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包羞忍耻
一天傍晚,客户老锁来美胜百货门市上取货,一边和哲源寒暄,一边自己拿货。
老锁故作惊讶地说:“今天张总自己值班呀!赋林两口子呢?”
哲源微笑着说:“老板在医院疗养呢,杰杰妈妈去幼儿园接杰杰了。”
老锁问:“老板怎么了,咋住院了?”
哲源想了一下说:“没什么大事,只是疗养,出差回来就去了。”
老锁又说:“看来赋林两口子对你挺信任啊,把这么大买卖都交给你一人打理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板相信咱,咱就把工作干好。”哲源边说边给老锁开清单,一一记下老锁挑选的货物。
老锁拿着一盒打火机又问:“现在二八八型号火机多少钱?”
哲源不假思索地说:“三毛四。”
老锁神秘地看着他说:“你记错了吧,一直都是三毛三。
哲源保持着微笑:“三毛四,记不差。”
“你肯定记错了,我拿的一直都是三毛三。”
“三毛四,谁来都一样,老板在这也是给你开三毛四。”
“你打个电话问下老板。”
“这个电话不用打,三毛四,记不差。”
老锁突然笑了,说:“打一个吧,我和老板说。”
老锁不但是美胜百货门市上的老客户,更是冯赋林的朋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取货的价格上略低于别的客户。张哲源将信将疑,这才拨通了冯赋林的电话。也怪他啰嗦,在得知价格后又说:“老锁非说是三毛三。”
他听得冯赋林在电话里狂吼:“三毛四。”
自从来到美胜百货门市给冯赋林打工,哲源已经不止一次受到这样的鄙视和欺侮。每一次都让他心寒齿冷,气愤不已,而每一次他都忍下了。若依张哲源前些年的脾气,受一点委屈就会摞挑子走人。而如今,他感觉自己一次次包羞忍耻是因为冯烁存在他和冯赋林之间。
那天下班后,哲源打通了冯赋林的电话,跟冯赋林谈起这天下午的事,非要跟冯赋林理论出个高低贵贱,人人平等。他理智地说:“哎,冯哥,咱俩心平气和地说一下,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你门市干了?”
只听冯赋林在电话那端好奇地问:“怎么了张子?”
张哲源接着说:“冯哥,在门市上我不要求别的,只要求一种平等。如果冯哥没把我当兄弟,那就从新找人吧!”
冯赋林在电话那端好像又突然惊慌起来:“什么事呀张子,你倒是说呀?”
张哲源心灰意冷地笑了笑说:“今天冯哥在电话里对我大呼小叫,我接受不了,不习惯。”
冯赋林开始解释:“不是不是,张子你听我说,当时你打来电话时我正着别的急呢!”
张哲源的表情有些麻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为冯赋林的解释感到好笑:“其实我非常愿意跟着冯哥干,如果冯哥想辞我就直说。”
冯赋林在电话那端又忙不迭地说:“我错了错了。”
哲源沉默了,冯赋林在电话里竟然毫不犹豫地竟向他道歉。一个老板向一个员工道歉,哲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憋屈得难受,哀莫大于心死,冯赋林的所作所为让他太寒心了。他也怪自己太天真了,不是要求平等,就可以得到平等对待。
没有听到哲源的回答,冯赋林在电话那端又惊慌地问:“喂,张子,还在没有,喂?”
张哲源应声“在呢!”又顿了一下说:“冯哥,希望以后别再发生这样言语过激的事。”
张哲源一直称呼冯赋林为冯哥,那在冯烁面前的辈分自然升级为叔叔。这虽然说明不了什么,却在无形中划开了他和冯烁之间的界线,最起码他已经将自己拒之于界线之外。
就为这事,哲源至少有半月没怎么和冯赋林说话,除了工作上的事,冯赋林问他一句,他答一句,日常生活中,多余的废话是一句没有。但是对工作来说,他依然恪尽职守,决不会把个人恩怨参杂到其中。
冯赋林似乎也觉察到哲源情绪反常,也可能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的确有些过火,于是便时不时地和哲源说笑,不知道是不是在表示歉意?起初,哲源敷衍了事,不为所动。可冯赋林好像用上了“愚公移山”的精神,坚持要用自己亲切、豪爽的笑脸换来哲源的笑容。渐渐地,哲源好像也被冯赋林不拘小节的笑脸给感染了,终于开颜而笑。只是他恍惚的笑脸中参杂着很多表情——沧桑、疲惫、甚至是麻木。
哲源微笑并不代表他大度,能容忍所有的事情,耻辱终究是耻辱,他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哲源在邯市待了快一年了,想着自己一路走来实在有些心力交瘁。一年了,梦想一直在支撑着他,他也不曾放弃,就是始终不能完全投入到目标中。一年了,他倍感生活的磨砺和煎熬,与其说一年,不如说这些年;经受过大喜大悲、成败得失的他,身心早已经麻木了。
有时候,哲源认为生活好比是包羞忍耻,在身份上时不时地会受到他人的歧视。有时候他还颓废地认为谈什么理想和抱负,在现实中好比是在痴人说梦,心中志纵然比天高,然则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打工者。他在qq日记里记录着这样一句:“不想被人呼来喝去,不想再靠打工挣钱。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实践想要的的一切,铭记耻辱,发愤图强。”而且他还把“铭记耻辱,发愤图强”这八个大字设置为自己的桌面背景,以此来时刻激励自己、鞭策自己。
一天中午,栗云帆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女客户小赵微笑着来到门市,原来是想退些货,顺便换成别的物品。
“怎么你们这批火机总是断火呀,打好几下都打不着。”小赵有些嗲声嗲气问栗云帆。接着又说:“人家客户都退货了,我没法了,只好给你们退回来了。”
栗云帆解释说:“这可能是打火机厂夏天剩下的存货,俺还准备给厂子退呢!”
“这不是液化气吧?”小赵又狐疑地问,“都说液化气不好打火儿,还会爆壳儿。”
“不是不是,这哪是液化气呀!”栗云帆又微笑着说,“夏天火机气里加压低,到冬天自然打不着了。冬天火机气里加压高,到春天天暖和了就容易爆壳儿。”
小赵突然很好奇:“一个打火机还这么多门道儿呢!”
栗云帆笑小赵:“你都送货好几年了,连这点门道儿也不知道?”
小赵摇头笑笑,恍然不知,又支使哲源把退回来的半箱火机搬到屋里。
哲源微微一笑,然后郑重地说:“不想被人呼来喝去,你还是自己搬吧!”
小赵又好奇地笑了笑,不明白哲源怎么会突然如此不近人情,以前的他可是服务态度良好。“张子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小赵笑着跟哲源说
哲源仍微微一笑:“有点儿感冒,没吃错药。”
小赵突然换了语气,又嗲声嗲气地央求说:“张子,那半箱火机死沉死沉的,我搬不动。”
哲源显得爱莫能助,然后慢条斯理地解释:“如果从门市上往外搬,我义不容辞,这叫份内之事。你要是叫我从外边往门市里搬,这不能做,因为这是退货。”
听了哲源幽默、剀切的解说,小赵笑得倒开心了。说:“张子,你看咱俩认识都快一年了,这点忙也不帮啊!俗话说的好,这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哲源又郑重地说:“不是我不帮,这是原则问题,换成是谁也不会帮。”
小赵仍然央求:“什么原则呀,就这一回,就这一回。”
哲源还是摇头:“不行不行。”说完,他拿起货架上的鸡毛毽,直接走出了门市。
美胜百货门市旁边的孩子见哲源出来,都径直地跑了过来,又要和他比赛踢毽子。
哲源一边和孩子们在一起玩,又听小赵让栗云帆支使自己就范。栗云帆则说:“人家就是这性格,愿意的做事不用你说,不愿意做的事,你说也没用。”
这天下午,哲源从物流中心提货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客户老刘。两人把车停在路边闲聊起来,老刘又掏出一支烟递给他。哲源平时几乎不怎么吸烟,看老刘亲切和蔼的样子,推辞不是,不推辞也不是,于是恭敬不如从命。
虽然哲源接下了老刘的香烟,但还是发自肺腑地告诫和劝说:“老刘,少抽点烟吧!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老刘只说行,然而又叹了口气说:“我都抽了一辈子了,哪一天让我不吃饭行,让我不抽烟可不中。”
哲源哑然失笑,又劝了一句:“能少抽点尽量少抽点,还不如买点吃的东西呢!”
老刘笑着说:“张子说的是,少抽点。”
老刘说着话,掐掉了刚燃了一半的香烟,又打量了一下哲源三轮车上的货物。问:“张儿,车上拉的啥货?”
哲源毫不掩饰地说:“电池。”
“啥电池?”
“两粒南浮。”
“冯赋林进的这两粒南浮划多少钱每支?”
“我这有货单,你算一下。”
哲源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提货单,并递给了老刘。老刘看到提货单,就像发现金子一样,马上用手机计算器细细核算。算完帐,老刘嘘出一口气说:“看来冯赋林这两粒南浮也不赚俺送货的多少钱啊!”
哲源补充说:“除了扑克,这电池和火机差不多每支都是一分钱利。现在竞争太厉害,老板也就是走个量,真不赚你们多少钱。”
老刘愣了一下,好像在想什么,然后谨慎地问:“张儿,这冯赋林从哪个厂家要的货,地址和电话你知道不知道,不管是扑克牌,还是火机和电池?”
哲源的眼睛顿时闪亮起来,笑了笑说:“知道啊,哪个厂家的地址和电话我都知道,包括厂长姓什么叫什么。”他像是在炫耀自己记忆力,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可是没想老刘问这些事情的意图何在。
听了哲源的话,老刘的表情突然显得很兴奋,然后又感慨地说:“我送了有几十年货了,现在也跑不动了,想开个门市。”
老刘愣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哲源却先开口了:“行,老刘,等你开了门市,我跟着你干。”
老刘笑着说:“你是冯赋林门市上的红人儿,冯赋林怎么舍得放你走。”
只见哲源闭上眼睛,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老刘,我在人家门市上待了都快一年了,老板一直把咱当傻子看待。”他紧皱着眉头,好像已经不愿提及过去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闷在心里又觉得难受,好不容易碰上老刘,就把老刘当成了倾诉的对象,也好诉说一下肚子里的苦水。
老刘眼睛一亮,笑着问:“怎么了?”
哲源接着说:“有时候老板做错事了,非得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错了。有时候说话还挺伤人,人家是老板,咱是员工,人家说什么难听的话,咱都得接着听着。有一回,一个小卖部的人来进货,人家还没选好要哪种打火机,老板就催我,说我别在那晕了,快给人家拿打火机呀!当时气得我要死。我说,人家还没说好要哪种打火机呢,你自己拿吧,说完,我都往一边走了。还有一件事,我都不愿意给老刘你提,算了,不说了。”
老刘愣了一下,然后给出看法。说:“这就对了,咱拿咱的工资就行了,管他说啥呢!”
哲源又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像老刘你想的这样就行了。”
老刘愣了一下,似乎也看出了哲源的苦恼,于是提议:“张儿,你不如也送货。”
哲源仍带着叹气的口吻说:“第二年吧!说好给人家干一年呢!其实杨子,还有你们那小赵,都说叫我第二年送货吧!每天骑着电动车在市里边转悠,轻轻松松就能弄个百八十元。”
听哲源把送货的事看得这么简单,老刘不由得就笑呵呵的。并告诉他说:“张儿,送货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只要你送起来了,就知道了。但是只要你不懒,在邯市就有饭吃。”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老刘渐渐收敛了笑容,带着试探性的语气问哲源:“张儿,我啥时候开门市的时候,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厂家电话和地址对我说?”
“没事儿老刘,我支持你。”哲源豪爽地答应,“我现在就可以对你说。”
哲源毫无心机,说话好像也没经过大脑。不过,老刘倒是感到很意外,可能没想到哲源会如此痛快得答应他,一时高兴得还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现在不慌张子。”老刘看似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等我开门市的时候,你把你知道的厂家电话和地址写在一张纸上,交给我就行了。”
哲源热情奔放,还是满口答应,倒是把这事当成了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显得豪爽又仗义。就这样,老刘的一根香烟就让他把冯赋林的财富源泉供了出来,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
生活中,张哲源的软肋就是别人对自己好,不只是老刘的一根香烟就能让他把冯赋林的财富源泉供出来。别人的一个微笑或一句热情的话,都会让他掏出整颗心来坦诚相待。
等老刘走后,哲源满腔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也渐渐意识到这事不应该这样做。虽然和冯赋林闹过矛盾,但也不至于掐断冯赋林的财路,置之死地而后快。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也违背他的良知。
日后,当老刘再问到这件事时,哲源则表示非常歉意,委婉拒绝说:“对不起老刘,这事我想来想去不能这样做。虽然有时老板做的事、说的话很伤人,但我也不能吃里爬外,咱毕竟现在吃的是人家的饭。”
老刘则无所谓地说:“张子,我不勉强你,你这样做是对的。”
哲源还是表示非常的歉意,又给老刘指出一条明路,说:“其实老板知道的这些厂家,都是老板亲自到外地跑出来的。如果老刘真想开门市,你也可以到外地跑一下。还有,从哪个物流发来的货,我可以对你说。”
虽然哲源的话里除了歉意,没其他的意思,但老刘却似乎听出另一番寓意——人一定要靠自己。
第四十八章 哀莫大于心死
转眼就是腊八,有句古语很多人都知道:“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岁月流逝,转眼又是一年,哲源一直在前进的道路上彷徨,过往的云烟依然缭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冯赋林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宫于心计。跟了冯赋林快一年了,哲源对这类人很反感,年终注定要与冯赋林分道扬镳。
数月前,冯赋林装修房子,委托其外甥田鑫设计并施工,田鑫则利用冯赋林对其的信任,从中谋取私利,偷工减料。人做事,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灵,田鑫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被哲源无意中发现,可哲源并没有捅破这件事,都只因为田鑫曾帮过他,也谈不上恩惠。冯赋林虽然有时很自以为是,但哲源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其被蒙在鼓里。那时他有些矛盾,对此事袖手旁观,还是让唯利是图的人醒悟,他有些为难。
有一天,田鑫与哲源因为租房的事反目,但是哲源还是没有将其告发的意思。直到今天,冯赋林和他谈话,他最终才决定吐出心中隐忍很久的事实,不再姑息养奸。
其实,冯嫂在美胜百货门市上时,哲源就想把这件事捅破,提醒冯赋林别太相信别人,尤其是身边的人。当然,他这话里也包括自己。他说得很委婉,显得倒是很神秘,冯赋林则说他是在故弄玄虚。当时,他苦苦一笑,想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事,自己何必趟这趟深水,反倒落得一个挑拨离间的嫌疑。所以他就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中,这一拖就到了今天。
今天,哲源只想在离开美胜百货门市之前,再做一件公益的事,化解一直存在心中的不快。 “冯哥,还记得几个月前,我给你提的一件事吗?”他淡定地跟冯赋林说起冯家装修房子的事。
冯赋林带着笑脸聚精会神地问:“啥事儿?”
哲源接着说:“几个月前,我不是提醒冯哥别太相信别人,尤其是身边的人,也包括我在内。”
冯赋林略一沉思,点头连连说是。
哲源愣住了,想了一下才说:“冯哥夏天装修房子的时候,不是剩了些瓷砖吗?还是我用三轮车去建材市场退的货。”
冯赋林凝神想了一下,又点头连连说是。
哲源认真地问:“冯哥还记得每块瓷砖的价钱吗?”
冯赋林又想了一下:“时间长了,记不太清了。”
哲源看似记忆犹新,言之凿凿地说:“当时票据上写的是,每块瓷砖的价格是两块五。”
冯赋林好像突然记起来了,连连说是:“不错,是两块五。”
哲源突然认真起来:“我只想对冯哥说,其实实际价格不是两块五。”没等冯赋林开口,哲源又补充了一句:“冯哥是聪明人,别的我也不多说了。”
冯赋林的眉头紧皱起来,表情也变得很复杂,应该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停了一会儿他倒苛责起哲源。问:“你怎么当时不跟我说?”
哲源微微叹了口气,看似苦笑了一下:“我和冯哥说过,冯哥当时说我是在故弄玄虚,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了。”
冯赋林又带着埋怨的语气说:“你说我怎么会不信?”
哲源又淡然笑了笑:“冯哥,今天我说的话,你也别太当真,说不定我又在挑拨离间呢!”
冯赋林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深思,脸上找不到一块松懈的肌肉。
古语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哲源想起这月月初发生的一件小事,想想就觉得尴尬,同时又在心里埋怨自己。时值今天,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那天的早晨,北风凛冽,寒气侵肌裂骨。哲源一路小跑冲向市场附近的公厕,经过一理发店时就渐渐慢了下来。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从店内走出来,步履蹒跚,要靠手扶着腿才能够勉强行走。命运多骞,天妒芳容,他为之感叹。
突然女孩儿在张哲源不远处摔倒,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来,然而却没有做到。看到眼前的画面,哲源心头猛得抽搐了一下,怜香惜玉之心便油然而生。他几步走上前,伸出手想把女孩儿搀扶起来,手是伸出去了,然而却僵在了半空。
如果倒地的是位老人,他会豪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可问题的关键是,倒在地上的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有事儿没?”
张哲源轻声地问女孩儿,也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声,想要扶起女孩儿,却又显得不太大方。
女孩儿的表情很痛苦,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最后挣扎着终于爬起来,张哲源这才松了口气。
时值今天,张哲源还在懊恼自己当时临危不救,非君子所为。事后他分析了自己的心理,可能是受孔老夫子的影响,男女授受不亲吧!
后来,他又见到那个女孩儿,是一个健全的姑娘。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命运多骞的人。为此,他多少有些欣慰。但是他转念又想,是不是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对于哲源来说,今天的主题就是回忆。在邯市的一年里他深切地体会到世间的人情冷暖,厌烦了世人的狡诈和虚伪,真是已经身心麻木,有些哀莫大于心死了。对于未来,他仍在希望,对于理想,他感觉力有不逮。他只盼望时间可以快点流转,到了年底他就可以结束工作,摆脱冯赋林,解脱疲惫不堪的躯壳。
数九寒天,天气干冷,特别容易上火,这时感冒就会乘虚而入。
哲源很不幸运,这天感冒了,鼻塞、头痛、四肢无力。
第二天,哲源感冒不见好转,反而转化为发烧,带病上了一天班,回家就瘫在了床上。他向上帝哭诉,祈求上帝能救救自己。
第三天,哲源请假休息,这一天很快过去。
第四天,哲源退烧,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康复。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应该归功于他平时的锻炼,有个好底子。
这天哲源很忙,门市上到了很多货,都得他一个人往仓库搬运。何止是忙,简直是累,刚退烧,又赶上如此繁重的劳动。
美胜百货门市的邻居卖了一辆绿色电动三轮车,外观精致典雅,动力强劲,吸引着哲源和冯赋林前去观望。
冯赋林啧啧称羡,一直想换掉自己的三轮车,却苦于没有参考的对象,现在看到新式的电动车,不禁眼前一亮,霎时就产生了购买的**。
三轮车也吸引了哲源的目光,他轻轻地摩挲着,不由得说:“我也买一辆啊!”
冯赋林看似有些吃惊:“你买三轮车干嘛?”
哲源带着浅浅的笑容说:“第二年我准备送货。”
冯赋林做出一副惊讶状,于是又问:“怎么,第二年不上班了?”
哲源简单笑了一下,心想不是冯赋林太天真,就是还把自己当傻子看待。一年之中经历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换成是谁都不会再踏上这条心寒的老路。然后他才说:“再换一种生活方式啊!什么生活也得体验体验!”
冯赋林爽朗地笑着说:“行,我大力支持你。”
哲源又笑了笑,见冯赋林愣一下又说:“一开始你送货可能不好送,从我这取货我按进货价给你,我赔着运费支持你。”
哲源带着一丝笑容说:“不用,别人取货什么价格,我什么价格就行了,我不搞特殊。”
有顾客光临美胜百货门市,两人回门市招待。
送走了顾客,冯赋林拧眉深思。冷不丁地问哲源:“张子,你有没有发现下半年咱门市上有些客户一直没来?”
哲源想了一下,一一说出:“老张、小朗、老薜、还有老谢两口子。”
冯赋林又说:“你可能也知道这些客户为什么一直没来。”
听着冯赋林话中有话,哲源不由得笑了一下,然后直言不讳地说:“冯哥,这客户都有自由取货的权利,不能因为某个客户去别人那取货,你就把人家拒之门外。不管客户去谁那取货,来了咱就欢迎,不能把生意往外推啊!”
冯赋林冷笑了一下说:“我这个人就这样,从我这取货就别去别人那取货,去别人那取货就别来我这取货,主要是现在竞争太厉害了,不得不防啊!”
哲源虽然心里不屑于冯赋林的话,但还是保持着阑珊的笑意:“冯哥,你这样想就错了,你限制了客户取货自由,客户就会感觉被一根绳子拴住了。不自由,毋宁死,冯哥应该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中有话,好像是在勾心斗角。
傍晚,冯烁下楼和哲源一起守门市。
冯烁见哲源一个人在印刷火机广告,忙搬了个马扎坐到小铁桌前帮忙。
哲源忙说:“我自己来吧,你去里边看电视吧!”冯烁愣了一下,依然还是那然话,好奇地跟他说:“两个人不快点儿?”
