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城有妖
天顺元年三月。
“啪!”弘毅帝锁着眉头,把奏折摔到桌子上。
见圣上龙颜大怒,一众群臣全部跪了下去。
弘毅帝怒声说道:“这海城城主,莫非是要谋逆不成?”
王丞相急忙出班奏道:“圣上息怒,不知这海城城主所犯何事?”
弘毅帝面如寒霜:“海城今年以来,三月未纳赋税。这也罢了,身处沿海之地,竟连一条鱼都未交上来!岁初朕改年号天顺,如此做法,莫非是想朕这天下不顺吗?”
王丞相奏道:“圣上暂且息怒。海城历来富庶,城主倒也称得上恪尽职守,过往上交钱粮赋税均为国内楷模。这其中是否存有隐情?依臣愚见,不如先行派人前往打探,再行处置不迟。”
弘毅帝点点头,正待下旨派龙虎大将军前去,江太师出班奏道:“吾皇圣明。臣昨日回京,是夜夜观天象,海城沿海之处妖气弥漫。臣掐指一算,已有三月。臣以为,海城未纳钱粮多半与此有关。”
弘毅帝问道:“太师是说海城闹妖?”
江太师奏道:“如臣推算不错,当是如此。圣上,臣不才,愿前往查探。”
弘毅帝沉吟片刻说到:“这几日即将前往神山封禅,太师须同朕一同前往。罢了,不过一城赋税而已,暂且搁置,待封禅大典之后再议。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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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太师下朝回家后。
夫人一面替他宽衣,一面柔声说道:“夫君今日为何闷闷不乐。”
江太师叹息着将海城之事告知夫人。
夫人笑道:“当今圣上英明,处置事情先后缓急得当,夫君为何叹气?”
江太师又是叹了一声:“圣上如此处置,自然极为妥当。我只是在想海城的百姓,恐怕又要多受许多苦难了。好了,吃饭吧。对了,此事你不要与任何人谈论。”
夫人应了一声之后,提高音调叫侍女上菜。
夫妻二人却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幼女江小刁偷听完父母的讲话后,悄悄地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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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城主非常焦虑。
自开岁起,海上终日大雾弥漫,不见天日。出海的渔民经常莫名失踪。据幸存的渔民讲,海上会传来仙乐般的歌声。听到之后,就会昏昏欲睡失去神志。尤其是东北方向,距海城五百里的仙人岛那边,更是重灾区。往那个方向去的,连人带船没有能回来的。
城主精选壮年士卒前往查探,可是去一拨人,丢一拨人,还是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之后又有传言说是有鱼妖作祟,城主急忙请了各路法师、道长、捉妖师等等前往。同样,没有一个能回得来。
直至最后,没有人再敢出海。更别说去仙人岛方向了。
最后城主无可奈何,只能于前日派人前往京师求救,奏请圣上,下旨令江太师前来,解万民于倒悬。原本想着,只要能拖到太师前来,事情或可解决。谁知道情况迅速严重恶化。
之前出事的都是发生在海上,只要在岸上就没事。自使者出发当天,就发生了沿海岸边成年男子昏迷不醒的事件发生。更为蹊跷的事,这些人昏迷之后,都纷纷往海里走去。家人无奈,只能将人绑了起来。尽管如此,昏迷的人还是越来越虚弱。
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突然昏迷像一场瘟疫一样,逐步向内陆蔓延。沿海居民恐慌中纷纷逃进海城城里,现在城里已经人满为患了。这场瘟疫唯一的线索,就是人在昏迷之前,都表示听到了仙乐般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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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刁出来已经三天了。为了尽快赶到海城,这几天她几乎都是在马背上渡过的。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北斗星,心里想着:今晚再赶一赶,明日白天即可到海城了。
坐下的马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差点把江小刁掀了下来。江小刁尽力地安抚,可那马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再也不敢往前一步。江小刁心知有异,朝前方看去。不远处的树枝上,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正死死地盯着她!
江小刁大声喝道:“何方妖孽,竟敢阻挡本姑娘去路,当心姑娘打得你魂飞魄散!”
树上那两只眼睛“嗖”地一下跳到了江小刁面前,发出类似于老鼠咬门板的刺耳笑声。
江小刁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通体全黑的猫。
黑猫明显是一只猫妖,口出人言:“若是你老子说这话,我倒是心服口服。就你这点道行,嘎嘎,嘎嘎……”
猫妖这刺耳的笑声实在是太可恶了,听得人牙都是酸酸的。
江小刁大怒,抽出桃木剑捏个剑诀向猫妖刺去。
眼前一花,猫妖不见了。
身后又传来那可恶的笑声:“嘎嘎,剑倒是把好剑,可惜啊,在你手里就是个贱了。”
江小刁气得满脸通红,转了个身,再向猫妖刺去。
同方才一样,眼看就刺到的一瞬间,又失去了猫妖的踪影。
江小刁突然感觉后领好像有人在吹气,痒痒的让她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时几乎就是贴着耳朵传来猫妖的声音:“你怎么不咬破舌尖,用阳血喷我呢?”
江小刁又惊又怕,立马咬自己的舌尖。
“哎呀妈呀”,江小刁口齿不清地叫了起来。这下倒好,舌尖没咬破,自己疼得眼泪直打转。
猫妖从她肩膀上跳下来,在她面前三步处稳稳坐下了。是的,没看错,像人一样摆出个很惬意的二郎腿的姿势坐下了。不仅坐下,还打了个哈欠。之后一脸同情地说:“怕被老爹发现,偷偷出门走得太急,忘带脑子了吧?我让你咬舌头你就咬啊?”
江小刁气哭了:“臭猫,你欺负我。呜呜,我回家告诉我爹去……”
猫妖摆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下:“去啊,恐怕还没等你爹找我算账,恐怕先把你的屁股打肿吧”
江小刁一时语塞。
猫妖鄙夷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说:“再说,就算你告诉你爹了,他不但不会找我麻烦,还会感激我救了他女儿呢。”
江小刁气得肺都快炸了:“什么?你救我?”
猫妖得意地说:“当然了。我问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江小刁嘟着嘴:“你管不着。”
猫妖更加得意了:“那你想不想知道海城那边是什么妖怪在作祟啊?”
江小刁好奇心马上起来了:“什么妖怪?”
猫妖白了她一眼:“还真是没脑子。连人家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没头苍蝇一样去送死。”
江小刁:“你才是没头苍蝇呢!不,你是没头臭猫!”
猫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的脑子好好的在这里呢。好吧,我就告诉你吧,海城这边是一个修炼了千年的鱼妖。你还不够她塞牙缝呢。不过呢,她只对男人有兴趣。你聪明点,别去惹她,她倒也不会为难你。”
江小刁:“呸!本姑娘这次是来斩妖除魔的!”
猫妖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老者姿态长叹了一声:“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扯开老鼠嗓子唱歌: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江小刁实在受不了这难听的歌声了,紧紧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嘴巴里大声叫着:“太难听了,你到底是猫妖还是老鼠妖啊!”
猫妖转眼就不见了。江小刁想不到的是,要不是这个难听的歌声,恐怕她真的会呜呼哀哉了。
第二章 人鱼歌声
第二天上午。
江小刁赶到了海城后,第一时间就去求见海城城主。因为通常来说,官家掌握的情况一定比街头巷尾的流言要详实和客观。
城主听说江太师派女儿来了,自然是大喜过望,急忙亲自出来把江小刁迎了进门。
主客二人落座后,城主就简单扼要地说明了近期发生的怪事。刚一说完,一个衙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叫:“城主,大,大事不好了!”
城主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没看到江小姐在这里吗?”
衙役说:“海啸了海啸了,马上要漫到城里来了!”
城主怒道:“荒唐!我海城距离海边,尚有一段距离。再大的海啸也到不了这里。”
衙役知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赶紧说:“您先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城主和江小刁二人跟着衙役,快步向城墙走去。
刚一上城楼,两人就惊呆了。
今天天气很好,哪有半点海啸的样子?一股宽约一里的海水,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咆哮着,笔直地向海城冲过来。为什么要说笔直呢?
因为这股海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绑缚住一样,边缘是一条直线,像是被利刃切过的豆腐一样齐整。这与通常见到的涨潮,不,和常识中见到的海水完全不同,完全像是一个移动的固体立方体。
这个海立方移动的速度极快,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距离海城不到几百米的距离,已经肉眼可见。当清晰地看到这个水方块后,城楼上的人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天上依旧晴空万里,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在大地上的同时,也照耀着水方块。这个由海水组成的方块,是淡淡的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通常来说,海水固然很美,但是多少都会带有一种类似绸缎的质感。而这片海水所呈现出来的的晶莹剔透,没有人见过。
所有的人都沉迷在这片美艳得不可方物的海立方中,无法自拔。直到他们感觉到诡异。
城外的人纷纷拼命地向城里逃过来,可是不消片刻就被追上。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房屋、树木,所有的物体只要被卷入水立方,就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根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也就在这么一会儿时间,海立方已经距离城墙不到50米了。
人们反应过来,纷纷向城下跑去,希望能在海立方吞噬这里之前逃命。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没有半点希望,还是不知道是侥幸的心理,还是求生的本能,现在想到的是能逃一步算一步。
白发苍苍的老城主没有逃,依旧站在城楼上。面对着海立方用尽全力地说:“放过这些百姓吧!你想要什么?我全部满足你,哪怕是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城主语音未落,海立方从中一分为二,分成左右两条绕着海城城墙擦肩而过之后,在海城北面城门处再次合拢之后,像是那股束缚它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一样,水墙轰然倒塌,向外蔓延。
现在的海城,完全沦为了一座孤岛。
江小丫紧咬嘴唇,大声叫道:“何方妖孽在此兴风作浪?”
