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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轻易言弃全文阅读

作者:zhangzi     不轻易言弃txt下载     不轻易言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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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踏上征途

    时间是2010年2月7日,农历十二月廿四,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就要来临。

    世界东方,中国的神州大地上喜气洋洋,炮竹声连天,到处弥漫着过年的气氛。祖国繁荣昌盛,民康物阜,社会主义建设蒸蒸日上;万家团圆,齐迎新年,共享天伦之乐;承平盛世,山河锦绣,俨然一幅欣欣向荣的壮观画面。

    吉庆的日子里,北方邯市某村庄有一个青年却离家出走,背上行囊踏上了征途。这个青年叫张哲源,长年在外务工,过惯了飘蓬断梗、随波逐流的生活,平时就盼回家过个年,安顿一下饱受熬煎的灵魂。而如今他却又离别父母,去寻找自己想要的新生活。

    村口有几个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孩子看到了张哲源,就跟同伴说:“那不是帅子的叔叔吗?”

    帅子是张哲源二哥张清云的孩子,张哲源兄弟姐妹四个,在家排行老四,上边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在家最小,也是父母最宠爱的孩子。不过,按邯市男女排行的风俗,家里的人都管他叫老三。

    张哲源走近那个说话的孩子,温和地说:“虎子,在这玩哪!”

    那个孩子问:“你上哪呀?”

    张哲源说是去邯市,那个孩子应了一声,对他此行充满了好奇和疑问。

    这时,从村口一户农家院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小年青。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儿,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见张哲源一身行装,走在前面的大男孩儿吃惊地问:“三哥,怎么不过年了,要去邯市?”

    张哲源微微笑了笑,跟这个大男孩儿说:“去邯市找份工作,过几天再回来。”

    后面的青年也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哲源,前几天你说要去邯市,我只当你是随便说说,怎么还真去呀?”

    张哲源还是微微一笑,略显忧郁的目光中泛起几分沧桑。随后说:“在家待着人都废了,我先去找份儿工作,过了年再过去。”

    大男孩儿又说:“过了年再去呗,也不差这几天。”

    张哲源:“不说了,我赶九点的汽车。”

    青年:“哲源等一下,我骑摩托车送你。”

    这两人都是张哲源的堂弟,哥哥叫张萌,弟弟叫张桥。从小张哲源就领着这哥俩一起玩,一直把他们领大。这哥几个亲如一母同胞,虽非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张萌骑摩托车把张哲源送到公交车站,临走前叮嘱,无论找到工作与否一定要回来过年,就此别过。

    中午十一点十分,张哲源到达邯市。

    到达邯市后,张哲源首先租用了一间民房,买了被褥及生活中的一些用品,安定下来后才去繁华的市内找工作。

    邯市内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车辆来往穿梭,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将近年关,邯市虽然有过年的气氛,但路人依然行色匆匆,生活似乎带走了人们的笑容。

    面对陌生的都市,张哲源感到了迷茫,甚至在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天空飘起了小雪,给绚丽多彩的世界披上了一层白纱,也给他此次出行带来不便。

    张哲源终止了盲目寻找工作的方法,厕身进了一家网吧,想通过网络联络工作。他一边浏览招聘网页,一边用手机记录联系电话,不费吹灰之力就搜索到七八项工作。

    一项招聘平面设计的工作让张哲源眼前一亮,仿佛在黎明前看到了第一丝曙光,可读了招聘要求后,他就放弃了自己天真的念头。因为招聘要求是:大专以上学历,有实际经验者优先。

    他拨通了另一家广告公司的招聘电话,温文尔雅地说:“喂,您好!是您这儿要招聘打字员吗?对,是我要找工作,什么,你们这只招聘女生?”

    张哲源失望地笑了笑,觉得老天在挑逗自己,可能是看他的生活还不够精彩。

    随即他又拨通了一家美胜百货的联系电话,用很正宗而温和的普通话问:“喂,您好!是美胜百货吗?”

    一个陌生男子在电话的另一端回答:“是,你是谁呀?”

    张哲源仓促应声:“哦,我在网上看到了你们招聘人,不知道你们招聘满了没有?”

    陌生男子:“过年了,现在已经关门了,明年吧!”

    张哲源:“我说的就是明年!”

    陌生男子:“明年再说吧!”

    张哲源连说没事,随后又说了句客套话:“老板,新年发财啊!”

    对方挂了电话,张哲源再次感到失望,但是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两次碰壁而灰心。愣了一会儿神后,他准备联络下一个工作。突然,经典的诺基亚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下来电,竟是刚才美胜百货老板的联系电话。

    还是刚才那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电话里问:“刚才是你找工作吗?”

    张哲源心头有些沉闷,犹豫了一下才说:“啊!是。”

    陌生男子:“你现在在哪儿?”

    张哲源:“我在邯市。”

    陌生男子在电话那端犹豫了一下说:“那这样吧!过了年你到初八来吧!还打这个电话。”

    张哲源找到了工作,一颗飘零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又在邯市待了半日,就回家过年了。

    过了年,转眼就是正月初八。

    张哲源在家给邯市那家美胜百货的老板打电话,可美胜百货老板的电话已经停机。霎时,他感到心中的期望落空了,又陷入了去年找工作的迷茫中。可他没有因为一时的落魄,而动摇在邯市安身的决心,又毅然决然踏上了征途。

    下午三点多钟,张哲源到了邯市。一路上他先后打了好几次电话,但美胜百货老板的电话依然处在停机状态。本来他已经不再指望这条线索,可在第二天准备再去找工作时,他又下意识地按下了美胜百货老板的电话,欣喜的是,电话居然通了。他又听到去年那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喂,谁?”

    张哲源忙说:“我是去年找工作的那个人。”

    陌生男子忙不迭地说:“来吧来吧!已经开门了。”

    张哲源问:“门市的具体地址在哪呢?”

    按照男子所说的地址,张哲源找到了那家美胜百货,是一间将近二十平方米的门市,以经营打火机,扑克牌、电池为主的商店,和他幻想中的场景完全不同。他幻想中的美胜百货是一家大型商场或超市,里面货物琳琅满目,更是美女如云,或许还会碰到生命中的第二次奇迹。然而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幻想,毕竟他是个现实主义者。

    门市内有两男一女,都在忙着,张哲源走进去说明来意,并问谁是老板。一个留着平头,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匆匆打量了一下他,显然就是商店的老板。“是你要找工作?”发福的中年男子搭话说。

    张哲源点了点头:“是我。”

    中年男子马上客气起来:“来,坐,坐,先抽支烟。”说着,从兜里掏出香烟递向张哲源。

    张哲源用手挡住:“不抽不抽。”

    中年男子笑问:“是不会还是不抽?”

    张哲源微笑着说:“我是不抽。”随后又问中年男子贵姓。

    中年男子笑了一下:“免贵姓冯,兄弟你怎么称呼?”

    张哲源稍微愣了一下,不慌不忙从上衣兜内掏出身份证,自我介绍说:“我姓张,叫张哲源。”

    中年男子接过身份证认真看了一下,然后又还给了张哲源。

    张哲源言归正转,切入正题说:“咱们工作的内容是什么,工作中应该注意什么?”

    “来到这先别急着干活儿,首先是熟悉。”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说,“平时在门市上待着,有人来买东西,你按货单点一下货。再有,哪个物流公司到货了,去提一下就行了。”

    时间已经正午,屋内一直在忙的那个女子对发福的中年男子说:“冯赋林,我上楼给孩子做饭了。”随后又对另一个在忙的中年男子说:“六子,别忙了,先吃饭去吧!”

    “云帆。”发福的中年男子喊女子的名字,“我不上楼吃饭了,做好了叫冯烁送下来就行了。”

    这时,每个人的身份已经比较明确了,中年男子叫冯赋林,这个女子是她的妻子,相处一段时间后,张哲源才知道这个女子叫栗云帆,而那个叫六子的中年男子和他的身份是一样的。

    美胜百货门市内只剩冯张两人,冯赋林直截了当地说:“说一下工资吧!你要求每月开你多少钱?”

    面对冯赋林的直截了当,张哲源倒显得有些发窘,哪有员工向老板要求工资的,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张哲源心想,要多了只怕还得继续找工作,要少了只怕难以维持生计。这要多了也不是,要少了也不是,他只得垂下眼皮,有些支吾地说:“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在邯市站住脚就行了。”

    日后,张哲源才察觉自己面试第一天就被愚弄了,不得不佩服冯赋林的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和商人打交道,不得不多留点儿心眼儿。

    张哲源上班第一天碰到一个叫冯烁的女生,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全都盘在头顶,打扮与她同龄的女生与众不同,独出新裁。

    冯烁和栗云帆长得很像,张哲源只想和栗云帆说:“嫂子,这是你妹子呀!跟你长得真像。”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第一天上班还是多干活,少说话,免得言多必失。

    当冯烁管栗云帆叫妈的时候,张哲源显得满脸疑惑,舌挢不下,不敢相信冯烁竟是栗云帆的女儿。他暗自庆幸,幸亏没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要不然就闹出哄堂大笑了。

    栗云帆是个美丽女人,虽然人已到中年,可能是生活中保养有方,竟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有其母必有其女,冯烁也出落得落落大方,挺挺玉立,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当张哲源第一眼接触到冯烁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不是冯烁涉世不深的脸孔,而是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外套。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像又不属于今天,在很久以前,似乎又不太遥远,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侵入肺腑之内。

    冯烁很乖地坐在马扎上,对于新到自家门市上班的大哥哥特别生分,一双乌黑的眼珠围绕着张哲源忙碌的身影溜溜打转。后来跟张哲源熟悉了,也就远没有当初刚认识时那么拘谨了,还时常为张哲源分担点工作,比如给打火机贴商标,往打火机底部点油墨做记号,印刷小广告等等,她都很乐意帮忙。

    给张哲源印象最深的是冯烁爱笑的脸颊,常常为一点开心的事,而会高兴上半天。冯父亲经常逗女儿取乐,冯烁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笑着。有时张哲源不经意地说上几句风趣的话,冯烁也会倾耳细听,觉得津津有味。冯烁安静的时候,眼神看上去有些朦胧,特别是在观察人的时候,怯生生的,萌萌的,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从栗云帆和别人的交谈中,张哲源得知,冯烁这年十七岁,是一名马上要步入高三的学生,就读于邯钢技校。小小年纪的她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生,等将来学业有成,做一名正式邯钢职工。

    冯烁还有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弟弟,四岁半,大家平时都叫他杰杰。杰杰天性顽皮活泼,往往一转身就没了踪影,为此还闹过几次失踪。这时,张哲源就会悄悄地跟上,生怕这个小捣蛋会不小心摔跤,磕到或碰到。

    美胜百货门市右边是一家经营烟酒的商店,几步之外还有一家诊所;往左也有几家门市,紧挨的一家经营烟酒,第二家批发、零售小食品,第三家也是一家小食品店。杰杰往往会跑到第三家小食品店,挑选自己喜欢吃的食物。

    一个叫丹丹的小女孩儿常常会站在门口,挡住杰杰的去路。逗他说:“不准进去,不准进去,你没带钱,给爸爸妈妈要了钱再来。”杰杰哪里肯听,假装哭鼻子,硬是从小女孩儿的胳膊下钻过去,拿上一样小食品就往外跑。随后,张哲源就微笑着付了帐。

    当冯赋林给张哲源钱时,张哲源总是微笑着拒收。说:“给孩子买的。”而冯赋林则会教育孩子:“杰杰,给叔叔说谢谢没有,谢谢叔叔。”

    每逢杰杰从幼儿园回来和星期天,张哲源就会领着小家伙一起玩耍,冯栗夫妇就会放心的,暂时把孩子交给他看护。这时,其它门市上的孩子就会跑过来搭伴玩,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张哲源简直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在门市上,杰杰和冯烁一样,喜欢帮哲源的忙,动机很好,精神也可佳,只是越帮越忙。冯烁常把弟弟抱开,并批评说:“冯少杰,别捣蛋,哥哥在这干活呢!”

    冯烁第一次间接称呼张哲源为哥哥,后来见张哲源称父亲为冯哥,只好改口管张哲源叫叔叔,不过还是间接称呼。

第二章 懈逅相逢

    告别了春寒料峭的日子,阳光一天比一天灿烂,美胜百货商店前两颗干枯的老槐树已经秀出绿意,时而还有麻雀和一些漂亮的鸟儿停留在上面。

    张哲源来邯市已经两月有余,渐渐感应到生命色彩的美丽,自闭了很久的心,如同老槐树的嫩叶一样,一天天在绽开。

    这天下午,冯赋林舒适地躺在躺椅上,和张哲源闲聊起来。

    冯赋林问:“张子,你媳妇是干什么的,怎么没跟你一起来邯市?”

    张哲源被问得有些发呆,然后微微笑了笑说:“我,我还没结婚呢!”

    冯赋林故作惊讶:“怎么可能,小伙子多精神,到现在还没结婚?”

    张哲源沉思了一下,笑容渐渐地就凝固了,然后略带叹气的口吻说:“怎么说呢!可能是错过了吧!”

    冯赋林看似有些好奇:“怎么错过了?讲讲。”

    张哲源苦笑着:“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了。”

    冯赋林意犹未尽:“说说,说说,闲着又没事。”

    对于自己的过去,张哲源是很避讳的,所以也只是一笑了之。冯赋林愣了一下,于是又问他:“那这几年一直没再找个对象?”

    说到这,张哲源就突然皱起了眉头,又假装叹了口气说:“别提了,哪一年一到秋天,家里就打电话叫我回去相亲。相了倒是不少,可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这些年相亲相得我头都大了,估计都得相亲恐惧症了。”

    冯赋林听得很吃惊,笑了笑就愣住了。随后纳闷儿地问:“张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找到咱们门市,知道我电话的,是不是有人介绍你来的?”

    “没有啊!”张哲源感觉冯赋林如此问真是有些奇怪,“我是从网上看到门市上招聘信息的。”

    “我也没往网上发布招聘呀!”冯赋林还是觉得很纳闷儿,“可能是报社把我的招聘信息发到网上了吧!”

    夜晚,张哲源的出租屋内。

    寂寥的出租屋内流畅着一首轻柔凄美的歌曲——《亲密的爱人》,是由歌手张炜翻唱的,只听歌声如泣如诉,气氛忧伤而压抑。对于有故事的人,听到这样的旋律,心中一定有很大的感触,尤其是在夜晚,更能体会到词曲中的辛酸和缠绵。在网络上,张哲源浏览到作者小虫的这首金曲,并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听着,完全融入在轻柔凄美的旋律中。也许还是一个人生活,精神上无所寄托,有一个女孩儿的名字——王若华,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他隐痛的心窝。时间早冲淡了一切,往事已经不堪回首,本来模糊的名字,在他的意识中竟又浓了起来。

    在邯市安定下来以后,张哲源第一件事就是买了电脑,准备在网络上实践自己的写作梦。他的灵感来自于六年前一个伤感的旧梦,对他来说却又恍若昨天,历历在目……

    灰色的天,模糊的时间,前沙峪村村口巍峨的牌坊下人影憧憧,摇曳不定。张哲源踽踽独行在人海,心中一片空白。他扫视着每个行人的面孔,仿佛每个人的面容都是灰色的,模糊不清。隔着村口的马路,他猛然看到王若华就站在古老的牌坊下,在人海中时隐时现。

    “若华!”

    张哲源叫王若华的名字,却发觉叫不出声来,只有心里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胸口犹如被石头堵住了,怎么喊也喊不出声来。

    穿过人群,张哲源匆忙来到牌坊下,只是已经不见了王若华的身影。他落魄地向村内走去,刚走了几步,街道上突然变得冷落了,阒无一人,人海从他的视线中竟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孤零零的街道。再走了几步,哪还有街道,他发现自己竟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片废墟中——到处都是颓垣断壁,干枯的荒草,昔日人声鼎沸的前沙峪村已经衰败得糜烂不堪,渺无人烟。

    死气沉沉的废墟中,张哲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在废墟中,他猛然看到了王若华,似乎在等着自己走来,还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所穿的那件黑色的外套,只是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面容憔悴。

    张哲源停住脚步,怔了一下转身要走,却被王若华一声呵住。

    “张哲源。”

    王若华的声音充满苦涩,听着让人心如刀割。

    张哲源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里凝聚着沉重的悲伤。看着王若华泪流满面一步一步走来,一往情深地看着自己说:“你为什么总是要逃,你就不能相信你自己呀?”