哲源嘴角动了动,总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只好接受冯烁的帮忙。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哲源负责印刷,冯烁负责把印刷好的火机再次插入火机底坐。哲源发现一点,见冯烁总是先用左手把火机递给右手,然后由右手插入火机底座。于是他让冯烁尝试着用左手直接把火机插入底座。
冯烁莞尔地笑了一下,可爱地说:“我不是左撇子,再说了,我已经习惯用两个手了。”
一盒打火机被冯烁不小心洒了一地,她抱怨自己说:“看我笨得,把一盒打火机都洒地上了。”
哲源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来到门市上的时候,我和你一样,也是成盒儿成盒儿的往地上洒。”
冯烁绷着嘴笑,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哲源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让她觉得有意思。
一阵阵寒风吹打着门帘摇曳不定,不时地灌进屋来。冯烁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渐渐已经无法抵御寒冷,整个人已开始微微发颤,不时地用手背去触碰鼻尖。哲源知道不仅仅是因为寒冷冯烁才颤抖,才会用手背轻轻抵着鼻尖,其实油墨的刺激味也是罪魁祸首。“好了,门口冷,快去里边吧,打开电暖扇。”他担心地催促冯烁
冯烁似乎还要坚持下去:“没事没事。”
哲源停止印刷,到门口插上通往电视机和电暖扇的电源。“快去吧!门口冷。”他又催促冯烁。
冯烁这才起身往里走,坐到小太阳前还在颤抖。
哲源忙完工作,留下冯烁在屋里看电视,自己则拿着鸡毛毽出去玩了。
门外天气寒冷,孩子们也懒得出来玩。哲源一个人踢了会儿毽子,觉得无聊和寒冷,于是就回屋了。他刚进屋,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就莽撞地闯了进来,好像还喝过酒,推开他直接走向冯烁。冯烁正在看电视,对于突然闯进门市内的陌生男子感到很是恐惧。
“你是冯烁吧!跟你妈长得真像。”陌生男子憨笑着看着冯烁说,还有些醉马倒枪的。
冯烁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慌,只是勉强微笑着作为回答。
陌生男子又说:“你肯定不认识我,几年不见你都长大了。”
冯烁还是勉强微笑着,对这个陌生男子又畏又敬。但是听男子的话,应该和爸爸妈妈认识。
陌生男子的粗鲁举止似乎惹怒了哲源,哲源几步走到冯烁身旁,站在冯烁和陌生男子中间。虽然冯烁和陌生男子之间有柜台相隔,但依然显得惊恐不已。
陌生男子伸手就推哲源:“没你事,你出去。”
哲源肩膀向后一闪,卸去了男子的力道。只见陌生男子猛然睁大了眼睛,听哲源背在身后的手嘎叭叭作响,就愣在了原地,人也好像清醒了几分。
“冯烁,我走了啊!”陌生男子看似惊慌地跟冯烁说,“对你爸说,有个峰峰姚庄的人来找过他。”
陌生男子没有道出自己的名字就仓皇离去,这让哲源感到意外,如果和陌生男子动起手来,他还真是没有胜算的把握。但是作为一个员工和叔叔,他感觉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因为在冯烁面前他表现得很英勇。
每到下班的时候,哲源总是会不经意地看向墙壁上的时钟。这天傍晚,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经意地扫视一下墙壁。当他准备把手机装进兜时,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副很矛盾的画面从他掠过脑海。他仔细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和手中的手机,原来两者在时间上相差了整整一刻钟。他马上查看手机中的网络时间,验证了一下两者的快慢,证实墙壁上的时钟确实慢了整整一刻钟。
霎时,哲源感到心头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何止是心痛,简直是心寒。
半年前,哲源就发现墙壁上的时钟慢了十多分钟。当时,他只是以为钟表慢,就重新校正了一下时间,可并没有多想。而现在钟表依然慢了十多分钟,是机械故障,还是人为操作,他心痛得实在是不愿往下想。
在美胜百货门市,虽然下班的时间是看天,但是也有相当固定的时间。这样一来,哲源每天下班的时间就要晚一刻钟。每天一刻钟,他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多看一会儿书、多学些知识、可以多查询一些跟写作有关的资料、可以多为理想出一分力。可是失去的时间,他再也找不回来了,剩下的只有心寒。
哲源踩上货架的一角,敏捷地将墙壁上的钟表摘下来,将时间校正又挂回了原处。
冯赋林看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好奇。于是问:“张子,怎么了?”
哲源浅浅笑了笑说:“这表慢十五分钟,我把它校正。”
冯赋林假装疑问:“怎么会慢这么多?”
哲源愣了一下,带着浅浅的笑脸又说:“半年前,这表就慢十好几分钟,我把他校正了,没想到现在这表又慢十好几分钟,我发现这表在玩我呢,玩了我快一年了。”
冯赋林笑呵呵地,脸上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笑容已经不再从容。
客户老刘突然到来,见两人都笑眯眯的,于是问:“两位领导笑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冯赋林跟客户老刘寒暄:“这不见老刘给我送钱来了嘛!”
老刘笑了笑,叹着气说:“领导光钱心了,这都到年底了,不给点奖品嘛!”
冯赋林也笑了笑:“老刘,厂子里又没给我带奖品,我怎么给你奖品,厂子里要是给我带奖品了,还能少了老刘你的。”
老刘保持着微笑,又说:“怎么领导,非说声你好就给奖品了?”
冯赋林做出一副恼怒的表情,绷着笑脸说:“老刘,你比我大,是当哥哥的,我不说你,你别为老不尊没个正经了。我不给你说你好吧,你还要给我说?”
哲源在一旁只是干笑,可是知道“你好”这个问候语代表什么意思。
客户老刘喜欢说笑,有时也会开一些善意的玩笑。一次他来取货,进门就和冯赋林说“你好”,冯赋林也和他寒暄着,说“你好”。可老刘突然在你好后边又加了几个字,说:“你好——不要脸。”冯赋林哭笑不得,只好以牙还牙。
时值今天,老刘又提起这个玩笑,真是有些为老不尊了。
老刘取了些货匆忙就走,刚走到门外又回头问哲源:“张儿,墙上的时钟几点了。”
哲源笑了笑说:“别看俺门市上的表,俺门市上的表不准。”
老刘不解其意:“怎么了?”
哲源又说:“俺门市上的表会玩人。”
老刘似懂非懂,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十九章 小惩大戒
一天下午,哲源送货回来。
哲源刚进门市,栗云帆就和他说:“张子,我好像算错帐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给你开的那张清单上,是不是有二十盒火机按成十盒的价钱算了?”
哲源凝神想了一下说:“没注意,我只看总数多少钱了,也没注意别的。”
“我写清单的时候也没留个货底儿,你送货一走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打你电话你电话又关机。”
“我手机没电了,在包里放着呢!”
“你往复兴路再跑一趟吧,看看留那的那张货单到底对不对。”
“行行,我这就去。”
哲源说着话,转身就往外走,登上自行车风驰电掣般离去。可是在回来的路上,他出了点小状况,显些遭受车祸之殃。
当时,哲源骑行在火车站南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客车突然向右转弯,由于他在客车盲区,司机并没有发现他。他躲闪不及,连人带车被刮蹭到。若不是他反应灵敏,动作敏捷,及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后果就有些不堪设想了。尽管如此,他的裤腿上还是留下了模糊的车轮痕迹。可是他的自行车就没那么幸运了,后轮已经被碾压得变了形。
客车紧急刹车停了下来,一个满脸惊恐的中年男子从车上慌忙走下来,应该就是司机。随后,又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士,肩上还斜挎着一个小包,看样子就知道是售票员。
哲源惊魂未定,踮着脚走向司机。怒问:“你怎么开车的,想撞死我呀!”
如果换作别人,哪会和司机说话,躺在地上等着司机前来就行了。
司机自知理亏,轻轻地挠着头,显得很歉意。眨眼间,路口就围满了行人。
司机上下打量哲源,有些惊慌地问:“你人有事没有?”
哲源没好气地说:“我人没事,瞧你把我自行车轧成什么样了。”
司机马上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匆匆看了一下推到哲源面前,歉意地说:“后轱辘弯了,到修车铺把轱辘校正吧!”
哲源只是看着司机,并不接车,希望司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法。司机微微低着头,不敢接触他的眼睛,扭头对身旁年轻的女孩子说:“给他二十块钱,让他修一下车。”
年轻的女售票员犹豫了一下,马上从包里掏钱。
在女售票员掏钱的短暂瞬间,哲源在心里简单地算了一个小帐:“以往校正车圈需要五块钱,给我二十还剩十五,这一天的伙食费又有了。”他的算盘打得很美,可事实会不会如他所愿?此刻,如果有人知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肯定会把眼泪笑出来。
邯市人将近百万,司机真算是撞对了人,不该受讹诈,对哲源真的该感激涕零了。
年轻的女售票员已经把钱递到哲源面前,哲源短暂犹豫了一下就接住了。
就几分钟,一起轻微的交通刮蹭事件得以圆满解决,在以往这几乎是个笑谈。司机和女售票员马上上车离去,只怕张哲源会突然改变主意。
客车扬长而去,哲源推起伤痕累累的自行车继续往回走。
“你个傻小子,给你二十块钱你就把司机放走啦!”一个老者跟在他身后说,“你该对司机说,二十块钱你到修车铺给我修好。”
哲源停下来,微笑着和这个老者说:“没多大事,在外边跑都不容易,算了。”
这个中年男子又说:“你好好看看你的车二十块钱能不能修好。”
听长辈这么一说,哲源才留意到,不止是自行车车轱辘被轧坏,就连车蹬和链匣也是不同程度受损。他扭头看了一下早无踪影的客车,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
哲源把自行车推到修车铺,修车的师傅对他说,需要三十块钱的修车费。哲源瞠目结舌,自己都感到好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得不偿失。
哲源回到美胜百货门市,栗云帆见他步行返回,于是好奇地笑着问:“张子,怎么步行回来了,不会是把自行车忘到复兴路了吧!”
哲源扭捏地笑了一下,又叹着气说:“路上一个客车把我自行车轧坏了,我把车送到修车铺了。”
栗云帆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心,又问:“在哪撞的?”
“在火车站南、裕新大街和陵园路交叉口。”哲源想着当时的情景说,“当时我正准备往陵园路拐弯呢,客车司机瞎着眼,也不看右边有没有人就往右拐;幸亏我反应快从车上跳下来了,要不然今天我都掩了车轱辘了。”
虎口余生,哲源还如此谈笑风生。栗云帆不禁笑起来,继续追问:“那司机赔了你多少钱呀?”
哲源想想这得不偿失的事,真是难以启齿,说出来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为了面子,于是他撒了一谎。说:“没赔钱。”
栗云帆更好奇了:“怎么没赔钱?”
哲源想,这谎已经撒出去了,只能继续往下圆。他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再接触栗云帆的眼神,只好垂着眼皮说:“这事儿也愿我,路上骑得太快。”
栗云帆没再追问下去,哲源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他埋怨自己,实在是不应该撒这个谎。可当冯赋林问到此事时,他又改了口。
傍晚的时候,冯烁下学回来,栗云帆就去幼儿园接儿子了。没多大会儿,冯赋林也来到门市,发现张哲源的自行车不见了,于是就好奇地问他:“张子,你自行车呢?”
哲源愣了一下说:“坏了,送修车铺了。”
冯赋林没再问什么,张哲源倒接着说:“以后在路上不管是步行还是骑自行车,还是小心点儿好!”
冯赋林有些好奇,知道张哲源的话里肯定有下文。于是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哲源犹豫了一下,就把送货回来、在路上无故被撞的事,简单地和冯赋林说了一下。而他发觉冯烁最认真,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历险的事,眼睛里充满惊讶和担心。其实哲源和冯赋林突然说起被撞的事,本意就是说给冯烁听的,希望她引以为鉴,出行注意安全。
冯赋林愣了一会儿,突然问:“那客车司机陪了你多少钱?”
哲源就怕冯赋林问起这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想,早知如此,还不如把这事烂到肚子里。为了面子,他又要撒谎了。犹豫了一下说:“赔了三十。”可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谎言前后抵触,先前和冯烁的妈妈还说分文没赔,现在突然又冒出个三十来。他又想,如果冯烁的爸妈要是谈及此事,摆明是自己在撒谎。
“张哲源,你真是个笨蛋,撒个谎都撒不圆。”哲源在心里暗骂自己,“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在冯烁面前树立了一个美好形象,这一句让你话全都毁了,你这当哥哥的、当叔叔的带的什么头儿。”
在现实生活中,撒谎已经成为人们的一种沟通技巧,大多数人为了吹牛而撒谎,而张哲源撒谎却是为了面子,可是并没有半点恶意。
也许是上帝不愿见他在一个漂亮可爱的女生的面前撒谎,于是就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在他第二天上班的路上又为他安排了一出闹剧。
第二天,哲源和往常一样早早来上班。
有了昨天的教训,哲源对自己的出行安全已经渐渐慎重起来。他可不想在实现自己的理想前出任何闪失,因为赍志而没、英年早逝是很悲哀、很遗憾的事。
在路上,哲源遵守交通规则,宁停三分,不抢一秒,让人让车,先人后己,真是一个交通模范,平时的他可没这么守规矩。当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汽车紧急通过,他就马上刹车停下。可是他没注意身后,从后边来了一辆电动车,由于刹车不及,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腿上。
哲源闭上眼睛真想哭天喊地,想昨天被撞今天又被撞,简直就是倒霉透顶,而且被撞的还是同一条腿。他乜斜着眼睛往后看,原来是一名年轻女子撞了他,跟他的年龄倒是相当。年轻女子显得很不好意思,胆怯地看了他一眼,扶着电车往后退了两步。同时,女子的嘴角又动了动,可能是想说声对不起,但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年轻女子只要说一声对不起,哲源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他也在等这一声对不起,还会微笑着和这个女子说声没关系。而这个年轻女子只是胆怯地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也可能是突然闯祸而有些不知所措。
第五十章 冬日里的温暖
哲源没等到年轻女子的对不起,这心里不由得就有些窝火。他瞪了女子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一拳就揳你那了。”谁料年轻女子也火了,毫不示弱。反倒说:“你敢?”
此刻,哲源和年轻女子已经引起行人的注意。有些路人停下来观看热闹,有些路人扫上一眼继续赶路。
哲源苦苦一笑,想自己被撞,没等到女子一声对不起,自己发个牢骚也不可以了,没想到让这女子竟这般激动。他是从来不和女孩子计较的,但是在路人面前,这年轻女子倒是有些让他下不了台。如果就此作罢,他想岂不是要让路人耻笑。“这年头儿哪有卖不敢的。”哲源边说边打车撑,然后风风火火地向年轻女子走去。
年轻女子见哲源过来,单手扶着电车,身子只往后撤,眼睛里充满惊慌。“你看路上这么多人,你敢打我?”年轻女子边撤边说。
听年轻女子这么一说,哲源突然笑了,说:“没人我也不打你,我就吓唬吓唬你。”
本来路人看哲源走向年轻女子的架势,想这年轻女子必定挨打无疑,可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都笑起来。
哲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推上自行车就走,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着:“还真把路上的人当你家亲戚了!”
两天来,哲源接连两次被撞,心情可真有些一落千丈。上班后,他就成了默默无闻的工作者。
门市内,他挽起裤管,看了一下被撞的脚踝,白色的袜子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小洞周围已经被血染红。他用纸巾擦拭了一下,随手将带着血迹的纸巾丢到门口的纸篓内。
栗云帆发现后,担心地问他怎么回事。他则微笑着说起早上被撞的事,仿佛已经当作平凡生活中的一道色彩。
到此时,哲源还觉得冤,自己被撞发个牢骚都不可以。
栗云帆开心地笑了一阵子,又赞赏他说:“张子脾气就是好,能和小孩儿玩到一起,被撞了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你都可以到幼儿园当老师了。”
哲源也笑着说:“可惜人家幼儿园不要男的,如果要男的,我还真去。”
说话间,有两个孩子高兴地跑进屋里,一个是燃燃,一个是乐乐。这姐弟两人和哲源可是特别的亲昵,见到他就拽住他的胳膊,吵着要玩手机。
哲源故意绷起脸说:“不行,上次把我手机都摔了,这次不让玩了。”
“张叔叔,”燃燃向他撒起娇来,“这次我两个手拿着,保证摔不了,要是摔了,你弹我崩儿。”
哲源笑了:“我不弹你崩儿,也不让你玩。”
“张叔叔!”燃燃的声音越来越嗲,“我求你了,就拍一张照片。”
乐乐不说话,高兴地一直在翻哲源的兜,寻找手机。
这时,小女孩儿华华也闪身进入门市,进屋就直接爬到哲源的背上,像上树一样往上攀。“华华,下来,外边上树去。”哲源训斥她。
孩子们已经放了寒假,每天都会来美胜百货门市玩,围绕在哲源身边。哲源是个叔叔,又像孩子们的玩伴。
将近中午,栗云帆离开门市,女儿冯烁下楼和哲源一起守门市。冯烁见几个孩子围绕在哲源身边,不由得就笑了笑。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她早已不以为奇。
孩子们回家后,哲源随后拿起鸡毛毽就去门外玩了。天气寒冷,室内外温差也不是很大,哲源以运动取暖,这也是他一种锻炼身体的方法。
不多大一会儿,冯烁撩起门帘在屋内叫他,让他进屋接电话。每当有电话打到门市,冯烁就会把哲源推上前应付,自己则在一旁静静倾听,有时好奇还会询问一二。这些电话大都是客户打来寻问货物和价格的,或是物流中心通知提货,只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冯烁不知行情,轻易不接电话,更是不愿意和陌生人通话,有一次在电话里还和物流中心的员工争吵起来。但凡是门市上的大小事物,冯烁全凭哲源处理,信任他、也依赖他。
哲源接完电话,发现屋内的电暖扇和电视都没开,刚要张口问冯烁,冯烁却先开口了:“怎么小太阳和电视都不着啊?”
哲源看了一下门口的插座,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冯烁插错了插头。他马上走到门口,插上通往电暖扇和电视的插头。“你再开一下试一试。”他看着冯烁说。
电暖扇亮了,电视荧屏也亮了,冯烁开心地笑了。“看我马虎的,灯箱插头和电视插头都不分了。”冯烁天真可爱的笑着和哲源说。
哲源也笑呵呵地,嘴角微微扬起。
客户小白来门市上取货,哲源和冯烁笑脸相迎。“门市上什么时候放假?”小白问两人。
哲源说:“快了,年底二十八。”
冯烁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天真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哲源微微笑了一下:“你爸说的。”
小白又问:“张子什么时候回家呀?”
哲源愣了一下说:“我到二十四。”
小白一边选货,一边又说:“张子,听老刘说,过了年你也要送货呢!”
哲源点点头:“是,想送货呢!”
小白突然叹起气来:“张子,这碗饭不好吃,是个要饭的活儿。”
哲源不以为意,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是那句话说:“什么生活也得体验体验啊!”
“每天大街小巷地跑,风吹日晒的,到了人家门市上说多少好话,人家高兴了愿意了才要你的货。”小白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并不是我怕你抢我饭碗,你送起来都知道了。”
哲源淡然视之,仍不以为意,依然和客户小白有说有笑的。冯烁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电视上,对两人的谈话不闻不问。
哲源离开的消息不胫而走,被周围的孩子知道了。
一天,小女生菲菲在门外向哲源勾手指,示意他出来说话。哲源有些好奇,笑了笑走出门市。菲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唉,你是不是要走?”
哲源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了?”
菲菲撅着嘴想了一下说:“等你走时候给我说一声,我把所有的小朋友叫到一起,好好臭揍你一顿。”
哲源苦笑了一下说:“和你有仇吗,要揍我?”
菲菲又想了一下说:“没仇,就是想揍你。”
听着菲菲古灵精怪的话,哲源又笑了。然后叫苦说:“我招谁惹谁了。”
菲菲不改口:“没招谁也没惹谁,看到你就想揍你。”
哲源哭笑不得:“可是,可是为什么呀?”
菲菲嘿嘿地笑了:“因为所以,科学道理,小孩儿不懂,一边儿玩去。”
在哲源面前,菲菲总是要无理取闹,可能以为这样才好玩。人心鬼大、古灵精怪的她,装哭、耍闹、爱撒娇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哲源可是没少领教,常常哭笑不得。
小女孩儿燃燃和华华在不远处玩耍,见哲源和菲菲在说话就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华华上前就给了哲源一拳,笑眯眯地依偎在他身边,好像打了叔叔是件很高兴的事。哲源一脸苦相,想这是招谁惹谁了,欲哭无门。燃燃上前对着哲源就是一脚,可是这一脚被哲源用腿拦住,而怒气横生。
“看到了吧,不是我要打你,是你实在是欠揍。”菲菲笑得前俯后仰,接着又把哲源离开的消息告诉了燃燃和华华,“燃燃、华华,张哲源要走,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你们要他走吗?”
