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老实孩子李旦很主动
冯小宝来到这个大唐时代，第一次的外出旅行，就很特别。
和一个活的皇帝，一个死的皇帝，一起旅行，你说这有多特别？
李治的灵柩被放在紫檀木的棺材里，看得冯小宝直嘬牙，就这副棺椁，得多少钱呐！
正宗的棺椁，是有两层，里面一层棺材，放着死者的尸身，还有一些贴身物品，衣冠玉佩之类的。
外面一层大的，是椁，也叫郭，城墙的意思。里面会放一些贵重的陪葬品，一般盗墓贼就是瞄准这里来的。
此时这棺椁里面，没放什么陪葬品，主要是冰和香料，防腐剂。此时已经是五月下，农历的五月下，差不多就是盛夏了，天气热的蒸死人，尸体这玩意，早就臭了。
冯小宝坐着车，在棺椁后面不远的地方行进，一路上，总觉得自己能闻到某种臭味。
嗯，哪怕生前再光辉灿烂，死了以后，总是免不了要遗臭？至于遗臭多久，看季节啦。
队伍走得很慢，因为一个硕大的棺椁，还是全紫檀木的，就很沉重。古代的道路条件，只能使用大车装起来，十六匹马拉着，一点点地走。
冯小宝坐在马车里，憋的难受。这马车是武后派给他的，虽然没有用皇帝座车，所谓大驾玉辂，但形制相仿，做工也是出自皇家工匠，非常精细。
坐着其实很舒服，两轮马车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颠簸，主要还是看车轴，道路和驾车人的水平。
但是，小啊！这车，大小个头跟三蹦子差不多，冯小宝来自现代，哪怕是出名打车，都很少有这么窄的车身。这坐在里面一天下来，能不憋屈吗？
好容易到了陕州，再往前就是潼关了。大队人马都在陕州休息，地方官自然是都准备好了，包括给李治棺椁里替换的冰块香料。
冯小宝下了马车，这次他出来，单他自己的随从就一百多人，主要是特勒彪一族，转化成了他的专属武装**沙门。
剩下的是白马寺中擅长念经做法事的人，万一途中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就地做法。至于安葬李治，那自然有长安本地的各大寺院出人，本地的社团这么发达，轮不到外来的和尚念经。
冯小宝陪着李治的棺椁，一起进了陕州当地的东国寺，当地上座僧法号叫成明，也参加了之前的洛阳水陆大会，对冯小宝是万分敬仰，很是殷勤地招待着。
冯小宝刚坐下来，喝了一口汤，外面一阵骚乱，小沙弥觉远跑进来：“陛下到了！”
李旦来了？冯小宝刚起身，李旦就走了进来。
“圣僧请安坐！旅途之中，不必拘礼。”李旦一侧身，身后还有个人，却是太平公主。
没错，太平公主也在队伍之中，毕竟这是安葬她的亲爹。
冯小宝很是诧异，大家都这么累，好好休息不行吗？李旦跑自己这边来，还拉着太平公主，莫非又有什么麻烦事？
好的不灵坏的灵，冯小宝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圣僧，西京留守张说，给朕送来一封书信，说是长安各寺院的大德高僧，仰慕圣僧的佛法，要和圣僧约期，参禅说法。”
李旦说着，递过一封书信，连个信封都没有，就是折纸帖子，上面写着来意，下面署名就是长安各大寺院的三纲僧，上座，寺主，维那这些人的法名。
冯小宝摸摸自己的头，离开白马寺之前刚刮过，滑溜溜的。
树大招风啊！别的不说，光是白马寺承办了大唐规模最大的一次水陆大会，就足以引来佛门同道的羡慕嫉妒恨。他身为寺主，别人不找他找谁？
况且，冯小宝自己也太能整活儿了！神迹一个接一个，大场面一个接一个的，别人几辈子都做不完的事情，他几十天就做完了。
古代通讯和交通不便，所以冯小宝别看在洛阳已经算是平趟了，可在长安的高僧们眼里，他那些神迹，还不定是怎么吹出来的呢。这玩意又没视频传播，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信呐？
洛水生珠，倒卷铁板？你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搁你你信吗？
所以，这种约期论法，恐怕是不会少了。
还好啊，还好！冯小宝庆幸地想，自己现在，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抬手叫来惠恕，把这帖子丢给惠恕：“徒儿！你看着办吧。”
李旦抬了抬眼睛，看了冯小宝，圣僧这么随意的吗？太平公主原本有些恹恹的没力气，这会儿也来了精神：“圣僧！你教我做的法器，我也带来了，到时候在长安城上飞天！”
冯小宝看太平公主，兴奋得不像样——你恐怕不是为了帮我撑腰，是为了自己出风头吧！
也难怪，大唐第一飞天神女，这名头，比太平公主响亮多了好吗？或者矫情一点说，以前人们敬重太平，因为她是公主，是李治和武后的女儿。
当她变成飞天之后，人们敬重的就是她自己了。用现代人的理解来说，此时的太平公主就不再是素人，而是成为偶像明星了。
想想小姑娘们为了成为明星能付出多少，就能理解，现在太平公主为啥这么兴奋，走哪都不忘把热气球和飞天团队都带着——反正也不用她自己背。
惠恕看了，倒是满不在乎：“怀义师！此事容易，徒儿来洛阳之前，路过长安，便曾与多位高僧说法，他们连徒儿都说不过，哪里有脸面来打扰我师。”
冯小宝表示满意，笑着点头。有太平公主飞天，又有徒儿惠恕动嘴，看来自己可以不用费神，去应付长安的大和尚们了。
李旦一直默不作声，在旁边喝着茶汤。见冯小宝这件事处理完了，他朝冯小宝看了一眼，却默不作声。
冯小宝就懂了，朝惠恕摆摆手，又遣开特勒彪等人。
屋子里只剩下三人，李旦又让太平公主去门口看，等太平公主回来，表示外面没人能听见时，李旦才翻身，给冯小宝下拜：“我有大事不决，请圣僧解惑。”
麻烦事，肯定是麻烦事！冯小宝心中叹气，可也没办法，谁让他来到这个时代，就凭着和权贵们的关系在生存呢？
冯小宝坐在那里，眼看着李旦起身，走到自己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拜倒。
冯小宝心中有一万只神兽奔腾而过，要搞这么大？确定要搞这么大吗兄弟？
果然李旦一开口，就是冯小宝预料的那么大：“圣僧！我欲将皇位，让给我母亲，请圣僧成全！”
第78章 深表同情但是
冯小宝看看旁边的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看样子，也是被李旦这话吓得不轻。
不过，令冯小宝很意外的是，太平公主震惊过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冲上来，拽着李旦的胳膊：“皇兄！皇兄为何如此？”
兄妹感情很好的样子啊！冯小宝感叹，太平公主此举，确实是令他很意外。
正常来说，主要就是避嫌吧？这么敏感的问题，涉及到皇位啊，哪怕是亲兄妹，也不能说三道四的。
要知道，他们兄妹原本是有五个人的，可如今，大哥二哥，全都死了。
武后的二儿子，李贤，死了才不到两个月呢。他是早就被废了，不过今年三月，武后废掉了李显之后，又派人去见李贤，就在流放地，逼他自尽。
行事者丘神绩，为此背了黑锅。武后一番痛哭之后，把丘神绩给贬了。仅仅是这个动作，就可以看出，丘神绩此举是深知武后的心意，此人不久之后就会回朝，得到重用。
兄弟姐妹零落至此，只剩下这两个相依为命，恐怕这也是李旦和太平公主感情好的原因。
相比起各种相关的考量，此时太平公主的心情，更多的是凄凉哀伤。一家子本来好好的，就为了权力之争，搞得亲人不得相见，甚至生离死别。
李旦不想当皇帝吗？还不是怕挡了武后的路，落得凄惨下场！
太平公主使劲拉着李旦，想让他从地上起来。她拉不动，声音带着哭腔：“四哥，四哥！你起来，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李旦紧紧抿着嘴，年轻的他，相貌也很英俊。应该说是基因好吧，毕竟武后也非常美貌，身为儿子的李旦，相貌有几分随母系。
他挣开太平公主的手，仍旧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冯小宝：“圣僧！我这番心事，天下无人能说一字一句，唯有向圣僧倾诉！我知道，圣僧明睿通玄，明悟佛法真如大道，一定能为我解惑。”
太平公主开始哭起来了，为了避免引起关注，她不能放声大哭，使劲压着呼吸，还在恳求着李旦：“兄长，圣僧非凡俗人，不要用这样的俗务去打扰圣僧的清修吧！兄长！”
李旦反手，抓住太平公主的手，转头过来，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眼眶也红了：“太平！永儿！我不问圣僧，还能问谁？永儿，你想你的兄长，一个个都死于非命吗？”
太平身子蓦地软下去，她把手指伸进嘴巴里，用牙咬住，然后呜呜地哭了起来。这般压抑的哭声，比痛哭更加令人心颤。
那哭声中的压抑和绝望，让冯小宝很是难受，即便他和这兄妹俩，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也有几分同情。
无情最是帝王家，谁让你们就是这个命呢？
同情归同情，冯小宝可不想趟这种浑水。说白了，唐朝算不算他的时代，他心里都没有个定数呢。
迄今为止，冯小宝的目标，也不过就是在这大唐朝站住脚，活得好一点，而已。
所以，他还是不打算瞎搅和，被武后逼得没办法，也只是打打禅机。谁让武后严格来说，就是他在这时代生存的跟脚呢？
而李旦，那就算了吧。也别说冯小宝太冷血，他本来就是佛学院的学生，什么叫佛系，了解一下？多管闲事，那可不是佛系人设。
李旦却不打算放过冯小宝，难得有今天这样的机会，时机又是恰好，他无论如何，都要从冯小宝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李旦膝行几步，跪倒在冯小宝面前，拉着冯小宝的僧袍，脸上挂着泪，恳切地道：“我知道此事，也是为难圣僧。只是我再也没有放心的人，可以商量此事。圣僧！可否慈悲？”
慈悲你个鬼，我要是超脱世间的如来，或者普度慈航的观世音菩萨，我想慈悲就慈悲，反正你们也管不着我。
这皇位的事情，我能慈悲吗？我对你慈悲了，将来武后对我不慈悲，我能跑到哪里！
冯小宝满心不乐意，可李旦的态度也是非常坚决。
好吧！冯小宝也被惹毛了，心想，这可是你自找的！
他端正坐姿，往旁边一个蒲团一指：“陛下请坐，太平公主也请坐！”
李旦眼神惊喜，看了一眼太平，太平的哭声渐止，却有些担心冯小宝的样子，很是纠结地坐在一边。
算你有几分良心！
冯小宝看着李旦：“陛下，你想问什么？皇位什么的，贫僧一无所知。”
李旦脸色一垮，好在冯小宝下一句又转了回来：“不过，施主心中若有迷惑，可以跟贫僧说说。”
叫施主，那意思你就不是皇帝了！咱们只是和尚和施主的关系，随便聊聊。
李旦想了想，便问：“大师，敢问世间真的能有女皇吗？”
无敌乖乖，你这话，一上来问到了核心啊！
冯小宝算看出来了，其实李旦对上武后，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他现在剩下的就是一点不甘心，而这不甘心的根源，就是武后的性别。
女子为皇！前所未有啊！自己要是拱手认输，输给一个女子，还是自己老娘，这，意难平啊意难平。
唉，还是年轻啊！你要是再活个一千四五百岁，就会看得开了，女皇帝算什么？男人不如女人的地方多的是，女人里出个妖孽能压制男人，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冯小宝点头：“有啊！”
李旦茫然：“大师，真的有？”
冯小宝肯定点头：“真的有！天下之大，有三千大千世界！其中有一世界，女子与男子平等相待，称为平权，只要是男人能做的是，女子也能做。只看她们愿意不愿意罢了。”
没等李旦反应，太平公主忍不住了：“真有这般大千世界？”
李旦很不不满意，瞪了太平公主一眼，太平公主才知道自己莽撞了，这是关系到兄长皇位和性命的谈话呢。她赶紧低头认错，示意你们继续。
李旦转头，问：“真有这般大千世界？”
太平公主：诶诶？啊好吧，你高兴就好。
冯小宝认真脸：“有！彼方世界，与我大唐，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人们学会利用种种神力，取代人力，于是女子不再需要精壮的男子，就可以生存。施主请想，若能如此，女子为皇又哪里会比男子差了？”
李旦顿时傻眼了，他虽然是皇家教育出来，父母都是一时的精英，可这种问题，也实在是超纲了。
冯小宝的这个假设，先不管能不能实现，可是，把现有社会的一个基本条件，给改变了，再去幻想之后的推演过程？这道题，李旦真的没做过。