    张哲源哭丧着脸,悲伤地说:“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看着形销骨立,悲痛欲绝的王若华,张哲源也是痛心疾首,肝胆若裂,不由得伸出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但是在触及到王若华脸颊的一刹那,他的手却突然僵住了,身心一颤。眼前哪里是王若华的脸颊,明明是一张毫无生气、灰色的陌生面孔……

    那年是2004年,张哲源二十二岁,脸上写满青春和稚气,并且在北市一家建筑公司内做保洁。那时,他天天无忧无虑的,嘴里还时常哼唱着一些励志歌曲,小日子过得倒也悠然自得。这家建筑公司的名字叫中都成公司,只是负责承建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其中的一个分公司。

    一个早晨,天气还有点冷,春风似乎很不和善,席卷着整个三杉欣欣家园工程。远处有两辆洒水车在来回奔走着,努力使工地上的扬尘降到最低程度。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不辞辛苦,洒水、扫路、擦玻璃、浇花,忙得不亦乐乎。公司上下都喜欢这个勤快而稚气未脱的青年,还经常有人找他聊天,他就把农村的一些新鲜事、有趣的事说给他们听,这似乎成为中都成公司无聊的欢乐。

    忙完了手下的工作,张哲源就在公司前的小油路上踱来踱去。他双手插兜,嘴里哼唱着beyond乐队的《光辉岁月》,似乎还很投入,以至于有个女孩子悄悄跟在身后都浑然不觉。

    一点征兆也没有,张哲源只见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女孩儿,眼光往自己身上一洒,秋波流转,纯真无瑕,仓促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袭把张哲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他的歌声离腔走板,一下降到最低分贝。

    看着女孩儿走进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办公室,一种莫名的感觉就涌上张哲源心头。“我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问自己。

    女孩儿就在中都成公司隔壁工作,和张哲源也算是邻居了,只是两人平时都未留意到彼此。就是从这个美丽的邂逅以后,他们的生活才渐渐有了交际。

第三章 妙趣横生

    张哲源的工作很清闲,只是相对工地上的工人来说。不忙的时候,他就待在会议室看会儿书,要不就回生活区找老谭学习打算盘,或练习一下钢笔字,特别勤奋好学。老谭原是工地上一个普通的工人,因为能写一手好字,因缘际会被曲阳三建经理董德彪赏识,破格提升为材料员。

    傍晚,张哲源目送公司班车离去,一天的工作算是结束。刚踏进生活区,异乎寻常的一幕就吸引住他的脚步,老谭和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正在铺路,学生兵在建筑圈内可是少见。

    青年差不多二十来岁,骨瘦如柴,张哲源想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学生兵。

    “哎,张工,下班啦!”

    老谭向张哲源打招呼,并滑稽地向他行了个标准的美**礼。

    张哲源应声走了过去,很友好地看了下眼前的骨瘦如柴的青年,又转眼看向老谭。

    老谭会意,马上一本正经而地介绍:“这是咱们曲阳三建新上任的陈秘书长——陈昌旺。快,向咱们的陈秘书长敬礼。”

    老谭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段胖墩墩的,一双小眼睛神采飞扬,生活中总是充满了热情、欢乐,而且搞笑不断,张哲源也是见怪不怪了。

    只见青年莞尔一笑,很友好的把手伸了出来。张哲源心中一颤,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青年知识分子半点架子也没有,竟要主动与自己握手。他伸出手来和陈昌旺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或许陈昌旺当时真把他当作什么张工了。

    陈昌旺是曲阳三建经理董德彪新聘请来的秘书,董德彪把他送来之后,没有给他安排住宿就匆匆走了。

    夕阳就要落下,陈昌旺焦急得望着小路的尽头,依然不见董德彪的车影。他忧虑着晚上将无安身之地,于是苦恼地说:“董经理怎么还不来,晚上我住哪呀?”这个时候,张哲源主动提出请求。说:“如果不嫌我们宿舍杂乱,今晚就在我们宿舍委屈你一宿。”

    陈昌旺仿佛看到光明:“那怎么好意思呢?”

    张哲源客套地说:“出门在外别客气。”

    陈昌旺欣然答应,而且很感激:“那就打扰你了。”

    这一夜,两人挤在一张床铺上谈天说地,兴致高昂,一直聊到夜深才睡去。

    第二天清晨,急促的哨声惊醒了张哲源与陈昌旺彻夜畅谈的美梦。张哲源翻了个身,似乎不相信天已经亮了。他在床上又趴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还在熟睡的陈昌旺,没忍心叫醒他,自己就去打饭了。

    早上吃饭的时间很短,民工们也顾不得说话,打了饭菜只管狼吞虎咽。而吃的也只是些馒头、咸菜,米粥之类的粗食,如果吃不饱,从清晨到中午长达五个多小时的体力劳动是很难支撑下来的。

    上班前,张哲源还是轻轻摇了摇陈昌旺的胳膊。小声地说:“昌旺,昌旺,我包里有火腿和面包,饿了就吃啊!”陈昌旺应了一声,随后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工地上施工的声音很是嘈杂,使人感到厌烦,可倾耳细听也并非那么杂乱无章。叮当叮当的声音是木工在钉钉子,呜呜的声音是砼工在浇铸混凝土,有节奏的哨声是哨工在指挥塔吊,久闻其声的人反倒觉得铿锵悦耳,井然有序。

    张哲源抓起扫把,望了望百堵皆作的三杉欣欣家园工程,便用力扫起中都成公司前的小路。

    公司安保室的房门响动了一下,张哲源马上站正,和迎面走来的安保队长王虎城打招呼。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说:“早啊王师傅!”

    “小张早。”王虎城很和蔼的回应,径直向工地上走去。刚走几步,只见王虎城又停下来。并问:“张儿,平时总是几点起床呀?”

    张哲源回答:“我们队上的人一上班我就起来了。”

    王虎城愣了一下说:“起得太早了,以后晚点上班也没事,我们公司的班车八点钟才来。”

    王虎城说完就向工地走去,张哲源继续扫路。

    太阳悄悄露出了头,天地万物渐渐苏醒,几只鸟儿相互追逐,啾啾地叫着从中都成公司上空飞过。各施工队的办公室门窗也在相继打开,原本沉睡的小路上已有人影在走动,那天让张哲源莫名惊慌的女孩儿又出现了。

    女孩儿一袭白衣,雪肤花貌,淡妆素裹犹似芙蓉出水。特别是女孩儿灿烂的笑颜和姗姗走来的样子,让人为之沉迷,张哲源似乎都有些无法约束自己的眼睛了。

    “小华。”

    随着一声娇气的呼喊,从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又走出来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叫江花,口中喊的小华叫王若华。两人都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员工,同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是一对感情要好的姐妹,张哲源已经司空见惯。

    在小路的边旁有个小水池,江花和王若华正在水池前梳洗。张哲源擦完了玻璃,拎着水桶就径直去水池前打水,工作之际能够欣赏到美颜,那也是一件很美哉的事。

    哐啷一声,张哲源把水桶放入水池中,并拧开了水龙头。他的举动看似有点粗鲁,似乎惹恼了江花。江花瞪了他一眼,怨声怨气地说:“你这小孩儿,就这人多,净往这凑。”

    水池上只有三个水龙头,三个人并排站在一起,感觉是有点拥挤。张哲源也不说话,仿佛置若罔闻,只等了水满了就走。

    江花用肘捣了捣王若华,然后眨了眨眼睛说:“小华,这小孩儿脾气多好,说他也不顶嘴。”

    王若华浅浅一笑,嫰色娇顔,似玉如花。

    江花也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诡异。然后若有所指地说:“哎,你别光笑啊!看这小孩儿怎么样?”

    王若华扭过头来,略带天真的表情问:“什么怎么样?”

    江花装作满脸的不屑:“看,在姐面前还故弄玄虚呢?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不是还没对象吗?考虑考虑。”

    王若华不动声色,慢慢地腾出一只手,趁江花不备冲着江花就是两拳。

    江花好像被打疼了,哎呀叫了一声:“我说你都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了,动不动就打人,怪不得现在还没对象。”

    紧接着小路上又传来江花的惨叫,随后江花出手还击。

    两个女孩子嬉笑、打闹,旁若无人,感情特别亲密。

    看着远处赏心悦目的一面,张哲源脸上泛出丝丝笑意。只是他不知道两个女孩子在说些什么,如果听到她们的谈话,恐怕早就腼腆地躲入中都成公司的会议室,一个人偷偷地乐去了。

    “小张,来一下。”

    核算室的胡秀芬把张哲源叫进了办公室。问:“今年十几了。”

    张哲源努了下嘴,回答说:“二十。”

    胡秀芬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不太置信。说:“尽说瞎话,有十八没有?”

    “有。”张哲源仍平静地回答。

    胡秀芬又慢条斯理地说:“你应该知道,公司不能招收童工,别到时被罚了款,还给公司抹了黑。”

    听胡秀芬这么一说,张哲源真有些哭笑不得,心里还有些恼怒。但他还是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而又诙谐地说:“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来到咱们公司就经得起考验。”说完,他还把拳头举过肩,就像一个革命同志向党旗宣誓一样,来表明自己对党和国家的忠诚和热爱。

    同时,张哲源的说辞也引起了共鸣,屋里另两个女职员此呼彼应的,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他那个滑稽的动作,让胡秀芬也有点儿哭笑不得。毕竟胡秀芬正值不惑之年,是个阅历丰富的女人,不会被张哲源那点玩世不恭的态度所蒙蔽。只见胡秀芬又绷起面孔说:“比一个大学生还能说,老实点,到底多大了。”

    “不瞒您说,其实我二十二了。”张哲源突然认真起来。

    “越说越玄。”胡秀芬根本不相信。

    见胡秀芬仍在置疑,张哲源只好把身份证拿了出来,并很礼貌地递了过去。

    胡秀芬接过张哲源的身份证看了看,愣了一下才说:“去,把你们曲阳三队生产经理老陈找来。”

    张哲源翻了个白眼,并在心里唉叹一声,想稚气未脱是自己的错嘛,还兴师动众地惊动了领导。

    胡秀芬口中说的老陈叫陈会京,是曲阳三建建筑公司的生产经理,平时不苟言笑,总板着一张脸,使人望而生畏。张哲源本是曲阳三建建筑公司的一名普通民工,也是拜陈会京所荐,才进入中都成公司上班。他对陈会京很感恩,但也有几分畏惧,因为跟着曲阳三建建筑公司已有两年,早习惯了陈会京那张生硬古板的面容。

    张哲源刚出核算室,就看到陈会京从工地上走来。他忙走上前搭话:“陈经理,核算室的胡工找你。”

    陈会京板着一张脸问:“她找我什么事?”

    张哲源如实地说:“她们问我多大了,我都索性说成二十了,她们还是不相信。“

    陈会京毫不当回事地说:“别管了,忙你的吧!”说完,直接推门就进了中都成公司的核算室。

    生活中,人们常常对张哲源的年龄做出错误的判断,总是把他当作一个未成年的大男孩其他看待。也可能是他稚气未脱,天真的面孔充满了孩子气,有时撒个谎敷衍他人也就不以为意了。

第四章 乐于助人

    春夏之际,艳阳高照,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有个美丽的身影在逗留。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像个细心的花匠一样在修剪花枝,工作起来一丝不苟。渐渐接近平泉建筑公司,他才注意到王若华莞尔的笑颜。不由自主,他的眼神就被吸引了过去,不时地扭头观望,还故作平静。只是越来越接近王若华,张哲源的神情就没有先前那般处之泰然了,内心却也莫名地忐忑起来。

    修剪完花枝,张哲源依次给花浇水,工作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

    不知什么时候,王若华已经退回屋内,门前已经换了人。江花站在门前,看着张哲源正在浇花。于是就说:“小孩儿,我们门前的花也给浇浇吧!”

    张哲源看了看江花,认真地说:“请别这么称呼我。”

    江花很好奇,笑问:“怎么了,我都二十八了,叫你一声小孩儿不行吗?”

    张哲源端视了江花一番,然后垂下眼皮,有些扭捏地说:“看不出来,顶多也就二十三四。”

    江花露出笑靥,听张哲源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挺高兴。她又说:“我儿子都两岁了。”

    张哲源伸出食指摇了摇:“那也不行。”

    江花被逗笑了,又问:“你多大?”

    张哲源回答说:“二十。”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埋怨自己怎么又撒谎,但还是不露声色地和江花攀谈着,这个回答难免要成为他日后的忧伤。

    “既然这样,那就叫你小伙子吧!”江花又想到一个别致的称呼,笑看张哲源怎么回答。

    张哲源依然摇着食指:“不行,不行。”

    江花再次被拒绝,苦笑着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叫你什么?”

    张哲源略一思索,带着天真的表情说:“那就叫同志吧!”

    王若华在屋内不觉地露出笑颜,听着门外江花和张哲源的谈话特别有意思,特别是张哲源的一句“同志”更是让她喜笑颜开。

    江花嗲声嗲气地又央求:“同志!把我们门前的花也给浇浇吧。!”

    张哲源挠了挠头,看上去一副很为难的表情:“这好像不是我地盘儿吧!”

    生活中的张哲源就是这般幽默、诙谐,谈笑风生。其实当时,他心里甭提多想在美女面前表现自己了,只是碍于情面,也就有所为有所不为了。

    等江花回了屋,张哲源顾视左右,见四下无人,把浇水的水管扔进江花和王若华门前的花池里,然后一溜烟地走开了。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张哲源在专心地看书,书里的知识强烈地吸引着他,让他手不释卷。他嗜书如命,看的书也很花哨,如一些经、集、典、故,及国内国外的经典名著,公司副经理司金升还送给他一本《三十六计》。他溺爱看书,在中都成公司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此还闹出一个笑话。

    一次,张哲源和水电室的员工王晋成在公司前闲谈。

    王晋成问他说:“小伙子喜欢看书?”

    张哲源应声:“算是吧,闲着没事儿多认俩字儿。”

    王晋成突然嘿嘿笑了笑,笑得很是诡异:“我们屋还有一本好书呢,你看不看?”

    张哲源一脸惊喜状,如获至宝地问:“看,书的名字叫什么?”

    只听王晋成一字一顿地说:“《硬读一百》。”

    “《硬读一百》。”张哲源重复着王晋成的话,又赞赏,“那肯定是本儿好书。”

    王晋成又诡异地笑了笑:“在我们屋呢,走,跟我去。”

    张哲源跟着王晋成进了水电室,水电室经理刘立柱,水电管理员丘守业都在屋内。当他看到那本所谓的好书,竟是一本壮阳广告——《硬度一百》。他被臊得满脸通红,一音之差,竟理解错误。他勉强说了两声“你们,”就窘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会议室的门吱吱响起来,公司的书记张志强推门而入。

    张志强五十多岁,戴一副方框眼镜,身材高大,颇有领导风范。

    见是张书记,张哲源马上起身。张志强伸出手示意他坐下,又微笑着说:“学习哪!”

    对于“学习”这两个字,张哲源却感觉重千斤,自己怎么也担当不起这个份量和夸奖。出于礼貌,他还是站了起来,只是屏声息气,显得略微有些紧张。

    张志强扫视了一下会议室,看桌椅摆放整齐,井井有条;然后又自然地把手放在会议桌上,发现竟是纤尘不染。“小伙子做得不错。”张志强给出一个好的评价。

    见张哲源还站着,张志强又和蔼地说:“来来,坐小伙子,别紧张,坐下来说会儿话。”

    恭敬不如从命,于是张哲源坐下来和张志强攀谈。

    张志成笑问:“小伙子姓什么呀?”

    张哲源答:“我姓张,弓长张。”

    张志成略一沉思,故作惊讶状:“你也姓张啊!那咱们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哩!”

    什么是平易近人,张哲源也总算是见长见识了,于是微笑点头。

    “小伙子挺喜欢看书的,难得啊!”张志成突然夸奖起张哲源来,“一般像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年青,能静下心来做一件事真是越来越少了。”

    张哲源突兀地笑了一下,忙遮掩说:“我这也是闲的,就当多认几个字。”每当有人夸奖他时,他总是这么说。

    见张哲源挺谦虚,张志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教诲道:“如果一个人想做成一件事,只要你耐得住寂寞,肯下功夫,成功也就离你不远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哲源又恭敬地笑了一下,感觉张书记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内心,洞彻到自己的目标和理想,真是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

    末了,张志成慷慨地说:“既然小伙子喜欢看书,随时可以到我屋来拿,我那书可多着呢!保证有你喜欢的,也希望能帮的到你。”

    张哲源忙不迭地说:“行行,谢谢张书记。”

    张志成和蔼地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指着办公桌上的书籍说:“行,你继续看,不打扰你学习了。”

    送走了张书记离去,张哲源这才嘘出一口气,感觉领导的风范真是令人不怒自威。

    张书记走了,张哲源又愣了一下神,恍惚间感觉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当他远远地看到江花和王若华办公室前已经是汪洋一片,于是在心里暗叫糟糕:“坏了坏了,给人家两个女孩子浇花的水管儿怎么忘收了,这下大水可冲了龙王庙了。”

    承德平泉公司办公室内,江花在埋怨张哲源。

    江花嗔怪道:“这小孩儿,叫他给咱们浇花他不浇,没让他浇,他倒给咱们发洪水淹咱们。”

    王若华莞尔一笑,不置褒贬,只觉得遇到张哲源是件很有趣的事。

    见王若华充耳不闻,江花更来气了:“笑,笑,就知道笑,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愉快的一天很快过去,张哲源觉得特别有意义,不但接触到两位漂亮的异性,还受到领导的赏识。

    天傍黑的时候,张哲源悄悄地从曲阳三建生活区后门溜了出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远处一间孤独的小屋。这个小屋是三杉欣欣家园工程所启用的水泵房,整个工地及生活区的用水都来源于此,他的一个工友就坚守在这个岗位上。

    小屋置身在荒芜的沙野中,放眼望去显得特别孤寂,几缕惨淡的光线从屋里投射出来。四十多岁的张秀成坐在门前,惬意地听着收音机内的节目,倒也安于现状。

    “张师傅!”

    张哲源人未到,声音已经先传送了过来。

    看到来人,张秀成喜出望外。忙说:“哲源,你都好几天没来了,快陪我杀两盘。”

    两人都爱下棋,且又喜爱诗词,他们的忘年之交也许由此而建立吧!

