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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hangzi     不轻易言弃txt下载     不轻易言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曾经的纯真

    张哲源终于知道了王若华的名字,带着甜蜜的笑脸一直延续到第二天,但是在第二天没有发现王若华,却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心中不禁惆怅起来。

    那天下午,张哲源在水池前碰到王若华,并和王若华打了招呼,而王若华却说要外出。张哲源满以为天黑之前王若华一定会回来,第二早晨一定会遇见。但是他想错了,王若华又和他玩起了捉迷藏。看不到王若华,他心里就有点乱糟糟的,甚至开始忧伤,最后彻底忧伤。

    天空布满愁云,张哲源更加茫然,心里一直在期待着,等王若华回来一定要向她表白。

    第三天,王若华返回,和张哲源又相遇在水池前。

    张哲源再也按奈不住内心的情感,满是想念地问:“这两天回家啦?”

    王若华浅浅一笑说:“是,回家一趟。”说着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张哲源突然变得有些扭捏了,又说:“那天你说出去,一走就是一天多两天,看不到你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满怀感情地看了王若华一眼,好像还有点嗔怪王若华的韵味,回家也不给自己打个招呼。

    王若华瞠目结舌,有些紧张的样子:“是吗?”。

    张哲源点了点头,而且很认真地说:“是。”

    那一年,阿杜的歌曲《天天看到你》特别流行,张哲源以歌示意,想是已经决定面对王若华,不再逃避。但是他没有真正的体会到歌词中的含义,特别是这首歌曲中最后一句:“不可能的可能,我担心面对分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

    听着张哲源的肺腑之言,王若华着实感到惊讶,甚至还有些激动。她对这个美好的预兆简直难以置信,忐忑的内心似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似的。爱情像空气一样把两人紧紧包围,如影相随,仿佛触手可及。

    公司的张书记说张哲源越来越爱打扮了,王若华见到他后也有些吃惊,怎么会不明白他在为谁打扮,为谁改变。可是王若华却有所不知,张哲源打扮自己竟出了一点小小的状况。

    午饭后,张哲源踮着脚来到公司安保室,他向王虎臣请假,说自己的后脚跟不小心碰了一下,需要休息一下午。他不好意思吐露实情,他踮脚是因为穿皮鞋磨出了伤口。

    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张哲源坐在宿舍前晒太阳,静静地想着事情。他想:“我既然爱若华,就一定要让她了解我,认清我,我要毫无掩饰地呈现在她面前。相爱不需要有什么隐瞒,而是不能有,爱就要爱得**裸,爱得轰轰烈烈。我要光明正大的爱若华,要勇敢地对她说,我爱她。”

    虽然张哲源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有件事,他总觉得欺骗了王若华,那就是在自己的年龄上有所隐瞒。纵然王若华从来没有提起和寻问过,但是知情者还有江花。

    江花:“小孩儿,我们门前的花也给浇浇吧!”

    张哲源:“请别这么称呼我。”

    江花:“怎么了,我都二十八了,叫你一声小孩儿不行吗?”

    张哲源:“看不出来,顶多也就二十三四。”

    江花:“我儿子都两岁了。”

    张哲源:“那也不行。”

    江花:“你多大?”

    张哲源:“二十。”

    想起和江花的那些对话,张哲源不禁深思起来,没料到那个不经意的回答竟然会成为今天的祸端。祸从口出,纸里包不住火,其实他也只是担心王若华知道真相后该要伤心失望了,喜欢的人竟然是一个无知、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现实的家伙。

    一辆汽车驶入曲阳三建生活区,打断了张哲源的思绪。他认出是王若华外出常坐的那辆车,于是他盯着车看,想在车上找到王若华的影子。汽车在院里调了个头就往外走,他看到王若华就坐在后排,透过后窗玻璃正在痴痴地看着自己。虽然距离较远,他还是能察觉到王若华略带忧郁的眼神。

    傍晚的时候,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前等到王若华。他走上前说:“又要出去呀!”

    王若华投来目光说:“回家。”虽然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她言语中却饱含着深情。

    “请等一下,”张哲源挡住王若华的去路,“给你看样东西。”

    王若华有些吃惊,看着张哲源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递了过来,原来是张身份证。“怎么了?”她满头雾水地问。

    张哲源的表情看上去很沉重,并认真地说:“看清!”

    王若华拿着身份证又匆匆看了一遍,好像也没察觉出什么,只是还不明白张哲源意欲何为。她把身份证还给张哲源,匆忙离去,好像他们的爱情无法呈现在世人的面前和现实中似的。

    王若华的身影渐渐远去,在前沙峪村前的马路上拦了一辆车,然后就消失在车流中,张哲源这才转移了目光。看不到王若华的日子,他将再次遭受情感的折磨,没有王若华的日子,他真得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冷风呼呼吹来,吹进他的心扉,他的心碎了。

    当张哲源做出这个迷茫的决定时,心里已经做好了消极的打算。可是他执着的认定爱情里会有奇迹出现,王若华会原谅自己的坦诚相见。于是他满心地期待和盼望着这个感动天地的奇迹,然而他自己却又误入红灯区,致使他和王若华的爱情陷入了僵局。

    原来这天晚上,陈昌旺带张哲源去一家洗浴中心洗浴,不料这家洗浴中心却是变相的红灯区。当警察介入调查时,悲催的事情就发生了。

    在陈昌旺带张哲源进入这家洗浴中心之时,恰巧碰到一个老朋友,正是曾经和张哲源不打不相识的李新田,还一度被张哲源视为“情敌”。

    李新田得意洋洋地从洗浴中心走出来,并径直走向一辆轿车,刚要开车门就看到陈昌旺和张哲源走近。三人撞见后先是一惊,随后李新田就和陈昌旺彼此就寒暄起来,而张哲源也只是在一旁微笑着。

    只见李新田惊呼:“哟,陈工也来这潇洒来了,这还带个保镖!”

    陈昌旺寒暄说:“跟李公子比不起啊!这香车宝马开着,明牌西装穿着,整个一富二代啊!”

    李新田看似谦虚地说:“就一破代步车,让你说得还香车宝马了。你要是喜欢,随时开去玩儿。”

    陈昌旺笑了一下说:“行,有时间。”

    李新田摆了一下手说:“得嘞,回见。”

    陈昌旺点点头:“回见。”

    看着陈昌旺和张哲源进了洗浴中心,李新田并没有急欲离开,而是慢悠悠地坐进了车内,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一直以来,李新田都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温柔美丽的王若华会对张哲源情有独钟,而自己多次追求却屡遭拒绝。他不明白是自己条件不如张哲源,还是长得不够帅,为什么和张哲源在感情上比起来就如此逊色?

    李新田是众多追求王若华者之一,曾以看电影、吃饭、逛街等多种方式追求王若华,而每次都会被王若华委婉拒绝。然而李新田并不是一个甘心失败者,又多次给自己制造机会接近王若华——比如在路上和其他场合与王若华巧遇,总是想尽办法帮助和取悦王若华,获取王若华的芳心。

    如果没有遇到张哲源,王若华也许会在这种穷追猛打下动心,但是李新田在和张哲源那场暴力冲突中已经输掉了天机。或许李新田永远不会明白,是自己的歧视心理和恃强凌弱,让他从一开始就被爱情拒之门外。

    轿车内,李新田沉思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一抹阴笑。随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带着阴笑说:“您好,这里是沙峪镇,沙峪洗浴中心涉黄。”

    挂了电话,李新田狰狞地笑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指地说:“进了这个门,不死也得让你脱层皮。”

    洗浴中心更衣间内,张哲源已经沐浴完,在静静等待陈昌旺。

    等待中,张哲源显得有些无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室内的装饰。墙壁上有几幅人体艺术壁画,图画中几位妙龄女子栩栩如生,个个貌美如花,冰肌玉骨。渐渐地张哲源的眼睛就被这几幅图画吸引住了,一时真是让他有些心神荡漾。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近张哲源,小声地说:“小伙子,上楼吗?”

    张哲源先是一愣,顿时就明白了自己已经置身在那种骄奢淫逸之地。“不了,谢谢。”他冲中年男子微微摇头。

    中年男子笑了笑,又悠然地说:“小伙子挺单纯的,上楼看看又不要钱。”

    张哲源没再说话,只是又简单地笑了一下。

    这时,有两个搬运工抬着一个衣柜进入更衣室,中年男子忙招呼着抬到楼上。在楼梯上,前边的搬运工突然失足跌坐在台阶上,双腿又被衣柜压住。张哲源就在楼梯旁边,见状就热心地上前帮忙,又帮着抬到了楼上。

    张哲源刚上楼,陈昌旺就裹着浴巾从洗浴间出来了。

    见张哲源不在更衣室,陈昌旺就感到好奇了。暗自笑了一下说:“这家伙该不会上楼了吧!”

    陈昌旺话音刚落,就见一行人雷厉风行地进入了更衣室。这行人正是接到李新田举报后,身着便衣介入调查的警察。

    走在最前边的便衣警察在陈昌旺面前亮出了证件,并说:“警察办案,先生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工作证和暂住证。”

    陈昌旺从容地笑了一下,见其他便衣警察已经陆续上了楼,紧接着楼上就传来骚动和女人的尖叫声。

    片刻后,一些衣衫不整、穿着暴露的男女在警察的押解下就下了楼,而其中就有张哲源。

    看着张哲源被带走,陈昌旺不由得就猝然笑了一下,真是感到不解。张哲源有美丽动人的王若华青睐,怎么还会做出这样风花雪月的事,真是让他不敢置信。

第六十三章 冰释前嫌

    张哲源被带走的这天晚上是在派出所过的夜,直到第二天下午王虎城才带着相关证件前来保释。

    接待王虎城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正是沙峪镇派出所所长,倒是和王虎城年龄相仿。两人似乎认识,一见面就亲切得握手寒暄起来。

    这个沙峪镇派出所所长惊讶地说:“哟,这不是中都成公司的王工嘛?怎么今天有空光临咱这清水衙门?”

    王虎城感叹地说:“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老伙计了,找老伙计叙叙旧。”

    沙峪镇派出所所长突然有些恍然大悟:“我说这哪位贵人呢,进了派出所指名道姓地要找我?”

    王虎城沉吟了一下:“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有事要麻烦张所长了。”

    这个所谓的张所长故意撇起嘴:“老伙计说这话就见外了,咱先坐下来喝口水,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两人坐下来,倒上水接着聊。

    张所长意味深长地说:“我说虎城在中都成公司有些年了吧!听说最近要升了,是候选书记?”

    见这个张所长恭维,王虎城不由得笑了一下。然后看似谦虚地说:“是候选之一,一刻也不敢大意。”

    张所长察言观色:“看你笑得这么自信,看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王虎城又笑了一下:“那就借张所长吉言。”

    两人相视笑了一下,随后步入正题。

    张所长寻思着说:“虎城是来担保你们公司员工的吧!”

    王虎城讪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到底是老伙计啊,一下就猜出了我的来意。”

    说起此事,张所长不由得就笑了:“你们这位员工真是有意思,本来也就是上楼助人为乐,正好赶上我们扫黄组办案。这瓜田李下的,谁又能说得清。”

    王虎城陪着笑脸,连连说是:“年轻人嘛,在这上面难免犯点错误。”

    但是这个张所长却开玩笑地说:“还好,要不是我们扫黄组及时赶到,恐怕你们这位员工已经误入歧途了。”

    王虎城明白事情的原委,然后犹豫着问:“既然是这样,那么按照法律条文应该怎么处理呢?”

    张所长微笑着,又认真地说:“我们的政策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们的员工当时只是在做好人好事,我们已经对其进行了说服教育,远离这种是非之地。现在你们公司派个代表签上字,随时可以领人了。”

    王虎城感觉如释重负,办理完相关手续就领着张哲源回公司了,在路上对张哲源又是一通批评教育。

    张哲源误入红灯区虽然不是什么爆炸性的新闻,但却成了中都成公司无聊的笑谈,谈起此事,人们的笑脸都有些僵硬,真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一个傍晚,中都成公司前。

    江花和技术员聂俊如在技术室前聊天,张哲源臊眉耷眼地从两人身边走过,好像还在为自己错误懊恼。只见江花笑了笑,对着张哲源的背影小声地说了句“小孩儿”,之后就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在江花的眼里,或者在中都成公司每个员工的眼里,或许他们都把张哲源当作一个孩子看待。但是从来没有人小觑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恋爱了,而且还闯过了红灯区。

    “别叫我小孩儿。”

    张哲源突然回过头,看着江花和聂俊如说。

    见张哲源的反应如此敏感,聂俊如却做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呦,小伙儿生气啦!”然后又看了看江花说:“去年叫他小孩儿他都不愿意,说我都成年人了,都有十八了,请别叫我小孩儿。”

    江花忍不住笑了,附和着说:“的确成年了,都闯过红灯区了。”

    张哲源无言以对,本来误入红灯区的事已经让他很难堪,经聂俊如和江花这么一打趣更是无地自容,特别是无颜面对王若华。

    之后,张哲源给大哥张佳豪打了电话,说和王若华只能做朋友。他想让大哥安慰几句,可能是信号不好,通话突然中断。

    爱到不能爱,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挺难做到的一件事,除非死。但张哲源认为死是一种懦弱,没出息的表现,会让人看不起、成为别人的笑柄,现实中也不允许他做出如此荒诞的事。但是他不可能忘了王若华,可又觉得自己配不上王若华,永远都不值得原谅

    也许,这是老天送给张哲源的礼物,就是以后创作上的灵感,但是这份礼物对他来说未免也太残酷了。

    细雨飘洒的早晨,张哲源拖着懊丧的躯壳去上班。阴湿的小油路上有几片水洼,倒映着他拖拉的脚步,他视若无睹,涉水而过。

    王若华的房门敞开着,屋内屋外都很安静。张哲源想,王若华可能已经回来了,因为在如此湿冷的天气里,其它建筑公司办公室的房门都还紧闭着。他没敢扭头往王若华的办公室看上一眼,看王若华是否真的回来了,平时不敢看,此刻更是无颜相望。

    张哲源径直走入中都成公司会议室,还没来得及坐下,王若华就出现在窗外。他看到王若华痛苦的眼神,好像在寻找那个堕落、自欺欺人,让人伤心失望的家伙。张哲源猜想,王若华肯定知道了一切。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被临时改为仓库,张哲源交出了钥匙,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往宿舍搬。他抱着平日里收集的一些书籍和报纸经过王若华的门前,王若华就倚在门口正看着他走来。门前的小油路上还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上身着黄色军装,穿着很朴素。张哲源觉得这个身影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而且王若华和这个男子的眼神很相像。此刻,他也没心思想其他的事,王若华开不开心才是他最焦虑和在乎的。他能感受到王若华的感受,读得懂她的眼睛,那是心痛。

    该男子是王若华的父亲,细心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很有父女相。在这年七夕节的晚上,王若华的父亲就曾来到三杉欣欣家园。当时就女儿的事,他不置可否。现如今,女儿决定终身,他再次前来了却向平之愿。

    张哲源的背影渐走渐远,牵引着王若华的视线。

    其实在张哲源把身份证交给王若华的那一刻,王若华已经被一种透明的真诚给感动了。纵然张哲源在年龄上撒过谎,欺骗过别人,可张哲源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王若华。一个男人能够毫无保留和掩饰的爱自己,王若华已经知足了,感觉真的遇到了对的人。虽然张哲源又误入红灯区,但是事情的起因终究是善良和充满闪光点的。

    看着女儿依依不舍的样子,王父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愤懑地劝说:“好了好了,回屋!”

    王若华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和父亲退回屋内。

    屋内,江花忙推来一张椅子让王父坐下,又给王父倒了杯水。

    见女儿郁郁不乐,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王父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又愤懑地说“这小子这么坏,咱不和他处对象了。”

    “爸!”王若华的声音突然沙哑起来,“这辈子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王父原本想劝慰一下女儿,不料一句话竟会让女儿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适得其反,女儿的眼睛里已有汨汨泪水在流淌。

    终日,张哲源都徘徊在公司前的小油路上,无时无刻不在张望着王若华的房门,希望王若华能出现。他忧伤地踢着一块小石头,在小路上转了一遭又一遭,直到小石头滚进了路沟。

    张哲源想了很多,即使分离也要说出心里那句话,他不想把那句“我爱你”埋在心底,那将是心底一辈子的伤痛和遗憾。这一生,他都不可把王若华忘记,他已经把王若华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但是他转念又想,也许是自己太自私了,只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行事,却不考虑到王若华的感受。但除了这样,他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该做什么,身心无助的他显得失落和痛苦。

    几天下来,张哲源的内心平静了很多,无论和王若华的最后结局会如何,他都要把埋在心底的那句话说出来,他将勇敢面对一切。可是见了王若华后,他又退却了,心中的那股冲动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自己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王若华。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在清理着一张面迹斑斑的破桌子,从公司食堂搬来的破桌子,并时不时看向王若华的房门。突然,他的眼睛闪烁起来,王若华出现了,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他看似很平静,看了王若华一眼,却又懊丧地低下头。

    数分钟之后,王若华返回,慢慢靠近张哲源。

    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张哲源的右手急剧地抽搐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了。紧接着他托着颤抖的手转过身去,痛得似乎连身体都在发抖。他的这些动作挺自然的,不容易伪装,王若华全都看在眼里。其实两人心意相通,早已情根深种,此刻痛的也不止是张哲源自己。张哲源本不想让王若华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但是他的掩饰,却让王若华显得更是担心和心疼。

    王若华担心地走开,往前走了数步却又忍不住回头,而张哲源也在痴痴地看着她。

    又一个早晨,张哲源把公司前的卫生清扫之后,又开始在小路上徘徊,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王若华出现。只要能看到王若华的身影,感觉心灵就像被雨水净化过一样舒畅,他别无他求。

    张哲源一直被无助的心情左右,希望看见王若华,但又怕看见王若华。他愁眉紧锁,心如悬旌,脸上找不出半块儿松懈的肌肉,然而更多的却是自责和懊丧。

    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露出红扑扑的笑脸。

    张哲源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异常晴朗,天边找不到一丝浮云,这是一个好的预兆。一声响动,他支棱起耳朵倾听,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王若华的房门。

    王若华从屋里出来,径直向公司走来。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张哲源,可好像装作没看见,眼睛又看向了一边。

    一股冲动劲儿使张哲源走上前想取得王若华的原谅,他很勇敢,走上前说:“若华,你能原谅我吗?以前我是那么无知,那么不敢面对现实。”

    王若华心里没有一丝防备,一时不知所措,与张哲源擦肩而过后停住了脚步。她扭过头来,简单说了一声:“没事”。

    王若华的声音非常哽咽,好像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情感,虽然只有简单两个字却几乎让她窒息。她没敢逗留,怕在张哲源面前不小心掉下泪来。

    铁树开花,冰河解冻,连日来的阴霾顷刻间烟消云散。张哲源和王若华用真诚和宽容相互感动着,一场风波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让彼此的心走得更近,同时也坚定了他们在一起的决心。

    张哲源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心情也如天气般豁然开朗。“不管以后怎么样,与王若华成为朋友也好,还是……”他没再往下想,心里已经很高兴了,毕竟王若华已经原谅了他。

第六十四章 幸福很多

    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依然在徘徊,因为差不多一下午王若华都没有露面。他反复想着自己的过错,虽然王若华原谅了他,但他不能原谅自己。

    张哲源的思绪很乱,脸上还是一副愁云不散的样子。他暗想:“她没有露面,是不想见我,还是依然爱着我,怕看见我,见了面没话说?”

    这时,公司安保员王虎城迎面走来。笑问:“张儿,想什么呢,愁眉不展的?”

    张哲源抬头看是王虎城,视线又从王若华的房门一扫而过。“没想什么。”他微微笑了一下跟王虎城说。

    水电室的丘守业也凑过来说:“小伙儿看着花儿发呆,想媳妇儿了。”

    王虎城和丘守业相视一笑,对年轻人的烦恼心知肚明,他们都笑张哲源痴情的样子。

    张哲源在公司前似乎已立足之地,同丘守业一同进了水电室。

    水电室内,张哲源将整个人贴在经理刘立柱的办公椅里。他仰面而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丘守业问:“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

    张哲源却说:“丘师傅,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丘守业觉得张哲源总算醒悟过来了,愣了一下说:“你才知道呀?”

    张哲源慢慢露出笑脸,挺陶醉的样子:“我感觉就像在做梦!”

