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美滋滋
一天中午,张哲源洗过书记的毛巾,正要离开水池,突然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绝对令他心动。他循声望去,看到王若华笑盈盈地走来。王若华突然出现,让他又惊又喜,他真怕王若华会一去不回。
“别关了。”
王若华的笑脸和声音已经来到身边,张哲源手忙脚乱,忙把关闭了一半的水龙头再次拧开作为回答。随即他端起水盆匆忙走开,仿佛还听到身后王若华银铃般的笑声。
张哲源再次落慌而逃,让王若华在心里笑了个够,她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单纯可爱的男生。或者像大多数人一样,她也只是把张哲源当作一个大男孩儿看待。张哲源心里是怎样想的,从来没有显露过任何痕迹,王若华也从未刻意地想过,只要见到他,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高兴,莫名的开心。
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张哲源抱着一本书,再也没有心情看下去了。由于耐不住心中的寂寞,他鬼使神差般地将脚步移到了门前,双手扒着门框,踮着脚尖向王若华的办公室望去。
欣赏佳人,心旷神怡,张哲源终于体会到眼睛的妙用,感到享受和满足。尽管没有看到王若华,他的心里还是很温馨的,因为他感受到王若华的存在,感受到某种微妙的气氛在升华,令他神驰向往。
张哲源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当察觉侧面有人走来,就不经意地扭头去看。谁料不看则已,一看惊心,来人原来是王若华,已经带着笑脸悄悄到来到他身边,离他仅有几步之遥。
张哲源瞠目结舌,来不及多想,急忙退回屋内,看来是有些做“贼”心虚了。他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抚慰着自己喷薄欲出的心脏说:“镇静点,镇静点。”
王若华满心欢喜,终于找到了心里一直想要的答案。本来她不想惊吓到张哲源,于是就放慢了脚步,谁知越是如此越是适得其反。总之王若华很高兴,感觉到爱情来了,心里也敞亮了。
张哲源估摸着王若华应该进了屋,于是又鬼使神差般地凑到门前。他将脑袋探出门外,又放眼向王若华的办公室望去。也许上帝在挑逗他,他刚探出头,王若华竟又杀了他一个回马枪,正好从办公室走出来。“看你以后怎么从人家门前过?”张哲源小声地在心里自言自语着,生怕心声也被别人听去。
下班后,张哲源刚踏进宿舍,就看到叶建营像个小姑娘似的端坐在床上,乌黑的眼珠中似乎还折射着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他看到一种绵羊的性格——温顺。
见张哲源下班回来,叶建营开口就说:“哲源,我回家呀!”
张哲源非常纳闷,于是问:“干得好好的,回去干什么?”
叶建营抱怨:“天太热,受不了。”
只见张哲源苦笑了一下说:“我说年轻人,还能吃点苦不?”
张哲源自己稚气未脱,竟说着一些令人捧腹的话,实在有些滑稽。见叶建营钳口不言,倒变得沉默了,他坐上前劝慰说:“老牛又没给你安排什么重活儿,天天让你洒水还不行啊!你表哥老耿把你交给我,是叫你跟着我好好干,半个夏天咱都熬过来了,咬咬牙怎么也得坚持一年呀!”
叶建营坚持说:“真受不了。”
张哲源对叶建营很失望:“现在就受不了,以后咱还能干点啥?”
叶建营低着头欲哭无泪,一脸委屈样子。然后才支吾着说:“我想家了。”
张哲源苦口婆心,好话说了,道理也讲了,满以为叶建营能听进心里去,谁料叶建营回家的理由竟如此简单。他被戗得只想晕厥过去,又见叶建营行李都收拾好了,去意已决。
人各有志,张哲源也不在强留叶建营,只好改口说:“先吃饭,吃了饭我去老牛那给你要点儿路费。”
叶建营抬头看了看张哲源,却慢条斯理地又说:“不用了,我从老牛那已经拿了五百了。”
张哲源突然笑了,有点不相信,一向没有主见的叶建营已经学会独立了。他由衷得高兴,看到了一个大男孩儿长大的过程。
午后,王若华的房门紧闭着,屋里的主人应该在午休。
张哲源默默地王若华门前走过,看样子有些留连。下午他将看不到这扇门,看不到屋内的主人,真想回头再看一眼。
骄阳下,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保安值班室前。
胖子保安前俯后仰地正在打盹儿,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两个人影向工地大门走来。他努力睁开眼,见张哲源和叶建营已经把行李放到了值班室前。
胖子保安诧异地问:“干什么呀张哲源,和老乡一起回家啊?”
“不是,送我老乡。”张哲源笑了笑说,又指了一下行李,“检查检查。”
胖子保安说:“检查什么,在一起这么多天了,还信不过你!用北市的话来说,你这不是抽我吗?”
“敬业!”张哲源一副很郑重的样子,“即使在你离岗前还剩最后一分钟,也要站好最后一分岗。”
平凡的一件小事,张哲源总能讲出一番大道理,胖子保安只好上前象征性地拍了拍行李,算是检查过了。
张哲源问:“附近哪有公交车站牌啊?”
胖子保安想了一下说:“从这往铁匠营走,那应该有往东直门的公交车,然后再倒车到火车站。”
这时,叶建营突然插入一句:“哲源别送我了,我自己能走。”
“快打住吧!”张哲源不觉地笑起来,“我在北市三四年了,有时坐公交车还坐反了方向。半路上把你倒没了,我怎么向你表哥交待。”
就在张哲源送叶建营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不足轻重的小事。虽然是件小事,却反映了社会中一些不可调和的风气。
铁匠营公交站牌前,一辆公交车平稳地停下来。
张哲源踏上公交车,转身接住叶建营手中的行李包,叶建营也紧跟着上了车。
只听售票员喊话说:“刚上车的乘客请往后走,两位把票买一下。”
公交车上已经座无虚席,但也不至于拥挤。张哲源把包放到一个年轻女子的身旁,随后站定。只是年轻女子马上将身子靠近车窗,随手把裙子向靠拢的双膝拉了一下,生怕裙子被弄脏了似的。
本来很平常的事,这仿佛伤到了张哲源的自尊,所以矛盾就在这个时刻发生了。
只见张哲源猛得将包从年轻女子的脚下甩到自己的另一边,并摆出一副傲然屹立,不可逼视的样子。叶建营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车内的乘客见状也相继投来诧异的目光,人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女子神态发窘,不敢触及众人的目光,显露出内心的难堪和不安。
张哲源觉得自己做得好像有点过了,怎么和一个女子斤斤计较起来,太没有男儿本色了。于是他马上收敛了自己矫揉造作的表情,又微微低下头,年轻女子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
张哲源直把叶建营送到火车站,帮他买了车票后又叮嘱:“在火车站什么东西都别买,讹人的太多了。”
张哲源平时总是称孤道寡,送走了惟一的老乡叶建营后,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断雁孤鸿,举目无亲的,不免让他有些独在异乡为异客之感。不过欣幸的是,他还有朋友,还有新的希望。
傍晚,曲阳三建生活区内。
张哲源搭好洗过的衣服,骋目望向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希望能看到心中那个熟悉而美丽的身影。他的工友老丁站在宿舍后窗叫他:“张哲源,天天洗衣服呀,穿不烂都让你洗烂了。”
张哲源把头扭过来,有些无奈地说:“浑身上下就这一身儿衣服了,天热,不洗不行呀!”
老丁笑着说:“再买身儿衣服呀!”
张哲源解释:“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每人每月的生活费还不足一百元,什么都不够买的,哪有钱买衣服啊!”
老丁给出建议:“你少买两本书,不就省出买衣服的钱了吗?”
张哲源平时的装束很单一,上身总是一件枣红色的t恤,下身总是一条洗得褪了鲜的白色裤子,几乎是天天洗。要是哪天晚上下了雨,第二天他也只能穿湿衣服上班,还好在2004年那个夏天几乎没怎么下过雨,下雨也是在白天。
“我还是艰苦艰苦吧!夏天又好对付。”张哲源不以为意地回答老丁,“毛爷爷一双袜子还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呢,这艰苦朴素的精神和作风咱得发扬下去呀!”
“去去去,又讲你的大道理。”老丁挥着手不胜其烦,看样子平时没少领教张哲源的高谈阔论。
王若华和江花带着饭盒从办公室走出来,要去食堂打饭。一下午不见踪影的张哲源突然出现在美丽的夕阳下,王若华喜上眉梢,悬了一下午的心总算踏实了。只是见张哲源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短裤,实在有失雅观。
张哲源看到王若华走来,匆忙靠近宿舍窗口,跷腿就往宿舍里钻。老丁连推带搡挡住他说:“不行,不行,不让过。”
曲阳三建生活区大门前是通往承德平泉建筑公司食堂的必经之路,张哲源可不想让王若华看到自己有失文明的形象,情急之下才选择了穿窗越户,以避一时的尴尬。而王若华觉得张哲源更是不成体统,好笑的是每次见到自己总是想溜掉。
见此情景,江花忍不住笑了。于是笑呵呵地打趣王若华。说:“我说小华,你怎么人家小张了,怎么每次人家见到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掉头就跑。”
而王若华却佯作不知:“什么呀,你别瞎说。”
江花撇起嘴,表示不屑:“看,又在姐面前装矜持,姐又不笑你。”
王若华反驳:“口是心非。”
江花微微一笑:“说真的,其实姐这是羡慕你。”
王若华好像不明白了:“羡慕?什么羡慕?”
江花轻微叹了口气,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就说吧,俺家那口子!我们是通过媒人介绍才结的婚,根本不知道自由恋爱是啥滋味,总觉得少了个过程,缺点儿什么。所以见到你们,我是真又羡慕又嫉妒。”
王若华恍然明白过来,于是故意寻江花开心。惊讶地说:“你该不会想休了姐夫再谈一个吧!”
只见江花瞪了王若华一眼,又伸出手警告:“别瞎说啊!当心姐撕烂你的嘴。”
因为有江花羡慕,王若华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喜笑颜开。
第十七章 微妙的接触
自从江花发现王若华对张哲源心存好感,就一直为两人制造在一起的机会。她羡慕王若华,也由衷地希望自己的好姐妹有个好归宿,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天,江花和王若华在水池前洗衣服,张哲源就微笑着走了过来。
因为有江花在,张哲源才壮着胆子走了过来。其实张哲源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不敢单独和王若华在一起,每次见到王若华就会心跳加速,莫名地紧张,又特别的高兴。总之,他喜欢见到王若华,却又不敢刻意靠近。
见张哲源走来,江花就打招呼说:“小张来打水啊!”
张哲源点点头,笑容满面:“是,来打水。”
江花也笑了一下:“来的正好,一会儿帮我们拧一下被罩。”
“好啊!”
见能帮得上忙,张哲源倒是挺高兴。
这时一辆霸气的摩托车驶过来,停在了水池前,来人摘下头盔,原来是水电室的员工丘守业。“小伙子帮忙洗下车吧!”丘守业带着肯求的语气跟张哲源打招呼。
张哲源愣了一下,显得有些难为情。然后委婉地推辞说:“丘师傅,这不在其位,也不谋其政啊!”
丘守业被拒绝,不但没有懊恼,反而竖起大拇指称赞:“行,好样的小伙子,我就欣赏你这点,有时间骑着我的雅马哈带你出去玩儿。”
江花和王若华在一旁眉开眼笑,俨然都忘记了洗衣服。
“小张平时都上哪玩啊?”
张哲源听江花冷不丁地问自己,这一问倒这他感到有些莫名。只见他皱了一下眉头,边想边说:“白天上班呢!一般没时间。”
“那晚上呢?”江花又问。
“晚上?”张哲源思索着,“晚上一般很少出去,不是去保安室看会儿电视,就在宿舍看会儿书。”
“没想到你也够宅的,跟我们家这位小女孩儿一样!”江花冷不丁地冒出个新词,还牵连上了沉默的王若华。
“宅是什么意思?”张哲源挺好奇的,因为接触到一个新鲜词。
“谁小女孩儿?”王若华要找江花的麻烦。
“好好好,你们俩聊。”江花退后一步,乘机和王若华换了位置。
江花夹在张哲源和王若华中间,感觉像是做了电灯泡,于是和王若华换了位置,好让两人能说上话。谁知张哲源和王若华只是相视一笑,然后两人就腼腆到一起了,也许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王若华更是低头不语,羞答答地洗着盆里的衣物。
张哲源看似还保留着几分从容,于是找话说:“你们也用汰渍洗衣粉啊!”
王若华扭头看了看张哲源,扬起嘴角笑了:“是啊!汰渍净白,只卖两块嘛!”
那年,汰渍洗衣粉做的广告做的很有创意,特别招人喜欢,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张哲源随便找了个话题就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又博得佳人一笑,觉得美不胜收。
王若华已经将被罩洗好,张哲源却犹豫着是不是该搭把手帮忙将水拧干。只见江花催促:“小张,眼力劲儿的,赶紧的呀!”
一时间,张哲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用水冲了下手,这才接过王若华手中的被罩。两人合力将水拧干,又默契地把被罩搭到旁边的晾衣架上,那画面就像小两口过日子一样。特别是两人微笑的脸庞,似乎比当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一次,张哲源在保安室前遇到江花。
保安室内已经空无一人,江花好奇地说:“保安都走了。”
张哲源点了一下头,却说:“嗯,都滚了。”
江花的表情有些诧异,笑了笑说:“小张,都二十一世纪了,要文明用语。”
“这帮家伙真不够朋友,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张哲源抱怨着,“一个保安借了我二十块钱还没还呢!”
江花笑了一下,明白了张哲源骂人的原因。于是安慰说:“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就当买个教训呗!”
张哲源唉叹一声,显得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这人心软,就怕一回上一当,当当不一样。”
江花绷不住,哧哧地笑出声来。然后又说:“小张,你太逗了!”
保安走之后,保安室就更换了新的主人,中都成公司的厨子张志成搬了进去,不过张哲源仍是这屋的常客。
一个特别节日的晚上,张哲源和张志成在屋里边看电视边聊天。两人在年龄上虽然有差距,但也能聊得来。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张哲源和张志成见两位不速之客突然光临,顿时令屋内光彩熠熠,耀眼夺目。
来人是江花和王若华,这是张哲源无法想象到的,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张哲源起立致敬,以示尊重,但是神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呆若木鸡。
江花已经找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屋中央,王若华尝试了两次都没能将下垂的屋门关上。
张哲源从容地走了过去,温和地说:“我来吧!”
异性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王若华在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几乎都要发蒙了,感觉被包围在柔情似水的氛围中。
看着张哲源温和的微笑,王若华有些激动地说:“谢谢!”
张哲源轻轻点点头:“客气。”
屋里除了四张床铺外,确实再找不到其他座位,张哲源主动给王若华让座,指着自己的座位说:“坐这吧!”
“你坐吧!”王若华推让,随后坐在电视旁边一张挂着蚊帐的床铺上。
张志成让王若华把蚊帐撩起来,王若华微微一笑,随口说了声没事。
屋内出现暂时性的沉默,气氛似乎有些紧张,还有些不尴不尬。这主要源于张哲源和王若华,一个局促不安,显得无所适从,一个喜不自禁,默默含羞而笑。
突然,江花的手机响起来,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江花,而江华眉开眼笑看着来电。
随后,张志成问:“谁呀?”
江花喜悦地说:“牛郎。”随后离开,去门外说悄悄话了。
江花一语道破当天的节日——七夕,中国的情人节,农历七月初七。
从江花和王若华一进屋,张志成就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位不速之客突然光临,这绝非偶然。
“今天是个好日子呀!”张志成冷不丁地感慨起来,暗暗留意着张哲源和王若华的表情,“小姑娘小伙子怎么没上广场玩,那多热闹!”
张哲源和王若华的目光接触到一起,不由自主都笑了笑。“就跳广场舞那人多点儿,有唱歌的,跳舞的,还有玩乐器的。”张哲源接上话说。
张志成点点头,又问:“唱的什么歌?”
张哲源又说:“唱的都是一些老歌。”
王若华也不甘寂寞,接上张哲源的话说:“老歌比新歌好听。”
张哲源微笑点头,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江花接完电话回到屋里,还是无法将下垂的屋门上。“小张。”她呼叫张哲源帮忙。
没等江花吱声,张哲源就已经微笑着起身帮忙了。
江花随后夸奖张哲源,有些感慨万千地说:“哎呀,还是小张同志有眼力劲儿。”
张志成听着好奇:“呓?怎么小张还同志了?”
江花见张志成挺感兴趣,于是旧事重提,把张哲源的幽默摆在聊天的话题上。她笑眯眯地跟众人说:“刚认识他的时候叫他小孩,他还不愿意,叫他小伙子也不行。我问他到底叫什么,他说就叫同志吧!”
张志成笑呵呵的,显得很吃惊:“哟,小张还这么逗哪!”
张哲源扭捏地笑起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对自己说过的话是供认不讳了。
几人中,就属王若华笑得最开心,有几分陶醉,更显得迷人。张哲源接触到王若华的眼神,马上又把目光集中到电视上。王若华就坐在电视机旁,任张哲源怎样目不斜视,眼睛里还是王若华的身影。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张哲源感觉如同做梦一样,不禁有些心荡神迷。
张志成把一些琐碎的事加入了聊天中,问江花和王若华:“你们承德队儿那个打扫卫生的董老头呢,这几天怎么没见?”
江花先搭话:“我们队老董干活的时候假公济私,总先捡了废品再打扫卫生。”
“已经被‘停职留薪’了。”江花话音刚落,王若华就接上茬说。但她突然明白自己用错了成语,马上又改正说:“不是,是停薪留职了。”
王若华在用错成语的时候,而是尴尬地看了张哲源一眼,才把目光转向电视。在张哲源面前,她也是很在意自己的言谈的。而当时张哲源对“停薪留职”成语还是一无所知,后来查阅了辞典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可那都是无关紧要的。
咚咚咚,又是几下敲门声,王若华一惊,匆忙向门外走去。
门外,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在和王若华说话,张哲源虽然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情况,他还是能够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外乎父女。
的确,门外这个男子正是王若华的父亲,刚才在门外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深知女儿确实喜欢上了张哲源。然而王父却看不出,女儿到底喜欢张哲源什么,张哲源又有什么值得女儿喜欢的。然而更让王父想不到的是,张哲源俨然还像个稚气未脱一个孩子。
在门外,王父审视张哲源良久。然后才问女儿:“就是屋里那个人?”