“你敢。”
燃燃伸出手来就要打哲源,撅着嘴,一脸伤心难过的表情,可能以为这个叔叔一走就真的不回来了。
华华则可爱地说:“我不让你走。”
听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话,哲源感觉心头暖暖的,俨然忘记了这是一个冷风彻骨的寒冬。
他马上安慰孩子,带着笑脸说:“过了年我还会来的。”
燃燃说:“你要是不来我打你……
第五十一章 最后一个工作日
时间是2011年1月27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哲源最后一个工作日已经进入了倒记时。
这一天很平常,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哲源像平时一样工作,并没有因为离开而显露得几多感慨。也许他内心的思绪,人们无法通过他的表情来看穿。
最后一个工作日,哲源一如往常地招待每一个顾客,微笑着和每一个来门市上取货的客户道别,没有人因为离别而长吁短叹,相反都是笑脸相送。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午后,哲源还在专心地工作——印刷火机广告。冯赋林来到门市,突然和妻子说,要去商场买衣服,又打电话让女儿下楼和哲源一起守门市。
2011年1月27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四,还有六天就是春节。这天是哲源最后一次上班,最后一次和冯烁守门市,他在默默地期待。
不多大会儿,冯烁来到门市。“你们要上哪买衣服啊?”冯烁进门就问爸妈。
冯赋林说:“我和你妈上一趟轻纺城,你和你张叔在门市上看会儿门儿。”
冯烁又问爸妈:“你们要买什么呀?”见哲源在工作,冯烁就自然而然地上前帮忙。
“你爸要买裤子呢。”栗云帆说,“这都快过年了,我和你爸去轻纺城看衣服降价没有。”
冯烁抱怨道:“买衣服俺爸自己还不会买呀,非要你也去。”
栗云帆笑了笑:“你爸买的衣服都孩子气,这回我和他作伴去,给他挑挑。”
“你吃饭没有?”
哲源突然问冯烁。他知道冯烁的爸妈还没有吃饭,所以才有此一问。
冯烁突然吃惊地看着哲源:“你还没有吃饭?”随即她又看向父母,并撅着嘴说:“人家小张还没吃饭呢!”
冯烁这话一出口,哲源突然绷紧了嘴。可心里在笑:“这个冯烁,怎么可以这样称呼我。”他想,一年来冯烁先后就给了自己四个称呼,先是跟着杰杰叫哥哥,后来又跟着杰杰叫叔叔,还有一回叫他张子,没想到在这个最后一个工作日,又给他定下一个“小张”,实在是有些不符合逻辑。
哲源埋下头紧绷着嘴,心里一直在笑,怕忍不住笑出声来,就紧紧咬住舌头,只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就狠狠地咬两下。
“没事。”冯赋林宽慰女儿,“你张叔去吃饭的时候,谁要是来买东西,你就一句话,不知道价。”
冯烁满脸的不情愿,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就怕一个人在门市上待着和值班。哪怕哲源离开一顿饭的功夫,她都觉得承受不来。
冯烁不想独自一人守门市不是没有原因的,最主要是有一次,她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看电视看得入神。哲源和她打招呼说要去趟厕所,可她却充耳不闻,浑然不觉,还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看。哲源没舍得打扰冯烁,怏怏不乐地走出了门市,就因为冯烁这个丫头忽视了他。
春夏两季的时候,美胜百货门市附近还有厕所,因为拆迁早已不复存在。哲源到较远一点的市场公厕时,正好有人在厕所内打扫,于是转身走向更为远些的公厕。等他返回门市时,猛然发现门市内早已人满为患。
冯烁眨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每个顾客,显得担惊又受怕,当发现哲源回来,眼睛里就闪烁出希望,如释重负。“你上哪儿了,门市上这么多人!”她撅着嘴抱怨哲源,显得生气又难过。
从这以后,冯烁就怕一个人在门市上待着,哪怕一小会儿也承受不来。
哲源明白冯烁的感受,于是宽慰说:“没事,我把饭买回来在门市上吃。”
“张子,你上回从轻纺城买的保暖内衣是什么样的,我看一下。”冯赋林突然问哲源。哲源撩起外套展示了一下,听冯父又问:“你只穿一件保暖内衣冷不冷?”
哲源笑了一下:“我下身还加了一件绒裤呢!”
冯烁看着哲源,惊讶地说:“娘啊!你穿这么厚!”
哲源轻声笑着:“我怕冷。”
冯烁又看向父母,带着撒娇的语气说:“俺也要一套保暖内衣。”
冯栗夫妇应允后,冯烁也嘿嘿地笑了,哲源的嘴角也微微扬起。
冯栗夫妇离开,门市安静下来,哲源和冯烁仿佛置身于无声的世界。这样的画面很平常,一年来,两人一起守门市的时候几乎如此。但是两人沉默并不代表生疏、拘谨。有时两人不经意地聊上一两句,也会觉得轻松、舒心。
哲源的工作量不大,只有几盒打火机尚待印刷。以他平时的速度,最多一刻钟可以完工,而且冯烁已经帮他印刷完一盒。“你去里边看电视吧,别占手了,就这几盒了,一会儿就完了。”他劝冯烁。
冯烁知道这个不知怎么称呼的叔叔怕自己在门口冷,一个冬天来就劝告了自己好几次。这次她没有拒绝哲源的担心,而是虚心接受。
不多大会儿,哲源工作完毕,和冯烁打招呼去吃饭。“你吃饭没有?没有我给你买回来。”他和冯烁说。
冯烁莞尔笑了一下:“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吃了,你去吃饭吧,没事儿。”
哲源走出门市,径直走向一家包子店。
平时一到吃午饭的时间哲源就发愁,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走。尝尽了附近各家饭馆的小吃,像饺子、面条、炒饼等等实惠的饭菜,他早已经乏味了。而他这次却径直走向这家北京大馅包子店,没多大会儿就提着两个包子回来。冯烁非常好奇,看着他说:“两个包子你能吃饱?”
冯烁不经意的关心,让哲源感到心头暖意融融的。他微笑着说:“我已经要了米线了,待会儿再去拿。”
冯烁绷起嘴会意地笑了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叔叔担心自己一个人在门市上。
愉快的下午很快过去,夕阳渐渐地隐没在差次不齐的楼宇中,邯市的街道上依然是穿梭的车流和来去匆匆的行人。
冯家一家人都在门市上,杰杰在门外跑着玩,冯烁一直在身后跟着,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满脸的笑意。哲源和冯栗夫妇在门市上闲聊着,聊的都是他来年的送货的事情,每个人都笑盈盈的,对来年充满希望。
“即使在离岗前还剩最后一分钟,也要站好最好一分岗。”
这是哲源曾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而在今天,他好像做得有些不到位。
这天,哲源最后一项工作是和冯赋林一起盘点的库房。可就在最后这个工作日,他又出了点小状况,下班后把美胜百货库房的钥匙带到了住处——邯市南环路张庄桥某居民宅,他新租赁的房子。像这样的状况,哲源一年下来已经做了不下数次,每次他都能及时发现,追上冯家人交还钥匙,免去嫌疑,这也是冯赋林信任他的地方。可这次到吃饭的时候,他才发现兜里又多了把钥匙,不是美胜百货门市库房的钥匙又是哪把?
哲源顾不上吃饭,而是先给冯赋林打电话,以示清白和马虎。冯赋林得知他在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又把库房的钥匙带走,就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说:“张子,你真有意思,像这事一年下来你干了有四五回了吧,怎么就刹不住车?”
哲源看了一下时间,说:“冯哥,现在才八点,待会儿吃了饭,我给你送过去。”
冯赋林说:“没事没事,你明天送到门市上就行了。”
哲源又说:“明天,明天回家呢,今天晚上我还是送过去吧!”
冯赋林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说:“行,送过来吧,到了楼下我叫冯烁下楼去拿。”
哲源吃过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骑自行车赶到冯家楼下时已经有九点了。他抬头仰望冯家的楼窗,室内的光线映照着窗户上红色的窗花,犹如寒冷夜里的一道风景。他知道,那是冯烁的房间在闪烁着温馨的光芒。
哲源把自行车停到大厦下,进入大厦的院内就随即拨打冯赋林的电话,可冯赋林的电话一直是忙音,无人接听。他又拨打栗云帆的电话,也是一样无人接听。他愣了下,再次拨打冯赋林的电话,听到的却是关机。
哲源挂了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呼吸不是很顺畅,心底似有几分痛楚在萌生,而他又不愿意去想这种疼痛的原因。已经是晚上九点,再上楼到冯家他觉得已有所不便,心里总觉得有些顾忌。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他已经不能再回头。他乘电梯到大厦的十二层,来到冯家门前,有些忐忑不安地按下了门铃。
片刻后,从冯家门内传来冯烁的声音:“谁呀?”
哲源在门外应了一声,用一声“我”就换来了门内主人的信任,冯烁就给他开了门。
冯家客厅的电视开着,很明显在哲源敲门的时候,冯烁在客厅看电视。冯栗夫妇听到动静就先后从卧室内走出来,而且都穿着睡衣,见到哲源到来都是满脸的笑意。
哲源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冯烁,脚步停在门外,却没有要进去坐会儿的意思。冯烁愣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钥匙,有些拘谨地笑了一下。
杰杰突然从冯烁身后冒出头来,见到哲源就往外推:“不让你进来,不让你进来。”
哲源愣住了,不知道杰杰为什么突然和自己如此生分,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离开了冯家门市吗?
栗云帆忙拉开儿子杰杰,指了下哲源。说:“杰杰,这是张叔,你不认识了吗,不是楼下收电费的那个老张。”
哲源看杰杰两眼惺忪,像是刚睡醒一觉,仍嚷嚷着不让自己进门。于是他忙和冯栗夫妇匆匆道别,冯栗夫妇又亲切地挽留他,让他进屋坐会儿。他直说天晚了,随后就匆匆离去了。
第二天哲源回家了,家里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大的变化。
哲源在家陪伴父母三天,执意又要返回邯市。在家的这三天里,他感觉有些度日如年,心里空旷得可怕,在生活中仿佛找不到半点乐趣。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些许微笑,独自面对空巢的时候,常常一个人静静发呆。
离过年仅有三天,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来去匆匆,连父母一时都有些不了解他了。
腊月二十七,离过年还有整三天。
这天,哲源买了一辆崭新的电动三轮车,下午又到美胜百货门市上购置货物。
冯赋林一个人在门市上值班,见哲源到来那是喜上眉梢,又围着他的崭新的三轮车称羡了一番;只是他对三轮车的颜色不太赞同,说绿色在路上会引起交警的注意,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哲源沉着地笑了一下,表示没什么,毫无担忧之意。其实在买车的时候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在银白色和青绿色之间也有些游移,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较为醒目的青绿色。而生活中的一些实例告诉我们,当我们每做出一个选择,今后要面对的生活也就会截然不同,也可以说是别开生面。
哲源买了车,又囤积了货物,已经为来年的营生做好了准备。为此,他还精心策划了一套方案,只等来年放手去干。这一年他在邯市过年,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外过年,无花无酒,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他几乎没有外出,只有在晚上,偶尔会望向灯火辉煌的都市,看烟花齐放,倾听过年的声音。
第五十二章 出师不利
告别了2010,迎来了崭新的2011年,哲源早就规划好了新年的生计——送货。
大年初二他就踏上了征途,结束了长达十年的打工岁月,这是他第一次给自己当老板,自食其力。回首往日的悲欢离合,成败得失,整整十年,他都尽埋心底。这是他理想的资本,实现人生价值的筹码。辞旧迎新,满以为会有一个好的开始,谁知飞来横祸,在路上,他又出状况了。
初二这天,哲源很早起来就做准备。吃过早餐,他把货物装上了三轮车,就怀着无限乐趣踏上了新年的旅程。临走前,他还放了一挂鞭炮,以示庆祝,并且还向天地祷告了一番。说辞是:“上有天,下有地,我张哲源今年在邯市做点小生意,望天地垂怜。
本来哲源打算大年初三开始送货的,可是之前接到母亲一个电话。母亲说双日吉利,并叮嘱他再放一挂鞭炮。他这才顺应母意,可不是迷信。
邯市中华南大街是哲源的起始点,他驱车向市内挺进,沿路上注意和观察的都是一些烟酒门市和杂货店铺。这些都是他锁定的目标,就像是他的猎物。他的第一笔买卖是在一家罗三便利店达成的,这是他第一个客户,并为这个客户准备了精美的礼品。“第一次打交道,咱不急着赚钱,只要要货咱就有礼送,第一次见,咱就为混个脸熟。”他把一个精致的水杯递到客户的手中说,一个年近半百的男子。
客户有些惊喜,看着手中的水杯,就像中了奖一样高兴,感到很意外。于是问:“那要是要的货还多呢?”
哲源微笑着说:“要的货越多,礼品就越重。每月根据要货多少咱送礼,到了月底就不止是一个水杯了。”
客户惊喜地又问:“还送什么?”
哲源接着说:“有可能是一桶油,一袋大米,还可能是一个电饭锅,当然,这都是根据要货多少决定的。”
客户微笑着夸奖道:“小伙子真会做买卖,在邯市多少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碰上主动送礼的人,在你们送货这行。”
哲源看似感慨地说:“老板你要俺的货,就是对俺送货的支持和照顾,俺得知恩图报,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
客户高兴得合不拢嘴,随即又留下哲源的联系方式,指定日后只要他的货。
第一次买卖很圆满,哲源很是喜出望外,心里多少还有些紧张和兴奋。从言行到经营方式,打破传统,独出心裁,这都是他事先策划好的方略。再加上他再美胜百货门市上有一年的售货经验和服务态度,自然赢得客户的爱戴和支持。
沿路上,哲源先后又拜访了很多家商店,并不像第一次的买卖那样如意,十个商店会有**个商店扑空。但是他的政策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这是他鼓励自己的话。他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大的胃口,不可能一口吞掉整个邯市市场。
哲源在邯市内的大街小巷转迷了路,感觉就像进入了**阵,同一条街道同一家烟酒商店,他先后就拜访了两次。以往,他在邯市很少外出,一般只局限于美胜百货门市的附近地区,虽然在邯市待了一年,却感觉依然如新。
这家烟酒商店的招牌叫晨光烟酒,位于一个丁字路口,名字叫幸福街。他知道冯嫂的家就住在这条街道的某个胡同,冯家老爷子搬到二儿子冯赋林新家的时候,他还来这拉过两次衣物。
晨光烟酒商店的老板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妇,第一次哲源光临的时候,可能是可能看着他眼生,所以没敢轻易留他的货,没想到哲源又转了回来。
哲源停在这家店铺前,抬头看了看招牌,又向店里看了看,不仅招牌看着熟悉,连店里的主人之前好像也见过。他转身准备离开,店里的主人却叫住了他。“小伙子!”一个心慈面善的老妇从店里走出来说道。
哲源转过身来,冲老妇微微笑了笑。
老妇和蔼地说:“小伙子,你转蒙了吧,这一晌你就来两回了。”
哲源猝然笑了笑:“我也看着咱们店面熟,中午好像已经来过一趟了。”
老妇又打量了他一下:“以前怎么没见你来这送过货?”
哲源愣了一下:“今年我第一次送货。”
老妇点点头,突然有些有些怜悯地说:“小伙子真是敬业,年都不过了,大年初二就开始送货。”
哲源调皮地说:“大年初二咱也得吃饭啊!”
听哲源的说词这般风趣,老妇开心地笑了,随即就要了他一些货物。而哲源却感觉,老妇是因为可怜自己,才留了他的货,这不禁让他对现实的生活充满感慨。
一天下来,哲源收入可观,肩上原来干瘪的小包已经鼓起来,暂时的丰收让他尝到了甜头。
太阳已经偏西,哲源凯旋回师,脸上满是丰收的的喜悦,俨然已经忘了生活的感慨。当他经过市内美丽的龙湖公园时,不禁就多看了几眼。
公园广场稀稀疏疏有些游人在散步,使得空旷的广场有几分活跃的气氛。公园路边便道上是匆匆经过的行人,机动车道上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哲源驾驶着心爱的三轮车全速行驶在路上,路边的风景从他的眼中掠过,让他心旷神怡。一时间,他突然感觉有些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境。
哲源全速行驶,渐渐与前方一辆电动车拉近距离,看似很平常的生活画面,谁料其中却暗藏危机,就像冥冥中已经安排下的祸端。当他与电动车齐头并进时,电动车和它的主人竟然摇晃起来,随之就向他倒来。由于事出突然,他根本猝不及防,慌忙躲闪之时,电动车和它的主人已经歪倒在他的三轮车上。霎时,哲源感觉到自己的三轮车与电动车发生了强烈的摩擦,及**和金属相撞的沉闷声。他能感觉到是电动车主人的头颅撞到了三轮车的车厢。
哲源随着三轮车向前溜出十多米才停下来,下车后,他潜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车,随即跑向那个摔倒的行人。摔倒的行人是个中年男子,见他跑过来就质问他:“你是干啥的,干啥的?”
中年男子这话问得他有点发懵,怎么突然调查起他的工作来了。但是他看中年男子神志不清的表情,听中年男子醉熏熏的话语,应该是喝酒了,而且喝多了。他慌忙扶起压在中年男子腿上的电动车,担心地打量着中年男子。说:“大哥,你喝酒了,撞我车上了,看看有事没有,哪里碰着了?”
中年男子坐在地上嘿嘿笑着说:“没事,你走吧!”
路上的行人已经围观过来,其中还有一个穿警服的男子,走近后,哲源才看出是龙湖公园的管理员。现在他是有机会走的,因为中年男子还在说:“没事,你走吧!”
哲源犹豫了一下,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觉得这事毕竟也有自己一部分责任。如果就这样走开,他心里也许会不安,或许还会饱受良心的谴责。“大哥,你起来,看看哪里碰着了,咱们去医院看看。”他边说边扶起中年男子。
就在扶起中年男子同时,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了。中年男子白色的袜子已经殷红一片,从脚跟处破开的洞口,哲源清楚得看到一条长约三厘米,深约一厘米的伤口,血淋淋的正流着血,平时他最见不得这种血腥的场面了。“大哥,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吧!”他把中年男子扶到电动车后座上说。
中年男子还是嘿嘿笑着说:“没事,你走吧!”
在人们的眼中,这两个人是多么得难得,一个受伤了不索要医药费,一个有机会走而不肯溜掉,如果生活中多一些这样礼让的人,那这个世界该可以避免多少纷争啊!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从围观者当中挤进来。“爸,你怎么了?”女孩儿见到中年男子的样子而担心的问。女孩又看了看哲源,眼睛里充满好奇,可能是在想他和爸爸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哲源看了看女孩儿,忙说:“你爸喝多了,撞我车上了。”
女孩儿注意到中年男子的伤口,一时显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施救。
哲源提醒女孩儿:“你爸受伤了,赶快送医院和诊所看一下吧!”
女孩儿定了定神,这才匆忙掏出手机求救。
大概五六分钟后,从人群中又挤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个是将近中年的女人。从女孩和两人的谈话中,哲源大概听出这几人的关系,青年是女孩儿表哥,而这个女人是女孩儿的姑姑,正是伤者的妹妹,而青年又管伤者叫姑父,称呼有点乱,他也无心理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哲源说明原委,急欲离开,惟恐人多事情有变。“大哥受伤,我也有一部分责任。”他面对伤者的亲人说,“要不这样吧,我出些钱,你们到医院和诊所看一下吧,你看我满车的货还等着给人家送过去呢!”
哲源边说边从包里掏钱,青年却制止他。说:“俺家都是讲理的人,不会讹你,你跟我们上一趟医院就行了。”
青年说这话,别说围观的人们不信,连哲源听着也玄。但是中年男子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托诞,多托诞一分钟就多一分转变。考虑到中年男子的伤势,哲源犹豫着就答应了,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既然在劫难逃,他都决定去面对。
哲源同伤者的亲人一同把中年男子送到医院检查、治疗,一条手续下来花了将近三百元,而他当天的收入也不过百元,这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让他血本无归。
哲源已经无力再记录这天的日志,想想就让他倍感无助。邯市的道路看似平坦,无形中也暗藏着危机,他希望常在路上走的朋友,节日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虽然在第一天送货就碰到这样倒霉的事,可并未影响到哲源第二天出行。大年初三,邯市的大街小巷内依然是他穿梭往来的身影,只是他的神情已经显得疲惫,面对生活已经有些强颜欢笑。
哲源的小本儿生意做得很好,年前囤积的货物在短短几天就已经销售大半,急需补充货源,于是大年初四他就打电话向冯赋林告急。他先在电话里和冯赋林寒暄了一番,互道了一声新年好,这才转入正题。冯赋林得知他的销售情况后非常吃惊,可能是想他入行才几天,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摸索到送货的门道。
将近中午的时候,哲源驱车来到冯家门市,等待开门。冯家门市左右的邻居已经开门营业,门前都是燃放过的炮灰,几乎还可以闻到烟火的味道。
哲源望着充满炮灰的街道发了会儿呆,然后开始搜索孩子们的身影,只有乐乐在。乐乐见到他就高兴地跑过来,亲切地叫着“张叔叔”。他蹲下来把乐乐揽在怀里,亲切地问:“乐乐在呀,燃燃呢?”
乐乐带着天真的笑脸说:“燃燃和我大姐还在老家呢!”又指着哲源的三轮车问:“张叔叔,这是你买的车啊!怎么和我家的一模一样?”
哲源看着自己心爱的三轮车,车厢上已经留下了一条长长地划痕,虽然不太明显,但是看到就让他感觉心疼。“是的,我买的车。”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微笑着跟乐乐说。
约莫十分钟后,栗云帆来到门市,和哲源一起开了门。像往年上班一样,栗云帆写完货物清单,就让他自己清点货物,一切分工有序。不同的是,哲源现在是冯家门市上的客户。
哲源突然不经意地问:“嫂嫂,冯哥在家干嘛呢?”
