,自然也难想象这方天地的广袤;而在昨夜蛮魂具相之后,他心里对这方天地更是充满向往。
巫公宗图收敛激荡的心绪,柔和又有些疲惫的眼神,转到陈寻的身上,片晌,跟南獠等人说道:“先蛮祖灵并没有拒绝阿寻的接近,但他终究是外族,以后还是让阿寻跟宗桑学习一些战技吧……”
“刚才阿寻在蛮像之下,明明也有感应。他的潜力这么大,不应该纳他入族,让他跟宗凌他们一起参悟蛮像吗?阿爸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宗桑第一个跳出来质问。
魂祭前的公议明明都说好的事,而且也是阿爸跟南獠他们力争来的,宗桑怎么都想不到,阿爸却先改口了。
见阿爸神情坚决,宗桑急得站起来,从广场边搬起一块巨石过来,指着陈寻说道:“阿寻,你将这石头抱起来,让阿公看看,你的潜力到底有多大!”
广场边上放置好些巨石,是蛮武练力所用,有百十斤、三五百斤不等。
阿寻之前能勉强举起六百斤的巨石,就堪比初阶三层的蛮武。
宗桑随手搬过来这块巨石,堪有他一人高,是两千斤重的练力石,陈寻看着就有些犹豫,他怎么能举得这些重的巨石?
“快试快试,让巫公看看你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其他蛮武也叫唤道。
陈寻试着将手搭到巨石的边上,就觉得石头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但他沉下身子,力涌双臂,就觉得石头就算生了根,也不是不能扯断,左右摇晃了两下,就一鼓作气将石头抱起来。
不过陈寻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感觉再用力,腰背像弓弦一样绷紧的筋腱就会被拉裂。
陈寻将巨石扔下,“砰”的一声响,他心里也是吓了一跳:他从拖乌狡鳞回寨,才三天时间,他不过服一枚乌蟒丹,喝下三大碗肉羹,力气竟然就暴涨了三倍!
“喝、喝、喝!”围着火堆的一干人,没想到陈寻真能将巨石抱起来,还以为他能将巨石摇动就了不得了。
两千斤的巨石啊,对上阶蛮武来说是小意思,但对中阶蛮武来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抱起来。
这时候大家眼睛都看向巫公宗图,阿寻这样的神力少年,要不是乌蟒族人就太可惜了。
巫公宗图眯起浑浊的眼睛,坚定的摇了摇头:“先蛮定下来的规矩,不能改啊!”
宗桑气得要将他阿爸下巴上几根稀疏白胡子揪下来,什么破规矩,不就是以前吃过苏氏的大亏吗!
“阿叔,你们说,阿寻该不该入族!”宗桑问坐在他阿爸身边的几个寨中老人。
“南獠,你怎么看?”几名寨中老人问南獠。
巫公之外,族长为首。
南獠也是疑惑巫公宗图的态度前后为何转变这么大,虽说他不再坚持拒绝陈寻入族,但他也有些其他的担心,沉默了许久,说道:“阿叔应有他的考虑,阿寻跟宗桑先学习战技也好。”
陈寻心里知道,一旦成为乌蟒族人,就要像南獠、宗桑、宗崖他们那样,承担守护乌蟒的责任。
阿公宗图一改初衷,这么安排,就是不想让乌蟒束缚住他的手脚。
只是他在这方天地,除了乌蟒,身无所系,难道不成为乌蟒族人,这份情义就能舍弃?