王若华微微低下头,嗯了一声:“是。”
王父又问:“他是哪人呀?”
王若华对张哲源感觉并不陌生,却又一时回答不出父亲的问题。只好低下头坦然地说:“我没问过。”
王父不想为难女儿,更不想拂了女儿的心意。于是叹了口气说:“爸不反对你谈对象,可你对人家还不了解。先别急着做决定,多接触接触,认识认识。”
对于女儿宝窗自选,王父并没有太多的意见,毕竟女儿没有攀高谒贵,选择的只是一个平凡的打工者。女大不终留,王父摇摇头,留下的也只是一声唉叹。
王若华回到屋里坐下,喜不自禁,可能是因为兴奋,双脚忘情地前后踢踏着。渐渐地,她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举止,才慢慢地稳住双脚。
见王若华喜不自禁,张志成微微笑了一下。问:“刚才门外那人是谁呀?”
王若华高兴地说:“我爸。”
这下张志成心里便有数了,更确证了先前的猜想。
电视机内播放着言情电视剧,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张哲源还记着和王若华一起观看的那部电视剧——《情定爱琴海》。
屋内四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谈论着将要发生的剧情,似乎每个人都是导演,对下一个情节了如指掌。张志成和江花很少说话,把机会都提供给了张哲源和王若华。张哲源和王若华两人每说一句,都会看一下对方的眼睛,然后又马上欢快地逃开。
屋内充满愉快的气息,尽管处境还有些不尴不尬,可这晚的男女主角都没想过要离场。在言情电视剧没有结束前,任何一方的离去,都会让对方难堪,下不了台。
王若华感谢父亲思想开通,虽然没有同意自己私定终身,但也没有反对,绝对是天下的最伟大的父亲。张哲源则希望画面能够定格,就这样和王若华待在一起,尽管这样会让他局促不安。不过上帝也很慷慨,赐给了他们将近两个小时的美好时光。
曲终人散,张哲源起身向江花和王若华告辞:“你们看吧,我回去休息呀!”
张哲源离去,王若华也无心再待下去,刚想走,又见张哲源返回来。
张哲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出门就口渴,原来水杯忘这了。”
一句俏皮的话让青春的欢笑声再次响起,良辰美景也终于在这个特别节日的夜晚落幕。
第十八章 卑微的性情
翌日,张哲源起得很早,整个人荣光焕发,春风满面。他挥动着扫把,欢快地打扫着公司前的小路,真是有点儿喜不自胜。
日头已经升高,女主角王若华笑盈盈地登场,看来心情也很舒畅。不过王若华还是没打算主动要与张哲源说话,而张哲源已经主动打了招呼,向她说了一声早。
王若华有些吃惊,显得舌挢不下,路上并没有旁人,张哲源千真万确在和自己说话。这是她期待了很多个早晨,才得到的第一个惊喜,于是她也很高兴地回应了张哲源。如果不是顾及女孩子家温柔可人的形象,王若华真想握着粉拳,尖叫着向前方跑去。
无庸置疑,是七夕夜的交往打破了两人以往行同陌路的局面,同时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增进了彼此的快乐。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内一直在循环播放着陶晶莹的歌曲——《姐姐妹妹站起来》。王若华在屋内神采奕奕,聆听着歌曲转来转去,心情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可有人就为此遭了殃,江花趴在桌上可怜巴巴地说:“小华,停下来歇会儿吧!我都被你转晕了。”
王若华趴到江花面前,盯着她昏昏欲睡的眼睛说:“我看你是昨晚想牛郎了,没睡好吧!”
“是想牛郎了。”江花嘿嘿笑了笑,“是谁昨晚高兴得睡不着,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非要和我聊天。”
王若华这天高兴,也不和江花计较。她走到门前又马上转回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缸就向外走去。
江花羡慕地笑了,想是张哲源又出现了。
水池前,张哲源低吟浅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王若华突然走近,就听不到他的歌声了。“同志,吃枣吗?”王若华笑眯眯地来到张哲源身边说。
而张哲源却不好意思了,显得还挺难为情。撇了一下嘴说:“不了,我说叫同志,还真叫同志啊!”
看张哲源难为情的样子,王若华笑得更欢喜了。她持之有故,又说:“你说的呀!”
“哦,那就叫吧!”张哲源心甜意洽地接受了“同志”这个称呼。随后好奇地问:“早晨没见你出去,什么时候买的枣子呀?”
王若华保持着微笑说:“昨天下午出去买的。”
张哲源不敢直视王若华的笑脸,因为王若华已经近在眼前。他也没敢多逗留一会儿,背起喷雾器向民工生活区走去。
喷药消毒是王虎城临时交给张哲源的的工作,主要是预防夏季传染病,消毒范围包括各个建筑公司的生活区及办公室。在各个民工生活区内,张哲源可以自由出入,这是王虎城给予他的权利。但对各建筑公司的办公室,他得首先请示屋内的主人,不经允许,他是不会冒然闯入的。
在给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生活区消毒的时候,张哲源停在该建筑公司的出勤表前,仓促浏览一遍才离去。他想找出王若华的名字,但却未能如愿。
曲阳三建陈昌旺办公室前,张哲源停下脚步向屋里问:“昌旺,需要消毒吗?”
陈昌旺幽默地说:“我不用消,给我这屋子消消就行了。”
张哲源一进屋,陈昌旺就马上掩鼻捂口。随后问:“你打的什么药啊,这么刺鼻?”
张哲源回答:“八四消毒液啊!”
陈昌旺一副很吃惊的表情:“**不是过去了吗?”
张哲源认真地说:“**是过去了,但还得防止其它疾病传染。”
2003年,**横行,夺去很多鲜活的生命,人们几乎谈‘非’色变。中国人民众志成城虽然战胜了**,但仍然没有放松预防工作,灾难的警钟长鸣,人们将永远铭记2003,铭记那些在抗击**中而付出生命的人。
张哲源挨门逐户地喷药消毒,也不曾遗漏了哪家办公室,但是到了王若华门前就刻意绕了过去。其实这也不是张哲源渎职,只是他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不敢越雷池一步。
“同志!”
张哲源刚到水池前,又有美女过来和他搭讪,是曲洋二建公司的秘书——陶冉。
认识陶冉的人都习惯地叫她陶子,陶子喜欢陈昌旺,这事逃不过人们的眼睛,就像王若华和张哲源走得很近,也被人们熟视无睹。不同的是,陶子在乡下父母已经给安排了对象,和陈昌旺恋情只能是相见恨晚,不免有些遗憾。
张哲源自称同志的事不胫而走,恐怕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会传播得如此之快。“你怎么也叫我同志呀?”他郁闷地问陶子。
陶子眉开眼笑:“兴人家叫,不兴我叫呀?”
无风不起浪,看来陶子并不是空穴来风,张哲源无可奈何,只想哭天喊地。他看陶子正在清洗烟灰缸,纤纤玉指被烟灰染黑,不觉有些大杀风景之感,简直是花间喝道,看花有泪。于是怜香惜玉地说:“怎么,你还管洗烟灰缸?”
陶子叹了口气:“谁让咱是下属呢!”
张哲源多情起来:“那这真是太委屈你了。”
陶子甜甜地笑了一下,突然莫名地问:“同志,花池里的草怎样去掉呢?”
张哲源直觉得陶子的问题有些好笑,于是就口讲指画,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是用手拔了。”
陶子眨着眼睛又问:“还有别的办法吗?”显然她还想从张哲源那获得些“不拔之策”,难免就有些脱离实际了。
张哲源跟着陶子寻开心,诙谐地说:“打上除草剂,来个一扫光。”
陶子咯咯地笑起来,发觉张哲源这个人特别容易相处,而且充满了欢乐。
这一天快乐的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就到了晚上。
张哲源吃过饭,自然而然又去张志成的宿舍看电视。当他来到张志成的门前,正要敲门时,手却停住了。屋内有两位七夕夜的稀客,江花和王若华虚位以待,应该是在等待男主角上场。
张哲源放下手,在门前愣住了。虽然他憧憬未来,向往美好,却不敢相信和面对眼前的现实。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张哲源反倒嘲笑起自己,或者江花和王若华凑巧就在张志成宿舍看电视。但直觉告诉他,那种美好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
如此花前月下,千载一时,张哲源却选择了默默走开。
张哲源抬头看了眼夜空,天上是半个惨淡无光的月亮,周围星斗阑干。他猛然想到有些日子没往家打电话报平安了,于是出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就径直向前沙峪村走去。
第十九章 没有结局的等待
前沙峪村的夜晚依然犹如夜市,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来往不绝。
张哲源闪身进入十字路口左边第一个百货商店,还是曾给他找错钱的那个小姑娘在看店。“打个电话。”他看了一眼小姑娘,随手错把柜台上的计算器转过来就要拨号。
小姑娘忍俊不禁,笑着说:“那是我家计算器。”
张哲源马上捂住眼睛,好像捏了把汗,甩了甩手说:“走眼了,走眼了。”
电话拨通了,话机内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喂,谁?”
张哲源回话:“哎,是文哥吧,我是哲源,麻烦你叫一下俺娘。行行,待会儿我再打过去。”
那年,张哲源家里还没有安装电话,惟一报平安的方式就是以邻居家为枢纽,和家里取得联系。
张哲源说的是河北邯市的方言,看店的小姑娘完全听得懂,于是小姑娘就问:“你是哪人呀?”
“河北邯市,你呢?”张哲源回答,又反问小姑娘
小姑娘笑意阑珊:“听你口音就知道你离我们那不远,我是漳河边儿上的,南边儿。”
漳河发源于山西长治,是中国华北地区海河水系的南运河支流,下游是河南与河北省的分界线。
听小姑娘这么一说,张哲源觉得小姑娘跟自己倒是挺亲近。“那咱们算是半个老乡对吧!”他跟小姑娘套起近乎,看起来还挺认真。
小姑娘吃惊地笑起来,有些乐不可支:“好好好,咱们是老乡。”
张哲源和小姑娘闲聊着,随手又按了下电话重播键。
几声忙音后,这回电话里传出一位妇人的声音:“源啊!”
半年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张哲源显得特别激动。儿行千里母担忧,他嗔怪自己,平时只知道贪玩,也不知道往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也就几分钟而已。
张哲源打电话的姿势与众不同,别具一格。他右手拿话筒,用左耳倾听,眼睛瞪得挺大,咧起嘴来像个孩子,其实他这是高兴。
接下来都是张哲源的独白,问候母亲康健,询问家里的一些事情,说着一些俏皮的话逗母亲开心。“什么,俺大哥也在北市呢?手机号是多少,我记一下……”张哲源突然惊讶起来。
张哲源打完电话,注意到柜台里放着半块蛋糕。他好奇地俯身看了看说:“这还有蛋糕?”
小姑娘忙走到蛋糕前,生怕张哲源会抢走自己的美食似的。于是有些惊慌地说:“这是我的。”
张哲源啧啧称羡,想自己过生日,母亲就会煮几个鸡蛋,吃蛋糕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条件还有点奢侈。
“我靠。”
由于太吃惊,张哲源突然爆出一个粗俗的口语。为了掩饰自己的口无遮拦,他转移话题说:“再来包烟,白鲨。”
那天,张哲源第一次抽烟,但是从来没有在王若华面前刻意显摆过。
时间还早,张哲源满腹心事,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敲开了陈昌旺的门,并递上一支香烟。
“不学好。”陈昌旺批评张哲源,但还是接受了他的贿赂,点上香烟抽起来。
张哲源不以为然,却又自圆其说:“我可是怀着一颗博爱之心,为天下的烟民分担一份危害,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陈昌旺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么能说,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了。你真应该去做律师,干建筑真是屈你的才了。”
张哲源跟着笑了一下:“就我做律师!太抬举我了。”
“最近五笔和盲打学得怎么样了?”陈昌旺突然问
“来,你让让。”张哲源喧宾夺主,把陈昌旺支使起来。
陈昌旺座位被侵占,只好在一旁干笑,但也没忘夸奖张哲源。说:“行呀!速度还可以嘛!”
张哲源得意洋洋:“我的目标是打破吉尼斯世界记录。”
“野心还不小。”陈昌旺嘲笑他,“看着点屋子,我去老张屋看会儿电视去。”
陈昌旺刚出门差点儿撞上路过的江花,江花被吓了一跳。
陈昌旺笑问:“去哪啊?”
江花闷闷不乐,叹了口气说:“去老张屋里看电视!”
陈昌旺很好奇:“你们屋里不是有电脑吗?”
江花猝然笑了一下:“因为我们屋有人喜欢看电视。”
陈昌旺似乎明白了,然后点点头。
江花看陈昌旺办公室内有个身影,突然问:“谁在你屋呢?你不会又金屋藏娇了吧!”
张哲源也听出门外江花和陈昌旺在说话,只是听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张哲源有心事,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杂志,无聊地翻看着,并从兜里夹出一支香烟点燃。杂志上一行字突然吸引住他的眼球,于是他在心里默念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寄托着人类内心最纯真的情感。”当他默念完这句话,又灵活地敲打在电脑显示器上。盯着这行字,他却突然冷笑起来。随后又敲打下自己对这句话的评论:“不懂得去改变现实,却总是耽于幻想,可笑可笑。”
第二天早晨,张哲源从陈昌旺办公室前经过,遭到陈昌旺的质问。“张哲源,你昨天晚上什么意思?”陈昌旺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张哲源如堕云雾中,完全被问蒙了,还是第一次见陈昌旺动怒。“什么,什么意思?”他又莫名其妙地反问。
陈昌旺瞪大眼睛说:“就是昨天晚上你打在电脑上的字?”
张哲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松了口气说:“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只不过看到杂志上那句话,顺便评论一下,你也给点儿意见?”
“我没你那闲功夫,没事别乱写。”陈昌旺脸上的怒容和疑惑消失了。然后又转移了话题说:“昨天晚上承德队儿那女孩儿说你的性格挺倔的,水电室老丘几次让你给他擦车都没能使唤动你。”
是江花在谈论自己,还是王若华所在谈论自己,张哲源心里顿时堆积了很多问号,似乎感觉到陈昌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事。
“小张,快来。”
中都成公司核算室前,一个娇弱的女职员向张哲源招手,看样子还挺焦急的。
张哲源闻讯赶去,见这个女职员花容失色,指着花池的一角,惊悚地都说不出话来。顺着女职员手指的地方,张哲源才发现有条小蛇正在月季花下乘凉。他想,可能是工地上施工,惊扰了这条无家可归的小蛇,慌不择路才爬到了中都成公司前。
“我就在我们屋门前的花池里赏赏花有错吗?它就跑过来吓我。”娇弱的女职员跟张哲源抱怨小蛇。
只见小蛇吐着红芯,扫视着周围的人,随时可能会发起自卫的攻击。蛇属于冷血动物,虽然长相丑陋,面目可憎,但是善于捕鼠,也算有一得之功,可以说是人类的朋友。只要人们不去刻意地伤害它,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核算室前,胡秀芬胁肩累足,也向张哲源发出求救的指令:“小张,赶快把它弄走吧,太吓人了。”
张哲源从花池中干枯的小树上撇下一段枯枝,准备把小蛇挑走,只是他刚触碰到小蛇,小蛇就猛地咬住了枯枝。困兽犹斗,何况是一条受惊吓的小蛇。
娇弱的女职员扑到胡秀芬的怀中,瑟瑟发抖,不敢再多看一眼。
江花正好路过,见核算室门前热闹,就好奇地凑过来。“干嘛呢小张?”她问张哲源。
“别过来。”张哲源向江花发出警告。
说时已经迟了,江花已经俯下身来,当看到盘踞在月季花下的小蛇时,就像看到魔鬼一样,惊叫着向后弹出好几步。没能及时阻止江花,而让江花受到惊吓,张哲源深感歉意:“我都说别过来了。”
张哲源刚送走了小蛇,技术室的聂俊如又叫他:“小伙儿,帮忙打桶水。”
张哲源从令如流,随口说了声ok,做出一个ok的手势。
聂俊如装作一副吃惊地样子,夸他说:“哟,这小孩儿还会说英语!”
就这眨眼的工夫,张哲源就得到两个称呼,从小伙子变成了孩子。他无奈地摇摇头,一笑了之。
水池前,张哲源的眼睛里渐渐融入王若华的身影。
王若华拿着手机,静静地站在小路上,像是在接听电话。她凝视着张哲源,想张哲源昨夜没有准时出现,想到这就让她心里特别难受,那种感觉也不仅仅是失落。王若华又想,也许是自己太天真了,总把爱情幻想得过于单纯和完美,才会在勇敢地迈出第一步时就在现实中碰壁。她明白,虽然张哲源的个性很独立,但是性情却很悲观。
小路的不远处,陈昌旺站在办公室门口,好像也是在接听电话。
陈昌旺目瞪口呆,水池前张哲源和王若华在一起的画面真是让他有些消化不了,无法相信也无法理解。不过他还是明白了张哲源昨夜在电脑上留下的那行字,无非是集思广益,想获得些帮助罢了。
恍惚间,陈昌旺感觉身后有人。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数日前和张哲源打过架的李新田。李新田和陈昌旺的表情不差分毫,也是一脸茫然,对于水池前的画面显得困惑不已。
张哲源和王若华已经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而张哲源只是王若华眼里惟一的焦点。
看着张哲源宁静的侧脸,王若华内心一阵阵作痛,但是也绝不会因为一点点挫伤而放弃自己的初衷。当接触到张哲源的目光时,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视线,等再转过头来,看到的只是张哲源拎着水桶走开的背影。
平凡而忙碌的日子里,王若华频频出现在眼前,张哲源想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然而除了深思,他的确没有信心和勇气来面对这个现实,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毫无征兆。他总觉得和王若华之间会发生一些故事,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至于结局,他却又不敢去想象,因为想象会让他忧伤,那仿佛永远是个没有结局的等待。
第二十章 自寻烦恼
“张叔,张叔。”
张哲源从回忆里抽身而出,见冯烁带着弟弟杰杰给爸爸来送饭。杰杰高兴地扑到他怀中,并把一颗糖送到他嘴边说:“张叔,吃糖。”
哲源嘟起嘴,像个小丑一样盯着糖块,于是假装咬上一口:“行,张叔吃过了,你吃吧!”随后他抱起开心的杰杰,跟冯烁一起进了屋。
今天,美胜百货门市。
一段时间,一个姓袁的男子常来美胜百货门市上找冯赋林叙旧,回忆他们曾经一起在邯市工作、创业的日子。两人看似交情颇深,无话不说。空闲的时候,两人不是和六子打牌,就是下象棋,渐渐地张哲源也和这个姓袁的男子熟悉起来。大家都管这个姓袁的男子叫小袁,小袁也是邯市人,和冯赋林年龄相仿,常常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什么时候也没个正经。
这天下午,小袁又来到美胜百货门市,进门就要和冯赋林下棋。冯赋林却嘲笑小袁:“你下棋光输,谁还愿意和你下呀!”
