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你不对劲
第一章
冯小宝睁开双眼，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坐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这房间里，古色古香，还不是一般所谓明清那种古，倒是很像他去日本玩的时候，见过的唐样家具。
比方说，他现在坐在很矮很大的榻上，周围也没高脚椅和桌子，身后还围着一圈矮屏风。
再看身上，也是古装锦袍，纯天然真丝，体感很舒服。
“我这是穿越了？”
冯小宝很是淡定。穿越就穿越呗！毕竟，他是个佛学生，在家居士，对于穿越这种事情，不需要大惊小怪。佛说，有三千大千世界嘛。
可他到底在哪，在什么时代呢？
一段记忆涌进脑海，原来，这是个生活在唐朝洛阳城的年轻人，也叫冯小宝。他才二十出头，在城里当个小贩为生。
此时是唐朝天下，天皇李治和天后武氏，在洛阳城几十年，让东都洛阳城变得繁华异常，更胜西都长安。
去年，天皇李治陛下驾崩了，换了个皇帝李显。结果李显这个皇帝才过了年，又被太后武氏给废了，换了李旦做皇帝。好在这些大事，和冯小宝没关系。
躬逢盛世，小贩冯小宝过的也还挺滋润。这一天，他走在大街上，莫名就被人打晕了塞进一辆马车，醒来就换了地方——还换了魂。
冯小宝一点都不纠结这个身份问题，我执还在，那我就是我呗。
至于自己遭遇了什么事？冯小宝也大概有数。洛阳城里，一直有类似的都市传说，说是哪哪的贵妇人，把壮男掳掠进府邸中，胡天胡地好几日，然后再放出去，因为出入的时候都打晕了，压根不知道去了哪。
这种传说对于社会下层的男人来说，很具有诱惑力，冯小宝也能理解，就像现代那些重金求子的富婆骗局嘛，换汤不换药。
至于为啥是冯小宝？那就更不用奇怪了，在现代的时候，冯小宝就是个超级大美男，从小就受到各位阿姨姐姐的喜爱，长大了更是随时会被人**搭讪。
不过，冯小宝没有陷入脂粉丛中不可自拔，他反而觉得很烦人，以至于高中毕业，去考了佛学院。吓得爹娘以死相逼，他才没当了和尚。
冯小宝起身，到旁边的一块大铜镜面前照了照。这是唐朝有名的扬州铜镜，半人高，清晰度比现代人想象的要好很多，甚至光度要超过玻璃镜。
从镜子里看去，冯小宝发现自己的样子没啥变化，还是那副会让女人为之颠倒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这也难怪会被贵妇人看中，抢进府里了。
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命运如何？是无奈受辱，还是之后又被灭口？毕竟，自己只是个小人物，而对方却是贵妇人。在唐朝这种社会，他就像个蚂蚁，随便踩死。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门开了，进来好几个侍女。
冯小宝半转身，看了她们一眼，似乎其中并没有真正的贵人。
就这一眼，那几个侍女就傻了。这小郎君，未免太好看了吧！只见冯小宝身穿锦袍，头上用玉簪挽了个发髻，就这么站在镜子面前，半回头看着她们。
穿戴什么的不是重点，反正都是她们趁着冯小宝昏迷的时候，给换上的。重点是，此时冯小宝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疏离和悠远，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仿佛随时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莫非是天上的仙人？
原谅这些侍女们的震撼吧，因为冯小宝真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算肉身一样，他的举手投足，还是我行我素，和唐朝人大相径庭，可不就格格不入吗？可不就仙气飘飘吗？
原本大大咧咧的侍女们，被冯小宝这一震，都大气不敢出了，她们你看我，我看你，不一会，又悄悄退了出去。
冯小宝有点懵逼，不知道这些女人进进出出是干嘛。他若有所思，又朝镜子里看了看，似乎想到了一条脱身之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人声：“公主驾到！”
公主？冯小宝一皱眉，敢情还是个公主，把自己给绑架来的！这可不太好办，唐朝的公主，那是有名的跋扈，奇葩一个接一个，幸好自己来得晚，高阳公主早就不在了。
先前那些侍女，在外面叽叽喳喳，向公主齐声道贺：“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公主皱着眉头：“何喜之有？”
有个侍女上前，挤眉弄眼：“好叫公主欢喜，今日这小郎君，皎皎有天人之姿，不落凡尘的仙人！岂不是公主的喜事？”
冯小宝心里好不舒服，这简直是把自己当货物一样！
有个侍女先跑了进来，用力盯了冯小宝几眼，那眼神好像蚊子一样，让冯小宝感觉自己被针扎了。她倒是很高兴，还冲着冯小宝使眼色：“千金公主驾到，小郎君还不迎接？”
说起来，这位侍女倒是真的挺照顾冯小宝了，把公主名字告诉了他，让他做好准备。
冯小宝一皱眉，千金公主？他好像有印象！确实有这么一位，本身是唐高祖李渊的女儿，论辈分得是武则天的姑姑，可她上赶着巴结武则天，认了武则天当母亲。
这么说来，那这公主可更不好对付了，老女人了啊！起码得六十岁了吧？这，可真是龙潭虎穴呀！
门口，一群女人进来，中间簇拥着一位贵妇人。冯小宝看了一眼，差点没绷住，大概就跟女孩子看到身上爬了一只老鼠，那感觉差不多。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女人，还涂脂抹粉，穿着低胸装搔首弄姿，那场面，就算冯小宝学佛多年，都差点破了功。
不过，在千金公主看来，冯小宝却是飒然不动，风姿俨然，确实不光相貌好，气质更加绝尘脱俗，就连看到她这个公主驾到，也是面不改色，神思悠然。
哪来的如此风标的小郎君？
千金公主心动之余，也罕见地有些畏手畏脚。她还没说话，冯小宝先开了口：“我佛慈悲！女檀越，你不日就有祸事，如今还有心思追逐声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千金公主猛地吃了这么一句，好像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杂念全消，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第2章 逃离公主府?又进了皇宫!
冯小宝知道了什么？其实他也不确定，不过想来，这个千金公主上赶着巴结武则天，她又不是什么热衷权势的人，一个老公主罢了，估计也就是为了避祸。
那么，自己岂不是可以吓一吓她？初来乍到，无拳无勇，要是不能震慑（读作忽悠）对方，恐怕就要卖身了。那多恶心啊！
冯小宝面带微笑，双手合十，很自然地看着千金公主，却不接她的话。
沉默是一种力量，尤其是对于心虚的人来说。
千金公主看着冯小宝这架势，心里不停地打鼓。
眼前这位，一身锦衣，气度不凡，不像什么翩翩佳公子，倒是一身飘然出尘的气质。更重要的是，他双手合十的样子，就好像一个修行多年的高僧一般，眼中带着慈悲，疏离地俯视着自己。
他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能一口叫破自己心中的恐惧？
千金公主此时也顾不上流口水了，她一心就想知道，冯小宝到底知道什么？
可她不管怎么追问，软硬兼施，冯小宝就是给她来个笑而不语。这一招，冯小宝是跟师兄学的，当你所知有限，就得学会让对方说话，暴露出的越多，就越能掌握主动。
千金公主就上当了，原本她是强势的一方，可是冯小宝先声夺人，又守口如瓶，她心里越来越慌。
像千金公主这样的女人，别看地位尊贵，其实几十年来生活圈子很小，又没有实际做过事情，和人的交往都是浅尝辄止，对于人情世故，历练很差。
这就是很多时候，她们会上当受骗的原因，特别是对于某些卖相很好的骗子。
冯小宝当然不是专业骗子，但是他的卖相，真的，真的很好。
眼看千金公主都急了，火候差不多，冯小宝依旧微笑：“女檀越，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你心里一清二楚，又何必问人？”
这话说的虚虚实实，可却恰好说到了千金公主的心坎里。
年来李治驾崩，李显当了三个月皇帝就被废了，武后权势熏天。千金公主身为李唐宗室，又没什么权势，只能是巴结武后，现在武后才是皇室的话事人。
可最近有消息说，武后要拿她开刀立威！因为皇室之中，千金公主资格很老，作风却很浪荡，名声在外了。
千金公主急坏了，这可怎么办？
这般心思也没人说，却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美男一语道破，由不得千金公主方寸大乱。
冯小宝看她心乱如麻的样子，心中稍安，这样你就没心思馋我的身子了吧？再加把劲，没准就能被放出去了！
千金公主急得团团转，冯小宝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便道：“避祸之道，无非投其所好，女檀越好生做。”
这种话最适合，因为虚无缥缈的，怎么解释都对。千金公主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双手一拍：“说得对啊！投其所好，投其所好……”
冯小宝也不着急，站在那看她琢磨。哪知道，千金公主琢磨来琢磨去，忽然开始打量他，眼睛还越来越亮。
那感觉，就像看到一件代表希望的宝物一样。
冯小宝：不对劲，你不对劲！
千金公主扑过来，一把揪住冯小宝的胳膊：“先生，救我！”
冯小宝心中警钟大作，咣咣响那种，这势头真的很不对劲！他故作镇定，刚想把节奏带回来，千金公主却自顾自说了起来：“先生一表人才，却沉沦市井多年不得志，是不是？如今我这里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先生若是能入了贵人的眼，一朝飞黄腾达也不在话下。”
这怎么反过来忽悠起我了？冯小宝嗅到了危机，他气运丹田，大声道：“女檀越！”
这一声，是冯小宝在佛学院念了几年经，练出来的气息运用，声压很强，千金公主脑子微微一晕，话也说不下去了。
冯小宝正色道：“女檀越，人当自助，而后天助之。何况我与女檀越，素昧平生，若是托付大事，多有不妥。”
千金公主稍稍犹豫，冯小宝前一句话，她没放在心上，后一句，她倒是听进去了。不过，想想自己已经没什么退路，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她抓着冯小宝的手：“先生，今日实在是因缘际会，先生知道我担忧的是什么，我是担忧一位贵人，要为难我。我想送先生去见那位贵人，以先生的人才相貌，必能讨得贵人欢心，助我转危为安。日后定当厚报！”
她不由分说，已经替冯小宝下了决定：“就这么说定了，先生请在我府中住下，等我安排妥当，便送先生去见贵人。”说完转身就走。
冯小宝想要跟着出去，却被侍女们拦住。眼看这帮侍女，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巴不得自己和她们发生些肢体接触，冯小宝只能停留在原地。
这可不好办了啊，岂不是要跳进另一个大坑？冯小宝才懒得帮千金公主呢！他也不看重什么接近贵人，飞黄腾达，他这个人本来对于功名利禄就是比较淡泊的，到了这个时代，自己凭着脑子里的知识，干点什么不行？
可是，看千金公主这架势，要是自己不听她的，怕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可恶，出坑失败。
在千金公主府里又住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冯小宝刚吃完晚饭，千金公主又出现了，估摸是安排好了。