    “今天不行了。”张哲源微笑推脱,随后说明此来的目的。问:“张师傅,你这还有感冒药吗?”

    张秀成问:“怎么,你感冒了。”

    “不是,”张哲源摇头说,“是我的那一个朋友。”

    张秀成略一沉思:“就是昨天晚上睡在你铺上那个戴眼镜的小年青。”

    “他在我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天,这一觉就睡到了太阳落山。醒来他第一句话就问我,张哲源,天怎么还没亮。”张哲源道明原委,“当时我一听就蒙了,想这朋友肯定是发烧了,而且还烧得不轻,这不向张师傅求救来了。”

    朋友生病,张哲源本应该寻医问药,怎耐囊中羞涩,这才向张志成求救,以解燃眉之急。

    张秀成进屋从包里翻出一些药,递给张哲源。并夸奖他说:“哲源真是古道热肠的人,对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就这么关心!”

    张哲源则诙谐地说:“我这也是借花献佛,张师傅才是助人为乐,功不可没啊!”

    张秀成是甘肃人,曾在某部队服过军役,是一名军医,退役后竟也背井离乡来到北市打工;比张哲源大出一倍的年龄,两人却相谈甚欢。

    陈昌旺在张哲源的床上一连休养了三天,张哲源一直耐心地守候在身边,端茶送饭,没有半点不怠。当别人问起什么情况,张哲源就会说,这是我的朋友,并深以有一个知识分子朋友为荣。

第五章 意惹情牵

    夜晚,三杉欣欣家园工地上灯火通明,一排排电钨灯凌空高照,让黑夜俨如白昼。远远地看去,工地上有稀疏的人影在走动,偶尔也有嘈杂的声音传来,那是工人在加夜班。

    工地大门内侧,有几个青年聚在警卫值班室前闲谈,对面就是前沙峪村,村内街道灯火闪烁,行人往来不绝,犹如夜市。

    原来是张哲源和两个保安在工地大门前谈天说地,兴致高昂,简直犹如夜里的有声风景。张哲源不时地作出几个功夫动作,惹得几个保安连声称好。特别是他那个漂亮的过肩摔,更是让众人们啧啧称羡。

    一个胖子保安靠近张哲源,惊羡地问:“你这功夫跟谁学的,教我两招儿?”

    “这哪是功夫,一些花拳绣腿。”张哲源自报家门说,“我二哥当过兵,在部队当过教员,这几招还是跟我二哥学的。像一些擒拿术,反擒拿术,格斗术,看着花里胡哨,其实到战场上都没什么实战性,主要靠的还是自己的体质和实力。”

    “行啊张哲源,有两下子。”一个长得精瘦的保安也凑上前来,“平时我还以为你只会看相算命呢!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啊!”

    听瘦子保安在讽刺自己,张哲源故意叹了口气说:“多学点东西吧,就当艺多不压身啊!”

    听张哲源会算命,胖子保安特别惊奇:“怎么,张哲源你还会看面相?快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见有人来捧场,张哲源就故意轻咳了两声,然后有模有样地说:“山人我夜观天象,今夜不易看相占卜。”

    想算命的保安又好奇地问:“哎,为什么呀?”

    张哲源指指夜空:“因为天黑啊!”

    年轻的人们侃侃而谈,笑声划破了寂静的天空。

    “来来张哲源,别跟他们贫了。”胖子保安还想跟张哲源讨教几招,“你刚才耍的那几手儿教我一下。”

    张哲源愣了一下说:“我教你一招美女防身术吧!女生男生都能用。”

    胖子保安突然有些失望了:“什么美女防身术,名字倒是挺好听,实用不实用?”

    见胖子保安有些不屑,张哲源倒也摆起了架子:“不想学算了,我也没收你学费是吧!”

    胖子保安见状,马上妥协:“行行,信你一次。”

    只见张哲源口讲指画,渲染气氛说:“生活中如果你被劫持,被坏人从后边抱住的时候,千万要冷静。想自保就必须做到以下三步。一是左跨步,二是身子往下沉,三是顺势用你的右肘向后捣,这三步要连贯运用,遇上事儿保准管用。”

    听张哲源说的挺有意思,胖子保便第一个站出来做试验:“我倒要先试试。”说着话,胖子保安突然用双臂锁住了张哲源的肩膀。

    又见张哲源激灵灵一颤,提示一声:“注意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张哲源被锁住的那一瞬间,只见他手法运用自如,动作协调,很容易就挣脱了胖子保安的铁臂合围。而胖子保安胸口不轻不重也挨了一肘,愣在原地发蒙,瘦子保安看得也啧啧称羡。

    “张哲源,你太厉害了!”胖子保安一脸兴奋的样子,“你从后边抱住我,让我试一次。”

    瘦子保安也兴趣盎然,上前也跟张哲源做起实验,一个女人骑着自行车驶来,他们这才收了花拳绣腿。

    张哲源看出这个女人是公材料室的鞠新苹,平时年龄小的员工都称其为“鞠姐”。

    “唉,小张,在这玩哪!”鞠新苹下车招呼说“知道哪有卖蚊香的吗?”

    张哲源回答说:“村里就有,鞠姐我帮你去买吧!”

    鞠新苹很欣喜,忙从兜里掏钱递向张哲源。又说:“骑我自行车去。”

    前沙峪村内,张哲源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在左转弯第一下商店前停下,并做出一个很酷的漂移特技,惹得商店里的小姑娘引领而望。

    张哲源进入商店,把一张面额五十的人民币钱放在了柜台上,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打量着店内摆设的货物。然后才说:“来盒蚊香。”

    小姑娘收下钱,忙给张哲源拿货,又边找钱边说:“两块五,找你四十七块五。”

    张哲源笑意阑珊地看着小姑娘,很温和地说了一句:“找错了吧!”

    小姑娘愣了一下,有些吃惊,似乎不相信自己会出错,于是兴师动众地用上了计算器。“没错呀,是四十七块五。”小姑娘算出答数说,并疑惑地看着张哲源。

    张哲源又浅浅笑了笑:“我没说你算错,是你找错了,多找我一块钱。”

    见张哲源把找余的零钱摊开,小姑娘这才明白究竟,并哑然失笑,等缓过神来,见张哲源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夜市中。

    中都成公司材料室内黑着灯,张哲源在公司前转了一遭也没找到鞠新苹。安全员孙平岁当夜值班,见他来回转悠。于是上前说:“小张,找小鞠呢是吧!在承德平泉队女生办公室呢!”

    张哲源应了一声,没想到这晚竟要闯入王若华的办公室,那天早晨让他莫名惊慌的那个女孩儿的办公室。这绝对是天赐良缘,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想到这,张哲源心中不觉便有几分兴奋和喜悦,于是欣然前往。

    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张哲源已经平稳地停在王若华门前。屋内的人顿时循声望来,只见他敏捷地下车,脚落地之时顺势打开了车撑,动作连贯、挥洒自如,众人看似都有些惊讶了;尤其是王若华目不转睛的眼神,显得意外也有些惊喜。张哲源也不怯场,头一扬便大大方方地走进了王若华的办公室兼闺房。

    江花和王若华都在屋内,鞠新苹正在和她们姐妹两人聊天。

    张哲源走到鞠鞠新苹身前,温和地说:“鞠姐,蚊香买来了,在车篓里放着呢。”说着话,他从容地从兜里掏出剩余的钱,递给了鞠新苹。

    鞠新苹接过钱,随口说了句:“谢谢你啊小张!”

    张哲源微微一笑,很温和地说:“客气了。”

    王若华星转双眸,心甜意洽,似乎被张哲源彬彬有礼的举止和男性温和的声给吸引住了。在这个充满遐想、情窦初开的青春岁月,对于渴望爱情的女孩子真是要怦然心动了,尤其是从山里闯出来的女孩子。

    “小张同志,等一下。”

    功成身退,张哲源转身要走,却被江花叫住了。

    江花微微叹了口气说:“我说小张同志,白天我门前的花儿你是想浇呢?还是想浇呢?怎么浇了个开头人就没了,啥也不管了,结果花池里的水满了,都流到我们屋里了。”

    鞠新苹听得有些好奇,于是问:“江花,怎么回事啊?”

    江花指了一下张哲源,回答说:“你不知道鞠姐,这小孩儿可能脸皮儿薄,今天白天我让他给我们门前的花也浇一下,他说这片儿不归他管。我又给他说了多少好话,还是不行。等我们都回屋了,他把水管儿扔到我们门前的花池就跑了。”

    听到这,鞠新苹笑了:“哎哟,小张脸皮儿还这么薄呢!看你平时能说会道的,怎么见到女生就害羞了?”

    江花又说:“小张,你看我们屋地板现在都还是湿的,拖布都拖了几遍了,还是拖不干净。”

    鞠新苹马上低头细看,抬了抬脚叫道:“哎呀哎呀,还真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张,还不快给你江花姐姐陪个不是。”

    张哲源在心里抹了把汗,平白无故地就认了个姐,真是让他始料未及。

    只听江花接着说:“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希望你隔三差五的给我们门前的花浇一次水就行,不用天天浇。”

    鞠新苹也附和道:“小张,你有时间就给她们浇一次,也不费什么事儿。”

    张哲源看看江花,又看看王若华,然后耷拉下眼皮,不太大方地说:“好吧!”

    结果江花却听不明白了:“好吧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想浇,还是不想浇,别弄得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张哲源笑呵呵的,又解释说:“好吧就是——浇。”

    见张哲源亦庄亦谐,江花和王若华一个个哑然失笑了。

    “小张,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这时,鞠新苹推过来一把椅子,江花也客气地给张哲源让座。而张哲源却趁机要走:“你们聊吧,我回去了。”然后礼貌地退出王若华的办公室。

    张哲源走后,鞠新苹和江花又聊起了他,聊他工作勤快,平时爱学习,人幽默还能说会道,非常惹人爱戴。而王若华从始至终一直缄口不言,倾耳而听,神采奕奕。

    就是从这以后,王若华总是喜欢倚在门前,留意着张哲源忙碌的身影,这个习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哲源走路的姿势,拿拖把的动作,都让她觉得有趣,似乎都要着迷了。她觉得张哲源似乎也很洒脱,有时也会目不转睛地看过来,看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六章 勤奋好学

    早晨的空气中孕育着愉快的气息,一切美好的感觉似乎在早晨萌芽。

    这天早晨,江花和王若华在水池前梳洗,张哲源提着拖把又毫不客气地过来凑热闹。

    见是张哲源,江花说:“同志,你真忙!”

    张哲源回答:“工作嘛!”他的话总是出人意外,令人捧腹,江花和王若华啼笑皆非。

    江花旧调重弹,又打趣张哲源。说:“同志,我说我们门前的路你怎么不给扫扫?”

    张哲源绷着嘴,天真地笑着,然后才做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我好像说过了,那不是我地盘儿吧!”

    江花和王若华忍俊不禁,再次被逗笑。

    “我说同志,花儿都答应帮我们浇了,这地一块就扫了吧!”江花还在央求。

    “这个这个。”张哲源看似真的很为难,“这个真的无能为力。”

    江花却给出个评价:“小气。”

    而王若华莞尔而笑,还是一言不发。

    冲洗完拖把,张哲源扬起嘴角走开,就如同挥舞着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一般。一个漂亮的横扫千军动作,刚从公司质检室走出来的赵芳就遭了殃。

    “小张!”赵芳看着身上水迹斑斑显得怒不可遏,“我新买的裤子呀!”

    张哲源瞠目结舌,愣在原地,就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赵芳看他憨态可掬,马上又转嗔为喜:“没事儿,忙你的吧!”

    “小伙儿。”水电室的领导丘守业又叫住张哲源,“能帮我们去村里打桶水吗?”

    三杉新新家园工程水不能饮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张哲源就是因为给中都成公司经理乔蓝祥打了桶水,才被点名进入公司工作。

    张哲源满脸不悦,这超出了他的工作范围,想要推却,却又抹不下面子,毕竟水电室丘守业第一次求自己帮忙。但是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看着张哲源远去的背影,丘守业笑呵呵地说:“小伙子还有点儿不愿意。”

    俗话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张哲源不但帮水电室打了水,而且还把饮水桶插上了饮水机。总不能把饮水桶放到水电室就走,他认为那是很不礼貌的,出力还不讨好。

    水电室经理刘立柱连忙拿起办公桌上的一瓶冰红茶塞到张哲源手里,热情地说:“谢谢你了小伙儿。”

    张哲源施“恩”不图报,左右推却,看刘立柱、丘守业很真诚的样子,也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红茶。但是他走出水电室,看了看瓶口,随手又放在了水电室的窗台上。因为瓶口有已经有松动过的痕迹,所以他就表现得有点儿怜者不食嗟来之食的骨气了,其实那瓶红茶只是刘立柱刚打开,只是还没来得及喝。

    日后,丘守业逢人就夸张哲源,有性格,心够细。

    一个傍晚,曲阳三建生活区。

    民工宿舍内,张哲源正在专心地练习毛笔字,突然陈昌旺来访。

    “张哲源,在屋里干什么呢?”陈昌旺进门就问。又见张哲源没穿上衣,于是又批评说:“怎么这么不文明,光个膀子,有辱斯文了啊!”

    张哲源挺直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闲着没事练会儿字,你看练得我满头是汗。”

    “哎哟,挺有上进心的嘛!”陈昌旺好奇地夸奖,“我倒是要观赏观赏,看练得怎么样。”

    张哲源长长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几天没练,手又生了,只怕入不了你的法眼。”

    陈昌旺一边欣赏,一边评价,故意皱着眉头说:“练得这什么呀,中国人看不懂,外国人看不明白的。”

    张哲源就知道陈昌旺会打击自己,于是作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给个好评吧,要哭了。”

    陈昌旺忍不住笑了一下:“行啦,你也别逗了,留着这手哄小姑娘吧!走,到沙峪花园广场上吃饭去。”

    眨眼间,张哲源的脸上泛起惊讶之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昌旺请他吃饭,真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在外打工数年,第一次有人请自己吃饭,而且还是个知识分子,张哲源想想就觉得荣幸。不过他也知道,陈昌旺为什么请自己吃饭。

    沙峪广场上霓虹灯亮起,前来消遣的人络绎不绝,三五成群。在黄昏的辉映下,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幅安宁祥和的画面。

    广场一角,花园餐厅内,张哲源和陈昌旺相对而坐,诉说着各自的生活经历,感慨良多。

    张哲源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显得格外兴奋,简直都要飘飘然了。“昌旺,能问你个事儿吗?”他冷不丁地问陈昌旺。

    陈昌旺夹了口菜含在嘴里,边嚼边说:“问。”

    张哲源犹豫了一下,微笑着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陈昌旺放下筷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坦然地说:“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随后他又反问张哲源:“你呢?”

    看着陈昌旺犀利而又略带笑意的目光,张哲源倒显得有些扭捏。他有些支吾地说:“我的——也谈不上理想,顶多也就是个梦想。”

    陈昌旺笑问:“什么梦想?”

    张哲源看似认真地说:“我想做什么事,一般都不会轻易说出口,行动代表一切,若干年后也许出人头地,也许永远默默无闻。”

    “这么神秘!”陈昌旺的笑脸变得好奇起来,“如果照你这么说,是说我有点自大了?”

    “不不。”张哲源赶忙解释,“你敢说,我倒是挺佩服你,因为你有学历和这方面的实力。”

    陈昌旺不以为然:“有什么不敢说的?”

    张哲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少有的平静。但是他仍风趣地说:“有一句话叫人言可畏,咱宁可平凡地过自己的一生,也不能让别人给笑死,行动代表一切,行动就是语言。”

    两人吃完饭,在广场上又游玩了一番,这才返回三杉欣欣家园。

    时间还早,陈昌旺请张哲源到办公室再玩会儿,正好张哲源也没有睡意,于是就愉快地答应了。

    陈昌旺盯着显示器,手指在键盘上自如地跳跃,文字迅速占据了显示器上的白色空间。张哲源特别羡慕,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拥有如此疯狂的打字速度那就好了,顿时求知欲在传遍全身。

    “昌旺,什么时候教我五笔和盲打呀?”张哲源冷不丁问陈昌旺,并带着真诚的笑意。

    见张哲源想学习五笔打字和盲打,陈昌旺却眯着眼笑了。然后略带嘲笑的口吻说:“你算了吧!还是先把标准拼音练熟了再说吧!”

    然而张哲源却不赞同陈昌旺的说法,反驳说:“就是因为用拼音打字慢,我才想学五笔和盲打。”

    陈昌旺实在不愿打击张哲源的好学之心,于是耐心地告诫:“学五笔和盲打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是一个时间问题,需要一个过渡期。特别是学五笔,要有一定的文字基础,能熟背五笔口诀,而且还要会拆字。”

    张哲源虽然听得有些发蒙,云里雾里的,但是信心依然坚定。他有些自负地说:“我可是对文字有一定爱好和了解的,学五笔应该不难。”

    陈昌旺忍不住又笑了,指出一条明路:“你可以买一本《五笔打字》书,自学成才嘛!”