小袁也讽刺地说:“看你都成了神仙了,赢了我几盘儿都飘起来了,好像我没赢过你似的。”
接着冯赋林提议:“那咱这样吧,输一盘五块钱,这钱咱买雪糕吃。”
小袁面不改色:“谁怕谁,不就是几块雪糕嘛!”
冯赋林讲规则:“不兴回棋,不兴赖棋,赖棋不和你玩。”
小袁同意:“行,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说罢,两人摆棋布阵,开始撕杀。
小袁的棋技实在技不如人,第一局就请大家吃了雪糕,可是不甘心失败,还要卷土重来。他一边下棋一边和哲源说起话来,问:“张子在哪住呢?”
哲源说:“渚河路内燃机厂家属楼。”
小袁吃惊地说:“冯老板以前的门市不是在那嘛!”
哲源浅浅笑了一下,不知道小袁打听自己的住处干什么。只见袁收敛笑脸又问:“张子那地方大不大,我在你那住几天方不方便?”
张哲源短暂愣了一下,然后大方地说:“来吧!我那两张床呢!正愁晚上没人说话呢!”
看来哲源吃这块雪糕可不白吃,吃了人家的雪糕还得补上这个嘴短。
于是那天下班,哲源是和小袁一起回去的。他还买了酒,亲自下厨炒了两个菜款待小袁。小袁好像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点也不和他客气,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正应了生活中那句幽默地民谣:“脸皮儿壮,吃得胖。”
小袁边吃边浏览屋内的陈设,突然问道:“张子,你怎么两台电脑?”
哲源指着其中一台电脑说:“那台是老板外甥的。”
小袁很好奇:“老板外甥的电脑怎么在你这放着呀?”
哲源解释说:“我住的这房子是老板外甥以前租的,东西还没拉走呢!”
小袁释然,接着又问:“这是你自己找的房子还是冯老板给你找的?”
哲源笑了一下说:“老板找的,房租老板出一半。”
小袁轻微地叹了口气,随后再次问道:“张子晚上总是上哪玩呀?”
哲源想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来邯市半年了,晚上我还没出去转过呢!”
小袁感觉很好笑:“你不怕闷发了霉。”
哲源又笑了笑,不以为然。
小袁停顿了一下,突然夸奖起张哲源来:“张子不简单呀!都玩上电脑了。”
听这话,哲源心里就有些别扭了,好像电脑不是属于自己世界的物品。“什么不简单呀!别人有什么咱有什么就行了!”他淡淡地回应了小袁一句。
“张子常玩什么游戏?”小袁仍问个不休。张也不厌其烦:“从不玩游戏,不会玩也不玩。”
“那你经常在电脑玩什么呀?”
“听听歌,看看电影就行了。”
小袁似哀叹起来:“看这电脑真是白瞎到你手里了。”
吃过晚饭,哲源的灵感又开始在脑海蔓延,可小袁在,又不便写作。
在很多个夜晚,哲源第一次感到无事可做。他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让小袁住进自己的出租房内,非亲非故的,自己瞎仗义什么,害得自己不敢大大方方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能在手机上记下记忆深处的灵感。
第二天,哲源早早醒来,却又懒得动,直等到闹钟响起,才懒洋洋地起身关了吊扇。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感觉到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在屋内,甚至能看到这种气息的来源——地上的烟头,熏人的皮鞋和袜子及小袁身上的汗臭味。他怀疑自己怎么在一夜之间怎么洁癖起来,还是不习惯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共处一室,总之他排斥一切强加到他生活中的气息,想从这种气息尽快挣脱出来。
时间还早,哲源匆匆洗漱后,已打算去上班。
开门声惊动了小袁,小袁眯缝着眼问:“张子上哪?”
哲源回头看了看懒洋洋的小袁:“上班走。”
小袁特别吃惊:“这么早就去!”
哲源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被小袁叫住:“张子,哪有卖早点的?给我卖点去吧!”
哲源已经有些不耐烦:“楼下就有,我直接上班走了。”
“我给你钱。”
“你自己去吧!”
小袁在张哲源的地方吃住,他都无所谓,可是侍候人这活儿,他真的有点不习惯,毕竟小袁不是他的老板。“走时记得把门锁好。”哲源给小袁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哲源发觉自己感冒了,工作起来感到有些乏力,四肢酸痛,好像还有些落枕,脖子僵硬得像根木头。
栗云帆见张哲源歪着脖子,于是笑问究竟。
哲源苦笑一下:“好像感冒了。”
栗云帆很好奇:“感冒了怎么捂着脖子?”
哲源想了想说:“昨天晚上吊扇好像开大了。”
栗云帆有些纳闷:“你不会开小点挡?”
哲源又苦笑了一下:“我平常用一挡,小袁昨天晚上到我那后,直接拧了个三挡,扇了一晚上感冒了。”
看张哲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冯赋林沉思了一下说:“张子,你要是不愿意让小袁在你那住,可以让他走,不用看我的面子。”
“在我那住着吧,又不碍我事。”哲源却还装作很要强,“那么大个屋子一个人也是住,两个人也是住。”
正如冯赋林所说,哲源从心底已经在排斥小袁。让小袁住在自己的出租房内,哲源的确是看在老板的面子上。但是他喜欢结交朋友,性情豪爽大方,而且人又仗义,赶朋友出门的事,他是断然不会做的,除非情非得已。
小袁又神气十足地来到门市,进门环视了一下屋内的人,哟了一声说:“今天人这么齐全,都在啊!”
冯赋林又热嘲冷讽起来:“怎么,又来请大家老伙儿吃雪糕来啦?”
小袁憨笑着说:“今儿还有点事,待会儿就走。”
冯赋林挺吃惊:“你今儿倒成忙人了。”
小袁这次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找张哲源的。“张子,咱住的屋子几把钥匙呀?”小袁突然认真地问。
“一把。”哲源心里有些好奇,不知道小袁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小袁愣了一下神,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出来意。“再配一把吧!我什么时候回去能直接进屋,要不还得来门市上找你。”他犹豫着跟张哲源说。
哲源稍微犹豫了一下,脸上已经泛起不悦之色,但又一闪而过。“配一把吧!”哲源却还装作无所谓,说着就从腰间取出钥匙给小袁,可小袁并不接,还笑着支使他帮忙配一把,借口是不知道哪有配钥匙的。
哲源向门外努了一下嘴:“前边路口修自行车那就能配。”
小袁又坚持道:“你去吧!回来我给你钱。”
哲源非常反感:“就这几步远,自己去吧!”
小袁又嬉皮笑脸起来,嘿嘿笑着说:“去吧去吧,有空我请你喝酒。”
哲源心里特别压抑,住自己的房子还得自己配钥匙,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虽然不愿意,但是他也没说。更让他可气的是,等把配好的钥匙交给小袁后,小袁只字不提拿钱的事,随后又借口有事,匆匆离去。哲源直翻白眼,心里苦笑,甚至有些恼怒,配钥匙这钱,于情于理也不该自己买单呀!
尽管小袁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但哲源仍然没有赶朋友出门的意思。只是在晚上的休息的时候,他适当控制了吊扇的风力,未能如小袁之意,同时也为了照顾自己。而小袁也并未觉察到什么,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几天后小袁找到了新的住处,还向张哲源炫耀,自己的住处是如何如何地好,两室一厅一卫,还有阳台,还随时欢迎他一起入住。
小袁搬家是在哲源下班的时候,还借用了冯赋林的三轮车,哲源自然是热烈欢送,一起帮忙搬东西。小袁也很大方,搬完家请张哲源吃饭,以示感谢,只是教给他一件事,让他帮忙保管三轮车,小袁这是在拿饭在堵他的嘴。又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哲源无话可说,只能心里哀叹:真是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免费的晚餐,不懂得拒绝人,总给自己制造一些没有必要的麻烦。
第二十一章 孩子王
晚上八点多,美胜百货门市前。
哲源拨通了冯赋林的电话。他说:“冯哥,现在在哪呢?什么时候回来。”他知道,下班后,冯一家人去逛夜市去了,所以才有此一问。只听冯赋林说:“还得一会儿呢,什么事?”
哲源:“我现在在门市呢,三轮车没地方放了。”
冯赋林:“你住的那个地方不是有存车的地方嘛!”
哲源:“三轮车一晚上要三十。”
冯赋林:“怎么这么贵,还真把咱三轮车当宝马了。你把三轮车放邻居那先回去吧!”
哲源:“邻居说待会儿也关门呢!”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冯赋林又说:“那你在门市上等会儿吧!我和你嫂子、冯烁、杰杰在外边吃饭呢!”
通话结束后,哲源一直在美胜百货门市前徘徊,默默等候。
街道上灯火阑珊,人影渐渐稀疏,偶尔有车辆亮着大灯经过,让人感觉特别刺眼。有的商店已经关门打烊,店前一片漆黑。有的商店还在继续营业,店内灯火通明,等待着一天中最后的收获。
看着夜色茫茫的都市,哲源从心底突然泛起一种疲惫的感觉,是生活太烦琐,还是孤独的日子太难熬,连他自己都有些惝恍迷离。为了生活拼搏,他忧心如酲般得存活在这个城市的一角,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忧郁至极。
徘徊间,哲源突然感觉腰间一麻,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到。他整个人激灵灵一颤,只听一个小女生在身后说:“葵花点穴手,你动你是狗。”
哲源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小女孩儿是谁,而是口中念念有词地说:“葵花解穴手,自动解穴。”说完,他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笑了笑。
“不许自动解穴,不许自动解穴,不带这样玩的。”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女生在张哲源面前撒起娇来,对着他又跺脚、又噘嘴、又瞪眼睛的。
哲源莞尔而笑地看着小女生说:“兴你葵花点穴,就不兴我自动解穴吗?”
小女生仍在撒娇:“我不管,反正不许你自动解穴。你要是再敢自动解穴,我就要用我的排山倒海了!”说着,小女生便学起武侠剧里郭芙蓉的掌法向张哲源招呼而去。
“投降投降。”哲源马上举起双手,表示妥协。他可是领教过小女生的排山倒海,可不敢再轻易尝试,往往不注意,就被小女生从马路边推下马路。他常常假装发怒去追,可小女生偷袭成功后,早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他去追时,小女生早就躲进了自家的烟酒店内,在门内还对他做鬼脸、眨眼睛、吐舌头。看着古灵精怪的小女生,他只能假装生气地说:“让我抓住,看我不弹你的脑瓜崩儿!”
这个小女生叫菲菲,十三岁,刚上初中,和美胜百货门市是邻居,居左。放学和星期天的时候,菲菲常来找杰杰玩耍,特别喜欢调皮捣蛋的杰杰;还常常让哲源帮忙挂qq,并很礼貌地称呼张哲源为张叔叔。
菲菲突然想起让哲源挂qq的事,于是责问:“今天帮我挂qq了没有?”
哲源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挂了挂了。”
菲菲又问:“挂了多长时间?”
哲源忙不迭地说“差不多半个钟头。”
菲菲满意地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看着人小鬼大古灵精怪的菲菲,哲源不由得就笑了。只见菲菲突然好奇地问:“张叔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哲源愣了一下说:“我在等杰杰爸爸呢!”
“杰杰爸爸上哪儿了?”
“逛夜市去了。”
“冯烁姐姐去了吗?”
“去了。”
哲源和菲菲说话间,美胜百货门市右边烟酒商店一个叫东东的男孩儿,突然张牙舞爪地向他招呼了过来:“张哲源,看我的降龙十八掌!”
哲源惨叫一声,假装中掌,一手抚摸着伤痛的胸口,一手做招架状。这个叫东东的男孩儿不依不饶,对他又是一阵猛打。随后又紧跟来两个小女孩儿,大一点的叫李梦,是姐姐,小一点的叫华华,是妹妹;妹妹华华对着哲源也是一阵猛打,上用拳打,下用脚踢,姐姐李梦只是站在一旁微笑着,毕竟比七岁的妹妹大几岁,懂事了。
菲菲在一旁咯咯地笑个不停,不但不出手搭救,反倒拍手称快:“看到了吗,梦梦、东东、华华都是我的兵,以后你要是再不听我的话,我就叫他们揍你,还有燃燃、乐乐,丹丹。”
对于这帮孩子,哲源总是束手无策,只能无条件投降。他见东东也好奇地问:“张叔叔,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呀?”
哲源绷起脸,做出一个小丑的模样,眨了眨眼睛说:“一会儿就回去。”
不远处食品店前,菲菲口中的那个叫燃燃的小女孩儿,看着其他的孩子在和张叔玩耍,真想跑过来加入其中。可小女孩儿还得看守自家门市,不经父母的允许,是不敢擅自跑出来玩的。燃燃的弟弟乐乐看到哲源后就高兴地跑了过来,扑到他的怀中,亲切地叫着张叔叔。哲源也把这个四五岁的孩子揽在怀中,亲切地问这问那。
哲源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身边常有一大帮孩子围绕,孩子们都亲切地称呼他张叔叔,但是却把他当作一名玩伴来看待。半年来,幸亏有这帮孩子促膝相伴,使他忘却了不少烦恼和苦闷,他很庆幸能遇到这帮孩子,也喜欢和孩子们腻在一起。
孩子们一个个都回家了,剩下张哲源自己依然在美胜门市前徘徊。只是走的时间长了,他感觉有些累了,就索性趴在三轮车上休息,渐渐地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哲源在睡梦中被人叫醒。
“张子,睡着了?”
哲源猛得睁开眼睛,顾视左右,见冯赋林和女儿冯烁出现在自己身旁。他慌忙下车,有些急欲离开的样子:“冯哥回来啦,那我走了。”
在转身的瞬间,哲源又转了回来,因为他还要把三轮车推进门市内才可以离去。而冯烁见哲源回来于是就笑了笑,不知道这个叔叔在这个夜晚怎么突然毛毛躁躁的。
美胜百货门市前有两级台阶,要把三轮车推上去有些费力,基本上要靠抬,哲源平时都感觉到吃力。他记得春天时,刚到美胜百货门市不久,一次下班冯赋林和六子都不在,他把三轮车推到台阶下,准备靠一己之力把三轮车鼓倒上去。当他回头,发现漂亮的冯烁早已经做好推车的准备了。
只是回眸的瞬间,哲源似乎捕捉到感动的画面。因为冯烁帮他,他心里突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了。
冯烁帮忙,哲源的确很感动,他也懂得怜香惜玉,哪舍得、哪肯让冯烁受累,于是对冯烁说:“我来抬,你扶着车把。”
两人合力把车推进屋后,出现了惊险的一幕。
冯烁踩着屋内一张红色的小铁桌准备攀沿出来,没料想竟然踩跐了。哲源想上前救助,已然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冯烁从小铁桌上滑落而无能为力。
栗云帆上下打量着女儿,惊讶地说:“烁烁,你干啥呢,把桌子踢翻?”
冯烁并没有摔倒,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愣在原地,花容已经失色,一时还显得有些魂不附体。
哲源关切地问:“碰到没有?”
冯烁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说了声没有,接着又抱怨妈妈:“俺妈,你不先问我有事没有,倒怪我把桌子踢翻。”
第二十二章 两肋插刀
一个傍晚,一男一女来美胜百货门市上拜访张哲源。
男子叫靳大国,和张哲源在建筑上曾是工友,两人关系一般,也没有太多的交往,只是曾经在建筑上同甘共苦过。女子是靳大国的对象,十**岁的样子,看上去比靳大国的年龄要小很多。
靳大国说明来意,想在邯市安定下来,让张哲源帮忙找份工作。哲源满口答应,显得非常热情。
太阳已经落山,到了哲源下班的时间。这时,只见一辆三轮摩托车满载货物缓缓地停在了美胜百货门市前。又见司机憨笑着下了车,然后跟张哲源说:“走老乡,库房卸货。”
哲源走上前,看表情有些怒气冲冲的。然后不耐烦地说:“老乡啊!说你多少回了,送扑克别这个时候来。早不来,晚不来,就我今天来了两个朋友,你偏来这凑热闹,今天这车货你自己卸吧!”
冯赋林急忙从门市内走出来,和哲源说:“张子,你看人家把货都送来了,再叫人把货再拉回去呀!今天晚下会儿班,让你两个朋友在门市上等会儿。”
司机憨笑着还在等待哲源同意,哲源虽然气鼓鼓地,但也没再说别的。只是他扭头一看,见靳大国的对象苗苗在陪杰杰玩耍,不由得就笑了一下。
一家家常菜馆内,哲源给靳大国和苗苗两人接风洗尘。
哲源和靳大国一边喝酒,一边叙旧,说到过去,两人都特别感慨,仿佛那都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
靳大国说:“哲源,几年不见你瘦了。以前你在我的眼里挺壮实的啊!现在怎么过得这么沧桑。”
哲源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笑着说:“我觉得我没什么变化啊!现在挺好的。”
“比前年夏天咱们在唐山干建筑的时候瘦多了。”靳大国回忆说,“那时候那么热,我们都光着膀子干活,那干劲儿一个顶俩。”
哲源认真地听着,仿佛看到了曾在唐山打工的艰苦岁月。“还记得那场大雨吗?把咱们宿舍给淹了,结果这蛇呀、青蛙呀、鱼苗都游进来了,弄得咱们跟难民似的 ,又到二楼避难。”他也饶有兴趣地跟靳大国回忆当年有意思的事。
靳大国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看似感慨良多:“真不知道以前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要是现在让我干建筑,我一天都受不了。”
哲源轻声笑了笑,听靳大国又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三年,去年你在哪了?”
说到去年,哲源的表情看似有些疲惫了:“去年?去年去东北富锦了,差一点到俄罗斯。”
靳大国有些惊讶:“你真能跑,跑那么远,没带个俄罗斯姑娘回来啊!”
哲源突兀地笑了一下:“俄罗斯姑娘没碰到,倒是在富锦见了不少明星。像毛宁、张国强、董文华、韦唯、盖恒等明星可多了。特别是毛宁一上场,下边的人都疯了。”
靳大国故作吃惊地问:“你没和毛宁合唱一首?”