或者说，他没做过这么底层的。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真正思考到，技术和生产力，会如何改变人的生活。
冯小宝看着李旦茫然无知的样子，心里很是痛快，叫你用难题来问我！我先问你一个你不会的！
第79章 我选择改作业
李旦茫然的表情，看在冯小宝的眼里，就觉得很过瘾。
严格说起来，冯小宝不爽的心情，还包括了出发之前，武后拿着类似的难题，来考验他的后遗症。
自己不就想好好当个圣僧，为啥要搅合这么高难度高风险的活动？
然而，他没得选，一来到这个时代，就已经搅合进来了。那么，既然没办法反抗，好歹给别人制造点麻烦，心里也爽快爽快。
圣僧也是人，也有脾气的。
当然，冯小宝知道适可而止，见李旦反应不过来了，便又给点提示：“施主，区区皇位，得来何用？是为了君临天下，无人掣肘，还是为了苟全性命，得尽天年？”
太平公主又不满了：“圣僧！就不能是为了造福黎民百姓吗？”
冯小宝连连摇头：“中原有古话说，天道无亲！皇帝既然是天子，也应该视百姓如众生。我佛也是一般，大慈大悲，并不独独钟爱某人。身为皇帝，若是只想着造福天下百姓，迟早会发现一件事。”
太平公主很配合：“圣僧，什么事？”
“君者，天下之大害也！所以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
其实冯小宝全都是在胡扯，他哪里研究过中古政治哲学？就这几句，还是看网络小说的时候，因为某些作者就喜欢夹杂私货，他才记住的。
但，这毕竟是来自古代哲人们的反思，哪怕是冯小宝随便记下的几句话，也是千锤百炼之后的思想成果。
放到没听过的古人这里，一样振聋发聩。
“君者，天下之大害也！”李旦直接被震傻了，当皇帝居然是当害虫！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其实这也是时代的区别，古代中国，确切地说，在唐宋之前，皇帝的地位和明清时代并不相同。
那时候的中国，和古典时代还没有隔绝，上层精英们的统治自觉，完全不像明清时代那样，纯粹变成了对立妥协的关系。
所以皇帝很多时候是要对国家负责的，具体例子就不多说了。
不过，皇帝对于整个国家的害处，也还是存在的。身为皇帝，哪怕只当了三个月，哪怕一直都是傀儡，但不妨碍李旦对这句话，有自己的理解。
他沉默半晌，原本很是纠结的眉头，忽然变得松弛了起来：“圣僧！不料圣僧佛法高明，对于政道也有独到见解。如此说来，我愿交出皇位，追随圣僧学习佛法，不知圣僧可愿？”
冯小宝无奈，他就知道，李旦巴巴地找自己，说什么让位的话，目的就在这里。
李旦是担心自己失去皇位以后，落得和二哥李贤一般下场吧？想想也是，李贤这死的也太憋屈了，被逼自杀，而执行者丘神绩，顶多在外地避一阵子风头，回到洛阳照样高官显贵，炙手可热。
三哥李显也被废了，估摸着又要走上李贤的老路，将来是不是也会轮到自己？
至于有什么转机？倒也不是没有，比方说武后忽然挂了之类的。不过，那种事完全听天由命，就不用指望了。
所以，李旦想来想去，终于想到，冯小宝这圣僧的身上。
他也知道，冯小宝是武后的男宠身份，政治上并不独立。不过，这也正好，他如果放弃皇位，追随冯小宝学佛，隐居白马寺之中，也能令武后放心，知道他不会被政敌利用。
裴炎不就是这样的政敌吗？要是李旦自己退位让武，裴炎之流在女皇面前，一点水花都翻不起来——朝野之中，但凡有点眼光的，都早已确认了这个事实，只要武后自己不出昏招，没人能和她抗衡！
说实话，冯小宝自己也觉得，李旦这个计划不错，至少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但是！
搞政治，最怕的就是天真！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人心隔肚皮，就算是圣僧唐玄奘，也难免三打白骨精呢。
况且，用政治思维想想这事儿，就足够让冯小宝望而却步了。政治动物，都是讲利益的，冯小宝庇护李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并没有，全是麻烦！
那冯小宝吃饱了撑的？
所以他的回答很简单：“不愿！”
李旦脸色骤变，再卑微，他也是皇帝，也是姓李的。自己这么诚心诚意，低三下四，对着冯小宝，居然得到这样的回答？
冯小宝早知道他要变脸：“施主，贪嗔痴三毒，你可能戒？”
李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不就嗔了？这脾气顿时被堵住，发作不得。
但，到底心意不平，免不得要追问：“圣僧，佛法广大无边，独不能容我吗？”
其实冯小宝很想回答“是啊”，不过那样的话，就彻底翻脸了。哪怕自己真的是圣僧，李旦不敢对自己怎样，可一腔怨恨少不得了。
怎么说，人家将来也还是有可能当皇帝啊！武后年纪到底大了，自己又不是真圣僧，能让武后长命百岁。
难保有一天，自己落到李旦的手中呢？所以该糊弄还得糊弄。
“佛法广大，所渡有缘。施主，你如今与我佛门，因缘未到而已。”
李旦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他的理解是：这话我不能明说，不过到时候，你来就是了。
没错，皇帝就是这么自信的，除非有人权力比他更大，否则他就觉得自己能心想事成。
为了确认，李旦又追问：“如何才是缘至？圣僧，我资质鲁钝，若没有圣僧指点，恐怕临机也会错失。”
尼玛！冯小宝心中吐槽，你这叫资质鲁钝？我本来想说一句“到时候自然知道”糊弄，结果让你先堵住了。
没辙，换个说法吧：“施主，你要让位，也得有人接位。”
话只能说到这里了。李旦若有所悟，也没错，自己要让位这事儿，总要得到武后的允许吧？要是自己二话不说，直接让位，武后没做好准备，她不得想办法收拾自己？
那白马寺，还真就未必敢收留自己了。
一念及此，李旦这才死了心。敢情自己就算是不要这皇位，都得看武后的脸色做人！那还有什么可挣扎的？什么时候要，这皇位，武后就什么时候拿去便是。
他居然微笑起来：“圣僧，我近日来学习圣僧所教的佛法，多有不明之处，要向圣僧请教。”转而拿出一卷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天竺数码。
冯小宝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麻烦事糊弄过去了！至于什么请教佛法，这不就是自己给李旦布置的数学作业吗？
虽然陪熊孩子读书，给熊孩子改作业，也是苦差事，但总比掺和皇位争斗好啊！
第80章 女儿再美,没有圣僧美
冯小宝决定收回自己刚说了两天的话。
帮熊孩子改作业就很轻松？那是胡扯！这玩意一点都不比皇位漩涡来得轻松啊！
尤其是，熊孩子有两个！还是很大很能搞事的熊孩子！
也不知道李旦是不是有意报复，总之这几天，他每天交两次作业，每次都写得满满当当，很勤快地跑过来，要让冯小宝批改。
按照他的说法，是勇猛精进，学习佛法大道。这精神，看得随行官员们都很感动，说是皇帝孝感动天，为了给他死去的父亲祈福，投身佛法学习之中，不能自拔了。
冯小宝感觉，自己幸亏是剃了头的，要不然，有多少头发，都能给自己薅秃了。写作业这事儿，还能这么解释？活久见啊！
他有苦说不出，谁让是他自己，把科学教育，改头换面，用佛法的名义在传播呢？
这李旦勤奋学佛法，做作业，也就罢了。令冯小宝更无语的是，太平公主也来凑热闹！
嗯，在陕州停留的第二天，也就是李旦向冯小宝请教的那天之后，太平公主也跟着李旦学，每天给冯小宝交作业。
太平公主的作业和李旦还不太一样，因为她现在不是李旦这样的佛法小白，人家是飞天了呀！
哎，可把太平公主膨胀得不行！所以，身为飞天，除了和李旦一样，学习那些计算和公式，太平公主还要学更高深的学问，比方说，这人到底是怎么变飞天的。
冯小宝真是不胜其烦！这玩意虽然不太难，可要说清楚其中的原理，至少也得学热力学几个定律，浮力定律，还有大气压的测量，大气密度的测量，乱七八糟有的搞呢。
他吃饱了撑的，给太平公主当物理家教？
教多了不合适，教少了也不合适。愁的呀！
车驾过了潼关，停在了渭桥。因为是大行皇帝的灵柩，回来是下葬的，所以不会进长安城。于是，城中的官员和权贵们，尤其是李唐宗室，就得一批批出来祭奠。
毕竟，李治死后一直停灵在洛阳，都没回过长安呢。
冯小宝不去管这些事情，正好李旦和太平公主要接待这些来祭奠的人，没时间做作业和打扰他了，他乐得清静。
清静也不是说完全清静，冯小宝和自己的**沙门团待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学学骑马。
这一路上，冯小宝都是坐车，可把他憋坏了。而且唐朝人，真的爱骑马，就连女眷们也喜欢，能不坐车就不坐车。
冯小宝就想，好坏自己现在也是个圣僧了吧？有圣僧不会骑马的吗？
在洛阳城的时候，他就骑过，还特地选了一匹白马。不过，那也不算骑，只是坐在马上，让人牵着走。
这次出来，旅途之中，干脆把骑马学了。
冯小宝把这想法，和特勒彪一说，特勒彪高兴的不行，自己能为圣僧做点事，何其荣幸？
于是，特勒彪又把太平公主给招来了。不是找来，是“招”来了。
面对冯小宝不爽的眼神，特勒彪马上解释：“圣僧！若要学骑术，首选是身材不高的牝马，生过一胎的最好，既温驯又安全。可我等**沙门，骑的都是高头大马，能上阵厮杀，有的还性情刚烈，不可给圣僧骑乘。”
冯小宝继续瞪他：我是让你解释马的问题吗？我是让你解释，我学骑术，为什么你能把太平公主给招来！我这几天不想见到她！
太平公主主动解释了：“圣僧，这般温驯的牝马，我营中最多，所以这位**沙门，找到我营中借马。”
剩下的话就不用说了，无非是你太平公主无聊，找个理由往我这里跑吧！
冯小宝也懒得说了，说啥有用吗？生活不就是这样，该认怂就认怂，佛系，佛系。
不过，马呢？
太平公主往后一指，只见一群人，牵着马，正朝这边过来。
冯小宝一眼望过去，认得的就一个，驸马薛绍，还带着他和太平公主的两个孩子。剩下的人都不认识，不过大多是年轻的贵族男女。
冯小宝走上两步，表示迎接，薛绍的性情很好，带着孩子上来和冯小宝见礼。
剩下的人，也一个个上来，大多带着好奇，毕竟这可是圣僧！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很是不屑的样子，那冯小宝在他们眼中，估计就不是圣僧，而是男宠了。
这当中有个年轻女孩子，穿着富贵，头上插着一根漂亮的鸟羽，样子很飒，走到冯小宝面前直接报名：“怀义大师！我是临汾郡主！”
冯小宝看看她，长得是挺漂亮的，身材也很好，脸上带着年轻漂亮家世好的女孩，所特有的骄傲。但是，和我有关系吗？
“贫僧怀义，女施主有礼。”
冯小宝的口气，大概带着几分敷衍？总之临汾郡主似乎感觉受到了轻视，她忽然朝冯小宝抛了个媚眼：“圣僧！你看女儿美吗？”
冯小宝：嗯，嗯？小老妹你怎么回事？你也是穿越的？
周围的人都在嗤嗤笑，其中很多还是面带轻蔑的。从这些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为什么武后不愿意回长安，就待在洛阳执政了。长安的权贵，对武后的态度可不怎么好。连带他这个男宠，也被人鄙视。
至于说，他们为什么不尊重身为圣僧的冯小宝？没办法，冯小宝那些神迹，没亲眼见过的人，还真的很难相信。
冯小宝看看周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这些长安权贵了：“阿弥陀佛！女施主美。”
临汾郡主还没来得及高兴，冯小宝接了一句：“可是不如贫僧美。”
哗啦啦，倒了一片！太平公主首先笑得蹲下去，站不起来，别的权贵子弟们，也都大笑出声。哪怕他们瞧不起冯小宝，但这回答也太好笑了吧？临汾郡主素来以美貌著称，也对此特别自信，谁知今天居然被一个和尚给灭了。
重点是，大家看来看去，似乎和尚不是纯粹的自夸，还真的比临汾郡主美？啊，这就加倍好笑了啊！
临汾郡主气的，脸都白了，瞪着冯小宝的脸，想要发作，却发作不出来。人家也是有审美的，要不是看圣僧长得好看，为啥要和圣僧比美呢？比美不怕，比不过，就有点尴尬，女人比不过男人，就更尴尬了。
有个看热闹的，笑得一拳砸在旁边的马屁股上，马儿不干了，飞起来就尥蹶子，一脚把那人给踢飞了出去，旁边人也顾不得笑了，赶忙去救人。
临汾郡主就着空档，转身就走，马都不要了。
薛绍好半天才笑够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冯小宝笑道：“圣僧，真性情也！不过，圣僧也要小心，临汾郡主在长安豪杰子弟中，登高一呼，应者如云呐。”