    因为好学,张哲源和电脑结下了不解之缘,只要有时间,就泡在陈昌旺的办公室,认真学习和实践,不揣冒昧地问这问那。起初,陈昌旺还能耐心教导,时间长了就有些不胜其烦了。他也识趣,从陈昌旺的办公室发展到中都成公司的办公室,学得闷了,就玩一些力所能及的游戏,并乐此不疲。

第七章 情窦渐开

    早晨的阳光永远是那么美好,每天能够看到王若华美丽的笑颜,似乎已经成为张哲源梦寐以求的习惯。

    中都成公司前的小路上,依然是张哲源忙碌的身影。

    张哲源哼唱着流行歌曲,耐心地等待那个让他紧张局促的女孩儿,而王若华总能准时出现。因为青春,因为懵懂,两颗年轻的心总是强烈得吸引着彼此。

    王若华匆匆梳洗完毕,就开始筹备早餐,仅仅是一包方便面加一根火腿肠,每天早晨几乎如此。

    吃过早餐,王若华再次笑脸盈人地从屋里走出来,环顾左右,若无其事地拧开了水龙头。由于水压大,一股激流在水池内溅开了花,王若华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头发和衣衫无一幸免被水打湿。水滴从她芙蓉般的脸颊上慢慢滑落,显得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张哲源目睹到这一惨状,怜香惜玉之心就油然而生,感觉这水仿佛是滴沥在自己的心头。

    惊魂未定的王若华,先是看了张哲源一眼,然后才伸手将水龙头关闭,接着便跑回了屋里。

    从工地上走来一个满身油污的民工,在水池洗了把脸,又看了看王若华留下的餐具,因为有张哲源在场,才终止了贪婪的目光。

    张哲源已经把花池浇满,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怕自己走开了,王若华的餐具会不会被别人拿走。

    几分钟后,王若华微笑着再次出现,一身粉色装束。张哲源已经察觉到,还是第一次遇见时王若华时所穿的那身衣服。

    倏忽间,张哲源的心里仿佛有所感触,可那种感觉朦朦胧胧的,却又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表达。

    中都成公司安保室内,安全员王虎城和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生产经理王建东在谈话。

    王建东向王虎城发起了牢骚,有些愤愤不满地问:“王工,你们项目部的员工用的拖把怎么看着像是我们平泉队办公室的,这怎么回事啊?”

    王虎城陪着笑脸,看似惭愧地说:“我们公司那杆拖把坏了,没跟你们打招呼,先借用了你们队儿拖把几天。”

    王建东用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金边儿眼镜又说:“王工,用北市的话来讲,这么做不地道吧!”

    王虎城又笑了笑:“我们下午就买,一会儿还给你们。”

    王建东也笑了:“这样吧王工,让你们的员工给我们办公室拖回地,那这杆拖把就送给咱项目部了,你看行不行?”

    正如王建东所说,张哲源拖地用的那杆拖把确实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如果不是王虎城怂恿他,以张哲源的性格,绝对不会偷拿别人的一针一线的。王建东很明智,既不想得罪中都成公司,也不想吃这个哑巴亏,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以便于日后工作。

    听王建东这么一说,王虎城便走到门前,叫了下正在忙碌的张哲源。

    张哲源看着安保室内的两位领导,不知道又给自己安排下什么负重致远的任务。“王师傅,什么事儿啊?”他有些好奇地问。

    王虎城愣了一下说:“张儿,把承德平泉队那几个办公室也拖一下。”

    张哲源非常愕然,郁闷得只眨眼睛,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只见王建东又打起了报告,又跟王虎城说:“我们队的两个女生多次反映,女厕所好多天都没有人打扫了,熏得都进不去人。”

    王虎城马上问张哲源:“小张,多少天没打扫女厕所了?”

    张哲源不好意思回答,微微低下了头。

    王虎城分派下任务后,张哲源只好硬着头皮去执行。

    在承德平泉公司的办公室意外地出现了张哲源‘工作’的身影,这让江花和王若华耳目一新。因为意外,江花趁机又在挑逗张哲源,而王若华只是做为一个观众,一直保持着灿然的笑颜。因为意外,张哲源也认清自己只是一个农民工,和白领一族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建筑生活是枯燥乏味的,一天重复着一天,似乎没有休止。面对这种生活,张哲源感觉度日如年。只是他早已习以为常,每天上班下班,靠劳动挣钱,过着单调的生活。而在遇到王若华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似乎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又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张哲源和几个保安,还有自己的工友叶建营带着蓝球到沙峪广场上消磨时光去了。

    广场霓虹灯下,张哲源带着蓝球左冲右突,避开众人的围追堵截,一步步向球篮迂回。他个子虽然不高,但动作却很敏捷,接近球篮就果断投球,虽然命中率不高,但是绝不犹豫。玩伴们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早已坐在长椅上休息了。他依然气定神闲,还在反复练习投球。

    “徒弟,过来歇会儿。”

    一个长发青年招呼张哲源,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张哲源又投了几次球,这才抱着蓝球走来,并也坐下来休息。他嘲笑长发青年说:“才跑多大一会儿啊,就喘起来了,看来平时还是锻炼少。”

    长发青年唉叹着:“师傅老了,还是徒弟厉害。”

    说着话,长发青年的手就拍向张哲源的肩膀,张哲源则像躲避瘟神似的,身子直往后撤。

    这个长发青年叫刘江伟,是曲阳三建建筑公司一名司机。平时晚上,张哲源常搭他的车一起外出,有时还向他学习开车技术,所以刘江伟称呼张哲源为徒弟。

    刘江伟见张哲源反应异常,一时来了精神。于是便问:“怎么啦,大姑娘呀!碰都不让碰?”

    “我这人天生爱干净,请别拍我肩膀。”张哲源开玩笑地说,“再说了,跑了一身汗,都粘身上了。”

    刘江伟凑近张哲源,又笑着说:“哎,要是你媳妇儿摸你,你也不让摸呀!”

    “媳妇儿?”说到这,张哲源不由得扬起嘴角笑了,“那也得等有了媳妇儿再说吧!”

    “说说,你期待的未来媳妇儿是什么样的?”

    “不敢说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少说也得是环肥燕瘦、秀外慧中吧!”

    “徒弟,别做梦了,我看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做梦?我觉得有梦做还是好的。”

    众人听张哲源和刘江伟的谈话特别幽默,一个个相视而笑。然后见刘江伟又习惯性地向张哲源的肩膀上拍去。

    张哲源的身子又往后撤:“怎么又来?”

    刘江伟只觉得好笑,于是又张牙舞爪起来:“那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爱干净?”

    “打住。”张哲源指着刘江伟张牙舞爪的手,“你用一个指头往我肩膀上点一下就知道了。”

    刘江伟很好奇,竟真亮出食指在张哲源的肩膀上点了一下。只见张哲源乜斜着眼睛,一脸嫌弃地看着被刘江伟弹过的地方,然后用手轻轻掸了掸。又见刘江伟气得火冒三丈,正待发作,而张哲源早动如脱兔般得逃之夭夭了。

    青年们在广场上奔跑、追逐、尽情的玩闹,丝毫没有理会时间这个概念。四周都安静了,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离去,似水的年华往往如此匆匆地逝去。

    张哲源回到三杉欣欣家园后,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进了中都成公司会议室,记录当天的日志。为了理想,他从写日记开始,从一点一滴做起。“要玩就玩个痛快,要学就学个踏实。”他一直铭记李大钊的话,来约束自己每天的作息。

    一个女孩儿出现在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外,透过窗户好奇地凝望着张哲源,不知张哲源在写些什么。张哲源很专心,并没有察觉女孩儿的存在。

    将近子夜时分,王若华还是没有睡意,于是走出办公室活动一下,透透气。她注意到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前有亮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走了过去。当王若华走来,目睹到会议室内的情况后,双瞳就被吸引住了,不觉肃然起敬。从屋内溢出的光线映照着她温柔的眼睛,有几分青睐,又几分喜悦。

    一会儿后,王若华的眼睛忽然闪烁起来,忙转身走开。她边走边从兜里掏出了手机,装作一副打电话的样子。

    张哲源灭了会议室的灯,从屋内走出来,在深夜看到王若华后也是一惊。他愣了几秒钟,觉得早上那种朦胧的感觉又在心头萌生。然而他也只是摇头笑笑,并不敢多想。

    翌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张哲源还在宿舍睡得正香。他的工友老丁值夜班回来,在他的脸蛋上拍了两下。别叫醒他说:“张哲源,你个大懒虫,太阳都晒到屁屁了还不起来,上班了。”

    张哲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太阳,都日上三竿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匆匆穿上衣服,并简单洗了个脸,就奔中都成公司了。刚跑出生活区大门,他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远远地看到王若华倚靠在办公室门口。

    王若华站在门槛上,踮着脚尖望向中都成公司,似乎在搜寻什么。然而除了一条空荡荡小路和几池月季花,几株小树,已经没有其它别致的景物。看王若华神出望外的样子,张哲源虽然不能确定什么,但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甚至美得有些不好意思。

    终于,张哲源的脚步声惊动了王若华,王若华这才下意识地扭过头来察看来人。当看到来人,王若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猝然瞪大了眼睛,显得六神无主。同时,喜悦和害羞也爬上了她绯红的脸颊。

    江花在屋内捂着嘴笑,乐不可支。王若华满脸羞涩,伸出拳头警告说:“不准笑,不准看。”

    江花举起双手示弱,忍着笑说:“干嘛,东窗事发杀人灭口呀!”

    见江花取笑,王若华‘娇’羞成怒,冲上去就是两拳。尝到苦头的江花于是告饶:“好吧,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第八章 充实的生活

    困意一阵阵袭来,张哲源微笑着从过去回到今天。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于是关机休息。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张哲源在美胜百货门市上,每一天都会接触到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天天,他整个人也充实起来,渐渐融入了尔虞我诈,利欲熏心的滚滚商流中。

    美胜百货门市上有些天天来取货的客户,张哲源随口就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和住址。像广平的老刘、大名的小赵、峰县的老锁、平乡的老谢两口子、永年的老张等等,在此不一一例举。不过,跟他最亲切的要属广平的老刘和峰县的老锁了,惟一让他和冯栗夫妇感到难缠的客户要属永年的老张了,甚至是讨厌。

    张哲源认识的这些客户中,除了女性小赵年轻一些,其他人差不多都已年近半百或年逾半百。这些人一般没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有的是下岗工人,有的是退休职工,只能靠送货养家糊口。

    中午是美胜百货门市上最繁忙的时间,客户们往往会集中在这个时间段来取货,往往送走了客户,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在午后,来购货的客户和顾客相对来说少一些,冯赋林和六子往往会下上几盘象棋来打发时间。而张哲源则会睡会儿午觉,坐在马扎上打会儿盹儿,有时也享受一下老板的躺椅。但物流中心常常打扰他的午休,打来电话通知提货。到傍晚,张哲源还得给各县客户发货,从物流中心回来的时候,天通常已经擦黑。

    一天下来,几乎日无暇晷,张哲源不但没感到工作的繁琐,反倒觉得身心充实了起来,他实在不敢回顾2009年秋冬季节伤感落泪的日子了。

    张哲源第一次到现代物流中心发货,是跟着六子一起去的,结果却跟丢了。他只身返回让冯赋林笑得前俯后仰,还取笑他,在路上是不是遇见美女了。

    “到了现代物流中心,我把三轮车推上坡后,回头再推电车,转身就看不见六子和三轮车了。”张哲源自觉好笑地说,“路上也没美女呀,我竟然把人跟丢了。”

    说起女人,一直都是张哲源心中的一道伤疤,每当看到漂亮的女人,他的心底就会泛起一种不可名状的痛楚,似乎还带着一丝畏惧。有时,他认为自己是恐婚一族的,对这方面的事总是感觉有些无动于衷。其实,不是张哲源不懂得欣赏女人,而是看到女人触景伤情,心会被美丽的画面刺痛罢了。但是面对漂亮可爱的冯烁,他并没有像对其他女人一样感到恐惧,相反倒很坦然。也许冯烁还是一个孩子,而冯烁确实还是涉世不深的孩子。虽然有时他和冯烁单独相处,略微有些拘束,就像冯烁初次见到他一样只是显得有些拘束。

    说起美女,张哲源还真和美女有不解之缘。就有一次,他又跟着六子去现代物流中心发货,结果还真碰上了一位,并引起美女的好感。

    现代物流中心车水马龙,肩摩毂击,一个秀丽端庄的女孩儿在给张哲源和六子办理发货手续。女孩儿有些心不在焉,抬头扫了两人一眼,然后匆匆照着六子的话地填写票据。细心的张哲源好像看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当着女孩儿的面也不便直说。

    等女孩儿填写好票据,六子带上就走。张哲源拦住六子,小声提醒说:“六哥,发票上客户的名字好像不对。”

    六子有些疑惑,匆匆看了看票据也没找到什么错误。然后说:”没错呀,是彭辉。”

    张哲源再次小声提醒:“你仔细看一下彭辉的‘彭’字,最后三撇变成了‘支’字。”

    六子茅塞顿开,哈哈笑起来。他转身跟女孩说儿:“你把人家收货人的姓名写错了,收货人叫彭辉,不叫“骨”灰,你给人家直接写到坟地里去了。”

    女孩儿有些好奇,找出票据上的错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原来是因为一字之差,错把客户名字彭辉写成了‘鼓’辉,也幸亏有张哲源的提醒。

    在女孩儿查看和修改票据的时候,张哲源匆匆浏览了一下女孩儿。女孩儿二十出头的样子,生得秀丽端庄,皮肤白皙,可谓是令周围的女孩子黯然失色。

    张哲源善意的提醒给女孩儿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再来物流中心发货时,女孩儿就对他格外照顾。往往他来的晚,却能先拿到发货票据,可以说是后来者居上。也许张哲源天生有女人缘,女孩儿不但对他照顾有加,有时还坐在他驾驶来的三轮车上办公,好像对他有些好感。有时张哲源急着回去交差,就会微笑着和女孩儿说:“下不下车,不下车把你拉走了啊!”女孩儿听后非常吃惊,则会笑呵呵地说:“你要是敢把我拉走,你就麻烦了。”

    女孩儿的亲密不禁让哲源有些想入非非,只是张哲源太过于现实,从来也没什么争取意识,或许会错过一些制造奇迹的机遇。

    美胜百货门市附近一家火锅店宏张开业,鞭炮声连天,不绝于耳。

    受惊吓的杰杰扑到妈妈的怀里,嚎啕大哭,直嚷嚷着害怕。栗云帆捂住儿子的耳朵,抚慰说:“杰杰不怕,杰杰不怕,人家开了个饭店,待会儿咱和爸爸、姐姐一起去那吃饭。”

    杰杰抛珠滚玉,还是哭哭啼啼:“不让他点炮,不让他点炮。”

    栗云帆也跟着说:“不让他点炮,再点炮打他。”

    冯赋林见状,啧了一声说:“这孩子胆儿也太小了,人家点个炮都吓成这个样,得想个办法练练孩子的胆儿。”

    栗云帆叹了气:“平时见个小猫小狗都害怕,拽得我紧紧地。”

    “在农村的小孩儿,见到小猫小狗都待喜欢得很,什么都不怕。”张哲源插上话说,“得练练孩子的独立性,别光闷在楼上,多接触接触外边的环境。”

    栗云帆担心地说:“外边车太多,人也多,一不注意他就上马路了。”

    冯赋林走到门外看了看天,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于是叫上六子一起去新开张的那家火锅店观摩了。

    杰杰已经不哭了,又拿着玩具玩起来,栗云帆这才督促张哲源去吃午饭。

    说到吃饭,张哲源就发起愁来。他苦闷地说:“一说吃饭就饱,晌午还得吃面条。”

    栗云帆笑了:“你做点儿别的饭,光做面条呀!”

    张哲源也笑了,只是看表情有些无奈:“就下面条还快点,别的不太会做。”

    栗云帆又笑着问:“那你炒什么菜?”

    张哲源愣了一下,翻着白眼说:“差不多天天西红柿炒鸡蛋。”

    栗云帆突然有些好奇:“那你先炒西红柿还是先炒鸡蛋?”。

    这一下张哲源被问住了,心想这西红柿炒鸡蛋怎么还分先后。“先炒西红柿还是先炒鸡蛋?”他郁闷地重复着栗云帆的话。

    看张哲源迷惑不解,栗云帆笑出声来:“看你在家真没做过饭,像个少爷一样。”

    张哲源腼腆地笑了,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在家差不多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妈都没让我进过厨房,有时我都分不清什么是青菜和油菜。”

    栗云帆还是满脸的笑意,接着就提到了女儿。说:“俺冯烁也是青菜和油菜分不清,也没进过厨房,啥也不会做。有时我就逗俺冯烁,你以后要是找到婆家,不会做饭可不行。俺冯烁就会笑着说,我不会做没关系,对象会做就行了。“

    冯栗夫妇两人和张哲源谈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提到冯烁,从冯烁上幼儿园到高中所发生的有趣事,在张哲源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一个漫长的过程。每每说起冯烁,张哲源就会安静下来,像是在聆听,又像是在回避。

    刚说到冯烁,冯烁就进了屋,两只眼睛看似有些发晕。“妈,俺饿了。”冯烁有气无力地跟妈妈说。

    栗云帆瞥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这一睡觉,就不用吃饭了。”

    在假期和星期天的时候,冯烁总是上网上到深夜,栗云帆总是说女儿黑了不睡,明了不起,一觉就能睡到吃午饭的时候。往往到了下午三四点,冯烁才下楼找吃的,或到门市旁边的食品店买点零食吃,或者吃些现成的,弟弟剩下的零食。张哲源也常买零食吃,并不是他喜欢吃,而是半晌时总感到饿,买零食只是为了充饥,有时还会买一些水果。

    就有一次,冯烁下楼后,到了门市上就转悠着找吃的,柜台上一串香蕉惹得她饥肠辘辘,食欲高涨。她二话没说,掰了一支就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冯烁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可爱,一双乌黑的眼晴还不时地观察着路上的情景。张哲源扬起嘴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以前他几乎忘了怎么笑。平时,冯烁很少见到张哲源笑的样子,只有在和这个叔叔说话时候,才会看到他阑珊的笑意,只是眼神显得特别忧郁。

    栗云帆不经意地看了女儿一眼,先是愣了一下,又突然惊讶地说:“你这孩子,吃东西也不吭一声,那是你张叔买的香蕉。”

    冯烁刚咬下最后一口,准备把香蕉皮丢进门旁的垃圾篓,听到妈妈的话,整个人突然就怔住了。“娘啊!俺吃了。”只见她眨了眨眼睛说,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张哲源笑呵呵的,看着冯烁说:“怎么,我买的就不能吃了?”