哲源兴致很浓,仿佛还在演唱现场。他高兴地说:“唱了,毛宁在台上说下边会唱的一起来,结果下边就跟着嗨起来了。”
两人越聊越兴奋,苗苗只是微笑着在一旁静静地聆听,偶尔吃一口菜,喝一口露露。”
哲源还清楚地记得,和靳大国认识就是因为一瓶露露。当时两人初次相识,靳大国就大方地丢给他一瓶露露。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是很少买饮料之类的饮品的,有时甚至连一瓶矿泉水都不舍得买。别人对他好,他会铭记在心,总想以涌泉相报。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靳大国突然收敛了笑容,客气而真诚地说:“三哥,这次来给你添麻烦了。”
哲源啧了一声:“看你这说的是哪的话,跟我还客气。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欢迎。还有,叫我哲源,叫什么三哥,我听得别扭。”
“三哥,春天那时候借你的钱,现在还不了你了。”
“越说越远,提什么钱,生分了吧!现在我又不缺钱花,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说。”
哲源越是仗义,靳大国就越显得无地自容:“三哥,这些年我在外边白混了那么多狐朋狗友,一提到钱都说没有。看着平时都挺仗义,搁上真事儿都他妈的装起孙子来。”
哲源沉默了,一时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朋友。短暂愣了一下他才劝慰:“行了行了,都过去的事了,咱们说点高兴的。”
当晚,靳大国喝多了,哲源就把他们安排到了自己的住处。之后,他就去小袁那借宿了。
靳大国和苗苗休息好后,第二天下午又来到美胜百货门市,和张哲源打招呼说,要去找房子租住,顺便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张哲源叮嘱他们说,找工作和房子别太相信中介,建议他们可以在赶集网上找,省得他们东奔西跑。
靳大国显得很感动,唯唯诺诺,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苗苗绷着嘴,似乎也很感激。可到傍晚的时候,两人却失望而归,房子没找到,工作也没找到,情绪很沮丧。
张哲源给他们带来了一份希望,帮小苗苗联系了一份送货的工作,于是就带着小苗苗去面试。
一家经营纸巾的商店内,哲源在和商店老板商谈工作的事项和待遇。
商店老板说:“咱这工资每月一千,管吃住,半年以后还可以涨工资;平时跟着货车到下县送货,一天一趟。”
哲源考虑了一下,替小苗苗委婉拒绝了这份工作。他想到小苗苗到下县送货,每天就要和靳大国天隔一方,劳燕分飞。最关键一个女孩子跟车到下县送货,又有谁会放心得下。
他打电话又帮靳大国联系了一份工作,可是工资微薄,根本负担起两人的日常生活。
这天晚上,靳大国和苗苗还是住在哲源的出租房里,而哲源还是在小袁那借宿。起初,靳大国和苗苗要去住旅馆,不愿再打扰哲源的生活,而哲源执意又把两人留在了自己的住处。让哲源没想到的是,在小袁那借宿两晚,竟然被电风扇吹感冒了。他不敢想象,自己的身体竟然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了。
为朋友两肋插刀,哲源做到了,也正如栗云帆评价的那样。
其实,春天靳大国向哲源借钱的时候,起初哲源也犹豫了。他知道这钱一旦借出去,再开口要就难了,毕竟现在这世道借钱的爷爷,要钱的是孙子。但是听到靳大国和苗苗山穷水尽的惨状,他心一酸就把钱借出去了,其实他还是注重曾经那份友谊的。
为给朋友寄钱,哲源专门请了一晌假,跑了好几家银行才把钱寄出去。打车费,手续费都是他自己出,为朋友他也算是无怨无悔,因此才得到栗云帆的赞赏。
为给朋友介绍工作,哲源又开口向六子求助,六子答应帮忙,还特地跑到美胜百货门市,接见靳大国和苗苗。
张哲源喜上眉梢,感觉身心一下轻松了很多,能够帮到朋友,他也感到快乐,于是马上向靳大国打电话。
很长一段忙音后,他听靳大国在电话里说:“喂,三哥,什么事?”
听靳大国还在打着哈欠,好像是刚睡醒,于是哲源皱起了眉头。问:“怎么,刚睡醒?”
靳大国在电话那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要是不打电话,我现在还睡着呢!”
听这话,哲源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同时还有些气愤。说:“亲戚啊朋友,你可真能睡,现在都几点了,忘了咱来邯市是干什么来了,咱不是来度假和旅游的。”
靳大国又唯唯诺诺起来:“行行行,吃了中午饭就去找工作。”
张哲源轻叹了口气:“你现在就过来吧,我又给你们两人找了份工作。”
约莫半个小时后,靳大国和苗苗赶来。
哲源马上把两人引荐给六子。说:“这是六哥,在市棉厂给你们两人找了份工作。”
靳大国马上掏烟,显得特别高兴。六子又详细地向两人介绍工作事项,并约定第二天中午去市棉厂去面试。
冯赋林坐在柜台前一直没有说话,等六子和靳大国、苗苗走后,这才跟哲源闲聊起来。
冯赋林问:“张子,这就是春天跟你借钱的那个朋友?”
哲源点点头:“是,在山东混不下去了,又跑到邯市来了。”
冯赋林沉思着:“估计这回他们还得向你借钱。”
哲源简单笑了一下,想冯赋林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他却绕开这个话题,平静地说:“这俩人也真是多灾多难,家里大人反对,就商量着跑出去了,身上都没带多少钱,在外边没多少天就把钱花光了。”
这时,栗云帆躺在躺椅中好奇地问:“这个女的看着还小着呢,也就十七八岁,怎么会喜欢上那个男的,那个男的可比她大多了。”
张哲源笑了一下说:“这事不新鲜,在我们村有个男的都四十多了,老婆孩子都有了,又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跑了。”
栗云帆也笑了,而且很惊讶:“你们那新鲜事儿还不少呢!”
不止栗云帆对靳大国和苗苗这对恋人感到好奇,星期天的时候,冯烁见到两人也很吃惊,也看出这两人的年龄相差悬殊。于是冯烁也向哲源打听靳大国和对象苗苗的事,弱弱地问:“那两个人是你们那儿的?”
哲源扬起嘴角笑了笑:“是,我们那的。”
冯烁很好奇:“那个男的好像比那个女的大呀!”
哲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嗯,是。”
冯烁又问:“大几岁?”
哲源想了一下说:“差不多大**岁吧!”
冯烁愣住了,然后带着神秘的笑脸赞美说:“小两口儿为了神圣的爱情私奔了?”
哲源笑了笑,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靳大国和苗苗的恋情,于是点点头:“私奔了!”
冯烁笑眯眯的,像个孩子似的不谙世事,却又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只听她单纯地说:“如果要是我找对象,那个男的要是比我大,他必须得养得起我。”
哲源瞠目结舌,不由得笑起来,想冯烁怎么会有如此单纯可爱的想法。然而爱情不是因为谁养得起谁才在一起,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靳大国推脱了六子介绍的工作,说棉厂车间噪声太大,适应不了那种聒噪的环境。之后,两人又找了几份工作,不是嫌工资少,就是嫌工作不如意。这让哲源非常气愤,看来靳大国真是带着情人来邯市度假的,都山穷水尽了还不知道努力,仍挑三拣四。他想,如果不让两人感到现实的残酷,两人是不会认真对待生活的,于是他以感冒为由,“残忍”地下了逐客令。
靳大国想在哲源的住处再多住一晚,说第二天找到房子就搬。可哲源没有同意,说自己一直感冒,不想在朋友那借宿了。然而看着靳大国和苗苗脸色都沉下来,哲源真感觉自己有些绝情了,毕竟于心不忍。但是他横下心来把两人送到了旅馆,又请两人吃了顿晚饭,也算是表示歉意吧!
果然,第二天靳大国和苗苗就找到了房子租住。正如哲源所想,不给两人施加压力,两人就不知道努力,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只是靳大国又开口向哲源借钱。
俗话说,这借钱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可朋友张了口,哲源也不好意思拒绝,深知他们也有难处。于是又解囊相助,只是他没借给靳大国那么多。他怕给他们太多经济上的资助,从而滋生长期依赖别人的心理。
下了班,哲源又去两人的住处探望。靳大国和苗苗把他当作上宾一样对待,端茶倒水又递烟的,两人左一个三哥又一个三哥地叫着,叫得他都有些拘束了。
哲源本以为两人找到房子后,就会努力地去找工作,可没过几天,靳大国和小苗苗竟离开了邯市,南下去广州了。他苦苦一笑,想两人东奔西跑的到邯市折腾自己一遭又何必呢!
第二十三章 许愿
这天,客户老刘像往常一样来到美胜百货门市,和哲源、六子说笑了一番,然后取了些货就走了。当傍晚冯赋林回到门市查看帐目的时候,发现帐目清单上有一样货品价格不对。于是问六子:“这个二手扑克货单是你写的,还是你嫂子写的?”
六子看了一下,有些郁闷地说:“我写的。”
“你怎么按两毛五往外开?”冯赋林突然责怪起来,“二手扑克一直是三毛五。
六子解释说:“老刘说两毛五。”
“放屁。”冯赋林突然发怒了。见六子脸色沉下来,他才意识到口不择言,于是又掩饰自己的错误,补充了一句说:“老刘他放屁。”
虽然冯赋林极力想掩饰自己的错误,但话一出口,已经是覆水难收。六子站在一旁,表情很复杂,显得很难堪。哲源就坐在门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心底直感到一阵阵凉意。他不敢相信,冯赋林和六子可是从小玩大的朋友,两人之间怎么会发生如此言语过激的事,难道这就是老板和员工之间不可改变的分歧吗?
一个星期后,六子准备辞去在美胜百货门市的的工作,说市棉厂已经正式复工,想专心地在棉厂工作。冯赋林却变脸说:“六子,你不仗义呀,说走就走,一点找人时间都不给我?咱俩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张子还给我一个月的找人时间呢!”
六子无语,又在美胜百货门市待了几天,最终还是离开了。
早晨,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
窗外小雨纷飞,梧桐树叶上湿漉漉的,凝聚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当梧桐叶无法承重时,水珠便滚落而下,落到地上的水洼中,点缀出朵朵美丽的水花。
经典的诺基亚手机铃声在屋内响起,哲源撇开窗外的雨景,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是老板冯赋林打过来的。他知道,这个时候老板打电话是通知他这天休息的,于是他按下了接听键,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不用上班,哲源感觉白天的生活孤寂起来。在美胜百货门市工作半年,他很少请假,邻居都说冯赋林找到一个好员工,不请假,不回家,不缺勤,早出晚归。
哲源无事可做,只好从抽屉里翻出尘封的日记,用心浏览着曾经那些快乐的记忆,往事又一幕幕浮上心头……
过去,中都成公司会议室内。
张哲源手持铅笔在纸上沙沙地描绘着什么,特别专心。原来他正在尽自己的皮毛之学素描王若华的肖像,而且整个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只需再落下点睛之笔,一副他自认很得意的杰作便可横空出世。屋内墙角摆放着一台老式的格力空调,不时为他送来阵阵凉风,尽管如此,他的额头上还是汗津津的。
倏忽之间,映照在屋内的阳光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光线一下暗淡了下来。
张哲源打开房门,终于迎来了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场雨。
一时间,整个世界风起云涌,惊沙坐飞,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风云从哪个方向袭来,便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吞没了。
之前,张哲源见王若华和她的上司王建东一起步行外出,也并未见两人回来。
风雨交加,王若华现在在哪,是不是已经找到避雨的地方?一丝酸楚掠过张哲源心头,隐隐约约的让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担心,而且连王若华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明白自己的心绪,只是找不到担心的理由,也许根本不需要理由。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一刻钟,风停雨住。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张哲源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王若华的肖像。他觉得王若华的面孔太熟悉了,也不只是因为天天相见,好像在若干年前就已经认识了。他把生命中遇到的女孩子过滤了一遍,结果还是茫无头绪,用似曾相识也难以形容他大惑不解的心情。
既然找不到答案,张哲源也不再去冥思苦想。他把王若华的肖像锁到抽屉里,像珍藏日记一样藏到了心里,这是他惟一的秘密,也是这辈子心里惟一的秘密。
礼拜天,中都成公司只有五六个人在值班,张哲源风卷残云般的结束了工作,之后就冒出个古怪的念头,他想去爬山。
爬山是张哲源的爱好之一,从前因为工作忙,或种种原因,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实践。客观地说,是他的爱好太不切合实际了。平原生平原长的他,总幻想着有一天能爬一次山,登上山顶鸟瞰世界,或者再尽情地吼上两声,那是最豪迈不过的事情了。然而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命运就将他和一望无际的原野紧紧联系在一起,从未曾有分割。久而久之,他未能实践的爱好就成了心头寄存的夙愿。
前沙峪村向西有山,向北也有山,张哲源目测着两个方向的山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向西还是向北,他果断做出了选择,登上借来的自行车向北开拔而去。
张哲源快马加鞭趱进了一个小时的行程,黑青色的山头已能一目了然。按照他的估算,应该到达山脚下了,可高傲的山头仍可望而不可及。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张哲源必须为自己错误的估算买单。
烈日炎炎,热浪一浪高过一浪,张哲源直觉得口干舌燥,眼冒金星,急需水份来补充身体所消耗的能量。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想要买瓶矿泉水喝都极其奢望。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在路边的车辙里给他预留了些雨水,这是他想到达目的地的惟一指望。
张哲源停下自行车,单手取水喝了几口,顿感舒适无比,如同喝的就是玉液琼浆。水源并不卫生,他适可而止,不敢贪嘴。补充了能量,他登上自行车继续赶路,刚行进了十几米,脚突然登跐了。他想,可能是车链子断了,登山的计划恐怕要搁浅,还得推着自行车返回。
霎时,张哲源的心情从高岸跌入深谷,任由自行车的惯性把他往前载了一段距离才停下。可感觉并不可靠,他又被自己骗了,原来自行车只是掉链子了而已。
登时,张哲源又喜笑颜开,重新燃起破灭的希望。
一路风尘仆仆,张哲源赶到山脚下时,几乎已经精疲力竭,但是他征服高山的信念和**并未削减。山上没有路,满山遍野都是荆棘和野草,他披荆斩棘,硬是趟出了一条路。荆棘挂破了裤子,刺破了他的皮肤,他都浑然不顾,咬着牙一直坚持往山顶爬。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哲源历尽艰辛,最终攀上了山顶。不切实际的爱好总算实践,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偿,可他心里又寄存了新的愿望。“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面对层峦起伏、绵延不尽的山脉,他许下了自己最美好的心愿。
当天,张哲源在他的日记里这样记录:
有一个女孩子是那么漂亮,无法爱上她是我长久以来的忧伤。
是天不作美,我不能爱她,没有勇气爱她。苍海一栗,人微言轻的我根本不敢面对和接受这个现实,取与舍之间,我不知所措。
其实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我至今还不知道,她只用眼神征服我。
几个月来,女孩儿一直很注意我,当然我也很喜欢她的,但有时难免会露出痕迹。上次偷偷地看人家女孩儿的办公室,被女孩撞了个正着,好尴尬,想想就觉得脸蛋儿发烧。不过,心里还是感觉美滋滋的,有意思。
有时,我也在希望,比翼双飞是我偶尔的幻想。尽管不知道结局会如何,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我不甘心,不想听凭命运的摆设,如果有缘份,我也会争取的。
这篇日记的记录时间是2004年9月1日。
第二十四 耽于幻想
一连几天,太阳躲在阴云里不肯露面,天空时不时地还会飘起一阵细雨。
这天早晨,微风吹拂着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小雨滴零乱地落下。炎热的夏季里,这样凉爽的天气还是倍受人们喜欢的。
张哲源则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明媚的太阳,就像每天看到王若华的笑脸一样。他希望有太阳的日子,希望每天都是笑脸。
好难得见到王若华,张哲源躲在会议室的门后,偷偷地看着美丽的女孩儿在水池前梳洗,心里高兴得无可比拟。而王若华是看不到他的,不过会议室虚掩的房门已经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地,已经不止这一次了。
一会儿后,王若华的身边就多了一个人,就是曾和张哲源打过架的李新田。李新田仪表堂堂,堪称一位玉树临风的帅哥,可张哲源看到他就觉得讨厌,打心底反感,也并非把李新田当作“情敌”。
平常王若华总会往中都成公司扫上一眼,也就是张哲源的藏身之地,特别是有异性接近她时。这是王若华的习惯,也是张哲源引以为豪之处。可是这一次,张哲源却没有捕捉到王若华诱人的目光。
张哲源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底慢慢升起,逐渐又蔓延到全身。他心神不宁,魂飞天外,不敢想象“情敌”竟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惯。他惴惴不安,继续关注王若华,希望王若华能够看自己一眼。
水池前,王若华和李新田有说有笑,旁若无人,会议室门后的张哲源黯然伤神,患得患失。
此时,张哲源并非怕失去王若华,他在乎的只是王若华的一个眼神,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令他心醉魂迷的那种感觉。张哲源痛苦、郁闷,感觉若有所失,用头轻轻撞击着墙壁,期望有奇迹出现。然而自始至终,王若华都没有投来她诱人的目光。
张哲源在打扫会议室时,发现从来没打开过的柜子里存放着一台电脑,希望能学些电脑知识的他如获至宝般兴奋。他盘算着应该找陈昌旺去,可以获得些帮助。
能交上陈昌旺这样的知识分子做朋友,张哲源认为真是有点高攀了。刚认识的时候,彼此都很热情,互帮互助,说理想谈未来,莫不欣喜。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局势的变化,陈昌旺终于打败了工作上的对手,名正言顺地胜任了经理秘书一职。从那以后,张哲源就觉得和陈昌旺的友谊变质了,不再有往日的温度。
为了学习电脑知识,张哲源决定再一次打扰陈昌旺。
陈昌旺手头上还有些事要做,虽然有些忙,但还是来了,应该还念及着昔日的友情。
“昌旺,这台电脑还能用吗?”
中都成会议室内,张哲源指着一台老式电脑问陈昌旺。
陈昌旺看了看,似走马观花般欣赏后,给出了答案:“这电脑缺些东西,cup知道吗?”