海风中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这歌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那等在岸边的风,是我传给你的讯号。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海边的海螺都知道,只是在默默地鸣唱。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夏天的风吹起秋天的蝉翼,一声声歌唱。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冬天的雪融入春天的花,你看蝴蝶在告白。
……”
歌声凄凉而婉转,四处弥漫着哀伤与憎怨。
但是无可否认的是,这歌声真美。
刚才还慌乱无措四散逃亡的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不,准确的说,是停止了一切动作包括呼吸。所有人都沉醉在这动人的歌声中。
海天之间出现了一个人影。非常奇异的是,尽管这么远,但是城楼上的人都能非常清晰地看到她的样子。
歌声暂时停止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在水中央。
黑色的如同海藻一样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称的皮肤像雪一样白皙。一双碧蓝的眼睛,似乎阳光下的波浪,微波粼粼。女孩上身完全没动,但却以极快的速度向海城移动着。等她到了城下江小刁才发现,水中隐约可见一条巨大的蓝色鱼尾左右摆动。
人鱼已经游到了城下。对着江小刁盈盈一笑:“小妹妹,我唱歌好听吗?”
江小刁吸了一下口水:“好,好听。”
人鱼露出白藕般的手臂朝江小刁招招手:“那你过来,我教你唱。”
江小刁看着海水,略有一丝迟疑。
人鱼微微歪了歪头,又开始唱了起来:“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江小刁立即沉醉在歌声里,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这时,一阵老鼠咬风箱的刺耳声音响了起来:“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包括江小刁在内的所有人都一下子醒了过来。
江小刁看着已经踏出城墙的一只脚,冷汗刷地冒了出来。她感激地望向昨晚这只讨厌的黑猫。
人鱼似乎乏了,用一只手捂住嘴:“浅草,你至于吗?”
黑猫眼里似乎冒出火来:“流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现在这海城有多少百姓要遭到你的毒手?我现在觉得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来她们相互认识,看上去应该还有过节。流殇这个名字还真的挺配这条美丽的人鱼的。不过,一想到这只猥琐的黑猫居然叫“浅草”,江小刁就觉得一阵恶寒。
流殇柔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海水,伸出一只手轻轻撩动着:“浅草,你知道吗?有时候,你以为的对不是对,你看到的错不是错。”
浅草冷笑着说:“靠声音蛊惑凡人向你许愿,然后通过障眼法让人以为美梦成真,从而吞噬凡人的魂魄为你所用。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流殇昂起头,面朝天空,乱发飞舞,大笑起来:“天谴?”
说完这句话,回头蔑视地看着众人:“在天眼里,尔等众生不过如同蝼蚁而已。”
江小刁疾声应道:“不!我父当朝江太师说过,天道昭昭,自有公论!”
流殇一脸讽刺地看着江小刁:“何谓天道?何谓天理?谁代表天?你父亲?自有公论?这个公是谁?是这些草芥不如、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可怜可悲的人吗?”
江小刁摇摇头说道:“我父亲还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
流殇笑得更加放肆了,伸出如葱般的玉指,直直地指向天空:“你是说这漫天诸佛?”
说到这里,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我问你,洪水肆虐时这神佛何在?瘟疫蔓延时神佛何在?兵荒马乱时神佛何在?天旱地裂时神佛又何在?”
流殇缓了一口气:“或者说,这些灾难本就是这漫天神佛给予你们这些卑微的人类的?他们所代表的天道就是为惩罚你们的不敬而存在?”
江小刁等人一时顿口无言。
流殇露出一脸怜悯的神色:“你们这些可怜又无知的人啊,还心甘情愿地被奴役驱使。你们就没想过一个问题吗?神从哪里来?又如何能神通广大?难道不是靠你们这些信徒的供奉获得的念力?醒醒吧,不要让这天,再遮住了你的眼!”
浅草冷冷地说:“那你想怎么样?”
流殇一字一句地说:“苍天不公,当立厚土;漫天神佛,烟消云散!”
浅草大喝一声:“大胆!废话少说,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妖女!来吧,我倒要看看,除了靠歌声蛊惑人心,你还有什么伎俩!”
第三章 除妖门
流殇淡淡地摇摇头:“浅草,看在你是他师妹面上,我不和你计较。”
浅草一听这话,瞬间两只猫瞳现出厉然之色。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连尾巴也不例外。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之后,化为人形,向流殇直扑过去!
它快,流殇更快!
当浅草即将扑到流殇身上时,流殇鱼尾一摆,扎入水中消失不见。
浅草只得气恼地踏波而行,回到城楼上。
江小刁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少女。只见她脸有薄怒,明眸灵秀,肌肤胜雪。身上一袭水绿色曳地长裙,在海风中飞扬。透明清澈的水珠,从她乌黑的发梢,滑落下来,像是一串不断滴落的水晶珠链。水珠慢慢流过她雪白的肌肤,似乎连她的脸庞也美丽得几乎透明,吹弹可破。
浅草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重重地跺了跺脚,一脸不甘地说:“还是让这个妖孽溜了。”
海城城主上前作了一个揖:“多谢仙姑。今日若不是仙姑下凡,恐怕我海城数万百姓,尽遭这妖女毒手。”
浅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城主不必如此多礼。降魔卫道,原是我辈修行中人的本分。”
江小刁哭笑不得,你自己不也是妖吗?猫妖。可是内心里却怎么也无法把现在这化为人形的浅草和那只阴森森的黑猫联系在一起。
海城城主恭敬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我海城百姓对仙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等此劫过后,我等必当为姑娘塑金身,供香火。”
浅草笑意盈盈地说道:“这倒不必了。”
海城城主忙说道:“要的要的,这是一定要的。老朽尚有一冒昧之请,仙姑菩萨心肠,能否施法把这周遭海水退去,也好令我们这海城百姓,早日恢复正常生活?”
浅草的一双柳叶眉微微一扬,看着江小刁说:“这事啊,您老还是找我们这位江大小姐吧,她可是江天师的传人哦。”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江小刁一跳三尺高:“不帮就不帮,挤兑本小姐有意思吗?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以为就你能,我这就给我父亲写信。我就不信他老人家来就搞不定。”
浅草微微一笑:“江天师亲自前来,自是手到擒来。不过江大小姐想过没有,您这信怎么送到天师手里呢?”
众人正在疑惑之时,浅草从地下捡起一段枯枝,从城墙上丢了下去。枯枝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坠入了城墙外的海水中。
令人惊异的事情又发生了。枯枝并没有漂浮在水面上,而是直直地向下,沉到海底。
浅草轻轻叹了一口气:“就算你把树枝换成棉絮鹅毛也是一样。”
海城城主骇然道:“仙姑是说,围着咱们这海城的海水,无论任何东西遇水即沉,舟船无法渡过?”
浅草点点头:“这不是普通海水,是龙宫深处的九幽冥泉。”
海城城主不可置信地说:“难道这妖女法力如此高深,竟然能号令龙王爷吗?”
浅草轻轻摇头:“这倒未必。不过其中定有蹊跷。”
海城城主面色苍白:“也就是说,这城中数万百姓,全部得活活地困死饿死在城中?”
不待浅草回答,海城城主颤颤巍巍地跪下:“老朽老迈无能,死不足惜。只是可怜这些百姓何辜?求仙姑和江大小姐大慈大悲,救救百姓。”
浅草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城主放心,无论如何,此事我必全力以赴。”
。。。。。。。。
夜幕降临了。
和城主等人一起吃完晚饭之后,浅草对江小刁说道:“你随我来。”
江小刁随着浅草回到了房间。
浅草一边点燃烛火一边开口问道:“小刁,你是不是现在还以为我今天白天说的,此事还是得找你,那话是在挤兑你?”
江小刁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其实你老早就看出来了爹爹并没有叫我什么是不是?”
浅草点点头,没有否认。
江小刁继续说道:“那你明明知道我没什么法力,不是故意挤兑我是什么?”
浅草幽幽地一叹:“其实我真没有挤兑你。”
江小刁:“那你是什么意思?”
浅草把灯芯拨亮了一点,柔和的灯光照着她柔和的脸庞,显得无比宁静。
浅草坐回到桌子边:“小刁,其实你应该能想到的。我现在是妖身,龙王爷是正神。以我现在的修为,直接与正神相对,虽不至于灰飞烟灭,功力也是大为损耗。并非是我怜惜这微不足道的修为,只是我还要留着这有用之身,去对付那妖女。”
江小刁不解地问:“妖不都是坏的吗?”