    冯烁这才勉强咽下最后一口,把香蕉皮丢到了垃圾篓里,显得很不好意思。

    从此,冯烁再和哲源一起守门市时,看到零食就不敢再随意吃了。这时哲源就会微笑着对她说,哪个是杰杰的零食,哪个是自己的。冯烁就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呵呵地笑着,可还是不敢轻意再吃了。

    美胜百货门市附近每开张一家饭馆,张哲源就会做为第一个食客前去光顾,用他的话来说叫捧场。

    有几次,他还邀请冯赋林和六子一起去尝鲜,而冯赋林总是笑着说:“你们先去,你们先,先尝尝味道,好吃了我再去。”

    张哲源虽然不是大款,但出手大方,付帐时总是抢先,大有挥金如土的风度,视金钱如粪土。冯赋林还时常夸他,像他这样对钱看得很淡,又有目标的人实在很少了。其实张哲源心里也明白,冯赋林是在奉承他,笼络他这个自己送上门的廉价劳工,以微薄的工资,获取忠诚的服务。

    栗云帆回娘家省亲去了,还带上了女儿和儿子。冯赋林在门市上闷得无聊,想要下橡棋,而六子当天则在棉厂值班,于是就问张哲源会不会下棋,张哲源则说戒了。

    冯赋林哈哈大笑:“听说过戒烟、戒酒、戒赌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戒棋,张子你真幽默,说说你为啥戒棋?”

    只见张哲源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回味悠长地说:“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下象棋,和俺自家的一个堂弟一直下到大。去年,我和俺堂弟下象棋光输,还学会了赖棋,明明马别着腿我都敢蹬过去,中间支着两个炮架我都敢打过去拿人家的老头。”

    听着张哲源风趣的话,冯赋林只想把眼泪笑出来:“来吧来吧!再下两盘,今天六子在棉厂上白班,六子在我就和六子下了,就算是为了我破回戒!”

    冯赋林说完就把象棋倒在了棋盘上,开始摆布棋子。张哲源见推脱不掉,只好勉为其难。

    第一局开始,张哲源并不急于进攻,首先在河界布置了一条防线,犹如铁马连环,丝丝相扣,牵一发而动千钧。他暂时占了上风,冯赋林根本无法攻入他的领域,但是第一局他还是输了,然而第二局也输了,曾经的他可是常胜将军。

    张哲源交棋投降:“不下了,不下了,棋家子越下越臭。”

    这天傍晚,张哲源早早下了班,径直走向一家常去的家常菜馆。他点了一个菜,叫了一瓶啤酒和一碗米饭,刚要动筷子,发现老板冯赋林从门前经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外,叫住了冯赋林:“冯哥,上哪啊?里边坐会儿呀!”

    冯赋林推辞说:“不了不了,回家吃饭呀!”

    张哲源微笑说:“嫂子又没在家,回家还得自己做。来邯市几个月了,还没和冯哥在一起坐过呢,今天咱们多少喝点儿。”

    冯赋林又推辞:“张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心脏不好,不能喝酒。”

    张哲源又说:“今天咱只喝啤的。”

    盛情难却,冯赋林也不再推辞,就和张哲源一起进了这家家常菜馆。

    看着张哲源的晚饭,冯赋林惊讶地说:“鱼香肉丝、大米饭、啤酒,张子生活可以呀!”但是冯赋林转念又说:“照你这个吃法,你这一月还落多少钱?”

    张哲源带着叹息的口吻说:“我要是想挣工资就下建筑队了,虽然累点儿,但工资高。干够建筑了,来邯市换一种生活方式。”随后他就让冯赋林点菜,要了几瓶啤酒,两人边喝边聊。

    冯赋林问:“张子,我发现你从来不为钱发愁,对钱看得也很淡,你来邯市是不是有什么目标?”

    张哲源笑了一下,说:“有什么目标呀,听着让人笑话。”

    “谦虚,张子真谦虚。”冯赋林奉承道,“敢想敢说敢做那才行。”

    目标也好,理想也罢,张哲源一直讳莫如深,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谈及。因为他不想招来无谓的讥讽和嘲笑,所以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来搪塞冯赋林。他说:“其实,我以前学过平面设计和动画,有时候我想,什么时候能制作一部动画片就好了。”

    这不是张哲源的理想,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也算是自我解嘲吧!

    “动画片?”冯赋林满脸惊疑,“冯烁最喜欢看动画片了,小时候只要一下学,就搬个凳子做到电视前。像《哪咤》、《葫芦娃》、《孙悟空》,这些动画片冯烁最爱看了,一看起来都不吃饭,现在还常和杰杰在家看《喜洋洋》呢!”

    说到冯烁,张哲源的的表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总是在聆听,又像在回避。

    在美胜百货门市的日子平凡而又充实,几个月来张哲源一直热衷于自己的工作,虽然工资不多,但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可是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让他心里特别压抑。

第九章 不安的决定

    一天傍晚,哲源坐在门市外正听p3。冯烁走到他身边温和地说:“叫你呢!”

    哲源起身随冯烁进了屋,以为有货要发往物流中心。谁知恰恰相反,冯赋林对他说:“张子,你发错货了,武安彭辉要的货你发到成安了。”

    张哲源突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出错,在文字上他还是有自信的,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但是冯赋林说得很肯定,根本不容他辨驳。

    冯赋林接着说:“物流公司已经把货返回来了,去吧!把货提出来再发一次就行了。”

    张哲源半信半疑,犹豫着出了门市,骑上电动车就直接往物流中心了。

    十多分钟后,张哲源返回门市,把二次发货单据交给了冯赋林。冯赋林看了一下,忙从抽屉里拿钱。说:“给张子,六块钱来回运费。”

    张哲源想,这钱如果收下了,就说明真的是他马虎出了错,如果不收,他觉得自己做为一个员工来出这来回运费,那也太冤枉了。只听他淡淡地说:“算了,我还是花钱买点教训吧!”

    张哲源转身出了门市,冯烁也慢悠悠地跟了出来。看着张哲源饱受压抑的侧脸,冯烁觉得他好像真的受了冤枉。

    第二天上班后,张哲源坚决要澄清昨天的事实,讨一个公道。

    他微笑着问冯赋林:“冯哥,我前天发货的那张清单还在吗?”

    冯赋林象征性地翻了一下抽屉,又看了下墙上挂着的其他单据。然后才说:“找不着了,可能扔了。”

    张哲源纳闷儿地说:“昨天晚上我想来想去,觉得怎么也不对劲,我真愚蠢到犯这么低级错误的地步了?”

    冯赋林思索了一下,讪笑着:“那可能是我错了。”

    这时候,门市上的电话响起来,栗云帆拿起电话温和地寻问来者。听着电话,栗云帆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挂了电话,她跟冯赋林说:“又发错货了,广平的货发到平乡了,难道这回又是人家张子发错了?”

    冯赋林显得有些难堪,当着张哲源的面真是有些下不了台。张哲源则转身出了门市,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他这个电话是打给二哥张清云的,看来他已经产生了离开的念头。

    电话通了,张哲源说:“二哥,昨晚上打我电话有事儿?今儿清早一开机就收到两个来电提醒。”他听二哥张清云在电话里说:“没事儿就不能打你电话了?在邯市怎么样。?”

    张哲源叹气地说:“差不多还行!!

    张清云:“什么叫差不多还行,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张哲源正无处诉苦,就把发错货的事简单地跟张清云说了下。他听二哥在电话里急了:“人家都拿你当傻子看待呢,你还干个啥劲儿。还跟着我来北市吧!我这人手正紧,一月拿四五千。”

    张哲源说:“我在邯市还有事呢!现在过不去。”

    张清云:“有什么事,想当市长呢?”

    张哲源:“二哥,去年年底我来邯市找工作,你也是投了同意票的,这时候又叫我去北市,转来转去还不是转回家?”

    张清云:“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拉倒。”

    张哲源:“停俩月再说吧!这个老板要还是这个样,我就去北市找你。”

    张清云:“不管你,你愿意干啥就干啥。”

    紧接着张哲源就听到一阵忙音,二哥张清云那端不奈烦地挂了电话。

    张哲源回到门市,仓促间做出一个决定——离开。“冯哥,我以前的一个老板打电话,还叫我跟着他干呢。”他微笑着和冯赋林说,“也许我真不适合这份工作,冯哥再从找人吧!”

    冯赋林自知理亏,也不好意思挽留,只是皱着眉头勉强笑着:“张子,我真舍不得让你走,在这干得好好的走啥。”

    张哲源又说:“没事冯哥,我给冯哥一个月的找人时间,等过了这个忙季,冯哥找到人我再走。”

    自从发生这样的事后,张哲源整个人好像有些改变,在生活中变得谨言慎行,有时甚至不轻易笑一下。但是见到冯烁在父亲面前撒娇可爱的样子,他的嘴角还是会微微扬起的。在母亲面前,冯烁可没这个撒娇的权利,往往动辄得咎,一句话不合母亲的心意,就会遭到母亲的训斥。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哲源突然改变了那个仓促离开的决定。他和冯赋林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在外待了多年,早就够了。”可他发觉留下的目的,远没有当初来邯市找工作时那么纯粹了。

    暖暖的午后,栗云帆在躺椅中闭目养神,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她看了一下来电,是女儿打来的,犹豫了一下就接了电话。

    张哲源坐在门市外,听栗云帆说道:“怎么了,你感冒了,想回来休息?平时学习都落后,你这回来再休息几天,课程还跟得上?”他隐隐约约的听到冯烁的声音,因为感冒而在电话的另一端苦苦哀叫着,听得他心里似有几丝酸楚。他想:前几天冯烁在家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感冒了呢?

    约莫一个小时后,冯烁从学校回来,无精打采地进了门市。栗云帆见到女儿就开始训斥:“还没感冒就请假,果真有那么难受啊?”

    冯烁坐在马扎上,勉强支撑着眼皮,看似痛苦地说:“俺都感冒好几天了,一直不见好,实在是难受得受不了了。”

    栗云帆起身就要往外走,说:“你跟你张叔在门市待会儿,我去给你拿点药去。”

    冯烁又说:“俺不想吃药,俺想打针呢!打针不快点啊?”

    栗云帆心疼女儿,哪肯让女儿受针刺之苦,于是当头棒喝:“打针你就不嫌疼了。”

    一个女孩子竟然不怕打针,在今天恐怕是很少了。张哲源心里有些吃惊,自叹不如,倒是特别佩服冯烁的胆量。他对冯烁说:“一般感冒了,只要吃药能好,能不打针尽量别打针,我都怕打针。”

    冯烁轻声笑了笑,好像是在笑这个叔叔都成年人了还害怕打针。

    张哲源提示冯烁多喝水,像是在关心。而冯烁似乎也很听他这个叔叔的话,马上倒了杯开水棒在手中,并小口小口地咂饮着。

    在张哲源的记忆里,自己向来是很少生病的,即使偶尔感冒也从不打针吃药。自从2009年秋天,他感觉体质开始下降,做点力气活就会出一身虚汗,程度严重时接近挥汗如雨,并且时常感冒。

    为提高自身免疫力,增强体质,来到邯市后,张哲源一直坚持煅炼身体,每天早晨坚持跑步。就有一次,他从体育场跑步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六子,六子在他身后喊起来号子:“一二三四。”冯赋林听说后,就兴致勃勃地和张哲源商议。说:“张子,听六子说,你天天早上去体育场跑步,以后别去跑了,门市上有羽毛球,每天早晨咱七点半在门市上集合,打一个小时羽毛球咱再开门。”

    张哲源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七点半准时到了门市,而迟迟不见冯赋林的影子。直到八点半左右,冯赋林才露面,见到他就似抱歉地说:“今天早上睡过头了,醒来都八点了,吃过早点都啥时候了。明儿,咱明天再见。”

    张哲源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拒绝说:“算了!明天我还是坚持跑步吧!”

    冯烁吃了药就上楼休息了,上楼前母亲叮嘱她五点之前下来去幼儿园接杰杰。

    去幼儿园接杰杰,冯烁倒是很乐意,只是有时回来会撅着嘴跟妈妈说:“人家老师说,以后不让我去了。”栗云帆则笑了:“可能是嫌你年纪小,怕在路上出什么事。”

    门市上又剩下栗云帆和张哲源,两人没什么事,便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家常来。一般都是栗云帆发问,张哲源回答,聊的都是一些有关张哲源的事,家庭啊,婚姻之类的问题。当问到张哲源为什么还没结婚时,他只是勉强带着一副笑容说:“对这方面已经心灰意冷,心早已经死了。”栗云帆则逗他开心:“心死了,拿火烤烤,咱门市上火机多着呢!”

    哲源笑意阑珊,俨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栗云帆又突然问他:“张子,你是不是也感冒了,听你这几天说话声音都变了。”

    哲源愣了一下,然后疲惫地点了点头说:“是感冒了,平时扛两天就过去了,这回也不见好了。”

    栗云帆关心地说:“别扛了,快拿点药去吧!这又是一阵子感冒。你冯哥也感冒了,你看冯烁也感冒了,杰杰还一直咳嗽。”

    哲源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怕自己的感冒再传染给栗云帆和杰杰,他还打算再扛两天。同时他也觉得和冯烁真是默契,自己感冒,冯烁也感冒,想到这不由得就笑了笑。

第十章 无“家”可归

    冯赋林新买了一套房子,一直忙着装修的事,门市上的生意一直由妻子栗云帆管理。而栗云帆也是分身无术,既要打理门市上的生意,还得照顾好孩子的饮食起居,真是疲于奔波。大多时候,都是六子和哲源在守门市,而六子隔两天才来上一次班,只有在星期天,冯烁才会在门市上出现。

    美胜百货门市每天在八点半左右开门营业,一些老客户往往会在固定的时间来取货。客户老刘是最勤快的,几乎每天九点之前必到,有时比老板和张哲源来得还要早。为此冯赋林没少和老刘寒暄,夸老刘是个好同志呀,说每天第一个到门市上取货的客户有奖之类的话。老刘就会笑着问:“有什么奖?”冯赋林就把话转回来,夸奖说:“老刘是个好同志。”

    客户老锁一般在中午十一点钟至十二点这段时间来,差不多就是吃午饭的时间。几乎每次来了都会先问一句在店的人吃饭没有。如果栗云帆在,就会直接说吃了或没有;如果冯赋林在就会假寒暄:“走,吃饭去,我请客。”老锁当真似的问:“吃什么?”冯赋林则笑着说:”小米粥管够。”老锁则很挑剔,幽默地说:“不是苏格兰打卤面俺不吃。”

    老谢两口子通常会在午饭后来取货,取了货还会和冯赋林、六子斗一阵子地主才会去走。老谢媳妇闲着就和给张哲源聊天,询问他的一些家庭状况,传授一些做饭、炒菜之类的真经给他。六子不在的时候,冯、谢两人就会把张哲源拉上赌桌,张哲源也勉强地逢场作戏,小玩上几把,可是逢赌必输。

    招人烦的是老张,总是在傍晚关门的时候来报到。来了之后,首先就是想着占点小便宜,跟冯赋林要烟抽,在货物上讨价还价。而冯赋林总是讥笑老张,跟老张说:“我欠你烟抽吗,你在我这什么时候把价砍下去过?卖打火机的又不是我一个,在我这卖贵了,一个字儿——退。”老张是个特别细心的人,也可以说他挑剔,对于每样货物都精挑细选,磨蹭起来往往就到了天黑。害得每个人都回不了家,吃不了饭,一起跟着挨饿。可张哲源依然面带微笑,对老张敬重有加,但是长此以往,张哲源对老张也就失去热情了。

    这天,六子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客户老锁如往常一样来进货,并照例问候两人是否吃过午饭。

    六子寒暄说:“等着你吃苏格兰打卤面呢!”

    老锁问哲源:“张子,我和六子去吃苏格兰打卤面呢,你去不去?”

    张哲源戴着耳机正在听歌,一边享受着音乐的美妙,一边微笑着说:“我都等了一个世纪了,连面汤还没喝上呢!”