张哲源听得满头雾水,陈昌旺好像也懒得解释,急欲离开。
送走了敷衍了事的陈昌旺,张哲源沉默了,不敢相信他们的友谊真的如此简单。
忙完了眼下的工作,张哲源就去水电室找丘守业聊天去了。
丘守业又在夸奖张哲源了,微笑着说:“小伙子,听王虎城说,你最近学习很用功,常常晚上在会议室看书。”
张哲源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宿舍都是三十六伏的电压,灯泡儿暗的啥都看不到。”
“行,有上进心。”丘守业很赞赏,“王虎城都对你刮目相看了,这打扫卫生是不是有点儿屈你的才了。”
“没有啊!”张哲源倒是很谦虚,“我以前是工地上干活的,能进公司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小才大用了。”
见张哲源很谦虚,丘守业倒是很满意:“那你知道我以前是干嘛的吗?”
张哲源笑了一下:“不知道。”
丘守业坦白地说:“我以前也是在工地上干活的,天天拿着铁锹挖大沟,挖了埋,埋了又挖。”
张哲源又摇头笑笑:“看不出来。”
丘守业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略有所指地说:“靠劳动挣钱不丢人,别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你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
张哲源当然明白丘守业说这番话的寓意,无非就是指自己和王若华的事,人不分高低贵贱,不可妄自菲薄。
两人说话间,水电员王晋成推门而入。
见张哲源在,王晋成开口就说:“小伙子也在啊!老丘又在夸你了吧!”
张哲源故作惊讶状:“哟,这都让王工猜到了!”
“当然,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猜的到。”王晋成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肯定又在夸你胸怀大志,有理想,有抱负,前途无量了吧!”
张哲源诙谐地说:“何量之有?光亮的亮吧!”
王晋成仍赞不绝口:“小伙子不简单,若干年后,肯定是个大人物,大老板。”
几句赞美的话入耳,张哲源好像就有些飘飘然了,尽管他知道王晋成是在逗闷子,可是却有些无法按奈自己的虚荣心。“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人物,当什么大老板,只想做自己的事,做自己的老板。”他天真地描绘着自己的未来。
丘守业对张哲源的话好像有些失望,给出评价说:“不切实际,好高骛远。”
王晋成也指出观点:“小伙子,现实点吧!”
“是呀!”张哲源的话语已经有些不可一世,“现实是残酷的,不同情于弱者。”
这时,陈昌旺从水电室门前经过,听到张哲源的话就突然停下脚步。“是嘛!”陈昌旺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张哲源心头一颤,猛然惊醒,这才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摆脱虚伪的阴影。他直感到可怕,并为自己天真、不可一世的话而惭愧。
张哲源闲着无事情可做,于是就回生活区找老谭聊天去了。谁知不凑巧,碰上了生产经理陈会京。
陈会京搔着光秃秃的大脑袋,迈着大步从老谭宿舍前走过。当留意到屋内还有一个人,陈会京就退了回来,并向屋内吼叫:“张哲源,上班时间你不在公司,瞎跑什么?”
刚晴了天,一个落雷仿佛又在耳畔响起,张哲源战战兢兢,不知道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只见陈会京又板着脸说:“去,把我屋里那几件衣服洗洗,再瞎跑扣你工分儿。”
寄人篱下,也只好任人摆布,张哲源自我安慰着,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抱怨。他一边洗衣服,一边遥望着王若华的办公室,觉得心里也挺惬意的。
远远地,张哲源看到中都成公司的佟工进入了曲阳三建生活区,并冲自己喊:“小张,经理找你呢!不知道什么事。”
张哲源应声,随公司的佟工而去。
每每走出生活区,张哲源第一眼便会看向王若华的房门,可以说和王若华心有灵犀,已经养成同样的习惯。王若华的门窗上帖着蓝色的窗花,是整个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内最绚丽的色彩,没有人不留连;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张哲源感觉那道绚丽的色彩仿佛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灯塔,行进的方向。他一直喜欢蓝色,在他看来,蓝色是心中闪烁的希望,是自己心里的一个梦。
碰巧,张哲源刚走出生活区没几步,就看到王若华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王若华一如既往地顾视左右,在发现自己后就带着笑脸走了过来。不过这次照面,他看王若华还是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只是笑脸迎人。
“干嘛去呀?”张哲源带着一丝笑意先开了口。
“没事儿。”王若华喜笑颜开地回答他。
在王若华面前,张哲源看似举止从容,处之泰然,其实都是在强作镇定。他一路屏声息气,几乎窒息,与王若华擦肩而过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并又回头看了看。“谢天谢地,说话没有变调儿。”张哲源在心里祷告。
此时,张哲源已经完全陶醉在王若华的音容笑貌中,不觉神魂颠倒,仙仙欲飘,就如同饮用了美酒佳酿。
他在那天日记里只记录着这样一句:今生今世我只爱你的笑……
第二十五章 违心的决定
中都成公司前,经理乔蓝祥已经等候在班车前。
见张哲源走来,乔蓝祥忙走上前说:“本来上午让司金升去总公司送油漆的,但是他临时有点儿事,下午小张只好辛苦一下了。”
见乔蓝祥很客气,张哲源爽快地答应:“没事,应该做的。”
两人说着话,和司机一起把路边的油漆搬上了班车。临走,乔蓝祥又叮嘱司机路上注意安全,再次和张哲源客套了几句。
公司总会给张哲源安排一些琐碎的事情做,比如帮领导擦车,给领导打水,有时还跟着班车外出买东西,份内之事他一般很少推辞。张哲源送油漆回来后,王虎城又带领他执行新的任务了。
中都成公司前的排水沟已经被汽车碾压得堵塞了,污水横流,权宜之计只能临时挖一个排水坑。
张哲源的工作地点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右前方,小路的对过,也正好是江花和王若华的门前。他的具体任务是清除路边的荒草,排水坑必须是两米见方。按照王虎城的吩咐,张哲源先锄草,没有锄头和镰刀他就用铁锹代替,这是真正的斩草除根。王若华发现张哲源后,就在小路上走来走去,一会儿的功夫,其他男同事就过来搭讪了。
一个帅气的青年看张哲源在用铁锹锄草,心疼地说:“多可惜的草儿呀,长得正旺呢!”张哲源只当没听见,仍舞动铁锹向杂草招呼,无家可归的蚊子便仓皇逃命,只得去寻觅新的住所。
三杉新新家园工程内的土质特别坚硬,还夹杂着砖头和石块,张哲源都动用了镐头,还是收效甚微。在挖坑期间,王虎城还给他找了个帮手。这个帮手是承德平泉建筑公司施工队的工人,姓吕,东北人,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张哲源管他叫老吕。
“小伙子,在这干活挺美。”老吕笑呵呵的跟张哲源说,而且话里有话。
张哲源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美,美什么?”
老吕故意皱起眉头,为张哲源的话感到不屑:“小伙子装,接着装。在这干活儿守着俩美女多养眼,你不美我美呀!”
张哲源看似惭愧地笑了笑,笑得底气全无。
老吕向江华和王若华的办公室努了一下嘴,又说:“就屋里那个小姑娘,那是我们队儿上的会计,那可是我们承德平泉队的一支花。有性格着呢,一顿饭能喝一瓶啤酒呢!”
说王若华会喝酒,张哲源是半信半疑,要说张哲源近水楼台赏花赏月,他还真没那么堂而皇之,最多就是用眼睛的余光感受一下。小路的对面就是王若华的办公室,只要抬起头就可以欣赏到佳人,但是两天来,张哲源一直约束着自己的眼睛,不允许自己有半点越礼之处。一条小路似乎划开了他和王若华之间的距离,犹如一座无形的城墙把他们阻隔为两个世界的人。
两天来,也只有王若华不时地出现在小路上,拿着手机在门前转来转去,有时在水池前洗漱,张哲源自然而然会抬头看过去,只是看上一眼便继续埋头干活。
水池前,王若华正在冲洗水果,那个帅气的男同事又悄悄地来到她身后,趁她不注意,抢走一只洗好的桃子而得意洋洋。
“讨厌。”
王若华面带红晕假装生气,语若流莺声似燕。
心上人的声音犹如天籁,面若桃花,就像壁画里的美人儿一样。一时,张哲源再次被王若华的音容笑貌感染了。
江花从屋里走出来,向王若华喊:“小华,该吃晚饭了。”
江花来得突然,而且声音发嗲,张哲源根本没听清她的话。但是他看得出来,那是在叫王若华的名字。真希望江花能再喊一次,就可以知道王若华的名字了,张哲源全神贯注,却见江花向自己走来。
江花走过来关心地说:“小张,这么热的天,歇会儿再干嘛!非要今天干完啊!”
张哲源舞动着镐头,边刨边说:“早晚都是自己的活儿,早干完早解放。”
江花的声音又嗲起来:“那也不能不要命啊!”
张哲源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这离命远了,我哪有那么娇贵!”
火热的天气里,总算有人关心张哲源了,江花如此,王若华心里更是可想而知的。
江花接着说:“你一开始在我们门前挖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队儿上的工人呢!”
张哲源认真地说:“本来就是队上的一名工人。”
王若华默默地站在江花身后,有些纠结地看着张哲源,只是手中的啤酒瓶渐渐引起张哲源的注意。
一丝好奇掠过张哲源心头:“她真的喝酒吗?”但是这跟他喜不喜欢王若华无关。
太阳已经落山,空气凉爽了许多,张哲源汗流浃背后,枣红色的t恤上已经溻出了世界地图。
这时,陈昌旺走了过来。好奇地说:“张哲源,两天了,这坑还没挖完?”
张哲源听出陈昌旺话中的嘲讽之意,于是笑了一下说:“来,你也挖两锹,体验一下生活。”
陈昌旺从容地下了坑,好像对体验生活很感兴趣,尤其在王若华的视线内。他接过张哲源手中的铁锹,准备大显身手,谁知蹬了两锹只蹭破点儿地皮。陈昌旺自信的笑容消失了,显得有些惊讶,似乎不相信自己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他又用力蹬了两次,铁锹还是未能深入地层,只得放弃。
“晚上一起去吃饭。”
陈昌旺留下一句话,然后丧气地走开。
依然是安宁祥和的沙峪广场,优雅的花园餐厅内,张哲源和陈昌旺还是相对而坐。餐桌上摆满了空酒瓶,几盘菜所剩无几,两人只是喝酒吃菜,好像没有了共同语言。偶尔,张哲源也找些闲事来谈,陈昌旺也只是漫不经意,敷衍了事,晚餐便在无言中结束。
两人散漫地走在喧嚣的前沙峪村,沉默寡言,好像他们的友谊已经名存实亡。最后,还是陈昌旺开了口,说:“上次和你打架的那个李新田很虚伪,我很烦他,确切来说是不喜欢和他交往。”
张哲源终于明白,陈昌旺还是在乎夕日的友谊的。同时也是在暗示他不要学得那么虚伪,否则会招人烦,惹人厌的。他对陈昌旺说:“是人都有虚荣心,虚伪来的时候,你想挡也挡不住。”
张哲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又说:“昌旺,最近我遇到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我这也没奢望什么,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奇迹,可我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感觉告诉我,这事儿是真的。可我也知道,什么是自知之明。”
“张哲源,要看清自己,认清自己。”陈昌旺突然给张哲源来了一记当头棒喝。
张哲源不明白,自己还没说什么,陈昌旺为什么会有如此过激的语言和情绪。顿时,他心底感到无比的失落,本来想指望陈昌旺能鼓励自己一下,勇敢面对所发生的奇迹,结果却适得其反。张哲源反倒觉得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浇得自己通体冰凉,心中孕育的希望火苗在一瞬间被浇灭。他甚至听到世人不屑的讥笑声,对自己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现实使他再次感到茫然。
“是的,要看清自己,认清自己。”张哲源已经开始沮丧了,“第一,我个子不高。第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话说到这,两人又沉默了,仍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终点也许是宿舍。
“做为朋友,也许我不该这么说。”陈昌旺为自己刚才唐突的话语表示歉意,“但是这是现实,张哲源,你必须面对。”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夜已深,三杉欣欣家园工程早已进入静谧状态。
曲阳三建生活区院内,张哲源一直在徘徊。陈昌旺的话击碎了他心中的梦想,使他感到身心一下子空虚起来,一时倒有点百无聊赖。黑暗中,他远远地注视着王若华的门窗,那扇还在闪烁着绚丽色彩的门窗,心里已经不再有莫名的喜悦和幻想。他已经在默默地说服自己,心中所期望的美好跟自己的生活是格格不入的。徘徊良久后,他最终做出了一个违心的决定——放弃。
第二天早晨,张哲源在水池前遇到陈昌旺,并向他道了一声谢。
陈昌旺莫名地笑着:“谢我什么?”
张哲源脸上闪过一丝牵强的笑容:“总之谢了。!”
自从和陈昌旺共进晚餐后,张哲源一反常态,面目和举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把长发剪了,留了个平头,陈昌旺直说他的发型难看。滑稽的是,他走路的姿势也变得大摇大摆,特别是从王若华门前经过时,还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样子绝对令人触目惊心,匪夷所思。其实,他这是在故意诋毁自己的形象,目的也可想而知。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正处于紧张施工期,各建筑公司已经实行加班加点制,以确保各楼层在2004年10月15日如期封顶。勤劳朴实的农民工白天顶着烈日工作,晚上还要忍受蚊虫的叮咬,一连数日,着实已经疲惫不堪。
曲阳三建队队长牛如德见张哲源常出入陈昌旺的办公室,就临时把他安排到工地上帮忙,也只能算张哲源不走运。张哲源也不抱怨什么,权当是体验生活,以前如此,现在也不过如此。
在早晨八点钟之前,中都成公司前已经看不到有张哲源的影子,王若华只有在工地上才能搜索到忙碌的他。张哲源最近举止反常,不但没有让她感到反感,反而更觉得有趣,或者说更具有性格。王若华坚持着自己的初衷,相信一定会有一个绚丽多彩的未来在等着她和张哲源,并一直虔诚地希望和向往着。尽管王若华能预想到今后要走的路并不平坦,但她从未想过要改变,认定了的事就会坚持下去。
张哲源默默地站在工地楼顶,目光一直注视着游移在小路上的王若华,他能感觉到王若华在寻找自己踪迹。他在日记里写着要把王若华忘记,其实内心并不想放弃,他根本无法抗拒王若华美丽的容颜。此刻,他才明白,想要放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已经被现实“逼”得无路可退。
有两个青年悄悄摸到张哲源身后,突然大喝一声,把张哲源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留平头的青年叫董敬坤,是曲阳三建经理董德彪的堂弟。长发青年是生产经理陈会景的外甥,叫陈树,两人可谓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张哲源和董陈两人关系不错,是很要好的工友。
董敬坤先给张哲源来了一个下马威,像个领导一样训斥说:“哎,张哲源,不干活在这偷懒,扣你工分儿。”
陈树往前凑了凑,明白了大概。嘲笑道:“张哲源,子曾曰,脸为何物,不要也罢,在这偷看人家小姑娘,有本事下去追去。”
经陈树这么一说,张哲源突然感觉很惭愧,但也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大河流水你管得宽。”他反唇相讥,“再说了,那看你啊,你这大老爷们儿也没啥好看的!”
听了张哲源的话,陈树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于是假装发火:“敬坤,你别拦着我,今天我要揍张哲源。”陈树摩拳擦掌,却拽着董敬坤的衣服不松手。
董敬坤在一旁嘿嘿地笑起来,注意力渐渐已经集中到承德平泉办公室前的小油路上。然后好奇地说:“张哲源,楼下那小姑娘就是你在项目部谈的女朋友吧!你看,你看,又往这看了。”
陈树接上话:“你们俩在臭美什么,那是在看我。”
董敬坤白了一眼陈树:“看你什么啊,刚才哲源都说你没什么好看的了!”
陈树又假装发火,拽着哲源的衣服说:“哲源,你别拦着我,今天我要揍董敬坤。”
爱情这东西有时真的很微妙,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旁观者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参与者却搞得很复杂。
“听咱伙房老李说,你在公司谈了个对象,不会就是楼下那小姑娘吧!”只听董敬坤又跟张哲源说。
张哲源苦笑了一下:“哪有的事,这老李听谁说的。”
陈林眨着眼睛,边想边说:“好像是听项目部做饭的那个老张说的。”
张哲源又笑了一下,只是叹着气说:“唉呀,咱哪有那种命啊!”
陈林并不认可张哲源的观点,文邹邹地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不亲自走一遭怎么知道不可以?”
张哲源勉强笑了笑,随后转移话题:“走,不说了,干活儿去。”
连工友们都看出了事情的端倪,张哲源却还在有意遮掩,一味的消极躲闪。
第二十六章 乐于助人
手机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将张哲源从2004年强行拉回到今天。
原来是小袁打来的电话,哲源感到有些意外,不知道小袁找自己有什么事。他犹豫着就接了电话,跟小袁寒暄说:“喂,袁总,有何贵干?”
只听小袁在电话里亲切地问候:“张子吃午饭没有?”
听小袁这么一说,哲源突然感到饥肠辘辘。他忙看了看窗外,小雨还在下个不停,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于是说:“没有,我也饿着呢!”
小袁乞求说:“张子,给我送把伞来吧!这雨一直下,我没办法出去,连早餐还没吃呢!”
哲源灵感正旺,哪愿意就此偃旗息鼓,因为灵感往往稍纵即逝。虽然他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却又念及着在小袁那的借宿之情,只好带上雨伞奔小袁的住处去了。
一刻钟后,哲源赶到了小袁的住处,某小区居民楼。
小袁笑容满面,可能是没想到哲源会真的送伞来,显得惊喜又感激,忙拉上哲源去吃饭。
哲源和小源下楼后,小雨渐渐停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小雨点偶尔坠落。
到了一家饭馆前,两人直接往里走。小袁却突然停在了门口,并糟糕地说:“坏了,张子,我突然想到有件事还没办呢!”
哲源也停下脚步,看小袁一副担忧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急事似的。“吃饭不要紧,先办你的事。”他无所谓地跟小袁说。
在这种场合,这节骨眼上,小袁突然要离开,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见哲源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于是又说:“要不这样吧张子,我给你五块钱,你要碗面条吃吃算了。”
哲源浅浅笑了笑:“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小袁嬉皮笑脸地笑着:“那怎么行呢?”