浅草微微一笑:“人都是好人吗?”
江小刁摇摇头:“不是。有好人,也有坏人。”
浅草点点头:“那既然有坏妖,为什么不能有好妖呢?”
江小刁想了想说道:“也是。今天我也听到你说什么修行中人,还有要除魔卫道。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自己是妖,难不成你要除你自己?”
浅草眼里闪出无比的悲凉:“其实我原本不是妖,现在这个人身是我的真身。”
江小刁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只听说说妖要修炼很多很多年,才可以化为人形继续修炼。你本已是人身,却堕入妖途?”
浅草苍凉地笑了笑:“原本我不仅是人身,而且有修为在身。算起辈分,我还是你的师姐呢。”
江小刁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浅草淡淡地问道:“你父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他的一身本事从何而来?”
江小刁想了想回答:“父亲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个。不过,朝廷历代有天官,相必是学自官家太史令吧。”
浅草摇头说道:“不是。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除妖门?”
江小刁点点头:“这个我倒是听说过。这个门派与其它修仙门派不同,他们是依靠除魔卫道提高修为,最终得到升仙。只要哪里有妖祟,他们自会前往除妖。不过这个门派的传人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听父亲和手下的人交代过,如果遇到除妖门的人,须礼遇有加。”
浅草笑道:“那是因为,江天师本就是我们除妖门的人。”
江小刁跳了起来:“不可能!我江家世代在朝于太史令任职,父亲更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天师!”
浅草淡然地说道:“你先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
接下来浅草便给江小刁叙述了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惊心动魄的往事。
第四章 龙十三郎
浅草眼里露出沉思的神色,然后缓缓地讲起除妖门的事迹。
天下道家,流派众多。按照学理分有积善派、经典派、符录派、丹鼎派、占验派五类。按地区分有龙门派、崂山派、遇山、华山派、鹤山派、霍山派、武当派等。还有按照创始人分的混元、全真、天仙等派别。无论哪一支派别,均讲究“道法自然”,讲究的是个人修为,修行的目的是追求长生不老,乃至白日飞升。
这除妖门虽是道家一脉,但其理念却与其他教派有些许不同。除妖门认为,国泰民安,四海清平之时,世间阳气旺盛,则妖魔鬼怪难以遁形;而天下大乱,朝纲崩坏之际,世间正气式微,则魑魅魍魉横行。同时,又会存在一些反向作用。比如,如果修炼中的妖魔鬼怪,没能被及时清理的话,世间的阴气就会越来越壮大,反过来引起人间的动荡。
通过除魔卫道提高自己的修为,最后达到白日升仙。除妖门这个派别的根本理念就基于此。他们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战乱时出山救黎民于水火,太平时则隐世修行。因而,他们的修行法门主要为驱鬼捉妖,镇压僵尸,诅咒解咒。
除妖门从祖师爷起,就一直按照这个方向修行。直到三十年前,一个不世出的杰出人物和一件重大变故事件出现,改变了这一切。这个人就是江小刁的父亲,现在的天师江浩然。而这件事,则是一直到现在都令修行中人心有余悸的“龙十三郎”事件。
。。。。。。。。
龙十三郎,是东海龙王最小,也是最器重的一个儿子。据传闻说,龙海龙王有意将来将王位传给他。所以上天去参加王母蟠桃会时,将龙宫事务全权交由他代理。
那时,天下已连续三年大旱,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东海龙王去天庭后,龙十三郎便拿出令牌行云布雨。毫无疑问,这是触犯天条的行为,于是天庭派出天兵天将捉拿龙十三郎。
这个消息传到人间之后,凡人中修行者分为了两个对立的阵营,以老一辈为核心的修道者一方认为,上天神圣不可侵犯;而以年轻热血为核心的一派则认为,龙十三郎拯救天下苍生,有功无过,于是站在他这一边。更令人不曾想到的是,这龙十三郎交游广泛,与九州各路散仙结拜手足,有三十六洞七十二府的三界诸妖粉丝,在水族中更有大量追随者。群情激昂地要求释放龙十三郎。
此举令天庭颜面大失,为显示天威不可犯,下令将龙十三郎押往剐龙台剥皮抽筋,以儆效尤。处决龙十三郎的消息一经宣布,便成了引爆反对者们心中怒火的导火索。拥护龙十三郎的人、仙、妖聚集一起,直接劫了剐龙台,救下了龙十三郎。不仅如此,更是有人喊出“苍天不公,当立厚土;漫天神佛,烟消云散”的口号。
一场涉及到天界、仙界、妖届、水族、人间的诸神之战即将爆发。
在除妖门中,也分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以大师兄萧清风为首的一派认为应该站在天庭一边,除魔卫道;以三师兄吕德元为首的一派则认为应该明辨是非,而不是以出身论。两派之间争论不休,最终分别加入了不同的阵营。
只有一个人超脱事外,持另外一种观点,这个人就是江浩然。他认为,对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应该做出对天下苍生最有利的选择。如果双方都继续这么极端处理,必是玉石俱焚的后果。不过,由于他人轻言微,他的话没有人在意。
天庭与拥护龙十三郎的造反者展开了厮杀。历来对天庭不满的妖魔鬼怪纷纷出山,加入龙十三郎的阵营对抗天庭。双方大战了三次,死伤无数。此时,几个蛰伏已久的大魔王眼见天下大乱,趁天庭全力对付龙十三郎之际,纷纷跳出来自立为王,为祸人间。
直到双方精英死伤殆尽,终于有人想起了当初江浩然的观点。天庭将其传唤上天谋划一番后,江浩然孤身一人前往龙十三郎大营。没有人知道江浩然与龙十三郎两人谈话的内容是什么,只是两人谈完之后,龙十三郎坚定地遣散了所有部族,并随江浩然上天受审。
事后正如龙十三郎给大家所承诺的,天庭并没有追究这次造反者的责任。只不过再也没有龙十三郎的任何消息。有人说他通过自尽换得天庭谅解,不追究其他人;有人说他被囚禁在地府某处;还有人说他从此看破,独自隐世修行。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总之,龙十三郎事件了了之后,天庭便腾出手来收拾那些自立为王的各方大魔王势力。人间的名门正派也在江浩然的带领下,协助天庭除魔卫道。不多久,天下便又恢复了太平。而屡立奇功的江浩然,也被圣上册封为天师。
除妖门老掌门在征讨魔王的战斗中身负重伤不治身亡,大师兄萧清风登上了掌门之位。而当初加入龙十三郎的一派,幸存下来的则悉数被视为叛徒逐出门外,其首领吕德元更是不知所踪。
。。。。。。。。
故事讲完后,浅草静静地看着江小刁:“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说此事,还需你们江家的人出面了吗?”
江小刁一脸傻乎乎地摇头:“不知道。”
浅草娥眉微微一皱:“你想想今天流殇那妖女最后说的什么话?”
江小刁记性倒是不差的:“苍天不公,当立厚土;漫天神佛,烟消云散。哦!我明白了,这妖女是龙十三郎的部属,对吗?”
浅草面色一冷:“对流殇这种妖女,应该用余孽这个词!”
江小刁嘟着嘴:“你是想让我像父亲那样,去说服她吗?可是我和她没什么交情啊!”
浅草摇摇头:“不。尽管龙十三郎罪孽深重,但其本质还算善良。而像流殇这种妖女,已经是无可救药的恶人,没办法说服的。我现在担心的是东海龙王那边……”
江小刁想了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围困海城的是龙宫深处的九幽冥泉。也就是说,东海龙王被妖女打败了,现在连龙宫都被占领了。所以,流殇才能调出九幽冥泉。”
浅草细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比这种情况坏得多。那就是东海龙王和流殇妖女是一伙的。”
江小刁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东海龙王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浅草冷冷地说:“为亲身儿子报仇,这个理由够不够?又或者,龙十三郎并没有死,而是被流殇妖女抓住,用以胁迫东海龙王。这些都有可能。否则,即便流殇妖女再大本事,也不可能攻占龙宫,而没有半点消息泄露出来。”
江小刁疑惑地问:“那为什么非得我们江家的人去呢?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去了也是送死。”
浅草认真地看着江小刁:“所以这是在赌。我们赌的是情况只要不是我刚才说的那两种,那么东海龙王即使谁都敢动,也不敢动你。”
江小刁不解地问:“这又是为什么?”
浅草看着江小刁,脸上流露出温暖的笑容:“因为你父亲,也就是我二师叔,是唯一一个知道龙十三郎下落的人。”
第五章 因为爱情
听到这里,江小刁惊讶的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下:“什么?二师叔?”
浅草回答:“是的。浅草是除妖门现任掌门人萧清风座下弟子,江天师是我师傅的二师弟。”
江小刁:“那浅草姐姐你是拥护龙十三郎还是拥护天庭的啊?”
浅草微微一笑:“傻师妹,那是长一辈时候的事,那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呢。我当然是除魔卫道的正派人士了。”
江小刁心里觉得有那么一点失望。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深处隐隐觉得,龙十三郎他们才是对的。不过尽管天真刁蛮,倒也知道哪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于是换了个话题:“浅草姐姐,那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成妖身呢?是被猫妖夺舍了吗?”