    “今天这就是个现实,现实就真儿真儿的摆在你面前,遇到什么事儿要迎难而上,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丘守业很认真地说,“小伙儿,对你说,人生的奇遇只有一次,错过了会终身遗憾的。”

    丘守业切中张哲源的要害,又补充说:“我本身就是一个例子。”

    “说说你的事儿。”

    张哲源突然想知道丘守业过去,可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这句不该讲,何必要揭人家的伤疤呢?不过他茅塞顿开,应该勇敢地面对所发生的事情。其实他已经很勇敢了,要不然这天早晨怎么会有勇气请求王若华的原谅。

    “再对你说一句,”丘守业仍在谆谆告诫着,“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想不到的事情。”

    “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想不到的事情。”

    张哲源在心里默念着,慢慢体会着其中的寓意,似乎从中已经找到了答案。

    既然要勇敢地面对,首先要解两人捉迷藏的游戏,张哲源理智地分析着,具体一点又该怎么做呢?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并在脑海形成一幅画面……

    在水池前,他又碰到了王若华,并天真地看着王若华说:“若华,你以后不会不理我吧!”

    王若华笑了:“怎么会呢?”

    张哲源乐了,乐得有点找不到北,好像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太阳从东方升起,俯视着多愁善感的世界。天气很冷,张哲源耸了耸肩,继续在公司前徘徊。

    王若华的门开了,张哲源的心颤抖着,还有点兴奋,然而走过来的人却不是王若华。看到江花走过来,他主动打了招呼:“早啊!”

    江花笑了一下:“没你早。”

    张哲源微笑着,有些调皮地说:“早半个钟头而已。”

    听着张哲源幽默的话,江花不禁又笑了。

    张哲源的目光又转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办公室,王若华的房门虚掩着,就是不见王若华露面。其实他同江花打招呼的时候,王若华已经从门缝在观察外面的情况了,但是又胆怯退回。

    在屋内,王若华焦急地搓着自己的衣角,问自己到底该不该出去面对张哲源。虽然她从心里已经原谅了张哲源,但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个现实。她惴惴不安地在屋里徘徊着,简直把张哲源当作一只拦路虎。

    张哲源等得有点心急了,显得也有些不安,同王若华一样徘徊着。

    既然你怕见我,我也不为难你,张哲源打定主意先退避三舍,想毕也有点怕见王若华。

    世间的感情真是奇妙,心心相印的恋人彼此喜欢却不敢相见,不见又想,真是不可捉摸。

    因工作需要,张哲源将被调往机场工地,这是材料员老谭对他说的。张哲源听到这个消息感觉犹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要与王若华隔河相望。或者老谭只是随便说说,他仍自我安慰,否定这个将要发生的事实,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一天晚上,张哲源被拉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下车后,他环顾一番,只见长长一条地槽,地槽两边塔吊林立,绵延数里,无数盏电钨灯在空中亮起,让黑夜俨如白昼。他想,自己可能已经置身在所谓的机场工地了。

    在机场工地,他又看到了昔日分别的工友——董敬坤、陈树、二蛋儿,还有刘春。他微笑着同他们谈话,好像没有当初在一起时那么热情了,或许经历了一些事,人已经变得成熟起来。这一夜,他同工友们一起工作到第二天清晨。

    天亮后,张哲源坐班车返回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民工队伍中,王若华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张哲源,只见张哲源满脸的疲惫,头发都被安全帽压变了形。天空中飘浮着少许薄雾,夹杂着凌乱的雨滴,在如此阴冷的条件下通宵达旦工作一夜,她知道张哲源这一夜肯定吃了不少苦。

    终于熬到了床上,张哲源昏昏沉沉地睡去,一会儿的功夫,又被人叫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王虎臣立在床前。

    王虎城说:“张儿,醒醒,该上班了。”

    张哲源抱怨地说:“昨天晚上加班加了一夜,现在眼睛都睁不开。”

    王虎城又说:“今天上边要来检查,张儿再辛苦辛苦”。

    张哲源不再说什么,穿上衣服和王虎城一起走了。

    王虎臣被破格提升为中都成公司的代书记,自张志强被调走后,才有此不次之迁。新官上任三把火,张哲源可不想掣心中王师傅的后肘,经允许后,他还是称王虎城为“王师傅”。他说,这样称呼亲切,而且已经叫惯了。

    下午,中都成公司前,王虎城看了下手表,已经一点多钟,却迟迟不见张哲源来上班。他极目远眺,曲阳三建生活区院内还是没个人影,倒是见王若华频频出现路上和水池前。王虎城终于找到了张哲源迟迟不到的原因,于是这一天,他再次亲临曲阳三建民工生活区,请张哲源上班。

    王虎城同张哲源结伴而来,批评张哲源说:“张儿,关键时刻怎么老是掉链子?工作可不能这样,即使你的工作还剩下最后一分钟,也要站好最后一分岗啊!”

    张哲源应了一声,没作任何解释,怎么听不出王虎臣的弦外之音。他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工作,在中都成公司的时间已经不会太长,或许很快有人会来接他的班。换句话说,他快要被辞退了,将被调往其他地方,只是想到和王若华之间还没个结局,便不禁惆怅起来。

    张哲源单手提溜着拖把,疲惫不堪地走向水池,感觉两腿就像灌了铅,眼睛也勉强支撑着门面。快到水池前时,王若华抢先一步赶到了,他没想到会和王若华不期而遇。他停住脚步,拖把在手中悠荡,犹如自己忐忑的心情,是不是应该上前。他没有,而是转身走向水电室。

    刚推开水电室的门,张哲源就被屋里的主人拒之门外,丘守业微笑着说,他们办公室这天免检。

    当张哲源再次来到水池前时,王若华又赶来了。

    张哲源打了招呼:“下午好啊!”

    “嗯!”

    王若华嘤咛一声,却没说什么,或者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哲源突然哭丧着脸问:“若华,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王若华没有回答,而是慌忙跑进屋里,很快又出来。

    张哲源又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若华稍微犹豫了一下,露出笑脸说:“哪能呢?”

    张哲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很高兴,从心底感到高兴。“只要你还会理我,我会很高兴的。”他有些激动地跟王若华说,“希望你也开心。”

    王若华同张哲源一样,显得也有些激动,脸上充满了幸福之意。能有一个人毫无掩饰和保留的爱自己,王若华已经很知足了,感觉已经被幸福包围。

    从那以后,两人和好如初,渐渐亲密无间。他们的快乐依然依赖于彼此的微笑和目光,常常此一处彼一处地相互守望着,就像守望着自己的幸福一样。有时候,对方一个轻轻的问候,都会让他们彼此感觉幸福很多。

第六十五章 梦里的约会

    日光曚昽,天空浑沌不清,太阳穿梭在阴云中时隐时现。到傍晚的时候,天空飘起了一阵雪花,给这个初冬增添了几分冬的味道。人们欣喜无限,伸出手来触摸冬天的到来,看雪花落在手中融化。

    冬天真的到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即将竣工,张哲源心里就越发的不安,真希望能把时间留住。然而四时代谢并非人能所挡,时间也不会因为谁而逗留,他带着满腹惆怅依然徘徊于公司前。

    张哲源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要被调往机场工地。不过他心里早有打算和准备,对这次调遣表示无异议。

    傍晚,夕阳悬在西山,染红了半边天,彩霞缤纷,晚景美不胜收。

    就在这天,张哲源决定约王若华出来,向她表白。想着曾许下的愿望已经接近现实,张哲源就高兴得喜不自胜,心里如同吃了蜂蜜一般甜蜜。他用手轻轻拍了拍微微鼓起的上衣衣兜,又低头看了一下,好像兜里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晚上,张哲源高兴地来到王若华门前,并敲开了她的房门,开门的正是王若华。

    他说:“有时间吗?”

    王若华没有回答,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他又说:“我在大门外等你!”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外,张哲源在马路边静静地等待,几分钟后,见王若华走了过来。他走上前微微一笑说:“随便走走吧!”

    两人都有些拘谨,迟疑了一下,并肩向前沙峪村走去。

    街道上阒无人迹,周围的环境也很安谧,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掠过前沙峪村径直到了沙峪广场花园。

    黄昏下,两人攀柳抚枝,渡林穿花,悄声漫步在草间的鹅卵石小道上。月牙初升,挂在枝头,两人有些羞涩地停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说理想,谈未来,感情特别融洽,就像一对将要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

    两人聊到很晚才回去,张哲源把王若华送到了门前。“明天你还会来吗?我还想约你。”他认真地看着王若华说。

    王若华低眉垂眼,杏目含羞,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很快到来,他们在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时间,穿过相同的街道,又来到沙峪广场花园。僻静的小路上,垂柳袅袅,两人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并渐渐合拢在一起。

    这时,张哲源停住了脚步,深情地看着王若华的眼睛。然后鼓起勇气说:“若华,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在逃避,你给过我机会,我却不知道珍惜。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今天我不再逃避,要说出来一直想对你说的话。我不怕被拒绝,不怕被伤害,我要大声地对你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王若华悲喜交集,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渴望的幸福终于在这一天来到了。

    “我等你拒绝!”张哲源的言词越来越悲壮,“回答我。”

    王若华气咽喉堵,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感情,将头埋在张哲源的肩膀轻声地哭泣起来。

    张哲源连连责怪自己:“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黄昏下,两人紧紧相拥,尽释着心中的感动。大地在旋转,落叶在飘零,世界也在为他们的幸福见证。

    张哲源幻想着黄昏后的美丽约会,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幸福之意,甚至能听到自己心底快乐的笑声。但是幻想终究是幻想,虽然美丽,却终究是南柯一梦。

    张哲源不曾想第一次约王若华就被拒绝了,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天真幼稚,甚至是可笑,之前的幻想便在现实中化为了泡沫。

    张哲源事先“预谋”撞见了王若华,在王若华打饭回来的必经之路出现。

    “请等一下,”张哲源走上前说,挡住了王若华的去路。然后他支吾起来:“晚上——有空吗?我们——出去走走。”

    只见王若华羞涩地低下头,说了一句没有,然后从张哲源身边绕了过去。

    张哲源很心痛,认识王若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相约便被拒绝,换成是谁想必都会心碎。他看着王若华的背影,忍着心痛又说:“那明天吧!”

    张哲源还是那么执着,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的坚强。因为他听出王若华拒绝自己的声音也失去了原有的声调,是那么压抑,是极不自然的。

    初冬,露冷霜凝,秋叶落尽,花草凋零。沙峪广场上一片凄清景象,寂寞冷落,毫无生气,已经寻觅不到春夏之时的旖旎风光了。

    由于第一次约会被拒绝,张哲源心里特别郁闷,第二天一早前来广场散心,但触目荒凉,不免徒增伤春悲秋之感。

    九点钟左右的时候,他到商场卖了一支短笛,回来时恰巧碰到王若华和她的上司王建东。他把拿短笛的手躲在身后,不想让王若华看到自己虚伪粗俗的爱好。因为有第三人在场,两人也不便说话,只能看着彼此走过。

    广场高处扬起清脆的笛声,随着空气向四方传播,洒落在每一个阴冷的角落。

    张哲源端坐在广场高处凝目望向远方,用心地吹奏着一首经典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他的笛声很委婉,仿佛在倾吐着心中的忧伤。虽然曲子年代久了点,和他的年龄也不相称,但这首曲子贴近他的心,最能抒发他此时的心情。他很投入,很专心,以至于身后走来一位喝闷酒的青年都浑然不觉。青年并没有上前打搅他,只是在不远处静静聆听着,好像被笛声打动了,神情与张哲源不差分毫,而且年龄也相仿。

    一会儿的功夫,笛声又招来一位不速之客,一个中年男子径直走到张哲源身前,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想必是有些技痒。笛声结束后,中年男子同张哲源攀谈起来,身后的青年也乘机凑过来,安静地坐到了一旁。

    从笛声中,中年男子似乎听出了张哲源的心事。于是笑着问:“小伙子这么忧伤,是不是失恋了?”

    张哲源露出一抹笑容,看似有些失意地说:“差不多吧!只是还没到那种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呢小伙子?”中年男子又问起旁边沉默的青年,“是不是也失恋了,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儿?”

    青年举起酒瓶说:“来两口儿?”

    “谢谢,滴酒不沾。”

    中年男子谢过好意,看着张哲源失意沉沉和喝闷酒的青年,不由得就笑了。然后又接着说:“你们两个人还真是难兄难弟,一个借酒浇愁,一个以笛声抒情,难得难得。”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男子接过张哲源手中的短笛吹奏了一首曲子——《一剪梅》,曲终后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广场上冷冷清清的,张哲源和喝闷酒的青年也没搭话,两人彼此陌生,都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一会儿后,青年冷不丁的说:“你挺有兴致,今天不上班,一个人在这么冷的天里吹短笛。”

    “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张哲源笑了笑说。说着又反问:“你不是也没上班嘛,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青年愣了一下又说:“我上学,人文大学音乐系的,和你一样,心情不好,出来遛遛。”

    两人感觉还谈得来,于是接着聊。

    青年问:“你在哪上班?”

    张哲源指着前沙峪村说:“就这村子南边。”

    青年有些狐疑,并又匆匆打量了一下张哲源,好像没听懂似的。然后说:”搞建筑的?”

    张哲源轻轻地点点头,并不耻于建筑业。

    青年似乎也听出了哲源的心事,微笑着评论说:“刚才听你的笛声挺忧伤的!”

    张哲源惭愧地笑了一下:“班门弄斧了。”

    青年愣了一下,接着提议:“说说你的心事,咱俩交换交换。”

    张哲源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犹豫了一下说:“我在这认识一个女孩女儿,差不多快一年了,昨天我第一次约她就被拒绝了。”

    “第一次女孩儿都害羞,被拒绝很正常。”青年热心的开导着,“你可千万别因此气馁,再勇敢点你就成功了。”

    张哲源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青年又笑着安慰:“对,别把事情想得太悲观。”

    张哲源笑了笑,听青年又问:“女孩儿从事什么工作的?”

    “会计。”张哲源平静地回答。但是说起自己则有些哀叹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打扫卫生的,两者之间有天渊之别。”

    青年问:“自卑啦?”

    张哲源微微笑了一下:“有点儿!”

    青年突然吃惊地说:“你今天该不会拿着短笛在这约她吧!”

    张哲源冷笑了两声:“就算是我天真,我也不会天真到这种地步。”

    青年又鼓励:“给自己点自信,相信那个女孩儿是爱你的。”

    张哲源点了点头,随后问起青年的心事。

    “我这其实也没什么?”青年突然显得有些扭捏了,“就是我们班一个女生平时挺留意我的,让我挺郁闷的,反正都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她是本市的,我是温州的,中间差了一大截呢!”

    哲源差不多是个地理盲,有些惭愧问:“温州,温州是哪儿?”

    “zj省温州。”青年解说。接着又自我介绍:“我姓吴,口天吴,吴浩天。”

    随后,张哲源也郑重介绍了一下自己。

    两人暂时沉默了,都在望着远方,似乎在眺望明天和未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青年又建议说:“你今天应该换身西服,约会嘛就该庄重一点。”

    “不用。”张哲源轻轻摇了摇头,“她喜欢的就是我这样无拘无束,自然的性格,把气氛搞得太严肃,反而压抑。”

    青年会心的笑了:“你这不也挺自信的嘛!”

    张哲源唐突地笑了一下,表情还是有点恍惚。

    两人一见如故,把彼此当作为自己倾诉的对象,一时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两人聊得特别投机,倒不忍离去。临走前,青年还约张哲源下个星期天还在广场会面。

    青年吴浩天送上祝福说:“祝你好运!希望下星期再见到你时,而是你和她手牵手一起来。”

    张哲源点头感谢:“谢谢你的祝福,我会努力的。”但是他沉思了一下,似担心地又说:“如果我们能走到一起,首先得要去面对她的父母,我怕下个星期天来不了。”

    “没有如果,而是一定。”吴浩天打断张哲源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

    两人就此别过,分道扬镳。

第六十六章 阴错阳差

    曲阳三建办公室内,江花和陈昌旺正在聊天,忽然有人在外敲门,陈昌旺问清了来人便开了门,张哲源就笑眯眯地进了屋。

    江花注意到张哲源手中的短笛,于是惊奇地问:“小张,你还懂音律?”

    张哲源略谦虚地说:“一点点。”

    “会什么歌,来一首。”

    “今天谁生日?”

    江花高兴地举起手:“我。”

    随后一首悠扬轻快的《祝你生日快乐》在屋内缭绕,江花听得连声称好,直夸张哲源是个天才。

    江花知道王若华这天有约会,下午就早早离开了办公室,主动让出房间找地方消遣了。而王若华一直在办公室内耐心等待,张哲源却迟迟没有登门。其实张哲源的想法很简单,还是想在王若华去食堂打饭的路上约她,可是王若华中午根本就没有露。张哲源想,只能等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在办公室等,一个在路上等,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王若华可能不会来了,就连江花吃晚饭的时候也没出现,张哲源猜想,看来只能鼓起勇气去王若华的办公室找她了。想到这,他就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从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他今天必须得铤而走险了。

    张哲源顾虑重重,沉吟不决,况且这一去,就等于公开了他和王若华之间的关系。同时他又担心,万一王若华的同事在场,如果看自己不顺眼,弄不好还会大动干戈。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已经看不清远处的行人,张哲源一直在曲阳三建生活区大门前转来转去,焦虑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斟酌再三,权衡得失后,他决定,就算是龙潭虎穴这一次也要闯一闯。于是他大步向王若华的办公室走去,只是还没走到陈昌旺的办公室门口就退了回来。

    一时间,张哲源感觉心如擂鼓,嗵嗵得跳个不停,胸口又犹如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定。他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王若华,面对世人的眼睛。

    时间不停地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似百爪挠心,张哲源觉得。焦虑中,他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再犹豫了,犹豫将再次错过机会。于是他调整好心态,重新鼓起勇气向王若华的办公室走去。

    忽然从水池方向传来王若华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人。张哲源停在陈昌旺办公室前静静地倾听,因为有风,也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王若华的声音很特别,不同于往日,就像一个人突然转换了一种性格,而具体一点张哲源也说不出来,也仅仅是他内心的感觉。

    一辆大货车从中都成公司东侧驶过来,模糊的夜晚霎时被汽车大灯照亮了。张哲源急忙后退几步躲入陈昌旺的办公室,心里还是嗵嗵得跳个不停。即使在黑夜,他还是怕王若华看到自己的行踪。

    陈昌旺办公室内,张哲源和陈昌旺闲聊了几句,然后坐到了电脑前沉默了。因为心里有事,此刻他也没心思玩耍,只是盯着显示器上的时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张哲源简单的考虑了一下,以为王若华只不过去趟洗手间。“再等等,等她回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显示器上的时间在走动,又有几分钟过去了。

    张哲源如坐针毡,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鼓起勇气再次向王若华的办公室走去。越接近王若华的房门,他的心就跳动得越厉害,连呼吸也变得急促,甚至感觉到困难。当他来到王若华门前,刚要抬手敲门,手却僵住了。一愣神,他才发现房门已经上了锁,那把锁似乎锁在他心上,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心脏在急剧得颤抖着,思维也开始混乱,来不及思考就离开了王若华的门前;就好像在逃避一块“事非之地”,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令他身心不安。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是下意识停在水池前,并点燃一支烟,想压抑一下慌乱不安的内心。他的手哆嗦着,点了三次才将烟点着,而绝对不是因为天气冷。

    水池旁边有一辆装载机,驾驶室内好像坐着一个人,而本来就是一个人,张哲源瞪大眼睛才看清楚。驾驶室内的司机,他每天都见得,总是把装载机开到王若华门口,去拉那些已经摆在门前很多天的磁砖。一条原本平坦的小油路就是被这庞然大物的机械碾压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惟一能做也许就是等王若华回来。

    三杉欣欣家园突然一片漆黑,整个工程突然停电了。

    黑暗中,张哲源手中的香烟一闪一亮地在燃烧,散发着一丝光明。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王若华很快就会出现,激动人心的一刻马上就会到来。

    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张哲源内心渐渐平静下来,期待王若华能够快些回来。

    “张儿,没休息哪!”

    这时王虎城向水池前走来,看到张哲源就招呼了一声。

    张哲源应声:“没有,一会儿就休息,今天王师傅值班啊!”