第81章 人不如马系列
冯小宝微微一笑（没有倾城）：“驸马，贫僧乃是方外之人，世俗权势，纵然千军辟易，万众无前，也对贫僧无碍。”
其实冯小宝是根本不在乎，什么豪杰子弟，能奈我何？长安的豪杰子弟，要是真牛逼，早就把武后从洛阳搬回来了。
一个国家首都在哪里，这不光是个地理上的概念，更加表现出了，真正掌握政权的人，体现了谁的利益。
原本，大唐是起于关中的，这个大趋势，从北周就奠定了。宇文泰在关中建国，北方六镇的军队和当地门阀联姻，建立府兵制，从而把这些家族都联系在一起，最终打平了南北朝，建立大唐。
这当中，有一户天命家族，就是大唐李氏。李家的祖先，也是从武川南下，转战南北之后，最终来到关中。很巧的是，李虎本人，就是陇西李氏出身，到了这里，认祖归宗，根基比谁都稳。
在现代，一度很多人认为，李虎并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只是到了关中，因为宇文泰的联姻政策，所以冒籍为陇西李氏。
但，后来的基因测序表明，大唐李氏和陇西李氏，是真正同一个父系。
所以李氏的回归，简直就是一场历史传奇，这一支血脉，当初被北魏征召北上，在武川戍边。然后李虎随着六镇起义，而南下，参与了葛荣，尔朱荣，高欢，宇文泰，贺拔岳等猛人的交战，不仅没有在战争中消亡，反而成了一方大将，最终杀回老家，重新认祖归宗。
之后的一飞冲天，似乎就是这气运的集中体现。
然而，到了李治和武后，他们却离开了关中，这个根本之地，去往洛阳建立他们的统治。
以往呼风唤雨的关中势力，至此就离开了大唐帝国的核心！要是关中势力还能有当初的威势，李治哪里敢？就算关中再怎么缺粮，也缺不了他这一口。
总之，在冯小宝看来，所谓的关中门阀，到了武后手上，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怕什么怕？先学骑马！
冯小宝也不嫌弃，就用临汾郡主牵来的这匹马。
这是一匹红马，样子长得很漂亮，正是一匹生过一胎的牝马（母马），性情也很温驯，根本不像其主人临汾郡主那样。
——样子比较像，脾气不像。
特勒彪教冯小宝骑马，那就很放心了，他很是认真地检查了这匹马，然后教冯小宝上马，如何与马沟通，确认马的脾性，然后如何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马儿。
该说是穿越的后遗症之一吗？反正冯小宝觉得自己进展还挺快的，没几下就能让马小跑起来了，而且他还不觉得很颠簸，身子不会和马撞来撞去的。
这样就算是初步会骑了，至少一个人坐在马背上，不会给马儿的奔跑带来负担。那些不会骑马的人，就坐在马上，马往上自己往下，马累他自己也颠，那就是棒槌。
特勒彪立刻就开始吹冯小宝，吹的冯小宝自己都有点脸红，看不出来啊你！浓眉大眼的胡将，平时话不多，吹起来这么厉害！我不就会骑着马小跑一下吗，就被你吹得好像能像李世民那样，带着百骑冲阵了。
他还没说话，旁边有人开始嘲讽了：“圣僧也不过如此！我这匹骅骝紫，性情温驯，马性通灵，幼童骑上去自己都能跑，圣僧会个小跑还这么高兴吗？”
听声音就知道，刚才气跑的临汾郡主，这会儿又回来了。也是，人家马还在这呢。
至于自己气走了临汾郡主，又拿人家的马练习骑术，这事儿膈应吗？
冯小宝表示，不膈应。马是无辜的呀！
临汾郡主显然不这么想，她上来拉着马缰绳，就开始加戏了：“紫儿啊，紫儿！你受委屈了，明明是你跑的好，别人却都在恭维一个臭男人。将来你转生为人，一定要记得，不要出家当和尚啊，和尚最会欺负马了。”
临汾郡主身后，似乎永远少不了凑趣的权贵子弟。这不，她才一开嘲讽，周围就是一片嗤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站哪一边，还是干脆就为了吃瓜，什么瓜都吃。
冯小宝面不改色，居高临下迎上临汾郡主挑衅的目光，这小姑娘，骄纵成这样，恐怕不会光说说就算了吧？
他刚想下马，特勒彪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临汾郡主的手！
临汾郡主惨叫一声，握着手腕蹲坐在地上，把缰绳丢开了。
周围的权贵子弟一片哗然，十几条马鞭呼地飞过来，伴随着声声怒吼“大胆狂徒！放开郡主！”
这还不算，有许多人已经把横刀都拔出来了，还有的在找弓箭。还好这里是李旦和太平公主在，这些子弟只带着随身兵器，没有马槊也没有披甲。
他们没有，**沙门有啊！
特勒彪的同伴，都是羽林军转业过来的，出来就是为了护卫圣僧冯小宝，一看有人当着圣僧的面，动兵器？登时一拥而上，结成阵势，把冯小宝和那群权贵子弟隔开。
行家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战斗力，众权贵有些骑虎难下，这阵势，虽然对面也就是横刀为主，但是不穿甲胄显然是冲不过去的。
冯小宝不管那些，自己下了马，看临汾郡主还被特勒彪抓着手腕，便问：“为何？”
特勒彪也是有点憨，到这时候还抓着不撒手：“圣僧，这位贵女，想要催马急奔，谋害圣僧，被我抓住。”
“我没有！”临汾郡主手腕很疼，听了这话马上反驳：“我就是想让圣僧快跑一圈！”
冯小宝很想笑，这姑娘是不是一直受人捧，完全不懂世故？你这一说，就等于承认自己在搞鬼了啊！
果然那群权贵子弟也泄了气，僵持一阵子，都收了刀，出来两个年长一些的子弟，走到**沙门的阵前，高声道：“圣僧！薛驸马！终究没什么大事，在这里化解了如何？”
冯小宝看薛绍，这人都是你带来的，权贵圈子的规则，咱也没你懂。你说话吧！
薛绍也挺有意思的，一直不说话，在旁边看着，直到冯小宝点了头，才过来：“圣僧，此事不若由我周旋如何？不过圣僧的心意，还请示下。”
冯小宝笑：“贫僧一个出家人，哪有许多俗念？既然郡主说不是要谋害贫僧，那贫僧也信了，就此作罢。”
薛绍有点不信：“就此作罢？”看冯小宝不像是在装，他忽然失笑，指了指特勒彪。
冯小宝一摆手，特勒彪就松开了临汾郡主的手腕，退在一边。
冯小宝自己下了马，将马缰绳交给临汾郡主：“郡主请自便，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临汾郡主咬着牙，朝冯小宝翻白眼。当没发生过？吃亏的都是自己啊！
她一把揪过马缰绳，却发现冯小宝没放开的意思：“怀义！你什么意思。出尔反尔？”
冯小宝笑：“非也！贫僧见郡主气冲三焦，有些担心，郡主回去之后，会不会迁怒此马？”
第82章 你长得不如想的美
啥？
冯小宝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基本都傻了。
包括薛绍在内，都在想，冯小宝这话，显然是话里有话啊！他肯定不想让临汾郡主这么容易就过关。
很明显嘛！冯小宝是什么人？圣僧不圣僧的，先不说，他不就是个武后的男宠吗？哪怕宫里没承认，不过此事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像这种小人乍富，没什么本事，还就喜欢踩人，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地位提高了。所以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睚眦必报。
尤其现在，冯小宝来到长安，背负了圣僧的名义，身边还带了一票好猛好猛的**沙门。
权贵子弟们别的本事没有，眼光肯定不缺，像冯小宝身边的，特勒彪为首这一群**沙门，别看剃了头发，穿着僧袍，可这装备，这架势，分明就是大唐的精兵啊！
这摆明了就是，武后安排来护卫他的男宠，给冯小宝撑腰的吧！
那么，冯小宝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临汾郡主？毕竟，临汾郡主想要在冯小宝骑马的时候捣鬼呢，这事情，可大可小。
——对于刚开始学骑马的冯小宝来说，还真的很有危险性，说是谋害也不为过。
一听说，冯小宝居然拿一匹马说事，包括临汾郡主本人在内，都认为冯小宝是有企图。
谁会关心一匹马呢？何况还不是他冯小宝自己的马！是临汾郡主的马！
临汾郡主眉毛一竖，想要发作：这十**岁的姑娘，又是从小锦衣玉食，还长得很漂亮，处处受人追捧，可想而知性子有多骄纵了。
“怀义大师！你到底想怎样？我岐王府，也不是任你欺辱的！”
冯小宝这才知道，说是临汾郡主，原来是岐王的女儿。
冯小宝想笑，这郡主到底是怕了，要不然为啥抬出王府的招牌呢？
“贫僧是怕，郡主回去之后，会迁怒此马，故此想请郡主将此马，赠予贫僧，揭过这一段公案。”
要一匹马就完事？临汾郡主半信半疑，看着这位自己心目中的幸臣。
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带着偏见，她依然觉得冯小宝真的很好看。还不光是长得好看，冯小宝身为现代人，本身气质就迥异常人，连武后见了，都目为神仙中人！
不过，想到刚才冯小宝那句话，临汾郡主心中更加不忿。就算你真的这么好看，也不能比我更好看！
这么想的时候，临汾郡主全然忘记了，起因是她想要撩拨冯小宝来着。至于她为啥会用那种方式撩拨冯小宝？这不男宠吗！以色事人的那种！当然要说男女之事了。
谁知道冯小宝会那么贱，怼回来这么狠？
“把这匹马给你，就一笔勾销？”临汾郡主还是有些不信。
冯小宝：“不错，就一匹马。不过郡主，有话可要说清楚。”
临汾郡主一脸恍然：“哦！行，你说。”
“贫僧不计较公主的莽撞，区区小事，别说贫僧安然无恙，纵然因此圆寂归西，那也是贫僧的业报，不会追究公主。”
临汾郡主顿时气得不行，你这叫宽宏大量啊？直接咬死了我要谋害你啊！
冯小宝才懒得管她，谁知道你刚才牵着马缰绳想做什么？万一这马被你训练的很好，直接一个蹶子尥翻了我，堂堂圣僧岂不就被你害了？坠马这事儿，真的会死人的！
冯小宝又道：“贫僧所为的，只是这一匹马儿，它也是生灵，我佛眼中，众生平等。贫僧不忍见这马回去之后，承受郡主的怒气，所以冒昧，想请郡主将此马相赠。”
临汾郡主开头没明白，然后想明白了，更气。这和尚，居然说我会和一匹马一般见识，回去把气撒在马身上！
她会吗？其实真的会。
临汾郡主想想，好气啊！好不甘心！敢情自己白白被人怼了，丢了一回大脸不说，还要赔出去一匹马！
她看看冯小宝，这么年轻俊美，穿着一袭月白僧袍，看上去就像个有道高僧，而且是很容易受诱惑的小和尚。
临汾郡主不知道，她是被冯小宝的长相给萌到了。
于是，临汾郡主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提着马缰绳，送到冯小宝的面前，还笑了：“怀义大师！区区一匹马，如何能补偿我的错失？”
冯小宝看看临汾郡主，确实是个美娇娘，不过这是什么意思？“郡主有话请讲。”
临汾郡主笑眯眯地：“大师不如还俗，娶我为妻，做个郡马，如何？”
哗！又是一片哗然！权贵子弟们都嗷嗷叫了，这叫什么事儿？能眼睁睁看着咱们的临汾郡主，因为一个玩笑，把自己赔给洛阳来的男宠和尚吗？
那要是传出去，以后长安的豪杰子弟还怎么抬头做人啊！纨绔子不就混个脸面吗！
冯小宝撇了撇嘴，伸手把临汾手中的马缰绳接了过来，顺手抚摸马鬃毛。这马鬃毛日常都有修剪，摸起来很顺滑。
临汾脸上笑嘻嘻，心中得意：“你个大和尚，心动了吧？哼，传到武后耳中，叫你灰头土脸！”
她也很聪明，知道冯小宝就算是动心，也不可能真的答应，纯粹是用这话头，来给冯小宝添堵呢。毕竟男宠吗，要是和别的青春美女传出绯闻，那金主能不生气吗？
冯小宝一边摸着马鬃毛，一边抬头看看临汾：“郡主，贫僧忽然发现，你还是挺美的，尤其是一个地方，最美。”
临汾心中大喜，这和尚，莫不是真的被自己迷住了，说出这等话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她越发笑得妩媚：“大师，大师看我哪里最美？”
薛绍等人，还有和临汾一起来的那些权贵子弟，都快起哄了！这，什么展开啊？刚刚冯小宝不才把临汾的面子给撅了，怎么这又找回来了？
在这许多八卦的目光之中，冯小宝坦然道：“郡主，你想得美。”
临汾顿时呆滞。
围观群众也瞬间呆滞。
特勒彪开始笑了，然后众**沙门也开始笑。一边笑，一边看临汾的脸色。
想得美！想得美！
临汾的血都冲到头顶了！
然后，她一把拨开特勒彪，捂着脸大哭跑了出去。
第83章 我承担自己的美貌已经很艰难了
大队车驾停留在长安附近，不光是要接受本地权贵们的供奉和祭祀。
李治好歹是一代君王，在位数十年，功勋卓著，他的灵柩下葬，这礼仪就是个大问题。