浅草眼里一丝悲哀之意闪过,回答道:“不,是我自己愿意的。要说夺舍,应该是我夺了这猫妖的舍。”
江小刁骇然:“怎么可能!要知道妖不管道行多高,都不可能直接修炼成仙。必须要先历尽千辛万苦修炼成人,才可能继续修炼成仙。而你却反其道行之,这不是堕入了魔道吗?再要修炼回来,那可是困难重重啊。”
浅草眼里的悲哀之意更甚,不过随即变得无比坚毅:“是这样,不过我不后悔。为了他,哪怕粉身碎骨又如何?不夺妖身的话,以我的修为,根本不是流殇那妖女的对手。”
江小刁恍然大悟:“浅草姐姐,你之所以夺猫妖的舍,是因为流殇是人鱼,猫可以克制她?”
浅草恨恨地吐出一个字:“是。”
江小刁又不明白了:“你和流殇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浅草冷然回到:“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浅草身为除妖门中人,降妖除魔是我的本分。”
江小刁眼睛骨碌碌一转:“不对,一定有其它原因。毕竟除妖门除魔卫道也是为了自身修为,不可能为了除一个妖让自身堕入妖道。”
浅草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这些就不用你管了!”
江小刁可不是那种你说让我别管我就别管的乖乖女,自顾自地说:“刚才你说了一句‘为了他,粉身碎骨又如何’,那么也就是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他’是谁啊?”
浅草生气了:“闭上你的嘴!”
江小刁继续自顾自地说:“能让一个女孩子死心塌地的这么做的,只有一种可能:因为爱情。”
浅草厉声说:“你再继续说下去,我就不理你,我走了。”
江小刁马上换了副撒娇的口气:“别别别,姐姐,我不说了不说了。”
浅草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就早点睡,明天还有事。”说完自己先上床了。
江小刁走过去吹熄了烛火,也爬上了床。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睡意。睁着两只大眼睛想着:什么样的男人,又是什么魔力,才值得让神仙一样的浅草姐姐这么付出呢?是爱情吗?那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嘛。我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就这么怀着少女的各种美好憧憬迷迷糊糊进入了梦想。
睡在另一边的浅草失眠了。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是江小刁刚才说的四个字:因为爱情。
。。。。。。。。。
东海龙宫。
龟丞相两条小短腿飞快地移动着,显得无比滑稽。他跑到龙王面前跪下:“大王,大大大大大事不好了!”
龙王不满意地训斥道:“老乌龟,你别老是学西游记里巡山小妖说话好不好?”话一出口,想到当年那猴子,不由得菊花一紧。
龟丞相哆哆嗦嗦地说:“禀报大王,九九九九九幽冥泉没,没,没……”
龙王早已经习惯了猜测自己这位丞相的下半句,于是接口问:“九幽冥泉没能冲垮仙人岛?”
龟丞相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是是。”
龙王镇定地说:“没冲垮就没冲垮嘛,再想别的办法不就行了。何必如此惊慌?”
龟丞相急得脸都红透了:“九幽冥泉冲冲冲冲冲,冲海城城城城城……”
龙王脸色大变,一把揪住龟丞相的脖子:“你说什么?九幽冥泉把海城冲没了?”
龟丞相吓了个激灵,结巴也好了:“这,这倒没有。海城现在是被围住,还没有被冲掉。”
龙王擦着脸上扑扑下掉的冷汗:“还好还好,还有得救。若是把海城冲了,丢了数万百姓的性命,我非得上剐龙台不可。来人啊,将我的官服拿来,我现在就上天禀报天庭。”
龟丞相急忙上前阻止:“大,大王不可。”
龙王皱着两条长眉:“有何不可?”
龟丞相终于一口气说顺了:“大王,放九幽冥泉没能冲掉那鱼妖的老巢仙人岛,现在围住了海城。事情没解决,您现在去禀报,那也是办事不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龙王沉吟道:“依丞相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理?”
龟丞相奏道:“依愚臣之见,不如点起本水族兵将,速战速决,剿灭鱼妖。再上报天庭,就是个功过相抵了。”
龙王抚摸着长须:“明显这鱼妖是我那逆子余孽一党,当年那些逆贼天庭都没能剿灭。也不知道是否重新聚集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们力量不够啊。”
龟丞相急忙说道:“那也得先去打一阵。不然打都没打,上天庭之后更不好解释啊。”
龙王点点头正准备下令时,突然记起一事:“丞相,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那逆子回来了?”
龟丞相又打了个哆嗦:“那就更加得去了。至少大王您这大义灭亲的态度得在这儿啊。”
龙王如梦方醒,大声叫道:“传令,所有水族兵将立即在龙宫门口集合!”
片刻后,什么拿着枪戟的虾兵,拿着刀斧的蟹将,什么张着硬壳的河蚌精、布满毒汁的蛤蟆怪,还有什么鳞片闪闪的鲤鱼妖,吐着信子的水蛇精,收到命令集合后,在龙王的亲自带领下,浩浩荡荡杀向流殇的巢穴仙人岛。
第六章 仙人岛
仙人岛。
和往常一样,流殇一个人进入了位于仙人岛上唯一一座小山山腹深处的密室。因为她进来带来的空气流动,这条长长的甬道两边墙壁上挂着的油灯摇曳起来,映照在她那美丽得无以伦比的脸上,增添了一丝神秘。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房间。里面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一桌、一椅之外,只有一个摆在尽头的一张由千年寒冰制成的,长约2米、宽1.5米,高约1米的台子。台子四周,不断有烟雾袅袅升起。
台上躺着一个极美的男子。身如玉树,一身纯白色的薄衫微微有些湿,将原本绝好的体型更是凸显得玲珑剔透。头发有着黑玉般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俊美绝伦的脸上,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尽管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还是给人一种英气逼人的感觉。
流殇走到男子身边,如水的眼波含着万般柔情,伸出一双洁白的柔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对着男子柔声说道:十三,十三,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
说完细细地端详着男子的气色,又细细地为他把着脉搏。
躺在寒冰台上的俊美男子,果然就是当年翻云覆雨的龙十三郎!
气若游丝的龙十三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把好脉后,流殇弯下腰,红唇在龙十三郎耳珠上轻轻一吻。重又站了起来,转身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暗捏口诀双手一挥,地面一块青石板应声翻开,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来。原来这身处山腹的密室之下,竟还有密室!
流殇聚音成线,对着密道口念着:“金字237、238,木字691、692,火字31,土字1129,出列。”
说完,轻启贝齿唱了起来:
劝君一饮酒,金镂玉衣黄丝绸,贵妃出浴媚眼勾;
劝君二饮酒,汉白阑干楠木座,富贵荣华到皓首;
劝君三饮酒,塞上风寒何须记,将军千里觅封侯;
劝君四饮酒,江南春风绿杨柳,琵琶美人半掩袖;
……
劝君十饮酒,黄土枯坟无人收,不如就此醉方休。
这首《十饮酒》唱完,从密道口鱼贯爬出几个衣衫褴褛的成年男子,目光呆滞地排成一排,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神态,痴痴地望着前方。每个人脸上都刺着字,正是刚才流殇念到的号码。
流殇站在金字237号面前,用令人沉醉的柔缓声音开口:“明白了,你的愿望是永远衣食不愁。看吧,这上好的绸缎,春江行的;这首饰,是钱福记的;这人参,来自长白山;这燕窝,产自琼崖绝仞。还有这个,这个,都是天下最好的,这些都是你的了。”
金字237号涎水从口角流了下来,眼里欣喜万分,迫不及待地向前走去。直走到寒冰台边站定,伸手去抓那些不存在的锦衣玉食。
当金字237号的手触碰到龙十三郎身体时,流殇暗捏口诀,吐出一声清亮的“拙”字,同时右掌平推,击在金字237号的背心!
金字237号魂体踉跄地从肉身中跌了出来!
流殇双手一翻,捏了个手印。只见她双手拇食中三指相抵,两片朱唇快速地张合念着口诀。不消片刻,金字237号的魂体化为一缕金烟,从龙十三郎鼻孔中钻了进去!