陈寻心怀感激的冲阿公宗图叩头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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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宗图、南獠等人许可,接下来的数月,陈寻每次采药归来,都会先到石殿前的广场上,跟随宗桑等人练习乌蟒的弓矛战技。
篝火熊熊烧起,照着广场上明亮如昼。
宗崖手持一把兽骨磨制的锋锐长矛,踩着步法,舞出一团灰蒙蒙、绵延不绝的青光矛影。
乌蟒九幽战矛,分扎截劈、扫抹刺、撩点崩九式矛姿。
每一式矛姿辅以跨、踏、踩、掠等不同步法,又皆有数十种变化。
但见宗崖身藏青光矛影之中,每一式矛击都有不同的变化,辅以拳打脚踢,嘴里呼喝声震,整个人就像贴地翻滚的雷霆,稍沾就会骨断肢残,声势端的骇人。
不仅围看的乌蟒少年,满眼羡慕,心里惊骇,都在想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将手中战矛练到这种程度,就连站在石殿广场边缘,与宗桑一起督导族中少年修练战技的几名中阶蛮武,见宗崖挥舞乌蟒战矛如此凌厉,脸上都是又诧异又惊喜的神色,实在想不到年仅十四岁的宗崖,现在就有跟他们并肩齐驱的实力。
假以时日,宗崖成长为乌蟒新一代的天蛮强者,也非没有可能。
宗崖这段时间如此快速的长进,跟魂祭兽筵有着直接的关系。
不仅宗崖,宗凌、南溪等乌蟒少年,蛮武修练都迸发出巨大的潜力,短时间里就有极大的进步,宗桑、南獠等核心蛮武,实力增强之后,不仅敢走出更远,往蟒牙岭深处走得更深,也敢狩猎更强横的凶禽猛兽。
更多的荒兽,意味着更充足的肉食;更强横的荒兽,意味着精纯血肉更能滋补气血。
魂祭兽筵使得乌蟒部进入更加生机勃勃的良性循环之中,狩猎归来,宗桑、南獠等人,除了自身修练不缀外,也是加倍的督促宗崖等少年修练,期待着乌蟒部终有一天能重振旧日的辉煌。
宗桑更是一脸的骄傲,拍着他家小子宗凌的肩膀:“你跟宗崖学着点!有点成绩,尾巴就翘天上去了,你差宗崖还远着呢!”
宗凌已经开悟蛮魂,但小孩心性未改,瘪着嘴,跟他老子不屑的说道:“宗崖还大我两岁。”
宗凌这句话却换来宗桑的一记大耳刮子。
宗桑朝着儿子怒吼:“滚,给老子练矛去,不要就会嘴巴利索!”
宗凌委屈的摸着脑袋,说道:“都说不能打脑袋,本来我就笨。”见他老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忙溜到角落里去练矛。
陈寻见宗桑威猛高壮,却拿宗凌没辙,暗感好笑,也不管宗凌给赶到角落里,又专心看宗崖练矛。
陈寻灵识过人,见宗崖将骨矛舞出团团乌光,威势惊人,但唯有骨矛逆刺之际,则加倍透漏出凌厉的穿透之势,威力远非普通矛姿战技能及。
与兽皮所绘的九幽蛮魂像相比,此时持矛逆刺的宗崖也算是初得三分神韵,实则是宗崖沉浸矛术之中,身与意合,他所开悟的蛮魂在神魂识海不自觉的若隐若现,施展出蛮魂具相的神秘力量。
乌蟒千年以来的蛮武传承,核心就有那幅兽皮蛮像所绘的逆鳞一刺。
这堪比天痕地势、道蕴天成的一刺,蛮荒诸部称之为蛮魂战武,也是乌蟒九幽战矛的本源。
数十代乌蟒部先人,从蛮像不断参悟、改良,从逆鳞一刺演化而来的九幽战矛,则是威震蟒牙岭的搏杀战技。
然而看宗崖舞矛,陈寻感悟更深:
虽说蛮魂具相后所施展的蛮魂战武威力奇大,但与敌搏杀,还是需要辅以完整、变化多端的战技,才能真正的发挥出威力。
有这样的明悟,陈寻每日除了苦练九幽战矛外,也跟宗桑苦练拳脚功夫,希望在与敌搏杀时,能将大鹏秘拳五势的威力也彻底的发挥出来。