洛阳朝廷已经有了一套方案，不过长安这边好歹是旧都，少不得要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所以这车驾一停，就停了五天。李旦每天连作业都顾不上交了，就和本地的权贵大儒们商量这些事情。
冯小宝乐得清静。气走了临汾郡主之后，也没什么权贵子弟来骚扰他了。
倒不是说长安权贵没血性，没人敢为临汾出这口气。而是冯小宝这架势，有点惹不起呀！
人家一位高僧，不受国法约束，你什么权贵身份，到冯小宝这里，顶多是一个稽首，也没法压制他如何如何。
要说武力呢，冯小宝身边还有这么一群**沙门，动起手来，几十上百号人也不怕。要说动用大军？你当那些护送高宗灵柩的军队是摆设吗？
还有，动用大军冲击先帝灵柩，你想干嘛？
所以冯小宝躲在营地里，就让人无从下手。
冯小宝很喜欢自己从临汾手里救出来的这匹马。没错，冯小宝坚定认为，这匹马就是他救出来的，否则以临汾那么骄纵的脾气，回去肯定就把这马杀了出气。
马儿好像也这么觉得，所以和冯小宝亲近起来很快。马的智商，在现代有研究，说是有学龄前儿童那么高。
但冯小宝认为，马的情商更重要，一匹马与主人之间，真的可以做到心灵相通。这一点，许多高智商的人类，彼此之间都做不到。
这匹马，似乎原名是叫骅骝紫，名字听起来就很唐朝。应该是青海吐蕃马与西域大宛马的混血，按现代的马种族谱，就是河曲马与土库曼马的血统。
这样的马，冲刺能力强，性格敏感温顺，是良好的战马品种。
而这匹马呢，格外黏人，跟冯小宝熟了之后，当天晚上就想钻进冯小宝的营帐里。那马头掀开帘子伸进来的时候，把冯小宝吓了一跳。
第二天，冯小宝就拉着骅骝紫，去找特勒彪：“你熟悉马性，这马才跟我第一天，就想钻进我营帐里，算什么？”
冯小宝真的是很想吐槽，你说这马，你原来的主人想撩我，那也罢了。毕竟贫僧长得这么好看，不馋我身子的不叫女人，对吧？可你不是女人，你是母马呀！你怎么也想睡我？
特勒彪哪里知道？他绞尽脑汁，给冯小宝解释：“听说西域有许多部落，战士都会有一匹马，与之同睡。这马，莫不是从小被这么驯养的？”
冯小宝为之侧目，你这说法，听起来很邪恶啊！幼，驯养？你是不是看过本子？
旁边传来清脆的笑声，冯小宝头也不回：“公主，今日得闲？”
太平公主转过来，拍了拍骅骝紫的脑袋，这匹马一扭头，藏到冯小宝的怀里去了。
太平公主又是大笑：“圣僧！听闻你拒绝了临汾郡主这等美人，不想却免不了和一匹母马搅在一起！”
冯小宝的脸色难得地发黑！是真的很难得，冯小宝本身就是读佛学院的，这一行最讲究逼格，禅定都是基本功夫。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又见多了大场面，经历了许多善意恶意，方寸之间比以前更加从容。很少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时候了。
这次真的是被人笑到了！
可自己又能把一匹马如何呢？一匹马而已，虽然是母马，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太平公主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感觉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乐子。
冯小宝也豁出去了，你笑吧笑吧，无非就是我养了一匹黏人的马嘛！哪个圣僧的马不黏人呢？哎，说起来，自己还是有点遗憾的，本来是想要一匹白马的呀！
圣僧不骑白马，那人设都崩塌了啊，这下骑白马的人，真的只有王子了。
为了后世的网友键盘侠们，能有个人设和西方童话对喷，自己是不是考虑一下，再弄一匹白马？
冯小宝大概认真地想了那么半秒钟，就抛在脑后了，他再怎么刷人设，也刷不成唐僧啊！想那么多干嘛！
笑够了，太平公主才开始说正事：“圣僧！明日咱们就要再度启程，前往上宜县。”
这时候还没乾州或者乾县，那是因为乾陵而改的名，本地县治还是上宜县，在西安西北约二百里处。
沿途道路，都已经整修完毕，因为去年李治驾崩之后，武后就命尚书韦待价为山陵使，来整修乾陵及沿途设施。
冯小宝听太平公主这么说，那估计是该吵的架都吵完了。不过，看样子还有下文？
果然，下文来了：“到了乾陵之后，要在享殿设祭，停灵四十九日，而后下葬。设祭期间还要高僧诵经作法，皇兄和我的意思，都是要请圣僧主祭，长安各寺院的高僧从旁协助。”
冯小宝就明白了，问题出在这里！大概，是长安的高僧们心中不服？
“那么，不如就请长安的高僧主祭？贫僧跟着念经就好。”
太平公主一愣，显然没料到冯小宝会这么说。她不禁打量冯小宝，想知道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其实冯小宝是真心的，这玩意有什么好抢的？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自己对于长安的众位高僧来说，也是外来的和尚。
不过，他之前在洛阳白马寺，搞那水陆大会，已经是赚足了面子和里子。光武后赏赐的良田，就有三千顷，他都还没顾得上去检查呢，太忙了，太有钱了！没办法，田地房产多得看不过来，金银财宝多得数不过来啊！
就这，冯小宝感觉自己都拿多了，还抢这个小小的享殿主祭干嘛？这边来祭祀的，顶多是一些本地的门阀世家，功臣后裔，赏赐肯定不会多丰厚，总不能盖过武后去吧。
所以，他是真的不想干，划划水多舒服啊，该给他一份也还是有的，多少罢了。
太平公主看来看去，见冯小宝滴水不漏，也只好劝：“圣僧！我知道圣僧恬淡谦退，不萦纡名利，只是此事，也不是那么简单，只恐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哎，冯小宝一听就明白了，多半又是长安本地门阀，和洛阳朝廷之间那点事。我只是个无辜的小和尚，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多？我承担自己的颜值已经够辛苦了好吗！
太平公主眼神诡异地看着冯小宝，一脸无语。
冯小宝后知后觉：“啊，贫僧刚才说出来了吗？”
太平公主点点头，一脸的哭笑不得。这圣僧，也太出格了吧？什么承担自己的颜值，颜值到底是什么啊！
冯小宝叹气：“其实贫僧句句发自肺腑，出家人不打诳语。也罢，这主祭一职，既然陛下和公主都属意贫僧……”
太平公主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圣僧你确实是美貌惊人，咱能不能不要老是挂在嘴上？
她朝后面一指：“本地几位高僧，有意向圣僧请教佛法，这不，就来了。”
第84章 虎头蛇尾五大德
隋唐时中土佛门大发展，两个中心就是在长安和洛阳。
冯小宝依旧是一袭月白僧衣，在太平公主的中介之下，很郑重地迎接了长安来访的几位高僧。
彼此见礼，自然要互相打量。
冯小宝听介绍，这几位高僧，两位来自大慈恩寺，一位来自东国寺，还有两位是远道而来在长安挂单的高僧，一位是江南来的，一位是河北来的。
这五位高僧，最年轻的东国寺上座僧金阁，也有四十多岁了，最老的江南高僧远山禅师，据说高龄七十多，眼皮子都分了七八层，抬起来感觉很费力的那种。
冯小宝坐在对面，简直就不像是个正常的和尚。
他这么年轻，才二十二岁，实际长相更年轻，一身白衣干干净净的，脸皮都比旁人要白上几分。
当然冯小宝本身就很白，不过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也知道自己是靠什么吃饭的，这皮肤很难保养是吧？没关系，不需要什么昂贵的化妆品，每天记得保湿和防晒就好了，时间长了自然比旁人白皙嫩滑。
于是就有了这么明显的对比。
冯小宝照例，又把自己的奶茶给泡起来，香气四溢之中，递给五位高僧：“茶禅一味！请诸位大德品茗。”
几位高僧闻着奶茶香，还在寻思，猛然听见“茶禅一味”这四个字，顿时动容。
远山禅师费力地抬起眼皮，打量了冯小宝上下，呵呵笑道：“久仰洛阳白马寺怀义大师，茶禅一味的美名，今日有幸，倒要好好参禅。”
气氛有点沉默。冯小宝放下茶勺，很是放松地看着五位高僧。
时至今日，他已经有了一种优势心理。虽说这些高僧大德，都是精通佛教经义，真正辩论起来的话，他冯小宝的基础还差很多。
可架不住他开挂，架不住他不按经义出牌啊！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位高僧，能正儿八经地把他拉到传统佛门经义的战场上呢。
这次，在冯小宝看来也是一样，他是被挑战者啊。
对面几位高僧大概是沟通好了，最年轻的东国寺金阁大师放下茶杯，先发话：“不知怀义大师，治何经典？”
诶？冯小宝一听，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哦，想起来了，诸葛丞相好像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舌战江东群儒的时候！
好，那我就借用一下诸葛丞相的智慧。
“嗨！寻常学问僧，孜孜经卷，皓首穷经，唯务精熟！口中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贫僧不屑一顾！”
金阁大师脸色不太好看，还能这样的？他实在是天真了点，以为自己问经典，冯小宝怎么都得答一部吧？那自己好歹也是三藏法师，经律论都很熟了，盖章认证的那种，不管对方说什么经典，都可以与之论战。
谁知道冯小宝根本不接话，直接一棒子把所有搞经义的和尚都打翻了！
其余的几位高僧，也是愕然。
其实长安的佛门更偏向学术一点。以玄奘为例，他从天竺回到大唐之后，就长居长安，翻译经书，传播经义，为佛门的理论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
因此，长安的高僧大德们，对于佛学经义，有种心理上的优越感。这次要压制冯小宝的气焰，首选也是从这里下手。
被冯小宝这么轻视，他们就不服气了。别看都是高僧，高僧也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啊！
大慈恩寺的道宜沙门，面色严峻：“怀义大师！岂有不明经义，而致大德之理？”
冯小宝一听就乐了，这么捣糨糊，你们是捣不过我的呀！
“然则只通经义，便能成大德？我佛门经义，多是借我佛如来之口宣出，其后历代高僧，虽有发明，然而不出诸经的藩篱。只有贫僧，开创了新的精要，能令人飞天，能令洛水倒流，能令西域美酒不酸。敢问诸位大德，经义中可有？”
五位高僧就无语了，大家说经义就说经义，你在这自夸上了，这算什么？
还没法说，人家冯小宝列举的这些“丰功伟绩”，他们也听去过洛阳的佛门同道说过了。那真的是，多少人亲眼所见啊！这是没法否认的。
道宜大师勉强反驳：“敢问怀义大师，这几种胜迹，莫非是我佛如来的经义所不及？”
其余几位大师一听，这就有点意思了！
冯小宝也觉得很有意思。这问题，触及了冯小宝某个核心逻辑。
实际上他搞的这些，根本就不是佛经里有的，他自己非得叫佛法，旁人也没办法反驳。
所以道宜就质问，你这到底是佛祖在哪本经书，什么时候说的？
也怪冯小宝来得太仓促——穿越的太仓促了，没时间造经书。否则的话，高低要印个几千本伪经，书名就叫《大物理经》《大自然经》什么的，这样拿出来，反正佛祖都走了那么久，姓名权也不保护了，署他的名字也没事。
那没办法，只能强词夺理：“佛法广大！我佛在尘世时日尚短，未能尽述其义。诸位高僧大德，应该相互勉励，更新发明佛法真如，岂可泥足经义，故步自封？”
五位高僧对视一眼，又沉默了。
冯小宝心说，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尽管都使出来吧！
谁知这五位，过了一会儿，居然都弯下腰：“怀义大师，果然佛法精深，经义高明！我等敬服，还请大师主祭大行皇帝！”
然后，就走了。
走了。
走了！
冯小宝看看太平公主，这啥意思啊？来蹭我奶茶来了？
太平公主脸色也不好看，显然是大出意料。
“大师！这事情有蹊跷，我这就去打听，大师务必要小心。”
太平公主匆匆走了。
冯小宝想了想，喊来特勒彪，叫他吩咐一众**沙门，把甲胄备好，弓弩马槊什么都拿出来，马儿也加喂精料：一句话，准备打仗！
可是，这一夜，还是平安渡过。冯小宝一晚上没睡好，感觉自己皮肤都不好了，不敢照镜子，生怕影响自己的蜜汁自信。
到了第二天，太平公主才终于有了回音：“大师，这，这主祭之位，恐怕非大师莫属了。”
冯小宝若有所思，长安众高僧，虎头蛇尾，难道说，本来就是想要让自己去担任这主祭？
那么，背后在谋划什么呢？
第85章 我这就见到时代终结者了?