金字237号肉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流殇拍了拍掌,从地下密道口又爬出两个穿着深蓝色短打劲装的汉子。与先前上来的人不同,这两人脸上刻着“水”字。
两人也不言语,轻车熟路地架起金字237号的尸身,从原路返回地下。
两人走后,流殇走到木字691号面前,直视着木字691号的瞳孔,缓缓开口:“让我来看看你要的是什么?嗯,嗯,我知道了。你想要当官。你看那是什么?是的是的,是官印。你知道的,同样是当官,有官管的官,有管官的官。前面那颗官印,是本朝吏部尚书的官印。只要你拥有它,天下百官由你掌管。”
木字691号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寒冰台边站定,伸手去抓那颗虚无的官印。
同样,当木字691号的手触碰到龙十三郎身体时,流殇将他的魂体从肉身中击了出来,取出木字691号化为一缕绿烟的魂体,从龙十三郎鼻孔中飘进去。
接下来,金字238,木字692,火字31,土字1129等人的魂体一一灰飞烟灭,进入了龙十三郎的身体。
把几人的魂魄炼化之后,流殇明显已经累了,上前再次给龙十三郎把脉,片刻后自言自语地说:“金属性旺了点。”
说完支撑着疲倦的身体高声叫道:“火字762号,出列。”
把从地下爬上来的火字762号魂魄炼化后,再次去给龙十三郎把脉后,懊恼地顿着足:“又失败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
这时房间角落里的不起眼的铃铛响了。
流殇喘出一口粗气,向外走去。
。。。。。。。。
刚一走出密室,一个看上去二十三、四的俊朗青年迎上前来,行了个礼。
流殇说道:“德元,看来你的修行又提高了不少,现在已经可以驻颜在任何年龄段了。”
原来这人竟是当年加入龙十三郎阵营,江天师的师弟、江小刁和浅草的三师叔吕德元。
吕德元应了一声“喏”之后说道:“以后如非必要,就驻颜在这个年龄了。”
流殇点点头:“也好,挺精神的。”
吕德元心中暗想:流殇,你知道吗?我要把时光永远地停在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
虽然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流殇,吕德元心里暗暗心疼。开口说道:“岛主,其实你不用每天自己一个人这么顶着。要不,从明天起,我来替你几天吧。”
流殇摇摇头:“不了,这事还是我来吧。”
吕德元说道:“岛主,是不是确定只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完全均衡,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才能救回十三兄。”
流殇肯定地点点头:“这点我确定。”
吕德元面露难色:“可是哪里有那么巧?固然,每个人都有个五行属性,但是大小都不等,怎么可能配的完全一样?”
流殇坚定地说:“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吕德元叹了一口气:“可是每次施法都要耗费你的真元,你又能支持多久?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集所有人之力。一次性的添加,哪个少了加哪个,这样底数大了,成功的几率大一点。”
流殇摇摇头:“不行。第一,虚不受补。大量的阳气猛地一次冲入十三郎身体,他受不了的。第二,五行重量完全相等,成功的概率实在太小。自我开始救治十三郎,就不断需要大量的活人。现在已经引起了注意,而且越往后走,恐怕闹得越大。远的不说,眼下龙宫恐怕就要来找麻烦了。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把真元耗在这上面,无法抵御外来的风险。”
吕德元豪情顿生:“怕什么?就算是天庭来了又如何?咱们又不是没干过。我这就通知各路人马过来。”
流殇忧心忡忡地说:“不是,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吕德元忙问:“那是什么?”
流殇揉着太阳穴:“十三郎完全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救天下百姓!魔王要……”
吕德元急忙追问:“魔王要怎么样?哪个魔王?”
流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十三郎话说到这里就断了。”
吕德元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个藏在暗处的魔王?”
流殇没有回答,两眼失神地望向远方。
第七章 牢内密谋
地牢里的阴冷,令人感觉骨头缝都发酸。
脸上刻着“金字239”的李堂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重新又坐回角落。
随着一阵咣当咣当的响声,脸上刻着“水”字的蓝衣劲装大汉把火字762号的尸身拖下来。像是拖一条死狗一样,甩到了对面的刻着“死”字的囚牢中。
和李堂配同一个囚牢的玄真子,脸上刻着“金字247”。身上穿的道袍,由于一直没有换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这时,坐在旁边的脸上刻着“金字240”的老者对玄真子说道:“看来很快我就要去对面了。道长,老朽走后,看在同遭此厄运的份上,拜托你帮我做个超度吧。”
玄真子摇摇头:“恐怕未必。”
老者叹道:“道长,你就别宽慰我了,你看我们这金字房,已经到了238号了。”
玄真子说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看出了一些端倪。原本都一直都基本上是按号码顺序,但是最近打乱的情况越来越多。比如,刚才火字31号之后,直接跳到了762号。”
老者说道:“这能说明什么?”
玄真子:“于是我明白了,这妖女必定是依靠吸纳我等的阳气,在修炼什么邪功。而这邪功必须是要五行完全均衡。”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爬了过来:“道长,什么叫五行均衡啊?”
玄真子看了一眼少年:“宇宙万物,皆由金木水火土五行组成。我们凡人命理中五行排列或多或少数量不相同,占最主要的成分的即为这个人是什么命。比如我们这件囚牢里所有人命理中,金都是最多的。”
少年不明白地问道:“那妖女只要各种命理的人一样抓一个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抓我们这么多人?”
玄真子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我这么和你说吧,比如一个人的命总重量是5,第一个人五行重量排列为1、1、1、2、0,另外一个人是0、0、1、4、0,相加起来是1、1、2、6、0。就要这样一直用人累加,直到五行重量完全相同。”
少年继续问道:“那也用不了多久,总可以配上啊。”
玄真子摇头叹道:“可是如果重量的基数是0.01呢?”
少年呆在那里,这样的话组合就实在是太多了,基本上无法完全相同。
玄真子继续说道:“更何况,每个人的命理总重量是不同的。有的人命重,有的人命轻。”
老者眼里闪出一线希望:“那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就是看运气。如果正好哪天,妖女配对成功了,其他人就可以活下去了?”
玄真子摇头道:“即便如此,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没用了,会不会直接全部丢到海里喂鱼还不可知。何况,谁知道妖女还有没有第二轮的修炼呢?”
囚牢里的所有人,眼神又黯淡下去。
玄真子继续说:“目前来看,妖女最缺的是土命,现在已经排到一千多号了,其他的都是去搭配土命。最不缺的是火命,所以火命也是最早打破顺序的。”
少年偷偷地指着看管他们的“水”字蓝色劲装,反驳道:“道长说的不对,妖女最不缺的是水命。”
玄真子笑道:“这个自然。妖女本就是水怪。所以水命的人对他修炼没什么用,就用来看管咱们了。”
老者指着“死”牢,摇摇头:“说这些有什么用?迟早还不是要到对面去?”
少年带着一丝希望对玄真子说:“道长,你懂这么多,你有什么打算?你说说,咱们都听你的。”
玄真子摇头叹道:“贫道已下定决心,一到被妖女叫到号,贫道立即咬舌自尽,宁死也不给那妖女做修炼用的道具。也没辱没我龙门派的名声。”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堂配突然开口叫道:“呸!窝囊废!”
玄真子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贫道虽力所未逮,自尽谢罪倒也算得上舍生取义了。如何窝囊了?”
李堂配说道:“别说你一个人自尽了,就算咱们全部自杀,有什么用?到时候妖女必又去抓更多的人来,死的人更多。”
玄真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响挤出一句话来:“那你说怎么办?”
李堂配一声冷哼:“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大家听我的,咱们团结起来,和那妖女拼了!”
当即有人问:“怎么拼?”
李堂配说道:“我都想好了,明日等到他们开门进来带人时,咱们一拥而上,干掉这些助纣为虐的水字看守,打开所有牢房,一起冲出去和妖女大干一场。”
这话一出,倒是有几个人蠢蠢欲动。
几个脸上刻着水字的看守注意到,平时都是死气沉沉的牢房里,今天金字房里好像一直交头接耳,有点闹腾。当即二话不说,提起水火棒,打开金字房牢门,冲进来就是一顿乱棒,打得一群犯人一个个哭爹喊娘的。
看到犯人们老实下来,几个看守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出去。最后一个一边锁上牢门一边说:“到了阎王那边好好求一下,转世为人的时候能像爷爷这样,生个好的水命!”
看守走后,几个刚才挨了打的犯人的怨气就都发泄到李堂配身上。
“都是你害的!”“李堂配你还以为自己是衙役呢!”“什么东西,还想学陈胜吴广!”
李堂配欲辩无力。
玄真子出来给他解了围:“各位,稍安勿躁。其实这位兄台说的也不无道理。”
有人说了:“死道士,还想让咱们挨打啊?”
玄真子压低声音说:“大家听我说,刚才这位兄台说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们真的可能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这么一说,人的希望又出来了,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聚拢了过来,但都尽力地压低声音,避免被看守注意到。
玄真子用只有周围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刚才我提到自尽的时候,这位兄台说如果那样的话,妖女必定会去祸害海城更多的人。于是我想到了一点,最初被抓上岛的,都是被妖女歌声迷惑了,进入了幻觉来到岛上的。后来,由于上岛的人全都没有回去,引起了岸上的人的警觉。我这一批人就是岛主请来降妖的。唉,只怪我等学艺不精,不是这妖女的对手。”
老者劝道:“道长别自责了,先说说咱们有什么机会嘛。”
玄真子说道:“现在已没有人出海,妖女必定得去抓岸上的人。”
这时有几个新来不久的插嘴说道:“道长说的对,我们就是在家里的时候被迷惑的。”
玄真子点点头:“现在这么多人口失踪,已经不是海城能解决的。我猜测现在海城已经上报,朝廷必定会派出兵马,还有像我们龙门派这样的各路修行正派,也会纷纷赶来。如果江天师亲自前来,妖女岂不是束手就擒?那时候妖女必定顾不上我们,咱们趁势而起,来个里应外合!”