她拉上冯小宝就走，登车出门，一路上给冯小宝灌鸡汤，拼命说巴结贵人的各种好处，又威逼冯小宝，说自己送他进宫以后，大家就绑在一条绳上，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说了半天，千金公主口水都干了，却见冯小宝一言不发，神色淡定，她不由得又开始心虚，总觉得，冯小宝似乎站在自己站不到的高度，看到了自己看不见的风景。
“呃，先生，我真的是为了先生着想，见不得先生这般人才，沦落市井……”
千金公主也说不下去了，她忽然有些恼火，虽然是把冯小宝拿去取悦别人，但这对于市井小贩冯小宝来说，真的也是个好机会啊，要想飞黄腾达，就得亲近贵人，不对吗？
冯小宝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千金公主：“女檀越，你说的那位贵人，可是当朝太后武氏吗？”
第3章 拦路虎上官婉儿
千金公主的心砰砰跳，冯小宝在她眼里，顿时又高大了许多，这人当真深不可测！他一个区区小贩，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冯小宝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又不说话了。他心里好难受，自己努力了一把，确实没有落入千金公主的魔爪，却被她拿去送给了另一个老女人！
没错，也许武则天是一个奇女子，一代政治家，千年宫斗最强王者……但是如今，对于冯小宝来说，就是又一个馋他身子的老女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冯小宝闭上眼睛，他不会放弃努力的，哪怕接下来这个对手，是武则天，比千金公主难搞一千倍一万倍。
不过是个老女人。
给再多也不行！
车子到了。
千金公主似乎比冯小宝还紧张，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这便是上阳宫！先生，你看这宫阙，何等壮丽，若非是我接引，纵然你天生美貌脱俗，也只能终身沉沦市井下流，哪能有今天？”
冯小宝顺着她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一片高大宫阙，在夜幕中处处灯火，剪影映在夜空中，仿如天上仙宫一般——
才怪！冯小宝可是见过摩天大楼和上面的灯幕墙的，不管是外滩还是澳门，夜景哪个不是流光溢彩？这区区古代宫殿，了不起几层楼，连个烟花大会都没有，他哪里放在眼里。
他的淡定神情，落在千金公主眼里，又是莫测高深。而且还有点抓狂。
千金公主很是不服气，这上阳宫，是李治晚年建造，用来和武后居住，极尽精巧奢华之能事，堪称当代建筑艺术的巅峰，怎么这个市井小贩冯小宝，一点都不为所动？
真的不是凡人？
千金公主有点担心，自己把这么个不知深浅的人，送到天后身边，是好事坏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先都打好招呼了，她也不敢打退堂鼓。
俩人一道下了车，宫门前站着几名女官，都戴着帷帽，帽子上的纱巾遮住了脸。为首的一个女官，身材窈窕，身高在女性中也算高的，能有一米六五，站在那里就显得很出众。
千金公主走过去，带着谄媚：“上官才人可好？”
上官才人？难道是我最喜欢用的上官婉儿？冯小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过看不清模样，隔着帷帽呢。
淡定一点，这是真人，不是游戏小姐姐……
上官才人的声音有点清脆，显然年纪不大：“生受你了，公主，不过天后有命，今日不宜，你先带人回去吧。”
怎么忽然变卦了？千金公主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动作慢了，武后已经要收拾自己。
她赶忙对着上官才人谄笑：“才人，这，这是从何说起……”
上官才人似乎是笑了笑：“公主无忧，是今日朝中有御史上奏，说前年长安地动，当主阴乘阳，下谋上，天后为此不悦，故而无心于此。”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冯小宝，有点惊讶于冯小宝的容貌气度。
千金公主听了这话，也是连声啧啧。众所周知，现在是天后武氏执掌朝政，皇帝形同虚设，可不就是阴在阳上吗？这御史明摆着是在挑衅武后。
看来，今天不是好时候啊。千金公主安心之余，居然是有点高兴。自己可以和冯小宝多待一天了！
她转回头，就想拉着冯小宝回去。她都想好了，昨天自己吓得不轻，居然放着冯小宝没动，这么一个美玉一般的仙人，一旦送进宫里，得了武后的欢心，哪还有她的份？
正好，这事情有了反复，冯小宝还不是在她手心里了，乐得先受用一番。
她一拉冯小宝的手，忍不住手指就乱动。冯小宝感觉手心有个虫子在爬一样，哪还不知道千金公主的小算盘？
今日有进无退！
冯小宝甩开千金公主的手，上前两步，朝着上官才人道：“上官才人，地动之事，佛法中常有讲述，并非以下谋上的意思。请带我见见天后，我来为天后讲说此事。”
千金公主吓得魂都飞了！她站在原地，想要上去把冯小宝的嘴捂住，却迈不开脚步。这里可是上阳宫，在这里造次，万一闹出事来，她和冯小宝都难逃一死！
上官才人却并没有发作，反而问：“你要说什么？谶纬之事，你也懂？”
一个身处宫中，手握大权的年轻女官，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并且对方地位还很卑下，居然能如此耐心，和颜悦色地说话，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这当然不是上官婉儿礼贤下士的精神，纯粹就是看冯小宝风姿清爽，气质绝佳罢了。
冯小宝看出来，了不起被上官婉儿轰回去，心中一定：“上官才人，谶纬之事，我是不懂的，不过，佛法之中，地震光流，乃是重要叙事，其因缘多有解说，并非所谓的阴乘阳，下谋上的征兆。”
上官婉儿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但也正因为如此，她脑子都在中原自古以来的谶纬之说上打转，一时想不到佛经上头。
被冯小宝这么一说，她顿时醒悟，这好像确实是一条反击的好办法。
不过，这个年轻的美男子，据千金公主所言，只是洛阳城中的市井小贩，他还懂佛法？
隋唐时代，教育是很封闭的，普通民众多半大字不识一个，想学都没处学去。
冯小宝不慌不忙，双手合十，顿时让上官婉儿眼前一亮，虽然冯小宝还是俗家打扮，可这样子分明就是出世高人。
“上官才人，我佛如来，说大乘诸法，令四万四千众生与天人，俱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此时大千世界，六种震动，无量光明，皆佛法大威德神通故。地震，不当主下谋上，阴乘阳，而是转轮圣王降世的威德所致。”
冯小宝说到这里，就不再多话，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上官婉儿会不会带他去见武后了。
命运对他，会露出怎样的面目？
千金公主听到这里，赶忙上前，拉着冯小宝，连声道：“好了好了，这些佛经中的经义，让上官才人转述天后便是，你还是先随我回去……”
冯小宝心中大急，却又不好当着上官婉儿的面，和千金公主开撕，那多难看，什么范儿都没了！
正在着急，上官婉儿忽然道：“公主，你便在这里等着，我带着冯先生，去面见天后。”
第4章 通关上官婉儿
冯小宝心中大喜！上官婉儿这一松口，自己进了宫，至少就脱离了千金公主的掌控了。
他对着千金公主点头微笑：“公主，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便来。”
千金公主看着冯小宝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什么亏。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人生，从此就和他无关了？千金公主忽然有些惆怅。
能逃脱千金公主，冯小宝的心情好了那么一会儿。不过，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另一个老女人，比千金公主厉害千百倍，他又笑不出来了。
仔细回想着自己对于武则天的了解，冯小宝发现一个事实：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武则天。
别的不说，武则天本名到底叫啥？他就不知道。
武媚娘？那是李世民给武则天的称号，多半不是本名。
武则天？那是武则天快要死的时候，中宗李显复辟成功，给她上了“则天大圣皇帝”的尊号，所以后世史家以武则天称呼。现在她连皇帝都没当，还是个太后呢，当然也没武则天这一说。
武曌？那是武后当了皇帝以后，手创的则天文字之一，现在也是没有的。
武如意？那是电视剧编的！
冯小宝忍不住想叹气，读过历史书，也不代表就了解那些历史人物啊。
上阳宫很大，上官婉儿带着冯小宝在里面走，周围的女官们打着灯笼照亮。
也没人说话，冯小宝心事重，他索性念起了普善咒，来给自己定心。
这普善咒，又叫清心普庵咒，是南宋时的普庵法师所创，佛教界广为传习，冯小宝读佛学院的时候，也学会了。一般都是用来定心宁神用。
上官婉儿心里也有心事。
她很奇怪一点，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了冯小宝？这可是违背了武后的意志，而且，也不是非得用这种方式，直接把冯小宝带去见武后，太冒险了。
这不像她，她一直以来在宫里，在武后身边，都是谨小慎微的。因为，她是犯官之后，武后就是她的天。她不能犯一点错误，更不能让武后失望。
自己莫非是中了邪吗？
上官婉儿越想越迷糊，几乎就要转头再往宫外走。就在这时，冯小宝的普善咒开始念了。
寂静深宫，一点声音都听得很清楚。冯小宝还是个半专业人士，这普善咒虽然念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韵味十足。
上官婉儿听了一会儿，心莫名就静了下来。她忽然有些好笑，自己在怕什么呢？带冯小宝进宫，也是为了给武后分忧，就算武后不采纳其说辞，又能有什么损失。
武后，并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一时喜怒，而苛待下属的人啊。
解开这个心结，上官婉儿才意识到了，冯小宝所念的咒，似乎就是让自己宁神定心的关键。
“你，念的是什么？”等冯小宝念完了，她脚下不停，问。
冯小宝忽然有些后悔，在这里念普善咒了。这玩意，涉及到自己的来路，不可对人明说的，就得编瞎话。而瞎话，都会有不可预测的后果。
岂不是自找麻烦？
无奈，麻烦已经找了，也只好见机行事。
“是，这道陀罗尼，名为普善咒，是修持消业的时候，用来定心宁神所用。”
上官婉儿大感兴趣：“此咒听来不凡，我却未曾听说过，有普善咒。不知是哪位高僧所传？你又是如何修来？”
冯小宝不慌不忙，道：“此咒，乃是我梦中得了佛缘，自己记下的。”
上官婉儿猛然转身，隔着帷帽盯着冯小宝。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冯小宝面不改色，这是说谎的最高境界，打死不改口，绝对不心虚，“骗人先骗自己“”什么都落了下乘，就得骗到对方帮你圆谎才行。
“不错，我曾梦中得了佛缘，经历三千大千世界，阅尽种种繁华，光怪陆离，不可思议之事，只可惜我德性浅薄，醒来后真正能记得住的，只有这普善咒而已。”
假如是在现代，冯小宝对着国家高级公务人员扯这种大话，保管当场就被轰出去。你既然这么喜欢做梦，那就回去继续做梦呗！
可这是唐朝，上官婉儿至少不能直接断定他是在胡扯。毕竟，以冯小宝这个市井小贩的来历，要说他是从哪学来这么高深的陀罗尼咒文？说是梦里得来的，反而更可信一点。
她在这里思考，冯小宝又开始念普善咒了，字字清晰，里面还带上了曲调。这曲调是后来人给普善咒谱的曲子，小说笑傲江湖里的清心普善咒琴曲，多半也与此有关。