    “今天咱加两个鸡蛋,去不去?”老锁像动真格儿的似的,见张哲源似笑非笑,似理非理,就不高兴了。于是以老板的语气斥责道:“上班时间别听歌,上次冯老板没说你呀?说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听。”

    张哲源想到一个叫屡教不改的成语,顺口改了一下,得意地说:“屡说不改。”他把屡教不改的“教”字改成了“说,”这样一来跟现实的谈话更贴切了。

    说者无意,但是听者好像有心,老锁突然耷拉下脸来,看了张哲源一眼。恼怒地说:“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出去。”

    张哲源就有些不明白了,老锁怎么突然生气了呢?他愣了一下,突然醒悟,敢情老锁是把屡教不改的“屡”字当作“驴”音来听了。他难为情地解释:“你太敏感了吧!没听说过屡教不改呀?”

    六子大笑起来,应该是听明白了。

    这一笑倒无所谓,老锁倒有些难堪,人也就变得沉默了。自此,老锁很少再和张哲源说笑了,碰上机会也会奚落张哲源一番,大有一雪前耻的念头。

    门市上总是充满无聊的寒暄,表面上彼此阿谀逢迎,相互标榜,暗地里却勾心斗角,相互猜疑,只怕会陷入对方的圈套。张哲源身在其中,已经不闻其臭,也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

    张哲源租房的地方——煤市胡同开始拆迁,在短短几天内就变成了一片废墟,一些没来得及搬走的住户就被困在了其中,岌岌可危。一大早,张哲源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和物品,一趟一趟往美胜百货门市上搬。门市开门后,冯赋林就询问起他找房子的事。

    张哲源抱怨说:“拆得太快了,说拆还真拆,我这还没找到房子呢!”

    冯赋林说:“早叫你提前找房子,你不找,看这下难了吧,还得现找。”

    张哲源苦笑着:“房东说拆不了拆不了,拆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拆成,谁知道说拆就拆了。”

    “形势,你不看今年的形势呀!到处都在拆房。”冯赋林又渲染气氛说,“再说了,房东的话能听呀,你住一天,他就得一天房钱。”

    哲源表情沉重,长长地叹了口气:“冯哥,今天我请一天假去找房子。”

    冯赋林愣了一下说:“你下午去吧!下午门市上没什么事,中午门市上忙,我还得去买材料装修房子。”

    张哲源没什么异议,作为职工一直默默地服从老板的安排。

    这天是星期天,冯烁早早来门市上帮忙,看到门市上包裹、背包、行李箱、锅碗瓢盆堆了一地,就特别吃惊。不过,吸引她眼球的是那套电脑和音响。当知道这些物品的主人是张哲源时,冯烁就好奇了。

    在冯烁的眼里,哲源一直是个勤劳朴实的人,平时话不多,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很多故事。现在她发觉这个叔叔似乎还顶着一颗智慧的头颅,就像传说中的励志人物,男主角。冯烁坐在马扎上,目光停留在哲源身上,和第一次见到哲源时的表情差不多,只是突然感觉这个叔叔又变得神秘了。

    下午,张哲源骑上常接送杰杰的那辆自行车在门市的周边地区找房子。所到之处,不是要拆迁,就是房租太贵,以他微薄的工资根本负担不起这个消费,其结果也是失望而归。冯赋林提议说:“要不先住在我新买的楼上,等你找到房子再搬。只是楼上现在正在装修,到处是灰土,你要是不嫌乱就先在上边住着,等找到房子再搬。”可等到傍晚往楼上搬时,冯赋林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拧着眉头又说:“张子,你找个旅馆住一下吧!楼上正装修呢,乱槽槽的,连坐便器还没安呢,你晚上解手再下楼找厕所?”

    听冯赋林这么一说,张哲源的心情就从高岸跌入了深谷。本来他还想晚上登高楼观看都市的夜景,看来一切都是空欢喜了。

    晚上,张哲源找了一家网巴做为自己栖息地,既可以娱乐,又得以安身,也算得上一举两得。当第二天冯栗夫妇得知他的情况时,直夸他会打算。

    每当有人问张哲源在网上经常干什么,玩什么游戏的问题,张哲源就会这样说:“我从不玩游戏,也不会玩游戏,一般只是看看电影,或听听歌。”

    在张哲源看来,玩游戏是在浪费时间,一种消极的慢性自杀。大多时候,他也只是在网上挂qq、听歌、看电影和网络小说、查阅和写作有关的资料,似乎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个青春可供挥霍了。

第十一章 无法预知的烦恼

    清闲的时候,张哲源常常会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静静发呆。为了挖掘记忆深处的灵感,他的思绪常常会飘忽到过去,眼神总是显得很忧郁。他有个坏习惯,生活中总是丢三拉四,为此还闹出不少笑话。

    冯栗夫妇总是高兴地和他说:“自从张子来了以后,咱门市上总是热闹的不得了,红红火火的,哪一天要是你不在,就觉得咱门市上冷冷清清的,闷得慌。”

    这些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张哲源丢三拉四是出了名的。像锁门不带钥匙,倒水不盖壶盖儿,有时骑自行车从门市上走的,回来就变成了步行等等,这些离谱的事他都做得出来,随手丢东西更是家常便饭。为此,栗云帆常常乐得眉开眼笑,冯烁在时也会笑他这个粗心大意的哥哥或叔叔。

    “张子,壶盖儿又没盖。”

    冯赋林一句话将张哲源从沉思中唤醒,真是要哭笑不得了。张哲源回过神来,看着热气从暖瓶中往外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张子,你不能再这样了,干啥得留个后手,用过的东西不能逢哪放哪。”冯赋林看似有些啧有烦言了,但是还是面带微笑,“像制版用的感光胶、网布、刮斗、剪子,你扔得哪都是,我还得跟在你后边侍候你。”

    冯赋林愣了一下,接着又提议:“咱这样吧张子,以后再出现这种丢三拉四的现象,逮住一回咱罚五毛钱,凑够五块钱咱买瓜子吃。也包括我在内,你看行不行。”

    张哲源的目光转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表示同意。

    冯赋林继续说:“咱罚钱不是目的,为了是改掉这个坏习惯,小事不注意往往出大错。细节决定成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客户老锁不声不响地进了屋,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领导们又商量啥国家大事呢?弄得这么神秘,还细节决定成败?”

    见是老锁,冯赋林于是招呼说:“最近送得怎么样,还行吧!”

    老锁叹着气说,“不好送啊!竟争太厉害了,客户都叫别人抢了。”

    冯赋林笑着问:“老刘抢你户了,还是老谢两口子抢你户了?”

    老锁似自言自语地说:“送价都送得太低,都图个不闲啊!”

    见老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张哲源就要上前开导几句了。“什么时候你跟老刘、老张,小赵、还有老谢谢两口子集中到一起开个会,把这个送货价都统一一下,要送多少都送多少。”他半开玩笑地跟老锁说。

    老锁耷拉着一张苦脸,乜斜地看了张哲源一眼。说:“早上没刷牙吧,满嘴口臭。”

    说到这,张哲源也是满脸苦相,叹着气说:“咳,别提了。我住的地方拆了,还没找到房子,这几天一直睡在网巴。白天上班,晚上上网,这脸光想没地方洗,哪有地方刷牙啊!”

    说完,张哲源就端起水杯往门外走去,漱了漱口又回了屋。栗云帆微笑着提醒他说:“张子,老锁拐弯抹角损你呢!”

    张哲源猛然明白过来,面目一点点在扭曲。他苦笑着跟老锁说:“领导是不是还记着仇呢!上次我不就是说了句屡“说”不改呀!俺这没意,你愣往心里去。”

    栗云帆随后问:“张子,什么驴说不改呀?”

    本来老锁就一脸苦相,经张哲源这么一说,栗云帆这么一问,脸上就更没神色了。

    张哲源没有褒贬人的习惯,更不想得罪人,于是微微一笑对栗云帆说:“没事没事,说笑呢!”

    经过这一次无聊的寒暄,冯赋林似乎抓住了哲源什么把柄,等老锁离去,栗云帆上楼做饭后,他就心机重重地跟张哲源谈起话来。

    冯赋林问:“张子,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看你平时干活、做事,好像都不在状态?”

    张哲源沉默了一下说:“压力,思想压力。”

    冯赋林很好奇:“你年轻四季的有什么负担有什么压力?”

    张哲源笑了一下,淡淡地说:“这压力应该和年龄没什么关系,有思想才会有压力。”

    冯赋林冷笑了一下,似在顾虑什么。然后若有所指地说:“你以前肯定经过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就是你的脑子反映少慢点。”

    张哲源的表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瞬间又阴晴不定,想冯赋林这么说,分明是在公然侮辱自己。他能感觉到自己面部的每一根毛细血管在膨胀,似乎快要撑破他的脸颊,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摇摆挣扎的窘态,还有难堪的脸色。

    见张哲源满脸的不悦之色,冯赋林接着说道:“或许你以前不是这个样,我这说话也有点儿直接,你也别问心里去。”

    “以前……”

    张哲源试图解说,可说了两个字却又闭口不言。他发觉这种解说是多余的,等于自取其辱。他想,与其让他人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傻,还不如自已说出来,省得让别人瞎猜想。他绷着嘴,冷笑着说:“以前?以前傻。”

    冯赋林的话让张哲源心里特别恼怒,无异于逼他离开,所以这天下午,张哲源不再是去找房子,而是直接去找工作了。

    傍晚,张哲源返回门市,见冯赋林和一个青年胖子在谈装修房子的事。这个青年胖子叫田鑫,是冯赋林的外甥,冯赋林新买的房子都是外甥田鑫一手设计和装修的。冯赋林很信任他的这个外甥,人工和材料都委任田信全权作主和包办。

    见张哲源回来,冯赋林亲切地笑着说:“找到房子了!”

    “没有。”哲源带着一丝浅笑说,“不过倒是找到工作了。”

    冯赋林的笑容慢慢僵住了,不自然地问:“什么工作?”

    张哲源神秘地说:“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谁帮你找的?”

    “俺堂弟。”

    冯赋林谨慎起来,脸上的肌肉一点点在绷紧,似乎在担忧,然后心不在焉地又和外甥田鑫探讨起装修房子的事。

    见两人很忙,张哲源又插入一句:“冯哥,你们先聊,我先把我和行李从库房拉过来。”

    张哲源以找到工作为由,突然要离开,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不仅平时嘻嘻哈哈的冯赋林变得谨慎起来,就连栗云帆美丽的笑容也消失了。门市上好像突然沉静下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不自然,闪烁不定。冯赋林还在和外甥田鑫小声地探讨装修房子的事,似乎也没把哲源离开的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咱们的缘份这么快就到头了。”

    张哲源突然感慨起来,想打破这种压抑的局面。他这话是对着栗云帆说的,而栗云帆却板起面孔,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言不语。

    冯赋林这才扭过脸来和张哲源谈离开的事,并指责说:“张子,你不仗义呀,不能说走就走呀!最起码得给我点儿找人时间呀!”

    张哲源气定神闲:“我得现实点呀,我都在这站不住脚了还待在这干什么。”

    冯赋林突然换了语气说:“你看张子,这一月我打算给你涨工资呢!”

    张哲源面不改色,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和涨工资没关系。”

    “不就是房子的事吗,我给你找。”

    “今天晚上我就不想睡网吧了。”

    见张哲源态度坚决,冯赋林只好和颜悦色地安慰。说:“我知道我最近装修房子没顾上你找房子的事,知道你在网吧睡不舒服,但你也得体谅我呀!”

    张哲源最怕别人来软的,冯赋林几句软言温语几乎让他妥协。但想到冯赋林那番侮辱性的话语,他还是要决意要离开。说:“冯哥别劝了,我去意已决。”

    栗云帆一直沉默,终于忍不住性子了。有些怒气冲冲地说:“俺要是知道他在这干不长,一开始俺就不叫他在俺门市上干。你肯定找到工作了,找不到工作也不说走。”

    张哲源知道这次做事欠考虑,离开的理由过于牵强,心里觉得这事也不该这么做。他没和栗云帆争执,也从不和女人争执。

    “闭嘴。”冯赋林冲妻子吼了一声,“怎么说话呢,上楼走吧!”

    栗云帆横眉冷目,拂袖而去。

    见冯赋林苛责妻子,张哲源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因为自己而让栗云帆受了委屈。一直以来,他和栗云帆之间的感情就很好,栗云帆一直把他当个孩子看待,卖了东西总是让他吃,他也把栗云帆当作自己的亲嫂子一样,一直管栗云帆叫嫂嫂,和这个嫂嫂无话不说。

    屋里的气氛僵住了,一时有些不尴不尬,每个人都沉默了。

    一阵温和的铃声响起,张哲源从兜里掏出手机向门外走去。一会儿后回到屋里说:“冯哥,俺堂弟催我呢!”

    “不行不行,张子说什么也不能走。”冯赋林还是执意挽留,“你就对你堂弟说,俺老板在道上有人,不让我走。”

    张哲源依然面不改色,说:“那冯哥扣我工资吧!”

    冯赋林无语,一筹莫展。

    要说在道上有人,冯栗夫妇、六子、老锁都知道张哲源有这方面交际。

    春天的时候,哲源刚到美胜百货门市不久,一次去冯赋林租赁的库房去打水,和库房附近的一家旅馆的老板发生了摩擦。旅馆老板倚仗自己是本地人,特别专横跋扈,傲慢无礼。盛怒之下,哲源向一个叫许飞的人打了一电话,叫此人带些人来,要以暴制暴,教训一下旅馆老板,以泄私愤。打电话时,栗云帆和老锁在跟前,清楚得听到这个叫许飞的人,在电话里是多么得霸气,慑人心魄。

    这个叫许飞的人是张哲源的一个表哥,张哲源刚到邯市时,这个表哥就对他说,如果有人欺负他,打电话就行了,打架有的是人。这个表哥到底在邯市是做什么的,其实连张哲源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这个表哥在邯市还是有些势力的,就是自己的一张王牌。

    商人都以和为贵,冯栗夫妇,两人极力阻拦哲源,以息事宁人。在冯栗夫妇的一番劝说下,哲源这才罢手。其实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以至于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伤人又害己。

    现在哲源要走,冯赋林虽然极力阻拦,却又不和他撕破脸,看来对哲源之前的那个表哥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田鑫不慌不忙插上一句。说:“我以前在渚河路内燃机家属楼的房子还没到期呢,那个谁住不住?”

    听外甥这么一说,冯赋林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喜色,如释重负。“这不找到房子了嘛,还走什么。”他笑呵呵地跟张哲源说。

    其实张哲源本意并不想走,是冯赋林把他逼到了这步,要走其实他觉得心里好像也有几分舍不得。至于这几分舍不得是不是和冯烁有关,他不敢去想,因为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感到荒唐。

    张哲源装作一副很平常的样子,淡然视之。却欲送还迎地说:“房租贵了我可不租。”

    冯赋林大方地说:“房租我给你出一半,这月我再给你涨工资。”

    见张哲源不走了,冯赋林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张子,你刚才说让我扣你工资,我怎么能啊?就算我留不住你,工资这钱一分钱我也不能少你的。”

    张哲源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那咱们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虚怀若谷的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张哲源是否又能做到这样襟怀坦荡,不愉快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

    当夜,张哲源就搬到了田鑫说的那个地方——渚河路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他听冯栗夫妇说过,冯家以前的门市就坐落在这栋楼的一角,这是他们起初创业的地方。但是他听冯栗夫妇说到最多的还是冯烁,都是冯烁小时候的事。像冯烁每天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蹦蹦跳跳地下学,常常一个人在门市旁边玩。想到这里曾经遍布冯烁的足迹,张哲源也不会觉得陌生,反倒觉得暖意融融。

    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外表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一层临路的房子大多都是门市和商店,楼道的内部是一条长过道,两侧为住房。哲源住三层向阳的一面,窗外正好有一颗高耸入云的梧桐树。这棵高耸入云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夏天的时候可以遮阳,午夜睡醒后,还可以聆听风吹梧桐叶的哗哗声,是理想中的住房,只是哲源觉得离上班的地方远了些。

    刚搬来时,哲源每天早晨跑步去上班,傍晚安步当车散步回来。天气渐渐变热,就要进入暑期,步行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想要买辆自行车,却苦于腾不出时间。

    生活中虽然有很多无法预知的烦恼,工作虽然也很忙,可并未影响到哲源挖掘记忆深处的灵感。曾经逝去的日子常在他灵活的十指下跃然“屏”上……

第十二章 争强好胜

    中都成公司前空旷的土地上,小草已经发芽,远远地看上去已秀出绿意,比张哲源初到公司时景气了很多。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明媚的阳光,这样灿烂的日子已经都有两个多月了。

    “小华,这小孩儿脾气多好,说他也不顶嘴。”

    王若华浅浅一笑,嫰色娇顔,似玉如花。

    “哎,你别光笑啊!看这小孩儿怎么样?”

    王若华扭过头来,略带天真的表情问:“什么怎么样?”

    “看,在姐面前还故弄玄虚呢?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不是还没对象吗?考虑考虑。”

    江花发现王若华对张哲源似乎存有好感,觉得有些意外,起初她只是跟王若华开玩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王若华竟还当了真。只是有一点江花有些不明白,王若华到底喜欢张哲源什么。

    水池前,江花正在洗衣服。张哲源端着一个脸盆走过来,礼貌地上前问候说:“一段时间没见,回家啦!”

    江花笑了一下,随口夸奖:“真聪明。”

    只见张哲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并撅起嘴说:“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在夸一个孩子。”

    江花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嘛!”