第十三章 深山不易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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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在广场练过战矛、拳脚工夫,陈寻回到自己的窝棚也没有休息,而是从药篓里拿出一株鱼阳草。
陈寻没有加入乌蟒部,还是作为异族少年寄居在石寨,如今他也算修练小有所成,敢到蟒牙岭更深处采摘药草,收获自然也比以往多出许多。
除了换取食物外,还能有一些药草剩余,阿公宗图就让他留着供自己修练所用。
将鱼阳草衔在嘴里嚼碎,但不急着将微微腥涩的草液咽下,陈寻施展大鹏五势,神魂识海也倏然打开,浅青色的人形光影,也是意随身动,依次施展大鹏五势……
虽说陈寻现在盘膝而坐,就能进入极静入寂的境界观想蛮魂拳势,但他发现,施展大鹏五势,身与意合入微之际,打开神魂识海,自发具相蛮魂,精纯气血、淬练筋骨皮肉的效果更佳。
随着口腔里的鱼阳草药力渐渐渗入血脉,就有些微神华从气血溢出,向人形光影凝聚。
虽说只有些微变化,但此时的陈寻灵识过人,还是能感觉到神魂识海之上、散发浅青色毫光的人形蛮魂,不断变得更加凝实,也不断的在长高。
这并不是陈寻错觉。
陈寻最初只能具相蚕茧大小的蛮魂,这些天过去,蛮魂相足足增长有一倍,足有两寸高矮。
待感觉口腔里的草液药力已经吸收干净,陈寻便止息盘膝而坐,任神魂识海之上的蛮魂散作万千细碎毫光,散入四肢百骸。
看陶碗里的灯油,才烧去些许,陈寻暗感自己修练才刚刚起步,一株鱼阳草就只能供这点时间的修练,看来是要往蟒牙岭更深处寻找修练的灵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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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还要进山采药,陈寻不敢过度压榨身体潜力;而在有足够的灵药之前,陈寻更不敢观想威力绝强的九幽蛮魂。
他可不想修练一次,就在窝棚里瘫痪上好几天;这不是细水长流的好方法。
身边还有一枚乌蟒丹跟六株鱼阳草没有服食,但既然打定主意往蟒牙岭更深处走,还要贴身留一些灵药以备不时之需。
墙隙有青潆潆的晨曦透进来,陈寻就将药篓子背到肩上,走出窝棚。
广场上,近百蛮武也分作七八支猎队,准备进山狩猎。
近来大家修练更加勤奋刻苦,但消耗也是倍增。
山岭里禽兽生长都有定量,要想获得更多的猎物,只能往蟒牙岭深处走得更远。
看着陈寻背药篓出来,众人都跟他打招呼:“怎么,陈寻今天又一个人进山啊,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大家彼此有个照应?”
狩猎,就得漫山遍野的寻找野兽踪迹,山窝子里有没有大的兽物躺藏,一眼都能看出来,搜寻起来极快;而采摘草药则是技术活,眼睛得往石隙沟角里钻,一寸地一寸地的慢慢找。
通常说来,只要在猎队清出的安全区里找药,都不用担心会遇到什么凶猛野兽。
不过,寨子里也有老人会进入这些“安全区”找药,陈寻没有加入乌蟒,采集药草,除了换食物之外,其他都归自己修练所用,自然不能占这个便宜。
“谢谢阿松叔,我今天想去北崖子看看,还有我今天夜里可能赶不及回来,谁要是看到阿公,帮我跟阿公说一声……”陈寻挥挥手,感谢大家的好意。
“北崖那边太远了,猎队也有好些日子没搜过那边,夜里在外留宿,更加凶险,你一个人去,遇到凶兽怎么办?”有人担心的说道。
“阿寻还要你担心啊,你看看他那力气,看他那机灵劲,就是遇到山豹子,正好给他猎回来加餐。”有人对陈寻信心满满,心想这小子一个人进山,每回采到的药草,都是寨子里那些采药老手的好几倍,还时常能采到鱼阳草那样的灵药,真不明白巫公为什么会那么顽固,不让阿寻加入乌蟒。
以往猎队也很少在山里宿夜,如今消耗大增,被迫要往山岭更深处狩猎。