这等古曲名曲，亦是几百年名家锤炼的成果，上官婉儿是个识货的，一听就知道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所作。稀奇的是，饶是她博览群书，见识广博，却也从没听说过，佛门哪个教派，有“普善咒”这么一道陀罗尼。
此人莫非真是天生佛缘？上官婉儿随即想到，其实这对自己是个好事。冯小宝的身份，要对武后讲解佛法，根本就是德不配位，武后对佛法难道不精通吗？用得着他一个市井小贩来宣讲？
倒是加上这一道陀罗尼咒文，就显得此人高深莫测了起来，更为近佛。况且，武后心情不佳，如果让冯小宝将这咒文念诵，嗯，多半是件好事。
这就是成熟的政治动物，凡事不管真假，先讲利弊！
上官婉儿一言不发，脚下又移动起来，夜风中只丢下一句：“见了天后，你好自为之！”
冯小宝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一关过的不容易啊，差点就打道回府。落到千金公主那女人手里，自己除了卖身求生，估计也是别无选择。
一行人来到一处宫殿前，虽然是深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看来就是武后居处。
上官婉儿把冯小宝留在殿外，自己进去禀报。
事已至此，冯小宝也只能耐心等待，他思前想后，忽然有些好笑，先是上官婉儿，后是武则天，怎么自己一夜之间，都要和这些游戏里的小姐姐打交道了？嘿，要真的是那些小姐姐倒还好了，那可就真的很香了……
冷不防，上官婉儿又出现。她不说话，对着冯小宝上下看。
冯小宝镇定自若，哪怕他知道，上官婉儿带来的是又一次命运对自己的劫。
上官婉儿蓦地轻叹一声：“跟我来吧，天后娘娘要见你。”
冯小宝一弹衣襟，合十微笑：“上官才人先请。”
第5章 在女皇武后的寝宫里
这里显然是武后日常的居处之一，陈设极尽优雅奢华。
周围布设着帷幕幔帐，把墙壁都挡住了，也让帷幕后的烛光变得柔和，殿中的光线弥漫而不显得刺眼。光是这手光线的运用，就令人感觉到匠心的存在。
墙角放着一面光可鉴人的扬州铜镜，古琴，落地宫灯错落有致。
在这一点上，古人顶多是规模不及现代，精巧优美的水平是不让分毫，冯小宝甚至觉得，比自己的生活环境精致太多了。
但最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人。
殿中的矮榻上，斜倚着一个妇人。她只是慵懒地躺在那里，微微蹙着眉头，眼睛似开似闭的，意态悠闲，又似乎若有所思。
这就是武则天，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皇帝？
冯小宝很意外。他玩游戏，看电视剧，凡是涉及到武则天的部分，多半都塑造成强气御姐样，霸气十足，毕竟，女帝嘛。
可是眼前的武则天，眉毛弯弯，嘴巴小小，一张偏圆的鹅蛋脸，除了眼睛有些细长之外，居然看着很软萌！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合理，武则天如果是那么有攻击性的长相，她也不会被王皇后看中，引入宫中对付萧淑妃了吧？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
武后当然不知道，眼前这小子，脑子里转的念头如此大不敬。
她坐起来，似乎有些好奇地看着冯小宝：“听闻，先生梦中有佛缘，得了一道陀罗尼？”
开场就问这个？冯小宝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武后为了御史参劾的事情而烦心，会先询问关于地震祥瑞的事情。
要说普善咒，冯小宝是熟极而流，他朝四周看了看，便道：“娘娘，请借宝琴一用。”
见武后不置可否，面露好奇，冯小宝便走到边上的古琴边上坐下，一边调弦，一边道：“此咒尚有琴曲，共奏为佳。”
说着，便将清心普善咒奏响，口中一边用梵语吟唱。这普庵咒流传千古，不同凡响，本身琴曲也是古琴中的名篇，此时相互辉映，令殿中一时如脱尘世。
武后闭目聆听，待到琴声息止，面露惊喜：“果然是出世陀罗尼，想来修持功业时，常持此咒，可定心宁神，祛除外邪。先生这佛缘，根脚不浅。”
武后这么好说话？冯小宝都有点吃惊了，眼见真实的武后，脸上没什么皱纹，相貌精巧秀丽，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这分明是个大姐姐，哪像六十岁的老妪？——当然，也可能是晚上光线不好，或者武后化妆技术高明。
但不管怎样，起码武后的状态是很年轻。
还很可亲。
饶是如此，冯小宝也不敢造次，毕竟这是千古唯一女帝呀。
他小心地道：“是我的佛缘，便也是娘娘的佛缘。”
这话说得，武后眉开眼笑。冯小宝算是卖了一个乖，因为佛教中讲究因缘，不是姻缘，是指事物之间的因果联系。他得到这普庵咒，又送到了武后的面前，若是佛缘的话，那么也就等于同样眷顾武后了。
其实冯小宝，这真的叫投其所好。他在佛学院，读佛教史的时候，知道唐朝是中国历史上，佛教的黄金时期，尤其武则天当皇帝，佛教提供了巨大的支持。大概，这也跟她在感业寺，当过两年比丘尼有关吧？
开场不错，接下来就该是正菜了。冯小宝道：“今日夤夜求见娘娘，是因为听说朝中有人说及地震之事，有谶纬解说，我以为不妥。”
他正要详细解说，武后却把手一摆：“我知道先生的意思，适才上官才人转述，便提醒我了。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她拿起面前的几本奏本，很随意地递给旁边的上官婉儿：“婉儿，你就照先生的意思，用华严经中的话，去批驳了他。”
上官婉儿接过来，笑道：“是，佛说地动，有六种因缘，都是大威德神通所致。这一下，看看那些御史还有什么话说。”
武后意态悠闲，轻描淡写：“无非是笔墨官司，看看有哪些人会坐不住吧。”
她们俩在这一问一答，冯小宝感觉自己很多余，且有点危险。关系到朝中的政争，你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当着我的面，当着我一个外人的面，这么议论，这样真的好吗？
我是不是马上就会被灭口了？
上官婉儿拿着奏本，退下去了。殿中只剩武后一人，和冯小宝面面相对。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当然是冯小宝心中的气氛。
他先前的盘算落空了啊！本来以为，自己用佛教的理论，可以在武后面前装一把高人，让武后对自己肃然起敬；又编了佛缘的谎话，还带着普庵咒，足以震动人心。
可谁知，武后对这些都不放在心上。难道，她就是馋我身子？
冯小宝深深感到，节奏已经落入了武后的手中，自己只能见招拆招了。
武后却没有多看他，而是又躺在了榻上。榻这东西，后来演变为床，使得卧室和起居处有了划分，但在唐朝，大部分起居坐卧，都是在榻上完成的，传到日本去，就演变成了榻榻米。
所以武后躺在榻上，并不是要冯小宝也上榻的意思——这是冯小宝安慰自己的话。
武后幽幽一叹：“今日心境不佳，并非为这几个言官，而是感叹，先皇在日，纵然地动西京，也无人弹劾。何期今日我孤寡一人，便有这许多人蠢蠢欲动。唉——”
她看向冯小宝，微微一笑，顿时，这殿中就好像亮了几分：“幸好，有冯先生进宫，为我解颐开怀，区区小事，不足为挂。”
这节奏，不对呀！冯小宝心中叫糟，武后这反而是心情好了，又准备按照原计划，享用我这坨小鲜肉的美味？不行，我要打岔！
形势紧迫，冯小宝只能出大招了。他用手拨了几下琴弦，先稳住阵脚，然后把自己的腔调，调到以前在佛学院念经的状态上：“……天女。时王夫人即汝身是。汝于彼佛暂得一闻大涅槃经。以是因缘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复闻深义。舍是天形即以女身当王国土。得转轮王所统领处四分之一。得大自在受持五戒作优婆夷。汝于尔时实是菩萨。为化众生现受女身。”
武后本是笑吟吟地听着，哪怕冯小宝忽然开始念经，她也甘之若饴，似乎还很欣赏美男念经的样子。
可听到这里，她的脸色骤然一变，略显细长的双眼一瞪，两道眉毛都飞入鬓中：“冯先生！你这是什么经文？从何而来？”
冯小宝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呼吸都为之一顿，好家伙，这才是千古女帝的威严啊！
第6章 其实我不是个男人
这经文，是冯小宝的底牌，最后用来打动武后的。若不是前两招都没大用处，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这就是所谓的“大云经”，又名“大方等无想经”。后来武则天登基称帝，一个重要的理论依据，就是出于这本经书。经文中提到，有一位净光天女，转世为王，执掌转轮王四分之一的国土。
按照佛教的分野，所谓的阎浮提国，就应在中土唐朝。武则天便以此宣称自己称帝的正当性，用来驳斥那些“女子不能为帝”的言论。
果然一念这经，武后便动容，这是击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盘算！
此时的武后，意似悠闲，还有闲暇和冯小宝相处，可实际上，她心中时刻紧绷着一根弦。
去年李治驾崩，她成了太后，先立了三子李显为皇帝，后又废了李显，立李旦为帝。李旦虚位而已，大权都在武则天一人手中。
可这是长久之计吗？李旦毕竟也成年了，随时会有人跳出来，要求太后还政。这次御史借着两年前的地震上奏，就是此种暗流的一个苗头。
逻辑不是明摆着吗？御史说，地震是阴乘阳，下谋上，那你武则天如果问心无愧，就得乖乖还政天子，以示清白，否则便是有意以下谋上。
所以，看似这翻旧账的举动很是无稽，但对武则天的威胁相当巨大。幸好有冯小宝这一献策，武后暂时有了应对的办法，只要不让舆论一股脑儿倒向谶纬之说，大家有来有往，局面一时便不会乱。
可深心之中，武后仍在担忧，到底要如何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呢？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却并没有明确。但冯小宝这经文一念，武后的脑子里仿佛一道惊雷闪电，那个念头忽然明晰了起来：为何我不能自己称帝？！
即便是武则天，她也深受惯性思维的影响，一时半会想不到女帝这一条。可是冯小宝这几句经文，却将这扇门给打开了！
现在的武后，哪里还有半分酬酢美男的心思？她已经，切换到了女帝的状态。
面对这样的压力，冯小宝却不慌不忙，他知道，对方已经上了自己的轨道，所以才不像刚才那么从容。
冯小宝微微抬头，看着武后的下巴，如此既保持对话，又不会显得太对立：“圣人，此经文，我从没学过，亦从没听过，却是刚刚才想起来，原来是我那梦中佛缘所传。”
武后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莫非是在耍我？别说，武后这样子，看起来真的挺萌的，冯小宝恨不得掏出自己的手机，拍照留念。
“梦中种种，光怪陆离，醒来之后，我只是朦胧记得，却无法言说。然而见了圣人之后，圣人光照无量，犹如日月行空，我灵台一时清澈，这几句经文，却忽然清楚浮现。我，便念了出来。若有冒犯，圣人恕罪。”
武后微微皱眉，这话，听着确实有点门道。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验，忽然觉得眼前某个场景很熟悉，应该是做梦梦见过。但是在实际来到这个场景之前，叫你回忆自己是否做过这个梦，那是万万想不起来的。
冯小宝又在琴上拨了几下，他发现这样的手法，还挺管用的，无形中气氛就不那么直接了。
冯小宝做惆怅状：“佛缘于我，也是镜花水月一般，若无此事，我懵懂一生，也未必不好。有这佛缘，我却又只得了一支陀罗尼普庵咒，其余都想不起，这莫非也是我的因缘不到？不瞒圣人，我多日苦苦追思佛缘，但梦中所见都是朦胧难见，这成了我的心魔。”
武后大感好奇：“哦？先生不懂得放手么？”
冯小宝：“身在此中，没那么容易放手啊！后来我有日出城，城外薄雪，有大雁踏足其上觅食，随后飞走。我忽有所感，便得了四句诗。”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如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这几句诗一念，武后霍然动容。她是文学鉴赏的大家，还写过诗文专著，是个识货的，听到这几句诗，但觉口角噙香，浑身舒泰。