冯小宝也很好奇。
这次他来关中，是领了武后的密旨，所以来此。谁让他是武后真正的心腹呢？
以武后的政治智慧，她觉得关中不稳，那就一定是有不稳的因素。
这几位大和尚，来势汹汹，要争什么主祭，就让冯小宝一度疑惑，自己是不是就是来干这个的？哪知道，对方虎头蛇尾，稍微打了几个回合舌辩，就撤了！
如果身边有个元芳，冯小宝少不得要问问，他是怎么看的。
那么自己身边，有没有自己的元芳呢？冯小宝想了想，其实还是有的。
萧嵩。
这位兰陵萧氏的落魄子弟，也跟着自己来了关中，就是因为冯小宝身边，懂得高层政治和人际关系的人太少了。而萧嵩这种兰陵萧氏的子弟，萧淑妃的同族，他对于大唐高层的隐秘人事关系，堪称专家了。
不过，冯小宝想了想，拉倒！问什么问？区区一个主祭，去就是了，怕什么？还问来问去的。
大势在我！要小心谨慎的，是别人！
冯小宝毫无狐假虎威的自觉，沾沾自喜地这么想着。实际上大势都在武后手上。
结果，他不去找萧嵩，萧嵩自己跑来找他了。
萧嵩捧着一个托盘，半夜找到冯小宝的营帐，将托盘放在地上，自己匍匐在地，大声谢罪。
冯小宝看那托盘里，是个蜡丸，拿起来掂量掂量：“起来说话，何罪之有？这是哪里来的？”
萧嵩不抬头，大声道：“是在下行事不察，接了这蜡丸！来人是舒州刺史，许王府中人！”
冯小宝撇嘴，你说舒州刺史，许王，难道我就知道是谁了吗？
好在萧嵩也知道冯小宝的底子，甭管圣僧不圣僧的，冯小宝对于大唐高层权贵，那是真的两眼一抹黑，除了皇帝和太后，别的都不熟。
他马上给冯小宝解释，敢情这舒州刺史，许王，名为李素节，是高宗李治的四子。
至于为啥，这个许王，会派人给萧嵩送密信？很简单，因为许王的母亲，就是萧淑妃。
要说这许王，也是倒霉催的。假如没有武后，他的日子应该很好过，因为上头几个兄长都是普通宫人所生，就他的身份最尊贵。
可惜，武后来了，不但生了儿子，还把萧淑妃连同王皇后一起掀翻，杀死在宫中。
李素节的日子从此就过得胆战心惊，被武后先是禁止拜见其父李治，随后干脆禁锢终身，岳州安置。
到了李治驾崩，武后掌权，大概是因为皇位已定，李素节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就取消了禁锢，改为许王，舒州刺史，除了不准回京城，别的也没什么。
那还送密信来干嘛？冯小宝有些不解，不过萧嵩显然是不肯再说什么了。
冯小宝只好拿起密信。这玩意用蜡封着，里面只看到卷好的绢帛。
要不要打开？冯小宝想了想，把蜡丸丢给萧嵩：“萧施主！你说，该怎么办。”
萧嵩头磕在地上，人跪坐着，一动不敢动：“萧某流离落魄，凄惶无助，承蒙圣僧慈悲将我收留，还让我参与编纂梵文拼音韵书。这是成就我萧某的文名，立言后世，大恩大德，我萧某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所以呢？
结论呢？
萧嵩终于抬头，看着冯小宝：“圣僧，该将这书信和来人，一起交给太平公主！”
冯小宝想了想，明白了。萧嵩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的，李素节不管怎么说，也是李治的皇子，太平公主的哥哥。
自己在李治的皇族之中，最熟的就是太平公主和李旦兄妹俩。皇帝那是不好说的，自身难保了都；太平公主得武后的宠爱，朝野皆知，这件事交给她处置，自己的立场也不会被人怀疑，李素节自己也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全。
——只要他不是作死，找冯小宝劝他造反。
不过，当太平公主被请来之后，冯小宝发现，自己还是没能顺利脱身。
太平公主居然要求，冯小宝去把送信的人请来，当面问个清楚！
冯小宝很是不解，你这是什么节奏啊？可又不能追问，有些皇家的事，他也不好过问太多，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冯小宝瞪了萧嵩一眼，心说怪不得你落魄这么多年，没人理会，这一招惹，就是一堆麻烦在后面啊！原本以为，就你自己是个麻烦，萧淑妃族人吗，谁知道后面还有个大头的亲王！
时候不大，来人请到，是个相貌堂堂的文士，就是年纪有点大了，看起来都快六十了。
这文士见到冯小宝，见不到太平公主，因为太平躲了起来，算是听墙角。
“在下，张柬之，见过怀义圣僧！”
态度很恭谨，人也挺有范儿，不过，冯小宝怎么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呢？
但凡他耳熟的人，必然是历史名人，不光要在史书上留名，甚至还能在教科书上留下事迹的。那就意味着，这个六十岁的老文士，是个牛批人物。
等下，想起来了！冯小宝猛然睁大眼睛，张柬之！这人，莫非就是在历史上，最终发动了神龙政变，杀死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迫使武后逊位，帮助李显登基成为中宗，神龙五王之首的，张柬之？
冯小宝又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的记忆没错，之所以记得这么牢，因为张柬之的姓名，和张易之看起来差不多，就跟兄弟残杀一样。
他还特地查过，结果俩人根本没什么关系。
穿越以后，冯小宝并没有留意这个人，毕竟此时武后才当了太后，距离当皇帝都还有好几年，逊位那就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谁知道张柬之这会儿在哪个旮旯？
哪晓得，这人居然就从天上掉下来，落在他的面前！
一时间，冯小宝都有些怀疑，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冥冥中的天意？
张柬之行完了礼，头低着，却一直没听到冯小宝的回应。他心中正在疑惑，总算听见冯小宝说话：“张施主，你为何会替许王送信给贫僧？”
张柬之的回答，更是出乎冯小宝的意料：“不才，正是许王府中仓曹参军出身，因当年，为许王将《忠孝论》呈交先帝，惹怒了太后，故而贬黜远方至今。”
原来还有这渊源！
第86章 要死的人还这么多戏
张柬之的神情，很平静。说话的内容也很平常。
但，冯小宝分明听出了其中的怨气。
想想也是，张柬之在历史上，可是做到了宰相的人。不过，如今他就快六十了，到发动神龙政变，推翻武后统治的时候，岂不是八十了？
等于说，这个人大部分的宝贵年华，就因为曾经是许王府中的臣子，就白白浪费了！
不过，冯小宝也不同情他。就张柬之自己说的，许王是萧淑妃的儿子，本来就是武后的眼中钉。武后禁止许王和高宗皇帝见面，你张柬之却偷偷帮忙，送什么《忠孝论》给高宗。
《忠孝论》这名字，一听就是用来打父子感情牌，为许王复起而作的文章。
张柬之搞这种小动作，摆明就是和武后作对。那你既然这么选择了，就别怪武后收拾你。
冯小宝一边琢磨，忽然一愕，发现了一个华点：“张施主，如此说来，你能平安至今，圣后对你也并没有如何辣手。”
太平公主在旁边偷听，听见这种话都有点头疼。你这说的，也太直接了吧？
冯小宝还真是这么想的，因为武则天嘛，大众印象中都是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许王身为高宗和萧淑妃的儿子，按理说，萧淑妃都被武后弄死了，这儿子，还不斩草除根？
可实际上，人家活得挺好，到了高宗驾崩，居然还解除了禁锢，升了王爵。就连张柬之这王府属吏，也混到现在了。
张柬之听了也是一愣，然后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冯小宝。那意思很明显，你这和尚不愧是武后的男宠啊！这样都能帮武后说话。
冯小宝很无所谓，难道不是事实？不过他也懒得帮武后洗白，权力的道路上你死我活，谁弄死谁都不奇怪，只要不是生性残暴，也就可以了。
“张施主，许王派你前来送信，是送的什么信？贫僧与许王，素昧平生啊。况且圣后临朝以来，对许王也有封赏，迁移到了舒州。”
舒州是在现今的安徽，离洛阳就很近了，怎么都不能说是边远恶地。况且许王改了舒州刺史，正儿八经当官，待遇可以说还行吧。
张柬之到底是年近六十，历经磨练，城府相当深沉，被冯小宝这么当面讥刺，也面不改色：“怀义大师，有所不知。圣后临朝，我王加封，这是不假。若是圣后止步于此，哪怕等到将来圣后有不测之日，大政归还陛下，我王也可保富贵。只是，若圣后还要更进一步，我王便死无葬身之地！”
冯小宝顿时就明白了。说起来，他到底是政治小白，尤其对于大唐朝廷的运行规则，简直白纸一张。
离开洛阳之前，武后单独找他进宫，问起后继之人，实际上就是在说这个问题。
而冯小宝呢，哪怕他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但也没料到，会这么真真切切地影响到很多人的生死。
如今，这许王派人找上门来，才让冯小宝初步看清了这一点。
如果武后要当皇帝，许王这种人，必死无疑！哪怕他没有任何过错，但他的存在，就可能威胁到武后的皇位正统性。
因为生母为萧淑妃的缘故，某种程度上来说，许王甚至比废帝李显，今上李旦，更适合用来反抗武后的统治。
毕竟，如今武后临朝的正统性，源于她是高宗李治的皇后，并且李治临驾崩之前，也曾经说过，朝政取太后处分。
可是如果有人捧许王出来呢？那就等于把李治武后这个世系的皇位继承权给废了！
假如武后要称帝，那么别人想质疑她的合法性，最好的办法，就是认定她所代表的高宗一系传承帝位的合法性不足，相应的，就应该捧出许王来，作为新的皇帝人选。
身在局中的许王李素节，早已是成年的王爷了，对自己的政治立场，一清二楚。眼下武后对他不错，那是因为武后还是太后，权力虽然在手，名分却不那么正当，所以要优待诸王。
假如她要当皇帝，那么所有有继承权的李唐宗室，全都不会有好下场！而许王李素节，首当其冲。
好吧！冯小宝总算明白了，李素节这个王爷，如今等于就是待宰的鸡，活一天算一天。
“然则，张施主前来送信给萧施主，又应邀来见贫僧，是有什么打算？”
太平公主立刻把心提了起来，想听听张柬之的计划。其实她在许王的命运上，可能比许王自己都看得更清楚，只是母后秉性刚强，拿定主意的事就不会再改变，即便她是武后最宠爱的女儿，也难以置喙。
就连自己的亲哥哥，太平公主也一样保不住，哪还能帮得上许王？
此时的太平公主，心中竟然有一丝侥幸，她也希望张柬之能有什么好计划，不要得罪母后，也能保住许王的性命。毕竟是兄妹啊……
张柬之又弯下腰，头触地——冯小宝的营帐，自然是蒲团跪坐的姿势——朝着冯小宝道：“下臣，敢请大师收许王为徒，削发入山，修行佛法，庶几得全首级，也能保全子孙天伦。”
尼玛，怎么都是这个主意！李旦也这么想，许王李素节也这么想！
冯小宝越发庆幸，自己那天没有听李旦的，没有开这个口子。这口子一开还了得！武后称帝的过程中，李唐宗室那都不是一家一家杀，都是一串一串杀啊！
这要是看到口子，全都跑到自己门下避难，到时候武后发起火来，是不是自己用这光头去顶啊？你们这些坑货！
说实话，冯小宝对于这些大唐宗室，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同情的。毕竟，这一旦失败，就是全家死光，也够惨。