兼之魂祭兽筵过后,寨中蛮武实力都大增,包括宗凌、南溪在内,这段时间一共有四人开悟蛮魂,使得寨子里中阶以上的蛮武增加到二十人,这样也就能组织一两支精锐猎队,进入深山里宿夜、狩猎。
大家都知道陈寻一向胆大心细,听说他要留在外面宿夜,也没有太过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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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野兽,一年能生好几胎,而鱼阳草这样的灵药,偶尔在那个山沟子里采得一两株,可能再过十年八年,这片区域都不会再有一株鱼阳草长成。
普通药草易得,灵药全靠机缘。
而鱼阳草在灵药里,还只能算最低微的一级,但就是这样的低微灵药,陈寻一个月能采到三五株,就算是相当幸运了。
要想采到更多的、药力更充沛的灵药,就只能往人迹罕见的深山野林里钻,这也意味着会有更多、更大的凶险。
那头乌鳞狡幸亏是被雷电击毙,被山洪冲出山来,不然就算是南獠、宗桑同时带队,在深山里与那头快要结丹的乌鳞狡遇上,也难有一个活口逃出来。
陈寻想着,山中异兽都有自己的领地,乌鳞狡才被雷电击毙没多少日子,想来它的领地还没有叫其他蛮荒异兽跑过来占据,沿着山涧深山里走,兴许能安全些。
大半天,也不知道翻过多少奇峻岭脊,站到一处山峰上,再也看不到乌蟒寨的踪影,陈寻才放缓脚步。
陈寻此时脚力甚健,一天时间都用来赶路,估计这一跑,差不多跑进蟒牙岭深处有近百里的距离。
《西荒经》载蟒牙岭南北纵深千里,这要是实数,那位于蟒牙岭北麓边缘的乌蟒,距蟒牙岭的最深处应该有五百里。
陈寻所立之处,远远谈不上蟒牙岭的最深处,但也足够了。
见暮色四合,天很快就会黑下来,陈寻找了一处崖洞爬上去,想在里面过夜,明天就在这片山岭附近寻找药草。
为防止有什么凶禽猛兽突然闯进来,他又去附近搬些石块过来,想将洞口堵住。
一声唳啸传来,陈寻抬头就见一点黑影从远空往这边崖顶掠来,疾风扑至,瞬息就见一头巨雕抓住崖顶的枯树。
巨雕团住翅膀也有山豹大小,青羽如铁,红鳞利爪散发冷冽寒光,青色的眼珠子厉寒发光,正盯住陈寻这个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陈寻心头发寒,未曾想刚落脚,就遇到这么头凶禽。
陈寻一路走来,除了偶尔见到一两头山鹿饮水溪畔外,没看到其他凶禽猛兽,还以为乌鳞狡的领地,不会有其他凶禽猛兽的存在,却没想到一头撞进青眼巨雕的老巢里来。
青眼巨雕虽然不是乌鳞狡这样的蛮荒异兽,但也绝不好对付。
崖顶石梁旁那黑森森的洞口,有许多枯枝伸出来,可不就是这头白额巨雕的老巢?
青眼巨雕眼露凶光,振翅扑来,疾如闪电,一对铁翅更是刮起狂风大作,吹得枝断石裂,离十多米远就有无形如刀的罡风气浪,直割陈寻的脸面而来。
陈寻踏步就将手中骨矛冲巨雕白额刺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巨雕贴着崖壁袭来,陈寻见这头蠢雕如此托大,仗着一只坚如精铁的长喙就想将他啄成两段,不在这时杀了这扁毛畜牲,更待何时?
“咔嚓”一声,骨矛刺中巨雕铁额,顿时断成两截。
陈寻来不及痛惜那支出师未捷的骨矛,一股巨痛从虎口沿着臂骨就往胸口冲,叫他怀疑这一下,就将他的右臂震裂。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头禽兽,扑袭之下就会这么大的力气,更没想到巨雕额头会那么坚硬。
他如今两膀子也有两千多斤的气力,骨矛用异兽腿骨制成,坚如精钢,他寻常时练习时,一矛能将半人高的巨石捅成碎块,没想到却叫巨雕铁额撞成两截。
青眼巨雕的铁额,到底是坚硬到什么程度?