这不仅仅是文字优美，还浸透了一种人生无常，聚散无定的哲思，若不是天生佛性，又见惯了聚散悲欢的人，哪里做得出来。尤其出自冯小宝这种人之手，简直不可思议！
一件事是巧合，两件事就不是巧合了，三件事，那就必须有个解释。冯小宝先有普庵咒这样的陀罗尼，后有经文，明白说着女主可以为帝。然后，他还作出了这样隽永深刻的佛诗。
这男子，莫非真的是天赐佛缘？助我成就大事？
她打量着冯小宝。武后看人是很准的，但之前，她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冯小宝，只是觉得这男人很好看，气质很特别，就可以了。
毕竟，这是被送进宫来，取悦她的男人，好看不就够了？
此时，她才用另一种眼光看待冯小宝。她发现，冯小宝确实很特别，别看穿着华丽的衣服，身处奢华的宫殿之中，但却没有俗世的感觉，举手投足都清气满溢，仿佛独自走在一道画卷之中，又或者，他自己就是一幅画。
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的大计。
冯小宝双手合十，安然垂眉，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事到如今，他也是底牌出尽，若是武后还不买账……他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说到底，这是武则天啊，要不是他来自后世，有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就凭他自己的素质，哪够人家一只手玩的？冯小宝真有那本事，在现代也早就混出头了。
然后，武后笑了。
“先生果然是天生佛缘，我素来礼佛，还曾入寺出家，却不想这佛缘，应在先生处。”
冯小宝一听，心中大定，自己在武后心中，总算有了点地位，还不是男宠那种。
他合十道：“善哉！此佛缘，非我所有，多是圣人天命。因缘际会，应由我手显化而已。”
几句对答，武后越发满意，这冯小宝，虽然是个市井俗流，可看他的举止谈吐，哪里看得出来？也不似那些世家子弟身上的做派，完全一派天然仙气，这样一个人，若是出来宣称自己是女主为帝，定然能令人耳目一新。
主意一定，武后雷厉风行，将手一拍，上官婉儿应声而出，敢情她一直在旁边等着。
上官婉儿出来，先看了看冯小宝，她也在为冯小宝那几句诗而惊叹呢，想不到，自己一念之间，竟然将这么一位奇人，带到了武后的身边。
冯小宝见到上官婉儿出来，真正放下心来，这局面，终于不再是随时会转到男女之事的轨道上了。
不过，他也好奇，武后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预定男宠，不明佛缘呢？
第7章 顺利当上CEO
武后笑：“先生，若说是佛缘，今日这因缘却不透彻，只因经书不知根底。我想请先生为我寻觅这经书原文，让我能一观究竟。不过，这其中有一桩难事。”
让我找经文，这总比卖肉好！冯小宝闻言知意：“若如此，我愿落发为沙门。”
当和尚这事儿，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很膈应，可冯小宝，他读过佛学院，要不是尘缘未了，爹妈以死相逼，他八成早就落发出家了。还在乎这个？
再说了，他来到这时代，总得有个立足之处。当和尚怎么了？只要是有编制的和尚，不管在哪个朝代，哪怕是在现代，都是美差，高薪，还不加班，还不交所得税，还不怕秃头呢。白马寺，在现代哪能找到这么好的单位呀！
武后大喜，看来也不在乎一个美男变成光头，不心疼，一点都不心疼：“先生能如此，再好不过。城中白马寺，是中原佛门祖庭，经典齐全，便请先生明日往寺中出家，为我寻觅经文真经。”
好嘛，我这就成了找真经的了。要是白马寺里没有，要不要去印度找？
远的不论，至少，冯小宝总算是能在这时代立足了。
上官婉儿安排了冯小宝，又转回来，只见武后还不休息，兴致勃勃地拨着琴弦，口中吟哦着那四句诗。
见上官婉儿回来，武后招手：“婉儿，你觉得此人如何？”
上官婉儿心中忐忑，她连忙跪倒请罪：“罪妾不谨，本以为此人姿容不凡，又能说法咒，可为天后解颐。谁知竟是个妄人，请天后降罪！”
请罪是必须的，原本武后让她出去谢客，她却把人领了进来，这般自作主张，可是武后面前的大忌。
武后心情大好：“恕你无罪！你说说，此人如何？”
上官婉儿憋了好久了，脱口而出：“真奇人也！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决计不信，世上还有这等奇人奇事。娘娘，若不是天生佛缘，哪来这等奇人？这是我佛以此因缘，赐予娘娘。”
武后嫣然而笑，哪怕已经是六旬高龄，但她笑起来，依旧灿烂：“不错！我心中本来举棋不定，恰好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佛缘，这不是天意么？婉儿，你明日，便带冯先生，去白马寺做个寺主。”
寺主？上官婉儿心中一惊，这差事可不那么简单啊！不过武后一言九鼎，她也得听从。
武后道：“那几句经文，说理通透，义理深邃，非教外狂徒所能伪造，必有原经。你让他去了白马寺，好好寻觅，将原经找出来给我看。”
武后又指着上官婉儿手中那几本奏本，笑道：“你去，将佛经批在奏本上，明日交给尚书省，看看几位御史，是什么作乔坐状，哈哈哈！”
上官婉儿心中一跳，她想到的佛经，不是说地震光流的那些经文，而是冯小宝方才对着武后念的那几句。女主，为王？！
武后背着手，站起来，似乎是在对上官婉儿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整理思路：
“此人说，一见我，如见日月行空？哈，我的法号，正好叫做明空，岂不是日月行空？种种关节，若有深意，绝非人力所能为！”
上官婉儿震惊无比，哪怕她一直追随着武后，自诩对她很了解了，却也绝对想不到，武后居然自己会想着当皇帝！看起来，正是冯小宝横空出世，而且天生佛缘，给了武后莫大的信心。
不过，她自己想想刚才的事情，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她收回念头，却道：“娘娘，我这便去查，看看冯小宝身后，会不会有什么人。”
武后点了点头，又是一笑：“你查查也好，我料亦无妨。当世之人，谁能作出这样的四句诗，而又寂寂无名？若真有原作，此人斑斑大才，宰相不足道也。”
上官婉儿也觉得，雪泥鸿爪这四句诗，道尽人生逆旅，不是妙手偶得可以做到的，必然是出自老辣大才之手。哪有用这样的人，来为人做局，一查就查到了。
不过那经书，看来武后是志在必得了。上官婉儿心想，万一要查不到，自己看来得想办法，编也编一本出来。
武后笑嘻嘻地，心情好的不行，等到上官婉儿走了，她休息在榻上，闭上眼睛，才喃喃自语：“这冯小宝，为了不用对我布施肉身，还真是用心良苦……哼哼，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
记仇的女人，很可怕。如果这记仇的女人叫武则天，那么到底会有多可怕？
冯小宝一无所知，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把武则天给忽悠定了呢！
在上官婉儿给自己安排的房间里，冯小宝喝了一碗热汤，吃了点面条，当时叫馎饦。他困的不行了，来到这个时代，两天了，一直没有放松过，到这一刻，总算是肚里有食，身上有被子，前程有着落。
以后，自己该如何生存呢？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又该做什么呢？
嗨，想那么多干嘛，人生无常，想归想，到临了还是随遇而安。
他闭上眼睛，朦朦胧胧，总算能睡个好觉，不用担心有个老女人忽然冲进来染指自己了。
忽然，他脑中几个念头，串在了一起：男宠，冯小宝，白马寺，大云经……
冯小宝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不是吧，我穿越一遭，原来成了历史上的那个男人？这这，这好像，挺没牌面的！
因为武后时期，是中国佛教大发展的一个时期，所以这段历史，在佛学院里也是考试重点。冯小宝就读到，当时有个和尚，是武则天的男宠，叫做薛怀义，为武则天献上《大云经疏》，帮助武则天称帝，立下头功。
看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自己貌似成了这个人，那就不怎么有趣了。
冯小宝叹了一口气，自己要想不做男宠，任重道远啊！好在，也没谁规定自己穿越了还得走原来的路线，不是吗？哼，真香是不可能真香的。
至于，白马寺的工作，这么高薪丰厚，算不算软饭？冯小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睡觉睡觉！
第8章 白马寺入职
次日，前往白马寺的马车上。
马车里空间不小，冯小宝和上官婉儿相对而坐。
虽然不算熟人，好在俩人颜值都不错，所以这么说话，倒也不觉得尴尬。
上官婉儿见冯小宝眼神端正，听她说话时全神贯注，没有东瞟西窥的，心里暗暗称奇。她一大早起来，已经去找了千金公主了解情况。——千金公主压根就没走，在上阳宫外等了一晚上消息。
听说武后要封冯小宝做白马寺的寺主，千金公主喜极而泣，整个人都差点崩溃。天晓得，昨晚上冯小宝在里面表演，外面的千金公主担了多大的心事！她是一万次后悔，不该鬼迷心窍，送个男人进宫孝敬天后。
可是，听说武后让她封口，千金公主又有些不甘心。那是多么出标的男子呀！不光是相貌出众，更难得的是一身气质，如神仙中人。这样的男子，人生中能遇到一个都是幸运，自己居然遇到了，却没缘分亲近，千金公主越想越难受。
难受也得忍！要不是惧怕武后，她也不会把冯小宝送进宫了。
上官婉儿对于冯小宝的身世背景还是满意的，真要是个父母双亡的，她还不敢用，这等人没有人情牵绊，立场是不稳定的，说变就变。
不过，面对着冯小宝的时候，上官婉儿真的很难相信，洛阳市井小贩，会长成这个样子！长得好看就算了，草丛里也会飞出金凤凰吧；可是这冯小宝，皮肤也很光滑白皙，手脚也没有什么老茧，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嫩的让她这个双十年华的宫廷少女，都感到羡慕！
这且不管，那法咒，诗文，难道真是天授之人？昨晚上官婉儿单独一人的时候，还在回味那首雪泥鸿爪，越想越觉得韵味无穷，简直道尽了人生聚散的无奈。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终究都是要死的，来来去去，什么都带不走，最多最多，也就是留下点记忆，这和那飞鸿在雪里踏出的爪印，何其相似？
上官婉儿本来就是个文艺女性，人生经历也很奇特，这么一首诗被她听到，当真是辗转反侧，不能自已。
现在对着冯小宝这个本人，原本就有十分的颜值，此时又加上了文艺光环，上官婉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气氛有点尴尬，冯小宝心中冷笑，一看这眼神就知道，又是一个馋他身子的女人。像这种女人，他见得太多了！
就像很多美女，从小被男人瞩目，各种追求，甭管你在她面前怎么装，她都是见怪不怪，套路无用。冯小宝也是一样。
这种时候，必须自己掌握节奏：“才人，那白马寺莫非有什么特别？”
上官婉儿下意识地应道：“白马寺啊？哦，是。”
连忙回神，眼神避开冯小宝的脸，才道：“白马寺，乃是佛门祖庭，故此三纲之位，众所瞩目，你若是佛门大德，有圣旨在内，入主亦不为难。”
冯小宝秒懂，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自己别说是什么大德高僧了，连沙门都不是，还得现场剃度，这能服众吗？要是一般的寺院还罢了，偏偏白马寺还是天下佛门祖庭，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万一翻车，那倒霉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