“没事儿,在楼上和杰杰玩呢!”栗云帆微笑着说,“听你冯哥说,大年初二你就开始送货了。”
哲源笑了笑,说是。栗云帆又询问他送货的行情,送得怎么样,好不好送?
哲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惚,但仍带着微笑说:“不太顺。”
栗云帆好奇地看着哲源:“怎么了?”
哲源叹了口气,便谈起大年初二出师不利的事情。“大年初二我满以为赚了个钱,太阳还没落山我就高高兴兴地往回走,谁知道半路上又杀出这么一个醉鬼,骑着电动车把我给撞了,又叫我赔了个钱。”他有些唉声叹气地跟栗云帆说。
栗云帆认真地听着哲源讲大年初二的事,虽然面带微笑,内心似乎对哲源已经充满了怜悯。
哲源愣了一下,接着又说:“醉鬼脚上碰了个大口子,头上也碰了个大疙瘩,我看得都害怕,我还没碰到过这种事呢!在我眼里这个世界还是很干净的,平时在路上车祸我都没见过。”
栗云帆担心地问:“那这个事最后怎么处理的,醉鬼的家人没在?”
哲源一副臊眉耷眼样子:“有几个亲人在,我把醉鬼送到医院花了好几百。”
栗云帆评论说:“那这钱就不应该你出,因为是他撞的你。”
哲源微微叹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说:“毕竟这事和咱有关,咱花钱买人家一个受罪呗!”
听哲源如此谈笑风生,栗云帆不由得就笑了:“张子说话真有意思,人家家属没讹你还不错呢!去年我和你冯哥骑电车出去了,一个老太太骑车把俺撞了,摔倒了,非要讹俺一百块钱。”
哲源苦笑了一下:“哪儿呀,开始看这几个家属还挺讲理,我都把医药费拿出来了,人家又算起经济账了,说什么误工费呀这呀那的,最后我又出了一百才了事。真是的,这年头啥人啥事都让我碰上了。”
说到大年初二出师不利的事,哲源的神情就显得疲惫,还有些唉声叹气。可是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是当作一件新鲜事来提,而且始终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只是出了这事,他对自己选择的生活几乎已经失去了热情。
现在,他每天奔波在都市的大街小巷,仅仅是想在邯市生存下去,继续实践自己目标。而他白天奔波一天已经是疲惫不堪,晚上回到出租屋倒头就睡,到第二天又不得不继续为生存打拼、奔波。
“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是多么奇妙,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生活方式,别人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每天醒来就要面对很多的“不得不”,必须面对考验,以前的日子仅仅叫“活着”,而现在叫做“生存”。
“在大街上,其实我们都不用走,大街上的人流就会推着我们走,不走都不行,想停下都不行。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来不及细想,没有决断。其实我们必须得细想,必须得决断,只是因为我们还有时间,我们还有机会,所以我们必须去走。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被人流推着往前走,不过我庆幸我还有理想、有时间、有惰性、有生命,我自己还没有被这人流推走,我得自己去走,不走不行。”
这篇文章是哲源在qq好友的日志里看到的,语言朴实而真挚,犹如生活中的一面镜子,倒映着整个城市的轮廓。读过一遍后,他仿佛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影子,平淡而又碌碌无为。
第五十三章 微笑后的放纵
美胜百货门市正月初八正式开门营业,新老客户纷至沓来,云集一堂。哲源也厕身其间,是后起之秀,成为每个人观注的对象。每个人都带着笑脸,彼此寒暄,互道新年好。
老客户取完货,一个个相继离去,最后剩下哲源和冯栗夫妇在聊天。
哲源突然认真地问:“冯哥,你早上打电话说要用车,拉什么呢?”
冯赋林凝眉思索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观察哲源的表情,然后才犹豫着说:“去年年底,我从南环路花卉市场买了一盆花,有几片花叶黄了,我去给他换一下,骑我三轮车又怕跑不回来。”
哲源爽朗地笑了:“走,去吧,我中午有时间。”
“你中午不送货了?”冯赋林好奇地问,“我的意思是你哪一天有空,咱抽时间去。”
“冯哥和我客气什么,什么时候用车直接说。”哲源微笑着,“再说了,中午一般我都不送货。”
冯赋林更好奇了:“你怎么中午不送?”
“像中午吧,这烟酒门市和别的商店还没怎么营业呢,没进帐谁愿意出帐啊!”哲源自信地解说,“就是去人家门市上要帐,都还知道赶个下午去呢!”
冯赋林哈哈大笑,直夸他聪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摸索到了送货的门道,只是劝他还是勤快点好,因为早起的鸟儿才会有虫吃。
栗云帆也笑了笑,在一旁好奇地说:“你光中午送,那你这几天送的也不少啊,比老刘、老锁、小白平时送的都多。”
“我送货都带着礼品呢!”哲源笑呵呵的,“不论客户要多少货,只要要货我就送礼。”
栗云帆问:“你都送什么礼品呀?”
“像洗衣粉、水杯、手机万能充。”哲源边想边说,“我对客户说,只要要货多,月底还可能送一个电饭锅。”
栗云帆舌挢不下,对他的送货的方式感到匪夷所思。
冯赋林说:“你光送礼了,那你这一天还赚多少钱呢?”
哲源却不以为然,有自己的见解。说:“一开始送货不能急着赚客户的钱,主要是先混个脸熟,有时候放点血是为了吸纳更多的血。”
冯赋林哈哈大笑起来,不得不佩服哲源的送货方式,打破了传统的送货作风——起早贪黑、苦心经营。 然后又笑着称赞:“张子送货真有一套,我服你。”
哲源略显谦虚:“我这也是去年跟冯哥学的。”
冯赋林也谦虚起来:“哪儿呀,我去年库房那些东西都是零九年我和刘建卖奶剩下的赠品,都是当礼品赔钱往外处理的,这你也知道。”
刘建是冯赋林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偶尔来冯家门市上找冯赋林闲聊。
哲源愣了一下,随后从包里翻出一支火机递给栗云帆。“嫂嫂,印10盒火机,还照着上边的广告打。”他指着火机上的广告说。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哲源就跟冯赋林去了冯家。
冯烁一个人在家,哲源没有看到杰杰,想杰杰可能去幼儿园了。冯家的客厅内摆放着一株奇特的盆栽,看上去尽显尊贵。他曾经也见识过一些奇花异草,此时却叫不出这株花的名字,也不知道这种花会不会开花结果。
花前,哲源和冯赋林一起观赏,神情不是很自然,略显得拘谨,也可能是因为冯烁在旁边。随后,两人就将花搬到楼下,驱车直接开往冯赋林所说的地方——南环路花卉市场。
在路上,两人迎着春风前行,侃侃而谈。
冯赋林认真地说:“张子,听你嫂子说,大年初二那天送货你在路上出事了!”
哲源拧起眉头笑了一下,略微叹气地说:“常在路上走,还能不出点事呀!”
冯赋林沉思了一下说:“出师不利,这不是好兆头啊!”
哲源不迷信,也不以为然:“这不是技术上的问题,在路上有时你不撞人,别人撞你,想躲都躲不开。”
两人沉默了,看似各怀心事。
一会儿后,冯赋林带着满脸惊笑说:“张子,你都送了几天货了,感觉送货这一行怎么样?”
哲源凝视着前方,脸上渐渐泛起疲惫的笑容。他有些感慨地说:“累得慌,比我以前干一天建筑还累得慌。”
“哈哈哈!”冯赋林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张子终于说水话了,在我的印象里你从不说水话的,怎么今天水了!”
“水话”是邯市方言,是不再强撑着,服软的意思。通常,邯市人会把方言参进普通话里,所以使得邯市的方言更富有特色,其中蕴含着无尽的乐趣,也只有邯市人才能体会的到。
“每天送一天货,回到家啥都不想做,只想倒头就睡,累得饭都不想吃。”哲源拧起眉头又感叹起来,“等第二天一张眼,心里就想,哎呀又得送货。”
“哈哈哈!”冯赋林越笑越欢,看样子只想把眼泪笑出来。
“真佩服老刘、老锁这些送货老行家,一送就是多少年,真能够坚持的,从没见过人家说过累。”哲源越说越感慨,“我还是开着三轮车呢,随时能停车,不用打车撑,省事多了,这才送了几天,我就有点儿顶不住劲了。”
冯赋林渐渐收起笑脸,认真地说:“张子,你要是真不愿意送了,还可以回到门市上,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欢迎。”
哲源苦笑了一下:“我车买了,货也存了,怎么也得干一年呀,要是干几天不干了,还不叫别人笑话?”
冯赋林好像听到了希望,忙说:“没事,货你还可以退给我,车你可以开回家,或者可以卖给我,你多少钱买的,我还给你多少钱。”
哲源微笑着,并长长叹了口气:“既然我已经开始干这一行了,怎么也得坚持一年啊,要不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冯赋林听得出哲源拒绝的话语,也不再说什么,表情有点失望。
这一天,哲源两次出入冯家,两次见到冯烁,感觉好像还在冯家的门市上上班一样。他觉得并没有因为自己短暂的离开而与冯家人拉远距离,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还在邯市。
晚上,哲源的生活几乎是空白的,不娱乐,不外出,除了吃饭外,大多数时间被睡觉占据。他这一觉通常会睡到第二天**点钟,然后才懒洋洋地起床、洗漱、做饭,有时候时间会推迟的更晚。他好像喜欢上了这种懒惰的生活,他也清楚得明白,自己这叫放纵,可他现在真的依赖这种放纵,或者是需要。因为对于眼下的生活,他真的感到疲惫。
继见到冯烁后,第三天的下午,哲源驱车来到美胜百货门市。
栗云帆正在给客户点货,见哲源到来就愣了一下神。然后说:“张子,是来拿定做的火机的吧!”
哲源微笑着,还来得及张口,栗云帆就一语道破他此来的目的。
栗云帆又抢先说:“版已经制好了,这几天忙得一直顾不上印,要不你在这自己印刷吧!”
哲源微笑而爽朗地答应,随后从货柜上取下简易的印刷工具,一个人驾轻就熟,调和油墨、取出火机印刷广告。栗云帆一直在打发如水流般的顾客,根本没有时间帮他的忙,他也自得其乐,感觉像在上班一样。只是他那天已经推诿了冯赋林的好意,要不然此时的他真的是在上班。
冯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哲源身后,见到哲源就放慢了脚步,好像非常好奇,不知道这个叔叔怎么会在自家店里“工作”,可能以为哲源又回到门市上班了。想她也知道,这不大可能。
栗云帆看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打理忙不完的琐事。
冯烁愣了一会儿,然后搬了个马扎坐下,目光在妈妈和哲源身上游移,好像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2010年第一次见哲源一样,显得生分而拘谨。而哲源也感应到冯烁和自己突然生分起来,要不然也不会坐在一旁不帮忙而“袖手旁观”。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无法言喻,使他感到压抑。
春季是美胜百货门市的忙季,冯栗夫妇早出晚归,对生活已经力不从心,再加上还没有招募到雇工,更是没有时间兼顾印刷工作。于是冯栗夫妇就劝哲源能够买一套简易的印刷工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哲源也听从劝告,用了一天的时间买齐了所有的印刷工具,像感光胶、灯箱、版框、网布、刮斗等等人们不熟知的工具。等试印成功后,他喜不自胜,并又重新策划了一道送货方案。他对客户说,只要要他的货,不但有礼品赠送,而且可以免费在火机上印刷火机广告,而且还是两盒起印,这才邯市的送货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可他这也是用钱砸开了一条血路,几乎倾尽了所有的积蓄,只等收获和回报。
果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哲源在银行就存下了自力更生的第一桶金,虽然数目不多,但是他也尝到了甜头。他相信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收益。一时,他几乎被自己的如意打算冲昏了头脑,遐想连篇,真是有些乐以忘忧。只是他觉得可怜了自己的理想,一直被冷落。
空闲之余,哲源也学会了娱乐,买了风筝来放,似乎在寻找童年的乐趣。有时送货的时候,他也会带上,冯栗夫妇发现后则瞠目结舌,笑他有趣,笑他会玩。用他的话来说叫放飞心情,也预示着飞黄腾达。可是在他第一次放飞心情的时候,风筝就断了线,他的心情因此也一落千丈。
小时候,他听老人说过,风筝断线是种不祥的预兆,肯定要有祸事发生,只有将风筝捅破才可以免去灾难。
哲源去追断了线的风筝,跑了很远才将风筝捡回来。看着手中瑟瑟发抖的风筝,他苦苦笑了笑,想古今多少漂亮的风筝都难逃残酷的厄运,结果在无知的世人手中。
哲源不迷信,只是将风筝束之高阁,成为屋里最亮丽的摆设,再次搬家的时候,他还是带着它。
农历二月初一这天傍晚,哲源开着心爱的三轮车到美胜百货门市上补充货源。每一天,他都会光临美胜百货门市一次或两次,已经成为冯家门市上进货量最大的一个客户,冯栗夫妇对他敬若上宾。
有两次在中午的时候,他还碰到了冯烁和杰杰。冯烁和他已经不再生分,每次见到他,脸上都有笑容。杰杰还跟以前一样和他亲密无间,每一次见到他,都要坐他的三轮车兜风才肯和姐姐上楼吃饭。每一次他都把杰杰送到楼下,和杰杰说了再见再走,这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件乐事。
一次,哲源送杰杰上楼,杰杰下车后就高兴地向电梯跑去,忘了和哲源说再见。冯烁微笑着提醒弟弟:“和叔叔说再见。”
哲源挥挥手向杰杰的背影说再见,目光已经从杰杰身上转移到冯烁微笑的脸颊上,而冯烁也轻轻挥着手,目光从弟弟身上也转向他。只是这短暂的瞬间,哲源感觉到自己的心笑了。这哪是和杰杰在说再见,明明是他和冯烁在互道再见。
以前哲源是忌讳说“再见”这两个字的,而这一次他和冯烁的“再见”却喜上眉梢,想想就会让他乐以忘忧。
傍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多人也多,肩摩毂击,每个人都在急着往家赶,可以说是归心似箭。像横穿马路、逆行、闯红灯的行人是屡见不鲜,常常与危险擦肩而过,甚至是付出伤亡的代价。有时,哲源为了抄捷径,偶尔也会以身犯险,做出一些违犯交通规则的事来。但是有一点,他从不闯红灯,可是会迂回前进,绕道横穿马路,让同行的路人惊羡不已。
他在客户面前许诺过:“什么时候打电话要货,一个小时内准到,绝对不会耽误您的时间。”也可以这样说,他在一个小时之内可以到达邯市市区的任何地方。有时候,客户晚上打来电话,他也不会让客户失望,欣然前往。
在市区农林路上,哲源驾驶着心爱的三轮车一直全速行驶,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于是渐渐就放松了警惕。快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刚好是绿灯,所以他也没有减速,全速超越刚刚涌动的人群。只是他不曾想,也没有注意,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女人好像突然从天而降,骑着电车像箭一般向自己飞来。他心里暗叫糟糕,慌忙躲避,可胖女人好像是认定了他,竟追着他撞。
顿时,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空气,向四周扩散。胖女人随着电动车倒地,人仰马翻,悲剧就这样在人们的眼前发生了。
第五十四章 祸不单行
哲源急踩刹车,随着惯性在路口转了一圈,这才停了下来。“今天又该我破财了。”他边想边下了车。
胖女人躺在地上呻吟,表情痛苦万分,嘴里在叫着:“娘啊娘啊,疼!”
哲源在一旁紧皱眉头,一时无从下手施救。他懂得一些救护常识,在不知道伤者哪里受伤的情况下,是不能盲目施救的,弄不好还会雪上加霜,加重伤势。
眨眼的功夫,路上的行人就围观了过来,将两人围在中央。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交警急忙赶过来疏散行人,挤进人群看到了伤者和“肇事者”。“请把你的车钥匙交出来。”漂亮的女交警走到哲源跟前说。
哲源犹豫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把车钥匙递给了漂亮的女交警,伸手又去搀扶躺在地上的胖女人。胖女人拒绝他,娇气地说:“别扶我,疼。”
哲源问:“你哪儿疼?”
胖女人摸着自己的臀部说:“屁股这。”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哄笑声,又有好奇的行人陆续地围观过来。
胖女人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呻吟,娘啊娘啊地叫着,也不正眼看一下和谁撞了车,只是表情太过,让人将信将疑。
哲源察言观色,在胖女人痛苦的脸上只搜索到矫揉造作的五官,并没有发现一丁点汗迹。确认胖女人没什么大碍后,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递到女人面前。说:“姐,这是一百块钱,你拿着到医院和诊所看一下吧,你看我拉的满车的货,还急着给人家送过去呢!”
女人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一眼。
哲源又翻了一下包,从包里拿出一些钱递到女人面前,只是都是零钱,面额大小不等。“再加一百。”他又和胖女人说。
胖女人暂时停止了呻吟,眯着眼睛瞄了一下哲源手中的钱。摇着头说:“我不是要讹你钱,我是真疼。”
哲源苦笑了一下,一时无计可施,掏出这二百块钱就等于在放他的血,可胖女人还是不为所动。或许他再大方些,再甩出一百块钱这个胖女人就会妥协,但是他实在是有点舍不得了,只得僵在那里。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从人群中挤进来,走到胖女人跟前说:“闺女啊,你起来走走,看哪儿伤着了可以去看一下。”
胖女人微微睁着眼睛,娇气地说:“不行,我动不了,疼!”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每个人都在等待处理结果。
老太太又说:“闺女,人家小伙子做点生意也不容易,你要是没什么事,拿上这二百块钱让人家走吧!”
在众人的面前,胖女人怎么好意思接钱。“大妈,你别管了。”胖女人有些不耐烦地和老太太说。
老太太很失望,摇着头叹着气离开。
胖女人躺在地上仍呻吟着,而且声音是越来越娇气,只是演技太过,让人难以置信这是个事实。如果这声音是来自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人们肯定会燃起怜香惜玉之心,痛恨“肇事者”。可是从这个胖女人的口中哼出来,只能让人觉得好笑。
年轻漂亮的女交警忍俊不禁,用手背轻轻抵着鼻尖,笑着挤出人群。“喂,是急救中心吗,这里是中华大街与农林路交叉口,有人受伤,请赶快来一下。”年轻漂亮的女交警真是热心,随后就拨打了急救电话。
哲源皱起眉头,心里嗔怪年轻漂亮的女交警不应该多事,本来可以协商私了的事,到了医院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而且不知道还要投入多少钱。
年轻的漂亮的女交警继续向有关部门求助:“喂喂,呼叫事故科,呼叫事故科,这里是中华大街与农林路交叉口,发生了一起车辆剐蹭事故,请速来处理一下。”
“我的天!”
哲源心里暗叫,这下热闹了,又惊动了事故科。他苦笑着,不知道今天这事该怎么收场。既然是“在劫难逃”,他都决定从容面对,甚至可以清楚地预感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无非就是破财消灾。
大概五六分钟后,一辆警车驶来,停在路口的一角。一个大腹便便的胖交警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围观的人群。“让一下,让一下,无关人员请离开,无关人员请离开。”胖交警从外向内开始疏散人群。
围观的人群有了轻微的波动,有的行人继续赶路,有的行人还在逗留。
胖交警匆匆堪察了一下现场,大概状况一目了然,在拿相机拍照时却发问起来。“这是谁把电车扶起来的?”胖交警环视了一下人群,目光最后停在哲源身上。
哲源从容地站出来,看胖交警的脸上已经有不愠之色。然后他才答话说:“我扶起来的。”
胖交警突然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谁让你把电车扶起来的。”
哲源的面色依然从容,解释说:“电车压着人家腿呢!”
胖交警愣了一下,随后开始盘问事情的究竟。
哲源没有抢答,而是把发言权让给了胖女人。胖女人躺在地上不说话,也不敢接触到他的目光,应该是自知理亏。
既然胖女人保持沉默,哲源只好先发言。“她闯红灯撞的我。”他的目光从胖女人身上转向胖交警说。
胖女人侧着身子已经能坐起来,突然反驳说:“我没闯红灯好不好。”
哲源绷着嘴,为胖女人这句话感到好笑,不是一句“没闯红灯好不好”就可以证明你没闯,而是事实上你到底闯了没有。“咱可以调看一下监控录象。”他理智地跟胖交警说。
这下女人无言以对,彻底沉默了。
“你不知道嘛,市内主干道上禁止电动三轮车通行。”胖交警突然质问起哲源,“你的三轮车今天我们扣下了,还要接受罚款,如果是非法组装,我们会依法拆掉。”
这时,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赶来,哲源和众人将胖女人小心翼翼地搀上了平板车。随后,一个戴眼睛的护士催促他和胖交警到医院交费,而医院就在这个路口的西南角,近在咫尺。
胖交警催促哲源:“跟着人家去交费吧!你的车今天是一定要扣的。”
哲源左右为难,看着车上的货物有些焦虑地说:“我车上还有货呢,丢了怎么办?”