可是没办法，这就是时代的规则啊！李世民一代明君，杀起自己的兄弟子侄来，照样是毫不留情，杀人不眨眼。李元吉最小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一样杀了。
所以，冯小宝只能是板起脸来：“许王尘缘未尽，贫僧不能收徒。”
张柬之听完，朝冯小宝脸上看了看：“大师，宁不慈悲？”
冯小宝摇头不语。
张柬之居然也不纠缠，又朝地上磕了一个头：“如此，在下告辞。”
也走了？
冯小宝好奇怪，如今的反派们，都是这么干脆利落的吗？喂，你们跑来到底是干嘛了，能不能说清楚再走啊！
萧嵩都不敢送人，跪坐在门口，不说话。他要是走出去送张柬之，离开了冯小宝的视线，谁知道俩人暗中是不是又有勾结？瓜田李下，不可不防。
太平公主走出来，坐到冯小宝对面，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闻了闻香味，才道：“圣僧！你可知道，此人来找你，到底是何用意？”
冯小宝精神一振：“正要请教公主。”
太平公主看看冯小宝，见他一脸郑重，忽地笑了：“圣僧明悟佛法，却不知道这些鬼蜮人心。哎，其实说穿了也不出奇，无非是中伤大师，离间圣僧和我母后罢了。”
第87章 果然有诡计
是离间？
冯小宝皱着眉头，仅仅是这样吗？
太平公主貌似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又收回去，转道：“总之，彼辈走投无路，定然倒行逆施，大师务必小心在意。至于些许离间伎俩，自有我在母后面前周旋，请大师勿忧。”
今晚让太平公主来听墙角，为的就是这个，冯小宝自然要表示感谢。
太平公主便走了，冯小宝看看墙角的萧嵩：“萧施主，请近前来。”
萧嵩不敢起身，膝行向前。
冯小宝叹气：“萧施主，不必如此，贫僧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畏首畏尾之人。如今波诡云谲，贫僧如履薄冰，还需萧施主多多提点。”
萧嵩一听这话，赶紧又磕头：“敢不尽力！”
“那好。萧施主，你觉得张柬之，只是孤身一人，或者只代表许王吗？”
萧嵩似乎早有准备，马上摇头：“不！在下认为，此人只是出来搅扰视线，令圣僧无暇分心的棋子。”
接着萧嵩就给冯小宝分析。道理很简单，许王能活吗？怎么可能！武后如果不想当皇帝，死也轮不到他死，安安分分做太平王爷，不造反就能活得挺好。
假如武后真的要当皇帝，他就必定死全家，没得商量。说得极端一点，要是武后对许王这样的人物手下留情，那么就连武后的那些政敌，都会鄙视她！
萧嵩言之凿凿：“南北朝乱世数百年，唯有世家门阀，得以长存。我大唐权位的分配，至今不脱此藩篱。而世家门阀之争，就是一人失败，祸及子孙。这就是规矩！若是女皇心慈手软，她就会失去人心，失去做皇帝的资格！”
还有这事儿？冯小宝只能沉默，说到底，他的心态还是现代人的心态，拒绝株连无辜的。
哎，只能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也没到那超然物外的份上，能管得了这些吗？管不了！
“所以，对手另有所谋？”
萧嵩点头：“不错，圣僧还需稳重，久后其谋自现。也不必太在意，如今圣僧大势在握，对手无论有何图谋，都是阴谋诡计，一旦暴露，便将滚汤沃雪，冰消瓦解。”
啧啧，到底是有知识的世家子弟，说话就是好听哈！
冯小宝想了想，觉得还不是时候，不能轻易把武后给自己的交代说出去，便让萧嵩回去休息。
等到四下无人，冯小宝起身，走到自己的铺盖下面，抽出一个黄绫子包裹的卷轴来。
没打开，掂量了一下，又塞了回去。
希望，不会真的用到这件东西吧！
又过了一天，风平浪静，也没有诸王使者，也没有大德高僧，冯小宝安静地泡茶看书，岁月静好。
要是天天都这样，该多好？只可惜，第三天，大队人马就启程，绕过长安城，朝着上宜县而去。
高宗李治的灵柩绕城而行，城上城下，许多百姓设祭，哭送李治。唐朝的治世，前有贞观之治，后有开元盛世，李治夹在中间，似乎不太起眼。
但实际上，李治时期，可能是唐朝最好的时代。政局稳定，对外开拓有序，经济顺利发展，算是大唐三百年里，难得的好时光。
有人说贞观好？贞观穷啊！老百姓日子真的不如现在好过。
开元那就不用说了，看似光辉灿烂，实际上劳民伤财，把家底子都打空了，末了一场安史之乱，一把泪。
因此为李治设祭哭灵的人很多，哭声也比较真。
冯小宝穿着僧袍，手里持着珠串，率领诸位高僧，步行跟在灵柩后面，沿路诵经。
灵柩走到长安城南，明德门外时，遇见一大群人，摆了几十张祭桌，上面放了香花贡品，还给李治树了招魂幡，写了祭文，在那里骈四俪六地念，冯小宝听得似懂非懂。
他是有唐朝冯小宝的记忆不假，可那个冯小宝是个洛阳人，只会讲洛阳土话，正音都不太标准，犹如现代的京城土著口音，和标准普通话的区别。
长安的正音和洛阳又有点区别，加上这骈文里面，很多古代的生僻字，又用典故，冯小宝身为现代人，能听懂才怪。
他索性听而不闻，径直往前走。忽然咔嚓一声，前面一阵乱，有人喊：“不好！”
这人才喊了一嗓子，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这事儿不能喊！乱带节奏要杀头的！
因为，那咔嚓一声响，是一辆车的车轴断了。好巧，就是承载李治灵柩的车！
这事儿，搁现代，无非就是一次事故，换上好的车轴，接着走就完事了。
可古代，这是迷信的时代。立刻就有人带节奏：“大行皇帝，不舍故园！”跟着一片哭嚎，直上云霄。
冯小宝就跟在那车后面，看的很清楚，这车轴断的爽快！可是，刚刚好断在长安南门明德门之外，又有这么多世家门阀路边设祭，刚刚好在这里断了？刚刚好有人喊这种话？
这显然是在给武后和李旦找事儿啊！
嗯，多半也是在给自己找事儿。
果然，李旦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了：“圣僧！烦请圣僧，速速请驾，不可在此逗留。”
李旦也知道利害，这长安，被李治和武后联手压制了几十年，能没怨气？要是李治的灵柩停留时间过久，消息传出去，结合本地的这些怨气，到时候一呼百应，**而起都有可能！
冯小宝反而一愣，你换车轴就完事了，看我干吗？
谁知道，旁边人都看他，眼神和李旦一模一样，都把“请驾”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萧嵩从后面赶过来，低声道：“圣僧！大行皇帝车驾难行，唯有圣僧安抚大行灵柩，才能继续前行。圣僧只得勉力为之！”
冯小宝差点开骂，这尼玛和我有关系吗！大家不要迷信，不要迷信啊！
可惜，他喊不出口，所有人都这么相信了，你一个人唱反调，有用吗？
他还在想办法，旁边跟着念经的东国寺道宜僧，不阴不阳跟了一句：“听闻怀义大师在洛阳水陆大会上，讲解如来妙法，能令河水倒流！想必，令大行皇帝车驾起行，也是反掌之易！”
冯小宝看看道宜，大家都是秃子，你这么为难和尚，合适吗？
不过，这帮人的算计，还真是精准啊！
面对着无数隐藏恶意的视线，冯小宝伸手一抹额头上的汗，忽然想笑：你们以为，这就能难倒我吗？
就让你们看看，圣僧怀义，掌握的到底是怎样神奇的佛法真如吧！
第88章 码字党的巅峰时刻
冯小宝叫萧嵩，去找太平公主，交代了一些细节。他身边人才还是少，别看萧嵩还是个布衣，可毕竟是世家子弟，在这种场合前后奔走，也懂得规矩。
萧嵩也知道，这是他难得的机会，自己以兰陵萧氏子弟的身份，跟随着一个僧人，武后的男宠，不就是为了这样的机会吗？他二话不说，直奔后面太平公主所在。
冯小宝自己也不闲着，领着一群高僧大德上前，先布置幔帐，把李治的灵柩车辆给围了起来。
道宜僧又来质疑了：“怀义大师！不做法速速起家，起这幔帐何用？”
冯小宝看看他，知道你们在搞鬼，要不要这么跳？小心秋后拉清单啊！
“贫僧正是要做法事，先起幔帐，杜绝往来无关人等，冲乱法坛，坏了仪轨。”这理由，很光明正大，不容反驳。
冯小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号令羽林军，把路都给围上了，闲杂人等都赶出去。
不远处，明德门的城楼上，一群人气定神闲，指指点点，张柬之也在其中。
李治车驾落地的时候，他们一起鼓掌大笑，完全不管大行皇帝在面前，是不是应该保持肃静庄严。
等到冯小宝找来萧嵩，吩咐之后，看着萧嵩奔走，有人就不满地问张柬之：“那人便是你的故旧，兰陵萧氏子弟？怎么如此不堪，屈身事贼！”
张柬之面无表情，道：“功名熏心！”
周围人们纷纷跟着唾骂，不如此不足以显示他们的高洁品格。不过，也有人担心：“这车轴一断，大驾肯定走不了啦！只是，西京留守大军已经集结，万一赶来弹压，如何？”
张柬之摆手：“关中各家设祭，哭送大行皇帝灵柩，那西京留守纵然动兵，也不敢冲散了祭坛。惊扰了大行皇帝灵柩，谁承担得起？总不能让路边设祭的人承担吧？”
大家都觉得有理，便称赞张柬之计谋得当，犹如铁索横江，叫人进退两难。
张柬之面色沉静，丝毫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眼睛只盯着人群中，那一袭月白僧袍的身影。
一位文士从旁边挤过来，却是骆宾王！他并没有被贬黜，因为其人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因为上书触怒武后，而被贬黜了。前次是因为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的举荐，入京受官，谁知道裴炎一党被武后雷霆一击，打得风吹云散。
骆宾王自然也没了官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长安。
他显然也认识张柬之，拍了拍张的肩膀：“孟将，莫非在担忧那怀义僧坏事？”
张柬之侧目而视：“观光兄，似乎对这妖僧颇有几分颜面？”
骆宾王叹气，因为冯小宝主持编纂了梵文拼音韵书，大利寒门子弟读书，骆宾王对他还挺有好感的。只能说造化弄人，各为其主吧！
张柬之反而笑了：“不错，此事我计划周详，虽然不能掀起大乱，但足以令长安民意转向李唐宗室，还能牵制西京留守的大军。等到时机成熟，四方乱起，管教那妖后饮恨而亡！哼，牝鸡司晨，竟敢窥伺社稷神器！”
骆宾王也欣慰地点头，他年纪比张柬之还大呢！都是武后铁腕之下的失意之人呐，眼看六十多了还在这里郁郁不得志，谁不恨武后呢？
只是，今日这怀义僧，只怕要首先成为两派激斗的牺牲品了。哎！骆宾王看看冯小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放心去吧，你那编纂韵书，让天下寒门士子都能读书的宏愿，等我当了官，会帮你完成的！
就在冯小宝还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命运貌似都被人安排好了。
当事人自然一无所知。冯小宝吩咐支起幔帐，隔出一片空场之后，又指挥长安的各大德高僧，在周围布置各种法器，弄得有模有样。
这些高僧大德，最少也有四五十岁了，平时养尊处优，这会儿被冯小宝支使得团团转，当起了布展民工，不大功夫，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像远山沙门这样的，基本上就快就地圆寂了。