冯小宝皱眉不已，武则天这么安排，岂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可是想想又不对，历史上武则天不也安排了她那个男宠进白马寺当和尚，也没听说闹出什么事来啊。自己难道还比不得那个男人？
也不对，所谓的那个男人，多半就是自己了吧，说起来还是自己穿越而来，夺了他的机缘呢。这一场糊里糊涂的穿越，也不知是什么因缘。说不得，说不得！
冯小宝想来想去，估计武则天这么安排，还是想试试他的成色，也或许有窥测因缘的意图在内。倘若他真的是梦中得法，能近如来般若，想来白马寺也不成其为障碍。所以，才直接给了个白马寺三纲之一，寺主的地位，让他去硬怼那帮沙门。
所谓三纲，不是儒学那一套三纲五常的礼仪，而是唐朝时，官府对于佛门有专门的管理制度。这套制度，在中央是属于鸿胪寺管辖，而寺院之中，则是设立三纲，有上座，寺主，维那三个职位。
这三个职位，是由僧人担当，但必须有鸿胪寺的任命才算数。
多说一句，和尚的珈蓝，之所以在中国称为“寺”，就是因为一开始，东汉时两位僧人用白马驮经来到洛阳，向汉明帝宣讲佛法，当时就由鸿胪寺负责接待外宾，于是他们所驻跸的所在，便也被称为“寺”，也就是古代官署的意思。
白马寺如此的地位，毫无疑问，是中国官寺第一，对于官方的意图，自然不敢小看了。
到了寺前，有鸿胪寺的官员在这里等着。上官婉儿和冯小宝下车见了，那官员对着上官婉儿格外奉承，看冯小宝的眼神就比较复杂了。
冯小宝习以为常，不就是看我长得比你帅吗？男人嫉妒起男人来，比女人还厉害。女人看到好看的女人，有时候还能多看两眼，带着羡慕。
男人看到好看的男人，多半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吃软饭的王八蛋”。你看那些骂小鲜肉最凶的，都是男人。
这官员是鸿胪寺下属崇玄署的主簿，专管僧尼事务，随身带来了空白度牒。这一道度牒可不便宜，拿出去怎么也卖个几十贯，编制就是这么值钱，什么时代都一样。
白马寺山门大开，迎接来客，许多僧人鱼贯而出，当先两个，想必就是现任的上座和维那僧。上座法明大师，年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冯小宝也不知道自己估算得准确不准确，据说古代人显老？
法明大师是高僧做派，那脸上的笑容非常专业，冯小宝一看就眼熟。维那僧昙空则是面色严肃，也不知道是给冯小宝脸色看，还是作为寺院监察者，习惯了这种姿态。
崇玄署的主簿刻意巴结上官婉儿，隆重介绍：“此乃内舍人，上官才人，奉了天后旨意，送这位善信前来寺中剃度，乃是莫大佛缘。”
上官婉儿却稍稍退后一步，让冯小宝上前：“今日专为送这位善信，冯小宝居士，前来落发为沙门，另有旨意颁下。”
两位高僧互相看看，再一起看冯小宝。其余的僧人也是寺中有名望有职司的僧人，一起看冯小宝。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因为白马寺是在洛阳城中，百姓往来甚多，一看有这种热闹，许多人都驻足观看，不一会就观者如堵。
冯小宝面不改色，拿出自己多年学佛持戒的修养来，站在原地接受大众目光洗礼。
人群中，有人大吃一惊：“是小宝哥！小宝哥找到了！”
第9章 空降高管都不容易
冯小宝隐约听见人群中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他却目不斜视。
原身是洛阳城里人，自然少不得有人认识他。可现在这局面，不容他有丝毫懈怠。武后把他派到这白马寺来，是肩负重任，还有考验的用意，要是他搞砸了，怕是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只能装作没听见！
那两个人见冯小宝没反应，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溜烟跑走没影了。
冯小宝余光瞥见，松了一口气，便跟着上官婉儿和崇玄署主簿，走进白马寺之中，落在上座法明和维那昙空之后。
法明僧和昙空僧，对冯小宝是视而不见，到了大殿中坐定，上官婉儿取出敕书来，指着冯小宝道：“此人深有佛缘，天后陛下成人之美，敕命贵寺剃度，度牒已经在此。”
说完将敕书交给上座法明僧。法明接过来，看了看，又验过度牒，上面是空白的，名字没填，但已经写明是在白马寺剃度出家。
这里面也是有门道的，度牒上面有沙门的俗名，年龄，所属的寺院，座师名字，还有官署中的官员联署。其材质，就和官诰一样，用素绫素锦，造价不菲。
这一张度牒，市面上都能直接当几万钱花，因为有了度牒就是官许沙门，可以不交丁钱，也不用服徭役，属于是古代的特权阶层了。想想到了明清，只有考中秀才以后才有这些特权，就可以想象这度牒的价值。
给冯小宝准备的这度牒，只差填个座师名字，就连所属寺院都填好了白马寺。
维那僧昙空朝那崇玄署主簿看看，主簿微微摇头，示意不得多言。昙空默默无语。
他心中有些不解，白马寺乃是祖庭，地位尊崇，等闲要进个僧人也是不易。当然圣后开口，与众不同，圣后本身就崇佛，对佛门多加宣扬，白马寺自然要给圣后这个面子。
至于要这么咄咄逼人吗？这可不像圣后的风格啊。这其中莫非有什么深意？
那边上座僧法明，笑呵呵地拿着度牒，交给冯小宝：“老衲不才，忝为白马寺上座，可为冯小檀越剃度。”
冯小宝为自己的头发哀叹了一声，便听天由命了。
还好唐朝沙门剃度，不需要烧戒疤，这样不会痛，也不会有炎症感染的风险。
落发之后，冯小宝换上僧袍，接受了上座僧法明的摩顶传戒，又在度牒上填上自己的名字，法号则由座师法明填上。
礼成，冯小宝接过来一看，怀义二字赫然在上。唉，果然，还是接下了这段因果。
还没等他悲秋伤春，上官婉儿朝那崇玄署主簿点了点头，主簿便取出公文来，递给上座法明僧：“今贵寺沙门怀义僧，德行高妙，佛法精深，且生具佛缘，宜为白马寺寺主。”
维那僧昙空一听，呼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瞪着冯小宝。他双拳攥得紧紧的，冯小宝一阵嘀咕，怎么你还要打人呐？
其实冯小宝自己也知道，这事儿太急了一点，自己才刚从一个市井之人，变成了白马寺的僧人，还是上座法明的弟子，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这是官府的一小步，却是他个人的一大步。
可是武后就是要这么办，就是要让他这个才剃度的沙门，当白马寺的寺主！三纲之一！现代人可能没概念，这么说吧，冯小宝等于是直接要做全国正鞋的副职！
寺中僧众一片哗然，都是议论纷纷，不过倒没人跳出来大放厥词，显然武后的威势非同小可，大家都很快意识到，这位冯小宝，怀义僧，不是那么简单的。
上座法明僧倒是八风不动，依旧笑呵呵地：“好好，沙门怀义果然不凡，合当为我寺寺主。”
僧众又是一阵哗然，不过马上都盯着维那僧昙空，看他怎么说。
昙空和法明多年相处，一听就知道法明的意思，他运了运气，坐下来，点头道：“不错，我们也知道僧怀义，德行高妙，佛法精深。不过，”
冯小宝就知道，得有“不过”，来了来了，赶紧的，有什么都来吧！
“不过，白马寺是佛门中土祖庭，众望所归，亦是众人瞩目之所，寺主之位，自不仅仅是白马寺一寺的事。怀义僧虽然有大德，却名声不彰，恐难平息物议。”
冯小宝有点意外地看着昙空，这和尚倒不愧是维那，表面文章做得不错嘛！这样的话说出来，就算是上官婉儿，也没办法强压白马寺了。
人家说的有道理啊，你冯小宝，取个法号叫怀义，就能做白马寺寺主，那天下僧人不得问一句，凭什么？要是说是天后旨意，那人家又要问了，天后为啥封一个无名之辈，做白马寺寺主呐，俩人什么关系啊？
好了，这样下去，冯小宝等于还把武则天给连累了，他这小身板，可扛不住！
所以，冯小宝必须凭自己的本事，打开局面，在白马寺站住脚跟，不仅要站住脚跟，还要当寺主，要让白马寺上下，包括全国的佛门沙门，都心服口服才行！
“这就是天后的考验吗？真够劲啊！”冯小宝腹诽，如果是历史上的那个怀义，估计就没有这么艰难了吧？话说回来，如果冯小宝自己愿意卖肉，给天后娱乐娱乐，可能他也可以轻轻松松当大师，毕竟软饭好吃又容易消化，牙口不好的人都比较爱吃。
自己选的路，含泪也要走下去啊！
冯小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也不带怂的，应声道：“不错，我天性近佛，少年时曾于梦中得佛法，有普善咒，可教于众佛子，此咒修行时念诵，可去除外魔，诚心正觉。”
哗！众僧一起侧目，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胡吹大气！听听这说得叫什么话，梦中得佛法！敢情你是天选之子吗？
冯小宝取了个蒲团，上官婉儿一挥手，有人送上琴桌和古琴。这架势显然是早有准备，众僧尽管依旧不信，可也安静下来，冷眼看他表演。
一曲普善咒念完奏完，满大殿都静悄悄地，当真是落针可闻。
上官婉儿心旷神怡，环视一周，看看众僧的脸色，真是快活极了。此前，殿中的气氛，她自然是掌上观文，一清二楚，心里甚至还有点埋怨圣后，对冯小宝过于严苛了。
可是冯小宝这次诵咒，比昨晚发挥更好。这法咒，还是更适合在这等寺院里念诵弹奏，而且冯小宝换上僧袍以后，就好像是个修持多年的沙门一样，宝相庄严，流光溢彩，堪称是三十二法相具足，卖相好得难以形容，所念诵的咒文更加沁人心脾。
此时上官婉儿已经有点忍不住，想要赶紧回去，告诉圣后，今天在白马寺所发生的事情。她甚至有些好奇，如果圣后听说，她错过了更迷人的普善咒，脸上是什么表情？
恰在这时，有人说话：“且慢！”
第10章 薛定谔的佛学
其实大多数僧众已经服了。
冯小宝说自己有佛缘，梦中得法，这对于世俗中人来说，可能会是半信半疑——如果不是视为骗子勃然大怒的话。
但对于佛门中人，这就太平常了，有多少高僧都是一朝得法，顿悟，得证菩提，得华严境界，种种说法不一，意思都是那个意思，就是你不需要学了，可以对别人弘法传道了。
因此冯小宝要想折服僧众，不需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只需要拿出足够有说服力的东西来。普善咒算不算？算！懂佛法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好东西，而且没人发明过。
法明僧和昙空僧面面相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身为高僧，他们格外能体会到，这普善咒的非凡之处，这不仅是对于僧人修行有好处，更厉害的是，它简单又容易学习，还带着琴谱，方便传授给在家的修行者，这对于佛法的弘扬，是大有好处的事。
法明笑呵呵地点头：“好个普善咒！此咒若是传授给在家的善信修持，更有利于礼敬三宝，善哉善哉！”
昙空见法明要投降了，忍不住还要挣扎两下：“且慢！”
此言一出，顿时又是一群僧众看过来。不过这一次，眼神和刚才不一样了，刚才是期待他挺身而出，维护三宝的尊严，不受朝廷的侵犯。
可这次，大部分僧众就显得有些不解了。
冯小宝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嘴角微微上扬，心情甚是愉快，人前显圣果然舒爽！他马上在心里约束自己，不能飘，你这是盗用了后世高僧的法咒，又不是自己悟的，得意什么？当然高僧也不会责怪自己，佛法能弘扬到别的大千世界，正是善哉善哉。
上官婉儿也是心情愉悦，冯小宝这普善咒一出，实际已经在白马寺站住脚跟了，能有这种佛法建树的僧人，再加上武后的力挺，哪怕资历浅薄，难道还做不得白马寺的寺主吗？且看你沙门昙空，还有什么话说！
昙空硬着头皮道：“善哉善哉，此咒大善，诚为**神咒，修持上品。若怀义师弟，是要做我这维那，已经绰绰有余。然而白马寺寺主，非等闲可及，寺主肩负知事重责，交接各界善信和佛门同道，必须经义淹通，妙辩无碍方可。我观怀义师弟，虽然聪慧，年纪尚轻，怕是有所不逮，诚恐堕了白马寺的体面。”