众人感觉希望的火苗又燃起来了,脸上纷纷露出激动的神色。
老者问道:“那我们怎么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攻打这仙人岛?”
玄真子说道:“这个简单。妖女基本上每日都有从我们这里带人,只要连续三日没带人上去,必定是自顾不暇。那时就是我们脱身的最好时机。”
李堂配指着死牢里的尸体又开口了:“道长,到时候我们得把他们也都带回去。”
玄真子叹道:“他们都已经死了。只能等出去后,我等再给他们做法事了。”
少年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他们已经死了,妖女还留着尸体干什么?”
玄真子摇摇头:“妖女的心思谁能清楚?”
正在牢里计议如何自救的这些人却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变故。
第八章 东海龙王
前往侦查的夜叉飞速踏浪而来,大声禀报:“大王,前方就是仙人岛。”
东海龙王顺着夜叉指的方向望去,心里不由暗赞:好一座仙人岛!
纯净的天空上,云朵赤紫交辉,瞬息万变。有的象万马奔驰,有的象神牛角斗,有的象凤凰展翅,有的象孔雀开屏……日轮掀开云幕,撩起霞帐,披着五彩霓裳,像一个飘荡着的宫灯,冉冉升起在天际。
海面上浮光耀金,与满天朝霞和茫茫云海融为一体。云霞雾霭相映,岚光宝气闪烁。海天之间,一座岛屿如世外仙山般耸立而起。影影绰绰间,看到岛上郁郁葱葱,花树相辉。奇石异鸟穿梭其中。
一位绝代佳人从岛上款款而行到海中,向龙王这边迎面而来。身后竟也跟着一群水族。
龟丞相也不顾自己的口齿,摇头晃脑地吟了起来:有,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肠,肠,肠。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哀弦微妙,清气含芳……
龙王一个大嘴巴打了过去:“老乌龟,你当这是科举考场吗?咱们是来剿灭妖女的!还和媚心肠,和媚你个头!”
龟丞相大头一缩,躲开了龙王的巴掌,嘿嘿笑着说:“不,不好意思啊。改,改不了我这文,文人雅士的臭臭臭脾气。我再来啊!”
说完迈开小短腿走到队伍前面,冲对面大声喝道:“呔!对,对面的听,听好了!吾乃东海龙宫首席大学士,当今东海龟丞相是也。尔,尔等何人?速速报,报,报上名来。”
流殇掩着嘴一笑,学着龟丞相说话:“龟,龟,龟丞相,小,小,小女子这厢有,有,有礼了。丞,丞相远,远道而来,未,未及时相迎。还,还,还望丞相恕,恕罪。”
仙人岛上的水族哄堂大笑。龙宫这边的水族也不禁忍俊不禁,但只敢偷偷地憋笑。
龟丞相气得说话更加艰难了:“流,流殇!不,不,不许,许,许,学我说话!”
流殇也不再继续拿龟丞相的生理缺陷取笑,而是巧笑倩兮反问:“丞相既然识得小女子是流殇,方才不是多此一问么?”
龟丞相一时语塞,两只小绿豆眼骨碌碌地转了两圈。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帛念了起来。也不知道其中的内容背了多少遍,这次倒是不口吃了:《讨流殇檄》
伪临朝流殇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龙子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泊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龙子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人神之所同疾,天地之所不容……
龟丞相正摇头晃脑,念得唾沫横飞,被流殇打断了。
流殇盈盈一笑说道:“丞相抄别人文已经很辛苦了,现在再莫要念得这么辛苦了。”
龟丞相满脸通红:“谁,谁说本丞相抄,抄的?本丞相这是文,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流殇大笑道:“敢问丞相,开篇即给小女子定了个伪临朝者的罪名,不知小女子何时称王?何日称帝?又何时何地临朝过?”
龟丞相被说得哑口无言。
流殇继续说道:“丞相接着说小女子‘昔充龙子下陈,曾以更衣入侍’,请问是否丞相亲眼所见?莫非我们东海丞相,堂堂水族一品大员,如此关心龙子婢女的春闱之事,竟还曾专门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去听墙角?”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仙人岛这边起哄了,就连龙宫那边也是哄堂大笑。
东海龙王看这场景,再继续闹下去,恐怕丢脸更大。于是板着脸威严地说:“流殇!休要逞口舌之利。”
见到龙王,流殇收起了调侃的语气,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流殇见过大王。”
龙王颔首道:“既还识得本王,还不赶紧退去九幽冥泉,束手就擒。随本王上天庭,等候发落。”
流殇依旧是语气恭敬地说道:“取无辜百姓性命,流殇自知罪孽深重。不过实有难言之隐,还望大王高抬贵手。待这件事一了,流殇自会自缚谢罪,任凭大王处置。千刀万剐,小女子绝无怨言!”
东海龙王大声喝道:“贱婢大胆!你本不过是我那十三逆子的婢女而已,竟敢同本王讨价还价!”
流殇话中绵里藏针:“婢女地位卑下不假,不过倒也明辨是非。”
东海龙王瞪着龙眼问:“听你口气,似乎在说本王不分黑白不辩是非?”
流殇不卑不亢地说:“奴婢没这么说。不过大王倒是可以问问自己。”
东海龙王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那你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看本王是如何老眼昏花胡乱定罪了。”
流殇说道:“那好。敢问大王,天下大旱,十三郎救万民于水火,何罪之有?”
龙王说道:“风霜雨露,自有天意。龙十三擅自布雨,把天规放在何处?若是人人都不遵从规范,天下岂不要乱成一团!”
流殇冷笑道:“连年大旱,颗粒无收,万民流离失所,甚至易子而食。这天规,对还是错?如果这天规让天下人受苦,还要它做甚!”
东海龙王被噎得气短,最后恨恨地说:“无论如何,天规不可违!何况,那已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不过是尔等兴风作浪的借口!”
流殇回答道:“若我等是为一己私利,当年胜负未分,何须偃旗息鼓?这三十年间,有过半点逾越规矩之举没有?”
东海龙王问道:“那尔等现在所为何事?”
流殇反问:“大王莫非真的不知?”
东海龙王完全不知情:“什么?”
流殇面容平静地说:“十三郎现在被人所害,魂消魄散,肉身内只残留一丝神思。我现在所做的,就是为他重聚魂魄。”
毕竟父子骨肉连心,乍一听到儿子噩耗,东海龙王心中剧痛,声音嘶哑着说:“何人下此毒手?”
流殇眼里流露出悲愤之色:“我们也不知道。所以还得等十三郎醒来。”
站在流殇身后的吕德元愤声说道:“还能有谁!龙十三郎宅心仁厚,从不与人结怨,唯一也就是那次与天庭有过节。天庭当初见来硬的不行,花言巧语讲和。龙十三郎为生灵免遭涂炭,自毁龙角抽龙筋龙骨,以凡人之身重新修行。天庭那批阴险小人,等风头过后再下毒手!卑鄙!无耻!”
东海龙王心神大乱,脸上更是阴晴不定不断变幻。片刻后,开口说道:“那逆子现在何处?”
流殇眼里闪过期盼之色:“龙王意欲何为?”
东海龙王说道:“交给我,我要带他上天告御状。”
流殇一脸痛惜之色:“大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这么叫。因为,你不配!”
龙宫一众文臣武将纷纷喝道:“大胆!”
流殇冷冷地说道:“人言虎毒不食子,你这个老混蛋,竟不惜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去染红戴在头上的那顶官帽!”
东海龙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流殇的鼻子:“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流殇冷哼道:“你现在带他上天,是告御状呢,还是将他交由有重大嫌疑的人手上,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打得好一个如意算盘,如果不是天庭做的,你这个苦主将会受到安抚;如果是天庭做的,你正好洗清干系。”
龙王勃然大怒:“贱婢该死!”
流殇寸步不让:“该死的是你!你这个老畜生!骂你老畜生,都嫌脏了畜生!拿亲身儿子的性命,去做这等肮脏交易,畜生还真想不来!”
龙王身为掌管行云布雨、东海水族的正神,一直高高在上,何时被人这么骂过?现在被流殇左一句“老混蛋”,右一个“老畜生”,气得五脏六腑生疼,大声喝令:“给我拿下这个妖女!”
流殇也是一声怒叱:“来吧!”
第九章 水族之战
龙宫这边,一只身披七彩衣衫的妖精率先跳了出来:“大王,属下愿打头阵!”
得到龙王认可后,向仙人岛这边叫道:“无知小儿,认得本先锋官吗?”
仙人岛这边传来一声冷笑:“区区一只海蜇精,也敢嚣张?”