道宜实在忍不住，揪住冯小宝便问：“大师！你这般做法，便能起驾吗？莫不是在拖延时间？”
冯小宝板着脸：“贫僧为主祭，乃是众位大德高僧所公推，此间法事，自然是贫僧为主。还望各位大德不吝德行，全力助我，不然，法事不利，少不得要找个罪人。”
道宜吓得不敢说话了，各位高僧也都手下加快几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冯小宝是主祭，这话一点不假啊！想捣乱，你就掂量掂量，人家冯小宝眼看着要出大事，这黑锅是背定了，临死前会不会拉个垫背的吧！
正忙活着，幔帐一掀，太平公主带着一群人，拉着几辆大车进来了。
有高僧正要呵斥，说她们乱闯法坛，破坏法事什么的，还没说出来，冯小宝上去迎接。得了，几位高僧一看，冯小宝这么积极，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了，也是好事，等着看他怎么死吧，咱们就不出力了！
太平公主已经从萧嵩那里，得知了冯小宝的打算，来了也不多话，当即吩咐自己的亲信手下，操办起来。
太平公主这个团队，当然就是飞天团队了。搞了几次热气球飞天，他们已经算是熟练手了，当即把家伙事儿都摆开，灌上油料开烧。
脚步杂沓之中，把许多法器都给踢翻踢飞了，长安众高僧目光诡异，居然也不抗议。
其实他们都被这飞天给吸引了！都听说了，太平公主跟随洛阳白马寺高僧怀义，学习佛法，便能飞天。谁不想看这西洋镜呢？
冯小宝却不在意，他知道，戏法人人会变，可包装也得好看到位。
便跟太平公主耳语几句，太平公主面有难色：“圣僧！让我哭灵，倒是不妨，可有两件难事，第一这祭文须得佳作，第二还少不得皇兄。”
祭文？冯小宝转头看萧嵩。萧嵩二话不说，平生苦读，自负才华，不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候而准备的吗？
“请公主去请陛下，区区祭文，在下援笔立就，倚马可待！”说着拿出笔墨盒，讨了一张做法事用的黄符纸，直接就在上面开写。
冯小宝睁大眼睛，牛批啊！果然我的眼光没错，能被我记住名字的历史名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说才华什么的，光是这关键时刻，舍我其谁的胆气，就不是一般人！
太平公主也看出来了，倒是没想到，前天晚上还畏畏缩缩的冯小宝随从，今天在万众瞩目之下，居然当仁不让！是个人才！
不大功夫，李旦就到了。他其实没走开，不过冯小宝上来做法起驾，他就不方便混在里面了，到时候谁背锅呢？
一见冯小宝，便问：“圣僧！法事可准备好了？”
冯小宝还没回答，萧嵩哗啦一声，长长一张黄符纸，写了不下三千字的祭文，交到李旦面前：“此为起驾的祭文，请陛下圣裁！”
第89章 什么曼荼罗?
现在的局面，城下的大道上，李治的灵柩车驾，一半陷在了道上，走不了。这车驾上是李治的棺椁，没见过的人恐怕无法想象，一套全副紫檀木的棺椁有多重。
这玩意是个一间房子那么大的庞然大物！用还是紫檀木这样的材料，比重比水还大，陷在地上当然走不了。
但问题关键，还不是物理问题。
正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冯小宝他们在下面忙活，城楼上的张柬之等人，在看着冯小宝他们。
不时有消息传递上来，让城楼上的人们能知道下面的进展。
“写祭文，挥笔立就？”张柬之看完了，随手递给骆宾王：“观光兄，我这萧氏故旧，倒是有几分捷才，只是这品行，太也污浊。”
骆宾王皱着眉头：“这车驾不行，本应有所征兆。咱们本来是想，趁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用此事做点文章。不过，这怀义僧做法甚快，大唐百姓崇佛，便会心平气和看着他做法起驾。咱们这计划，就不通了。”
原来，他们是想起个哄。大行皇帝不想走啊！一定是朝中有奸臣啊！一定是后继无人啊！
总之趁机带一波节奏，那不明真相的群众就很容易煽动啊，毕竟信这个的人还是挺多的。
可是，那边反应也很快，一出事，完全没慌，直接上来一波高僧做法，还整了幔帐把视线都挡住了。
那这节奏就不好带了呀！要是搁现代，那可以说你们用幔帐遮挡视线，妨碍了群众的知情权，不透明不公开搞秘密政治——可惜，在这个时代，人们不管这些，不关注，只知道事关大行皇帝的事情，派高僧去沟通——
嗯，这样的处置是极好的！
张柬之点点头：“不错，这妖僧横空出世，确实是妖后的一大臂助！咱们许多大事都难行，全是有他在碍手碍脚。”
话锋一转：“不过，观光兄，这计划还是可行，甚至，可以把这妖僧也一并扳倒，叫他身败名裂，再也无法碍手碍脚！”
骆宾王神情有点古怪地看看张柬之，张柬之一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骆宾王也不说出来，张柬之不得要领，径自去吩咐人行事。
骆宾王看着张柬之在那忙活，叹气：让妖僧身败名裂这种话，自己听过好多次啊！薛仲璋魏思温，还有惠恕什么的，说起来的时候，都是自信满满的。
可结果呢？薛仲璋魏思温，平时鼻孔都朝天的，几波下来直接灰溜溜出了洛阳，现在估计在东南什么地方，筹备着大计吧？而惠恕，干脆直接拜了冯小宝为师。
这会儿，估摸就跟在冯小宝身后，很勤快地干活儿呢！张柬之，你加油吧！
城下，冯小宝已经把需要准备的都安排好了。
“撤下幔帐！”
一声令下，黄幔帐都撤了去，道边远近的各路人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效率好高！
刚才还是车祸现场，这才多大功夫，就变成一个法坛了。围绕着陷在坑里的李治车驾，数百位高僧手拿各种法器，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默默诵经。
敲木鱼铜磬的，叮叮咣咣，也是忙而不乱，悄然成音。仪式感十足！
不管怎么说，冯小宝在现代读过佛学院，到了古代，因为洛阳水陆大会的原因，也跟着学了佛门的许多仪轨。
而且他的学习效率很高，不是一般的高。古代人学这些东西，往往搞不清楚里面各个部分的作用，被师傅云里雾里一通忽悠，学得囫囵吞枣，回去一边执行一边再摸索，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
现代有了各种社会学科和心理学科，再回头去看这些仪轨什么的，就能很清楚地把仪轨中的各种元素，都分解开来，什么地方起什么作用，该怎么修改，你参照一场大型表演秀，来分析，一目了然。
所以冯小宝学仪轨学得特别快，还深知其中的各种设计元素。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别看他好像一通骚操作瞎指挥，实际上也是根据现有的佛门仪轨，结合现场的环境，瞬间完成了修改设计。
此时这法坛，摆的像模像样，外行的围观群众看起来，固然是肃然起敬，就连身在其中的诸位高僧，哪怕是心怀鬼胎的长安几位大德，都惊讶万分。
“这妖僧品行污浊，竟有这般修为？”大家心里都这么想。
实际上，能用法事来安抚现场的民众，让他们安安静静看着李治的车驾起身，这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当然，有张柬之这样的对手在，就不可能看着冯小宝轻易成事。
冯小宝幔帐一撤，马上开始做法，众高僧的念经声中，李旦和太平公主捧着祭文登场。
还没等他们到车驾前下跪，远山大师估计是休息够了，也可能是接到了张柬之派人传达的信号。不管是啥，总之远山僧忽然把手中法器一停：“怀义大师！此为何仪轨？主何吉凶？”
问你这仪轨算干嘛的！能解决眼下的困局吗？
冯小宝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阴谋！这问题可就大了，别看仪轨在现代人的眼中，就是个形式，屁用没有，可古代人不这么想，分分钟给你搞大事。
而且，自己要是跟他一个个解释，那就上当了！现在最重要的，不就是时间吗？要是拖延久了，让他们把百姓煽动起来，再来个把疯子，跳到李治的灵柩旁边来一段演讲什么的……
街头政治，这个可是现代人在政治领域，真正比古人强的地方之一。冯小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新闻里看得多了好吗。
哼，必须以力破局！冯小宝双眼一瞪：“远山僧乱我仪轨，**沙门何在！”
诶诶！这是什么节奏！道宜等长安大德都有些慌，你冯小宝太不讲究了，面对这么年高有德的远山大德，居然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召唤**沙门？
这就叫以快打慢，以力破局，还没等众长安高僧表示抗议，特勒彪带着几个**沙门，全副披挂冲进来，抬手抬脚，把远山僧直接弄出去了。
其实远山大师也想反抗，可架不住这几位悍将的体力呀！老和尚还想嘴上抗议，也不知道特勒彪在哪里掐了一下，疼的老和尚直抽抽，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也就没了声音。
冯小宝目光如电，左右一扫：“这仪轨乃是三千大千九方十地与佛同行天网曼荼罗！乃是贫僧佛缘所得！若有想学者，事后自可彼此参详，此时只可依照贫僧布置而行。仪轨若不能起驾，贫僧一肩承担，但若是有人乱我仪轨，立斩！”
啥，啥玩楞？要说佛门也是能吹的多，可是冯小宝这一大串张嘴就来，词儿还都挺新鲜，听得人就一愣一愣的，都忘记和他辩论了。
看时机成熟，冯小宝一挥手中的禅杖，李旦会意，和太平公主一人捧着祭文的一头，开始念起祭文来。
就在这时，道左民众发现了一桩异事，惊呼阵阵响起。
第90章 圣僧,收了神通吧
什么异事？
李旦和太平公主这边，刚开始念祭文，那地上的硕大气球，就开始鼓胀了起来。
刚才冯小宝带人，布置法术仪轨的时候，也同时准备好了热气球。
此时，祭文念起来，经文也念起来。众和尚的诵经声中，夹杂着热风呼呼吹，那气球眼看着就鼓起来，鼓起来，很快飞到半空。
这玩意可比棺椁要大多了，离老远就能看到。那上面绘制好的飞天，格外清晰。
大唐崇佛，这是不用说的。雕版印刷刚开始流行，民间最多的印刷品，不是各种学问书，而是佛门的经书。
所以，虽然一开始看到气球飞起来，大众还有点迷茫，不过认出那上面画着的飞天之后，人们就心安理得了。
嗯，高僧们做法，然后有飞天出现，这很正常。
——正常个屁啊！张柬之气得胸疼，他是知道飞天的存在的，不过这种超乎认知的东西，没有亲眼见到之前，总是比较隔膜。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飞天此时出现，伴随着冯小宝捣鼓出来的仪轨，居然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煽动不了了！张柬之心里明白，想要煽动大众的情绪，就得抓住他们的注意力。可现在，人们的注意力，都被飞天吸引过去了，并且，因为大型仪轨现场的存在，人们原本可能因为飞天而产生的精神冲击，也都得到了安抚了解释。