这话说出来，上官婉儿虽然不爱听，却也觉得难以反驳。他的意思是，白马寺乃是祖庭所在，万众瞩目，时时刻刻都会有接待任务，往来的也都是佛门大德和权贵善信，这当中少不得要讲论佛法。
身为寺主，以前就叫做知事，算是寺院中统管全局的大人物，这类场合是责无旁贷，必须要参与论佛说法的。你冯小宝年纪轻轻，搞不搞得定？
昙空也算是苦心孤诣的，瞧他的意思，哪怕是崇玄署当场撸了他的维那，转给冯小宝，这事他都愿意。
如此悲壮，众僧又向着昙空倾斜了，这也算是拳拳**之心呐。
冯小宝却在心中冷笑，要是他用这种方式入主白马寺，哪怕是当了维那，屁股也不稳当。为了安抚僧众的情绪，除非是让昙空升一位，当了寺主，才能服众。
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好在，冯小宝也不是指着一道普善咒包打天下，他知道要当寺主，讲经说法这是免不了的，也早有准备。
佛门的论道说法，是有其特定规则的，冯小宝虽然是佛学生，不过没真正和人辩论过，就算拿后世的佛门理论来和人辨说，也很难显示出他的特异之处。为了先声夺人，冯小宝准备剑走偏锋。
他站起身来，动作很是流畅。众僧暗暗点头，这人要从盘坐在蒲团的状态，直接站起来，没练过的可不太容易，更别说像冯小宝这么流畅了。
冯小宝站在大殿中，朗声道：“我这里有一个谜题，想请高僧大德为我解惑。说有一只猫，装在一个盒子里，盒中有机关，装了一瓶毒药。这机关乃是出自天魔波旬，不可预测，随时引发毒药，把猫毒死。”
僧众们不解其意，这和佛法有什么关系？但是佛经中也多讲故事寓言，以论证佛法，故此大家耐心地听着。
冯小宝也不卖关子，道：“我现在想知道，这盒子开的瞬间，猫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那还不简单，打开就知道了！”有性急的僧人已经抢答了。
不过，抢答对于这道题，是不管用的，马上就有人反驳，说打开的时候肯定死了，当即有人反对，那是天魔波旬的机关，除非是佛法降服，否则怎能定论？
一时间众僧争论不休，冯小宝笑嘻嘻地看着，觉得这白马寺作为佛门祖庭，确实是有着浓厚的学术气氛，武后想要找寻其登基的佛法理论依据，非得从这里入手不可。这一招确实是妙手，完全可以说“要想当皇帝，先征服佛门；要想征服佛门，先征服白马寺！”
法明和昙空相互对视，昙空咳嗽一声，道：“此说甚是有趣，然则怀义师弟有何高论？”
众僧都停下来，很是迫不及待想要听冯小宝的解说。
这就很像是开坛弘法的样子了嘛！冯小宝点头，道：“我亦不知，只是此猫在盒中，便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在五蕴之中。”
众僧恍然大悟，一起赞叹叫好！
法明也是连连合十称颂：“怀义说法，深入浅出，以此开示佛法般若，于各路善信，诚可谓妙哉！”他是高僧，知道寺主对接的，大多数时候还是不懂佛法的在家善信，这种人很多时候有自己的理解方式，要说清楚佛法很困难。而冯小宝这个故事，就很直观地描述出了，佛法中那种玄而又玄的境界。
冯小宝面色淡定，不矜不夸。其实也没啥好得意的，这只是最为浅薄地使用了科学家的智慧而已，人家是有足够的物理学底子的，要是没有科学根底，光是这个故事，也不过是玄学思辨的一种练习罢了。
昙空这下也没话说了，他走到崇玄署主簿面前，躬身接过文书，交给上座法明。等法明签署之后，自己也签了，又交到冯小宝面前：“怀义师弟，请在寺主一栏署名，交付于老衲收藏。”
这就算上位成功了哇？冯小宝欣然落笔，差点写出本名来，好在及时想起，自己应该写法号才对。
怀。义。
写下这两个字，冯小宝也似乎是脱去了一层束缚。从此以后，他就是唐朝时空的怀义和尚了！
第11章 经文不够自己编
尘埃落定，冯小宝变成了沙门怀义，上官婉儿事情办得很顺利，心情却不见得很舒畅。
因为冯小宝穿上僧袍，剃了头发以后，居然更好看了！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适合光头，眼睛大，鼻梁挺直，面部棱角分明，头圆，就好看。
一想到这样的男子，以后就要以沙门终此一生，不能明媒正娶，留下自己的后代，是多么令人惋惜的事情啊！上官婉儿几乎不能呼吸。
冯小宝过来，要送上官婉儿出去和那位崇玄署主簿出去，主簿连声谦逊，上官婉儿却好像失了魂一样，反应都慢一拍。
冯小宝被她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女人怎么这样，大家认识不过一天一夜，现在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我只是在这里做和尚，你们要走了送一下，不要搞得好像以后都不能见面了好吧？
“上官才人，我从今以后，便要在白马寺潜心佛法，梳理钩沉，请才人放心。”冯小宝一边说，一边朝上官看看。
上官婉儿被他一看，忽然反应过来，冯小宝这成了白马寺寺主，武后的谋划踏出了顺利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好多大事要办呢。想必，自己还有很多机会见到冯小宝？
上官婉儿莫名就又明媚起来，笑盈盈地走了。
转回大殿，群僧还在这里等着，这一次，他们等的不是冯小宝，而是寺主怀义。
寺主，在东汉时称为知事，主管整个珈蓝的大事，用现在的话叫一把手，这也是维那僧昙空等，先前极力反对的原因。佛门祖庭的一把手，那能是等闲人物吗？好在，冯小宝一路平趟，顺利上位。
现在，就该将寺中事务，交给寺主了。冯小宝耐心地听了昙空的讲解，原来这白马寺的寺主，要管的事情着实不少。
单是寺院的管理团队，也就是执事僧，就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管理系统。这套系统，以监寺为首，而监寺则是由朝廷指派的，开头是俗家人，后来因为多有不便，一度被取消，高宗时又改为监寺僧。如今是由维那僧昙空兼任。
职事僧有一大堆，都监，副寺，殿头，庄头，磨头，寮元，水头，火头，茶头，园头，冯小宝亏得是佛学生，大多都接触过，有些职司古今不同，他也能望文生义，只不过这许多光头聚在一起，一时间要认清楚也不容易。
其中他就记住了一个，沙门法藏，因为这人的职位很搞笑，叫做库头！
这个职位，后世已经没有了，冯小宝一时不明，心说还有人专门管裤头的？过后才晓得，这个人是管理财务的，库是仓库的库，他是财库的管理者，所以叫库头。
一一介绍完毕，冯小宝大致晓得，自己作为寺主，主要还是依赖监寺这些职事僧来管理寺院，若要他事事操心，这寺主也不用做了。
毕竟寺主，不光是管理庶务，还得去和学问僧交流，一根扁担挑两山，哪边都不能荒废。
学问僧这边，就是上座法明为首了。从冯小宝内心来说，他还是更亲近学问僧，因为当初他读佛学院的时候，师兄弟们就自称大学僧，但同时又是学问僧当中的小学僧，若是外国来的，便是留学僧。
网上的梗，是他们先玩出来的呢。
况且，冯小宝是带着武后的任务下来的，关系到他在唐朝怎么安身立命呢，这可都得着落在学问僧头上。
社交完毕，冯小宝拉着法明到了方丈静室，这间屋子一丈见方，寺主专用，所以以后寺主改为住持以后，又称为方丈。
冯小宝便问：“师傅，弟子实有佛缘，梦中得传法咒，还有几句经文，只是不知道出处。”
法明僧精神一振，他可不管冯小宝说的是真是假，只要这事情有噱头，那就有搞头。白马寺身为佛门祖庭，有个天生佛缘的寺主，这可是大好事啊！哪怕是假的，也得说成真的！
他比冯小宝还热心，催着冯小宝赶紧说。听完之后，法明想了片刻，便道：“此经有之，老衲记得，应该是大方等无想经，寺中藏经阁便有，命人取来一观便知。”
冯小宝当然是知道答案的，他可没想到，这法明和尚如此给力！简直就是活三藏啊！
法明僧却呵呵笑：“不敢当，老衲经论淹熟，律藏却只是熟读，不解其意，故而称不得三藏。”
三藏大师，现代几乎是专指唐三藏玄奘法师了，其本意则是指经、律、论三藏俱通的大德高僧，便能称为三藏。比如后来的开元三大士之一，不空大师，便称为不空三藏。
虽然是谦虚之语，冯小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听着意思，老法明也不是不懂律藏，倒像是对律藏有些不同意见，所以不自称通熟。
不过，冯小宝也不在乎，他才懒得管这些佛门中的事情呢。本身在现代学佛，他就是冲着佛系去的，总不成穿越回古代，反而要在佛门力争上游？当务之急，还是大云经。
不一会，有人取来了经书。这经书是隋代刻本，字大，开页也大，似乎隋唐的时候，人们就喜欢大，宫殿的规模比明清也大的不像话，估计还是低房价的后果。
名字叫《大方等无想经》，这个，冯小宝学佛教史，是早就知道的了。他有点小激动，因为这些经文，后代多难以见到，大云经疏，也只是在敦煌里有留存，只能见到抄本，现在这手上的可是原本啊！
冯小宝一经在手，忽然觉得，穿越似乎也不是坏事哈！
读了几页，冯小宝就明白，为啥这经要改名叫大云经了，因为是以大云密藏菩萨和世尊对话的形式，写成经文，所以也可以称为大云经。再者，以后武则天将这经书颁行天下，用为自己登基的舆论武器，必然要起一个便于传播的名字，大云二字，比大方等无想经，可朗朗上口多了。
但是，冯小宝翻来翻去，发现一个问题，这经书里，确实有净光天女转世，执掌南阎浮提国大权的记录。可是，这跟武后怎么对应呢？
他面露惊喜之色，大声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一段！师傅，你看，我梦中所见的，就是说的净光天女，实为菩萨，为众生故，而现女身，实非女身，以此为王，得转轮王四分之一国土，就是南阎浮提国。”
阎浮提国，在佛经中，用来泛指人间世界，原意就是南赡部州，所以西游记里沿用佛门的世界观，东土大唐就位于南赡部州。
法明可是老学问僧了，经文淹通，一听就明白，再联想到冯小宝来得蹊跷，心中恍然：这莫非是为了武后而来的？
去年到今，朝局动荡，一个皇帝死，一个皇帝废，第三个皇帝也就是当今的李旦，形同虚设，大权全都交到了圣母天后手上，洛阳城里谁不知道？白马寺身为佛门祖庭，上座法明僧对此也是密切关注。
可关注归关注，他为何要掺和进去呢？便闭嘴不说话了。
冯小宝表演了一会儿，不见法明回应，便把经书一卷：“师傅，我这就带着经书进宫。”
法明这下不能再装死了：“慢！”
第12章 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
法明为啥不装死了呢？因为冯小宝叫了一声师傅！
这可不是白叫的，法明为冯小宝摩顶受戒，传法为僧，这层关系是铁打的，谁也拆不散。要是冯小宝拿着经书，就这么进宫，法明就得表态，要么赞成，要么反对，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万万不能想着撇清。
冯小宝也就是这个意思，提醒一下法明。
法明僧开头是没转过弯来，此时被冯小宝一提醒，这个事情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了。
他拦住冯小宝，沉默了片刻，无奈道：“净光天女之说，因缘虽明，与当今并无呼应，这怎么能牵扯到一处呢？未免太过牵强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啊！冯小宝心下佩服，看来法明僧也是个有心人，从自己空降白马寺这个事实，再加上自己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大云经，还要进宫，法明僧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来意，必定是和武后有关。
冯小宝便笑：“师傅，方丈之间，不说诳语，你说得对，这净光天女说是谁都可以。然而我就是要净光天女转世为天后。这不，就得请师傅指点迷津了。”
法明僧脸上的褶子都皱起来了，苍蝇站上去就飞不起来，因为脚都夹断了！
“此乃逆天之举，圣后已经大权在握，何必得陇望蜀？怀义，你既然出家了，功名利禄也只是浮云，山门之中少不得你一席之地……”
法明倒是苦口婆心，奈何冯小宝不听啊：“师傅，你说得轻巧，如果没有圣后，我在山门里如何立足？况且这经书，我在圣后面前已经提过了。”