陈寻心里骇然。
好在巨雕也叫那一击震晕,直往崖下跌滚,不然在陈寻右臂给震得快断之际,它翻翅露出利爪,他绝难逃开膛破肚之劫。
巨雕跌下崖,也没有给陈寻趁机追杀的机会,堪跌到崖底,就又震翅飞起,悬在半空中晃了晃给震晕的脑袋,又以更凌厉的凶势,伸出红鳞利爪往崖洞这边扑来。
陈寻手里还有一柄青铜短剑,右臂巨痛未消,用不上劲,拿剑在左手。
只是短剑坚韧,还不如那支用异兽骨磨制的骨矛,他不敢拿短剑与巨雕力拼。
要是没有趁手兵刃,他赤手空拳跟这头巨雕在旷野宽谷里的缠斗,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胜算。
看着巨雕扑来,陈寻往崖洞里闪躲,抬脚就将洞口的一块巨石踢出去。
巨石重逾百斤,在陈寻脚下仿佛石弹射出,挟裹巨大风势,但巨雕利爪抓住。
哧溜一串电光石火溅出,巨石就碎成数块掉落山崖,陈寻借机掣剑往巨雕那双青色双眼抹去,心想这畜牲的眼珠子,总归没有那铁额坚硬。
巨雕收起轻敌之心,利爪扑击快成一道寒光抹来的短剑,迅捷如电,竟不比陈寻稍慢。
看那红鳞利爪能将巨石抓碎,坚硬程度想来不会在铁头之下,陈寻不敢去硬碰硬,闪身就往崖洞里躲。
这畜牲还没有在人类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报仇心切,也不顾崖洞狭窄,敛翅就往里钻,利爪扒住崖石,一支长锐铁喙就疾如雷电的朝陈寻刺啄。
陈寻连退数步,都不能摆脱那如长矛一样的铁喙,只能举剑相格。
剑格剑断,陈寻对此就有预料,就在剑短瞬时,神魂识海倏然打开,蛮魂具相,身与意合,左拳冲着巨雕的右眼轰去。
拳势奔如雷电,卷起割面大风,吹得崖洞里石飞沙迷,厉声尖啸,巨雕见拳势骇人,堪堪要闪,下一刻就叫陈寻一拳打在眼珠上。
沛然巨力,将巨雕的一只眼珠子“咔嚓”震轰碎,青黑色的液体溅得陈寻一脸。
“唳!”
巨雕凄厉嘶啸,尖锐的声音就像一道道金针直刺脑骨,震得陈寻头皮炸天,神魂识海也是波浪狂涌,下一瞬时就如风吹灯灭,蛮魂相骤然碎裂,蛮魂神华如乱流激荡,陈寻气血浮动,差点一口血狂喷出来。
陈寻未曾想巨雕厉啸竟有如此威势,而轰出的左拳来不及收回,胳膊叫巨雕发狂的利爪狠抓了一下,皮肉血淋淋的割开,森白臂骨上还留下一道深深的深槽,差点给整根切断。
相比较陈寻的惨状,眼珠子被打碎的巨雕更是痛不欲生,在狭窄的石洞里疯狂乱撞,“啪啪啪”,仓皇往崖洞外逃。
一时间,崖洞里碎石乱飞,碎羽如雨。
见巨雕不敢再贸然闯进崖洞里来,只是崖洞外惨嘶狂叫,陈寻才得机会稍稍歇口气。
陈寻暗感蟒牙岭的深山,还真是不好闯啊,眨眼间的工夫,他就跟这个扁毛畜牲打了一个两败俱伤。
这两败俱伤还亏得这扁毛畜牲轻敌,要是在开阔山谷遇上,更大的可能是他被这扁毛畜牲的利爪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