这一切，莫非都是那妖僧计算好的？张柬之恨恨地想着，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冯小宝！
这个年轻的男宠，妖僧，竟然有这般深远的算计！
张柬之心中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自从冯小宝遇到武后，武后的夺权大计，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莫非，就是这妖僧一手促成？
如果是的话，此子断不可留！
冯小宝不知道，自己的某些底细，已经被人猜到了。知道了也无所谓，反正迟早有人会猜到的，毕竟自己这么卖力帮着武后登基称帝，还能永远隐身吗？
况且，他当下要考虑的，就是渡过眼前的这一关。别看他已经计划好了，可要是执行过程中有了岔子，那就是授人以柄了，武后都未必保得住他。
他抬头，眼看飞天气球已经充好了热气，飞在半空，便道：“请陛下和公主入筐。”
李旦看了看那筐，有点犹豫，这真的能飞上天啊！会不会摔？
太平公主到底飞了好几次了，心里有底，不过她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圣僧！你应该说，请我飞天！”
冯小宝撇嘴，这话，你自己可以说，我可不敢说！
李旦到底是被太平公主拖着，进了竹筐。随后，太平公主轻车熟路，吩咐人加力摇动鼓风机，向气球里吹入更多的热风。
很快，气球下面的绳索，便绷得笔直。
通常热气球起飞的程序中，这些绳索都是存在的，一般都连着锚，勾在地上，稳定热气球。
不过这一次，冯小宝叫人把绳索绑在了李治灵柩的周围，尤其是那断掉的车轴左右。
于是，随着热气球里的热风越来越多，越来越热，热气球逐渐上浮，那些绳索绷的紧紧的，一点点地，原本陷在道路中的车驾，也跟着升了起来。
“大行皇帝升天了！”惠恕早已得了冯小宝的吩咐，见时机已到，亮出嗓门，狠狠带了一波节奏。
人们的目光，本来是被气球所吸引的，被他这么一喊，才低头看下面的车驾。
可不是吗！一看就知道，原先歪在坑里的大行皇帝车驾，已经飞出了坑，轮子都离地了！
哗！人群的反应就是风一样，吹过大片人头，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居然真的起效了！一场法事，不仅让大行皇帝起驾，甚至直接升天了！
这，这到底是大行皇帝显灵，还是圣僧的神通？
不管是哪样，跪就完事了！于是，原先还有些气势汹汹的长安军民，就这么俯首帖耳，在道左排排跪了下来。
这其中，自然有许多还是不服气的，不过这时候，别人跪下，你站着，是觉得自己头比较硬，想试试刀锋吗？显然，头铁的人还是少数，终究都跪了下去。
张柬之和城楼上的人们，直接看呆了，还能这样？
他们其实都想过，这不过就是一辆车，走到半路断了车轴嘛！谁还不会修个车了？要的就是这个名义，所谓大行皇帝灵柩过长安，不忍行。
然后以此名义，质疑武后的统治，煽动那些反对派，形成声势。
总之计划就是这样，拿死人做文章罢了。可谁料到，李治灵柩随行就有这么多高僧，而为首的怀义僧，竟有这般鬼神莫测的神通！
张柬之是不信佛的，这会儿也傻眼了：这妖僧，莫非竟有呼风唤雨之能？
他都这么想，旁人更加不堪，也不知是谁膝盖一软，在城楼上都给跪下了，嘴里连声喊着：“圣僧神通，佛法神通！”
冯小宝朝城楼上看了一眼，不屑一顾。就像某些偶像明星看待黑粉一样。冷漠，高傲！
这边正事还没做完呢！你们以为把车驾抬起来就完事了？不叫你们见识见识贫僧的手段，你们还道贫僧只会出卖色相！
——不对，贫僧都是靠本事吃饭，从没靠脸！
冯小宝手一挥，特勒彪和几个**沙门，钻到大车底下，迅速把车轴给换好了。
见他们手脚快，冯小宝便向李旦和太平公主打了个信号。
李旦会意，将手中那写着祭文的符纸，朝头顶一塞。那上面就是个大炉子，鼓风机里的风吹进炉子，加热过后再吹到气球里面。
这符纸一凑上去，迅速点燃，灰烬全都随着热风，飞进了热气球里面。
惠恕一看，哪怕他已经有所准备，眼睛也直了。这一幕，看着真的太神奇了啊！
祭祀先帝的祭文，就这么飞天了？然后，先帝的灵柩也能走了！
特勒彪等**沙门，齐心协力，把车驾推过这一段路。前面的路也勘察过了，都是好路，有些石块沟坎什么的，也都清理干净。
李治的灵柩车驾，又辚辚行了起来，而那热气球，在李旦和太平公主顺着绳索爬下来之后，被特勒彪一刀斩断绳索，直接飞了起来，顺着风往西北方向飘了过去。
那正是乾陵预定的方向所在！
冯小宝发誓，这真的是巧合，他也没想到，这个季节恰好有东南风，把气球就这么吹过去了。
可这，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91章 圣僧的神通要用来对付凡人
有很多事情，当它发生的时候，当事人，在现场看到的人，往往都想不到，这些事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当天的事情，传到武后手上的时候，基本上还是保持了某种程度上的真相。
之所以说是某种程度，因为除了冯小宝之外，没人能说得清楚，他的所谓佛法，到底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所以，给武后送消息的人，只能是把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事情，详细记录下来，告诉武后。
即便如此，这份真相，也已经足够惊人！
——车驾行至长安南门，道陷，车驾不行。力士负车，健马拉辕，皆不动。时长安众大德高僧，咸云“圣驾恋旧都百姓，不忍行！”
看到这里，武后已经想拍桌子了。她的智慧，自然看得出来，这里面谁在带节奏，对她这个掌权的太后，有着多大的恶意！
——洛阳白马寺寺主怀义僧，前已慑服长安诸大德高僧，份为主祭。其时率领众僧，临机布设仪轨，其名玄奥莫名，不能尽书。
要是冯小宝看到这句，不知道要笑成啥样了！那个什么仪轨的名字，根本就是他随口胡诌出来的，就连他自己，要复述一遍，都未必能说个一模一样的。
结果，到了别人耳朵里，就成了玄奥莫名，不能尽书了。
武后却看得津津有味，谁让她对于冯小宝的佛缘，深信不疑呢？哪怕明知道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不过看这些过程细节的时候，还是很有趣啊。
——远山沙门乱此仪轨，怀义僧叱令**沙门牵出，扬声乱仪轨者立斩！以故能速成仪轨，施行法术。有萧嵩者，为怀义僧记室，援笔立成祭文，文章华彩，颇应声势。
“萧嵩？”武后有点敏感，看了看这个姓氏，又接着往下看。
——天子与太平公主，一同以佛法飞天，诵念祭文，祭文无风自燃，飞升入云，高宗灵柩随之一跃而起，如履平地！长安军民，咸以为高宗升天，不复以长安百姓为念，沿路山呼万岁不止。今已抵达上宜县，正待期入葬。
“呼！”武后看罢，长出一口气，感觉很有点不可思议。她深信，自己所得到的，已经是除去最多水分的报告了。可就这样，她还是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什么情报，而是在看佛经里的神话故事。
这也太神奇了！从头到尾，事件的全过程，都透着浓浓的神奇气氛，而其中人们的反应，也全都是以此为依归。
简单来说，就没人从科学的角度去分析这件事。因为，玄学就足够解释了！
咱们都知道，很多时候，科学是很无趣的，而玄学则有着极为奇妙的吸引力。玄学失效的时候，多半是因为无法逻辑自洽，被科学给锤爆了。
然而，这也就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一旦玄学能够逻辑自洽的话，那杀伤力，可比科学强大多了。
更何况是在一个玄学盛行，科学蒙昧的时代？
总之这次的灵柩飞天事件，神奇到了一定程度，甚至有零星的声音指出，既然高宗皇帝都已经升天成仙了，咱们还搞什么下葬？直接封禅上尊号，不就行啦？
冯小宝事后听到这个呼声的时候，吓了一跳，这牛批吹太大了，确实有后遗症哈！
还好，没人敢承担让高宗皇帝不能入土的责任，明明遗体还在呢！总之，现在冯小宝已经护送着高宗灵柩，安全来到了上宜县北的乾陵。
到了也不能直接下葬，还得诵经四十九日，等于是一场小规模的水陆大会。对于冯小宝来说，已经有了一次经验，搞这个是轻车熟路。
而且，长安的诸位高僧大德，似乎是被冯小宝的神通佛法给镇住了？又或许是被冯小宝处置远山沙门的雷霆手段，给震慑了？总之，那天之后，诸位高僧都很配合，冯小宝让干啥就干啥，区区做法事念经，小意思啦。
嗯，至于那位当了出头鸟和鸡的远山沙门，倒也没死，毕竟冯小宝也不想手上沾上一位沙门的血，传出在佛门里，名声太难听了。
如今这圣僧多好听？敌对一方叫个妖僧，其实也不错，但如果轻率杀人，被视为第六天魔王，那就不好说了。
乾陵是依山而建，凿山为墓，工程相当浩大，显然武后派遣来的尚书韦待价，也是个能吏。他还帮前来送葬的车驾，准备好了营地和给养。
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冯小宝坐在自己的营帐里，长出一口气。别看他大显神通，牛批哄哄，可心里也捏着一把汗，生怕哪里出个岔子，一下子就把自己给赔进去。
事关高宗皇帝的灵柩，如果这锅真的落到他的头上，哪怕是武后，也没办法帮他洗白。那是武后的男人呢！武后现在的权力，说到底，还不是来自高宗皇帝？
好在，只需要安排人念经四十九日，自己再上去走几趟意思意思，到了八月份，把高宗的灵柩葬入乾陵，那就万事大吉了。
而且，这些事情，其实也用不着冯小宝操心，韦待价是山陵使，不就是负责把皇帝下葬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冯小宝这才刚安排好法事，走出经场，就看见李旦和太平公主，连同一位大臣，走到面前。
双方通了姓名，韦待价对冯小宝是推崇备至，完全没有把人当男宠的意思。搞得冯小宝都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大家都是武后的心腹，不过你堂堂的尚书，这么当众吹捧我，也太给面子了吧？
原来韦待价喜欢喝红酒，可是西域红酒运输不易，导致长安葡萄酒价格超高，喝起来很心痛。但是冯小宝改革了葡萄酒的蒸法之后，解决了葡萄酒储存变酸的问题，这葡萄酒的价格瞬间下跌，韦待价喝起来很爽。
喝酒不忘施法僧，韦待价对冯小宝的崇敬，那就不用说了，至于冯小宝最近展现的神迹，他倒是不怎么在乎。毕竟工部尚书，算是这时代的理工科尖子了，抬个灵柩什么的，在韦待价眼里小意思。
应酬完了，送走李旦和太平公主等人，到无人之时，冯小宝才拿出那个黄绫子包裹的卷轴来：“韦尚书，有圣旨。”
韦待价却不接，双手连摇：“圣僧！这密旨，韦某接不得，那是圣僧的事。韦某只管到时候听圣僧的吩咐罢了。”
冯小宝看看这油滑的老狐狸，撇撇嘴，把密旨收了起来。
“那么，能请韦尚书为贫僧讲讲，那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如今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