法明吃惊不小，这里面逻辑有问题啊！“怀义，适才你读这经书，分明是第一次见，你也是今天才进山门，不曾离开，怎么就对圣后提过了？方丈之中，不打诳语！”
冯小宝：“嗨，师傅，原来弟子说是生有佛缘，师傅根本就没信过！不瞒师傅，我这是真的梦中得法，学到了普善咒，还有这篇经文。而且，平时我都不记得经文，一见到圣后本人，我莫名就想起来了。你说，这不是圣后的佛缘吗？”
真有这事？法明心中狐疑，他是压根不信冯小宝的鬼话的，旁人能有佛缘也罢了，你这么好看，用得着吹自己有佛缘吗？别笑，在佛门中，长得好看是非常占便宜的，因为出去做法事，登坛说法，好看的僧人都有很大优势。
法明为啥那么痛快，同意收冯小宝为徒？就是因为他看到冯小宝说法，头头是道，卖相又是好得不行，人还年轻，又有上层路线，这是一颗即将升起的佛门超级巨星啊！他作为巨星的师傅，岂不是与有荣焉？将来冯小宝名留史册，他也跟着沾光。
没想到这徒弟，一不留神就是个天坑！
看法明还是犹豫，冯小宝又道：“师傅，凡事都有因缘（不是男女姻缘，是因果缘法）。我梦中得传法咒经文，那肯定不是只度我一人，佛法是要普度众生的嘛。法咒我可以传授佛子善信，经文早已刊行于世了，用不着我来弘扬，我如果能找到经文中转世的净光天女俗世身，才是真佛缘。”
逻辑没毛病啊！法明骤然而惊，他浸润佛法数十年，种种逻辑已经深入骨髓，一听冯小宝这逻辑，顿时无法反驳。是啊，如果冯小宝真的是有佛缘，他就不是简单的一个人，而是身负大因果的。
弘扬佛法，辅助净光天女执掌国家，算不算大因果？
再想想，佛门把净光天女转世身找出来，辅助登上帝位，那是何等的威德，以后在中原弘法传道，自是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啊！
法明不禁喟叹：想不到，自己收了个徒弟，居然就要跳进这么大一个坑里去！
他拉着冯小宝坐下，默然半晌，拿过经书：“此经，乃是天竺古经，十六国时，在北凉国，有大德昙无谶译出，刊行于世两百余年，随处可得，做不得文章。若要应在圣后身上，必须另做注解。”
冯小宝秒懂，就像水浒传有个金批，三国演义有毛本，春秋也有公羊传，谷梁传，左氏传的分别。古书那就是古书，大家都认可的，要做文章，不能直接在古书上做，一来容易穿帮，二来不能服众。
要做注疏，以“六经注我”的精神，念古人的经，行自己的事，这才是王道。
冯小宝就坡下驴：“那么这注疏大云经的事，就只能请师傅一肩承担了。”
法明没法推，只能答应了，不过他强调：“注疏经书，我自可为之，但你用此经行事，乃是为了一反中原谶纬之学，故而种种纬书，需要你来拣选。”
冯小宝大喜，有法明的配合，这件事就成了一大半了！当即拍胸脯：“无妨，我回头将此经书送进宫去，给圣后过目，圣后聪明决断，自有主张。”
法明倒是觉得冯小宝有点靠谱了，这么大的事，他要是能和圣后沟通顺畅，才不会出乱子。要是自作主张瞎搞，以后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想洗都洗不掉。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法明心态转变很快，指点冯小宝：“怀义，此事不可心急，若是事机不密，被外人知道了，便横生波折。你若是能独对圣后，可说起此事，余外不可提起。至于注疏经文，我这里选几个你的师兄，一起编纂。你再请一两位北门学士，精通谶纬之说的指点一二，这事便可成个**了。”
北门学士，多半都是依附武则天的文人，后来演化为翰林，是宋朝两制官的原型。
冯小宝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可不着急进宫向武后表功，得把事情安排妥了。倒不是怕武后那里出岔子，而是防止有人抢功或者阻挠。
法明又道：“不过，事情若要做的漂亮，最好是有一位大德主事。”
冯小宝这就不明白了，法明自己不是大德吗？法明又开始笑呵呵了：“怀义，此事你是责无旁贷，换了旁人，武后如何能信？”
哦，对了！冯小宝恍然，这大云经献上去之后，武后登基称帝，改唐为周的大计就将启动，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话语权一定要掌握在最可靠的人手里才行，随便找个僧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半路改口呢？
这事就不能假手于人了，得冯小宝自己琢磨。他谢过法明师傅，法明带着经书出去找人注疏去了。
放下一块石头，冯小宝决定履行一下自己的寺主职能，关心关心白马寺僧众的生活水平——他肚子饿了。
走到门口，有个沙弥，十来岁的年纪，也眉清目秀的，一看冯小宝出来，当即口称：“寺主，沙弥觉远在此，请寺主吩咐。”
觉远？你要跟我学楞伽经吗？冯小宝朝他看看，知道这是寺中派来伺候自己的人，自己初来乍到，也确实少不得。
觉远带着冯小宝在白马寺里走，冯小宝这才发现，白马寺有些地方看着挺破败的。原来是北魏时遭了兵灾，很多地方都没修复。
觉远说起时，还有些惋惜，冯小宝笑着拍拍他：“觉远啊，别担心，有小衲在，这白马寺，不日就能大举重修。”
那是，只要大云经献上去，武后还不得大把银子洒下来，重修白马寺吗？
走到一处角门，忽然听见一阵喧哗声，还没等冯小宝注意力转移，那边几个人已经吵了起来：“是小宝哥，是小宝哥！”
第13章 谁还没两个损友
有熟人？
冯小宝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倒不怕认错人。至于人家看不看得出他换了灵魂？哼，这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看得出，也拿他没办法啊，谁还不能性情大变了。
每次看穿越小说，他有一点很无语，为啥要怕熟人呢？熟人就算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谁会想到你是个穿越的啊！这玩意能证明吗？
不过，眼下他是白马寺寺主了，身上还担着武后给的使命，倒也不能太随心所欲。
冯小宝指示身边的小沙弥：“觉远，你去看看，何事喧哗？”
觉远勤快地跑过去，那几个人指手画脚，大声嚷嚷，其中一个嗓门特别大的，干脆就对着冯小宝这边叫唤：“小宝哥，小宝哥！是我，我大非啊！”
冯小宝一听就想起来了，这家伙叫做齐大非，是原身的好友，俩人从小差不多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齐大非长大以后，武力值比较高，父母担忧他为非作歹，就想办法让他做了洛阳城的不良人。
唐朝的不良人当然不会为人民服务了，相反是本地一霸，干得好了也是油水很足的。齐大非仗着身材高大有勇力，又是地头蛇，人头熟，在不良人这个有前途的职位上，干得风生水起。
冯小宝和齐大非交情匪浅，不过没想到，他居然能追到这里来。要知道，白马寺可不是在洛阳城里，而是在城东十里之外，洛水北岸。
这家伙难道是一路从洛阳城跟过来的？
看来，自己忽然失踪，身为不良人的齐大非，真的下了很大功夫，来寻找自己。
冯小宝走过去，吩咐护寺的僧众放开守卫，齐大非领着几个人冲过来，一把抱住冯小宝，上下检查动手动脚：“小宝哥，我可找到你了！你，你没事吧？这几天，你都去哪了！”
小沙弥觉远和僧众们在旁边看着，脸上都有点挂不住，这可是本寺寺主啊！居然和一个不良人这么亲近，丢死人了。
冯小宝却不在乎，他的境界早就高过白马寺寺主这一层了。被齐大非这么抱着，他也觉得尴尬，反而很开心，笑道：“大非，我没事，说来话长，如今我可是这白马寺的寺主了。”
齐大非一愣，他是底层不错，可也知道白马寺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洛阳城内外佛寺众多，名僧大德不计其数，底层老百姓往往敬如天人。而白马寺，无疑这这些佛寺中最为顶级的存在。
白马寺，寺主，我的朋友，冯小宝？！
齐大非根本不信！他还不了解冯小宝吗？冯小宝屁股上有几颗痣，是红是黑，他都一清二楚。这样的人，怎么成了白马寺寺主？
不过，齐大非也看到了，冯小宝一路坐着华贵的马车，从城里来到白马寺，如今还穿着上好的僧衣，被白马寺僧众尊敬地对待。他只能是懵逼，我的朋友，到底遇到了什么？
冯小宝让觉远去安排齐大非的几个不良人同伴，自己带着齐大非，回到自己的方丈静室。
坐在方丈静室中，齐大非和冯小宝大眼瞪小眼。
冯小宝把自己的事情大约说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不就是被千金公主掳了去，又进宫见了武后吗？然后就被武后封了白马寺的寺主。
嗯，就这。
可齐大非不这么理解啊，他眼珠子都瞪圆了：“小宝哥，你，你先伺候了千金公主，又，有伺候了天后娘娘？！你，你厉害啊！”
你都脑补了什么？冯小宝很无语，强调：“我没有！我是被抓了，可我没伺候谁，是天后娘娘赏识我，封我当了寺主。”
齐大非一脸鄙夷，换你你信吗？看你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和身材，还有什么才华值得天后赏识的？赏识你让你当白马寺的寺主！那比让冯小宝当大官，更难以接受！
冯小宝也没办法，直接按照原身的记忆，拿出杀手锏：“你还想不想见我妹妹？”
冯小宝的妹妹，名叫冯小刀，从小就是齐大非的克星。别看齐大非在外面混得很开，但女色上头就很把持得住，因为他只有一个人生梦想，就是冯小刀。
果然此招一出，齐大非立刻偃旗息鼓，这是大舅子啊，不可造次。况且，哪怕嘴上不信，可齐大非已经开始接受了，自己这个童年好友，未来大舅子，已经成为白马寺寺主的事实。
这可是实打实的洛阳城头面人物，甚至是可以代表大唐佛教圈的门面。
他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面露喜色：“对了，小宝哥，你真是白马寺寺主？那，你可管得了寺中的无尽藏吗？”
无尽藏？冯小宝知道这个字眼，这也是佛教史课程里考过的。
在中国金融史和佛教史上，都讲过，其实中国的金融事业，和佛教寺院息息相关。最早的当铺，就是寺院的长生库。而长生库，就是从无尽藏演变而来的。
冯小宝想想，这无尽藏，好像就是自己见过的“库头”法藏僧所管的，应该是自己这个寺主的辖下，便点了点头。
齐大非一拍大腿：“这便好了！小宝哥，不瞒你，我今天来白马寺，一是为了跟你，一是为了郭小奴。”
郭小奴？冯小宝又翻了翻原身的记忆，找到了。也是原身的知交好友，不过这家伙混的有点不走正道，纠集了一帮无赖少年，在城里混有活力的社会组织。
冯小宝有点无语，瞧瞧自己原身这朋友圈吧！
有气无力地问：“小奴怎么了？”
“被你们白马寺的**僧给抓起来了！这小子，套了白马寺无尽藏的钱，去高利举贷，结果亏空了，还不上寺里的钱，就被抓来了。”
举贷，就是放高利贷，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干这个，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这家伙被抓起来，而抓他的人，是自己这个寺主的手下？
冯小宝除了叹气还能怎样，谁叫自己一穿越过来，就捡了这么个身子，自己没得选啊！丢人也没办法，还得解决。
他让觉远去，把“库头”法藏给找了来，问清楚了，确实抓了这么个人，便叫他先把人带来。
本以为是一句话的事，哪知道法藏硬邦邦地顶了回来：“寺主，那郭小奴，亏空了库里二百贯，寺主一句话把人放了，年底小僧交不出账，寺主面上也不好看。”
冯小宝微微皱眉，似乎这件事背后，还不简单呢……
第14章 一沾钱就没有净土可言
冯小宝看着法藏，法藏看着冯小宝。
齐大非在旁边虎视眈眈，只等冯小宝一声令下，就上去收拾这个胖头和尚法藏。
在他看来，事情很简单，冯小宝是寺主，不听寺主号令的人，那还不收拾了？至于道理，大唐也没那么多道理可讲，打赢了就是道理。
冯小宝却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法藏。
法藏开头还很豪横，梗着脖子和冯小宝对视。可不一会儿，他就开始心虚了，手脚无处安放，眼光也躲躲闪闪。