    “值班。”王虎城微笑着说,“走,去屋里歇会儿。”

    张哲源笑着推辞:“不了,不了,马上就睡了。”

    说着话,张哲源跟做贼似的离开水池,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行人从他身边走过,好像都在注视着他,他觉得水池前终非久留之地,于是向三杉工程大门口走去。

    前沙峪村口灯火通明,巍峨的牌坊下人来人往,摇曳不定。

    三杉工程大门口,张哲源在人群中仔细搜索王若华的影子,却始终不见王若华返回。大多数逛夜景的农民工已经陆陆续续地回生活区休息了,此刻他也只想回宿舍钻被窝睡大觉,胜似这般提心吊胆。但是他知道不可以,明白这晚对自己有多么重要。期待中,张哲源身子机灵灵一颤,好像看到王若华正影影绰绰向自己走来。他来不及思考,忙躲进了大门旁边的警卫室,等来人走近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也许是自己太期待了。

    张哲源徘徊于中都成公司和三杉工程大门之间,一转就是几遭,心里越是期待就越心焦。他又点燃一支烟稳了稳了神,听到民工手中的收音机报时,已经北市时间20点整。

    徘徊中,张哲源的脚步猛然停顿了一下,并越来越慢。他看到王若华和王建阳肩并肩从暗处走了过来,就是曾经那个戴墨镜的帅哥。两人此刻走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犹如一对璧人,正应了那句描写爱情的诗词——只羡鸳鸯不羡仙。

    夜色中,王若华似乎在嗔视着自己,虽然中都成公司前光线暗淡,张哲源还是能察觉到她倔强的脸孔和突然充满幽怨的眼神。

    张哲源紧吸了两口烟,烟火映照着他近乎扭曲的面容,因为眼前的画面突然让他心头一阵阵绞痛。与王若华擦肩而过后,张哲源又见到了江花一行人等走在后面。既然一同外出,为何王若华和王建阳单独走在一起,而江花一行人等走在后面,这不禁让张哲源更加困惑了。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外,小河沟内流水声潺潺。

    张哲源站在小桥上拼命地抽烟,真是不愿相信先前所看到的一幕,王若华会在这天和别的男子一起外出,这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张哲源的思绪狂乱,拿烟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好像都不听使唤了。他勉强又抽了口烟,将烟头弹进水沟,向前沙峪村大步走去。

    这天晚上,王若华的言谈和举止反常,不但张哲源感到困惑,江花一行人等也感到不解。原来这天王若华一直都是在期待中度过的,虽然张哲源白天没有出现,但是她相信张哲源这天早晚一定会来。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天黑张哲源都没有露面,这不禁让她伤心起来。

    伤心中,王若华就变得有些失去理性了,竟邀请所有的同事一同外出吃饭,而且同事中就有一直追求她的王建阳。当王若华和同事们返回三杉欣欣家园时,她竟主动挽上了王建阳的胳膊,其用意也可想而知。

    前沙峪村一家饭馆内,张哲源叫了一碗水饺,胡乱吃了几口又慌忙原路返回,因为他强烈得感应到王若华在等自己。此时,他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即刻飞回三杉欣欣家园,飞到王若华门前。刻不容缓,他感觉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决定着自己的得与失。

    张哲源大步流星地赶到王若华门前,看到门窗内有个身影在走动。他想,肯定是王若华了。他刚要抬手敲门,突然感觉腹腔内一阵叽哩咕乱叫,于是没敢逗留一下又走开了。

    曲阳三建生活区大门前,张哲源调理了一下呼吸,准备再次返回。正要迈步,他却突然怔住了。他远远地看到王若华的房门被推开了,从屋里走出了一个身影,因为离得远,他也看不清是不是王若华,但是从身影的轮廓和走姿来看,他相信是王若华无疑了,而且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的。他想,是不是自己暴露了位置,登时感觉心惊肉跳的。他看到那个身影在陈昌旺的办公室前停下,好像又敲了两下门。门开了,投出半门光线,他清楚地看到了王若华的脸颊。

    陈昌旺提着一个暖瓶向曲阳三建生活区走来,看到张哲源站在大门前,于是便说:“张哲源,还没睡哪!”

    张哲源嘘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没有,睡不着。”

    一会儿陈昌旺打了水回来,提出邀请:“走,去我屋看电视剧。”

    张哲源推辞:“不去了,一会儿就睡了。”

    陈昌旺再次说:“有人在我们屋看电视,一起去呀!”说着,他就拉住张哲源的手就走,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拉动张哲源,只好摇头笑笑离开了。

    张哲源一再犹豫,王若华一再缺席,两人的约会也只能暂时寄托在梦里。只是每况愈下,事情的发展也终将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第六十七章 不告而别

    看到王若华进了陈昌旺的办公室,张哲源就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满心的兴奋便化为乌有。在他看来,只有再等待机会了。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张哲源转身往宿舍走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吧!”也许是王若华的爱把他给宠坏了,才使他此时产生了这种天真麻痹的想法。

    祸不妄至,福不徒来,这注定将会发生一场不虞之变。

    民工宿舍内,厨子老李和库管老于正在喝酒。

    张哲源一进屋,老李就端起一杯酒跟他说:“源儿,来一杯吧!”

    张哲源推辞:“不了,不了。”

    老于也劝着说:“天冷,喝点暖和。”

    盛情难却,张哲源恭敬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了两人的好意便上床休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于已经回去休息了,老李也睡去了,还打起了响鼾。张哲源躺在床上忧心悄悄,难以入睡。他琢磨着晚上的事始终似欠妥当,怎么糊里糊涂把一场约会给弄丢了,岂不是失信与人?此刻,他突然想去王若华门前,隔着门窗对她说:“若华,今天晚上我来找过你,但是你却出去了;对不起,那明天吧!”可是他也只是想象,况且人在被窝里已经懒得动弹了。

    第二天,在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碰到了王若华,把她挡在路上。“若华,昨天去找你,你却出去了,那今天有空吗?”他仍抱着希望看着王若华说。

    王若华冷冷地看了张哲源一眼,没好气地说:“没空。”随后撞开张哲源的肩膀就走,直撞得张哲源方寸大乱,头脑发热。

    张哲源紧走几步追上王若华,看似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既然没有空我想把那句话说出来,说出来我就不会有遗憾。”他突然变得语无伦次了。本来他想说:“既然没有空,我想把那句话说出来,我不想让那句话成为我的遗。”可是在情急之下就有些口不择言了,而且话中的意思和味道也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有男朋友了。”

    王若华突然撅起嘴说,看得出来很难过,只是语气缓和了很多。

    “我知道。”

    张哲源也不否认,可是心里却难以接受这件事情。他深深地看着王若华的眼睛,然后悲伤地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说完,他闭上眼睛调头就走,差点与刚下班车的孙平岁撞个满怀。他匆忙叫了声孙师傅,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开了。

    张哲源穿过曲阳三建生活区,从坑坑洼洼的荒地中一路走到前沙峪村村西。他不愿相信这个“现实”是真的,只感到伤心和难过。但是他对自己说过:“只要努力过就不后悔,勇敢地面对一切。”这是他惟一安慰自己的方式,也是欺骗自己的一种方式。

    张哲源很坚强,并没有掉下眼泪,只是一时失意胡乱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前沙峪村西——罗马湖畔。只见湖畔上垂柳成排,败叶满地,倒映在清冷的湖水中。一阵冷风吹过,湖面上泛起了粼粼碧波,水中的世界就变得模糊了。再往远处看,湖心却有几只野鸭在戏水,点缀着冬日的残景。

    “啊……”

    张哲源突然发疯似的大叫一声,好像要宣泄出心中所有的悲痛。紧接着又是两声,声声撕心裂肺,响遏行云。

    湖心的野鸭受惊后振翮飞起,盘旋在空蒙蒙的湖面上久久不肯离去。

    “王若华,我会忘记你的,我并没有损失什么。”张哲源对着天空狂吼,说着一些年少无知的话,“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灵感,我感谢上天,感谢你。没有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吼叫过后,张哲源心里坦然了许多,只是还没有从幸福的感觉中走出来,怎么能让他相信这个“现实”。长久以来的感情寄托说没就没了,真是让他接受不了。

    这时,他拉开夹克拉链,把手伸向微微鼓起的上衣衣兜,原来他兜里装着一副打着蝴蝶结的粉红色手套,手套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粉饰。这副手套原本是他想在约会的时候送给王若华的,谁知第一次约会被拒绝,第二次约会接着泡汤,这天王若华又以最好的“理由”拒绝了他,所以这副手套也就没能送出手。

    这是张哲源第一次送人礼物,而且是送给深爱的人,也是他第一次爱的人。本来他也想制造点浪漫,送些鲜花给王若华,既温馨又显得贴切。由于平时外出少,一般只局限于三杉欣欣家园工程附近——前沙峪村及花园广场,他也没见过哪有花店,哪有花可买。他还天真地想,干脆从中都成公司的花池里拈两朵算了,权当是借花献佛。可是他否决了这个可笑的念头,然而也只是想想。

    思来想去,张哲源感觉天冷了,应该送点实质性的东西,于是他想到了手套。在挑选手套的时候,商场里的女孩子还笑他,怎么买女式手套?“我买手套是送人的。”他幸福地对那些女孩子们说,好像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恋爱了,终于等到幸福了。

    张哲源看着手套发呆,既然和王若华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以后再看到这副手套也是徒增悲伤。于是他随手一扬,将手套丢在风里,可风偏偏又把手套吹了回来,吹到他怀中,好像在乞求主人不要丢弃它。“或许老天另有安排,这副手套会属于再次爱的人。”他悲伤地想着,可是下一次爱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又在多远的未来,那好像都是八慌之外的事情。他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爱上别人,因为在和王若华的感情中,他已经毫无保留地付出了全部。

    张哲源绕着冷清的湖泊转了一周,等情绪平静后这才返回三杉欣欣家园。

    在曲阳三建生活区大门前,张哲源看到王若华远远地站在办公室前的小路上打电话,见自己扭过头后,好像又焦急得直跺脚。这时他只顾着悲伤,也不假细想王若华在急些什么,而且他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

    张哲源足不出户,在曲阳三建生活区又待了一天,守着自己的日记直看到这天下午。日记里记录着他和王若华懵懂的伊始,叙述着他们一起走过的快乐和忧伤,铭刻着每一次难忘的兴奋和感动。他感觉幸福始终都不曾离去,一直像空气一样围绕在自己身边,并伸着温暖的小手,抚摸着他内心的伤痛。

    这天傍晚,张哲源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和物品的时候,翻出一幅王若华的肖像图,还是刚认识王若华的时候凭着印象描绘的。

    看着王若华的肖像,张哲源突然发起呆来,感觉王若华秋水般的双眸也在看着自己,面带笑容,懵懂又羞涩,呼之欲出。只是张哲源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又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随即点燃。火苗翩翩起舞,在他手中蔓延开,直到整副图化为灰烬落在地上。在灰烬里,他似乎仍能看到王若华还在微笑地看着自己。

    告别三杉欣欣家园的日子已经来到了,张哲源犹豫着晚上是不是该和王若华道个别?毕竟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天,就是作为朋友也不能一声不吭地走了,更何况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打个招呼,说声再会。但是他不敢想象那种难舍难分的辛酸画面,他怕见到王若华后会舍不得走开,怕自己会在她面前流下泪来。可是他真不想就此一走了之,因为十年生死两茫茫,以后再相见只怕是遥遥无期。

    张哲源找来了纸张,握笔凝思后,在纸上沙沙地写到:

    若华:

    你好!我走了。今年能能够认识到你我很高兴,是你给我的生命中增添了几分色彩和意味,是你让我学会了面对,面对一切!谢谢,再会!

    写字的手在颤抖,心情很激动。

    学会面对的朋友——张哲源

    天蒙蒙亮的时候,当人们还在熟睡中,张哲源默默地来到王若华门前,把叠好的信纸从门缝塞了进去。也许他连跟王若华道别的勇气都没有,才选择了安静地走开,只留下了只字片纸,不辞而别。

    张哲源极不情愿地扭过头,提着行李从王若华门前走开,每迈开一步,仿佛都踩在自己的心头,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难受。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张哲轻声地哼唱着周华健的歌曲——《其实不想走》,声音沙沙发哑,充满了悲伤和苦涩。走了一段后,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他想再看一眼他和王若华相爱的地方,一旦离开,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再见了三杉,再见了我的爱人。”从张哲源心底发出沉痛的道别声。

    当王若华发现张哲源留下的那封信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她轻轻地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现实,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膝盖撞翻了椅子都浑然不顾。她往中都成公司看了一眼,早已有人替代了张哲源的工作。她又惊慌地向曲阳三建生活区走去,目过之处十室九空,哪里还有张哲源的身影。

    其实在第一次拒绝张哲源的相约时,王若华就开始埋怨自己,好不容易张哲源不再逃避了,自己却因为胆怯拒绝了他。她知道张哲源当时心里一定很难过,同时又暗暗决定,只要张哲源第二次前来相约,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王若华深信张哲源一定会来,而那一天张哲源却令她失望了。王若华伤心难过,满腹的委屈,甚至流下泪来,所以自然而然地拒绝了张哲源的第三次相约,而且还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可是在听到张哲源那句“我爱你,我喜欢你”时,王若华满腹的委屈和伤心就化为了一江春水,成绕指柔。看着张哲源大步地走开,她才知道张哲源把自己赌气的话当了真,后来再见到张哲源时,见张哲源也不理自己了,就乱了方寸,而且惶惶不可终日。直到看到张哲源留下的那封信,她疏忽的那种担心竟然变成了事实。

    王若华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跌坐在椅子上。遭此不虞之变,她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不相信这个现实,也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张哲源的离开,犹如带走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张哲源没有纠缠,只是留下一封信一声不响地就走了。王若华宁愿他和自己纠缠,大闹一场,也不至于弄得劳燕分飞,天各一方。她怨恨自己,明知道他胆子小,还要拿那些赌气的话吓唬他,气他。

    王若华懊悔不已,终日沉浸在悲伤中。

    白天她伫立在门前,晚上则徘徊于水池左右,夜以继日。她始终觉得张哲源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和自己捉迷藏,躲在某个角落在偷偷地看着自己,等他玩够了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黑夜里,王若华谛视着每一个从黑暗中走过来的人影,多盼望张哲源能够突然出现,上前来轻轻地抱住自己,安抚自己。她也知道这是在骗自己,只是想让自己好受点罢了。

    王若华肩头微微一颤,感觉有件衣物搭在了身上,霎时令心头暖暖的。回头一看,见王建阳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张哲源出现了。

    王建阳关心地说:“回屋吧!外边冷。”

    王若华泪眼汪汪,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说:“你回屋吧!没事。”

    王建阳没再说话,只是将王若华轻轻揽在了怀中,就像呵护一只受伤的羔羊,再也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此时,王若华已经犹如一个稻草人,顺势倒在了王建阳的怀里,对于命运的安排深感辛酸和无奈。

    同样的夜空下,一层冷雾飘浮在岗山机场工地上空,张哲源手中拿着对讲机,口令娴熟地在指挥塔吊……

第六十八章 破镜重圆

    天气很冷,张哲源点燃一支烟,只能靠这种方式来驱寒提神。他看着烟气缭绕上升,与雾气混为一体,在电钨灯的照耀下变成了乳白色。每一缕烟气仿佛都代表着他对王若华的思念,缭绕在他的脑海里和心里,挥之不去。

    生产经理陈会京走了过来,故意板着脸说:“张哲源今天晚上加通宵,什么时候吊完模板什么时候下班,干活麻利点儿。”

    张哲源应了一声,又将面临一个不眠的夜晚。

    凌晨四点,张哲源匆忙洗了把脸,结束了一宿的工作。

    他蜷缩在被窝里疲惫地睡去,沉沉地睡着了。这一宿他被冻坏了,此刻需要的是温暖的被窝,美美地睡上一觉,就算是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懒得动一下,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但是没多久,他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来,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又是一个失眠的凌晨,张哲源睁着疲惫的眼睛,想着这一天要怎么度过,像个女孩子似的多愁善感。思念已经让他忘记了疲劳,几乎占据了他醒着的全部时间。

    在机场工地的日子张哲源一直很烦燥,由原来的平静、忧郁而变得浮躁起来,易冲动,常因一件小事就会与人争执,甚至拳脚相向。

    有一次,一个工人拍了下张哲源的肩膀,请他帮忙吊一吊木方。本来张哲源就有些洁癖,而且心里正烦燥不安,于是他厌恶地瞪了这个工人一眼说:“好的,可以,请你别拍我的肩膀。”

    工人感到好奇,笑着说:“大姑娘呀,不叫拍?”

    这个工人说着话又拍了一下张哲源的肩膀,张哲源竟鬼使神差般的给了工人一拳,打在这个工人的肩头。工人趔趔趄趄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被打蒙了,毕竟一点防备都没有。工人也急了,提着拳头就向张哲源挥去,还没打到张哲源身上,刚好赶来的陈会京就上前拦住了,问清了原由,并训斥了张哲源一顿。

    张哲源很幸运,有陈会京做护身符,躲过了这场祸事,可还有不走运的时候。

    又有木工工人找张哲源吊木方,张哲源看到待吊的木方是先前被打的那个工人码放好的,所以拒不给吊。

    木工没好气地对张哲源说:“做好你本职工作就行了,叫你吊你就吊吧,管谁码放的。”

    张哲源直言说“这木方又不是你码放的,等人家来了还不是找我事?”

    木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就说我叫吊的。”

    张哲源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走开,还自以为很正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木工恼羞成怒,竟然从背后偷袭他,直接将他摔倒在地,直摔得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张哲源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就好像睡了一觉似的,感觉倒挺舒服。

    陈会京赶来把这个霸道的工人训斥走了,又向躺在地上张哲源呵斥起来:“哎!张哲源,死了没有,没死给我起来干活。”

    张哲源这才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又劳累了一天一宿,张哲源依然没有一丝睡意。当然,他已经很疲惫,但是思念还在作祟。他总觉得和王若华的缘份未尽,希望王若华会明白自己的爱,再次接受他。他还是那么天真、执着,即使王若华不再“爱”自己,他依然还会在心里默默守着她,守着她的名字,也许会有奇迹再次出现。他忘不了王若华看自己的眼神,忘不了王若华和说过的每一句话,忘不了王若华甜蜜的笑脸,所有的美好都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傍晚的时候,张哲源带着短笛走出宿舍,向200米开外的机场跑道走去。

    机场围栏外,张哲源坐在高耸的土坡上,看着形形色色的飞机在夕阳下起飞和降落。同时,他也联想到每一架飞机起飞和降落可能都代表着人们的相聚和别离。

    空气中飘扬着悲怆的短笛声,时而被飞机的轰鸣声淹没,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出一些音律,也足可以宣泄张哲源心中的苦恼和烦闷。但是用这种方式抒情,或许会让他更惆怅,因为悲怆的音律又勾起了他的心伤。

    终于送走了夕阳,张哲源起身已经准备离去。但是在站起来的瞬间,他却突然对着日落的方向悲伤地大叫起来。因为在日落的方向有他心上的人,是他爱过的地方,那里遗留着他所有的快乐和悲伤。

    晚上,机场民工宿舍。

    张哲源终于又翻出了日记本,稍微浏览了一番。他匆匆地看了一下,自从来到机场工地已经有八天没写日记了。

    宿舍里,工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都毫无睡意,环境还算安静。张哲源趴在被窝里,手中的笔一直在沙沙作响,填写着日记本中一行行空格,记录着他在机场工地的心情。

    想想这繁杂的八天,张哲源觉得似乎很漫长,恍若经过了一个世纪。“不可能的,若华不可能变得这么快。”张哲源思索着,渐渐明白那天早晨王若华是在生自己的气。顿时,王若华幽怨的眼神、倔强的面孔、还有看到自己扭过头时焦急得直跺脚的样子又在他脑际闪过,他恼怒自己怎么就疏忽了这些细节。同时,他也意识到那天早晨,自己是多么冲动、自私,只顾着自己一吐为快,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已经恍然大悟的张哲源恨不得杀了自己,自恃有点儿小聪明,到头来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决定回三杉欣欣家园找王若华道歉,承认错误,争取她的原谅。可他的决定却遭到工友刘春的反对,说他这是执迷不悟,劝他死了这条心。

    这天上班时间,张哲源回库房更换对讲机电池,顺便往宿舍了一眼。他猛然发现工友刘春坐在自己的床头,正在偷看自己的日记,不由得他雷霆大发,在宿舍追得刘春满屋子跑。

    刘春边跑边笑着解释:“哲源,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你的记工本呢!我看你在床上放着,就看了几页,真没多看。”

    张哲源穷追不舍,哪里肯听刘春的解释,不痛打刘春一顿难消心头之怒。其实他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就是追上刘春也不会真打,顶多是推搡两下。只见刘春一轱辘,胖胖乎的身子麻利地从张哲源的床上滚过去。张哲源一拳打来落了空,刚好砸在一面小镜子上。刘春一下子怔住了,慌忙查看张哲源的手有没有受伤。

    一会儿后,张哲源看着被打碎的镜子似有寓意地说:“破镜重圆。”

    两人停止了打闹,坐在床上谈起心来。

    刘春说:“哲源,你是不是还想回三杉欣欣家园找承德那女孩儿?”