胖交警看了一眼,然后微笑着说:“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工作人员不会动你车上的货物的,还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哲源直言:“你们有权扣我的车,但是你们没权扣我车上的货。”
胖交警略一思考,然后说:“货嘛,你可以找人拉走。”
在邯市,能帮助哲源的人是屈指可数的,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冯赋林,可能是和冯赋林最熟,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最长,想是上苍已经安排下的人选。
哲源打电话向冯赋林求助,说明原委。起初,冯赋林在电话里也犹豫了,言语里似乎还有推辞的意思,但还是答应了,也许是还念及着一年的相处之情。
冯赋林赶来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先是关心地询问了一下事情的起因,又热心地劝导哲源和胖交警配合好,处理问题。哲源长话短说,把车上的货物交给冯赋林后,就和胖交警匆匆赶往路口的这家医院。
长长的走廊尽头,有几个护士在盯着医院的大厅,看到哲源和胖交警两人赶来后都才若无其事地把头扭向一边,其中还有那个戴着眼镜的护士。让人不解的是,伤者竟然还被搁置在平板车上,就是那个胖女人,趴在车上也正看着两人到来。
哲源非常无语,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伤者一直在等待救治,而这家医院的医护人员竟然置之不理,如此无视生命,让他非常气愤。
胖交警看到眼前的状况,不禁皱起眉头,走上前质问:“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人还在这?”
那个戴眼镜的护士漫不经心地说:“先交一下出诊费。”
胖交警真是给呛得要怒不可遏了:“是人命重要,还是出诊费重要?”
戴眼镜的护士面不改色,又有些冷淡地说:“你犯不上和我急,我这也是按程序办事。”
胖交警自讨没趣,问:“出诊费多少钱?”
戴眼镜的护士张口就来:“六十。”
胖交警深以为异:“就在你家门口摔的,推进来就要六十?”
戴眼镜的护士坚持说:“只要在市内,不论远近都是六十。”
胖交警无可奈何,让哲源到交费处交钱。
交过出诊费后,哲源忙寻问胖女人的家属,而胖女人则说自己单身,在邯市无亲无故,只有一个姨妈远在津市。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女人的身世还真是有几分可怜。
在医护人员的吩咐下,哲源又交纳了一系列的费用,和胖交警一起把伤者送到医院二楼做检查。一会的功夫,他原本鼓囊囊的小包就瘦了下来,真是让他心疼。尽管如此,医院的收费人员还嫌他零钱太多,勉强收下。他则抱着一种爱要不要的态度说:“做小本儿生意的,就零钱多。”
伤者被顺利地推进了检查室,哲源和胖交警坐在门外的长椅上静候检查结果。
胖交警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张哲源。说:“兄弟,这是我的名片,以后碰到什么事还可以给我打电话。”
哲源接过名片看了一下,原来这胖交警叫严红成,是市某中队事故科的一名交警。他哦了一声,说:“是严大哥,今天的事谢谢了。”
胖交警也客气起来:“谢什么,出来混碗饭吃都不容易。”
哲源稍微愣了一下,从包里也拿出一张名片,这是他为送货而特别制作的。“严大哥,这是我的名片。”他微笑着把名片递到严约成手中说。
严红成接过名片,边看边读边问:“张子送货,你叫张子?”
哲源微微笑了一下,介绍自己说:“我姓张,叫张哲源,别人都叫我张子。”
严红成突然又冷不丁地问:“唉,兄弟,包里还剩多少钱?”
哲源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疑惑,严红成怎么突然问起这不招边际的问题。他翻看了一下包,又掏了一下兜儿,加起来还有不到二百元。
“兄弟,摊上这样的事儿,也算你倒霉,这女的明摆着是想讹你。”严红成安慰道,显得也爱莫能助,“如果你想私了,这点钱解决不了问题,你想办法再借点儿。如果你要调看监控录像,这都需要走程序,而且耗费时间又麻烦,两点你都可以自己决定。”
哲源也没怎么经过诸如此类的事,但是要按程序办事又觉得麻烦,可找人借钱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一送货的,在邯市哪有什么朋友,找谁借去呀!”他带着叹气地口吻说。
严红成否定他的话:“先前帮你把货拉走的那个人不是你朋友嘛!”
哲源一口否定:“那是我去年的老板。”
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医院走廊的照明灯早已经亮了,伤者还在检查室内做鉴定。
过了很长时间,严红成终于忍不住,敲门进入了监测室,向医生寻问鉴定结果。
一会儿后,两人从屋里出来。
严红成先开口了,神秘地跟张哲源说:“兄弟,这回事儿好像大了,人家女的尾骨好像摔出问题了。人这尾骨一旦受伤,这辈子差不多就算完了,什么重活儿也干不了了。”
对于严红成的话,哲源将信将疑。他是相信科学的,想看医生怎么说。
而医生开口却说:“可能是这女的太胖,也可能是我们医院的设备出问题了,我也不敢确定伤者是不是尾骨骨折,或者轻微骨折。要不,你们到别的医院看一下吧!
哲源心里冷冷地笑着,对监测医师的话很失望,这检查费都交了,却没能买出一个鉴定结果。
胖女人在哲源的搀扶下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严红成推着平板车,一个人先下了楼。
一楼护办室前,严红成在给张刘两人做笔录。
严红成问向胖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胖女人回答说:“我叫刘灵燕。”
严红成:“今年多大了。”
胖女人:“二十九周岁。”
“我姐今年也二十九,名字中也有一个燕字。”哲源冷不丁地插入一句,看着这个叫刘灵燕的胖女人说。
严红成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谁问你了。”
刘灵燕好像揣摩到哲源话中的意思,说:“兄弟,你不要这样说,我真的没有想讹你的意思,我是真疼!”
哲源略显得有点发窘,刘灵燕竟然直接说出他话中的用意。可刘灵燕纵然说得天花乱坠,又有谁会信。
看张刘两人攀谈起来,严红成真是要哭笑不得了:“唉唉,我说两位,咱们配合一下,先做完笔录,待会儿咱再认姐姐认弟弟。”
严红成的话音刚落,从护办室就走出来一个护士,还是那个戴眼镜的护士。“唉,你把那个挂号费交一下吧。”戴眼镜的护士冲着张哲源说。
哲源看了这个护士一眼,没有搭腔。他是不屑与只按程序办事而不顾人民死活的人为伍的,甚至是懒得看一眼。再说了,伤者都检查完了,还交什么挂号费,他这么认为。
严红成看着眼前的热闹场面直皱眉头,冲戴眼镜的护士说:“唉,唉,你先回避一下,等我们把事办完了再说行不?”
整个做笔录的过程像是在开辩驳会,每个人都享有自由发言的权力,随时随地的,不受约束。
做完笔录,严红成功成身退,让哲源和刘灵燕单独协商赔偿事宜,自己也落得个清静,站在不远处观看两人交谈。
哲源保持沉默,在等着刘灵燕说话,而刘灵燕却扭捏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过了一会儿,刘灵燕才慢吞吞地发言。撅着嘴说:“我摔这一回至少半月不能上班,什么也干不了。”
刘灵燕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在‘每时林’上班呢,每个月工资1300,这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赔我五百块钱算了。”
第五十五章 苦不堪言
刘灵燕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哲源也早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他暗自好笑,幸亏这胖女人没说至少半年不能上班,要不然,前半年他就要给这胖女人打工了。
哲源犹豫了一下,听刘灵燕继续说:“还有,如果我的电动车哪坏了,你也得给我修。”
哲源沉思了一下,五百块钱并不多,他勉强可以接受,只是他的全部身家才不到二百块钱。除了他的车和货物,他在银行存下的那笔小额存款早就提出来扩充了货源。现在他倒是很坦然,大有些光脚不怕穿鞋的作风。“你看姐,是这样的。”他耐心地跟胖女人解说,“现在呢我这包里只剩下不到二百块钱了,要不我把手机给你吧!”
哲源没有和刘灵燕讨价还价,虽然钱不够,但是他“愿意”把手机抵上。
“我不要你的手机。”刘灵燕把脸扭过去,看都不看一下。这话语已经很明确,不要手机只要钱,那先前刘灵燕说的那些话未免就有些口是心非了。
哲源笑了一下,这手机刘灵燕不想要,他还不想给呢!本来他以为胖女人会见好就收,会收下他的手机,他还想把手机卡取出来再给这个胖女人,可刘灵燕只认钱,什么都不要。“名牌的,诺基亚的。”他加重语气跟刘灵燕说。
刘灵燕看了一下,又把头扭过去,还是不屑一顾。
哲源干脆把手机收起来,也不和刘灵燕争辩,甚至是多说一句话。就这样,谈判陷入僵局,医院的走廊静了下来。
严红成见两人没了声,走过来就问:“谈得怎么样了?”
两人不吱声,都沉默着。
严红成微微皱起眉头:“大哥同志这都几点了,赶快把事情都解决了回家吃饭多好啊!”
两人仍不吱声,都保持着各自的态度,一个低头不语,一个仰面无声,而且表情各不相同。
“你在邯市真一个朋友都没有?”严红成再次问张哲源,“你就向你去年的那个老板借一下试试,不借怎么知道借不出来呢!”
哲源淡淡地说:“我说过了,那个人是我去年的老板。”
严红成直翻白眼,看样子只想昏厥过去:“真是服了你了,何必和一个女人计较。”
“我这是在和女人计较吗?”
哲源在心里问自己,可是心里却没有回声。但是他拿定注意,这钱坚决不能借,明知道是个陷阱,还要往下跳,明知道比窦娥还冤,还要继续受苦受冤。这会让唯利是图的人得逞,逍遥法外,助长社会不正之风。
可是话又说回来,哲源已经在担心自己的三轮车,不知道已经被拖到了什么地方,是不是会像严红成说的那样被肢解掉,再见到后就是一堆废铁,那样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严红成无可奈何,而且肚子又饿得咕咕噜噜直叫,只好坐下来休息。
走廊上又安静下来,静得几乎可以听到三人微弱的喘息声,而且每个人都饿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
“我说哥们儿呀,你再仔细想想,在邯市还有没有熟人和朋友,想办法怎么也得借点钱呀!“严红成又怂恿哲源借钱,“还有,你不想要你车了吗?”
哲源勉强笑了笑,说:“等这事过去了,我请大哥吃饭。”
“别别别,”严红成伸手打住,“你是哥,你比我大一岁。”
走廊上越来越静,静得有些让人感到可怕,哲源心内却焦虑不安。严红成点到了他的痛处,让他不得不三思。三轮车离开他的时候太长,一刻看不到自己的爱车,他就越揪心。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打电话求助。
哲源把第一个可以借钱的对象锁定在表哥许飞身上,可他的表哥许飞却让他失望,说自己这两天手头挺紧,等过两天发了工资可以给他送过来;并又向他推荐了一个可以借钱的人,同在市里工作的,哲源的一个堂哥,一个叫张涛的男子。
哲源是个讲究的人,打电话习惯开免提,为的是减少辐射对身体的伤害。严红成和刘灵燕侧耳倾听,听哲源在自己的堂哥这也没借到钱,不禁显得有些失望。然而更打击三人的是哲源堂哥的拒绝理由,说刚借钱买了车,比哲源还要穷,而现在哲源也只能孤注一掷,向冯赋林开口了。
电话接通后,冯赋在那端关切地问:“张子,事情处理完了没有?”
哲源说:“还没有呢!”
冯赋林:“准备怎么处理呢?”
哲源:“人家受伤了,咱出个钱就行了。”
冯赋林哦了一声,想毕已经知道哲源打电话的目的。
哲源接着说:“我这钱不够,想从冯哥这拿点钱呢!”
冯赋林犹豫了一下说:“拿多少?”
哲源说:“先拿一千吧!”
冯赋林在电话那端突然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多少钱呢,一千块钱直说呗!多了我拿不出来,三千两千我还是有的。”
哲源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听冯赋林又说:“是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过来拿来。”
哲源说:“我过去吧!冯哥现在在家呢,还是在门市?”
冯赋林说:“在门市呢!来吧!我等你。”
通话结束,哲源慌忙就要去美胜百货门市上拿钱,而严红成却拦住了他。
哲源心里非常郁闷,怂恿自己借钱的是严红成,阻拦自己借钱的也是严红成,真是让人不解。
“我说大哥同志,你太天真了吧!”严红成微笑着说,“你这一走还会回来嘛?你跑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哲源恍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想自己确实有点儿天真了。他也听说过警察和小偷去超市买东西的故事——警察怕小偷跑了,于是就让小偷去买东西,自己则在门外等,结果小偷是一去无回。哲源都暗自好笑,不知不觉地竟然炮制起那些笑剧来。
迎着严红成的笑脸,哲源有些不屑地说:“我跑什么,我车还在你手里呢!”
严红成的笑脸也变得轻蔑起来:“一辆三轮车才多少钱,人家以后要是有事,你还得负责!”
哲源沉默了,只能听之任之,不知道严红成还有什么高见,难道严红成想亲自去冯家门市上借钱。只听严红成利落地说:“走,坐我们事故科的警车去。”
坐着警车去借钱,哲源还没听说过诸如此类的事,感叹生活真是一场闹剧。
医院大门外有辆警车已经在等候,哲源和严红成匆忙上了车,然后直奔美胜百货门市而去。
开车的是位老司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在路上给哲源讲起了常识课。
老司机说:“小伙子,怎么撞的车,路上开得太快了吧!”
哲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愿我开得快,是她撞的我。”
老司机又说:“在路上开车,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能放松一丝警惕。我开了快三十年车了,就没出过一次事故。”
哲源愣了一下,然后冷不丁地问:“像车辆剐蹭这样的事故,每天会发生多少起?”
老司机想了一下说:“最高的一次记录,一年一万多起,你算一下每天多少起。”
哲源瞠目结舌,为这个数字感到震惊。
老司机接着说:“你这还算是轻的,有的人把命都搭进去了。这都是因为闯红灯,超速造成的后果。”
“你们两人还真是撞对了,她是单身,你未婚,要不我在中间给你们撮合撮合,你们俩谈谈?”
严红成冷不丁地插入哲源和老司机的谈话中,看来想促成一桩姻缘,给张哲源和刘灵燕牵线。
只见哲源摇头,严红成又得意得洋洋地看着他说:“这可是铁打的缘份哪!”
哲源表示不屑:“不可能。”
严红成啧了一声:“你不别嫌人家胖呀!”
哲源:“这不是胖瘦的问题。”
严红成:“那是什么问题?”
哲源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仍不屑谈及。
刘灵燕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预期的赔偿金额,在协商笔录上爽快地签下了名字。而哲源对协商笔录也再无异议,表示赞同。
一个棘手的问题解决了,见不到自己的爱车,哲源内心仍焦虑不安。随后,他和刘灵燕又坐警车来到南环路一个停车所。
下车后,张哲源跟严红成进入停车所门口值班室。室内有一个中年男子在值班,并热情接待了严红成,两人寒暄一番后这才开始办公。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张哲源,然后说:“两辆车的清障费和停车费,还有罚款总共是三百二十五,交一下吧!”
哲源愣住了,虽然对交通法不熟悉,但是胖女人电动车的拖车费说什么也不该由自己出啊!“那女的电动车的拖车费让她自己交吧!这个我不管。”他断然跟中年男子说。
“我说大哥同志,这大钱都出了,你还在乎这点小钱嘛!”严红成在一旁劝说,“再说了,你交了钱领车走人,我们都好交差。”
进入这家停车所的时候,哲源就看到自己的爱车停在一些报废的旧车当中,处境堪忧。现在他与自己的车已经近在咫尺,再多生是非只怕事情有变,节外生枝。他犹豫了一下,才将手伸入包里。
见张哲源交了钱却没有走开,严红成却督促说:“手续都办完了,你可以去领你的车了。
哲源正视着严红成,压抑着心中的恼怒说:“你还没给我车钥匙呢!”同时他又觉得,在人民的公仆中竟然混入像严红成这样虚与委蛇、敷衍塞责的人,严红成简直在侮辱自己身上那套警服。
严红成好像忘了这茬,手忙脚乱地又在身上翻钥匙。
哲源将刘灵燕的电动车从废弃的旧车当中推出来,并交到其手中,还主动提出将其送回家。可是刘灵燕拒绝护送,不禁让他对这个胖女人的伤势感到置疑。
第二天,哲源在路边匆匆吃了些早点就直接奔美胜百货门市了。冯赋林一个人在门市上,又询问起他昨天的事,而对于昨天的不幸,他仍保持着乐观的态度。
“现在在路上碰了车,都是大车赔小车,谁伤了谁有理。”冯赋林在宽慰哲源,“这事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哲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了一下说:“我真就不明白了,闯红灯撞了我,人家还有理了,到最后我负全责?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我非得走一下程序,调看监控,让监控说话。”
冯赋林提出看法:“张子也别再事后诸葛亮了,其实你要这样说,以后再碰到这事,你管他男的女的,只要违犯交规撞了你,他就得负全责。不能因为嫌走程序麻烦,花点钱了事算了。”
“去年开车我净撞人了,撞了都是白撞,我也没给人家要钱呀!”哲源又苦笑了一下说,“那都是咱占理,今年倒好,别人撞我一回,我得赔人家一回,我占理也不行了。”
冯赋林忍不住笑了:“张子对这事还真开得开,要换上别人早傻鼻子了。”
哲源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也挺倒霉的,这事出一回也都算了,竟然没完了?”
冯赋林愣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然后认真地说:“张子,你这才开始送货,就连出了两回事,你应该好好想想了,以后还会不会出别的事。”
哲源愣住了,其实从心里已经厌倦了这种奔波劳碌的生活,不仅仅是因为在路上连续出了两次事故。每一天,他迎着初春的寒风穿梭在繁忙的都市,才一个月的时间,青春的脸蛋儿上已经承载了风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哲源也不例外。为了呵护容颜,他也学女人一样往脸上涂脂抹粉,像什么洗面奶,这个脂那个膏的可是买了一大堆。因为他不想像老刘那些送货老行家一样,有着倒奔的发型,和棕色的脸颊。尽管他对自己呵护有加,风霜在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痕迹。而对于每天沿街乞讨式的生活,他已经认可了,阿谀奉承之言也无师自通,这都是他佩服自己的地方。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还能够回到门市,就是有什么事,我也能替你兜着。在送货这一行发生的事多了,不止是在路上碰车,你问问老刘就知道了。”
冯赋林又在引导哲源就范,不免就有些危言耸听了。
见哲源仍在发愣,冯赋林还在孤注一掷:“你要是回来,我再给你涨五百块钱工资,中午再加顿饭钱。”
哲源犹豫了,的确有些怀念在美胜百货门市的日子,可是过去那些事,他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这次欠冯赋林一个人情,但是他愿意用别的方式来偿还或报答。正犹豫间,门帘响动了一下,他见美胜百货门市上的客户老锁进了屋。
“冯哥,我回门市的事以后再说吧!”
哲源借口离开,在转身的时候,冯烁又刚好进屋。他看冯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对自己回门市的事特别敏感。
第五十六章 人情难还
生平,哲源最怕欠别人的人情,借冯赋林的钱把撞车的事情了结后,就想方设法把这钱还上。他向远在北京工作的二哥打电话,说了那晦气的事,二哥张清云二话没说就给他打过来两千块钱周转。
张哲源和张清云兄弟两人平时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拌嘴,常常争得面红耳赤,但是搁在真事儿上,还是兄弟情深。
当天,哲源就把钱还给了冯赋林,可总觉得还欠冯赋林一个人情,真是钱财好还,人情难还。
哲源没有放弃送货的生活,仍然拖着疲惫的躯壳穿梭在繁忙的都市。他对自己说,每做一件事都要有始有终,除非天要灭他。
自打在路上出了两次事故,哲源从中也吸取了不少教训,出行谨慎,时刻保持警惕,真是犹如惊弓之鸟。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哲源驱车来到美胜百货门市。
见栗云帆在门市上,他进门微笑着说:“嫂嫂一个人在门市哪!”
栗云帆笑了一下,见他空车而来。好奇地问:“你车上怎么什么都没拉?”
哲源说:“把货都送回去了,晚上想找冯哥坐会儿,嫂嫂和杰杰一起去吧!”
栗云帆好像有些惊讶,笑着说:“我不去了,你和你冯哥去吧!”
哲源愣了一下,问:“嫂嫂,冯哥上哪了,去接杰杰了?”
栗云帆眼神中闪过一丝愁云,说:“从幼儿园回来,你冯哥带着杰杰去打针了,这孩子又咳嗽呢!”
哲源提示:“春天风大,多叫他喝水,少吃零食。”
栗云帆笑了笑,往门外望了望,喜出望外地说:“你冯哥和杰杰回来了。”
哲源忙走向门外,把杰杰从车上抱了下来,和冯赋林一起进了屋。
杰杰坐在哲源的腿上,拿着他的手机玩耍,问这问那。哲源的手机上有副飞机动态图片,是杰杰最喜欢的。每次飞机从屏上划过,杰杰都要问飞机上哪了。哲源就会告诉他,飞机回家吃饭了。这次杰杰则突发奇想,天真无邪地问:“飞机上哪了,是不是去拉菜了?”
哲源吃惊地笑了一下,真是佩服小家伙的想象力。他点点头说:“是,去拉菜了,拉完菜就回家吃饭了。”
冯栗夫妇微笑着,看儿子杰杰高兴地和哲源在一起亲密。
哲源转眼看向冯赋林,带着笑脸说:“冯哥,晚上有空没有,一起坐坐。”
冯赋林短暂地愣了一下,忙说:“有空有空。”
但是冯赋林接着又说:“今天晚上,给张子加餐,你嫂子和杰杰也去。”
哲源突然愣住了,本来请冯赋林吃饭,是为了偿还上次的人情。可是听冯赋林的话,这次吃饭冯赋林看似要买单。
栗云帆直接跟丈夫冯赋林说:“我不去了,你和张子去吧!”