海蜇精定睛一看,是一个穿着黑底白纹衣服,胳膊比腿还粗的猥琐汉子。不由得大怒,手里的长鞭刷地甩了出去。
不知道猥琐汉子是反应慢还是怎么,竟不闪不躲,海蜇精的鞭子直接抽在他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海蜇精心头暗喜。要知道,这海蜇精不仅浑身是毒,手里的鞭子可是身上最壮的一条触须,经过多年修炼而来。这一鞭子抽得这么实在,别说普通精怪,就算大罗金仙恐怕都得皮肤溃烂,浑身麻痒,失去战斗力。
猥琐汉子并没有倒下,反倒是没事一般抓住了鞭稍,张口咬断了一小截,竟慢慢咀嚼起来。
海蜇精气急败坏,当即默念口诀,现出真身。
一直巨大无比的,透明伞状的水母,挥舞着长达4米的触手,在海面上飘来荡去。伞状体上闪耀着七色彩霞的光芒,在海水的衬托下异常美丽。
猥琐汉子一声冷哼,也现出原形。
原来这个猥琐汉子是一只壳长超过2米的巨型海龟精。龟壳背上有7行纵棱,腹部有5行纵棱。与普通乌龟不同的是,它的四肢像船桨,并没有爪子。
海蜇精打了个哆嗦,想不到这猥琐汉子,竟然是自己的克星棱皮龟。
海蜇精硬着头皮,将浑身毒液激射而出。
棱皮龟毫不在意,笨拙的体型竟然灵活地游动起来,一口一根地咬着海蜇精的触手,疼的海蜇精嗷嗷大叫,拼命躲闪。
正当棱皮龟快追上海蜇精的伞状体时,龙宫这边一个个子小小,口里不断流着涎水的精怪现出真身,像一颗子弹一样,对着棱皮龟直射而来!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棱皮龟,急速向后退去。因为他知道,要是给这货沾上了,自己就算不挂掉,这一身修为也是废了。
这个小个子精怪长得像一颗马牙,外壳坚硬,头状部的壳板则增厚且愈合。在顶部有4片由背板及盾板组成的活动壳板,口中吐出的唾沫比胶水还要粘稠。正是棱皮龟的天敌藤壶。
就在藤壶精追赶棱皮龟时,龙宫这边穿着光闪闪礼服的珊瑚精出动了。
珊瑚精绕到棱皮龟身后现出原形,片刻间就“刷”地长出一大片,一条条枝丫如剑似戟从海底拔地而起,封住了棱皮龟退路。
眼看棱皮龟就要血溅当场,仙人岛流殇这边一个穿着金黄色衣服的年轻小伙怒喝道:“还要脸不!几个打一个!”
说完也现出原形棘冠海星!
不消片刻,珊瑚就被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落荒而逃。
眼见自己这边不敌,龙宫这边穿着青色盔甲,手持大刀的将领冲了出来:“什么年代了还玩单挑?你们幼不幼稚啊?”说完手一挥,手下身著青色军装的虾兵列队出阵。
仙人岛流殇这边一个身穿玄色盔甲,两手各持一支短戟的青年军官应声而出:“要群殴是吧?我来陪你。”说完身后一群身着玄色军装的蟹将鱼贯而出。
虾兵首领看到蟹将首领,手一挥止住了部下,上前抱拳说道:“玄礼将军,恕属下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蟹将玄礼笑道:“玄礼与君,早以不是从属关系。夏将军不必自称属下。”
虾兵首领夏将军说:“虽各为其主,但昔日同袍之情,玄礼将军的谆谆教诲,夏某始终铭记于心。在夏某心中,将军有如恩师长兄。还望将军听小弟一言,邪门外道终非正途。如将军能悬崖勒马弃暗投明,这水族元帅的位置,小弟心甘情愿让回与将军。”
玄礼正色说道:“夏贤弟有心了,愚兄在此谢过。不过,道不同不与为谋。在玄礼眼中,男儿大丈夫行事,当顶天立地。为私欲,为官帽去卖命,不过是鹰犬而已。为天下,为苍生洒热血,方显男儿本色。如此,无论将来成神成魔,方能问心无愧!”
夏将军激动地说道:“难道你我兄弟,今日真要手足相残吗?”
玄礼面色一凛:“夏贤弟,我等并未相与龙宫为敌。今日之事端,全由尔等挑起。先是放出九幽冥泉欲冲掉仙人岛,又是杀气腾腾上门讨伐。玄礼保证,如尔等退兵,我方绝不动手。”
这时,龙宫这边蛇精扭着细腰冲了上来:“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就与河蚌精、鲤鱼精等一涌而上,朝仙人岛阵营杀了过来。
夏将军见状,无奈地挥动令旗,麾下兵卒全军出动冲杀过去。
玄礼也挥动令旗,双方厮杀在一起。
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巨浪冲天,双方杀得是昏天暗地。只消片刻,海面上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尽管龙宫这边人数众多,但仙人岛这边都是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死士,再加上蟹将军玄礼的指挥,没多久战争的天平就开始倾斜了。
玄礼将军出手了!
只见他带着一个精英小队,身先士卒手持双戟,冲进龙宫阵营,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龙王宝座。
这一下变故令龙宫一方措手不及,眼见玄礼已经就要冲到东海龙王面前,夏将军也红了眼急忙救驾,拦在玄礼将军前面劈头一刀砍了过来。原本心想玄礼必定架住自己这一刀,只要阻得一阻,龙王亲兵便可合力将他围住。
没想到玄礼竟像没看到这一刀一样,只是身子微微侧了一下,左边一只胳膊被硬生生地砍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去势未停,冲到龙王座前,右手的短戟架在了龙王的脖子上:“大王,请下令退兵!”
四周的亲兵投鼠忌器,一时不敢上来。
玄礼继续说道:“您也看到了,这双方死的,可全都是我东海水族的精英啊。”
龙王眼里精光闪烁,大声喝道:“鸣金,收兵!”
龙宫水族听到命令,纷纷后撤。
仙人岛水族也并不追赶。
双方缓缓撤出战场。
玄礼这才说道:“多谢大王。”说完转身就走。
四周亲兵上前阻拦。
龙王暴喝一声:“让他走!”
看着玄礼只剩一支右臂的背影,龙王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眨眼之间,仿佛一下苍老下来。
第十章 斗战胜佛
龙宫的人走后。
仙人岛众人快速奔了过来,给玄礼止血包扎。
流殇看着玄礼原本红润的脸,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心里一阵难过。不由得嗔怪的说:“玄礼,你这又何必?”
玄礼挤出一丝笑容,回道:“再打下去,虽然我们可以赢,但是结果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虽然能击溃龙宫,我们自身肯定也是元气大伤。以玄礼一臂,换得将士们无数性命,这笔生意,划算。”
流殇咬着下唇,从医官手里接过纱布,细心地为玄礼包扎着。想着玄礼以后就这样落下个终身残疾,难过得眼泪直打转。
玄礼朗声说道:“再说了,少了一只胳膊又怎样?玄礼还是那个玄礼。你们说是不是啊?”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周围的士兵们说的。
一众士兵眼里含着泪,齐身应道:“是!玄礼将军还是玄礼将军!”
玄礼放低声音,轻声对流殇说:“现在事情已经闹开了,这次龙宫铩羽而归。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天兵天将也要出面。我们必须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
流殇说道:“那你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
玄礼回道:“我没事了。你先去看望其他伤者吧,现在他们都需要你。”
流殇把泪水忍回眼眶,点点头:“那我等下再来看你。”
看着流殇曼妙的背影,玄礼心里暗自叹息:流殇啊流殇,玄礼还是那个玄礼,永远都是那个在你身边看着你,关注你,保护你的玄礼。为了你,别说一只胳膊,就算是生命,我都没什么舍不得的。
突然,玄礼记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大声把流殇叫了回来。
玄礼让左右的人回避之后,低声对流殇说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流殇回道:“玄礼哥哥,请直说。”
玄礼迟疑了一会才说道:“我在龙宫掌管兵马时间不短,和大王多有接触。我觉得大王,应该不是那种人。”
流殇答道:“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让他现在把十三郎带上天庭,太冒险了。”
玄礼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无论是谁,我们都不可能把人交出去。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十三郎这次,还真不是天上那帮人害的?”
流殇低下头去,认真地思索起来。其实之前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当时遇到龙十三郎时,他已奄奄一息,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救天下百姓!魔王要……”。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是这个“魔王”。可是这个魔王到底是谁呢?完全没有头绪。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魔王与龙十三郎有过很深的过节。但是在目前情况下,龙十三郎还未能救回来。在天庭完全洗清嫌疑之前,她无论如何不可能把他交给任何人。
。。。。。。。。
回到龙宫,把相关事务稍作处理之后,回到自己的寝宫后,东海龙王让所有的人都出去,只留下了龟丞相。
龟丞相等人都走完后,毕恭毕敬地说:“大,大王。”
东海龙王淡淡地指了一下自己的对面:“坐。”
龟丞相依言坐下。
龙王却一直没有开口。
龟丞相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大王,找,找微臣是有何疑难之事吗?”
龙王没有直接回答,脸上依旧古井无波:“龟龟,你现在多少岁了?”
龟丞相怎么也没有料到龙王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伸出小短手尽力地去摸自己的太阳穴:“好像是四千七百,不不不,不对四千九百,也不对,五千二百……哎呀我还真、真、真不记得了。大,大王,我记、记、记那玩意干啥啊?”