    张哲源犹豫了一下,也不避讳:“是,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回去。”

    刘春愣了一下,却反对说:“听兄弟一句劝,好马不吃回头草,好钢还宁折也不弯呢!”

    张哲源木讷的笑了笑:“我不是好马,也不是好钢,我只是我。”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事一旦过了,再回头都难了。该放的放,该忘的忘,到时候别伤了自己又害别人。”

    “事情没你说的那么轻松,不是一句话就能放下的。”

    “身份,看看人家什么身份,看看咱什么身份。”刘春越劝越急,“咱男人丢不起这人。”

    张哲源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看得清自己,也认得清自己,就这身份和面子最害人,多少人都栽这上边了。”

    “哲源,你看的书比我多,知道什么叫执迷不悟不知道,我看你是迷上那个女的啦!。”

    “刘春,你不知道这里边的事,没办法给你说。”

    “哲源,咱不吃那块儿天鹅肉行不行?”

    “这不是吃不吃天鹅肉的事,是你错了敢不敢承认,敢不敢去面对。”

    刘春的劝说最终惹恼了张哲源,他认为,做为朋友刘春应该支持自己才对,却又给自己波凉水,他甚至要和刘春绝交。

    11月26日,张哲源毅然决然回到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早晨的天气特别清冷,张哲源在水池前站了一会儿,遇到了王虎城,就同王虎城去安保室聊了会儿天。王虎城还特地拿出水果招待他,嘘寒问暖几句自然少不了。

    从安保室出来,张哲源径直向曲阳三建生活区走去,经过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时,王若华恰巧从屋里出来。

    看着王若华红扑扑的脸蛋儿,整个人憔悴的样子,张哲源不由得就停下了脚步。“若华,你还好吗?”他满含深情地问。

    王若华止住凌乱的脚步,应了一声,垂下眼帘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分别将近十天,恍若经过了多年,只是突然觉得彼此间陌生了很多,但是隐隐作痛的心头似乎还保留着夕日的余热。此时,两人在仓促间相遇,一时倒有些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门哐啷响了一声,平泉建筑公司生产经理王建东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张哲源和王若华这才错开彼此的眼神,各自走开,好像他们的爱情无法存活在世人的眼光下似的。

    张哲源感受的到——王若华还是爱着自己的。他看出王若华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冷若冰霜的脸孔霎时变得惊诧,霎时又变得温柔腼腆,就像一只温顺的糕羊。只要张哲源勇敢地把王若华拥入怀中,就可以拥有她,只是“身份”不允许张哲源做出如此唐突佳人的事。

    两人分别的日子里,太阳常躲在阴霾中,一连数日,冷雾纷纷。如今张哲源归来,云消雾散,天朗气清,天地似乎也在为他们的重逢而高兴。

    曲阳三建生活区后,空旷的荒地上。

    张哲源抬头仰望天空,展开双臂,紧握双拳,想从太阳的光芒中获得些力量,以增强此行的信心。一切如他所料,王若华向曲阳三建生活区方向姗姗走来,在搜捕着生活区内会突然出现的身影。

    在生活区的后门,张哲源远远地就从门缝中看到王若华向自己的方向走来,而王若华是看不到他的。不敢直指现实,却做些偷偷摸摸地行径,张哲源直感到惭愧。

    一辆轿车停在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江花和王若华正忙着往车上装东西,把一些背包、被褥之类的物品正在往车里塞,似乎是有人要走。

    张哲源看到后就走了过来,如果王若华要走,他肯定会阻拦的。

    在水池前,张哲源碰上王若华,并向王若华问候了一声好,王若华还是温顺地应了一声,两人擦肩而过。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外,张哲源停住自己的脚步。他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拦住王若华的车,就算是倒在车轮下也在所不惜,而王若华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坐视不理的。他怕王若华这一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此行也只能无功而返,就此留下遗憾。

    一个身体发福,脑门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向张哲源走来。问:“小伙子回来干什么呢?”

    张哲源认识这个男子,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一个领导,虽然平时经常见,但是从来没有搭讪过。“找人。”他坦然地回答该男子。

    中年男子沉着地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看似满意地走开。

    汽车马达声已经从三杉新新家园工程围墙内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张哲源打起精神,随时可能会做出螳臂挡车的事情。等车从大门探出头来,他见王若华不在车上,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如果王若华在车上,这天难免会上演一场悲剧,张哲源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许会因祸得福,他会以此博得王若华的原谅。

第六十九章 心痛的祝福

    晚上,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和警卫老王在聊天。

    在和警卫老王聊天的时候,张哲源时不时地看向王若华的办公室。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人头攒动,工人排成一条长队,好像是在等着领取工资。他和警卫老王闲聊着一些茶余饭后的事,及他最近在机场的一些情况。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姗姗走来,张哲源屏声息气,感觉心跳渐渐加快。来人正是王若华,而且在惨淡的光线下已经认出了张哲源。因为有第三人在场,两人也不便说话,只是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彼此。

    看着王若华走远,警卫老王突然低声悄语地说:“唉,就刚才过去的这个承德女孩儿,在这谈了个对象,还是咱们公司的。说来也真玄,前些天那个男的说走就走了,这个女孩儿天天晚上在水池子那站着,一站就站到什么时候,后来就有一个男的天天在那陪她,还搂搂抱抱的。”

    张哲源默默无语,不置一词,但是警卫老王说的那些画面让他内心特别感伤。

    见张哲源不语,警卫老王又接着说:“你说走的那个男的傻不傻,这么大一个美女都舍得丢,真是傻到家了,倒是让别人捡了个大便宜。”

    张哲源嘘出一口气,轻轻低头说:“那个傻子就是我。”

    警卫老王特别疑问:“不会吧兄弟,你回来找人就是找承德平泉队这小姑娘的。”

    张哲源不再躲闪,坦言回答:“是,没错。”

    警卫老王非常惊愕,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天方夜谭,又不得不对张哲源刮目相看。

    终于等到人群散去,张哲源才来到王若华门前,举手正要敲门,突然被人喝住。

    “干嘛呀?都睡了。”

    从水池方向传来江花的声音,张哲源看江花正在水池前刷牙。

    隔着房门,张哲源向王若华的屋里喊话:“若华,你能出来一下吗?”

    接着,从屋里传出王若华忐忑的声音:“干嘛呀!都睡了。”

    “若华,离开你我才明白,那天早晨——你是在生我的气。”张哲源突然哽咽起来,“如果——如果你还生我的气,那我就在门外等,一直等到你原谅我为止。”

    张哲源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水池,江花刷完牙已经回了屋。

    寒风呼呼吹来,张哲源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双腿也筛糠似的抖动起来。他感觉寒风自下往上在围着自己在打转,先是钻进了自己的裤腿,又顽皮地爬上了自己的脊梁,之后又在自己的脖颈蹿来蹿去。

    此刻,张哲源感觉自己全身几乎已经没有一丝温暖的地方了,只有心头还保持着余温,因为王若华离他很近。

    约莫五六分钟后,王若华披着一件衣服还是从屋里出来了,没走几步就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她走到张哲源身边,开口就骂:“你有病啊!这么冷的天在这站着,快回去睡觉去。”

    张哲源像个孩子似的耍起了赖皮,低着头用脚踢着地面说:“你不原谅我,我就在这站着。”

    “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对你说我有朋友了。”

    “我不管。”

    见张哲源如此执着,王若华却焦急得好像又有些无可奈何。于是又重复说:“我真有朋友了。”就像在乞求张哲源放过自己,或者忘了自己。

    张哲源立正,随后坚定地说:“不到最后我决不认输。”

    王若华语塞,默默注视着张哲源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一会儿后,警卫老王走了过来,悄声地说:“刚才承德队女孩出来了?”

    张哲源点头应声:“出来了,出来就骂我。”

    警卫老王提醒:“那是在关心你。”

    张哲源当然也听得出来,好像又找到了自信:“我知道。”

    警卫老王又鼓励说:“小伙子继续等,有戏。”但是看张哲源穿得单薄,警卫老王想把大衣借给他。

    张哲源推托,并谢过好意。

    水池前,张哲源双手插兜,仍在瑟瑟发抖。他抬头望了望寂静的夜空,月明星稀,宛若孩子般的笑脸。星星眨着眼睛,似乎在笑他了,笑他痴,笑他执着。

    这天是农历十月十五,正值月圆夜,张哲源渐渐意识到,正应了他那句“破镜重圆”的寓意。

    值夜班的王虎城借着月光看到水池旁有个身影,于是走了过去。看清是张哲源后,惊讶地说:“张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干嘛呢?”

    张哲源回答说:“没事儿,一会儿就睡。”

    王虎城察看了一下地形就明白了十有**,才知道张哲源为什么突然回到三杉新新家园。已经荣升为中都成公司代书记的王虎城,哪能容得张哲源在此期间“肆意妄为”。但还是温和地说:“走,张儿,有什么事去屋里说,在这怪冷的。”

    张哲源抱着侥幸的心理说:“王师傅先睡吧!真没事儿。”

    “谁在那呢?是老虎吗?”

    从中都成公司前传来材料科鞠新苹的声音,而且人已经向水池方向走来,渐渐接近张哲源和王虎城。

    鞠新苹看清两人后,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又说:“真是老虎呀!小张也在哪!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呢?”

    王虎城忙说:“快劝劝小张吧!在这都冻了半天了。”

    鞠新苹吃惊地问:“怎么回事儿小张?”

    张哲源说:“没事,鞠姐回去休息吧!”

    鞠新苹愣了一下,突然亲切地说:“张儿这些天上哪了,这次回来是不想在这找个工作?想找工作,我和王书记都可以帮你。”她拿话引导张哲源,想分散张哲源的心思和精力。

    张哲源的思想好像有些混乱了,跟着鞠新苹的话话说:“今天刚从机场工地回来。”

    鞠新苹趁机又说:“张,你看天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有什么事儿,咱明天再说!”

    王虎城突然严肃起来,并恐吓张哲源。说:“你在这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人家承德队的来人揍你一顿,也没人管,快回去睡吧!”

    张哲源跟着两人的话兜了一圈,却还是执着地说:“鞠姐,王师傅,真没事儿,我就在这站一会儿。”

    王虎城和鞠新苹劝说无效,只好唤来了警卫老王和老周,命两人强行驱逐张哲源。

    警卫老王和老周得了令,二话不说,一人架住张哲源一只胳膊,挟持着他往曲阳三建生活区走去。王虎城、鞠新苹又紧随其后,生怕张哲源反抗而横生枝节。

    张哲源身不由己,频频回头看着王若华的门窗,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他突然顿住脚步,对警卫老王和老周说:“放开吧!我自己走。”

    警卫老王和老周对视了一下,又见王虎城也没什么意见,便放开了张哲源。

    一行五人来到曲阳三建生活区前,张哲源说:“王师傅,鞠姐,没事了,你们回去睡吧。”

    王虎城又警告张哲源,说:“张儿,好好休息,别再找事了。”

    张哲源点头应了一声,随后隐没在生活区的阴影中。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冰冷的天地静寂得令人可怕。

    差不多有半个多钟头过去了,张哲源琢磨着王虎城和鞠新苹应该睡下了,于是悄无声息地从一个黑暗的角落中走出来。谁料想,他刚走出生活区大门口,从门旁就闪出两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警卫老王和老周。

    警卫老王笑哼哼地说:“王虎城早算出你还会出来,所以让我们两个在这等着。兄弟,你也别难为我们,我们在这也只不过是混碗饭吃。”

    警卫老周也附和着说:“你也真是的,早不闹,晚不闹,偏偏王虎城这代书记刚转了正,你就来闹,你这不是踢人家场子嘛!”

    警卫老王和老周与张哲源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两人调到中都成公司不久,张哲源就离开了,所以说起话、做起事来也不会顾及情面。而王虎城就不同了,念及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任劳任怨将近一年,就算是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绝对不会和他撕破脸,而显得不近人情,同时又失了自己的身份。所以王虎城假借警卫老王和老周之手,阻止张哲源“滋事”,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张哲源沉默不语,与王周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那好吧,我和她道个别,说几句话就走。”

    警卫老周和老王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于是答应了,就尾随张哲源来到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王若华门前。

    看着王若华的房门,张哲源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若华,我得连夜赶回去了。本来我想在这多等会儿的,但警卫师傅不让在这等,怕闹出事来。最后,最后我再说一句……”

    说到这,张哲源突然觉得气噎喉堵,悲怆难言,缓了一口气才说出一句心痛的祝福。他说:“祝你幸福!”

    说完心痛的祝福,张哲源转身离去,身影渐渐隐没在漆黑的夜里。

    惟一向王若华赎罪的机会被现实给抹杀了,张哲源灰心丧气,废然而返,破镜重圆的希望在2004年那个冬夜里破灭了。

第七十章 不认输,不放弃

    孤灯夜下,哲源咳嗽不止,不得不停止写作。

    出租院内住着一个网络作者,常常写作到深夜,而且第二天还要自己做早餐和上班。哲源的租友和房东已经渐渐对他有了认知和了解,已经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励志人物,还时常有租友在他的屋内小坐。

    一连几日,哲源咳嗽不止,几乎夜不能寐。和他一起租房的朋友都劝他到医院检查一下,平时多注意休息。他却开玩笑地说,自己的大限已到,看来是快了。房东大妈察觉后则劝他买些止咳药,别不舍得花钱。他点头微笑,可心里并没打算买。

    哲源生病一直没有寻医问药,却还在坚持写作,似乎对自己的健康置若罔闻。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来都是很少生病的,连医院和诊所几乎都很少出入,只有在曾经2004年的时候母亲住院,他才和医院有了接触。其实哲源不买药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不太会吃药,吃了也是浪费。他记得往年一次感冒,将一把药丸揞进嘴之后又如数吐了出来,让冯烁的妈妈笑了个够。

    哲源虽然身在夏天,心却在2004年那个寒冷的冬天。他记得自己去找王若华,结果却心痛而归。几天后,自己又身不由己地来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自破镜重圆的希望破灭,三天后,张哲源又出现在三杉欣欣家园,逗留了一会儿又惆怅地走开。

    在机场工地的三天里,张哲源就像丢了魂一样,整天惝恍迷离,醉生梦死般得游移在工友面前,人在机场,心却在三杉。他痛恨自己一时的胆怯、疏忽和冲动,才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真是功亏一篑,回天乏术。一起和王若华走过的日子,将要变成永远的记忆,他不甘心接受这个现实,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那么深的一段感情,不是一句“祝你幸福”就可以说放弃就放弃的;不是暂时地离开,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没那么洒脱。

    一天,从三杉欣欣家园工程来了一个青年,给张哲源带来一个振奋的消息,说有一个承德姑娘找过他。而这个青年就是接替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工作的人,名叫何文敬,平时和张哲源也挺要好。

    不管工友何文敬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在蓄意挑逗,张哲源都没心情在机场工地待下去了。他还没有努力,没有竭尽全力挽回自己的爱,不想认输,也不想就此放弃。

    “若华,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王若华没有回答,而是跑进屋里,很快又出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若华稍微犹豫了一下,露出笑脸说:“哪能呢?”

    想到和王若华的那几句对话,张哲源就断然决定——再次回三杉争取本应属于自己的爱。“若华,你说过以后不会不理我的,难道你忘了吗?”他想要问问王若华这句话,即使离开也算是给自己有个交待。

    张哲源惆怅地从三杉欣欣家园工程走开,穿过宽敞的马路,径直步入前沙峪村。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阒无人迹,村民似乎都从人间蒸发了,整个村子鸦雀无声,噤若寒蝉。虽然是在白天,一个人走在如此安谧的环境中,不免也有些胆寒。

    绕过村中的桃园,张哲源又转了两个弯,在通往广场花园的过道上碰到了江花。他见江花绷着嘴,看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似乎在迁怒自己,或许是因为和王若华的事。但他还是很礼貌地向江花打了声招呼,江花也礼节性地回应了他,就此走开。

    张哲源想,江花肯定会把自己回来的事对王若华说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三杉欣欣家园名正言顺地现身了,免得王若华见到自己时,没有心理准备而担惊受怕。

    当天,张哲源没有回机场工地,而是在沙峪镇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因为这样可以离王若华近一些,内心也可以得到一点安慰。

    晚上,天黑地冷,张哲源吃过饭后就匆匆睡下了。

    刚躺下不久,合租房内又来了一个青年,大包小包地拎着就进了屋。青年安顿好后,从兜里摸出一支香烟,浑身上下又摸索着,却发觉打火机丢了,于是就向张哲源借火儿。

    青年操着一口hn口音说:“老师儿,有火儿吗?借个火儿。”

    张哲源动了动身,从衣服兜里摸出打火机递给青年,青年说了声谢谢,点着烟之后还他。

    张哲源愣了一下说:“火机送给你吧!我平时很少抽烟。”

    青年感到意外,又道了声谢。

    随后张哲源有些好奇地问:“你这是刚从家来,还是要回家?”

    青年叹了口气,一副心寒失望的样子。然后才说:“别提了,本来我在这当保安当得好好的,今儿我们宿舍丢东西了,保安队长就平白无故地赖我。说是我干的,真是气死个人,就因为我是hn人。跟他快一年了,竟然不相信我,夜也不叫我过,就把我从宿舍撵出来了,太绝情了。”

    张哲源皱着眉头,对青年的遭遇深有同感。他评价说:“我和你们hn人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从来没听说过谁丢东西了,是有些人对你们hn人太有偏见了。”

    青年看了看张哲源,于是问:“你是哪人呀?”

    张哲源回答:“我hb的。”

    两人都毫无睡意,而且各有各的心事,就一直闲聊着。

    青年突然又客气起来,认真地问:“老师儿,你在哪上班呢,能不能帮我在这找个工作?”

    张哲源哦了一声说:“我在岗山机场做信号工呢,如果你想干建筑,我可以给你一个电话,你打电话问一下。”

    青年很好奇:“你在岗山上班,怎么住在沙峪镇旅馆啊?”

    张哲源愣了一下,不禁惆怅满怀。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来这找人的。”

    青年轻轻点了点头,看张哲源心事重重的样子,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来这找你对象的?”

    张哲源满腹惆怅正无处诉说,适逢青年问起,就慢慢地讲起自己和王若华的故事,从头到尾简单叙述了一下。

    青年似乎被传奇般的爱情故事感染了,突然关切地问:“你第一次约她时怎么说的?”

    张哲源回答说:“我说——晚上有空吗?我们出去走走。女孩儿拒绝了我,我又说——那明天吧!”

    “最后这一句错了。”青年提出批判,“你应该说,我在哪哪哪等你,她要是喜欢你肯定会去的。”

    张哲源犹如取到了真经,真是和青年相见恨晚,要是早些遇到,也不会致使局面发展到今天这个难以收拾的地步。但是他转念一想,如果当时真照青年的说法做了,未免太勉强王若华了。他在心里否定了青年的高见,最后,还是把所有的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责无旁贷。

    只听青年又说:“再有一个办法,你请他吃顿大餐,别不舍得花钱。我和俺媳妇刚认识的时候,我请她吃饭,一顿饭就花了八百多,就那一顿饭就把俺媳妇吃傻了,死心塌地就跟了我了。”

    张哲源勉强笑了笑,笑容又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还是那副惆怅的面容。

    第二天,张哲源早早就来到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在曲阳三建生活区门前站定。时间还早,小路上偶尔有民工上班的身影走过,认识他的人都会简单地向他问候几句。

    天气依然很冷,张哲源至少要在风中伫立一个小时才能看到王若华,但想着和王若华就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觉得浑身散发着热量。他要在第一时间让王若华看到自己的存在,让王若华明白,自己是多么地爱她,不能没有她。

    自从江花在前沙峪村见到张哲源,回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后,她就同王若华说了,正如张哲源所想。王若华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些六神无主了,心里一时又乱了方寸。本来她已经没有勇气面对归来的爱,甚至找不到最初的感觉,觉得和张哲源的爱好像已经过了。但张哲源11月26日那晚临走时的一句“祝你幸福”,几乎撕裂了她的心,四个字如同烙铁一样烙在心头,令她异样的难受。最初的感觉被唤醒,来得快又直接,她根本无法割舍对张哲源的爱,才知道欺骗自己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当王若华发现张哲源时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还如往常一样走动在小油路上,在水池前洗漱,只是偶尔看一下张哲源,便觉得又爱又恨。爱的是——又见到这个难以释怀的冤家,好像这辈子欠他什么了;恨的是——张哲源先后两次狠心地离开自己。

    然而张哲源只搜索到王若华冷冰冰的的面容,好像有些置若罔闻。除此之外,他一无所获。

    也许是两人分别了一段时间,心间真的产生了那种陌生的感觉。也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远了些,看不到彼此的眼神,不知道对方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昔日,两人心意相通,彼此了解,如今,张哲源似乎体会不到那种默契了。王若华心中是喜是悲,忧伤或快乐,此时他很难感觉到,或者说是很难猜到。

    陈昌旺从屋里走出来,左右环顾了一下,便笑眯眯地向张哲源走来,似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走近问:“张哲源怎么回来了?”