哲源说:“嫂嫂和杰杰一起去吧!”
栗云帆推辞:“你和你冯哥去吧,杰杰还咳嗽呢,不让他去了。”
杰杰一听,突然带着哭腔喊叫:“我去我去,我不咳嗽。”
栗云帆忙哄孩子:“那饭里有辣椒,辣呢!”
杰杰很难过,知道妈妈不让去,撇着嘴只想哭。
一家家常菜馆里,哲源和冯赋林相对而坐,彼此都是满脸的笑意。两人先点了一个小菜,叫了几瓶啤酒,这就开始碰杯了。几杯酒下肚后,哲源感觉这酒桌上好像少了点什么。酒场上向来都是烟酒不分家,这有酒没烟就是一种缺陷。
哲源戒烟已经有一个多年头了,从不轻易就范,看来今天他要为冯赋林破戒了。“冯哥,等会儿啊,我去买盒烟去。这有酒没烟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站起来跟冯赋林说。
冯赋林笑了一下:“去吧去吧,没事没事。”
邯市内假烟假酒泛滥,坑民害民的事情时有发生,而且是屡禁不止,特别是假烟,市内各烟酒门市都存在。往往熟人来了拿真烟,生人来了卖假烟,经营方式让人啼笑皆非,防不胜防。
哲源走出这家饭店,径直走向菲菲家的商店,拿了一盒长白山就匆匆返回,他知道冯赋林平时常抽这个牌子的香烟。
哲源刚返回饭店,冯赋林的电话就响起来。他安静地坐下来,见冯赋林接了电话后说:“喂,冯烁啥事儿?你妈和杰杰上楼了,我在外边吃饭呢!你回家还是过来,要不你过来吧!我和你张叔。你张叔又不是外人,来吧!在串串香火锅店旁边的家常菜馆呢!”
哲源知道是冯烁打过来的电话,好像是刚放学回来,不知道爸妈在门市,还是已经回家了。
冯赋林挂了电话,笑着说:“冯烁刚下学,一会儿过来。”
哲源笑了一下,想到冯烁可爱的笑脸,就微微扬起了嘴角。可是谈及到冯烁,他又沉默了,始终是在聆听,又像是在回避。在冯栗夫妇面前,他始终觉得不方便谈及冯烁的任何事情,心里总有些顾忌,可那种感觉却始终说不出来,无法言语。
哲源和冯赋林点上了烟,两人边喝边聊,等冯烁赶来,这菜差不多已经上齐了。
冯烁和爸爸坐在一起,只是面对哲源多少有些拘谨,但是可爱的笑脸还是有的。
冯烁刚入座,哲源就向年轻的老板娘招呼要两瓶饮料。年轻的老板娘走过来,微笑着说了声抱歉,说其店里只有啤酒,没有饮料。
哲源愣了一下,站起来要去外边的商店买饮料,问冯烁喝红茶还是喝绿茶。
冯烁有些拘谨地说:“别去了,我不喝了。”
哲源又说:“门外的商店就有。”
冯烁想了一下,微笑着说:“都一样。”
不一会儿,哲源就带着两瓶饮料回来,一瓶红茶,一瓶绿茶。
冯赋林发觉后就笑着和女儿说:“看你张叔对你多好!”
冯烁刚夹了一口菜含在嘴里,一时忘了咀嚼,只是看着哲源莞尔地笑了一下,有点点腼腆。而哲源的微笑也有些发僵,觉得心跳突然没有了规律。他自信已经闯过了情关,对于任何场面都可以从容地应付,但是冯赋林一句很平常的话,却让他感到了侷促。如果今天还在美胜百货门市上班,他想自己和冯烁也不会如此拘束。
酒桌上,冯赋林和哲源又玩起了骰子,喝得好不开心。两人旗鼓相当,难分胜负,真是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意味。冯赋林不时地哈哈大笑,在女儿面前夸奖哲源厉害。哲源沉稳地笑着,目光不时地触碰到冯烁灿烂的笑脸,但是又微笑着移开。
“冯烁,冯烁!”冯赋林笑着叫女儿的名字,而且已经笑得张不开眼,“你看,我又上你张叔的当了。”
冯烁笑了笑,虽然不明白爸爸和哲源在玩什么游戏,但是知道爸爸输了,又该喝酒了。
冯赋林笑了一会儿后,又夸奖哲源:“张子,看来你也是酒场上的高手了,这么能唬!”
哲源轻轻叹口气,似在回忆。然后说:“从小到大,我都跟我叔家的堂弟在一起玩,有事儿没事儿他就要找我喝酒,我这也是上了多少回当才练出来的。”
冯赋林猜测:“那张子酒量肯定行。”
哲源笑了一下,又微微叹了口气说:“白酒酒量半斤,多喝一口就得吐。啤酒就是什么时候灌饱什么时候为止,估计跟冯哥差远了。”
冯赋林摇头笑笑:“现在不行了,这两年不能喝了,喝得浑身都是毛病。”
哲源愣了一下神,转头嘘出一口酒气,然后把洒场上的事用一句话概括了。他说:“这喝白酒是为了吐个痛快,这喝啤酒才是为了喝个痛快呢!”说完,他又给冯赋林倒上酒。
冯赋林凝眉深思,想酒场上也不过如此,然后指着哲源哈哈大笑起来:“经典,张子说这话真是经典中的经典。”随后又跟女儿说:“冯烁,你看你张叔多能说。”
冯烁对于酒场上的事鲜闻少见,只是莞尔地笑了笑,一会儿后就跟爸爸说吃饱了。冯赋林则笑了笑,让女儿先回家了,说和哲源再坐一会儿。
冯烁走后,冯赋林和哲源谈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在前些日子,美胜百货门市上新来了一个雇工,接替了哲源去年在美胜百货门市上的工作。冯赋林让哲源评价一下这个雇工,说说他的看法。哲源对这个新雇工也没什么了解,只是来美胜百货取货的时候见过几次,谈过几次话,印象并不深。但是他看新雇工的面相还是属于那种可靠的人,只是觉得这个雇工体质太瘦,恐怕难以胜任繁重的劳动,单从发货这方面来说。
“张子看人真准,这个年轻人早不干了。”冯赋林很佩服哲源的眼光,“要不那天我怎么跟你提让你回门市的事,这些天,都是我一个人搬货发货,哪一天都累得我够戗。”
哲源的笑脸有些发僵,想2010年冯赋林众叛亲离,早料到其会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这一天,他感觉却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见哲源发愣,冯赋林冷不丁地问:“张子,你干送货这一行准备长期干呢,还是干一年两年玩玩?”
哲源苦笑了一下说:“撑死了一年。”
冯赋林忍不住笑了:“怎么了,就因为在路上出了两次事?”
哲源叹了口气,带着微笑说:“俺大哥今年反盖房子,我这个当兄弟的怎么也得想办法出点钱。都说送货轻巧,还不少挣钱,我这刚开始送货,就出这么多幺蛾子,我要是知道在路上会出这么多事,打死我也不干。”
冯赋林还在笑着:“张子,等你什么时候不干了,车卖给我,我要。”
车是哲源的“心肝宝贝”,他是不会转售的。冯赋林挖不到他这个员工,现在又打起他车的主意。
“车不能卖,我准备送给俺爹俺娘用呢!”哲源认真地回绝冯赋林,“像秋天摘棉花的时候,俺爹俺娘在地里忙一晌已经够累了,回家还得骑自行车回去。这有了车,直接开上就走,什么事都省了。”
冯赋林淡淡地笑了一下,脸色好像有些失望。
哲源将冯赋林的酒杯再次斟满,又给自己倒上。他端起酒杯豪爽地说:“冯哥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尽管说,能用到我的地方,打个电话就行。”
冯赋林高兴地笑了笑,连连说行。
哲源在冯赋林面前夸下了这个海口,只有冯赋林有话,他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谁知第二天,冯赋林还真有事找他帮忙。
第二天已经日上三竿,哲源还在沉睡,由于昨晚喝过酒,比平时醒得更晚了一些。
一阵温和的铃声响起来,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他看了一下来电话,就按下了接听键。是冯赋林打过来的,说有笔买卖等着他做,问他有没有兴趣。
哲源答应后,马上起床、洗嗽一番就直接奔美胜百货门市了。见了冯赋林的面,他才知道,原来冯赋林有批货到某物流公司了,只等提取拉回。
冯赋林笑脸迎人,这样跟他说:“这钱别人挣也是挣,自己挣也是挣,别人拉一趟多少钱我还给你出多少钱。”
哲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看似豪爽地答应,其实他心里对这次买卖还是有排斥感的。他知道,在2010年的时候,每车次的运费是10块钱。后来由于市价攀升,在年终的时候,以拉货送货为生的人已经不能接受这个数字。他能猜想到,冯赋林给他的数字绝对高不过十元。但是他还是愿意去效劳,因为这样他可以多还冯赋林一分人情。
哲源爱惜自己的车,是不会让自己的车超载的。于是他提议:“冯哥,我这一车不想拉那么多货,不管我拉几车,最后还按60件货为一车。”
拉货的路线要从市人民路经过,哲源知道市人民路是禁止三轮车通行的,而且还要穿过一条地道桥。在爬越这条地道桥的时候,他自己都舍不得上车,一手助力,一手攥着电门往上爬,让路人特别惊诧,可见他对自己的车疼爱有加。
在这次买卖上,哲源吃了个哑巴亏,也是预料中的事。但是有第一次,冯赋林还会找他做第二次。他有些无奈,可不想再当这个冤大头,只是又想不出一个法子拒绝。
正当哲源惆怅无着的时候,生活又给他开了个玩笑,不过倒间接帮了他一把,从而打乱了冯赋林的如意算盘。
第五十七章 命运多蹇
哲源给客户去送定做好的火机广告,经过市人民路与陵西大街交叉口。他发现有人停在路口准备逆行,为了抄捷径,他就加入了逆行的行列。也可能是哲源的三轮车的颜色过于醒目,一个交警看到他后就径直走了过来,而其他逆行的人见状就溜之大吉了。哲源想开溜但为时已晚,交警已经堵到了他车前。
哲源装作若无其事,想这个交警过来顶多就会说一句人民路禁止三轮车通行,或者到路边学习一下交通常识,就是要罚款那也是罚不责众,这么多人不可能只罚他一个。他肆无忌惮地想象,交警已经来到车前。
这个交警很瘦,面色有些发黑,脸上布满工作的痕迹,可见这份职业还是很辛苦的。瘦交警首先向哲源庄重地敬了一个礼:“师傅您好!”
哲源心里暗叫不好,想这次又该披红挂彩到路边学习交通常识,做典型给广大市民观看了。2010年的时候,他就碰到过两次这样的事,当时他虽然认真学习交通语录,但坚决拒绝披戴标语条幅。
只见这个瘦交警礼毕手落,顺手来拔他的车钥匙。哲源本能地去按钥匙,可钥匙已经被这个瘦交警顺利地拔走,手法之娴熟令他自叹不如。
瘦交警很客气,温和地说:“同志,请到路边停一下。”
哲源跟瘦交警来到路边,瘦交警又温和地问他:“知道为什么让你停这吗?”
哲源笑嘿嘿地陪着笑脸说:“以后不逆行了。”以前的他可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和别人说话,才做了一多月的买卖,生活就改变了他,如此圆滑。
“对自己犯得错误很清楚嘛!”瘦交警不由得笑着说,“还有呢?”
哲源装糊涂,茫然不知。
瘦交警又说:“人民路不准三轮车通行,你不知道嘛?”
哲源暗叫糟糕,等待惩罚,初春的时候早有交警这样警告过他。
瘦交警果断地对他做出处罚:“一共两项错误,罚款三十。”
哲源哭丧着脸,开始告饶。说:“大哥,咱这不是逆行未遂嘛!”
瘦交警不吃他这套:“少废话,交罚款。”
哲源继续告饶:“你看那么多逆行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你看,人家的三轮车也不是从这过嘛!”他边说边指着一辆经过的三轮车给这个瘦交警看。
瘦交警突然变脸:“再说一句罚款五十。”
哲源无可奈何,只好从包里掏钱,可还是没忘记最后的告饶。他边掏钱边说:“大哥,俺这做小本儿买卖的,这一天风吹日晒的也不容易,少罚点呗!”
瘦交警哼哼笑了一下:“看你也不容易,我对你照顾照顾,少罚你五块。”
哲源绷住嘴,心里笑得只想吐血,为了五块钱,至于低声下气地讨价还价嘛!瘦交警给他开了五张罚款单,每张面额五元,他虚心地接受处罚。
哲源交过罚款准备离开,瘦交警又说:“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不罚别人,就罚你吗?”
哲源装作茫然不知,倒是想听听这个瘦交警的说法。只听瘦交警说道:“因为当时我在和你说话。”
哲源笑了笑,想也是如此。他看了一下罚款单,原来这个瘦交警姓张,叫张文成,倒是和他同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在心里哀叹。
生活总是开张哲源的玩笑,隔三差五地给他强加些刺激,真是让他苦不堪言。尽管如此,他也只是哀叹一声,可也从来没有想放弃自己选择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波三折的事又来了。
一个午后,哲源正在美胜百货门市上购置货物,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就匆匆赶去。到了地点,他看到糟糕的一幕,有个女人好像被火烧过似的,头发、眉毛都开了花。和客户交谈过才得知,他送的火机爆壳了,烧着了人,被烧者是客户的老婆。客户把他诓来是想要得到赔偿的,也是情理中的事。哲源没有和客户争辩,因为火机上有他亲自印刷的广告。结果可想而知,哲源肯定又得破财消灾,赔钱了事,只是他又打电话向冯赋林求助了。
开始,客户并不苛责张哲源,只是针对劣质火机的货源进行追究,要求经营商和生产商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或者是给广大市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声称还要报案。而哲源力挽狂澜,将事情全力承担。他说,火机上有他亲自印刷的广告,与经营商和生产商没有干系;并又解释火机爆壳的原因,是因为那种便宜的火机本身质量就差,经油墨腐蚀后,才会出现气体泄露的现象,只是这次较为严重。
这下客户好像抓到了把柄,苛责张哲源为什么不给他们提供优等火机,并信誓旦旦一定要捣破黄巢,将一干人等揪出来。
哲源面带微笑,伸手示意客户不要动怒,有事说事,争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那你说怎么办吧?把我都烧成这样了,差点就把我火葬了。”客户的老婆突然向他发难,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客户怒斥老婆:“别吵了,这不正在说嘛!”
波辣的女人挨了训,这才住了口,可还是怒容满面,气呼呼的看着哲源。
“你看,是这样的姐。”哲源温和地跟客户老婆解释,“你一打电话,说来看看你的火机吧!我就知道出事了。以前也有过这事,顶多就是几个漏气的,可从来没像这次这样严重。发生这种事咱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姐受罪了,我愿意出些钱做为赔偿,你看行不行。”
起初,哲源只是认为火机漏气,来到后才明白事情的严重。如果他知道事情这个样子的,他可能是不会来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想也只能用钱摆平。
这时,在一旁的老妇站了出来,应该是客户的妈妈,泼辣女人的婆婆。“那你拿一万块钱吧!”老妇突然狮子大开口。
哲源看了看老妇,有些苦笑地说:“大娘,你看我一个做小本儿买卖的,像有钱人吗?”
老妇虽然面有愠色,嘴角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但是身后还有一个翘着二郎腿的青年,却接上话茬了。青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打着如意算盘说:“那你把你的三轮车押这,你借钱去吧,借来钱再推你车。”
哲源发觉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青年混混在煸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做为生意人的客户,还是以和为贵的,看得出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瞟了小混混一眼,有些不屑地说:“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私自扣留我的车,只有国家和政府部门才有。”
提到国家和政府,这些人都稳住了,收敛起嚣张的表情,看来他们对法律还是有所顾忌的。
这时,一个体形彪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好奇地问众人怎么回事,只是看着哲源面生。
客户看了哲源一眼,应声跟中年男子说:“这个人送打火机的,把我媳妇儿头发烧了。”
中年男子看了一下客户的老婆,确实像被火烧过似的,头发都开了花。“把他车扣了,给他说那么多废话干嘛?”中年男子直接怂恿客户和小混混模样的男子。
客户和小混混模样的男子像是领到了圣旨,动身就向哲源的三轮车走去。
哲源急了,恶狠狠地说:“我看你们谁敢?”
一向性格温和的哲源,突然变得暴躁起来,而且面目狰狞得让人无法理解,甚至是可怕。没有改变生活,反而被生活改变,哲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在正与邪之间,他要怎样区分和对待。
三轮车前,哲源和两人动起手来,然而只是撕扯,并没有人下狠手,毕竟客户的目的只是想要得到赔偿。
猛然间,哲源觉得双肩一紧,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钳住。他肩膀一用力,摆脱那双大手,扭头看时,见是那个中年男子从背后偷袭自己。只是中年男子没得手,倒是显得很惊讶。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是三人,哲源向后退出两步,看着三人冷冷地说:“你们推,你们推。”
三人见哲源拿出手机报了警,这才离开了三轮车。
哲源坐到自己的车上,从容地等待警察到来,可客户和小混混模样青年就没那么坦然了,表情恍惚,眼神游移。特别是那个唆使两人强行扣车的中年男子已经灰溜溜地离去,应该是心虚了。他暗自好笑,刚才这些人吵嚷着还要报警,现在他报了警,这些人倒沉默了,顾忌了。
“好了好了,我在中间当个和事佬。”先前那个狮子大开口的老妇开口说,对着哲源又提议,“你拿一千块钱,这事咱就算了。”
哲源心里冷笑了一声,想早知如此,这些人还瞎折腾什么。随后,他开始打电话借钱。他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的表哥许飞,可表哥许飞又令他失望。不过表哥在电话里的语气,倒是让闻者胆寒。“别给他那么多钱,就给他五百块钱,爱要不要。他要是不行,你就说反正你也是开门市的,这地方我记住了。我现在要是在市里,现在就带人过去砸了他的鸟店。”哲源的表哥这样放下狠话说。
小混混模样的青年脸上已经泛起畏惧之色,但气焰仍是嚣张:“叫你那表哥过来。”
哲源冷哼一声,不屑一顾,而客户的表情则有些瑟瑟发抖了。
几分钟后,有两个警察赶了过来,哲源赶忙从三轮车上下来迎接。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警察看着众人问:“刚才谁报的警?”
哲源迎上去说:“我报的警。”
中等身材的警察又问:“是谁要扣你的车?”
哲源笑了一下说:“已经没事了,谢谢了,我们准备私了。”
中等身材的警察扫视了一下众人,接着问:“怎么回事?”
哲源愣了一下,见众人还是不语。于是接着说:“我是送货的,送的火机爆壳了,他们要我赔钱,我没钱,他们就要扣我车。”
中等身材的警察看着众人,突然严肃地说:“私自扣留别人的财产是侵权的,任何单位和个人都没这个权利,别不把法律当回事。”
听着警察的话,哲源倍感欣慰,觉得还是国家和政府暖人心;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伸出了温暖的双手,秉公无私,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
中等身材的警察和同事认真地做了一下笔录就离开了,接下来哲源继续打电话借钱。不得已,他只好再次向冯赋林开口了
哲源终于察觉出这次事件简直是个完美的陷阱,是完全为自己精心设置的。年轻女子被烧是真,客户索要赔偿费这也合乎情理,但是有人借题发挥,从中谋利,进行敲诈和勒索。因为冯赋林给他送来钱后,这收钱的人不是胆怯的客户,而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这不禁让他怀恨在心。他恨的是客户不应该和小混混狼狈为奸,气愤的是小混混心术不正,唯利是图,人性的贪婪和丑恶的一面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第五十八章 不可磨灭的信念
“张子,还回来门市吧!我早跟你说过,在送货这一行出事的多着呢,还是在门市上安稳。你看你才送货一个多月人就瘦了,在路上来回跑不是一个享福的买卖。”
美胜百货门市上,冯赋林又在劝说哲源能够回到门市,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哲源的眼神显得很忧郁,送货半个春天来的确感到疲惫。这期间,他有时也将往年在美胜百货门市的日子和送货的日子相比,在美胜百货门市,他的确找到了的快乐。这种快乐的来源似乎很简单——冯烁可爱的笑脸,孩子们的朝夕相伴。但是曾经发生的那些不快,他不能忘记。可是话又说回来,冯赋林两次解救他与危难之时,并且再三挽留,这让他的确不胜感激,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慎重地考虑一下。
哲源虽然怀念在美胜百货的日子,却还顾于颜面。于是明知故问:“那我从门市拉的货还能退?”
冯赋林客套起来:“张子说的这是哪的话,就是不给别人退,还不给你退呀?”