哲源反倒催促小袁:“去吧去吧,没事儿。”
小袁又看了下哲源手中的雨伞,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张子,我再用一下你的伞;你看这天还想下雨,你住的地方离这又近,一会儿就回去了。”
哲源嘴角动了动,也没说出个不字,很无奈地把雨伞递给了小袁。
小袁走后,哲源站在原地苦苦地笑着,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碰上像小袁这样脸皮厚的人。他越想越生气,感觉肺都被气炸了,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傻。
第二天,小袁来到美胜百货门市,目的是请哲源吃饭,以弥补昨天的失礼。小袁解释说:“张子,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我确实有点急事儿。你大老远地给我送伞来,山珍海味我请不起你吧,我还请不起你吃碗面条呀!”
哲源看似若无其事:“袁哥说哪儿了,谁还能没点急事?这吃饭事小,办事事大。”
小袁又说:“走,咱中午和冯老板一起喝点儿去。”
哲源推脱:“门市上还有好多事呢!”
冯赋林在一旁劝说:“走吧,张子,别不给袁总面子,吃了饭再给打火机印刷广告。”
见小袁挺诚恳,哲源肚里的闷气已经消失了大半,也就尾随两人而去。
席间,哲源匆匆吃了些酒菜,便借口门市上忙,于是回了门市。
冯烁已经下楼,在和妈妈一起守门市。见哲源回来,冯烁忙拿起桌上的雪糕递了过去:“给雪糕。”
哲源愣了一下,带着莞尔的笑意说:“刚吃完饭,不吃了。”
冯烁仍拿着雪糕,又郑重地说:“是给你买的。”
哲源犹豫了下,就接过冯烁手中的雪糕,感觉又受“宠”若惊了。
尽管有时冯赋林说话很伤张哲源,但张哲源不得不承认栗云帆和女儿冯烁对自己还是很和蔼可亲的。尤其是杰杰,和他最亲密,常依偎在他的怀中,一口一个张叔地叫着,叫得他心里真是温馨。有时哲源也会想,如果当初不放弃,自己可能也会有一个像杰杰一样调皮捣蛋的孩子。想到这,他的微笑的脸庞中便尽显着忧郁和沧桑。
六子走后,门市上的工作几乎都落在哲源的肩上,哲源依然尽心尽力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做非分之事,不生非分之想,其诚恳深受冯栗夫妇的信任和爱戴。
冯烁不上学的时候,冯栗夫妇常打发女儿和哲源一起守门市,放心地把女儿和门市交给哲源,而去忙门市外的事情。和冯烁一起守门市,哲源觉得特别与有荣焉,但是他从不主动接近冯烁。两人常常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保持着一定距离。
冯烁喜欢跳舞,每个星期六的傍晚都会去舞蹈班学习舞蹈。在门市上,哲源常常能欣赏到冯烁反复练习着舞姿,他觉得很有幸,只是从不敢多看。
哲源喜欢踢毽子,常常会招引来一帮孩子来玩。刚到美胜百货门市时,他最多能踢上两三个。经过半年的练习,他几乎能踢到累为止,而且还能变着花样玩,左右开弓,用肩膀都可以,常常惹得身边的孩子失声尖叫,惊羡不已。
哲源常常领着孩子们玩,是众所周知、司空见惯的事。冯烁也常坐在门口,微笑着看他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玩耍。有时冯烁也不甘寂寞,会给哲源要过来毽子,小玩一会儿。
踢毽子是女孩子所善长的游戏,哲源不得不认可这一点。他觉得冯烁踢毽子的样子要比自己优雅得多,绰约多姿,楚楚动人。特别是冯烁甜美的笑脸,仿佛使他忘却了生活中所有的烦恼。
没过多久,哲源就有了工作上的新搭档。这个搭档哲源并不陌生,是冯赋林的亲嫂子,年近五十,人诚恳而且性格率直,说话办事总是直来直去。之前,冯嫂也来过美胜百货门市几次,所以没几天,哲源和冯嫂就熟悉了。冯嫂和冯栗夫妇一样,也称呼哲源张子。有时候杰杰见大人们叫哲源张子,也会调皮地跟着大人一起叫,但是冯栗夫妇会训斥他。
冯嫂有个女儿叫冯旖,比冯烁要大上一两岁,略显得成熟,星期天的时候常和冯烁一起来美胜百货门市上玩。冯嫂在美胜百货门市工作后,冯旖隔三差五地来得更勤了。
有时候冯赋林逗冯旖开心,笑着问冯旖有对象了没有,找对象有什么要求等等一系列的话题。冯旖就会若有所思地笑着说,一定要会洗衣服会做饭,甚至包括全部家务。当冯赋林问到女儿冯烁时,冯烁则显得有些腼腆,笑呵呵地说:“别给我介绍对象,我还想在家多吃几年饭呢!”
冯嫂初来乍到,对工作感到新鲜,和哲源初到美胜百货门市时一样,勤快又诚恳,对工作尽心尽力;有时还越俎代庖,主动担负起哲源每天傍晚盘点库房的工作,这也是冯赋林所希望看到的。冯栗夫妇依然很少在门市,大多时候都是冯嫂和哲源在门市上值班。
早上七点多,哲源就来到美胜百货门市等待上班。他先在附近吃了些早点,又和门市附近的一位老太太说了一阵子话,才等到冯赋林开门。
冯赋林走近哲源,纳闷儿地问:“张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哲源带着叹气的口吻说:“我在渚河路那住的楼房太热,还不如在门市上等会儿凉快。”
冯赋林犹豫了下,然后思索着说:“张子,咱今天不开门了,我搬家呢,和我一起搬家吧!”
哲源毫不犹豫,微笑着答应了。
两人打开门市,找了几个空纸箱和一些口袋,然后才奔冯家而去。
哲源第一次到冯家,认识冯家,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到冯家楼下时,冯烁刚好从楼上下来。
冯赋林忙支使女儿,说:“冯烁,帮你张叔拿个箱子。”
冯烁伸手去接哲源手中的纸箱,哲源稍微愣了一下,则把则把较轻一点的口袋递了过去。冯烁显得有些好奇,随后便会意地笑了一下。
冯家住四楼,是一户典型的居民住房。冯烁领哲源进屋时,栗云帆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杰杰拿着玩具正摆弄着玩。
见哲源进屋,栗云帆忙问:“张子吃饭了?”
哲源应了一声,忙看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杰杰见到他后就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亲热地说:“张叔转圈儿。”
哲源微笑着,用腿挑起杰杰在原地转了一圈。杰杰又抱住他另一腿说:“这个也转。”
冯烁马上微笑着警告弟弟:“冯少杰,别捣蛋,一边玩去。”
冯家不算很大,感觉很温馨,哲源静静打量了下,好久没有体会到家的味道了。只是他觉得可惜,从今天后,这个温暖的小家就要人去楼空,被上帝遗忘,不再有人问津。
冯栗夫妇的卧室靠近阳台,阳光充足,而冯烁的闺房在背阴之地,阳光无法照耀到。哲源想,平时冯烁只能俯视楼体的阴影,而无法享受到阳光的抚摩了。从春天就盼望搬到新家的冯烁,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总算如愿以偿,可以换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了。
哲源只在客厅收拾东西,轻易不接近冯烁的闺房,甚至不经允许,连冯栗夫妇的卧室都不会进入。热心的杰杰不时地过来帮他的忙,可热心总是办坏事,反倒把东西越弄越乱。与其说哲源来帮忙搬家的,不如说是来陪杰杰一起玩的。
约莫半个小时后,冯赋林带着搬家公司的工人来搬家,只拉走了大件的家具和家电。剩下的小件物品不计其数摆满了冯家的客厅,也只能用三轮车一躺一躺往新家拉。
冯赋林给了哲源美胜百货门市上的钥匙,让他把三轮车推来,对其信任与日俱增。被信任,哲源也感到是件畅快的事,可是有一件事,他一直隐瞒着冯赋林。
冯家装修完房子后,剩下几箱瓷砖,冯赋林差遣哲源代劳退货。而哲源知道,冯家装修房子的材料都是其外甥田鑫一手包办和代买的,退货自然也得由田鑫出面。按照冯赋林所说的地址,哲源在某装饰城的一家瓷砖门市找到田鑫。当时田鑫把买瓷砖的发票递给瓷砖门市老板,瓷砖门市老板看了一下发票,笑着说:“当时你买瓷砖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价吧!”
哲源心中一怔,猛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田鑫竟然从中谋取私利。而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回去向冯赋林交差了。就这样,这事哲源一直隐瞒着,都只因为田鑫曾帮助过他,也谈不上恩惠。可是将这事闷在心里,哲源总觉得不舒服,他也明白这是在姑息养奸。
帮冯家搬家的不止哲源一人,还有冯嫂和女儿冯旖,田鑫也专程赶来帮忙。长辈们忙着在新家摆设家具,晚辈们一直奔波于新家和老家,搬东搬西,楼上楼下地跑。虽然冯家的新家和老家只有百米之隔,但是在炎热的天气里跑来跑去,也够辛苦的。哲源倒是无所谓,可冯烁和冯旖倒有些不胜其苦。
闷热的楼道中,冯烁和冯旖抱着一些书籍和包裹一步一挨地往楼下挪动,已经显得体力不支。哲源上下楼如履平地,不声不响地跟在两人身后。只听冯烁叫苦说:“热死我了,我快受不了了。我哪干过这么重的活儿,我还未成年,未满十八岁。”
冯旖咬着牙,默默抬头看了冯烁一眼,继续下楼。冯烁摇摇欲坠,真想扔掉抱着的物品,停下来休息一下。可楼道内犹如火炉,没有一丝凉风,停下来会更难受。
哲源跟在两个女生后面,真想替两人分担些负重,特别是叫苦不迭的冯烁。只是他怀里已经抱满物品,纵然怜香惜玉也是爱莫能助。他真想对冯烁说:“下一趟你别来了,有我和田鑫就行了。”但是他没说,不想在一个小女生面前显得过于殷勤。毕竟不合时宜,不是自己在搬家。
冯烁和冯旖不堪天气的炎热和搬家的劳累,没搬完家就中途退场了,只有哲源和田鑫一直坚持到最后。
搬完家后,冯赋林又请众人吃饭。
一家饭店内,众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冯赋林夸奖哲源说:“张子体质就是好,你看搬完家把我们都累成什么样了,看你一点事儿都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
哲源笑了一下说:“冯哥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啦,这点儿活儿算什么?”
冯赋林又说:“干建筑的人身体就是好,不怕苦不怕累。”
哲源虽然不很累,可未必比众人好受。他在渚河路内燃机家属楼所租住的房子是三层也是顶层,白天饱受阳光的照射,一到晚上犹如置身于火炉中。屋里虽然有吊扇,可洒落下来的也是暖暖的热风。整个楼道的人十有**都在生痱子,哲源也不例外,而且痱子已经蔓延到他的脸上。搬家的时候,他把衬衣用水浸过之后才敢贴身穿上。
冯嫂注意到哲源脸上的痱子,好奇地问:“张子,你脸上怎么那么多红点点?”
“痱子。”哲源无奈地解释,“今年我长本事了,人家脸上长豆豆,我长痱子。”
冯烁就坐在哲源的身旁,看了看哲源的脸颊,听着他风趣的话就笑了。
吃饭间,杰杰跑出了饭店,哲源起身就要跟出去。栗云帆忙拦住说:“张子,你吃饭吧,别管他事。”
哲源在美胜百货门市已经半年,工作空闲的时候,常带着杰杰玩耍,已经习惯看护杰杰,和小杰杰特别亲密。杰杰买了零食总是让他先尝上一口,他就假装咬上一口,杰杰才肯吃,特别高兴。而冯嫂则说,看护杰杰一年多,从来没有享受过杰杰如此慷慨的好处。
饭店门外,哲源在守护杰杰。
冯烁从饭店走出来,笑盈盈来到哲源和杰杰身边。她蹲下来拧了拧弟弟的小脸蛋:“你个小蛋蛋,吃个饭都不安生。”
杰杰好像被拧疼了,推掉姐姐的手,奶声奶气地说:“讨厌,不跟你玩。”
听到弟弟说了个新词,冯烁就特别惊讶:“哇,这个词儿谁教他的?”
见冯烁的目光看过来,哲源马上做招架状:“我只教他跳了个日本舞。”
但是杰杰却说:“是二百五。”
冯烁当场就笑喷了,乐不可支:“这个是你教他的!”
“这个是菲菲爸爸教他的。”哲源赶忙解释,“有一回我学着电视上给杰杰跳日本舞玩呢!菲菲的爸爸看到后就说,杰杰,瞧你张叔给你跳二百五呢?”
听到哲源的解释,冯烁越笑越开心,但是又马上批评弟弟:“你个小蛋蛋,学好的不会,学坏的一次就记住了。”
冯烁笑够了,于是跟哲源说:“你回去吃饭吧,我看着他就行了。”
哲源:“我吃饱了。”
冯烁好奇地问:“你吃那么少?”
哲源:“我饭量小。”
冯烁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称呼哲源,叫哥哥吧,哲源则管父亲叫哥,叫叔叔又觉得绕口,叫张子又显得有些不尊重,所以一直和哲源用“你”称呼。其实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无论冯烁怎么称呼哲源,哲源都很高兴,给他哪个称呼他都会喜欢。
冯赋林是个孝子,搬完家就从大哥那接来了年迈的老父亲同住。冯母已经去逝,冯赋林只想在父亲的有生之年,尽自己的孝道,这一点让哲源深深的敬佩。可家里有老人,也让人操心。有一次老人走丢了,可急坏了冯家上下,找遍了周边的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冯家还差一点报了案。最后找到老人后,老人都哭了,说:“我找不到家了,回不去了。”这事让冯赋林特别心酸,同时也触及到众人的泪囊。
为了照顾好老人,冯赋林决定请一个保姆。可他考虑到保姆不能像儿女一样照顾年迈的父亲,于是就从峰县老家请来了大姐,来护理父亲的日常生活,而冯姐正是田鑫的母亲。
冯姐经常带着老父亲下楼散步,大多时候都逗留在美胜百货门市。到吃饭的时候,冯姐就会领着父亲上楼,有时也会和哲源聊聊家常,问一些哲源的家庭状况或其他方面的事。哲源一一回答,敬若自己的长辈。
有了空闲的时间,哲源的思绪还是会飘忽到过去,继续挖掘记忆深处的灵感……
第二十七章 万分沮丧
曾经,在那个充满爱意的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王若华出差,张哲源的心也跟着不翼而飞。尽管张哲源知道日落之前王若华一定会回来,但是他宁愿王若华待在三杉欣欣家园,即使看不到王若华,心里也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也足以抚慰内心的失落,也不至于这般牵肠挂肚。
一阵小雨过后,张哲源就开始工作。打扫厕所是他的首要任务,王虎城郑重吩咐过的。特别是女厕,被他遗漏了半月有余,承德平泉建筑公司的领导向王虎城反映了多次,张哲源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他想着韩信曾受跨下之辱,勾践还卧薪尝胆,大丈夫能屈能伸,打扫厕所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那是自己的工作。他虽然这样想的,可到了女厕门口就望而却步了。这不是他刻意疏忽职守,而是他在女厕已经连续两次碰到王若华,而且一次比一次尴尬,一次比一次让他沮丧。可现在也别无他法,他也只能硬着眉头往里冲。
有一次张哲源在打扫女厕的时候,听得门口有脚步声。他扬起笤帚指向来人说:“有人!”
说时已迟了,来人已经跨入厕所门口,而且笤帚几乎扫到来人的脸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空气紧张地令人窒息,此情此景让人惊心动魄。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内虽然有女性,可为数不多,还是屈指可数的,张哲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王若华。
两人的眼神僵住了,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在此场合下遇见也不仅仅是尴尬。数秒后两人才慢慢有了反应,先是张哲源拿笤帚的手慢慢落下,眼皮也跟着垂下来。王若华这才如梦初醒,仓皇退出女厕所。
张哲源耷拉着脑袋从女厕所里走出来,心情犹如跌进了深谷,纵然猛志常在,心中抱负远大,可在现实面前也是不堪一击,面对情感他竟低头了。他不敢相信和王若华之间会有结果,找不到走近王若华的路,始终觉得他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在两条平行线上行走着却没有交叉的那一天。
平时张哲源打扫女厕所时就有所顾忌,只怕遇到女性,对于这项工作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谈及。尽管如此,工友还常开他的玩笑,特别是他新来的工友赵胜利,常称呼他为:“敬爱的所长。”他虽然感到惭愧,则诙谐地回敬工友说:“我亲爱的所员。”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张哲源背着喷雾器又来到公司的厕所,他先驻足巡视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人就直接走向女厕。以往他总是打扫完男厕再入女厕所,这一次他心想,我先喷了女厕再喷男厕,省得没防备再遇到女性。谁料想越担心什么,什么事情就越会发生。
“有人吗?”
在中都成公司女厕所前,张哲源开口向里面喊。
女厕所内没有回声,张哲源就完全放松了警惕,他接着喊第二声:“有人吗?”
按照惯例,张哲源喊完三声才可入女厕所,这是公司安全员王虎城规定和警告过他的。这一回他喊了两声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闯进女厕所,如果女厕所内有人是根本来不及回答的。
“有人!”