    张哲源远远地注视着王若华,淡定地说:“找人。”

    陈昌旺顺着张哲源的目光向远处看了看,又明知故问:“找谁。”

    面对陈昌旺的挑逗,张哲源丝毫不去理会,还是淡定回了句:“找我要找的人。”

    陈昌旺惊讶地笑了笑,随后夸奖:“行,有性格,够执着。”

    小油路上的人影多起来,渐渐地已经阻断了张哲源的视线,中都成公司的班车也准时到来。有些人下车后留意到他,有些人直接进了办公室。张哲源形单影只,非常惹人注目,面对世人的眼睛,丝毫没有畏惧和逃避。

    看到王若华后,张哲源又待了一会儿,然后懊丧地走开,直接回了机场工地。但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又准时出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王若华对他好像还是置若罔闻。但张哲源并不灰心,势必要等下去。

    为了王若华一句话,张哲源在机场工地和三山新新家园之间来回奔波。每天早上,他坐第一时间公交始发车赶来,见到王若华后便匆匆离去。

    “若华,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王若华没有回答,而是跑进屋里,很快又出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若华稍微犹豫了一下,露出笑脸说:“哪能呢?”

    只要想想曾和王若华的那几句对话,张哲源仿佛就有了很大的勇气和信心,觉得浑身就充满了力量。不管通往王若华的路有多苦,他都要坚持走下去,坚持要用自己的真诚再次打动王若华。然而他只是一味地消极等待,并未做出任何的实际行动。他也曾想过要找一块牌子,在上边再写上:“我爱你,原谅我吧!”然后站到王若华的门前,以此求得她的谅。但他不想使王若华难堪,便打消了这个造次的念头。

    王若华为自己流泪了,这真叫张哲源难以置信,同时又觉得悲喜交集。

    一个阴霾的下午,警卫老王和老周在曲阳三建民工宿舍找到张哲源,并告诉他一件事,说王若华为他流泪了。当听到这消息后,张哲源一时悲喜交集,真不敢相信这是个现实。但是他宁愿天真的相信,既然是天真,他都决定要天真到底。

    当时,张哲源刚把行李从机场工地搬回三杉欣欣家园。他正忙着铺床,见警卫老王和老周两人就进了屋,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事而来。

    警卫老王关切地说:“兄弟,从机场工地搬回来啦!”

    张哲源点头应了一声,一脸疲惫的样子,有些昏昏欲睡。

    警卫老王开门见山地说:“兄弟,你别光早上在生活区门上等,下午也站那等去。对你说个事儿,你那天晚上走了之后,第二天早上,那女的在水池前一边打电话一边哭,说什么好像因为你回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像是给她爸打电话。”随后警卫老周也接上话说:“自从你走了,那女的和那男的晚上也不在水池那搂搂抱抱了,看来她心里头还是有你的。”

    只见警卫老王突然叹了口气,突然自责起来:“就那天晚上那事儿,我们哥俩觉得都挺对不住你的。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看我们哥俩那晚造的是什么孽呀!”

    张哲源不以为然,认为责任还是在自己。他反倒自责说:“王师傅别这么说,那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太没主见。”

    接着警卫老周也跟着叹了口气,对张哲源好像也有所歉疚。

    见张哲源如此大度,丝毫没有计较那天的事,警卫老王突然激昂地说:“兄弟,你现在就去生活区门口站着。不,是水池那站着,我们绝对不管。”

    张哲源沉着地说:“不用了,每天我在生活区门口守着就行了。”

    警卫老周突然好奇地问:“小伙子,在水池那站着,你是不是怕挨打?你忘了我们警卫是干什么的?”

    张哲源苦笑了几下,没有作声。

    警卫老王长长地嘘出一口气,顺势打量了一下张哲源的行李——一些书籍、一对石狮子、床头还挂着一副挂历;惹人注目的是——有一件黄色绣花枕头,而奇怪是的张哲源床头居然有两个枕头。“你的东西还不少呢!怎么会有两个枕头?”警卫老王冷不丁地问张哲源。

    看着床铺上琳琅满目的物品,张哲源慢慢讲起它们的来历。“这些东西和这个枕头是张书记调走前送给我的,张书记说,这个枕头他自己枕过,他女儿也枕过。张书记的女儿不是出国了吗?张书记就把这个枕头送给了我,希望能给我带来好运。”他满怀感情地跟警卫老王和老周讲,完全把这些物品当作自己的吉祥物。

    警卫老王惊讶地看了下警卫老周,胸有成竹地说:“老周,我看这事能成。”

    老周点着头随声附合,转向张哲源说:“小伙子别放弃,继续努力,我们都支持你。”

    警卫老王和老周逗留了一会儿就要走,张哲源把他们送到宿舍外,见曲阳三建队长牛如德又走了过来。“王工,周工,来此有何指示?”牛如德跟王周两人寒暄说。

    “指示不敢。”警卫老王也打着官腔说,“你们曲阳三队真是人才济济,藏龙卧虎之地,我们也来拜访一下。”

    牛如德笑容满面,听着警卫老王的话觉得脸上也有光。随后又说:“今儿在陈昌旺屋里问江花,你们队小姑娘还喜欢俺们队小伙子吗?俺们队小伙子不上班,天天从机场工地往这跑,这不,把被子行李都搬过来了,可江花绷起嘴笑了,只笑不答。”

    警卫老王接着说:“昨天陈春正在公司前碰到那个女的就说,装什么清高啊?人家小伙子在这等你好几天了,对人家不闻不问的,喜欢就对人家说,不喜欢就让人家走。”

    关于王若华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到张哲源的耳朵里,张哲源一时倒不知该悲还是该喜,或者留下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很自责,因为自己才让王若华遭受到如此非议的指责。

    晚上,源源不断地有人来看望张哲源,送来问候。先是他的老乡赵胜利和工友张喜兵,陈昌旺继踵而至,就连德高望众的库管老于对他的事也关怀备至。一屋子人有说有笑的,嘘寒问暖,虽是在寒冷的冬夜里,但也感觉气氛暖意融融的。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肩宽背厚,满脸憨笑的是张哲源的老乡赵胜利,大概有三十来岁,坐在张哲源床头笑着说:“张哲源,听说你在这谈了个对象,哪个女的呀?”

    张哲源勉强笑了一下,也不回答。

    一个精瘦的青年是张喜兵,看着赵胜利笑了笑。然后故作鄙夷地说:“看你这当大伯子的,怎么这么急着见弟妹!”

    赵胜利突然笑起来:“你不懂的,我们邯市有句话叫大伯子乱弟妹,越乱越带劲。”

    屋子里一阵轰笑,张喜兵又指着赵胜利跟张哲源说:“哲源,你看你老乡这说话水平,我看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说前一段时间,源儿晚上总是自言自语的,原来就是为这事儿愁的。”一旁的厨子老李插上话说,“你不早说,早说我给你支个招儿呀!”

    老于接着老李的话茬说:“哲源,承德队那个丫头不是说非你不嫁呀!你们闹什么别扭了?”

    张哲源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心里沉思自己都不知道王若华曾说过这样的话,老于怎么会知道,若非是老于是在鼓励自己。

    正沉思间,见陈昌旺开口了:“张哲源,你和王若华的故事在中都成公司已人传为佳话,谁提到你们的事都赞不绝口。”

    张哲源看向陈昌旺,然后认真地说:“昌旺,祝福我吧!”

    “祝福你!”陈昌旺却付之一笑,“但你的机率很小,她男朋友也在。”

    张哲源心头一沉,感觉当头一盆凉水,直浇得自己通体冰凉。

    见张哲源沉默了,老于发自肺腑地祝福说:“哲源,祝你成功。”

    紧接着赵胜利和张喜兵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鼓励张哲源不要放弃。

    众人走后,张哲源就躺下休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几天来,张哲源舟车劳顿,人困马乏,面对无奈的现实,深感心力交瘁。每天,他勉强支撑着疲惫的躯壳,挣扎在崩溃的边缘,感觉摇摇欲坠。他感受不到王若华是否还爱自己,几天来从未收到过她任何爱的讯号。他只是想要王若华一句话,到底还爱不爱自己,然而还是一味地消极等待。

第七十一章 水深火热

    一个下午,中都成公司新任书记王虎城带着安保员孙平岁来曲阳三建生活区拜访张哲源。不过两人目的是劝张哲源放弃王若华,离开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否则强行驱逐。

    王虎城先是温和地说:“张儿,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不让你闹事了吗?”

    张哲源淡淡地说:“我没有闹事,我只是在这站会儿。”

    “咱们在公司共事快一年了,这几天我不愿意说你,你倒没完没了了。”王虎城显然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放心王师傅,我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张哲源还是淡淡地说,言语中似乎已经将夕日的交情割断。

    “小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王虎城还是轻言软语地劝说,“人家小姑娘已经不喜欢你了,别天真了。”

    张哲源傲然屹立,一口回绝:“王师傅请回去吧!”

    王虎城被呛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了。威吓地说:“张儿,你再不听话,我还让警卫把你清理出去。”

    张哲源不再说话,依然望着冷清的小油路。而王虎城已经无话可说,只好去生活区牛如德的卧室找牛如德。

    “老牛,你还有心情打麻将,快劝劝小张,别让他在这闹事了。”

    张哲源听王虎城在牛如德的卧室里说,又听得屋里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

    “他在那站会儿就站会儿吧,又没找事。”牛如德漫不经心地说,“来王书记,坐这打两圈,张亮,给王书记让个坐儿”

    王虎城气鼓鼓地从牛如德卧室出来,看了张哲源一眼愤怒地离去,没劝走张哲源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之后,中都成公司副经理司晋升,质检员陈春正和赵芳也陆续前来做说客,但都无功而返。张哲源依然很执着,坚持要等下去,可是除了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或许在他看来等待就是最好的办法。

    这个下午,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前碰到王若华,这是他在三杉欣欣家园连日守候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近王若华。

    那时,王若华一袭黑色装束,一件黑色外套几乎把她裹严实了,脸蛋儿还是被冻得红扑扑的。见到张哲源后,王若华痛苦地低下了头,甚至是不敢再看张哲源。而张哲源则痴痴地看着王若华痛苦的面容,自己心里痛苦得也是无以复加。他能感觉到王若华还是爱着自己的,只是在逃避什么,好像已经不敢再面对自己。

    “张儿!”

    中都成公司质检员陈春正在办公室前叫住张哲源。又向他招了一下手:“来我们屋坐会儿,对你说几句话。”

    张哲源收回悲伤的目光,跟陈春正进了屋,见赵芳也在屋内。

    陈春正说:“张儿,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在这浪费时间?”

    赵芳也说:“小张,不值得等了,走吧!”

    张哲源沉默了一会儿,带着无奈的表情说:“陈师傅,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陈赵两人一听,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接着听张哲源往下说:“前些天,我答应承德队这个女孩儿,约她出去玩。可那天我去晚了,也可以说我没去,女孩儿就跟他们队上的一个男的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刚好我又碰到了。后来我又去找她,女孩儿生气地对我说,她有男朋友了,当时我就当真了。等我走了之后才明白,女孩儿是在生我的气。”

    赵芳恍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呀!那你就不应该放弃。”

    陈春正坚持自己的意见:“那也不该呀,你一走,她就和那男的在水池那搂搂抱抱的。”

    “老陈。”

    赵芳推了一下陈春正,打断他的话,示意他注意措词。

    张哲源却不以为然,辩解说:“那是在安慰她。”

    陈春正还是有些气不过:“现在就使小性子,等进你家门之后,还不天天欺负你呀!”

    说到这,张哲源悲伤的表情中似乎泛起了幸福的笑意。他蛮憧憬地说:“我宁愿被她欺负一辈子。”

    一连数日,张哲源默默守候在三杉欣欣家园,不离不弃,再次感动了王若华,同时也感动着每一个知情的人。提到两人的爱情无不感慨不已,啧啧称羡。

    起初再见到张哲源时,王若华心里还积存着几分怨气,数日来早消磨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还是柔柔的情意,深深的牵挂。可是身陷爱情的泥泽,面对两个男人的感情,王若华和张哲源一样对现实感到无奈,只能任凭局势左右。两个男人,一个是深爱自己的人,一个是自己深爱的人,她无从取舍,束手无策。如果能避免伤害两人,王若华宁愿伤的是自己,但是她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心里喜欢谁——自己最清楚。

    江花劝王若华尽快做出决定,不能再对现实置若罔闻了,把问题拖下去痛苦的不只是她和张哲源,就连王建阳也跟着受煎熬。没有人愿意看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因此而崩溃,那样的场景是很悲惨的。

    “小华,你到底还喜不喜欢小张,你这都绷了一星期了?”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内,江花又在问王若华了。见王若华沉默,江花又接着说:“你要是还喜欢他,就对他说,不喜欢就让他走,他都在这等了这么多天了。”

    “他愿意等就让他等吧!”只见王若华悲伤地撅起嘴说,看似又感动得要哭。

    “就知道你还喜欢他。”江花忍不住笑了,“喜欢他就对他说吧,勇敢点儿。你再这样绷下去,不仅你,小张和建阳也跟着遭罪。”

    王若华点点头,悲伤而又幸福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傍晚,承德平泉建筑公司会议室内。

    王若华小心翼翼地走近王建阳,看着王建阳忧郁的脸庞,又小心翼翼地叫了声他的名字,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王建阳站起身来,忧郁的脸上泛起莞尔的笑意。平时他不苟言笑,从不轻易表露感情,而此时面孔中却有千丝万缕般情意。他知道王若华想说什么,只是不想开口伤害自己罢了。“小华,你什么都不用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喜欢的是他。”王建阳微笑着跟王若华说, “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他很在意你的,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王若华低头不语,不敢再看王建阳复杂的表情,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歉意和心痛。

    王建阳搔了一下眉头突然苦笑起来:“真是的,你们在一起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来说去,王建阳还是舍不得、放不开,但是在某种趋势下仿佛又别无选择,争取和放弃往往都是一念间的事。

    听着王建阳心痛的话,王若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哀,小声地抽泣起来,最终说出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王建阳又笑了笑:“小华,你这说的什么话呀?”说着,他伸手去拭王若华眼角的泪水,而自己的眼睛竟也渐渐模糊起来。

    深夜,曲阳三建民工宿舍。

    孤灯下,厨子老李打着响鼾睡得正香,身旁的收音机放送着戏曲,吚吚呀呀地唱个不停。

    张哲源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发呆,白天王若华痛苦的表情还停留在脑际。他怨恨自己,不知道怎么去爱王若华,却总是伤害她;天天一味地胡搅蛮缠,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并给她带来那么多伤害和指责。他恨不得将自己杀死,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心中的苦闷还是无法排遣。

    张哲源拿着那面被自己失手打碎的镜子,镜子里倒映着他支离破碎的脸,时而因痛苦而痉挛。他痛苦无助,无法预知一天天等下去还要等多久,王若华是否还会原谅自己。越是看不到事情的结局,他心里对现实就越感到扑朔迷离。有时,他甚至再次萌生了可怜的性情,此次回三杉欣欣家园是不是真的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内收音机已经更换了节目,缭绕起刘若英那首凄美的歌曲——《很爱很爱你》。这是张哲源所熟悉而又喜欢听的歌曲,快乐时总是哼唱在嘴边。平时,他只把这首歌当作一首婉转悠扬、悦耳动听的好歌来听,此时听起来,才渐渐体会到其中的忧伤和凄美。在音乐的洗涤下,他舒展开每一条神经线,感觉心灵像被雨水净化过一样舒畅。

    倏忽间,歌曲中有“牵绊”两个字擦着张哲源的心头掠过,直让他感到一阵阵疼痛。“我这是在牵绊她吗?”张哲源在心里问自己,接着便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晨和中午,张哲源没有出现在曲阳三建生活曲大门前,这让王若华感到诧异,又有些莫名地担心。

    王若华寻视遍每一个角落也没搜索到张哲源的影子,心内不禁忐忑起来。她感觉有一种不祥之兆猛然凝聚在心头,朦朦胧胧的却又说不出口。这种感觉在张哲源第一次离开自己时就曾有过,现在又隐隐约约地体会到。王若华不希望悲伤再次蔓延,虽然已经决定接受张哲源,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对张哲源说。但是每天看到张哲源痛苦地等下去,她的心也在承受着煎熬。其实,她是多么想走到张哲源身边,并轻轻地抱住他,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抚摩着他。只是每当产生这种冲动的情绪时,她就犹豫了,胆怯了。

    直到午后,张哲源才在三杉欣欣家园露面,没有人知道他这大半天上哪了,干什么去了。只见他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敢情是出去购物了。在这个非常时期,张哲源不守着王若华,怎么还有心情购物?没有人知道他意欲何为,更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经过王若华门前时,张哲源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发现屋门赫然上了锁。

    霎时,揪心般的疼痛袭来,令张哲源惊惶不安,就如同早上王若华寻不见他一样。张哲源想,是不是自己离开这半日,王若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走了?

    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王若华门前打扫卫生,还是曾在公交车上受过张哲源帮助的那个承德女孩儿。张哲源走过去,看着王若华的房门,并很礼貌地问年轻女子:“您好,这个屋子里的两个女孩儿是不是走了?”

    年轻女子有些惊讶,显然已经认出了张哲源。然后微微笑了一下说:“没有吧,好像是——出去吃饭了。”

    听了年轻女子的话,张哲源的内心才渐渐安稳下来,并说了声谢谢,然后心有余悸地走开。

第七十二章 爱别离苦

    次日早晨,让人们感到诧异的事情发生了,一直为爱守候的张哲源突然选择了离开,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仓促的决定。

    一大早,张哲源就带着行李伫候在水池前。水池是他和王若华开始的地方,沉淀着他们相识的快乐和每一次难忘的感动,他们的故事注定也要在水池前有个结局。

    张哲源面色沉重,一身西服革履,已经与往日判若两人,曾经稚气般的面孔已经不复存在,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从11月26日第一次回三杉时,张哲源的面貌和表情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日来又在彷徨中苦苦挣扎,头发和胡须疏于管理,都已经有些荒芜的痕迹了。其实他只想在走之前,让王若华看到自己成长的样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充满孩子气的他了,即使分开了,他也会学着照顾自己。

    张哲源神色恍惚,不安地看着王若华的房门,眼睛里充溢着沉重的悲苦。一旦离开这个门口,就宣告了他和王若华的结局,今后再相见只能是一个神话了。

    偶尔有民工经过水池前,好奇地打量着张哲源,又让熟视他的人感到惊讶。

    监理室的门响动了一下,于玥涛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发现张哲源后,先是吃惊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当发现张哲源身边的行李后,表情不禁有些愕然了。于玥涛走了过来,惊愕地问:“怎么兄弟,回家啊?”

    江花正好经过,表情和于玥涛一样惊愕,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

    “回家。”

    张哲源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往下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做出如此不安的决定,可见他心底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于玥涛拍了一下张哲源的肩膀,似乎想安慰他一下,却发觉他穿得很单薄,恻隐之心便油然而生。“兄弟,穿这么薄!我屋里还有件羽绒服拿给你穿吧!”于玥涛满是怜悯地说。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悲伤,张哲源却颤抖地说:“不了于大哥,谢谢了。”

    听着张哲源哽咽的声音,江花实在耳不忍闻。她忙回屋摇醒了王若华,并认真地问:“小华,你到底还喜不喜欢小张?”

    王若华愁眉紧锁,看江花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如果喜欢他,就拿出点勇气来,小张要走。”江花又关切地说,“可能——可能是他以为你不喜欢他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王若华真的始料未及,整个人又怔住了。她闭上眼睛悲伤地笑了笑,没想到张哲源一连数日守候在三杉欣欣家园,最后还是要选择离开。已经体会过两次离别的痛楚,王若华已如伤弓之鸟,任何有关张哲源的消息都会让她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更何况张哲源突然又要离开,她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剧痛的打击,心内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时间如水般流走,小油路上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中都成公司的班车依然在八点钟准时到达。员工们陆陆续续下了车,看到张哲源和他身旁的行李后,无不深以为异。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之前多少人劝他放弃,他都充耳不闻,不为所动,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做出如此重大的转变和决定?