等了一会儿，法藏忍不住了，问：“寺主大师，若是没什么事，小僧就先走了。”
冯小宝一笑：“有事，你先等会儿。”他又不说什么事。
法藏想走又不敢，想追问，冯小宝就是不说什么事。旁边齐大非这个壮汉，又摩拳擦掌，随时会动手的样子。法藏简直如坐针毡！
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就开始软了：“寺主大师，不是小僧不敬，实在是数目太大，二百贯，二十万文呐！小僧哪里担待得起这般干系？求寺主大师垂怜！”
冯小宝看他开始放低姿态了，心中冷笑。这小子真是没底气，一试就试出来了。
二百贯多不多？按照唐朝的物价，多的吓死人！
别看这个数字不大，可是初唐到中唐，民间货币的计量单位都是文，而不用贯。开元年间收户税，用来弥补均田制崩溃的财政缺口，收了多少呢？全国两百万贯。
也就是说，郭小奴一个人，从白马寺借的钱，相当于全国户税的万分之一。
这么大的数目，法藏作为库头，不敢擅自做主，貌似也说得过去？
才怪！冯小宝可不信法藏敢瞧不起自己，自己是寺主，而且是武后亲自委任，上官婉儿这个内舍人，带着崇玄署直管的官员，一起送下来的。是他一个小库头能扛得住的？一纸文书就能让他破门出教。
法藏只是区区一个库头，他敢为了这笔钱，就不给自己面子，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冯小宝倒不认为这事儿是冲着自己来的，原因很简单，郭小奴借钱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连千金公主府都没进呢。谁能这么神通广大，预测到他会一夜之间成为白马寺寺主？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事损害到了法藏的切身利益，而且是重大利益。他一个库头，顶着自己寺主的压力，都要揪住此事不放，搞不好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呢。
他转头问齐大非：“小奴做这举贷的买卖，可挡了什么大人物的财路？”
法藏脸色顿时一变，冯小宝就知道，自己问对路子了。
齐大非不假思索：“在他那坊里，就是王庆之了。此人手段厉害，横行霸道，手下有百余名恶少年，坊卒都收他的好处。郭小奴做这举贷买卖的时候，我就问他，他却说不妨事，能从白马寺这里贷到本钱，王庆之纵然了得，也不敢挡了白马寺的路。”
冯小宝一笑，对着法藏点点头：“王庆之？”
法藏已经开始发抖了，可他却依然不松口。冯小宝心下了然，这多半就是王庆之给郭小奴下的一个套，法藏不知道被他如何威逼利诱，也是其中一环。
“法藏，你若是尊我这个寺主，我自然为你做主，否则，你猜你要是被破门出教了，王庆之会管你一辈子吗？”
冯小宝觉得自己还是很心慈手软的，把利害都摆出来，还给了法藏一个大大的台阶下。你看，对于白马寺的和尚来说，最大的惩罚，不就是破门出教吗？这比现代人取消事业编制还要厉害呢，被白马寺开除的和尚，搞不好在国内都找不到寺院收留了。
可法藏发抖归发抖，居然还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这你就不识抬举了啊！冯小宝点了点头：“好，记住，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他不再理会法藏，叫觉远把**沙门给找来，把法藏看守起来。
法藏好似真的下定了决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不但不老实，还对着冯小宝叫嚣：“无尽藏是小僧一手操办，费了多少心血，寺中上下僧众，衣食都有赖于此。寺主大师为了一己私利，就对无尽藏下手，这等不公！”
这下动静就大了，搞得许多僧众都为之侧目。**沙门也不知所措，难道真的是寺主大师在谋取私利？
这也怪不得他们不服，本身冯小宝就是才上任的，大家不知道底细的情况下，看在当朝太后下旨，内舍人上官婉儿护送的份上，也得给冯小宝几分面子。可一旦知道了，冯小宝的朋友，都是什么不良人，搞举贷，那么物以类聚，谁会看得起冯小宝？
齐大非别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见到这动静也有点毛了，小声问冯小宝：“小宝哥，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他害怕是正常的，白马寺，这地方可不是一般市井，也不是普通寺庙能比的。冯小宝莫名其妙当上了白马寺寺主，已经让齐大非很难接受了，他更担心朋友好容易得到的地位，因为自己的牵连，又失去了。
冯小宝却微笑：“无妨，小事而已。走吧，去看看小奴。”也不管法藏了，直接走。法藏和**沙门嘀咕了几句，就跟在后面。
寺中关押人，有专门的地方，冯小宝一问就知道了，其实也就是单独的一个院落，白马寺还没黑到搞个水牢的份上。
但是这里关的人可真不少，居然有十几个，都挤在一个大木笼里，能坐下来伸直腿的，就算是上等待遇了。
冯小宝一看，就认出来了，那坐在角落，伸直了腿，晒着太阳，一脸人生赢家样子的，不就是郭小奴吗？看他这坐牢还坐出优越感来了，冯小宝简直想扭头就走。
看守的沙门都在叫寺主大师，郭小奴眼睛都直了，这位寺主大师，怎么这么像自己认识的人？
冯小宝走到笼子前，法藏立刻跳出来：“寺主大师，这都是亏空了寺中无尽藏的罪人，你若是私放了谁，便是拿寺中僧众的衣食，为自己做嫁衣！”
冯小宝看了看法藏，你这厮还很会带节奏，扣帽子嘛？
他冷笑一声：“法藏，你看好了，寺主大师，是如何为你主持公道的！”
第15章 你宝哥还是你宝哥
郭小奴神情呆滞，眼前的世界不是他想象，怎么自己的好朋友冯小宝，失踪几天，再出现时居然当上了白马寺的寺主？看这样子，居然是真的！
震惊过后，就是兴奋，郭小奴跳起来抓着栏杆，大叫：“小宝哥，小宝哥，快放我出去！哦哦，寺主大师，寺主大师，快放我出去！”
冯小宝还没说话，法藏就开始煽风点火：“看看，这就是寺主大师的朋友，亏空了寺中的无尽藏，两百贯，两百贯呐！第一天上任的寺主大师！”其余的犯人们，也跟着一起起哄。
场面一时非常混乱。
齐大非怒不可遏，上去就要动手，被冯小宝拉住了。冯小宝不是收拾不了这个法藏，可他毕竟是第一天上任的寺主，虽然折服了法明等高层，但寺中僧众人数众多，冯小宝这个寺主大师可没什么威信。
而法藏不仅是寺中的老资格，还掌握着无尽藏这样的财政大权，这种人在下层的枝枝蔓蔓，肯定是很广的。自己要动他，可不是一句话那么容易，必须要让人信服。
冯小宝朝着郭小奴点了点头：“小衲是公私分明的，今日知道你亏空了寺中钱款，特意来问你，你可是有意如此么？”
郭小奴一呆，再看看旁边法藏那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也明白过来了，敢情自己想出去，还不是那么容易。老兄弟这寺主的位子，也不是那么管用啊！
不过，好歹是有说理的地方了。
身为一名有追求的社会活力分子，郭小奴或许缺乏许多专业知识，但是察言观色这类技能，他是点了不少点的。当即转了脸色，不再叫嚷让冯小宝放他出去，开始鸣冤诉苦。
“寺主大师，不是，不是这样的！”郭小奴声情并茂，声泪俱下：“我是被人骗了！”
法藏一跳八尺高：“胡说，谁骗你了！不是你自己来寺中请贷的吗！又没人拿刀逼你！”
冯小宝一指，齐大非会意，上去就把法藏一摁：“寺主大师在问话，你想干什么？你心虚吗？”
这一下，法藏顿时就老实了，齐大非那是什么人？洛阳不良人啊，动手收拾人，可是老本行了，也不知齐大非捅了哪儿，法藏倒吸一口凉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旁人看来，他可就是心虚气短，不敢跳了。
**沙门在旁边有点尴尬，寺主大师叫人维持秩序，居然叫一个外人出手，他们这些**沙门岂不是多余？还好齐大非也懂事，弄得法藏开不了口以后，又把人交给他们了。
**沙门赶紧把法藏拉着，叫他不要乱讲话，看寺主大师问话。
法藏悻悻地，盯着冯小宝和郭小奴，打定主意，要是冯小宝偏帮，私放郭小奴，自己还得出来闹事。要不然，背后的事情掀出来，他可吃不消。
郭小奴就把事情本末说了一遍：“我是在南市，遇到一名胡商，说是有西域奇珍，四蒸四酿葡萄美酒，不过他本钱不厚，来不及完成了，所以我就想办法，找到白马寺无尽藏举贷，用这本钱去买了他的美酒和秘方。”
冯小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这典型的商业诈骗啊，还加上了套路贷，真是不给人活路走了。也不知郭小奴招惹了什么人，这么设局坑他？话说，四蒸四酿葡萄酒，怎么这么耳熟呢？
郭小奴接着哭诉，其实很简单，他花钱买了秘方，却酿不出美酒，酒又不好储存，眼看就要酸了。他慌了神，跑去找胡商理论，胡商却说是他自己搞错了工艺，反正就是不赔钱。
于是郭小奴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冯小宝捋了捋，心说这布局的人可真够狠的，不光是骗钱，还为了收拾郭小奴的全盘生意，所以联合白马寺，因为白马寺敢抓人啊。
一般放高利贷的组织，还真不敢抓人，要么是权贵，要么就是寺院。像白马寺这种地方，地方官都不敢造次，人家抓个人说是骗子，你能说什么。
法藏又开始趾高气昂了：“寺主大师，如何？此人说是被骗，可人家胡商给了酒又给了配方，他做不出来，也怨不得人啊。只是寺中这两百贯，也是善男信女托付，不可空抛，岂能轻易放过了他！寺主大师要放人也行，这两百贯总要给个交代。”
冯小宝看了看法藏，这家伙大概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和他这个寺主硬扛，对法藏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所以貌似给了个台阶下。不过，这不还是给自己挖坑吗，要是自己寺主第一天上任，就替别人担保了寺中的债务，这说出去还怎么服众。
敢情自己这个寺主，就是来薅白马寺的羊毛的？要是落得这么个名声，恐怕就连武后也不会重用他了。
说到底，这和寺庙无尽藏的性质有关。
无尽藏，原本是一位高僧创建，信众们都把钱放进去，有需要的人就可以取用，还回来的时候量力付息。其实是一种苦行流派的做法。
很多寺院发扬光大，利息也是逐步提高，不过好歹比官府放贷好些。问题就在于，这无尽藏里面的钱，并不是寺院独有，还有很多信众的钱放在里面，跟着放贷生息。
——其实就是一些达官贵人，自己放贷名声不好听，讨债又麻烦，就托付给寺院经营。
所以说古人也是很聪明的，不比现代人愚昧，只是技术不同而已。像这无尽藏，经营手法和现代的信托基金就有点像了。
郭小奴欠的是无尽藏里的钱，冯小宝当然不可能一句话免掉。如果他用自己寺主的名誉来担保，就等于陪着郭小奴跳坑，那风险就更大了。
冯小宝把事情想明白了，微微一笑：“无尽藏的钱，都是信众所聚，数目不论大小，都不能视若瓦砾。”
法藏和郭小奴一起傻眼，怎么冯小宝，这是要大义灭亲？
俩人还没做出反应，冯小宝又说：“法藏，你去取了账目来，大非，你去把那胡商找来，再有郭小奴所买的酒水和秘方，都取一份来。”
齐大非答应了一声，正要走，郭小奴却急了：“小宝哥，我不打紧，你关着我就好了！那胡商十分狡猾，做事不留把柄，你莫要上了他的当！”
冯小宝心中一股暖流，别看自己交的朋友，社会层次不高，却都讲义气，真个是为朋友着想。像这样的朋友，自己帮一把也是值得的。
便笑：“无妨，小衲身为寺主，不能坐视寺中无尽藏亏空，也不能坐视信众被胡商所欺。”
新寺主要断案，现场断案！好多人都跑着去呼朋唤友，看热闹了，也不能说是纯看热闹，主要是看看新寺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法藏也瞅准机会，给自己的心腹使个眼色，那人连忙跑了出去。
法藏盯着冯小宝，心中冷笑：这等局，神仙都难破！要是自己能抓住新寺主的把柄，以后岂不是为所欲为？
冯小宝也看了看他：不就是区区神仙局吗？叫你们看看真正的神仙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