女厕所里突然传出异性急促的回答声,同时张哲源眼睛的余光已经扫到其人,虽然没有看清是谁,但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让他不敢置信。
张哲源低着头从女厕所里退出来,男厕所也省得打扫了,就直接躲到了公司的会议室。他不敢向窗外看,还是不愿相信刚才的声音。两次尴尬的相遇让张哲源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痛苦、无助的他深切地体会到命运的捉弄和无奈。
将近正午,王若华竟然回来了。
张哲源老远就看到王若华常坐的那辆轿车驶进了三杉欣欣家园,驶近自己。他却徘徊在中都成公司前假装没有看见,背向着王若华,作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也许王若华不知道张哲源在搞什么名堂,其实张哲源已经悄悄向爱情出招,只是要证明在王若华心中的份量究竟有多少。
轿车很快逼近张哲源,行至一片水洼处激起美丽的水花,发出哗哗的响声。张哲源猛然回头,收拢目光向车内的王若华看去。他尽量作出惊喜交集的神情,注意和观察的也只是王若华的眼睛。
王若华目视前方,看来也若无其事,然而这只是表面上。从半开的车窗内,张哲源可以清楚地看到王若华美丽的脸庞,两眸秋水已经变得黯然失色,似乎还可以寻觅到些许惊惶。
张哲源看到了心中预期的画面,一则欢喜一则忧。喜的是自己的存在确实在影响着王若华的世界,忧的是没有勇气把美梦变成现实。“不知道她外出时想我了没有?”张哲源心想。随后他又苦笑了一下,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
晚上,他在日记中记录:下午跟着公司的班车外出,我想她了……
还没隔一天,王若华又出差了,张哲源依然是满腹的想念和牵挂。当王若华回来的时候又与他忽近忽远,让他心头忽冷忽热的。他已经习惯天天看到王若华,天天看到王若华是他生活的主题,是他精神的支柱。如果哪一天不见了王若华,他心里就会莫名的发慌,若有所失,甚至是百无聊赖。
从中都成公司下班后,张哲源要临时到工地上帮工。开始他还能无所谓的接受,坚持了将近两个星期,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
他回生活区换上了工作服,一切准备妥当后,下午的义务劳动又要上幕了。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王若华心不在焉地和几个同事说着话,眼神关注的却是张哲源。这很平常,张哲源早已司空见惯,所以看似很从容地从王若华面前走过。
工地上,张哲源就像散兵游勇,转来转去。透过安全网,他又看到了王若华,依然是面向曲阳三建工地。为此,他沾沾自喜。可是他又泼自己的凉水:“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现实中的张哲源是茫然困惑的,还夹带着点点忧伤和痛苦,而憧憬中,他总感觉是幸福的。
一个炎热的午后,急促的哨声吵醒了建筑工人的午休。
曲阳三建生活区渐渐骚动起来,民工们眯着惺忪的双眼,打着哈欠,拖着疲软的双腿走出生活区大门,涌向工地。这会儿,宿舍内的张哲源还躺在床上没有动窝。平时哨声一响,他就会尾随民工队伍到公司报到,这次哨声竟没有把他惊醒,非条件反射显然在他身上已经失去效应。如果不是厨子老李叫醒他,他这一觉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王虎城批评他一顿肯定少不了。
在习惯的时间没有看到习惯见到的人,王若华在办公室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多盼望着张哲源从门前走过。如坐针毡的她注视着门前每一个经过的人,直到民工队伍走尽,直到小油路上不再有人影走动,想见到的人依然没有出现,她就越发地渴望见到张哲源。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王若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期盼,将脚步慢慢移向了屋外。
江花羡慕地笑了,特别感慨青春的浪漫,更是不乏欢乐。这个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女人有时候也幻想,自己若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那该有多浪漫,多值得怀念!遗憾的是,江花和丈夫的结合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才走到一起的。丈夫对她很好,她很知足,也感到了幸福,而且他们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江花由衷地佩服王若华,一个女孩子能够抛开世俗的眼光和束缚、敢于砸碎封建的枷锁、勇于把握自己的青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这不仅仅需要勇气去面对。
初秋的太阳仍**辣的,王若华站在小油路已有一阵子,似乎忘记了炎热,也淡忘记了时间,一直凝望着静寂的曲阳三建生活区。
这段时间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年青向王若华走去,却被江花制止。“哎,国壮,回来。”江花向小年青招手。
小年青搔着后脑勺,感觉有些奇怪:“怎么啦江花姐?”
江花又招了招手:“你过来。”
小年青显得满脸疑惑,江花连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这才好像明白了什么,并会心地笑起来。小年青不是别人,而是王若华的兄弟,十**岁的样子,在承德平泉建筑公司施工队工作,名子叫王国壮,人如其名。
倏忽之间,王若华秋水般的双眸里闪出喜色,远远地看到了张哲源的影子。
青春既懵懂又羞涩,王若华抿起嘴角微微低下头,仍装作打电话,然而张哲源却没有走过来。王若华突然感觉心头一阵阵刺痛,不明白张哲源为什么没有走过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直接而又吓到了他?她伫立在原地继续等待,心痛地盯着张哲源消失的地方,越想心里越难受。
大概五六分钟后,张哲源又走出了宿舍,远远地看到王若华依然执着地伫立在水池前。是前进,还是再次逃避,他犹豫不定。
“勇敢点,走过去。”
张哲源在心里鼓励自己,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地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又慢了下来。他心里已经开始发慌,根本没有勇气直接面对王若华。
“哲源。”
张哲源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是从他隔壁宿舍传来的声音。
看着张哲源再次转身走开,王若华揪心地连呼吸都感觉到疼痛,想自己举动也许真的是难为了他。她知道张哲源绝对不是单纯的害怕自己,此中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的到。和张哲源相遇也许是个错误,即便是个错误,王若华也不想放弃。
王若华怏怏不乐地回到办公室,脸上写满难过和失望。江花也猜到了大概,只是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王若华,逗她开心,弄不好还会雪上加霜。不管怎么样,江花做为姐姐是不会独善其身,置若罔闻的。于是走上前笑着说:“干嘛这么伤神,这次不行咱们还有下次嘛!”
王若华抬眼看了看江花,牵强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垂下头对着桌面发呆,心里依然不是个滋味。
曲阳三建民工宿舍内,张哲源正在和一个胖子交谈,这个胖子叫刘春,是张哲源最知心的工友。
刘春问:“哲源,怎么还不去上班啊?”
张哲源坦白地说:“不敢面对。”
刘春的一双小眼睛飞快地转动,并重复着张哲源的话:“不敢面对?”
张哲源点了一下头:“是的。”接着他又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奢望”。随后问:“刘春,知道什么叫奢望吗?”
看着地上“奢望”两个字,刘春似乎已经揣摩到张哲源的内心世界。“是不是情感上的事?”刘春试探着问张哲源。
心事被刘春一语道破,张哲源也不在掩饰什么,于是就把心底深藏的秘密透露了一点给刘春。“我在三杉欣欣家园碰到一个女孩儿,女孩儿挺漂亮的,平时很注意我,跟我也走得很近。”他很委婉地跟刘春说,“可我总觉得这事跟做梦一样,不真实。你就说吧,两条平行线上的人,会有交叉的那一天吗?”
如果换作是别人肯定要追问,那个女孩儿是谁,从事什么工作,甚至叫什么名字。但是刘春了解张哲源,知道张哲源肯定不会说,所以也就不会多此一问。而刘春也只是沉思了一下说:“你这是不自信。”
张哲源愣住了,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自信,是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这好事。”
“奇迹,什么是奇迹,这就是奇迹。”刘春鼓励张哲源,“全国的建筑工人都支持你。”
张哲源苦笑了一下,然后转移了话题,打量了一下刘春。问:“刘春,你腰怎么样了,还疼不疼了?”
2003年的冬天,张哲源和刘春在拆活动厂房的时候,刘春不慎从房顶跌落,腰椎受了重伤。
当时张哲源慌忙跳下去,轻轻摇了摇横躺在地上的刘春,刘春则好像刚睡醒一觉似的,张开眼第一句话竟是:“哲源,我这是在哪儿呀?”当时张哲源还以为刘春幽默,在和自己开玩笑。不曾想,从那一天起祸根就缠上了刘春。直到前几天,他搀扶着刘春从工地上下来,才知道刘春腰伤的严重,已经复发了不止一次。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就这样把自己的健康葬搭在了建筑上,值得每一个在建筑行业工作的工人以及各行各业的人去深省。
三杉欣欣家园工程上时常也有民工受伤的事情发生,为此,中都成公司书记张志强言传身教,亲自到各建筑工地和民工生活区讲解安全知识,完全从人道主义出发,设身处地的为民工的安全着想、负责。尽管安全工作做的很全面,可还是不能彻底杜绝事故的发生。
一次,承德平泉公司办公室前聚积了一帮气势汹汹的民工,吵吵嚷嚷着要见公司的经理。一个受伤的民工躺在地上,气喘息息的,不时地还抽搐几下。身边另一个民工担心地扶着伤者,拿着毛巾捂着其额头上的伤口。鲜血顺着伤者的脸颊直往下淌,情景可怖,令人怵目惊心。
张哲源走上前,才知道出事了。平时他见到诸如此类的场面都不敢多看,尤其对鲜血敏感,会让他深有同感。其实,他只是不忍心看而已。
民工们闹得很凶,似乎吓坏了办公室内的员工。江华和王若华在屋内花容失色,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当时张哲源就想,如果这帮民工闯进了王若华的办公室,自己该怎么做,是上前制止,还是袖手旁观?要是上前制止,无异于杯水车薪,可能还会挨顿揍。如果袖手旁观,他会在心底骂自己一辈子懦夫的。
这次张哲源没有转身走开或许就是最好的答案,也许他会为梦中人冲动一次,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浪漫剧。这样,他们的故事也会再次升华,但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后果也可想而知。
毕竟民工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聚众闹事不是目的,所谓的嚷叫只是渲染气氛,想得到帮助和救治罢了。
王若华匆匆拔通了领导的号码,焦急地报告着民工的伤势,刻不容缓。
不到一刻钟,一辆车牌号为京1800的轿车带着狼烟赶到现场。从车上下来一位魁梧的男子,大概五十来岁,应该是承德建筑公司的经理。
魁梧的男子遣散众民工,带着伤者又飞快地离开。
民工们散去,风波平息,英雄救美的浪漫剧化为泡沫。张哲源松了口气,这才安心的离去。他猛然觉得自己像是个一个男子汉了,在王若华担惊受怕的时候没有转身走开,而是勇敢地留了下来。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自己变得勇敢,张哲源想了想却不敢认可,因为想象依然会让他忧伤。
第二十八章 大话监理室
在那段时间里,张哲源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可有件事他一直在坚持,始终都没有放弃,那就是学习电脑知识。当有人和他谈到电脑方面的知识,他就会和别人说:“在二十世纪,上个小学是文盲,中学是半文盲;在二十一世纪,不懂电脑就是科盲,文盲都已经过时了。”
中都成公司每一间办公室的电脑张哲源几乎都碰过,就连监理室的电脑他都斗胆敢玩上一玩。当然,都是主人不在的时候。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就有一次不凑巧,他刚打开监理室的电脑,从里边点选了一首歌曲来听,监理们就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走在最前头的监理是一个体型高大的中年男子,姓雷,平时大家都开玩笑地称他为雷公。年近花甲的宋监理紧随其后,再往后是一个姓于的年轻人,三十岁左右,戴一幅黑边近视镜。其他几个监理看着陌生,张哲源并不认识,可能是新调来的。
雷监理见电脑开着,并且还播放着歌曲。于是故作惊奇地问:“哎!咱们屋电脑怎么开了?”
监理们各就其位,一个个面带笑意,心照不宣地看着正在拖地的张哲源。
“小伙子,我们屋通常是不是最后一个才打扫?”雷监理有些怨声怨气地问,“我们屋简直成了被上帝遗忘的角落了。”
“不是。”张哲源停下来手中工作说,“除了经理室、书记室特殊外,一般都是自东向西排过来的,最后一个打扫的通常都是水电室。”
雷监理笑了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故作吃惊地说:“啊!看来我们屋还不是老末儿,你对我们还挺照顾的。”
张哲源有些发愣,觉得雷监理用词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雷监理冷不丁地又问:“哎,小伙子,有孩子了吗?”
张哲源瞠目结舌,仓促地笑了一下:“您是不是应该先问一下我结婚没有。”
雷监理点点头:“哦,看来我不该这样问,那你结婚了吗?”
张哲源略一思索,然后慷慨陈词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好,小伙子说得好!”
众监理们先后一致夸赞,谁都不曾想,张哲源会说出如此有志气的话,就算是拾古人的牙慧,与他同龄的青年也是寥寥无几。同时,也彰显着他的豪情壮志和爱国精神。
平时监理们闲着无聊,总喜欢开些小玩笑,特别是爱逗闷子的雷监理,总想在张哲源身上找些乐子。其实张哲源和王若华之间微妙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秘密,早引起了众监理的注意。而雷监理的话里也暗藏玄机,不外乎投石问路,引出头绪。
雷监理含笑点头,看来还有些意犹未尽。随后又问:“那你有对象了吗?”
这时,宋监理开口了:“雷子,别逗人家小伙子了。”
看到宋监理,张哲源就觉得好笑,他还和宋监理开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一次宋监理去食堂打饭,刚好和回宿舍的张哲源做上伴。当得知宋监理伙食是烙饼时,张哲源就跟宋监理讲起了喜剧电影《恭贺新喜》中的爆笑片段。剧中,宋丹丹为了却亲家吴孟达一个久违的心愿,故意化妆成一个老太太倚在某个胡同的某家门前,一只手高高托着烙饼,嘴里还喊着:“狗儿,来吃饼。”
张哲源口讲指画,自己是拊掌大笑,而他发现原本微笑的宋监理却绷着个脸,脸都成了酱油色,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张哲源愣了一下,突然意识自己口不择言,已经冒犯了宋监理。接着他又描述了几句,只想证明自己不是指桑骂槐,谁知越描越黑,宋监理的脸色越来越阴郁。事后,张哲源还主动找宋监理道了歉,宋监理则笑他太认真,太实在。而今天,宋监理宽仁大度,不咎既往又替他解了围。
一直在旁边微笑的于监理突然跟张哲源搭起话来。温和地问:“兄弟是哪人呀?”
张哲源认真地说:“河北邯市。”
于监理思索着:“邯市,古代赵国的都城是吧!”
张哲源点了一下头:“是的,古代赵国的都城。”
于监理愣了一下,然后又问:“关于你们邯市是不是有一个叫邯郸学步的成语,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说起邯市,张哲源就感觉亲切,那是生他养他的故乡,漂泊在外的时候常常想起的地方。可这年,他却感觉没有像往常一样想念自己的家乡,或许是因为遇到了王若华。
说起‘邯郸学步’这个成语,张哲源顿时觉得妙趣横生。他笑了一下说:“是有这么一个小故事,而且还有一座学步桥。”
一个陌生的监理推过来一把椅子,饶有兴趣地说:“小伙子说来听听,待会儿干活儿。来,坐这。”
张哲源放下拖把,左手叉腰,似乎要开演讲会。只见他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绘声绘影地讲起来:“战国的时候,燕国有个人去赵国的都城旅游,也就是今天的邯市。燕国人见赵国人的走路姿势很优美,就想学习一下,结果不但没学会,糟糕的是连自己原来的步伐也给忘了,最后,万般无奈……
说到这,张哲源就故意卖起关子来。
“最后万般无奈怎么了?”
众监理一个个相继而问,眨着眼睛迫切地想知道结果。
张哲源略微叹了口气才说:“最后万般无奈,只好爬着回国了。”
监理们一个个笑呵呵的,听来也觉得津津有味,雷监理还打趣让张哲源走一个,见识一下邯市人的步伐。
于监理一直都在认真地聆听,对于邯市这个古老的都城特别感兴趣。“兄弟,你们邯市肯定有不少文物,比如名胜古迹,或者什么遗址,瓷器、铜器之类的。”于监理又若有所思地跟张哲源说。
于监理爱好收藏,是个古董迷,凡是能和文物扯上关系的都津津乐道,现在又要从张哲源身上发掘新的路线和希望。
张哲源认真想了一下说:“我们邯市名胜古迹倒是不少,只是瓷器、铜器这类的文物我很少见。前些年,一场大雨冲出我们村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墓群,村里的人都围了上去。胆大的人都钻进墓里找东西了,迷信胆小的人只能在后面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拿走一些稀罕的瓶子罐子之类的陪葬品。还有一个人从墓里刨出了一个瓶子,从里边掏出几个铜钱后,随手就把瓶子给摔碎了。”
“村委会和大队干部都不管吗?还有文物局的人。”于监理好像有些不理解,村民怎么可以如此成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村委会带着文物局的人赶到现场后,人群早散了,最后也没能追回多少东西。”
于监理听得入神,仿佛已经置身于墓群现场,似乎还看到了被村民摔得支离破碎的花瓶,只觉得可惜。他匆匆地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张哲源,然后郑重认真地说:“兄弟,我姓于,叫于玥涛,如果你以后在你们邯市再发现什么古老的东西,请你打这个电话,不管多少钱我都要。”
张哲源接过纸条看了看:“既然你叫我兄弟,那我叫你于大哥吧!”
“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
两人一见如故,至敬无文。
第二十九章 最简单的快乐
早晨,中都成公司水池前,张哲源拎着水桶来打水。
张哲源站在水池前,看着天边飘移的白云,突然产生了些许想家的念头。故乡的天空,故乡的土地,故乡的点点滴滴都让他这个随波逐流的游子思念;尤其是年迈勤俭持家的母亲,最让他放心不下。
有时候张哲源幻想,年终也许不再是一个人宝山空回,而是和心爱的人红尘作伴,一起双宿双飞,了却父母的向平之愿。虽然时间过得很快,已经进入了秋天,但他觉得那一天似乎离自己还很遥远。
咯噔、咯噔、咯噔……
张哲源听到有人向自己走来,是高跟儿鞋的声音。这声音对他来说最熟悉不过了,是令他局促不安的声音,是天使的脚步声,是他日记中的小薇。
看看王若华的笑脸,看看王若华手中的早餐,张哲源关切地问候说:“怎么又吃方便面呢?”
这次和王若华站在一起,张哲源并没有感到半点局促和紧张,也许和王若华天天相见,幸福的微笑已经取代了最初的不安。
王若华轻轻摇头,略带叹气的口吻说:“没办法。”
张哲源的脸上已经泛起担心之意,又关心地说“长期这样下去可对身体不好,应该换换口味的。比如上外边喝点粥,买些包子、馅饼之类的。”
虽然是小小的关心,但王若华却感觉如同吃了蜂蜜一样,心里甜甜的。“对啦,你们早上吃什么呢?”她反过来问张哲源,而是转过脸来面对,充满喜悦的表情。
张哲源愣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大咸菜、馒头、小米粥,就是——小米和步枪,还闹着革命呢!”
王若华开心地笑了,笑得是那么甜美。张哲源完全陶醉了,沉浸王若华的笑脸中而不能自拔。
而在第二天的早晨,张哲源碰到了要外出的王若华。他问:“怎么,要出去呀!”
王若华回答:“嗯,是。出去买早点去。”
看着笑脸盈人的王若华从自己身边走过,张哲源就想,是自己小小的关心起到作用了吗?
空闲时间,张哲源淋漓尽致地在工长室的电脑上游玩了一番,而且还有一位美女老师做指导,就是王若华的好姐妹——江花。
倒垃圾回来的路上,张哲源见工长室内空无一人,脚步不觉地就慢了下来。工长室内的电脑就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令他的脚步不听使唤,他觉得实践的又机会来了。
小油路上阒无一人,张哲源扫视一周后就一阵烟似地溜了进工长室。他选择了一款游戏来玩,规则被他一一掌握后,随即开始实战。他一边玩游戏,时不时地还往窗外瞄上一眼,时刻警惕着窗外的动静,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是为了多接触电脑,他认为也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门突然被无声地推开,闪进来一个身影。张哲源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清来人是江花后才缓缓地放松下来。
江花看到张哲源后也有些吃惊:“嗯,小张!工长呢?”