    众人带着诧异的目光又陆续进了办公室,惟有王虎城留了下来。看着张哲源楚楚可怜的样子,王虎城心内也有几分怜悯之意。“张儿,没必要等了,走吧!”王虎城意味深长地跟张哲源说,还像刚认识张哲源时那样和蔼。

    张哲源脸上的愁云不散,然后扭头看了看王若华的房门。听似在乞求说:“我再见她最后一面。”

    王虎城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然后也进了办公室。

    时间不停地流走,张哲源在风中已经伫立了将近两个小时,依依不舍,迟迟不肯离去,而王若华却一直没有露面。

    牛如德从中都成公司前经过,被王虎城叫进了书记室,一会儿后,牛如德出来直接叫走了张哲源。

    在曲阳三建办公室,牛如德说:“行了张哲源,你都要走了还见什么最后一面,见不见还不一样啊!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大干饭呀!等你自己有了本事,再找一个好看的。”

    张哲源沉默不语,只是附和牛如德的话语点了点头。

    牛如德又故意警告说:“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再在三杉见到你,见你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张哲源回到水池前,仍在默默地等待。可是王若华依然不肯露面,似乎在回避这个离别,也无法面对这个离别。

    中都成公司的员工们有的在屋内长吁短叹,隔窗而望,有的聚在门前,频频投来怜惜的目光。张哲源和王若华的故事一时被中都成公司的员工传为佳话,转眼就要沦为悲剧,真是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又过了十多分钟,王若华仍然没有露面,小油路上依然是张哲源孤零零的身影。

    牛如德终于震怒,向张哲源走过来,正言厉色地说:“有什么话隔着门说就行了,说完了快走。”

    在现实的逼迫下,张哲源无奈地来到王若华门前。“若华,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和你道个别。”隔着房门,他向屋内的王若华喊道。

    生离却似死别,张哲源几乎悲怆难言,走之前只希望再见王若华一面,仅此而已,已别无他求。

    “哇——哇——哇——”

    这时,一只乌鸦哀叫着凌空飞过,更是增添了离别的忧愁。

    张哲源抬头看了看天空,阴云密布,犹如自己阴霾的心情,觉得乌鸦好像也在为他和王若华的离别而哀鸣。

    王若华的房门颤动了一下,平泉建筑公司生产经理王建东微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好像在笑青年人的儿女情长。

    又是几分钟过去了,屋内却没了动静。

    此刻,牛如德在中都成公司书记室前又向张哲源吼道:“张哲源,过来。”

    而此刻,张哲源就像是墙头上的草,在寒风中摇来摆去,又像失舵的船,顺水飘流。

    牛如德表情沉重,似乎也被这沉沉的离别打动了。“别丢咱们爷们儿人了,人家都不想见你了,赶快走吧!”牛如德再三劝说张哲源。

    张哲源再次来到王若华门前,之前想好的千言万语在离别之际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甚至有些后悔做出如此痛苦的决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只能任凭现实的波浪拍来推去,一步一步地挨下去。也许会有奇迹发生,王若华会开口把他留下来。

    “若华,第二次我绝对去找过你,我一直等到你八点你才回来。”张哲源又不安地说,“请……”

    由于情绪波动,张哲源又口不择言了。本来他想说:“若华,第二次我真的去找过你。”可是情急之下,他偏偏说成了“我绝对去找过你”。这样一来,他的语气也就变得强硬和坚决起来,同时也让自己的解释处于被动状态,而王若华在意的仅仅是他的一个解释吗?张哲源张了张口,其实还想说:“请你相信我。”然而却犹如骨鲠在喉,想说却没能说出来。

    在这时候,张哲源竟又搬出自己不小心犯下的错,真是不智之举。也许惟一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无关紧要的错误,但这却惹恼了王若华。

    “你有病啊!”

    突然,从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办公室内传来王若华沙哑的怒骂声。

    紧接着一个十**岁的小伙子猛地推开了屋门,正是王若华的兄弟王国壮。王国壮将食指竖在嘴上,对着张哲源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别再说话。

    不知是天旋了一下,还是地转了一下,张哲源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起来。他身子往前一倾,向前跨出一步,努力使自己没有摔倒。“再见!再见!”他隔着房门向王若华道别,几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张哲源说完已经是泪眼模糊,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行李。他拉开提包的拉链,从包里边掏出一副粉红色的手套,还是第一次约王若华时准备送给她的礼物。张哲源一直保藏着这副手套,如同保藏着自己的真爱一样。现如今就要离开了,他想留下这副手套,陪着本该拥有它的主人。

    张哲源返回王若华的门前,随手将手套丢出了手。他是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才将手套丢出去的,从他丢手套的动作就不难看出,此刻他已经是伤心欲绝,万念俱灰。

    手套像一片大树叶旋转着,在风中短暂飘零了一秒,最终尘埃落定。

    张哲源这丢下的不仅仅是副一手套,而是有史以来最爱的人,或许是他这一辈子的幸福。

    王若华的房门虚掩着,似有个身影在门后。

    张哲源在弯腰提起自己的行李时,眼睛的余光才扫描到这一幕。只是此刻他已经完全被悲伤吞噬,已经无心再去猜想——门后那个模糊的身影究竟是谁。

    中都成公司前,于玥涛站在小路旁,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幕似乎已经耳闻目睹。看着张哲源含泪走来,他再次怜悯地说:“兄弟,我屋里真还有一件羽绒服呢,你拿上吧!”

    张哲源忍着内心的伤痛说:“不了于大哥,真的谢谢了!”在和于玥涛说话的时候,他的脚步却不曾停下来,模糊的眼睛里似乎只有悲伤的世界。

    于玥涛对着张哲源的背影又喊:“兄弟,一路走好!”

    张哲源没有回头,视线越来越模糊,迎面又碰到两个工友——一个是老乡赵胜利,一个是曾经的室友张喜兵。

    赵胜利带着微笑问候:“张哲源,回家呀!”

    张哲源颤抖地回答:“回家。”

    紧随其后的工友张喜兵也问候说:“回家呀!哲源?”

    “回家”张哲源的声音仍在颤抖。面对工友的问候,他回答得竟如此简单,似乎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张喜兵站住脚步,对着张哲源的背影注目而视,猛然又喊了一声:“哲源,一路走好!”

    张哲源还是没有回头,仍不停地往前走,拖着悲伤的躯壳渐行渐远,最后在中都成公司的拐角处消失。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一段美好的时光却画上了悲伤的句号。

    张哲源临走前只想见王若华最后一面,没想到人没见着,反惹得王若华大声怒骂,如此残忍的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灾难,心痛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如果没有真爱过,也许他就不会如此难过,此刻也不至于悲痛欲绝。

    张哲源渐渐感觉自己已经不了解王若华了,突然和王若华形同陌路,就像从未相识过一样;昔日温柔善良的她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和冷酷,还是爱太美,迷失了她本温柔善良的性格?

    其实,也不完全是张哲源不了解王若华,而是他不了解女人罢了。

    张哲源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死心塌地地离开了,但是走出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后,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或许王若华会追过来,他还在天真地希望着,始终不肯相信这是个现实。

    而此时,王若华在屋内早已泪如泉涌,呆若木鸡。骂走自己深爱的人,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她的本意是想把张哲源留下来的。那句有口无心的话一出口,她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初衷,可是张哲源的两声“再见”也让她伤透了心,可谓是肝肠寸断。

    江花拉着王若华的胳膊,焦急地说:“起来,喜欢就把他追回来,别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王若华跌坐在门后,早已神魂失据,悲伤俨然已经让她忘记了挽留。

    江花唉叹:“你这又是何苦呢?”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外,张哲源还在痴痴地望着来路,而等的人却没有出现。几分钟过去了,他水汪汪的眼睛渐渐干涸,颤动的泪水最终落入了肚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凉和苦涩。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彻底地绝望了,提起地上的行李转身离去,踏上了不归之路。即使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还在痴痴地望着来路。

    随着张哲源离去,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最终却以悲剧告终,留下的却是无尽的遗憾,人们为之惋惜,感喟不置。

    中都成公司水电室内,丘守业抚髀自叹,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这天张王两人的离别似乎刺痛了他。王晋成也显得有几分感慨,有些长吁短叹的。但是他看着丘守业感慨的样子,知道丘守业心里肯定又触景生情了。

    “晋成,还记得我们以前打过的那个赌吗?”丘守业意味深长地问王晋成,“我猜到了开头儿,你猜到了结尾,我们都输了。”

    “老丘,咱不带这样的抒情啊!”王晋成猝然笑了一下说,“咱感慨归感慨,可别钻这个牛角尖儿。”

    “人的命怎么就逆不过天呢?”丘守业又连连叹说,“眼看着好事就要成了,到最后还是败了。”

    王晋成不由得也叹了口气:“老丘,别想那么多了,人这都是命啊!”

    丘守业仍不以为然,深感遗憾地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迈不过自己心中那道坎儿,有时再勇敢点,信念再坚定点,这事就成了。”

    张哲源走的这一天,王若华根本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终日蜷缩在床上以泪洗面,似乎要一痛决绝。然而她却做不到,第二天还在寻找张哲源的影子,寻找他留下的痕迹。只要还能见到张哲源,她会勇敢地抱紧他,再也不会让他离开。

    张哲源走后的第三天,天空飘起了大雪。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覆盖了整个三杉欣欣家园工程,白茫茫的绵延到天际,冰封了这个悲伤的世界。

    王若华倚在门前任由风雪包裹,眼睛里倒映着白茫茫的世界。美丽的爱情辗转不见了,如梦似幻,梦虽然醒了,心却还在痛。她始终觉得和张哲源的爱情才刚刚开始,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一起去创造美好的未来,怎么会就这样匆匆的结束?她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期盼爱情能够再次回来,总觉得张哲源还会来找自己。她知道自己又在骗自己了,但仍默默期待奇迹到来的那一天。

    一天天等下去,王若华一天天憔悴下来,人也在一天天消瘦,心也在一天天绝望。

    转眼就是圣诞节,三杉欣欣家园工程上空似乎还笼罩着悲伤的余味。

    曲阳三建办公室前,陈昌旺站在小路上,皱起眉头远远地望着王若华,几乎已经哀毁骨立,如不胜衣。一段青春懵懂的感情,由开始到结束,由悲欢到离合,陈昌旺一一见证,深深地感受到青春的单纯和珍贵。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轻快的铃声响起,陈昌旺从容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他看了一下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便按下了接听键。“喂您好!哪位?”他轻声地问对方。

    听着电话里的回音,陈昌旺一下子怔住了。惊讶地说:“谁?张哲源?”

    王若华迷离的眼神突然泛起了亮光,循声望去……

第七十三章 那个冬天

    灰色的天,模糊的时间,前沙峪村村口巍峨的牌坊下人影憧憧,摇曳不定。张哲源踽踽独行在人海,心中一片空白。他扫视着每个行人的面孔,仿佛每个人的面容都是灰色的,模糊不清。隔着村口的马路,他猛然看到王若华就站在古老的牌坊下,在人海中时隐时现。

    “若华!”

    张哲源叫王若华的名字,却发觉叫不出声来,只有心里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胸口犹如被石头堵住了,怎么喊也喊不出声来。

    穿过人群,张哲源匆忙来到牌坊下,只是已经不见了王若华的身影。他落魄地向村内走去,刚走了几步,街道上突然变得冷落了,阒无一人,人海从他的视线中竟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孤零零的街道。再走了几步,哪还有街道,他发现自己竟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片废墟中——到处都是颓垣断壁,干枯的荒草,昔日人声鼎沸的前沙峪村已经衰败得糜烂不堪,渺无人烟。

    死气沉沉的废墟中,张哲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在废墟中,他猛然看到了王若华,似乎在等着自己走来,还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所穿的那件黑色的外套,只是整个人已经形销骨立,面容憔悴。

    张哲源停住脚步,怔了一下转身要走,却被王若华一声呵住。

    “张哲源。”

    王若华的声音充满苦涩,听着让人心如刀割。

    张哲源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里凝聚着沉重的悲伤。看着王若华泪流满面一步一步走来,一往情深地看着自己说:“你为什么总是要逃,你就不能相信你自己呀?”

    张哲源哭丧着脸,悲伤地说:“我心里实在是没底。”

    看着形销骨立,悲痛欲绝的王若华,张哲源也是痛心疾首,肝胆若裂,不由得伸出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但是在触及到王若华脸颊的一刹那,他的手却突然僵住了,身心一颤。眼前哪里是王若华的脸颊,明明是一张毫无生气、灰色的陌生面孔。

    月已西沉,残照在邯市某村庄院落的窗户上。

    张哲源猛然醒来,倒抽了一口凉气,渐渐明白刚才心惊胆战的一幕原来是一场梦。可是梦中的情景是那样的真切,让他心如刀割,悲不自胜。他欲哭无泪,只是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原来,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自己。”

    此时,张哲源已经彻底醒悟了,原来自己一直都活在一种美好的感觉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相信过自己,以至于到最后功亏一篑,落得一败涂地。

    “原来,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一句话,张哲源在心里默记了七年,一句话也让他彻底改变了对今天的看法。

    张哲源醒了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睡,遗失的快乐和美好又一幕幕浮上心头。他自怨自艾,沉浸在悲伤中苦苦挣扎,内心一次次被残酷的现实撕碎。

    相思在无边的黑夜中进行着,无声无息的,最后沦为失眠。

    黑夜里,张哲源什么都看不到,眼睛怎么也合不上,等到疲惫得失去知觉,才沉沉地睡去。可美梦不长,不多久,他又再次醒来,融入眼帘的还是无边的黑夜。就这样,他醒醒睡睡,睡睡醒醒,一直熬到天亮。

    后来,张哲源又多次梦到王若华,可是每次都是从悲伤中醒来。

    他梦到王若华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去机场工地找自己,梦到王若华和别人结婚。他发疯地想在婚礼上抢走本属于自己的新娘,甚至天真的以为王若华还会来找自己。

    冬日午后,温和的日光孕育着安宁的村庄。一群鸽子带着玎玲的哨声盘旋在村庄上空,最后落在一家农户的房顶上。

    这家农户的院落内生长着一颗挺拔的杨树,只是败叶早已落尽,几只麻雀在枝头自由地跃来跃去,咻咻地叫着。一只黄色的猫咪轻轻踮着脚尖来到杨树下,炯炯有神地盯着可望而不可及的猎物。一只小奶狗高兴地跑过去跟猫咪打招呼,却被猫咪在脑门儿上狠狠拍了几下,然后嗷嗷叫着走开。墙角有五六只鸡在刨土觅食,一只公鸡在寻找到食物后,马上啯啯地叫着向其他母鸡献殷勤。

    房檐下,张哲源微微眯缝着眼,坐在板凳上沐浴着温和的阳光,对院内和谐的情景似乎有些漠然不动。自从北市铩羽而归,他一直显得萎靡不振,形如槁木死灰,对一切事物都心灰意懒,漠然置之。他每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天天将自己关在屋里,不与外界联系,不与他人接触,完全将自己孤立,甚至是与世隔绝。有时,他会听些歌曲让音乐为自己疗伤,试图让自己好受些,可是听到伤感的歌曲则会让他更忧伤。有时,他也会用笔记下自己的心情,描述对现实的无奈,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心里凭添了太多的不甘。

    吱呀——

    街门响动了一声,有轻微的脚步声步入。一直卧在张哲源身旁的大黄狗轻轻地呜叫了两声,并警惕地盯着街门方向。

    张哲源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见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妇已经进入院中。他忙站起来招呼,这个老妇却先开口了。跟他说:“三源,你娘在家没有?”

    张哲源点头应声:“在,在东里屋呢!”说着,他将这个老妇引入屋内。

    屋内有位白发苍苍的乡村医生在给一位妇人扎针输液,旁边守护着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不时地还给医生帮把手。生病的妇人和该男子年龄相仿,正是张哲源的父母。

    乡村医生收拾好医药箱,临走谆谆告诫:“按时吃药,忌食生冷,多休息,如果还不见轻,该上医院看看就去医院看看。”

    张父将大夫送到院内,又说了一些话才回到屋里。

    张哲源坐到母亲身旁,满眼都是困惑的目光。他担心地问:“娘,你咋了,怎么输起液来了?”

    张母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说,“没事,可能是着凉感冒了,输两天液就好了。”随后张母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又招呼进屋的那个妇人,“他大奶,坐吧!”

    这个辈份为大奶的老妇不急着坐,倒是数落起张哲源。又批评他说:“三源,你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你娘输液你都不知道?”

    张哲源无地自容,非常惭愧,想着自己回家一月有余,母亲几次为自己添衣加被,生怕自己受了风寒,自己却从不知问候母亲康健,甚至忽视了整个家庭。

    这位张大奶无事不登三宝殿,先和张母说了一些家常话,然后才说出来访的目的,原来是来给张哲源说媒保亲的。

    张大奶问:“源娘,你家三源定亲没有?”

    张母看似有些忧愁,有些气喘吁吁地说:“一直没定,他大奶操点心,给打着点这个茬。”

    张大奶不由得笑了一下说:“我也没说过媒,这事我还得现学。王庄倒是有个小妮子,也还没定呢,二十出头,和你家三源大小差不多。”

    在农村,大多数男孩儿女孩儿到了十七八岁,就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定了亲,过了二十岁就属困难户了。

    张母喜上眉梢,又虔诚地说:“那他大奶多费心,跑下这事儿。”

    张大奶猝然笑了一下,然后又略微叹了口气说:“头一回跑这个差事,我也不知道办成办不成。我和人家女方先说说,看人家有意没有,如果人家有意,过几天,我带着三源去见见。”

    “中,中,行,”张母忙不迭地答应着,“一切听他大奶安排。”

    “要是成不了,源娘也别怪我呀!”

    “他大奶,说的这是哪儿的话,谢你还来不及呢!不是一家人,也不进一家门哪!”

    张大奶来说亲,张哲源显得倒很平静,脸上却找不到一点喜色。现在惟一能将他从消沉中唤醒的事——或许只有母亲的健康和笑脸了。

    几天下来,张母还是咳嗽不止,并且持续低热,看来并不是简单的感冒。张哲源和父亲先后劝其到医院检查一下,可张母执意不肯。说:“谁没个大病小灾的,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花那冤枉钱干啥呀!”其实,张哲源明白,母亲勤俭持家一辈子,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也舍不得花这钱。

    没几天,张大奶带着好消息又来了,喜气洋洋地和张母说笑了一番,领着张哲源就去相亲了。

    两人骑自行车先是到了一个村庄,又在一家农户门前停下。张大奶先进入打点,让张哲源在门外等候,一会儿后,才喊他入内。

    张哲源进入这户农家,见院内有个青年,二十多岁,应该是这次相亲女子的哥哥。他马上掏出烟,作为一种礼节递上,青年笑而推脱。随后,他掀开门帘准备进屋,刚好有个女孩儿掀起门帘要出门。霎时,两双青春的眼睛碰撞在一起,带着微笑都是一惊,似乎还摩擦出了火花。

    张哲源忙打招呼:“在家哪!”

    女孩儿也忙应声,微笑着把张哲源引入屋内,自己则进了内室。

    只见屋内端坐着四个妇女,个个神情严肃,像升党似的呈半圆形摆开了阵势。除了张大奶,张哲源不知道哪个还是媒人,哪个是女孩儿的家人。因为在农村,一般各个村庄的媒人相互都有联系,大多数由相亲而促成的婚姻,至少不低于两个媒人,很少有单干的。

    从进屋到坐下,这些妇女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张哲源,盯得他都有些发毛了。“那谁,今年多大了,属啥呢?”一个瘦削的妇女问张哲源。

    张哲源微微扬起嘴角,然后平静而谨慎地说:“二十二了,属猪。”

    “你姊妹几个?”

    “我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在家最小。”

    这个瘦削的妇女问一句,张哲源答一句,惟恐言多必失。

    一个高挑的妇女接过话茬,接着问:“家里有房没有?”

    张哲源坦然回答说:“没有。”

    “小孩儿能吃苦又能做,还能没个房呀!”张大奶赶忙笑着圆场,“他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每个人赞助几万,到时候什么都有了。”

    另外两个妇女应该是两个媒人,随声附和说:

    “家中有人不算穷,怕的是家中没人。”

    “是呀是呀!”

    张哲源端坐在当屋,感觉自己像一个犯人似的被审问着,心底极力排斥这种相亲方式。

    这些妇女们询问完相亲上的一些事宜后,又聊起了家长里短,闲言碎语地唠叨个没完。

    片刻后,那个高挑的妇女将谈话转入正题。看了一下那个瘦削的妇女,并征求意见说:“红霞娘,你看人家小孩儿也来了,让两个孩子说说话,还是怎么着?”

    瘦削的妇女犹豫了一下:“去吧,霞在里屋呢!”