哲源短暂犹豫了一下,然后爽朗地说:“行,那我现在就卸货。”
冯赋林有些惊讶,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他还有条件,又补充说:“张子,回来门市可以,但是必须干够半年才能说走。”
哲源又愣了一下,随后答应:“行,没问题。”
屋内的地板上摆满了货物,冯赋林象征性地统计了一下数据,并交给哲源过目。哲源匆匆看了一眼,原来自己的货物还有两千元,而且其中一千元是要还给冯赋林的,做了半个春天的买卖,他几乎是血本无归。
哲源又回到了美胜百货门市,仿佛每个认识他的人都有些好奇。他发觉这些人的微笑里似乎隐藏着暧昧,远不如孩子们的想法单纯。
第一个知道他回门市的是小女生菲菲,在门外又向他钩起了手指。“哎,你回来啦!”菲菲有些喜笑地和他说,而且连“张叔叔”也不叫了,直接用“哎”代替。
哲源笑了笑,嗯了一声:“我回来了。”
“给我挂qq没有?”小女生菲菲撅着嘴问,撒娇的语气倒是一点没变。
哲源仓促地笑了一下,想了想却说:“你号里都是小朋友,没得聊。”
菲菲想了想说:“你可以和我培培姐姐聊呀!”
哲源苦笑了一下:“你培培姐姐总是不理我。”
菲菲拍手笑起来:“好耶好耶!”
培培是小女生菲菲的表姐,刚读大一,哲源在帮菲菲挂qq的时候经常和其聊天,但是这个女生常用一些简单的字眼来敷衍他。哲源也无所谓,好像还有些乐此不疲,或许他只是太闷了,不想被这个世界遗忘。但值得表述的是——在哲源为了生存打拼的时候,欣赏到那篇对生活有所感悟的日志,就是这个叫培培的大一女孩儿发表的,很贴近他的生活,让他对生活很有感悟。
哲源归来,曾经和他朝夕相伴孩子们又有地方玩了。每逢星期天和孩子们放学,美胜百货门市上还是最热闹的地方。他仍然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不过孩子们是主角,他只是在一旁微笑,看着每个孩子玩耍。
在星期天的时候,冯栗夫妇又把女儿留到门市,和哲源一起看守。两口子好像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总是把女儿丢到门市,半天也不见踪影。在哲源的印象里,冯烁是很少外出的,在星期天的时候,除了周六的傍晚去学习舞蹈,大多时间不是待在楼上玩电脑,就被父母安排到门市上,俨然一个乖乖女。
冯烁是最后一个知道哲源回门市的人,多少有些吃惊,只是又和哲源客气起来。
哲源在印刷火机广告,冯烁搬了个马扎自然而然地坐到小铁桌前帮忙。“你去里边看电视吧,我自己来就行了。”他又劝说冯烁。
而冯烁却坚持说:“没事,我不冷。”
快要进入阳春三月,天气的确已经不冷。冯烁只知道这个叔叔担心自己在门口冷,却不知道这个叔叔还其他方面的担心。
哲源知道接触印刷而用的油墨对身体有害,具体有什么危害,他也是一无所知,后来在网上查阅过有关资料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油墨里含有多种有毒的金属元素,其中铅的危害最大,直接影响到人体内的生长激素代谢,会导致心脏、血管病变,从而引起头痛、恶梦、失眠的症状;尤其对儿童影响最大,包括智力和发育等等。他还常劝说栗云帆,在印刷的时候要带上口罩,而栗云帆总是笑他,称呼他为张大夫,因为哲源在大多情况下都是带口罩工作的。
哲源回门市没几天,客户老刘就想收购他的三轮车,被他微笑拒绝。冯赋林幽默地替他解说:“三轮车是张子的宝贝,是耕地的老牛,张子是不会卖的。”
客户老刘收购哲源的三轮车不成,而小白又想收购他的印刷工具。小白也未能如愿,因为哲源的那些印刷工具已经送给了冯赋林。小白在他这只得到了印刷技术,然而只是言传,并未身教。不过哲源警告小白,那种便宜、劣质的火机千万不可以印刷,为此,冯赋林则有些嗔怪他多事。
哲源虽然回到了门市,但是每天都会接到一些电话,都是客户找他订货的。开始,他会把这些客户介绍到门市上来,客户没时间来,他就把这些客户推荐给老刘、老锁。几天后,他干脆在下班后的时间又送起货来,权当是再挣些外快。只是每晚他至少要到九点后才可以吃饭、休息。冯栗夫妇都说他能吃苦,同时也是劝他注意身体。
一天下午,哲源接到一个电话,是客户找他订做火机广告的。他先是让客户到门市上来,可客户忙借口忙,无暇分身,他只好答应下班后前往。他还在小白面前炫耀,每天不出门就会拉拢到很多客户和生意。的确,哲源送货半个春天,比小白2010年拉拢的客户还要多,单从订做火机广告这方面来说,这也是让冯栗夫妇和每个客户刮目相看之处。
下班后,哲源从门市上带了些货就匆匆离开了,由于匆忙,他竟忘记了付钱。这天,栗云帆在门市上值班,他又打电话给栗云帆,以示自己的马虎。
哲源这天骑的是自行车,到客户的商店时路灯早就亮了,带着微笑他就进了店。刚踏入门内,他就觉得气氛不对,看屋内在坐的人脸色都十分沉重。
“你看你的火机把人家烧成什么样了?”一个中年妇女对他当头棒喝,又向屋里一个老者怒了一下嘴。
哲源心里猛然一沉,知道自己印刷的火机又出事了,看那个老者的样子比上次的情况还要糟糕。就在这时,他的电话恰巧响起来,于是他掏出手机就往外走,敢情是想溜。
“别出去。”
一个矮胖墩实的中年男子向哲源吼叫,伸手又去抓他的肩膀,看得出来是客户。
哲源反手卸掉客户的抓力,将客户的手推回去,并摁到胸前,就像打太极拳似的,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呆了。随后,他大方地走了出去,看似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客户紧跟着来到门外,却没敢再碰哲源,只是在一旁干叫:“你别想跑,到屋里去说。”
在这节骨眼上突然给哲源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恰巧是他的父亲。哲源感觉父亲好像听到了刚才客户的话,只听父亲在电话那端焦急地问:“老三,咋的了,出啥事了?”
哲源却骗父亲,说:“没事,在外边玩呢!”
父亲又问:“那我咋听得里边吵轰轰的,别出去,别想跑。”
哲源仍说没事,说一会儿给父亲回电话。
哲源匆忙挂了电话,跟客户进了屋,开始认真协商让人头疼的突发事件了。经过一阵激烈的争吵,被烧的老者开口就要一千元,并声称如果不给就报警。哲源开始哭穷,还学会了装傻充愣,根本无法满足老者的索赔数字。老者好像是铁了心,少一分钱都不会妥协。无计可施后,哲源只好再次向冯赋林开口求助。冯赋林知道他又出事了,在电话那端好像头都大了,不过还是再次答应帮忙。
挂电话前,哲源隐约听到电话那端栗云帆的声音。问:“张子怎么了。”
冯赋林则好像头疼地说:“这孩子又出事了!”
虽然事情暂时得已解决,可哲源实在是不想再出这钱了。再加上客户把他诓来,就是为了索取赔偿,又让他感觉似在勒索。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不快,甚至是怀恨在心。他暗自发誓,日后一定要找这个客户讨个说法,要不然就暴力泄恨。
可是日后当哲源再经过邯市的时候,像这些商户们不是关门大吉,就是被人取代做了别的生意。他想自己简直是个不祥之人,总是给别人带来霉运。
“你们厕所在哪呢,我上个厕所。”
虽然冯赋林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是哲源已经想办法要溜走,于是漫不经心向客户说出自己的的请求。而客户冷笑着,劝他收起这些伎俩。可他竟然耍起了无赖,不让上厕所就要就地解决,并且装腔作势,态度和样子很轻佻。
现实再次证实了一点——没有改变生活,反而被生活改变,哲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送货不到半个春天,他整个人就变了,变得阿谀奉承、巧言令色、玩世不恭,真是让人感到陌生,或许他现在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客户没办法,只好带他而去,但是却跟得紧紧的,堵在厕所门口。
厕所的围墙高不过两米,以哲源的身手要翻过这道墙,那简直是如履平地。他短暂回忆了一下这半个春天来所发生的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事接踵而来,可能老天真的要亡自己。想到这,他就心灰意冷,连跑掉的心都没有了。
事后,哲源也找到火机爆壳的原因,是因为印刷过的火机经油墨严重腐蚀,再加上季节更换,气温升高,火机也就成了随时可能燃烧的炸弹,绝非偶然。当夜,他就开始回收印刷过广告的火机,因为已经有人为自己的无知受到伤害,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他想,自己必须为这事负责。但是他只回收了一部分,一连几次破财消灾,已经让他失去了全权负责的能力。
第二天,哲源坚持上班,只是神情显得特别疲惫,整个人都憔悴了。美胜百货门市上的左右邻居都关心地问候他,让他多注意身体。然而人们只知道他累,并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一场磨难。
冯赋林也说哲源倒霉,像自己曾经某个阶段,碰到不如意的事真是太多了,甚至还吃了官司。“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张子,你这是放个屁都会砸到后脚跟儿。”冯赋林用一句话概括了哲源所有的磨难。
哲源疲惫地笑了一下,叹着气说:“今年我真感觉有点老虎上吊的滋味。”
冯赋林有些吃惊,问:“怎么讲的?”
哲源还是一笑:“没活路了呗!”
冯赋林很纳闷儿:“怎么老虎上吊是没活路了?”
哲源解说:“‘虎路’和‘活路’谐音。”
冯赋林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
哲源愣了一下,接着说到自己回收火机的事,未回收的客户他打算用电话通知。冯赋林很钦佩他的责任心,但是否定他打电话通知客户的做法,无异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哲源有自己的顾虑,分析说:“山不转水转,在市里早晚有碰到客户的一天,如果客户再给我要钱,我只能跑了。”
冯赋林则说他想的太多了:“客户要是见到你,你就说你从来没有送过货。他要是和你打架,我门市不开了,跟他干。”
哲源笑了笑,又看似很认真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对社会没做过什么突出的贡献,但也没有拖累过社会,谁知道我竟危害公共安全了,现在警察都可以用危害公共安全罪对我行政拘留了。”
冯赋林哈哈大笑起来:“张子真是怕了。”
哲源长长嘘出一口气:“要是真碰见客户,我实在是没钱陪人家了。如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真要‘畏罪潜逃’了。”
冯赋林见哲源很认真的样子,于是就宽慰他。说:“没事,要是真碰见了,我拦住他,你就跑。”
两次火机伤人的事件,这是个深刻的教训,冯赋林也意识到这事绝非偶然,于是也效仿哲源开始回收印刷过广告的火机。尽管冯赋林及时采取了措施,两天后,一个客户还是带着伤痕和爆壳的火机找上门市来,气急败坏。但是冯赋林用一句话就把客户打发走了。“前天我不是到你那回收打火机了吗?当时我问你还有没有,你说没了。”冯赋林这样跟客户解释说。
客户的表情很痛苦,一时却又无话可说。
冯赋林又补充说:“现在季节变换,去年冬天的打火机到这时候都不能用了。我就知道你卖不完,要不怎么专门到你门市上回收,我这服务态度还不行?”
原来是客户贪图便宜,冯赋林到其门市上回收印刷过广告的火机时,客户竟然私藏了一盒,这才作茧自缚,真是不能怨天尤人。
哲源金盆洗手,彻底告别了送货的生活。半个春天来,他整个人瘦了,人也憔悴了,一时倒让认识他的人心生怜惜。而他只是觉得可怜了自己的理想,一直被冷落。虽然经历了很多坎坷的事,但是在任何时候,他心里只有一句话:“不能倒下,坚强些,要好好生活下去。”
哲源的住所离美胜百货门市较远,每天在路上至少要花费一个钟头的时间,他着实为流走的时间感到惋惜。有一个傍晚,他到物流中心发货,由于急着下班,竟然又犯了和往年同样的错误,将货物发错了地址。当然,他又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只是不胜其苦,决定再次搬家。
为了不耽误上班,哲源选择在晚上搬家,谁知半路上轮胎被扎。他感叹自己真是霉运当头,命运总是开自己的玩笑。他原指望兔年能够放手大干一场,扬眉吐气,谁知道天有不测之风云,祸事接踵而来,正应了“祸不单行”这个成语。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对于哲原来说,那真是放个屁都会砸到后脚跟儿。
要说哲源也够倒霉的,半个春天就经历了这么多坎坷的事,多于他曾经在外漂泊的时候,遇到任何事的总和。如果换成别人,可能早就被现实击垮了,但是他不屈不挠,一直在和命运抗争。如果有什么信念在支撑他的话,应该是他心中那个飘渺虚无、遥不可及的理想吧!
而在今天,哲源早已改了行,晚上搬家又扎了轮胎,这让他的心情一度沮丧。
第五十九章 逆来顺受
哲源的大哥张佳豪去北市,路过邯市来看他,他把大哥送到住所又去上班。下班回来后,张佳豪跟他说,房东来收房租,连水电费一共是五百块钱。
哲源试探性地问:“你拿出来了?”
张佳豪愣了一下说:“给人家了。”
哲源突然皱起眉头,好像生气了。说:“大哥呀,你到邯市来看我,是给我交房租来了是吗?你兄弟我还没穷到那个份儿上呢!”
张佳豪也急了:“吵吵啥呀!这是旁人呀?这钱是我来的时候咱娘让我给你带的。”
说到母亲,兄弟两人都沉默了,显得百感交集。
原来张母知道小儿子哲源在邯市遇到很多麻烦,担心他在外边的生活,这才托大儿子张佳豪去北市之际捎来五百块钱。可哲源要强,竟分文不收。因为他不想靠家里送来的给养生存,因为那样他会觉得自己连做人都会很失败的,更何况一个男儿。
在哲源生活拮据的时候,堂弟张萌专程送来五百块钱帮他渡过难关,还有孩子们天天陪在他身边。或许还有在星期天的时候可以看到冯烁可爱的笑脸,都是让他感到欣慰的事。
栗云帆在门市值班,知道制版而用的感光胶用完后,就让哲源上楼去拿。哲源有些扭捏,笑了一下说:“客户不急着要吧,要不这广告咱明天印吧!”
栗云帆笑了笑说:“冯烁在楼上呢,去吧!”
这天是星期天,就因为哲源知道冯烁一人在楼上,这才有所避讳,可不是偷懒。但栗云帆执意让他去,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到了冯家,哲源还是用一声“我”就换取了门内主人的信任,冯烁就给他开了门。他说明来意,冯烁忙去开冰箱为他取感光胶。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八岁的冯烁已经完全蜕变出女人玲珑般的曲线,出落得更是楚楚动人,玉软花柔。哲源只是从背后轻轻地看了一眼,就将眼睛轻轻闭上,冯烁美丽的背影似乎触动到他的心弦。他感觉冯烁已经不是那个涉世不深、单纯可爱的小女生了,冯烁今年十八了,已经长大了。
这天中午哲源心里还说冯烁已经长大了,可下午冯烁在门市上的时候,竟然和弟弟打起架来,不可开交,让他有点儿吃惊。
栗云帆和哲源正在门市内核对帐目,忽然听到从门外传来儿子杰杰的哭声。屋内货柜的镜面上倒映着冯烁和弟弟的身影,姐弟两人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纠缠在一起。
“冯烁,冯烁,”
栗云帆呵斥女儿,急忙往门外走,并上前拉开了姐弟两人。”
“打她,打她。”
杰杰见到妈妈哭得更厉害了,还嚷嚷着要打姐姐。
妈妈拉着杰杰进了屋,看着孩子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这心中的无名之火就噌的一下燃烧起来。“冯烁,不说你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孩子怎么你了,你打孩子?”栗云帆苛责女儿,几乎都要怒不可遏了。要不是冯烁已经长大,脑瓜上肯定会留下母亲重重的一记教训。
冯烁挨了训,心中似乎也有委屈,撅着嘴气鼓鼓地说:“你看你和俺爸把孩子惯成什么样了,谁都敢打,我怎么他了,他打我?”
要说谁把杰杰惯得这么淘气,连姐姐都敢打,哲源是难逃其咎。平时孩子们都追着他玩儿,上用拳打,下用脚踢,后来杰杰也加入其中,他不但没有刻意制止,反而把孩子们的取闹当作一种爱戴自己的方式。久而久之,这就养成了孩子们的叛逆性,所以冯烁挨训,哲源心里也感到内疚。
栗云帆越来越怒:“还犟嘴,给我出去。”
哲源赶忙站在母女之间劝和:“好了好了,别吵了,啥大事呀!”他边说边揽着冯烁的肩膀,示意她先避避妈妈的怒气。而值得注意的是——哲源用的是手腕揽着冯烁的肩膀,而不是用手。看来冯烁在他的眼里的确已经长大了,孔老夫子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还在影响着他。“好了好了,不值当的,冯烁先到外边去。”哲源再次温言细语劝说冯烁,言语里满满的都是安慰之意。
冯烁的肩膀随着哲源的手腕转动了一下,可人还站在原地,委屈的泪水已经在她的眼中打转,如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可能就会泛滥。
哲源又轻声地说:“好了好了!”冯烁这才动了动脚,搬了个马扎坐到他身旁,并轻轻地擦起眼泪来。哲源站在旁边,一时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哲源把这天的事记录了下来,却没有上传到日志,或许他只是想寻找些灵感,以此来激活自己那个一直在沉睡的梦想。
很有意思的一天,邻居老奶奶送给哲源一只龙虾,哲源见小生命可怜,所以就收养了起来。他把龙虾放到脸盆里,倒上了清水,还让燃燃往盆里撒了些饼干沫。傍晚孩子们放学的时候,都围了上来,觉得特别好奇。最好奇的是小女生菲菲,竟敢用手去触碰。
菲菲指着盆里的小生命发问:“张叔叔,你这养的是什么呢?”
哲源微笑着说是龙虾,其实心里并不确定,但是看样子绝对是虾的一类。
“它长得好古怪呀!”菲菲很好奇,“怎么七条腿,你把它那条腿拧下来了?”
见菲菲责问,哲源忙不迭地摆手,生怕落得一个伤害小生命的罪名。“邻居老奶奶给我的时候它就七条腿,我看它可怜,今天晚上准备把它放生。”他向菲菲说明原委。
“你没撒谎?”菲菲又质问哲源。
哲源满脸无辜地摇摇头:“没撒谎。”
菲菲撅着嘴,又狠狠瞪了哲源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哲源忙指着菲菲家门前的老槐树,一本正经地说:“我向你家门前这颗老槐树保证。”
菲菲愣住了,好像在想什么。突然又天真地问:“老奶奶那还有吗?”
哲源还没回答,菲菲就向不远处的老奶奶跑去。
见过养鱼、养鸟的,都是为了玩,赏心悦目。哲源养虾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但是他对生命的尊敬不得不让人敬佩,更是让孩子们喜欢。
告别了阴霾的日子,哲源的心情一天天好起来,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那些苦难的日子好像从来没有光临过他,直到这种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一个傍晚,下班的时间,冯赋林和哲源已经开始往屋里收拾东西。就在这时,门市上的电话响了,两人不禁愣住了。
哲源知道,在这时间电话响起,不是客户急着过来取货,就是物流通知提货。他看冯赋林接了电话,眨眼的功夫就笑了起来,说一会儿就到。“张子,今天晚下会儿班吧,物流中心又到货了。”冯赋林放下电话和他说。
下班的时间去提货,这事在2010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起初,哲源对这事持微笑态度,后来见冯赋林貌和神离反倒倒让他反感。而现在他念及着春天时冯赋林的人情,纵然心里不愿意也不会说不的。不为别的,就为还这个人情。“这货肯定是打火机厂发错了,写错名字了,咱今天把这货提出来,管他别人的。”哲源还没来得及答应,又听冯赋林神秘地说,不禁让他一阵阵心寒。
和物流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写错收货人的姓名是常有的事,如果电话错了还可以找到收货人,这事就玄了。那冯赋林这样说,不免有些差强人意,明摆着把哲源当傻子看待。所以哲源心寒不是没有理由的,但是为了还人情,他说服自己要去做。
虽然每天都在忧郁地呼吸着,为了追求新的生活,哲源无怨无悔,并一直坚持到今天。一路上坎坷泥泞,苦辣辛酸,使他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真是身心疲惫。他累了,确实需要调养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不管生活有多累,不管日子有多苦,哲源奉告自己再也不能荒废日志了。他开始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的小事,开心的、快乐的、苦恼的、忧郁的……
冯烁不声不响进了屋,目光经过哲源和父亲,最后停留在电视机荧屏上。冯赋林正专注地看电视,并没留意到女儿下学回来,片刻后才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个人。于是他故作惊讶,逗女儿开心:“呓!小美女回来了!”
冯烁总是被父亲幽默的表情和话语逗笑,父女两人似乎也乐此不疲。哲源坐在屋中央,微微扬起嘴角,并轻轻笑出声来。
冯烁放下书包,舒适地坐在躺椅中,看了一会儿电视后突然向父亲问起妈妈。“俺妈送俺老爷还没回来呢?”她眨着眼睛问。
冯赋林应声:“在路上呢,快了!”随后又转过身问女儿:“这星期你课堂上做的笔记呢?我看看。”
冯烁的神情猛然惊慌起来:“我忘了把本儿拿回来了。”她的声音很小,知道爸爸的责备在劫难逃。
冯赋林突然暴躁起来:“现在就坐车回学校拿回来。”
冯烁极不情愿,只能叫苦:“天这么热,叫俺再回去?”