    张哲源无奈地笑了笑,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向江花。然后郑重地说:“为了让你以后不再叫我孩子,请看,这是我的身份证。”

    江花顺势了一眼,就把张哲源的手推了过去:“我不信这个,身份证都可以造假。”

    见江花不信,张哲源只好一笑了之。

    江花转移话题。微笑着问:“给谁洗的毛巾?”

    张哲源轻微叹了口气说:“书记的。”

    说曹操曹操到,书记张志强怒容满面地从两人身后杀过来。“小伙子,我让你洗的是毛巾,不是抹布。”张志强责怪张哲源,留下毛巾就回了书记室。

    张哲源舌挢不下,第一次见张志强动怒。

    江花笑着说:“张书记生气了。”

    “没事儿。”张哲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咱不是也姓张嘛!张书记都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哩。”

    江花笑了笑,然后若有所思地问:“小张现在应该有对象了吧!”

    张哲源猝然笑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有对象了?”

    江花眨了眨眼睛说:“猜的呗!”

    张哲源故意叹了口气:“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江花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笑呵呵地说:“你还单身?单身就好!”

    “嗯?”张哲源突然不明白了,好奇地看了看江花,“怎么单身还好了?”

    “噢……”江花支吾着好像还有些尴尬,“我是说,既然你没对象,那我给你说个媳妇怎么样?”

    张哲源喜不自禁:“看,又来,我就知道你在逗我。”

    江花投石问路,而张哲源却欲盖弥彰,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微妙。

    这天傍晚,张哲源像往常一样送走了中都成公司的班车,在会议室又看了一阵子书,这才打算回生活区宿舍。

    从会议室出来,张哲源顾视了一下左右,就径直往曲阳三建生活区走去。快要走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的时候,他才注意到王若华双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前,面若桃花,楚楚动人,并目不转睛地看过来。此情此景,不禁让张哲源浮想联翩,惊喜交集。他干脆挺直了腰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渐渐地,两双青春的眼睛渐渐交织在一起,并传递着愉快的信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张哲源和王若华似乎都没有逃避的意思,也许惟一悸动的是潜藏在心内的甜蜜之意。

    快要走到王若华面前时,张哲源却突然败下阵来,脑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转眼又看向一边。王若华浅浅笑了一下,看着他拐进了陈昌旺的办公室内,这才退回屋内。

    陈昌旺办公室内,张哲源跟变戏法似的在陈昌旺面前亮出一个桔子。“给你的。”他微微一笑和陈昌旺说。

    陈昌旺好奇地问:“从哪儿弄的?”

    张哲源笑眯眯地说:“下午公司开会,我打扫战场留下的。”

    陈昌旺又问:“你吃了吗?”

    张哲源点点头:“吃了。”

    张哲源又在撒谎了,明明是自己舍不得吃,还惦记着陈昌旺请他吃饭的事。如果不是他囊中羞涩,每月支取的生活费有限,他早还上陈昌旺那份情谊了。

    陈昌旺会心地笑了笑,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看着点屋子,我去生活区打壶水。”他拎起暖瓶对张哲源说。

    陈昌旺刚让位,张哲源就迫不及待地坐到电脑前,操控鼠标点击了一首歌曲来听,然后又打开了单机游戏。

    歌声吸引来一位不速之客,隔壁田园建筑公司的秘书李新田听到歌声后就不请自来。

    李新田二十来岁,跟张哲源年龄相仿,只是体格比张哲源要强壮。“玩的什么游戏?”李新田走上前微笑着问张哲源,显得彬彬有礼。

    张哲源哦了一声:“连连看。”

    李新田提出请求,微笑着说:“我玩会儿。”

    “好的,”张哲源也微笑着,“我打了这一关。”

    霎时,李新田的脸色骤变:“起来,这屋也是你能来的。”

    张哲源放开鼠标,看着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李新田,不由得怒火中烧,自尊心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觉得李新田藐视的不仅是自己一人,而且连带整个三杉欣欣家园的农民工,甚至是全国上下的建筑工人。

    张哲源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仍然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他反问李新田:“请问,你是这屋的主人吗?”

    李新田更加傲慢无礼,不可一世:“我数一到三,你给我出去。”

    两人各不相让,看来一场争斗是在所难免了。

    张哲源站起身来,把椅子向旁边推了推,腾出空间随时准备出手。他冷笑着说:“今天好热呀!”

    说着话,张哲源就开始脱自己的衬衣,可是手肘不经意地蹭到李新田,李新田一拳就挥了过来。

    张哲源向后一个趔趄碰到椅子上,险些摔倒,顺手绰起椅子就向李新田砸去。李新田用手臂护住头部,椅子就硬生生地砸在他的脊背上,随之又滚落到复印机旁,差一点撞到复印机。如果碰坏了复印机,那是用张哲源一年工资都赔偿不起的。

    两人在屋里抱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碰得桌椅吱吱作响。李新田猛一用力,把张哲源推到桌子的一角,张哲源双目圆睁,显然撞得不轻。空气恰巧就在这节骨眼上僵住了,屋里突然平静下来,清楚得可以听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我怕你了,我出去。”

    张哲源皱着眉头,看着李新田专横跋扈的嘴脸着实不可理喻,甚至觉得羞与为伍。他这才把举在手中的酒瓶慢慢地放回到桌子上,双手也松开了李新田。

    李新田也收手作罢,漫不经心地转过头,谁料猛然一拳又挥了过来。张哲源毫无戒备,硬生生挨了一拳,又被李新田揪住头发就往门外拉。

    李新田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小子,你砸呀!”

    对“敌人”的仁慈,换来的却是对自己的残忍,这让张哲源万万没有想到,这也给他上了一课。此时,张哲源已经怒不可遏,头发被李新田揪着,于是照着李新田空虚的肋部就是两拳。李新田挨了两拳,闷哼两声,又被张哲源顺势推倒在地,想要翻身却被压得动弹不得。

    曲阳三建公司负责人牛如德恰巧路过,赶忙来劝架,上前去拉张哲源,可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张哲源粘着李新田,死活不放手,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又有一些路过的人停下来看热闹,其他建筑公司的员工也相继从办公室走出来观看,没有人再上前阻拦,都只是坐山观虎斗。

    “张哲源,松手,起来。”

    陈昌旺打水回来,看到张李两人滚倒在地,忙放下水壶和牛如德一起劝架,合两人之力才把张哲源拉起来。然而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张哲源一只眼睛被打得铁青,看着有些瘆人。众人有目共睹,明明是他占了上风,吃亏的却是他,围观的人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刚离开一会儿,你们就打起来了。”陈昌旺呵斥张李两人,又问张哲源怎么回事。

    “小子,这事儿没完。”

    李新田怒吼着,又踹向张哲源。张哲源回敬了李新田一脚,又要向前挺进。

    陈昌旺上前拦住:“还没打够啊?”

    张哲源说:“我鞋,我鞋还在屋里呢!”

    陈昌旺看张哲源蓬头乱发,眼睛被打得铁青,又低头看他赤着脚,脚已经被办公室前花池里的月季花刺扎破。一时间,陈昌旺这心里又气又心疼,于是说:“先回去吧,待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张哲源鼓动着下巴,余怒未消,又瞪了李新田一眼才走开。

    李新田冲着离去的张哲源又叫起来:“小子,别让我再看到你,有一天,我灭了你。”

    张哲源猛地回过头来,指着李新田骄横跋扈的面孔说:“我等着你呢!”

    不远处,王若华置身于围观者当中,一直发愣。平时勤劳、风趣、温文尔雅的张哲源打起架来竟然如此野蛮,真是让她难以置信。张哲源猛然回头的眼神,倔强的面孔,以及挥手的动作,都倒映在王若华的眼睛里。她看到一个桀骜不驯,争强好胜的男孩子。

第十三章 吃亏是福

    夜幕笼罩下来,陈昌旺拎着一双布鞋向曲阳三建民工宿舍走去,还没到张哲源宿舍门口,陈昌旺就听到张哲源熟悉的声音。

    张哲源在宿舍内说:“痛快,今儿打得真是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陈昌旺进入民工宿舍,怒气冲冲地看着张哲源。并训斥说:“张哲源,又嚷嚷什么呢?还没打够啊?”

    屋内张哲源的几个工友愤愤不平,都嚷嚷着要去找打人者,为张哲源鸣不平。张哲源和这几个民工平时相处得不错,从初春到夏天,他们一起同甘共苦,亲如兄弟,见张哲源受欺负,哪能善罢甘休。

    陈昌旺看了看张哲源的伤势,然后又关心地问:“有事没有,出去上诊所看看。”

    张哲源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小意思。”

    陈昌旺把鞋放下就要走,又叮嘱张哲源:“有事找我啊!”。

    张哲源把陈昌旺送到门外,回头看了看几个工友。平静地说“有代、喜兵,小云,没事了,没事了,快吃饭去吧。”

    屋内还有一个年少的大男孩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只是担心地看着张哲源受伤的眼睛,单纯懵懂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小姑娘。这个大男孩儿叫叶建营,是张哲源的老乡,第一次出门打工,从初春到夏天一直都跟着张哲源。

    其中一个虎背熊腰,身体壮实的民工叫张有代。“建营,你老乡哲源让人打了,你怎么还当作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问问你老乡有事没有,用不用到诊所看看。”张有代走到叶建营身前,带着责怪的语气说。

    经张有代这么一说,叶建营这才慢慢站起来,又坐到张哲源床头,有些胆怯地问:“哲源,用去看看不用?”

    张哲源微笑着说:“没事儿。”

    看着只有十七岁的叶建营温顺的像只糕羊,张哲源仿佛看到自己曾经刚出门打工时的样子,单纯而又懵懂。

    经过一夜的熬痛,张哲源的眼睛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肿得更厉害了。中都成公司的人见他就问怎么搞的,他随口说是碰的,如果再追问下去,他肯定会说实话。

    公司经理室内,张哲源正埋头拖地,想用头发极力掩饰自己受伤的眼睛。经理乔蓝祥端坐在椅子上,无意中看到张哲源铁青的眼眶。于是关心地问:“小伙子,眼睛怎么了?”

    张哲源停下手,慢慢站直身子。有些扭捏地说:“不小心,碰了一下。”

    “打架了吧!”乔蓝祥笑呵呵的说,“和我年轻时一个样,争强好胜。”

    张哲源慢慢低下头,看来是默认了。他听乔蓝祥突然又莫名地问:“小伙子穿多大号鞋?”

    张哲源愣住了,不知其中的意思,看着乔蓝祥大腹便便,像一个弥勒佛一样,慈祥地笑着,一点架子也没有。他却克恭克顺,生怕说错话。他说:“三九四零都可以。”

    乔蓝祥起身走进卧室取出两个鞋盒,又微笑着说:“这有两双鞋,一双我穿过了,一双我穿上有点小,你拿去试试看能不能穿?或者送给你的工友也行。”

    张哲源接过鞋盒,呆立在原地,感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几乎让他忘记了眼睛的肿痛。

    微风掠过小路,苍翠的月季花轻轻摇摆,好像在炫耀中都成公司前惟一的风景。

    公司前仍然是张哲源忙碌的身影,正在挨门逐户地打扫卫生。渐渐接近接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办公室,张哲源才不经意地注意到王若华伫立在门前,正在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王若华的目光闪烁着哀怜的讯号,张哲源能感觉到她在为自己的肿胀的眼睛而担心,甚至是感同身受。

    渐渐地,两双青春的眼睛又交织在一起,默默无语,却胜似任何关心和安慰。

    张哲源是个要强的人,不希望被同情,尤其是来自一个女孩子的恻隐之心。他闭上眼睛,低下头,不愿意让王若华看到自己糟糕的伤势,而影响她多愁善感的内心。谁知他越是如此,王若华的表情越显得担心和揪结。

    水池前,张哲源正在冲洗拖布,陈昌旺走过来问候他的伤势。情况不容乐观,肿胀的面部几乎覆盖了张哲源半边脸颊。

    张哲源是在陈昌旺办公室受的伤,陈昌旺心里很过意不去,然而除了关怀和问候,陈昌旺也希望能为张哲源做些什么。虽然如此,陈昌旺还是想知道张哲源和李新田打架的原因。

    “昨天到底为什么打架?”陈昌旺带着满是责备的口吻问,“看你平时挺斯文的,打起架来这么野蛮。你知道吗?你们昨天差一点砸到复印机,砸坏了,别说我丢工作,你一年工资都陪不起。”

    提到打架的事,张哲源心里还是余怒未消。他保持着平静地心态说:“当时你没在,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和角度,相信你也会出手的。”

    陈昌旺继续说:“你明知道打不过他,还要跟他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吃亏的。”

    张哲源突然变得亢奋起来,倔强地说:“我就是在吃亏中长大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会说出这样不招边际的话。

    话音刚落,张哲源就觉得身后有人走来,听声音已经近在咫尺,而且是平时最熟悉的脚步声。他惊慌地侧过头,见王若华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他顾不得看王若华的美丽容颜,也不再和陈昌旺斗嘴,只是下意识地拎起拖把就走,落慌而逃。这和昨天打架的张哲源简直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是什么原因让张哲源的举止前后有如此大的反差,在王若华的面前总是表现得很惊慌。抛开感情外,只能用“在意”两个字来诠释,张哲源很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尤其是在王若华面前。

    如果不是耳闻目睹,王若华是绝对不会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倔强,刚毅的人,那些只有出现在电视和书籍里的人物,竟活生生地刻画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灵魂被深深地震憾着,仿佛被张哲源倔强的性格强烈地感染了,内心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从那天起,王若华就像中了魔法,在青春懵懂的岁月里迷失了自己,爱情往往就这样发生了。

    时间飞快地向前推进了十多天,王若华终于又看到了张哲源那张完好如初而又充满稚气的脸庞。过去的一场小小风波对他来说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一样,丝毫也没有在意过。只是有一点王若华不明白,看似乐观的张哲源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开始变得害怕自己,不敢接近自己,已经不像刚遇见时那样从容大方了。

    王若华坐在办公桌前只手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秋水般的双瞳中流露着心事。对面的江花摇头笑了笑,却是心知肚明,不忍心打搅。王若华居然对相貌平平的张哲源动了心,这确实是个意外,毕竟两人之间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无论是在条件和相貌上,甚至在“身份”上。虽然在爱情上不讲究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江花也只是置疑他们往下发展的勇气和决心。

    一辆轿车停在承德平泉公司办公室前,随后传来鸣笛声,惊醒了心事重重的王若华,王若华这才回过神,匆忙拿起文件夹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王若华的眼睛就会下意识地望向中都成公司,张哲源常出现的地方,每每如此。她感觉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在响应自己的举动,不知道自己是身不由己,还是情不自已。

    中都成公司前的临时岗哨上,张哲源正在和一个胖子保安在遮阳伞下聊天。当发现王若华的身影时,他的五官就变得鲜活起来,但是当王若华坐车接近,他又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在车上,王若华目不斜视,任由轿车拉近张哲源,又远离张哲源。虽然她装作若无其事,但是仍然感觉到了张哲源出神的五官,尤其是那双专注的眼睛。然而她还是不太不明白,张哲源为什么已经变得不敢靠近自己了。

    胖子保安轻轻地碰了碰张哲源,冷不丁地说:“刚才那个女孩儿眼睛挺漂亮的。”

    张哲源收回远去的目光,笑了笑,意思绝对是表示赞同。

    胖子保安还有下文,又接着说:“就是她平时总往这看,看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张哲源还是笑而不答,只是笑容中浮出几分苦涩和无奈。如果条件允许,他肯定会对胖子保安说:“别臭美了,哪儿是在看你,那是在看我。”

    “张儿!叫一下实验室的于武。”

    中都成公司质检室内质检员关铁顺向张哲源招手喊话。

    张哲源应声走出遮阳伞,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他直皱眉头。

    在中都成公司的对面、小路旁边有一间孤立的小屋,这就是中都成公司的砼块实验室。有时张哲源无聊的时候,也会在这个小屋闲坐一会儿,和实验员于武聊天。

    实验室内,实验员于武正在填写实验报告。只见张哲源进屋说:“于师傅,关工叫你呢!”

    于武放下笔,眯着眼笑了,随后起身走出了小屋。

    实验室内还有一个人,正冷冷地盯着张哲源,正是和他打架的李新田。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都以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彼此,甚至是嗤之以鼻。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干燥,似乎弥漫着火药的味道,随时有可能再引起一场搏斗。倒是张哲源坦然地说了一句:“哟,帅哥也在哪!怎么着,还打吗?”

    李新田禁不住笑了一下,没好气地回应说:“打扫你卫生去吧!”

    实验员于武刚好返回来,说他们这是不打不相识。

    张哲源却不以为然:“打了也未必相识。”

    李新田突然埋怨起张哲源,仍有些愤愤不平地说:“你小子出手够狠的,我这肋骨到现在还疼呢。”

    “彼此。”张哲源冷笑着,“我这眼睛还肿了一个星期呢!”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还是满脸地不屑,即使不做朋友,也不至于做敌人。

第十四章 涌动的青春

    黑夜,一辆中巴车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驶出三杉欣欣家园工地大门。车内播放着劲爆的舞曲,张哲源和司机刘江伟在音乐的驱使下手舞足蹈,显得毫不惬意。“江伟,今天晚上咱们上哪儿?”张哲源大声地问司机刘江伟,生怕刘江伟听不见似的。

    刘江伟也大声地回答他:“去房山工地拉点儿工具。”

    张哲源特别惊讶:“房山?那什么时候回来呀?明天我还得上班哪!”