    俩媒婆和张大奶又怂恿张哲源,张哲源拿捏稳了,这才敲开了女孩的闺房。

    女孩儿很大方,礼貌地请张哲源坐下,并给他倒了一杯水。张哲源感觉受宠若惊,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已有几分忐忑,只是他自己都不明白内心在忐忑什么。

    女孩儿笑了一下问:“今年在哪上班来呀?”

    张哲源仓促应声:“哦,在北市。”

    女孩儿接着又问:“啥时候回来的?”

    张哲源凝神想了一下说:“下雪前回来的,差不多一个多月了。”随后,他又反问女孩儿在哪上班。

    女孩笑了笑,说是在县城纺织厂工作,又问张哲源平时在家有什么爱好。

    张哲源不想把自己天天关在家的事告诉女孩儿,于是沉吟着说:“在家也没事,天天闲着,听听歌或看看电视。”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似乎对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很失望。接着又发问:“你在北市做啥工作的呀?”

    张哲源又沉吟着:“工作也谈不上,在建筑队打工。”

    听张哲源说的挺谦虚,女孩儿不禁笑了一下,幽默地说:“具体都干点啥?不会天天和泥,搬大砖吧!”

    张哲源被女孩儿幽默的话语给逗笑了,浅浅笑着说:“在那——当过库管,打扫过卫生,还干过一段时间信号工。”

    女孩儿的表情有几分好奇,感觉接触到一些新名词。于是禁不住问:“什么是库管?”

    张哲源解说:“库管就是仓库管理员,别人领了东西,拿笔记一下就行了。”

    女孩儿听得津津有味:“那可是会计呀!”

    张哲源摇头笑笑:“谈不上,这跟会计也不能相提并论。会计是管钱的,库管是看管货物和工具的。”

    “性质上一样。”

    “真谈不上。”

    “会计就是会计呗!”

    “不敢当。”

    女孩儿兴趣正浓,仿佛被张哲源一句“不敢当”拖进了云山雾海,显得很惊诧。

    相亲结束后,张父知道了此事,急得跟张哲源拍起了桌子。说:“还承让了呢,认识俩字儿烧得你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啦!”

    张母忙劝阻:“你着啥急,孩子定不上亲不光是说话上的问题,跟你这个好喝酒也有关系。你每年少喝点酒,少耍点儿酒疯,别说西边宅基地没房,就是有房也没人愿意跟搁亲家?”

    张父的短处被揭,不由得又跟张母发起火来。暴躁地说:“你动不动就说我是因为喝酒盖不起房,那老大老二的房谁盖的?大风刮来的?”

    张母也火了,不甘示弱:“那你再喝出一座房来!”

    张父张母争吵不休,谁也不肯做出让步,张哲源独善其身,也懒得劝解。从孩提时代起,他就记得父母这种不可究诘的争吵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一直延续着,直到自己长大;如果劝阻的话,反倒助长吵架的气焰。有时,他甚至觉得这种争吵似乎也象征着一种幸福,最起码比自己和若华要幸运得多。

    那个冬天,张哲源记得自己相了一次亲,还有参加了姐姐张燕的婚礼,几乎就没什么外出了。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张哲源发觉母亲日渐消瘦,人也没了精神,连走路也没了力气。直到发现母亲咳出的痰中带血,他和父亲执意要带母亲上医院检查,母亲却还说没事,并且发生了争执。

    “以前你姨姥姥得的就是这种病,得了这种病一直咳嗽,人也越来越瘦,吃了多少药也不管用。就那样,你姨姥姥咳嗽了两个多月,人就不行了。”

    这是张母私下跟张哲源说的话,听着好像在交待后事。

    “以前是以前,现在医疗技术都先进了,啥病不能看呀!”张哲源劝说,“别总是吓自己,我和俺爹听了也难受啊!”

    “我看还是别折腾了,花那冤枉钱干啥。”张母的内心依然很悲观,“这人都是命呀,你娘我都土埋了半截了,还怕个啥呀!”

    听着母亲的话,就像在交待后事,张哲源心里不由得就难受起来。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法把母亲从悲观中解救出来,先哄到医院再说。“娘,咱先到医院检查一下,或许这事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张哲源又笑着跟母亲说,就像哄一个孩子一样。

    张母突然叹起气来:“这一进医院,那得花多少钱呀?”

    说来说去,张母还是舍不得钱,敢情省着这钱给儿子盖房娶媳妇用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哲源真是无言以表。“娘就这一个,钱没了还能赚。”他仍温言细语的劝说母亲,“要不把俺大哥、二哥从北市叫来,把俺姐也叫来,都来跟你说说。”

    最终,张母在儿子的精心劝说下,这才同意到医院检查。可拿到医院的检查报告时,张哲源却怔住了,报告上赫然写着“肺结核”三个大字。这三个大字犹如一把利剑扎在他心头,真是让他痛到无以复加。这对张哲源来说,又是一个天大的灾难,给这个饱经忧患的家庭又蒙上了一层冰霜。

    经过一番寻问后,张哲源得知,全国各省份实行了不同经济来源的结核病控制项目,而且实施项目的省份都实行了对传染性肺结核病人进行免费检查、治疗和免费提供抗结核药物。政府实行的肺结核免费治疗政策,让张哲源感到无限温暖,也体会到党和国家对人民的体恤和关爱,这也是在那个冬天惟一一件让他感到温馨的事。

    在今天,哲源都不敢再回忆2004年那个冬天,他和他的家庭是怎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只是一笔匆匆带过……

第七十四章 恍然如梦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已经是2009年春。

    当哲源再次飘泊在北市的时候,落脚点竟然会是在三杉欣欣家园。这是他不曾想到的,若干年后还会故地重游,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将是他目睹到的场景。

    三杉欣欣家园在他眼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曾经还没有公交车通行,现在已经是一辆接着一辆。当初很遗憾,他没有目睹到三杉欣欣家园工程竣工,再见到却是被岁月风化得陈旧、剥落的样子。一切都在改容易貌,如果不是前沙峪村还在,他险些没认出来,林立在他眼前的就是当初的三杉欣欣家园。就是在这些屋舍俨然的建筑下,埋藏着他曾经逝去的爱情。

    初春的夜里飘起了雪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哲源早早起来去跑步,在经过前沙峪村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得就慢了下来。

    前沙峪村已经渺无人烟,在当初离开的时候,他已经目睹过了。但是曾经巍峨的前沙峪村牌坊还屹立在村前,只是在寒风中显得很落漠,就连蹲守在下面的两只石狮子也毫无生气。

    张哲源不知不觉地走近前沙峪村,心内已经微微产生了波动,越是接近,这种波动就越大,渐渐地已经让他感到痛楚。他劝自己赶快离开,不要轻易去尝试这种疼痛的滋味,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直到进入前沙峪村内,他才明白——不是自己怕痛,而是无法面对过去。

    村内的道路依稀存在,在薄薄的雪层下隐约可见,只是道路上遍布着齐膝深的枯草,勉强可以行进,想毕已经很久没有人踏入了。环顾四周,触目皆是断壁残垣和荒芜的草木,整个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象,和张哲源曾经那个旧梦中的场景颇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梦中的颜色是灰色的,而现实中的颜色是白色的,也不会有人在废墟中等着他走来。

    渐渐深入村内,过去的气息似乎还尚存,曾经攘往熙来的街道上依然人声鼎沸。在人群中,张哲源仿佛看到了王若华,一个再也叫不出名字的人,带着笑容从自己身边走过。

    哲源在北市短暂逗留了几天,又开始向更远的地方飘泊——中国东北锦市。在那,他将继续创造属于自己的新故事。

    这年秋末,哲源终于厌烦了飘蓬断梗、随波逐流的生活,“卸甲归田”开始着手自己的写作梦。自此,他每天夜里都会失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像回到了曾经某个时期。他生活的主题已经变成了回忆,每天都要在过去的阴影里摸爬滚打,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忍着伤痛爬起来,第一次起草时就让他泪流满面。他这是在用血泪祭奠曾经逝去的爱情,当初选择放弃的时候却未流过一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是张哲源曾经年少懵懂,不懂得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还是他一直在假装坚强?或者他已经明白了,曾经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感情,而是生命中的幸福,足以要用一生来弥补和偿还。

    还有人说:“爱情就像列车,错过了这一站,只好等下一列。”哲源也明白,爱情不会因为谁而等待,他也在期待能碰到一个可以读懂自己的人。

    家里每年都会给哲源介绍很多对象,用通俗的话说就是相亲。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常常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对相亲已经感到恐惧。而渐渐地他也麻木了,对这事也看得淡了,总是像在执行公务,常常速战速决。就有一次,他在女方家,和人家女孩子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媒人追上他,问他是不是不愿意。他则说,说几句象征一下就行了。然而又有谁知道,这不是他不庄重,而是他心里一直有摆脱不了的阴影。

    为相亲的事,父母没少数落哲源,常拿二哥张清云和他作比较。说张清云曾经相亲的时候,相得都快有一火车皮了,几乎每次都掌握着选择权,最后才选中了他现在的二嫂。这对哲源的打击很大,作为父母不但不鼓励自己,而且处处褒贬自己,这让他很不明白。对于家,哲源好像感觉不到半点温暖,每天要面对的是母亲无休止的唠叨和数落,甚至用断绝伙食来强迫自己遵从父母之命;更令他心寒的是父亲偶尔还有暴力倾向,每每恶语相加,不堪入耳。哲源感觉原本温馨的家俨然变成了“地狱”,有时甚至会迸发出逃出升天的念头。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铤而走险选择这步绝棋的,眼下只能“忍辱负重”。哲源虽然愤懑、烦恼,但是也没影响到他对梦想的追求,依然每天奋笔直书,坚持不懈。

    哲源平时很少外出,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任何联系。而他早已和父母分开另住,平时只有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院落。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理想,有时间。

    哲源的堂弟张萌常来作客,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来找他下棋。两人都爱下象棋,而且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偶尔哲源技高一筹。堂弟张萌偶尔也邀请他到其家对弈,或者邀请更多的棋手切磋。渐渐地,哲源对这种游戏已经感到力不从心,棋艺明显退化,而且还学会了赖棋。明明马捌着腿,他都敢蹬过去,中间隔着两个炮架他都敢打过去拿人家的老头儿,让行家们笑得一塌糊涂。哲源都自觉好笑,于是他当众宣布,从那以后戒棋了。众人只当他幽默,哪里懂得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玩这种颓废的游戏了。

    窗外飘洒着雪花,布置着冬季独有的景色。

    哲源搓着手哈了一下,渐渐地已经感到了寒冷。他看了看身旁的炉火,才发觉早已熄灭。

    哲源常常笑自己,自从跌入记忆的深渊就变得健忘起来,常常做着这件事情,却想着另一件事。自从进入冬季,炉火总是在他的熟视无睹下熄灭。一次次熄灭,他一次次点燃,后来,他也懒得再生火了,宁可冻着。父亲发现后,常常帮他生火,母亲常给他送来开水。这一时倒让他困惑,想着父母平时的教子方式他愤懑又矛盾。

    哲源有个坏毛病,常常为自己忘盖暖瓶盖的事哭笑不得,喝过一次热水后,下次再喝就成凉水了。为了改掉健忘的习惯,当他做某件事时,就会默念着某件事,但还是收效甚微。他洗头时,嘴里念着洗发水,拿来的却是大宝;在院子里干点活儿,总是失神地往屋里跑。哲源一直自娱自乐,导演着生活的哑剧,有时微笑,有时忧,对文学的热爱,已经让他进入了如醉如痴的状态。

    无意中,哲源在陈旧的相册里发现了初中时的毕业合影,审视良久。相片里一个女同学引起了他的注意,并让他陷入了沉思。他觉得实在是太像了,生平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相片里的女生俨然就是王若华。他的这个女同学叫王若红,几乎连名字都和王若华很相近。自从中学毕业,哲源一直没见过这个同学,听说早已嫁到了本村,只是从来没有遇见过。

    后来,他把这事和堂弟张萌说了,堂弟张萌则幽默地说:“那去会会你这个老同学去呀!看看和你以前的她长得到底像不像?”

    哲源疲惫地笑着,对这事显得无动于衷。他早已经明白,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今天才是现实。

    堂弟张萌一直都是他故事的聆听者,就像是他感情的宣泄口,生活中快乐的事,悲伤的事,他都会和堂弟说道,甚至连离家出走的想法都毫无保留。

    堂弟虽然为他的过去惋惜,但是坚决反对他离家出走的念头。说他这是自私,不应该只顾自己,不去考虑父母的感受。

    他则哀叹地跟堂弟说:“如果我早点学会自私就好了,也不至于当别人在享受生活的时候,我还在奋斗!”

    哲源虽然已经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可并未付诸行动。直到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父母的谈话,他才决定到外面独立生活,寻找一个安静的环境,专心致志。

    一天,哲源来到父母的住宅,听父母在卧室内谈论起二哥张清云家的事。开始他也没在意,可渐渐地竟牵扯到了他。

    他听母亲跟父亲说:“你劝一下老二那,老二媳妇要做绝育手术,让他停两年再做。”

    父亲说:“你管那么多事干嘛,做就做吧!”

    母亲:“你看你说的啥话,让你多抱个孙子你还不愿意?”

    父亲:“你能不能广播点儿正事,成天没事就闲念叨。”

    母亲:“你看,老大和北市那个女的离了,连个孩子都没有。老三这一直也没订上亲,你让老二那停两年,再生一胎。”

    “娘啊!你就这么看不起你儿子啊?

    哲源猛然推开了父母的门,打断父母的谈话。又气呼呼地跟母亲说:“你真以为你儿子不娶媳妇了,你说这话伤不伤人呀,叫俺以后怎么孝顺你呀!”

    哲源说完话,摔门而去。母亲忙追出来解释:“源啊,娘不是那个意思,你听娘把话说完。”哲源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走了,母亲的话让他的心凉透了。

    只身一人在外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哲源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到外面锻炼一下独立生活的重要性,在家闭门造车,毕竟是脱离现实的。他认为自己应该多接触一下社会和现实,又确认自己并非一时的冲动和意气用事。

    对于他离家的事,父亲倒是不置可否,可是母亲却极力阻拦。当然,儿行千里母担忧,有哪个做母亲的舍得让自己的儿女飘泊在外,无依无靠。

    父母在,不远游,哲源也没打算到很远的地方生活。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他选定了邯城,他的故都。

    母亲依然阻拦,有些自责地说:“源,你别到外边过活了,娘那天的话里真没别的意思。”

    哲源平静地告之母亲:“娘,看你说哪了,跟娘还记仇啊?”

    母亲愣住了,从表情上就可以看出心里很难过,不愿意,也不舍得。他忙安慰母亲,微笑着说:“我又不上远地方去,就在咱们邯市,你什么时候想我了,我就回来看你。”

    母亲:“以后在相亲上的事娘不逼了行不行,都按你说的来。你想干啥事,我跟你爹都不拦着你,都支持你。”

    哲源去意已决,但是仍带着恳求的语气说:“你和俺爹还是放我出去吧!不放我出去,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

    母亲:“在外边谁天天给你做着吃,外边尽是些什么人,娘不放心。”

    哲源是张家儿女中最小的一个,也是父母最宠爱的孩子,平时几乎没下过厨房,有时连衣服母亲都会偷偷地帮他洗。在家里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生活的他——突然要到外面的世界独立生活,外边的世界又是怎么个样子,母亲又怎能放心得下。

    张母劝说无效,只好央求张父。说:“他爹你都说句话,果真舍得让他出去。”

    张父深深地抽了口烟,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才说:“他想去外边看看就去看看吧!”或者在张父认为,男孩子就应该到外面闯一闯,在家窝着是不会有出息的。

    全家对他离家的事又实行了投票制,其中两票反对,两票支持,两票弃权。母亲和姐姐坚决反对,大哥和二哥鼎力支持,父亲和二嫂保持沉默,最终去或留还是由张哲源自己决定。

    事情已成定局,离家出走已是在所难免,所以张哲源才会在2010年2月7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春节来临之际踏上征途。

    这一路走到今天,哲源洞察世间百态,对一切事物都看得淡了。如果有什么让他感到庆幸和温馨的,他想是认识了冯烁,走在理想的路上也不至于万般寂寞。

第七十五章 屈心抑志

    冯烁已经渐渐猜到哲源就是网络小说“今天”的作者,而且已经拜读了他的处女作,似乎已经读懂了他。

    哲源在冯烁的眼里仿佛已经变得透明了,以往深邃的目光、忧郁的微笑在已不再是秘密,似乎已经完全水落石出。每次冯烁见到他都会不经意地露出笑脸,就像和哲源认识很多年一样,而且对他又多了一份崇拜和了解。

    当然,哲源也感觉到了冯烁这份特别的崇拜和了解,也感觉到愉快的信息在自己和冯烁之间传递,不再是暂时,而是在持续。这种愉快的信息似乎很单纯,仅仅是建立在对一个人的喜恶和信赖之上,在现实生活中也根本无法浮出水面。

    冯烁已经放了暑假,在哲源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多了,每次见到哲源还是会不经意地露出笑脸。

    这天,冯烁网购的百褶裙到货了,签收之后爱不释手。

    一番观赏后,冯烁捧起心爱的百褶裙就向柜台后走去。当哲源明白怎么回事后,却没能将脚步挪开,视线似乎也被货柜上的镜子吸引。而他也发现,冯烁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只是显得略微有些惊慌。

    哲源深感惭愧,带着一种负罪感将眼睛闭上,又慢慢把头转向了一边。一会儿后,冯烁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双手轻轻撩着百褶裙出现在他面前。

    冯烁在屋内转来转去,翩翩起舞,看着镜中自己的打扮显得特别开心。“张子,你看怎么样,好看吗?”她高兴地问哲源,看来特别希望得到夸奖。

    哲源微微一笑,点点头说:“好看,很有淑女范儿。”

    得到夸奖的冯烁笑得像一朵花一样,于是又高兴地说:“拿我手机给我拍个照,我传到qq空间去。”

    哲源又笑了笑,拿起手机给冯烁拍照。

    这时,门外的栗云帆听到女儿的响动后就走进屋来,当看到女儿的着装后就训斥起来。“烁烁,你还小孩儿哪,在这把裙子该换上了?”栗云帆瞪着女儿说。

    冯烁愣了一下,却天真地反问:“买了裙子不是要穿的嘛?”

    栗云帆突然怒容满面:“这不是家,你想咋换衣服就换衣服,想咋穿你就咋穿。”

    冯烁也感觉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有些扭捏地低下头解释说:“我这是在柜台后面换的。”

    栗云帆不容女儿辩驳,又怒容满面地说:“柜台后面也不行。”

    冯烁满脸委屈,小声地嘟囔着嘴说:“这又没外人。”

    栗云帆怒气冲冲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儿一句话气得只想晕厥过去。如果不是哲源在,冯烁的脑瓜上肯定会留下妈妈的连环掌。而哲源夹在中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自居了。

    这天晚上,栗云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还在想着女儿白天的事。做为女人,栗云帆也有自己敏感的一面,自从哲源再次回到门市,她觉得女儿冯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女儿看哲源的眼睛,对哲源的微笑,还有和哲源的言谈已经渐渐过于亲密。

    一会儿后,栗云帆用手推了推冯赋林。问:“冯赋林,睡着啦?”

    冯赋林翻了个身,厌恶地说:“讨厌死了,刚睡着又把我弄醒了。”

    栗云帆又说:“别睡了,给你说个事。”

    冯赋林不胜其烦:“有啥事不会明天说啊!”

    栗云帆又推了冯赋林一下:“再不说,你闺女就叫别人拐走了。”

    既然被吵醒,冯赋林干脆打开灯,又坐起来点了支烟。回了一会儿神后,他说:“啥呀?闺女叫别人拐走了,烁烁还小孩哪!”

    栗云帆干脆也坐了起来,一边想一边说:“你不觉得烁烁最近跟张子走得太近了吗?就烁烁那俩心眼儿,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就是别人把她卖了,她还屁颠屁颠地帮人家数钱呢!”

    冯赋林无奈地瞪了栗云帆一眼,叹了口气说:“张子有那个自知之明,在咱门市上一年多了,啥时候没规矩过啊?平时,烁烁在屋里看电视,张子就坐在门市外边。现在天热了,你还叫人家在外边晒着啊?”

    栗云帆又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对劲。一会儿后竟说:“我觉得你还是赶快给门市上换个人吧!别到时闺女叫人拐跑了,后悔就晚了?”

    冯赋林好像已经忍无可忍,突然火气大起来:“啥闺女叫人拐跑了,啥后悔就晚了,别成天神经兮兮的行不行?把张子撵走了,门市上这一大堆活儿你干啊?”