张哲源思索着说:“上工地了吧!”随后他才拍了拍胸膛,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张书记呢!”
江花笑眯眯地说:“这么怕张书记,你们五百年前不是一家嘛!”
张哲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书记不让我玩电脑,都逮到我好几次了。”
“你在玩什么呢?我看看。”江花把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又凑到了电脑前,“赛车,我也要玩儿我也要玩儿。”
江花的声音嗲得很,真是一个娇气的女人。
几乎还是个电脑盲的张哲源,完全不懂得怎样设置双人游戏,他只得愣在那里问:“双人游戏怎么设置?”
“你先点那个齿轮儿。”江花指着显示器内游戏中的设置标志说,“点开之后有提示。”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有了江花的指点和参与,张哲源玩得更开心了。
而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张哲源几乎是个游戏盲,和游戏几乎没有任何接触。
两人有些喧宾夺主,在游戏中玩得不亦乐乎,完全忽视了主人的存在。直到工长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两双惊恐的眼睛盯着来人发愣。
又是一场虚惊,是陈昌旺,也是来工长室找工长签字的。
张哲源和陈昌旺的友谊随着天气的变化似乎也在变化,他们的友谊好像真的降温了。一次两人走了个顶头,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打,着实令人费解。
在学习上,张哲源已不再指望陈昌旺,要靠自己。陈昌旺对他来说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但他仍感谢陈昌旺过去对自己的指导和帮助。失去陈昌旺的友谊,张哲源好比缺少了左膀和右臂,在学习电脑上一直暗中摸索,盲目追求,最终也是不得其所。他觉得失去的不仅仅是友谊,而是一个得到知识的机会。
夜晚,明媚的月光照耀着安静的三杉欣欣家园工程。
窗外月色正明,王若华和江花躺在床上全无睡意,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王若华在回味着那天早晨和张哲源的对话,想想就让她觉得有趣。几天来,她常常不觉地就露出笑脸,青春单纯的她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和希望。
而江花的心事相对来说就复杂些,还有些暧昧。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体内犹如火在烧,就像干渴的禾苗在期盼甘露的降临,枯萎的花朵在渴望雨露的滋润。为了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她追随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已有大半年。半年来,她只回过一次家,而丈夫领着两岁的儿也只探望过她一回,离鸾别凤、聚少离多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眼下就是中秋佳节,江花可不想错过这个回家的机会。于是她用脚踹了踹王若华的床,娇气地问:“小华,睡着了没?”
王若华幻想着美好的未来,被江花这么一折腾极不情愿地回到了现实。她应了一声说:“睡着了!”
江花哼了一声,假装生气:“睡着了还说话,刚才好像还听见你偷笑呢!是不想理我吧!”
王若华又应了一声,继续装睡,可不想让江花打扰自己的遐思遥爱。
江花接着说:“待会儿再睡,和你商量个事儿。”
王若华已经不胜其烦了:“明——天——吧!”
江花知道,如果不使出铩手锏王若华肯定不会理自己,还会继续装睡下去。她想了想说道:“今儿在工长室碰到小张了,小张原来还怕另外一个人。”
听江花说起张哲源,王若华就变得兴致高昂。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突然加速,变得有些忐忑不安,凡是和张哲源有关的事,她都迫切得想知道。
远处公路上朦胧的路灯透过后窗,抚摩着王若华不安的脸颊。她莫名的惊恐,等待着江花的下文,而江花却没了动静。她知道江花在和自己较劲,等自己乖乖就范。王若华索性沉默了,静候佳音。但是温柔可人的王若华哪比江花成熟干练,论起心智来自然要稍逊一筹。最终还是王若华沉不住气了,不耐烦地说:“怕谁呀,别光说个话头儿没个话尾的,寻人家开心哪!”
“小样儿,沉不住气了吧!”江花得意洋洋地说,“还和姐逗心眼儿?”
王若华服软:“好,好,你厉害!”
接着,江花便讲起下午工长室内一场场虚惊的事。她饶有兴味地说:“今儿下午,我去工长室找工长王占山签字,我推开门,看见小张一个人在工长室里玩电脑。当时小张见到我吓了一跳,脸都快变色了。你猜,他把我当成谁了?”
王若华很好奇:“当成谁了?”
江花还在吊王若华的胃口:“你绝对猜不到。”
王若华假装生气了:“当成谁了,你倒是说不说呀,不说不听了。”
江花得意地笑起来:“他把我当成项目部的张书记了,张书记不让他玩电脑。”
王若华知道上当了,干脆又不理江花了,还说了一声讨厌。
江花又笑了笑,然后问:“小华,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打算回家吗?”
王若华愣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
“不知道?”江花为王若华模棱两可的话感到好笑,“这算哪门子的话,是没打算回家吧!”
王若华没吱声,回与不回家她内心感到矛盾。回家那将意味着暂时离开张哲源,看不到张哲源对她来说几乎就是种折磨。几乎和张哲源有同样的习惯,彼此已经习惯看彼此,如果哪一天看不到对方,都可能会让她望眼欲穿。同时,如果不是江花问起,王若华几乎都忘了自己已经有些日子没回家了。自从遇到张哲源,她感觉似乎把家都抛在脑后了,这一点倒和张哲源很默契。
听王若华沉默了,于是江花乞求说:“既然你没打算回家,那中秋节我回家几天,你替我值几天班行吗?”
王若华应了一声:“你回家吧!”
江花感到奇怪,没想到凡事都要和自己较真儿的王若华会如此痛快地答应,这绝对出乎她的意料。可能是张哲源帮了她,她想象着又继续问:“小华,小张叫什么名字呢?”
王若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知道。”
江花似乎不相信:“这个还保密?”
王若华没再说话,江花也没再追问,她知道王若华并没有隐瞒自己,单从她有气无力的回答就可以猜出来。
“天啊,你们俩在干什么呢!”江花哀号起来,“你们认识差不多都半年了吧!怎么都不问一下,那他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不是王若华不想知道张哲源的名字,而是碍口识羞,一直没问。或者名字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代号,能够看到彼此就是一种欣慰,一种快乐。或者和张哲源一样,王若华也在等待一个特别的机会。
尽管张哲源和王若华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而他们接触的机会却很少,相处的时间却极短。因为工作,因为环境,也可能因为所谓的身份,都是他们不敢公然在一起的原因。
将近子夜时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四周已经安静下来,惟独曲阳三建办公室前人头攒动,一片喧哗。民工们排着长队,在等待领取生活费。所谓的生活费,是曲阳三建每月按时发放给民工的零花钱,每月分两次支取,每次五十元。民工们须学会勤俭节约,每月百元的生活费才能够勉强支持到月底。
几乎每一次张哲源领取生活费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还工友的钱。有一次夜里他刚躺下,就模模糊糊想起件事,于是又匆匆披上衣服跑到工友老谭的宿舍内,当然是还老谭的钱。他睡眼朦胧,开口就问出一句令人喷饭的话。他说:“谭师傅,我是不是还欠你十块钱?”老谭是他常借钱的对象,或多或少,他都能借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彼此都很了解、信任。他也向陈昌旺借过一次钱,结果却大失所望,空手而回。而陈昌旺几个月前借他五十元弃话费的事,一直只字不提,张哲源只当是跟陈昌旺学习电脑知识交了学费了。
民工们领了钱就高高兴兴地回生活区睡觉去了,但见张哲源拿了钱,就直奔前沙峪村了。他总是在村内第一个十字路口左边第一个商店卖东西,张哲源是这的常客,不只是因为守店的是一个小姑娘。
看店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在夜深人静的时分见到张哲源有点惊讶。“这么晚了又溜出来!”小姑娘惊讶地看着张哲源说,而且脸上充满笑意。
张哲源挠挠头说:“这个溜字用的真特别,我只是来买点东西而已。”
小姑娘被逗笑了:“买什么,说吧!”
张哲源把刚发的五十元生活费放到柜台上,轻轻地推了过去:“来一双北市老布鞋,加一盒白鲨。”
小姑娘拿起钱看了看,眯着眼笑:“真的假的?”
张哲源有些挢舌,带着阑珊的笑意说:“让我说,我肯定说真的。”
小姑娘拿着钞票对着灯光看了又看,就是不给张哲源找钱,张哲源也只能在一旁干笑。于是张哲源提出见解:“认识真钱假钱,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小姑娘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张哲源略一思索,接着又说:“你见过电视上民国时候怎样辨别银元的吗?其实用辨别银元的方法也能分辨出真假币。”
小姑娘粲然地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只见张哲源轻咳了两声,吸引起小姑娘的注意力。然后他耐人寻味地说:“你把钞票拿到手里,用指头弹一下,马上放到耳朵旁听一听。如果是真币,声音应该是清脆的,而且听着也动听。如果是假币,发出的声音跟纸一样单薄,让人感觉没有安全感。”
听张哲源说的头头是道儿,小姑娘会意,马上拿起钱用指头弹了一下,并放到耳旁侧耳细听。然而小姑娘却听不出什么门道,于是又天真地问:“是这样吗?”
张哲源捂着眼睛笑了,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说,小姑娘竟如此认真。
青春如此单纯、快乐,悲哀好像是九霄云外的事情,似乎永远也不会光临。
第三十章 无心的伤害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就像被雨水冲刷过一样洁净,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让人看上一眼好像就会失去重心,被卷入无尽的蓝色漩涡中。
迎着初升的太阳,张哲源、董敬坤一前一后走出曲阳三建生活区。他们都拎着行李,看样子像是要回家。中秋节前,像两人这样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人不在少数。飘泊在外的人哪个不盼着有个安定的生活,守在父母身边,陪着妻儿坐享天伦之乐。然而为了营生,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别妇抛雏,过着聚散浮生的日子,而又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董敬坤背着一个大行李袋,左手提着一个水桶,水桶里装满乱七八糟的家伙什儿,他有些吃力地跟在张哲源后面,又不舍得丢弃任何一样东西。张哲源直说他舍命不舍财,一个典型过安生日子的人。
此刻值得观注的是——张哲源真的要回家吗?真的忍心丢下王若华,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开,逃避这个现实吗?
快要经过王若华的房门,张哲源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骤然加速,似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似的。越是接近王若华的房门,他内心就越发地不安,心脏就跳动得越厉害,随时随地他都将面对着王若华从屋里走出来的可能。如果夸张一点来形容张哲源此刻的心情,他有可能因此而猝死。其实张哲源没有指望王若华会把自己留下来,只是想从王若华的眼神里再收积一些自信心,他太需要这种自信来鼓舞和激励自己了。
一切都如往常,张哲源像往日一样走过王若华的房门,并没有出现预期的悲伤画面。
王若华没有露面,张哲源不禁有些失落。他在想:“离别对她来说真的一点触动感都没有吗?难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和她相识的这些天里只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吗?也许她内心的痛楚我无法看穿,为了我,她忧伤了,只是没有勇气追出来或者开口把我留下来。”
张哲源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认为自己纵然不是在自欺欺人,其想法也过于天真了。如果王若华此时出现,这样的离别画面或许真的会将张哲源的心撕碎。如果张哲源就这样离去,也许真的将抱憾终身,也可能成为心底一辈子的伤痛。
张哲源目不斜视,一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而身心仍在颤抖。走过中都成公司的拐角,他避开了王若华办公室的视线,这才慢慢松驰下来。此时,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彩的,终于体会到自己已经不可能离开王若华。
前沙峪村前的马路边停泊着几辆拉客的三轮摩的,司机们都在等待着生意做,路上的每一个步行的人都是他们扫描的对象。
出了三杉欣欣家园工程大门,张哲源还没来得及招手,一辆摩的就及时驶了过来。
张哲源把包放到摩的上,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接过董敬坤手中的行李说:“敬坤,听说你这次回去是要结婚。”
董敬坤点点头,一脸幸福的样子:“是,这月月底。”
张哲源微微一笑,送上祝福:“那先恭喜你了。”
“谢谢!”董敬坤满脸笑意,“不过你也别让我失望,今年我也要吃你的喜糖。”
张哲源勉强地笑了一下,为了让这个工友走得了无牵挂,他只得敷衍说:“放心吧,我会争取的。”
离别在即,两人的心情自然有些压抑,彼此说了几句就没话题了,平时说不完的哥们儿话在此刻都变得无语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要走的人终究会离开。董敬坤开口说:“张哲源,你回去吧!该上班了。”
张哲源应声:“行,那你走吧!我也不远送你了。”
董敬坤上了车,回头又说:“张哲源,你这人太实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懂我的意思。”
张哲源哭笑不得,连连点了两下头。
董敬坤对张哲源和王若华的事也略知一二,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宣扬,因为当事人都没有公开,他想自己何必要张扬。也因为董敬坤了解张哲源,只不过是不相信这个美丽的现实罢了,临别赠言,也算是对朋友的忠告吧!
董敬坤轻轻地向张哲源挥了挥手,摩的就把他带走了。直到三轮车隐没在车流中,张哲源才落寞地往回转。朋友离别就是这样简单,没有太多的语言,没有太多的牵挂,从此各奔东西,以后即使不再相见,也不会有什么期待。
这是张哲源第三次送工友,第一次是送叶建营,那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第二次是送刘江伟,每一次面对离别都让他有不同的感悟。
那是在夏天的一个夜里,张哲源去刘江伟的宿舍,见他在收行李,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娘的,汽车不烧油,都你妈烧水算了。”
张哲源心中好奇,不知道刘江伟在骂谁。于是就问:“江伟,怎么了?”
刘江伟扭头见是张哲源,感慨地笑了笑说:“徒弟,我要走了,希望咱们以后还能再见。”
张哲源还是满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刘江伟叹了口气,看似失望地说:“就我开的那辆破面车烧油烧得厉害,早该送到废品站了,姓陈的老说我贪污油钱,真他娘的气人。在这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寒心呀!”
这年春天张哲源尝过露宿街头滋味,不得不为朋友着想。于是他又劝慰刘江伟。说:“你看,天都黑了,再怎么说也得先住一夜,明天再走。”
“这鸟气我受够了,一分钟我都不想在这多待。”刘江伟边收拾东西边说,一个小包里明明已经塞满了东西,他还是硬往里塞。
张哲源愣在旁边,看刘江伟心寒不已的样子,看来真是受了冤枉。
只见刘江伟又嘿嘿笑了笑说:“还是徒弟对我好,怕我这时候在外边找不到地儿住,这个你不用担心,师傅我有地儿去。”
张哲源还在一旁沉吟:“江伟,从咱们认识到现在,你还没叫过我名字呢!”
刘江伟突然有些尴尬:“你叫——张——什么来着徒弟?你看我这脑子还真没记过。”
刘江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叫惯了徒弟,一时还真叫不出张哲源的名字。其实也不是刘江伟不知道,而是压根就没问过。就像张哲源和王若华一样,接触都半年了,名字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竟然谁都没主动过要问一下。或者在张哲源和王若华看来,名字真的不过是一个代号,或者相识就是一种快乐。只要快乐也就足够了,关键是过程,或许他们会更注重结果。
“哲源。”张哲源重新向刘江伟介绍自己,“如果你觉得别扭,那就还叫我徒弟吧!”
刘江伟稍迟疑了一下:“那我还是叫你徒弟吧,都叫惯了。”
“行!”张哲源笑了笑,一点也不拘小节,“你的包里装不下那么多东西了,我那还有个包儿,你等等,我给你拿来!”
刘江伟不想欠谁的情,想谢谢张哲源的好意,转身见门口已经没了人。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张哲源一直把刘江伟送到公交站。当时已经夜里十点多,末班车早已经停驶了,他们只好再返回三杉欣欣家园,第二天再做打算。
刘江伟拒绝住在曲阳三建生活区,只好在保安室暂住一晚,保安撤走那都是以后的事。
不看到朋友安然离去,张哲源不会安心。他在保安室一直陪着刘江伟,不想生命中就此失去一个朋友,他要送朋友到最后。保安们也忙着和刘江伟互道珍重,有的人甚至还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夜里十二点,保安们先后睡去,小胖子还打起了呼噜。张哲源也有了困意,眼睛直眨巴,而且还打起了哈欠。刘江伟见他都打起盹来于是就劝说:“徒弟,快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送我就行了。”
当第二天早上张哲源再去保安室时,屋内哪还有刘江伟的影子,刘江伟竟和他来了个不告而别。
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王若华倚在门框上,眼睛里凝聚着悲伤和失落。她不敢相信,张哲源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世界,一切如此简单,一切又如此突然。当张哲源带着行李从门前经过的时候,王若华竟没有勇气追出去。她这才明白自己还没有完全摆脱世俗的枷锁,眼睁睁地看着张哲源消失而无能为力。她痛苦、失落,悲伤的样子让人心疼又怜惜。
江花在屋内也是爱莫能助,只是走上前轻轻地问了一句:“小张真走了吗?”
王若华轻轻地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着悲伤,这是她心底最无奈的回答。
本以为山穷水尽,谁料又柳暗花明,张哲源从中都成公司的拐角处消失,又在拐角处出现。
王若华的眼睛顿时闪烁起来,高兴得只想掉下眼泪,原来每天可以看到自己想见的人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她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喜欢张哲源,而且对张哲源已经产生了依赖。
看着张哲源目不转睛地走来,王若华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回屋内。王若华想想就觉得悲伤,如果张哲源就这样走了,她真的会很埋怨自己的。
其实张哲源送董敬坤纯属一场闹剧,只是想再次试探一下自己在王若华心中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而所谓的离别,只是他以送工友为由,才刻意策划出的离别戏。如果不是董敬坤请求张哲源相送,也许这场带着伤害的试探也就不会发生,张哲源和王若华也就不会明白,他们在青春懵懂的情感中已陷得很深。而当张哲源上演完这段离别戏后,反倒觉得自己很卑鄙,居然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刺痛一个女孩儿的内心。如果王若华把仅仅是把他当作生命中的过客,张哲源还可以欣慰些。反之,张哲源认为自己就是个小人,一个玩弄爱情于股掌之上的小人。
而在今天,当张哲源再次回忆起那段无心的伤害时,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实在是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