    刘江伟嘿嘿笑了笑:“还不相信师傅的车技吗?天亮之前肯定把你拉回来。”

    “天天晚上跟你跑车,我都快变成夜猫子了。”

    “没事儿,大不了师傅还请你打台球。”

    张哲源苦笑着,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等待他的又将是一个刺激、难眠的夜晚。

    中巴车载着舞曲一路狂奔,犹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车内张刘两人特别兴奋,一路带着豪情逸致,显得忘乎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后,两人才渐渐安分下来,而且都有了困意,先后打起了哈欠。

    刘江伟把车停在了路边,关掉舞曲又打开了收音机,并从兜里夹出一支烟。“徒弟,要不要来一支?”刘江伟和张哲源说话,见张哲源不作声,才发觉他早已进入了梦乡。

    夜很静,凉风吹得路边的杨树叶哗哗作响,蟋蟀躲在草丛中吱吱地叫个不停,偶尔有车辆从中巴车旁驶过,又很快消失在夜里。

    车内光线暗淡,张刘两人睡得很香,只有收音机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情感故事,只是背景音乐如泣如诉,哀感顽艳。

    睡梦中,张哲源好像受到了音乐的熏陶,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人就醒了过来。车窗外是陌生的环境,车厢内是伤感的音乐,他胸口一热,一时倒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张哲源的意识渐渐清醒,听着伤感的音乐,生平第一次感到生命的孤寂,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间升起。自从遇见王若华,他感觉某些莫名的情愫开始在内心滋生、蔓延,越发地不可收拾。他天真地想,是不是荷尔蒙在作祟。平凡的生活已经不能满足张哲源对爱情的渴望和幻想,他满心地希望,憧憬和向往,可面对现实生活,却又深感迷茫。

    张哲源想要清醒点,不准自己再想入非非,索性就听起收音机来。听了一会儿后,他叫醒了刘江伟,中巴车继续前进。

    夜去明来,太阳悬挂在东方,美好的气息依然弥漫在三杉欣欣家园工程上空,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水池前,王若华在默默地梳洗,旁边的刘江伟在默默地擦车,两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远处的曲阳三建民工生活区一片安宁,王若华不时地引领而望,依然不见张哲源来上班。张哲源远没有初到中都成公司时那么勤快了,是她最近才发觉的,一般中都成公司的班车不到,是见不到张哲源的影子的,好像张哲源也在体会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也许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和领导混熟了,变得懒惰了,也就无所忌惮了。

    王若华遐想联翩,眼睛再次望向曲洋三建民工生活区。这次她没有失望,看着张哲源带着微笑迎面走来。

    “嗨!”

    张哲源走近水池,居然招呼了一声。

    王若华很惊讶,手中的梳子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尽管她知道张哲源是在和身旁擦车的刘江伟打招呼,但心头还是一颤,怦怦跳个不停。

    张哲源接着说道:“刘哥,我帮你擦车,待会儿让我把车开回生活区行不行?”

    刘江伟嘿嘿一笑,说:“省省吧,还是我自己来吧!”

    张哲源心里美滋滋的,只差连蹦带跳地走过水池,只因为看到王若华,奋外高兴罢了。

    中都成公司的班车迎面开来,平稳地停在书记室门前。书记张志强第一个从车上走下来,还是那张和蔼的面容,一副方框眼镜。张哲源不得不佩服司机办事精干,连停车都知道停在哪妥当,这让他增长了见识。

    张哲源向刚下班车的张志强问候:“来啦张书记。”

    张志强哎了一声,并和蔼地笑了一下。

    “张儿,会议室的水桶在车上,搬下来吧!”紧随其后的王虎城提醒张哲源。

    张哲源应声,又向刚下车的技术员赵芳轻轻点了一下头,赵芳笑脸迎人,很高兴地回敬他。

    北市是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中心,讲文明,讲礼貌越来越展示着社会主义国家的良好风气,也直接衬托出一个人的内涵和修养。张哲源热爱祖国,也热爱每一个默默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的人。

    天气灼热,骄阳似火一般炙烤着大地。当人们还在留恋春夏之际的旖旎风光时,炎热的夏季已经悄然无声地来临,人们别无选择,只能极不情愿地接受大自然的考验。

    大热的天里,张哲源干脆把衬衣的短袖挽上肩头,嘴里依然哼唱着流行歌曲,工作中倒也自得其乐。他提着拖把从王若华门前经过,被迎面走来的陈昌旺一把拽住。“走,去我屋里看隋唐英雄传。”陈昌旺热情地说,挽着他的胳膊微笑着。

    张哲源推辞:“不行,老陈说不让我去你屋了,再说了,上着班呢,让老陈看见非训死我不可”

    陈昌旺热情不减,拽着住张哲源的胳膊就走:“那怕什么,走走走”

    张哲源脚底好像生了根,任凭陈昌旺生拉硬拽依然寸步不移。陈昌旺只好放弃,并惊讶地说:“劲儿还不小呢!”

    王若华在屋里注视着张陈两人,不知道两人拉拉扯扯地在干什么,但是看两人的亲密程度,想必友情肯定不一般。她觉得张哲源好像交友很广,有时见他和民工搭伙外出,时常还在保安室内和保安一起“狂歌劲舞”,就连陈昌旺那般高傲自负的人也和他亲如兄弟一般。越是好奇,王若华就越想弄明白一切,去试着接近张哲源,去了解张哲源。

    看着张哲源走向水池,王若华紧走几步抢在前头,满以为张哲源会凑过来搭讪。谁料张哲源不离不‘去’,只是站在水池不远处,并和自己保持着一定距离。

    骄阳下,小路上蒸气翻腾,两人的身影非常醒目。最终张哲源也没向前跨出一步,王若华满心的希望渐渐落空,只好端起满溢的水盆离开。

    午后,天气热得更是铄石流金,简易的民工宿舍内似蒸笼一样,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张哲源无法午睡,只好到陈昌旺的办公室消暑。

    陈昌旺的办公室内播放着刘若英的歌曲——《很爱很爱》,张哲源轻轻地跟着呵唱,感受着优美的旋律,并时而跟陈昌旺聊上几句。两人聆听着音乐,有说有笑,闷热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愉快的心情。

    陈昌旺有节奏地抖动着衬衣,突然冷不丁地跟张哲源说:“我有一个女同学和你一样,也很喜欢听这首歌。”

    张哲源哦了一声,问:“现在在北市吗?”

    陈昌旺有点儿纳闷儿,实在不明白张哲源话中的意思。紧张地问:“问这个干嘛?”

    张哲源笑着说:“这么敏感,我是想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陈昌旺也笑了,打趣说:“过几天就来,到时别见了人家女孩子转身就跑呀!”

    说起歌曲,那可是张哲源情有独钟的爱好。他喜欢听歌,也喜欢记歌词,不少脍炙人口的佳句他都摘录在笔记里。他感谢音乐,在他飘泊的岁月里一直陪伴着他,鼓舞着他。如果有一天,音乐从这个世界销声匿迹,他不敢想象生命将枯萎成什么样子。可就是当前这首《很爱很爱》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从而改写了他平凡的生活。也让他彻底明白了什么是失,什么是得。

    陈昌旺询问起张哲源打工的日子,建议他学点技术,说建筑圈内没有他的出路。

    自己的出路在哪,未来又是什么样子,张哲源从来没有刻意地去想象过这个问题。尽管他知道一切不可能一帆风顺,风风雨雨还是要经历的。他仅仅是付之一笑,有些自负地说:“没有想过要学什么技术,也没想过要干一辈子建筑。”

    陈昌旺好像特别吃惊,笑着问张哲源:“那你想干什么?”

    张哲源愣了一下,有些深思远虑的样子。然后才信誓旦旦地说:“走自己路,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能实践,也算实践了活着的价值。”他的神情很坦然,像是在权释着坚定的信念

    陈昌旺非常不屑:“废话,又是你那个神秘的梦想。”

    张哲源看了下时间,是到上班的时候了,于是起身离开。他前脚刚踏入中都成公司,王若华后脚就跟着出现了。

第十五章 落花有意

    隔着公司会议室的窗户,张哲源已经习惯看着王若华从公司前走过,似乎每天都在等待着这个心动的时刻。对于窗外含情脉脉的眼神,张哲源始终无法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给自己,生命邂逅佳丽,是奇迹,还是天意?

    “张儿,这小字儿是你写的呀!”

    关铁顺打断张哲源的思绪,张哲源这才缓过神来。他惊骇地发现关铁顺竟然从抽屉里翻出了自己的日记,好在只是翻看了几页,没再往下看。

    关铁顺夸奖说:“这小字写得真棒,还有这小诗写得也挺压韵。”

    张哲源松了口气,感谢关铁顺没有继续翻看下去,要不然心底的秘密必将暴露无遗。

    会议室内仪容镜前,孤芳自赏的赵芳投来好奇的目光。似嘲笑地说:“哟,没想到这孩子平时不光能说会道,还会写诗弄词了,老关,念来听听。”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王虎城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念什么呢?都听听。”王虎城高兴地看着众人说。

    关铁顺笑了一下,然后开始照本宣科,富含感情地读起来:“金色年华俏青年,某晨佳人入眼帘。终日恍惚愿执手,龙未出渊空遗憾。”

    “嘿,张儿,你写的呀?”王虎城惊讶地问,“行呀张儿,有志气。”

    张哲源不好意思地笑着,午后的不虞之誉让他有点消化不了,于是以工作为由,起身想走。

    王虎城拦住他,说:“天热,歇会儿再干。”

    关铁顺突然问:“张儿家都有什么人?”

    “我爸,我妈,我大哥二哥,我姐。”张哲源一一介绍,“我在家最小。”

    “你家兄弟姐妹这么多!”赵芳吃惊地说,“我们家一个孩子折腾得就够累了。”

    在农村,儿女三四个的家庭比比皆是,赵芳算是少见多怪了。

    张哲源笑了笑,接着说:“这很正常,在我们农村的家庭里一般都是兄弟姐妹三四个。我们村就有一户,人家生了六个闺女,一直想要个儿子,因为有政策,不能再生了。后来人家就领养了一个男孩,可人家还想要一个亲生的。”

    赵芳厌恶地说:“重男轻女。”

    “是的。”张哲源点了一下头,“在我们农村思想观念落后,生女孩儿是有什么吃什么,生男孩儿吃什么有什么。”

    屋里王虎城等人揣摩到张哲源话中的俏皮后,一个个哑然失笑。

    片刻后,王若华返回。

    张哲源将身体慢慢移到窗口,屋里还有三双眼睛,他尽量做到若无其事。

    水池前,王若华频频回眸的举动被水电室内的员工看得清清楚楚,丘守业和王晋成诧异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员工王晋成纳闷地说:“承德平泉队儿这小姑娘看谁呢?不止一次了。”

    员工丘守业凑到王晋成身边,看着窗外的情景分析着说:“项目部的人差不多都是有家有室的,有几个离婚的也不招边儿呀!”

    两人反复推敲,把公司的男职员一一筛选,丘守业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张哲源身上。王晋成虽然模棱两可,但还是完全否定:“不可能,这不可能,两个人没在一个级别上。”

    “怎么不可能,我本身不就是个例子吗?”丘守业反驳,“想当初我穷困潦倒、一文不名的时候,不也遇到奇迹了吗?”

    王晋成拍了一下脑门儿,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看来平时没少聆听丘守业的爱情故事。于是说:“又提你当年,这一页儿咱能不能翻篇儿。”

    丘守业笑了笑,听王晋成又提议:“那咱们打个赌。”

    丘守业胸有成竹:“打赌你也是输。”

    两人赌定,输的一方请客,从头到尾不置一词的刘立柱倒自发地做起公证人,显然是想从中分一杯羹。

    然而在这场看似玩笑的赌局里,竟然没有输家,也没有赢家。

    一连几天,张哲源都没有见到王若华,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像是烈日下的月季花一样萎靡。空气中的含痒量似乎也降低了,勉强才能接济上他的呼吸,他第一次体会到看不到一个人的感觉——失落。

    张哲源向日记默默倾吐心里的秘密,诉说心里的感受,但他也极力保持乐观的心态,从容面对生活。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真真切切地闯进他的心里,走进他的世界,王若华是第一人,第一个女孩子。

    这天晚饭后,张哲源同工友老谭、刘江伟一起去沙峪广场上游玩。

    广场一角,朦胧的霓虹灯下。

    张哲源扩胸转体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然后向前冲刺而去。他张开双臂,翻了漂亮的跟头,让一旁的刘江伟羡慕不已。

    刘江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兴奋地说:“看师傅的。”说完,就模仿起张哲源的动作。

    张哲源想要阻拦,只见刘江伟已经动身,筋斗云没翻成倒是直接摔了个人仰马翻。刘江伟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斜倚在长椅上叫苦连天。张哲源在一旁似幸灾乐祸地说:“我这是在田间地头上摔了多少次才练出来的,你练也不找个软地儿练。”

    刘江伟苦笑着,突然发现不见了老谭,于是停止了哀叫。问:“老谭呢?”

    张哲源四处张望,这才留意到静止的跑步机上早没了老谭的影子。

    刘江伟看了一下手机说:“都十点了,老谭可能回去睡觉了。”

    张哲源也这么认为,和刘江伟又四处转了一下,就回了三杉欣欣家园了。当他们回到生活区,发现老谭的屋门还上着锁,才知道真把老谭丢了。

    本着工友的情谊,张哲源和刘江伟再次踏上了沙峪广场,寻找掉队的老谭。

    两人绕着广场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老谭,老谭竟然神秘失踪了。他们断定老谭临时可能有什么急事,没来得及打招呼才匆忙走开的。

    没有找到老谭,两个童心未泯的年轻人倒玩起了捉迷藏,刘江伟竟也从张哲源的视线里消失了。

    借助夜色和花丛的掩护,刘江伟正弓着身子向花池的另一端摸去,准备给张哲源来一个突然袭击。刚到花池的角,刘江伟就惊坐在地,原来张哲源早半蹲在此地恭候了,张哲源称自己这招叫“守株待兔”。

    刘江伟嘘出口气,不得不佩服张哲源的精明和智慧,然而让刘江伟佩服的还不只如此。

    两人笑语欢歌,沿着广场西幽暗的柳林小路往回走,殊不知一场飞灾横祸已经悄悄逼近他们。从林子中突然窜出五六个身份不明的人,手持铁棍向他们吆喝:“站住,干什么的?”

    刘江伟机警地扯了扯张哲源的衣服,示意他快跑,可张哲源佯作不知,谈笑仍如往常。从杂乱的脚步声中,张哲源听出身后的大概人数,及他和刘江伟之间的距离,应该小于十米。确切点来说,应该在六七米之内。

    刘江伟惊惶不安,只想丢下张哲源独自跑掉,见张哲源行若无事,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一段距离后,然后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没了声音,他们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好在有惊无险。

    “徒弟,刚才你傻啦!叫你跑你怎么不跑?”刘江伟突然责怪起张哲源来,真是要怒气冲天了。

    张哲源心有余悸,勉强地笑着:“你以为我不怕呀?”

    刘江伟更不明白了:“怕你还不跑?”

    张哲源解释说:“你没听到刚才那伙人手中都拿着铁棍吗?都拖着地走。”

    刘江伟反问:“我还以为你没听到呢?”

    张哲源苦笑了一下:“那你应该也听到了他们离我们有多近,咱们要是一跑,那铁棍要是飞过来,是你能躲得掉还是我能躲得掉?”

    刘江伟渐渐明白过来,但是转念又问:“哎,你说他们为什么追我们?”

    “可能是我头发该剪了。”张哲源分析着,“应该是。”

    刘江伟这就不明白了:“这跟你头发有毛关系?”

    张哲源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说:“你看我这头发,再看我这清瘦的身材,从后边看像不像是个女同志。”

    刘江伟一脸坏笑,打量了张哲源一番,点了点头说:“你还别说,还真是有点儿像,就这路灯下还真分不清公母。”

    “我说你用词不当啊!”张哲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刚才那帮人是色胆包天、心怀不轨,还以为咱俩走在是一对小情侣呢!但是咱俩这一开口说话,俩大老爷们他们追着也没意思了。”

    听张哲源这样分析,刘江伟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靠,快别说了,肉麻死了,跟你在一起真是提心吊胆,让人受不了。”

    虽然刘江伟还有些埋怨张哲源的意思,但他还是由衷地佩服张哲源的胆识和心智的,自叹不如。张哲源很庆幸刘江伟的配合,也感谢他在危急时刻,没有丢下朋友一个人逃走。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张哲源第一次用智慧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心理素质之强超出常人的想象。可面对王若华,他却总是手足无措,心慌意乱,同时也感到喜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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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轻易言弃介绍: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中国政治、经济、文化飞速发展,社会主义建设蒸蒸日上,青年张哲源做为一名平凡的中国公民深感骄傲和自豪。他长年务工在外,没有固定的工作,曾以为会平凡地度过自己的生命,虽然有过很多美丽的幻想,但认为那都是多余的。直到在他的飘泊岁月中,遇到一个叫王若华的女孩儿,才彻底改变了他对生命的认知......不轻易言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轻易言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轻易言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