冯赋林根本不给女儿讨价还价的余地:“别说那么多,现在就去。”
冯烁绷着嘴不敢再说话,惟一求救的目光落在了哲源的身上,然而也没指望他能帮上忙。
哲源最见不得冯烁挨训,于是温和的劝说:“行了,行了,不急在这一星期。”他声音虽不大,却了平息了冯赋林的怒火。
坐在躺椅中的冯烁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这个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称呼的叔叔帮了自己。
因为学习的事,冯烁挨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是哲源挺身而出,为冯烁开脱责任和错误,免去苛责。
有一个星期三的下午,冯烁早早从学校回来,还有她的一个同学来做客。当时哲源坐在门外听着手机里的相声,不时地笑出声来。但是他忽然又听得屋里冯赋林的嗓门大起来,可能是冯烁惹怒了他。
只听冯赋林怒吼:“交了钱是让你上学呢,没事老往家跑什么!”
冯烁委屈地解释:“俺下午没课,同学都回来了。”
冯赋林又训斥:“见别人回来你也回来,你就不能在学校看看书啊,把学过的东西再看看。天天就知道玩,上网,晚上回去我就把你网线给你拔了,手机给你没收了。”
听着冯赋林嗓门越来越大,哲源在门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于是起身细看究竟。
果然,冯烁站在屋里正挨训,绷着嘴不敢说话,也不敢直视爸爸,同学夹在中间也挺尴尬。看到冯烁挨训,哲源没多想就进了屋,像一堵墙似的堵在了门口,假装好奇,冯赋林这才息怒闭了口。
冯烁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哲源的用意,于是乘机开溜。“我去吃饭呀!”冯烁给父亲留下一句话就溜了。
午休时间,哲源坐在马扎上,背靠着一箱打火机正打盹,而老板冯赋林则比较舒服地睡在躺椅上。老板和员工的区别一目了然,这是司空见惯的一面,哲源也不会斤斤计较,毕竟他是员工,可是有一件事他始终无法接受。
平时上个厕所或外出冯栗夫妇两人都会将抽屉锁上,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哲源也可以理解。可两人在门市午睡还是照锁不误,这难免让哲源心头不快。
中国老话很多,有一句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冯栗夫妇两人所作所为不免让哲源心中有些恼怒,如果不是念在冯赋林曾帮助过自己,如果不是他曾经答应冯赋林至少在此工作半年,他大可以潇洒地离开。他也想和冯赋林推心置腹地谈谈此事,可伤的却是冯赋林,显得自己辜恩负义。即然半年期满就要离开,何不和平共处地容下此事,哲源包羞忍耻劝自己不要义气用事,毕竟他还不想离开邯市,还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
第六十章 始料未及
冯烁给父亲送来午饭,在门市上待了没多大会儿就要走。她发觉自行车需要充气,于是又回屋找打气筒。“爸,车胎气不大了,气筒在哪呢?我打打气。”她边找边问爸爸。
冯赋林吃着饭,一手指向门旁说:“在那儿。”
哲源坐在自行车旁边正看电子书,已经感觉到冯烁走近。可他却没扭头看一下,或者再帮冯烁打打气,这都是挺高兴的事,毕竟助人为乐嘛,更何况帮的还是个小美女,可他还在专注地看电子书。
有一会儿功夫了,哲源听着身后也没什么动静。“冯烁在干什么,不是在打气吗?”他心里很纳闷儿,“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不是还得我出马帮忙?”他想着就转过身去,见冯烁正努力把气嘴往气针上安,可怎么也安不上去。
“来,我来打。”
哲源走上前说,接过冯烁手中的气筒,并把气嘴固定到气针上。
“你打吧!你打完了我拧帽儿。”
冯烁微笑着站在一旁说,笑得很甜美。
在冯烁的眼里,这个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称呼的叔叔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而且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端午节了,冯赋林发善心,给哲源放了半天假。
哲源回到出租房内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四点才做午饭,可是没胃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吃。因为感冒了,他想做些汤喝,可天气热,他又不想喝热汤出太多汗;炒馒头又闲太干燥,想来想去一直到下午五点才填补上空虚的肚子。
最近哲源的心情很差,每每想到过去的事情就很抓狂,冯赋林的所做所为一直刺痛着他的心。而他觉得自己竟又糊里糊涂地栽到人家的手里,真是太不争气了。其实哲源早已经开始后悔今年春天的决定,过去的虽然已经过去,可耻辱终究是耻辱,他忘不了。现在他惟一的想法就是离开,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可事先半年的承诺,他不得不忍受下去。自从冯赋林故态复萌,狡诈市侩的嘴脸再现,哲源每天在门市上时都是沉默不语,闭“口”自守。
哲源一直寡言少语,与冯栗夫妇保持距离,除了工作,几乎什么都不说,他觉得只有如此才能聊以告慰曾经受辱的自尊。尽管如此,他还常常喃喃自语自己不争气,从后悔的那一天起,他就保持着自己冷漠的态度,直到今天。
前几天一件事哲源还没忘,想想就让他气愤。
那天他在门外坐了半天,突然想看会儿电视,于是起身进屋。栗云帆坐在柜台前,离电视机很近,当看到哲源走近,竟然用手挡了下裸露的胸口,然后又悄然抽回手。哲源的眼光虽然聚集在电视上,但栗云帆的动作很明显,映入在他眼里,气在他心里,非礼勿视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一会儿后,哲源转身走向门外的老槐树,照着无辜的老槐树就是一拳,然后又是一个抓狂的动作,几乎忍无可忍。“欺人太甚。”他在心里狂怒,“走,走,走。”
“不准你欺负我家门前的老槐树。”
小女生菲菲突然出现在哲源背后,向他发出了警告。
哲源慢慢地转过身来,给菲菲陪了一个笑脸。忙解释说:“这棵老槐树挡着你家财路呢,我帮你修理修理它。”
“那也不行。”小女生菲菲天真地撅着嘴,“你要是再敢打它一下,我就命令小宝贝们揍你。”
哲源忙举起双手告饶:“不敢了,不敢了。”
那天后,哲源与栗云帆就好像保持了三舍的距离。除了工作,他从不主动接近栗云帆,有时候在路上碰见,也会绕道走。
现代物流中心一片繁忙,前来发货的人络绎不绝,一个光着膀子的青年正在给哲源开发货票据。
青年问:“收货人电话号码是多少?”
哲源看了看手中栗云帆给自己开的纸条,然后脸上就泛起不悦之色。“老板又忘了写电话,我打个电话问问,看我这回怎么训俺老板。”他叹着气跟青年说。
像老板忘记写客户地址和电话的事时有发生,有时写了电话又没写客户的地址,每次哲源都得用私人电话询问。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这事竟然履禁不止了,不免让他心头不爽。他想,话费再少也是靠自己劳动得来的,自己默默无闻地付出图个什么,老板又不报销电话费。这次他决定向老板申诉,要分出个公私分明来。
电话接通了,哲源打开了免提,传来的是栗云帆的声音:“喂!什么事?”
哲源问:“峰县张喜电话是多少?”
栗云帆在电话那端很纳闷:“我没写?”
“没有。”哲源的话语已经有些生硬,很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然后又说:“我说咱们以后做事认真点行不行,光浪费我电话费这不是钱呀?”
栗云帆:“回来我给你报销话费。”
哲源一口回绝:“不用了。”
虽然张哲源在他人面前展示了自己是个多么桀傲不驯的打工者,几乎以下犯上。但是他的内心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爽快,或看到的那样扬扬自得。在他恍惚不定的表情中透视着不安,可见在他说出那些有口无心的话后,心里也不好受。和他有积怨的不是栗云帆,而是冯赋林,何必要牵怒于无辜。哲源越想心里越难受,自己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却在做着一些忘恩负义的事,懂得什么是知恩图报,却在以怨报德。
回到门市上后,哲源很理智地向栗云帆道歉,既然终究要离开,何必还要再生是非,弄得反目成仇。何不在剩下的日子里跟冯家人和平共处,创造一个美好的结局——好聚好散。
时间富裕的时候,哲源就写写日志,记录一下生活中平凡的琐事,也不枉又过了一天。有一位网友是他日志的忠实读者,有时阅览后还会留下评语,这鼓舞了他把日志坚持写下去的决心。
一段日子里,哲源常写到工作上的事,可有点不尽如人意,网友及时送来了安慰,还提出了见解和看法。
网友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现在要么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要么离开。”
哲源则有些无奈,回复网友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如果离开,那得等到十一国庆节了。”
网友:“呵呵,感觉不爽就不要干!不要忍着,又不是挣得很多”
哲源:“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既然答应了人家半年时间,咱也得履行承诺,谁让咱这人迂腐呀!”
网友:“我觉得你应该找找自身的原因。”
哲源和老板一直在打冷战,关系一再恶化,在外人看来是雇用和被雇用的关系,可和老板之间的积怨太深,倒有些像仇人。哲源始终放不下过去的不愉快,却又不能否认老板春天对他的帮助,耻辱和恩泽在心头交织,他有苦难言。
网友和他说,既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那么就离开,不要免强。怎奈春天哲源在受到老板帮助时,因为一时的仗义和激动应下了冯赋林的一再挽留和聘请,又踏上了去年的老路。
回到门市没多少天,过去的事又浮现在哲源心头,而且冯赋林故态复萌让他一再厌恶。他开始后悔怎么会再次步入人间炼狱,耻辱终究是耻辱,他始终忘不掉。
哲源的日志里有时会提及到女性,如栗云帆和女儿冯烁,是他墨下的灵魂人物,而网友的重点评论也在于此。网友说,去或留都取决他自己,并非难以取舍,关键应该找一下自身的原因。网友虽然没有明说,不免有些含沙射影,和冯烁有关吗?
既然殃及到冯烁,哲源还要特别介绍一下冯烁。他在日志里这样描述到:
“冯烁今年十八岁,是一位马上要步入大学的学生,现就读于邯冈技校。小小年纪的她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生,等将来学业有成后大炼钢铁,做一名正式邯冈职工。冯烁的爱好是听歌跳舞,崇拜的偶像是至上励合,喜欢他们的每一首歌曲和mv。”
“冯烁是个漂亮的女生,有张天生爱笑的脸颊,眼神看上去有些朦胧,特别是在观察人的时候,怯生生的,萌萌的,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
哲源用简短的语言再次渲染了冯烁的漂亮和可爱,只不过用的是化名,可能是考虑到一些不利的因素会影响到她。以至于有一天,当冯烁因缘际会撞到这篇日志的时候,竟然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天气渐渐变热,不知从什么时候哲源已经习惯了在美胜百货门市前徘徊,深邃的眼神总是显得心事重重的。有时他好像在凝眉深思,有时也会不经意地露出笑意,有时还显得有些烦燥不安。
小女生菲菲端着一杯水从自家店里走出来,见到哲源后就向他抛了一个白眼。哲源冲菲菲笑了一下,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丫头,竟如此怒目而视。但是他知道,这丫头肯定会无事生非。
哲源没有在意,慢慢地转移视线,不料菲菲这丫头竟然一杯水泼来,毫不留情。他很生气,显得怒不可遏,抬起手吹了两下手指就冲菲菲走去。菲菲一见哲源吹手指,就呆立在原地,因为离得太近,一时都忘了逃跑,只能接下哲源一个脑瓜嘣儿而假装哭泣。
冯烁恰巧从门市内走出来,见哲源在菲菲头上似乎很用力地弹了一下,显得非常吃惊,随后就笑呵呵的,见怪不怪了。
菲菲还在哭泣,一边从指缝里偷看在得意而笑的哲源,见哲源漠不关心就冲他吐了吐舌头,随后又命令他挂qq。
菲菲很喜欢和冯烁在一起聊天,像个妹妹一样总有很多有兴趣的事和这个姐姐说。冯烁也很喜欢菲菲,和这个妹妹说话的时候总是微笑着,包容她的天真和懵懂。有几次菲菲向哲源打听冯烁的qq号是多少,可哲源认识冯烁一年多来,从来没问过,只能说不知道。其实他还想通过菲菲得知冯烁的qq号,并一直在期望着有这么一天。
看着两个女生在门口亲密无间的交谈,哲源好像有些无聊了。他觉得两个女生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更何况他就站在两个女生的面前。但是他发觉冯烁的表情好像有些变化,那双乌黑的眼珠又在围着自己打转,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得她好奇了。
“菲菲,回来吃饭。”
菲菲被妈妈叫去,把手机还给了哲源,并叮嘱他挂不够一小时不准下线。
在菲菲的qq好友里,哲源猛然发觉多了一个叫幸运女孩儿的女生。“是不是冯烁?”他不暇思索地想,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人会是冯烁,难道自己真的一直在期待吗?
等问过菲菲后,哲源才确认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他有些欣喜,短暂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加冯烁为好友。当他上线时,更欣喜的事又出现了,幸运女孩儿已经将他加为好友。
冯烁访问了哲源的空间,浏览到那篇为她而写的日志。因为日志里的女主角用的是化名,她一时倒没察觉出来描写的就是自己,只是好奇怎么会有和自己生活如此相符的女孩子。于是她对日志做出了评论,好奇地问:“跟我一个学校的,这是谁啊?”
哲源想冯烁只是看到了当前这篇日志,才感到好奇,如果浏览完其他关于她的日志,她就不会这么问了。他微笑着回复:“呵呵,天马行空,虚拟的人物。”
一个人的时候,哲源时常会不经意地扬起嘴角,当冯烁下个周末放学归来,见到他后也是别样的笑容。他能感觉到一种愉快的信息在自己和冯烁之间传递,虽然短暂却让他快乐。两人虽然在qq里已经是好友,可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也仅仅是那条评论和回复。也许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在每个周末都可以见到,或许是代沟在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
第六十一章 即景伤情
人让车让出一份安全,车让人让出一份文明,这样的宣传口号在邯市广为流传。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对于文明自觉的人不用提醒和约束,对于无视交通规则的人却犹如东风吹风马耳,还是你急我忙都把时间赶,闯了祸就追悔莫及了。
哲源在路上就遇到心惊胆颤的一幕,他驾驶的三轮车差点与一辆摩托车“接吻”,玄之又玄。
当时,哲源行驶在路上,迎面来了一辆出租车要往左转。他正准备刹车,出租车司机已经停下来,让出一条文明之路。偏偏有辆摩托车和它粗鲁的主人见缝插针,从哲源后面超过来,贴着他左侧驶过去,几乎刮蹭到他。哲源被挤到路边,急忙刹车,但由于车速快,惯性还是把他从车上甩了出去。他心想:坏了,今天又该我倒霉了!
哲源双脚着陆后,一个趔趄向前栽去,不曾想两步后他竟然稳稳当当的站住脚。这不是他幸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都归功于近些天的辛苦锻炼——扎马步、坐俯卧撑。
此时摩托车早已扬长而去,司机连个头都没回,哲源想骂人,只是摩托车的影子早消失在车流中了。而出租车司机则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真不相信哲源的身手如此敏捷。好在人车无恙,虚惊一场,哲源提醒常在路上的朋友一定要注意安全,引以为戒。
午餐时间,哲源在一家饭馆吃饭,确切来说是家包子店。四个包子,一碟小菜,一瓶啤酒就是他的午餐。
就餐中,哲源不经意地发现桌子下面有被人丢弃的包子皮,显然是有人吃了馅,才把包子皮丢到桌下的,如此糟蹋粮食,真让他心头堵得慌。他用脚将包子皮往桌对面踢了踢,生怕别人误会是自己在浪费粮食。桌子的斜对面有两个老人在吃饭,吃的也是包子,而且连份粥都没舍得要。如此俭省,哲源想应该不是他们,那浪费粮食的人究竟是谁?不管是谁,浪费粮食就是不对,素质和涵养实在是不敢恭维。
生活中一些很平凡的事,哲源都一一记录在日志里,只是冯烁在他的日志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渐渐感觉,没有冯烁的日志真的是有些枯燥无味,不堪卒读。再加上种种敏感的原因,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写日志,这一次他不得不失信于自己了,因为一切太始料未及了。
又是星期天,冯烁被父母早早打发下楼和哲源一起守门市。
冯烁在门市上可不闲着,一直踅磨着找事做——好像特别爱好清理制版而用的刮斗。这个刮斗形似簸箕,只有小孩子的手掌大小,制版时可用来分布感光胶。感光胶一旦在刮斗中凝固,就是用剪刀和改锥也会很难清理掉。以前哲源可不让冯烁干这种费力气的杂事,弄不好还会划破手,每次都是他委婉地从这丫头手中抢回属于自己的工作。
这一回当哲源发觉的时候,冯烁竟然在短时间内将两个刮头清理得干干净净,并摆在了自己面前。哲源有些吃惊,都有点自叹不如了,觉得冯烁的确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大森林里的客人了。
哲源正在收拾刚印刷过的火机,冯烁轻盈地来到他身边,坐下来后,温和地说:“给我制一个版吧!在我衣服上印上四个字——至上励合。”
哲源微笑着伸出手说:“行,拿钱。制版费两块。”
认识冯烁很久以来,哲源第一次逗这个漂亮的女生开心,可冯烁却没有笑,而且很认真的样子。他这才知道,冯烁一直深爱着至上励合,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不免让他有些嫉妒,或者是羡慕了。
冯烁又有些担心地问:“印到衣服上那字洗掉洗不掉?”
哲源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应该洗不掉,除非用稀释剂。”
冯烁有些忧郁了:“俺爸也说洗不掉。”
哲源确定地说:“但是时间长了会褪色。”
冯烁的表情沉下来,似乎有什么心事。哲源一直在忙碌,没有转眼去看冯烁的脸,但是眼睛的余光能已经感觉到冯烁忧郁的面孔,因为冯烁离自己很近。在他的眼里,冯烁一直是一个爱笑的女生,不知道这天怎么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冯烁坐在哲源旁边又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哀叫起来,带着哭腔说:“这一天一天过得,闷死我了,不是去学校上课,就是在门市上看门市,真没劲。”
哲源扭头看了看冯烁,一脸无奈而又可爱的样子。“闷?那你想上哪儿?”他微笑着问冯烁。
见哲源搭腔,冯烁不由得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愣了一下说:“我想去外边走走。”
哲源假装好奇,打趣着问:“是上文化宫广场看鸽子吗?”
冯烁突然翻起白眼来:“拜托,请把思路放远点,我说的走走是旅游。”
哲源弱弱地陪了个笑脸,接着问:“那你想去哪儿旅游?”
冯烁天真地笑着说:“我想去海边看海。”
哲源很赞同冯烁的想法:“去呗,放了暑假就去呗,找你姐冯旖做个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冯烁笑了笑,可是又突然撅起嘴说:“可是俺爸俺妈哪儿都不让我去,真是闷死我了。”
哲源愣了一下,像是在思索什么:“你要是真闷,那我给你找点事做。”
冯烁好像挺有兴趣:“干什么?”
哲源犹豫了一下:“你喜欢看小说吗?我给你推荐一本超现实的小说。”
冯烁点点头,很感兴趣的样子:“喜欢,超喜欢,因为我是文字控。”
哲源笑了一下,伸出手说:“那好,拿你手机,我给你搜一下。”
冯烁高兴地交出手机,看哲源在屏幕上划拉几下又还给了自己。“小说的名字叫‘今天’?是描写爱情故事的吗?”她看着手机屏幕有些疑惑地问哲源。
哲源微笑着,沉吟了一下说:“不单单是爱情故事,主要是通过爱情故事反映现实生活的,也描写了人类的内心世界和性情。”
冯烁似乎很感兴趣:“我最喜欢看这样有哲理、有内涵的小说了。”
哲源毛遂自荐,把自己的网络作品推荐给了冯烁,也许是想展示一下才华,也许是希望有人能读得懂自己。
这天对于哲源来说又是一个快乐的星期天,虽然有冯烁陪伴,但是冯烁却在这天出了点意外。
哲源在门市上印刷火机广告,冯烁又主动坐在旁边帮忙。在调和油墨的时候,冯烁不小心把稀释剂溅到了眼中。
“哎呀!”冯烁突然惊叫一声,“张子,我把稀释剂弄到眼里了,有事没有?”
看冯烁眯缝着眼,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哲源猛然皱起了眉头,内心也跟着揪结起来。“先别张眼,我给你接盆水洗洗。”他安抚冯烁,又赶忙起身给冯烁打水。
哲源给冯烁打好了水,又牵着冯烁的手来到水盆前,看着冯烁单手取水轻轻擦拭眼睛。只是一瞬间,哲源的表情就僵住了,略显忧郁的目光中又泛起了沧桑之色。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但是他的心弦的确被触动了,也许是跟冯烁零距离接触,又让他想起了过往。
夜里,哲源的出租屋内。
孤灯夜下,哲源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尘封的日记,感觉曾经那些久违的气息又从陈旧泛黄的纸张中扑面而来,字里行间仿佛又闪烁起那些无法割舍的画面。他一直不愿意回忆,不敢再去想象曾经那些美丽的画面,因为接下来他要写的是自己生命中最兴奋的时分,也是他痛苦的开始。
哲源猛然发觉,梦想已经被自己冷落了很长时间,一直处于搁浅状态,一时倒不知从何处着笔。
他隐约记得在2004年那年秋天终于知道了王若华的名字,那一天他很高兴,简直兴奋到了极点。渐渐地,曾经那些灰色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又清晰起来,渐渐地燃起了色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开始敲击键盘,可是没打几行字,肩膀竟也无端地跟着颤抖起来。只见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又用双手捂上,然后竟无声地抽咽起来。一会儿后,他平静了下来,眼中虽然有泪,可始终没有流下来。没有人知道在他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都七年了还是让他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