    见冯赋林置若罔闻,栗云帆气冲冲地说:“行,我可是提醒过你了,以后有啥事别怪我。”随后栗云帆转身睡觉,不再理冯赋林。

    冯赋林紧抽了几口烟,看似也慎重起来。随后说:“行,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心中有数。”

    自从听了栗云帆说起女儿冯烁和哲源的事,冯赋林也渐渐留心观察起来,并时不时地给哲源施加些压力。

    这天,因为一箱火机,冯赋林又故态复萌,公然命令哲源服从自己的独裁专政。

    哲源打开一箱新到货的火机,发现其中一些火机已经损坏。不知是因为挤压,还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才致使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有可能是火机本身的原因。他匆匆想了一下,就向冯赋林报告,并建议退货。冯赋林往深里翻看了一番,随后让他打包封口。

    哲源应了一声,看着火机又愣了一下,可能还在想火机损坏的原因。

    冯赋林见他还愣着,于是就不带好气地说:“别看了,装起来吧!”

    “知道了。”哲源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而且已经有些不耐烦。

    冯赋林见哲源还是迟迟不动,居然公然命令起来:“不是叫你装起来哪!让别人看到了好看?”

    哲源瞟了冯赋林一眼,皱着眉头说:“少回会儿神儿呀!”说完,他把头扭向一边,懒得再看冯赋林一眼。虽然做为员工,但是他从来不服从命令式的语气,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冯赋林憋得气鼓鼓的,几乎牙眦目裂,但是也没与哲源撕破脸。过了一会儿,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冯赋林才试着与他沟通,并意味深长地说:“张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要是不想干了可以说,我现在都可以给你结工资。别到时候弄得咱俩像仇人,显得谁都不好看。”

    既然冯赋林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哲源不得不抖搂一下让他窝心的那些事了。先前他性子虽然有点急,但也不至于冲动,意气用事。

    他犹豫了一下,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其实有些事,我早想和冯哥说了。”

    冯赋林眨巴了下眼睛说:“什么事,说。”

    哲源接着说:“自从我回到门市上以后,冯哥对我防心越来越重了。”

    “我哪对你防心重了?”冯赋林打断他的话,“我要是对你防心重,怎么会总是叫你带那么多钱去提货,我要是对你防心重,怎么哪一回也叫你拿着发货票去物流公司提钱?”

    “这不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工作上的事,又是什么事?”

    哲源内心气愤不已,想自己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冯赋林竟然还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他始终不忍将有些事说摊开来说,特别是数天前的那个午后的事,一直让他无法言喻。

    数天前的一个午后,哲源靠在一箱火机上休息,似睡非睡。不经意间,他听得屋内有轻微的响动,像是碰锁的声音,每每听到这声音,就让他心里堵得慌。他知道,是抽屉又上了锁,而且是在冯栗夫妇都在的情况下。

    哲源眯缝着眼睛,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只见栗云帆走到躺椅前,对着睡在躺椅中的冯赋林轻声地说了句:“我走了,上楼了,张子在后边睡呢!”冯赋林应了一声,冲栗云帆挥了挥手。

    哲源的眼睛在抽搐,心里已经不是个滋味,可他还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默默地将此事吞到肚子里。

    本来他想借此机会,把这事和冯赋林好好说道说道,可他始终没有张开口。

    冯赋林早发觉了哲源冷漠的态度,一直想用欢笑再次换来哲源的笑脸,可是每次都是徒劳无功,反倒让妻子称之为傻笑。其实,每次哲源的心理防线都几乎都要濒临崩溃,就要不拘小节地和冯赋林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每次都克制着自己不准笑,要铭记耻辱,而渐渐地他又忘记了怎么笑,渐渐地越来越麻木了。只是每一次在心里,他都会说上千万次的“对不起”,对冯赋林,对栗云帆。

    虽然和冯烁在一起守门市的日子很快乐,但是哲源心中早已萌生了离开的决定,也不只是因为冯赋林故态复萌,让他一再反感。虽然有时哲源也会幻想自己梦想成真,在文学界取得一席之地,从而获得冯烁的青睐。但现实终究是现实,他时刻提醒自己,如果不能改变现状,所有的幻想终将是个梦。

    下午六点多钟,栗云帆去幼儿园接孩子,留下冯烁和哲源看店。

    哲源坐在门外的马扎上正打盹儿,突然老张来访,两人说笑着就进了店。

    老张冷不丁的说:“张子,门外休息吧!不用招待我。”

    哲源有些好奇,不知道老张这天是怎么了,平时都闲招待不周,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依然笑脸相迎,热情地说:“张师傅来了,我得招待一下呀!要不然显得我怪没礼貌的。”

    老张又说:“张子,咱们张家人没那么多礼节。”

    冯烁正在看电视,扭过头扫了哲源和老张一眼,又继续看电视。

    老张从货柜上挑选了一些货物,准备掏钱结帐,突然带着诡异的表情说:“啊,我知道了,张子喜欢看电视。”

    哲源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眼神,这心里好像有一把无名之火突然燃烧起来。他看着老张,尽量克制着心中的怒气说:“张师傅什么意思?”

    老张瞪大眼睛,故作惊恐,然而凝固的笑容里更多的是讥讽:“张子,我没什么意思,不要激动。”

    哲源愤怒地盯着老张:“张师傅在想什么,我能感觉的到,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冯烁不知道两人为什么突然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而且第一次见哲源如此动怒。在她的眼里,这个叔叔一直是个性格温和,充满微笑的乐天派,怎么突然变得不近人情,甚至都有些尊卑不分了。然而涉世不深的冯烁,哪里懂得自己已经被卷进了漩涡。

    老张付了钱就往外走:“张子,我走呀!”

    哲源又跟了出去,对老张不依不饶:“张师傅比我年龄大,应该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老张被点中心意,无言以对,于是陪着笑脸点头,可哲源依然有些咄咄逼人的势头。

    “张师傅,就算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哲源得理不饶人,根本不容老张置喙。又继续说:“我虽然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能吃几碗大干饭我自己还是知道的。到十一我就走了,你知道不张师傅,你说的那句话,比打我脸还疼。”

    老张依然陪着笑脸,打着摩托马达后有些狼狈地离开。

    看着远去的老张,哲源心里还是特别的气氛,然而更多的是自责,或许他压根儿就不该踏上这条老路。他想,自己一个穷小子倒没什么,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就算不爱惜自己的羽毛,那也应该替冯烁想一想,因为冯烁实在是太无辜了。

    冯赋林听说了哲源要离开的事,于是找他谈话。认真地问:“张子,听说你要走?”

    哲源犹豫了一下,平静地点了点头:“到十月一号。”他是在这年三月末回到美胜百货门市的,到十月一号足有半年,所以自然会选择离开。

    冯赋林愣住了,像是在计算时间,然后感慨地说:“张子够义气,讲信用,说干半年就干半年。”

    哲源面无表情,显得无动于衷。听冯赋林又说:“不过张子,你走之前提前半个月给我打招呼,我好找人。”

    哲源想了一下说:“我打算到九月份再跟冯哥说呢!”

    冯赋林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结束了这次谈话,因为哲源的冷漠已经让两人无话可说。

    通过这次短暂的谈话,哲源离开的事已成定局。他干脆大事宣扬,又托认识的人帮忙找工作,闹得人人皆知,冯赋林不得不提前做好找人的打算。

    小女生菲菲也得知哲源要离开的事,不过在他走之前,非要把辈份跟他拉平。

    菲菲这样和他说:“哎,我以后不叫你叔叔了。”

    哲源很纳闷儿,不知道这丫头又要生什么事非,连叔叔都不叫了。听菲菲又郑重其事地宣布:“从今天起,我就叫你哥哥了,因为我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哥哥。”

    哲源有些吃惊,原来这丫头想把辈份和自己拉平。他连说不行:“叫了叔叔了还能改口,这一天是叔叔,这一辈子就是叔叔。”

    菲菲又撅起了嘴:“我不管,反正以后我就叫你哥哥了。”

    哲源轻声笑了笑,想菲菲都要把辈份和自己拉平,难怪冯烁平时连个叔叔都不肯叫。

    菲菲又突然好奇地问:“那冯烁姐姐平时叫你什么呢?”

    说起冯烁,哲源就禁不住笑起来。他愣了一下说:“这一年多,你冯烁姐姐先后给了我四个称呼。”

    “哪四个称呼?”

    “一开始,你冯烁姐姐叫我哥哥,后来又跟着杰杰叫我叔叔,最近总是叫我张子。就是在去年年底我走的时候,你冯烁姐姐突然叫我小张,这我就有点儿不明白了!”

    听哲源这样一说,菲菲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以后我也叫你小张了,小张。”

    哲源苦笑了一下,真是拿菲菲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这丫头开心说笑。

    菲菲笑了一会儿,然后就认真起来。伤神地说:“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哲源点点头,嗯了一声。

    “走了也得给我挂qq。”

    “行,直到挂到你有手机和电脑为止。”

    菲菲拍着手笑了:“好耶!这可是你说的,没有人逼你。还有,你还得帮我写日志。”

    一天,冯烁带了一个小男孩儿来到自家门市。

    这个男孩儿叫佳佳,是冯烁的表弟,这年十岁。在2010年暑期的时候,这个男孩就在邯市和冯家人一起度过,和哲源相处过一段时间。当时这个男孩儿和其他孩子一样,和哲源特别亲近,而事隔一年后,男孩儿对他已经有些陌生。不过没多长时间,男孩又渐渐地和他熟悉起来,常常和他形影不离。

    佳佳拿着哲源的手机把玩,在哲源的qq好友里发现了冯烁的qq昵称,有些欣喜地说:“幸运女孩儿,这不是冯烁吗?”

    哲源扬起嘴角笑了笑,听佳佳又问:“你知道冯烁的对象叫什么吗?叫幸运男孩儿。”

    听佳佳这么一说,哲源的表情渐渐变得茫然起来,冯烁什么时候谈的对象,自己怎么一无所知,甚至都没听说过。虽然不知道冯烁这方面的事,但是他在冯烁的空间里还是发现过幸运男孩的踪迹。顿时,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压抑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难道是听说冯烁有对象了,心里失落了吗?他虽然不确定,然而也只是一笑了之,因为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

第七十六章 惊喜

    最终,哲源在七月十六号这天辞去了工作,他不知道这对自己是不是一种解脱。原计划到十月份他才可以离去的,因为有人接他的班,他也可以冠冕堂皇地面对曾许下的半年承诺了。

    虽然辞去了工作,但是哲源并不打算离开邯市,可也没打算再找工作。生活是大问题,这是他想要在邯市继续生存下去的前提。当初离开家时,他就想在邯市找个工作稳住脚,以便于安心地、静静地、默默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如今没有工作,看来他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花光所有的积蓄后再作别的打算。

    远离了市区的喧嚣,卸下了生活的包袱,哲源躲在这个城市的一角,振作精神潜心于自己的写作梦。而今天,冯烁已经成为他描写的重点,心中的灵魂人物。

    在离开美胜百货的日子里,哲源仿佛又与世隔绝了,没有娱乐,没有外出。但是他在qq上偶尔与外界有交流,也是他生活中惟一一件有色彩的标志。

    冯烁一直是他qq空间的访客,他每写一篇日志,冯烁几乎都会及时浏览,而冯烁空间的任何动态,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关注。

    有一次冯烁在个性签名里签到:“我是一个既自恋又没自信的人。”哲源就马上发表了一篇日志鼓励她,对生活要有自信。他用的体裁是曾经自己那个伤感的旧梦。在日志里,他再次提到了王若华,提到了曾因不自信而亲手制造的悲剧。冯烁浏览到他的这篇日志后,就把个性签名改为了:“若若,可不可以坚强些?”

    哲源有些好奇,不知所云,直到冯烁把网名改成“阿若”后,他才有些恍然醒悟的感觉,是不是上帝派天使来填补自己心中的空白了?但是他为自己的幻想感到好笑,因为有代沟存在他和冯烁之间。

    有一段日子,冯烁的qq头像一直没有亮过,这让哲源感觉略有所失。平时冯烁每天都会在线很长时间,常常到深夜,怎么突然就音信全无了呢?哲源有些不安地想着,是不是冯家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他看到冯烁的日志后,才知道冯烁的爷爷去世了,这的确是个不幸的消息。

    冯烁向日志里倾诉心里的悲伤和难过,心情低落是可想而知的。哲源也不便直接安慰,在个性签名里这样签到:“人生总有悲欢,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面对。”

    哲源和冯烁在信息里几乎没有交流,也仅仅是在个性签名里藏下引语,彼此暗示,这几乎成了哲源生活中惟一一件快乐的事。

    哲源在翻阅辞典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他打开来看,上面写着:“希望以后,可以经常来看我们。”

    这是小女生菲菲写的,在哲源离开美胜百货门市之前偷偷塞给他的,字迹虽然有些歪扭,足见孩子们对他的依恋。

    想昔日与一帮孩子们促膝相伴,哲源也不觉得日子孤单,而如今惟有形影相吊,倍感岁月无聊,他太想那些孩子们了。在离开美胜百货门市和孩子们的那一天,他一个孩子都没见到,也没有见到冯烁。有几次,他还梦到这些孩子们,尤其是杰杰,扑到自己怀里还哭了起来;好像也梦到了冯烁,然而只是背影。他真想回去看看这些孩子们,可是一次都没有,因为现实还不允许。

    在写作期间,哲源每天都会帮小女生菲菲挂段时间qq,或多或少。后来,他修改自己的qq密码,结果却弄巧成拙,连他自己也无法登录了。就这样,他一直帮菲菲挂号,而且还发表了日志声明,就和作报告一样。如果是作报告,他应该是向冯烁报告吧!

    哲源专一地帮小女生菲菲挂号后,菲菲的好友便源源不断地而来,找他聊天,像菲菲的那个培培表姐,一些同学等等。他们的聊天很单纯,充满了天真和乐趣,在网络里,人们几乎可以看到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比如,菲菲的培培表姐和哲源的聊天记录,如下:

    培培:你是谁?

    哲源:不好说。

    培培:怎么不好说?

    哲源:我一说是谁,你就不理我了。

    培培:呵呵,你一直帮菲菲这丫头挂号嘛!

    哲源:是的,一直挂着。

    培培: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哲源:因为她叫我叔叔,因为我也答应她了。

    培培:郁闷,有这样的好事,我怎么就没碰到。你自己没有qq吗?

    哲源:唉,别提了,我修改密码自己也上不去了。

    培培:唉,原来你也这么健忘!

    哲源:菲菲总是叫我叔叔,你该怎么称呼我呢?

    培培:叫叔叔,你想的美?就会骗人家小女孩儿叫你叔叔,在我这不管用。

    哲源:唉,叫叔叔又不吃亏,可以为你们出谋划策解决很多事情的。

    培培:自恋!想要一块表!

    哲源:来,把手伸过来,我给你画一个。

    培培发过来一个惊讶图片:不会吧!

    哲源:培培同学,和你商量个事。

    培培:什么事,说吧!

    哲源:你空间有篇叫《生活》的日志,我想征用一下,你看行吗?

    培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哲源:网说“今天”看过吗?

    培培又发过了一个惊讶图片:别告诉我你就是作者。

    哲源:腼腆,正是人家。

    培培:天哪!你就是张子,我是不是在做梦?

    哲源:到底行不行嘛,还是以你的名誉发表。到时候,我再给你出点儿稿费。

    培培:不用不用。

    哲源:那这样吧,到时候我请你和菲菲吃饭。

    培培:诶,那可是我写的,为什么要请菲菲吃饭?

    哲源:你想啊!没有菲菲咱们也不可能认识啊!就当菲菲是经纪人,别那么小气嘛!

    培培:诶,谁小气了?

    哲源:不敢不敢。

    培培:那可说好了,不许骗我们。

    哲源:好的,一定一定。

    短暂的沉默后,培培又发来信息。问:我想问一下,你的故事“今天”是真的吗?

    哲源:故事就是故事,你自己都说是故事了。

    培培:我觉得你的故事是真的。

    哲源:其实故事只是我们对生活的一种向往罢了,如果你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培培: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哲源:问吧!

    培培:当初你那么爱阿若,为什么还要离开她。

    哲源:因为一首歌。

    培培:什么歌?

    哲源:《很爱很爱》……

    在哲源挂qq的时候,也不忘宣传自己的作品。这个叫培培的女生是他的一个读者,也是他的支持者,对他帮菲菲挂号的事倒能淡然视之,可菲菲的同学——小雅、王妍、吕薇的想法就没那么简单了。她们在qq群里众口一词,说哲源帮菲菲挂号是因为喜欢菲菲,在等她变大。这让哲源特别惊讶,现在的小女生怎么都这么现实,真是让他啼笑皆非。特别是菲菲的同学王妍,总是拿这事寻他开心。哲源终于想到了一个现实的说辞,他这样回复王妍:“等她变大,我还得守几年寡呀!”

    小女生们也许不会知道,哲源之所以帮菲菲挂qq,是因为菲菲的qq里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冯烁,同时也是在履行一个承诺。

    哲源每天都会在线很长时间,而他发现冯烁的qq头像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亮着的,只是两人还保持着沉默状态。但是他们在个性签名里时时都有更新,差不多可以组成一段对话。

    冯烁总是熬夜,常常到深夜,并在个性签名里签到:“我在等着谁?”

    哲源发觉后,于是签到:“夜晚十点以后,是皮肤休息的时间,不要让我们的皮肤再绷着了。”

    冯烁:“以后再也不熬夜了。”

    看到冯烁很听话,哲源扬起嘴角笑了。

    冯烁:“宅宅宅,我宅得都快发霉了。”

    哲源:“一起音乐吧!”

    冯烁:“一起旅行吧!”

    哲源:“去北市》》》》》》》》》》》》》?”

    冯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哲源又笑了,在个性签名里暂时沉默了。

    冯烁:“清人清人,不说话的自觉点。”

    哲源:“呵呵,吓死我了。”

    冯烁:“最自信的方法,就是做你害怕的事。”

    哲源:“不是不在乎,不是装冷酷,可能是我们已经习惯了沉默负荷。

    冯烁:“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最害怕的事。”

    哲源:“好好学习,别给自己压力。”

    看似短暂的对话,却用了很长时间才叠加到一起的。如果这是一个美好故事的开始,这其中必然有很多要面对的事,单从代沟来讲,已经让人很纠结。

    在哲源的网络作品“今天”里,冯烁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影子,仿佛看到了自己成长历程。从第一次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第一次开口骂人被父亲打,第一次拿着糟糕的成绩单被爸爸批评,第一次晚归不敢回家,第一次留宿学校,第一次去舞蹈班学习舞蹈等等冯烁都还记得,甚至有些第一次冯烁自己依稀都记不清了。

    冯烁在哲源的作品里一点一滴地寻找自己走过的痕迹,渐渐感觉到——真正了解自己的不是父母,而是哲源。当察觉哲源已经完全融入自己的生活中,冯烁内心就变得恐慌起来,并一次次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哲源了。当第一次有这种意识的时候,冯烁突然捂住嘴胆怯地哭起来,没想到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临了。

    很多个夜晚,冯烁都守在电脑前,静静地看着哲源的qq头像,似乎是在等待哲源的qq头像闪烁。虽然哲源的qq头像从来没有闪烁过,但是只要看到哲源空间有新动态,她还是很高兴的。而哲源也是如此,只要发现空间访客里有冯烁的足迹,就会惊喜地露出笑脸。

    秋收的时候到了,家里又打电话催促哲源回家。房东老夫妇也劝他回家看看,帮爹娘分担些农活儿。

    哲源有些犹豫了,突然要被召回,一时这心里倒有几分不舍和无奈。因为离开了邯市,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将变成回忆,生活似乎还得从头开始,那将是件很伤感的事。可是面对生活,他又别无选择。

    父母在,不远游,哲源还是回家了。

    白天他在地里和父母一起忙农活,晚上仍坚持写作。冯烁仍是他描写的重点,心中的灵魂人物。

    恍然间,哲源发现自己现有的生命几乎都是在回忆中度过的,从来没有一天真正的属于过自己,过去是,现在也是。这种感觉突然让他感到很疲惫,奋斗的动力好像在霎时间被稀释了,他只感到可怕。直到有一天,冯烁来了信息,他惊喜地笑了……

    全书完

    如有兴趣,请继续观注后续部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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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轻易言弃介绍: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中国政治、经济、文化飞速发展,社会主义建设蒸蒸日上,青年张哲源做为一名平凡的中国公民深感骄傲和自豪。他长年务工在外,没有固定的工作,曾以为会平凡地度过自己的生命,虽然有过很多美丽的幻想,但认为那都是多余的。直到在他的飘泊岁月中,遇到一个叫王若华的女孩儿,才彻底改变了他对生命的认知......不轻易言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轻易言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轻易言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