龙王长叹一声,说道:“是啊,咱们都已经跳出了生死,没必要记这些。我想问你的是:你有没有感觉我们老了?”
龟丞相不明所以地说道:“大、大王这话,臣听、听、听不太懂了。大、大王都说了,咱们已经跳,跳出了生死。怎么会、会、会老呢?”
龙王摇摇头:“你不明白。我说的是心老。不管是神是人,心老了,也就老了。”
龟丞相瞪着两只绿豆眼:“大,大王。您说的太,太,太深奥了。”
龙王又问道:“龟龟,你有没有想过退隐啊?”
龟丞相慌忙跪下:“大王,微臣自知资质愚钝,不堪丞相之位。微臣……”
龙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以为是要罢你的官吗?本王没那意思。也就是想和你老哥俩交交心唠唠嗑。”
龟丞相这才吐出一口长气。
龙王自顾自地说:“唉,这好几千年了,也见惯了沧海桑田,人世变迁。人间有一段戏唱得好: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别说那凡世间了,就算这天上诸神,还不是你起我落的,本王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啊。倒是你这只老乌龟,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也只有和你,才能说说知心话了。”
龟丞相听出龙王语中的无限苍凉之意,想到刚发生的大战,上前劝道:“大王可是为十三王子的事担心?依愚臣之见,今日那吕德元之言,也并非完全不值得想想……”
龙王厉声打断了龟丞相:“住口!你这老乌龟!怎地和那些黄毛小子同等见识!我告诉你,十三这次这事,断然不会是天庭的意思!”
看着龙王动怒,龟丞相急忙又跪了下去:“大,大王。老龟卑贱,断然不敢揣度天意。愚臣只是以为,当年各路大仙的徒子徒孙折损在十三太子手下可是不少。会不会其中有人怀恨在心……”
龙王说道:“起来吧。你以为我是像那流殇说的那样,把十三作为筹码吗?”
龟丞相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不敢不起来,又不敢起来,尴尬地半跪半站在那里。
龙王放缓语调:“坐吧。放心吧,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本王都不怪罪你。只是今日你我二人之言,绝不可传入第三人耳里。”
龟丞相这才安心地坐到椅子上。
龙王说道:“现在我很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天庭是否对十三仍然心有芥蒂,本王倒不敢确定。但是本王敢断定一事:天庭决计不会想要取十三性命!”
龟丞相颔首说道:“也是,就凭大王这些年,一直对天庭忠心耿耿,手里又掌握行云布雨之大权。怎么说都得给您面子……”
龙王冷哼一声,再度打断龟丞相:“我在他们眼里有个屁的面子!行云布雨在他们眼里算个什么权利?就算一滴雨也不下,也影响不到天庭那帮人。更何况,几时几分布雨,布几厘几毫,都是他们说了算。若有违抗,剐龙台是干什么的?龙肝凤胆这道菜用什么做的?不过本王一直小心翼翼,未犯大错而已。”
龟丞相听得是冷汗直冒,片刻后不解地问:“那您怎么断定,天庭不会取十三王子的性命呢?”
第十一章 为何修行
龙王眼里精光一闪:“龟龟,你可还记得那猴子?”
龟丞相满脸后怕地说:“您是说,斗战胜佛孙悟空!”
龙王点头道:“除了他,还能说谁。”
龟丞相不解地问:“可是十三王子的事和孙悟空又有何关系?”
龙王说道:“那我问你,这孙悟空当年号称齐天大圣,为何天庭不治他死罪?”
龟丞相忙道:“我佛慈悲。”
龙王笑道:“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什么意思?自盘古开天地以来,降过多少妖?又除了多少魔?这些魂飞魄散的妖魔,有哪一个犯的过错,比那猴子大闹天宫还大?为何唯独那猴子犯下不敬逆反之死罪,最后还能妖身成佛?”
龟丞相低头思索良久,终于面有喜色抬起头:“我,我知道了!因为孙猴子武功高本领大!”
龙王摆了摆头:“那你有没有想过?无论他多么厉害,还是被佛祖打败了。为何只是把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还有,他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后来西游路上,拿很多妖怪束手无策?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妖精六耳猕猴,和他旗鼓相当,谛听为何不语?还有,既然一个紧箍咒就可以对付他,为何当初大闹天空时不拿出来?”
龟丞相听到这里,一下呆住了,心里隐隐觉得这里面藏着一个惊天大阴谋。片刻后才目瞪口呆地说:“那,当初来龙宫,强抢定海神针……”
龙王自知失言,连忙打住这个话题,说道:“老乌龟,你可知这东海水族朝野上下,私下里都是怎么议论你的?他们都说,龟丞相性格温良从容大度,就是有一点不好。”
龟丞相:“请大王明示。”
龙王乜了龟丞相一眼:“人们都说,龟丞相呢简直就是个糊涂虫。”
龟丞相老脸一红:“愚臣的确比较糊涂,不过对大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龙王打断他的话,继续问道:“老乌龟,你可知为何你能当这东海水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龟丞相老老实实地回答:“臣不知。”
龙王笑道:“正是因为你糊涂,这是你最大的优点。”
龟丞相不解地看着龙王。
龙王解释道:“因为你够糊涂,所以没有野心。因为你够糊涂,所以处理事情的时候只能和稀泥。人人都想上位,精明人太多,就会无休无止的你争我夺。所以,必须得有糊涂人啊。”
龟丞相两只绿豆眼骨溜转着:“臣好像有点明白了。”
龙王继续说道:“糊涂呢,就得学会忘事。所以,刚才我说的……”
龟丞相急忙说道:“大,大王,您刚才说什么了?臣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龙王哈哈大笑,拍着龟丞相的肩膀:“这就对了嘛。”
龟丞相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龙王轻叹一口气之后说道:“龟龟,你想没想过,有朝一日你我二人,放下现在手里的一切,去那蓬莱仙岛。每日里品茶作画,弹琴弈棋,做那无忧无虑的散仙,岂不快哉?”
龟丞相正容道:“大王,物以稀为贵。龙宫里这些奇珍异宝,因为稀少,第一眼见时确实心荡神驰。不过几千年看着这些东西,也便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连最初那种据为己有的想法都没了。名利富贵亦如此。不怕大王见笑,最近这些年来,老臣对那些山珍海味完全没有食欲。如今每日里熬点白粥,就着咸萝卜条,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龙王颔首道:“如此甚好。”
龟丞相接着说道:“不过,这偌大一个摊子,若是大王现在就这么撒手不管……”
龙王习惯性地打断龟丞相:“本王也并不是现在。即便退隐,自然得选到能担起这份责任的人接手之后。”
龟丞相说道:“大,大王是想立太子?不知大王有意于哪位王子?”
龙王反问道:“老乌龟,你觉得哪个最合适?”
龟丞相急忙跪下:“妄议储君,灭族之罪。臣,臣,臣万,万万不敢!大王觉得合适的,就是臣觉得合适的。”
龙王嗔骂道:“老乌龟你还真是个老乌龟。要你伸头的时候,你慢吞吞的比谁都小心,缩头比谁都快。”
虽然被骂了,龟丞相仍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龙王继续说道:“算了,也不指望你能出什么好主意。唉,要说吧,本王这些儿子中,论文才武功,那十三逆子确是其中佼佼者。其实,本王原本钟意传位与他。”
龟丞相惋惜地说道:“是啊,可惜十三王子年轻气盛,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恐怕,就算大王上奏,天庭也不会答应。”
龙王眼里精光闪闪:“我不是担心的这个问题。就这个逆子而言,现在有个天大的机缘。他若是能抓住,恐怕将来成就远在我这龙王之上。只是,这逆子的性格……”
龟丞相如梦方醒:“您,您,您是说,十三王子会像那孙,孙,孙……”
龙王立即用眼色打断了他的话:“又到了你该忘记的事了。”
龟丞相忙不迭地点头,不再往下说。
。。。。。。。。
海城。
浅草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端详着远处仙人岛方向。
江小刁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浅草姐姐,你到底在看什么嘛?都看了半个多时辰了。”
浅草说道:“仙人岛那边有变。”
尽管风和日丽,江小刁的视力也不错,但是由于太远,仙人岛在她眼里,只是天边很小的一个黑点。而现在浅草居然能看到那边有异动,不由得大为惊讶地说道:“浅草姐姐,你能看得清那边?”
浅草眼光转回到江小刁脸上:“我现在火属性修到了火眼境界,所以比常人看得远。”
看到江小刁迷惑的样子,于是解释道:“我们除妖门虽然各种法术和修行方法不同,但总体来讲按金木水火土五行修行。每一种又有九阶,修满后就可以修行下一个元素了。火眼就是火字第3重境界。”
江小刁大为好奇:“金木水火土哪个最厉害?”
浅草笑道:“万物生长,相声相克。他们之间不是上下关系,而是平行关系。因此不能说哪个最厉害,要看法力的高深。打个比方,水克火,但是如果只有一滴水,却有燎原大火,那么水就会被蒸干。”
江小刁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是修炼到第一层的水,你是修炼到第九层的火,我还是打不过你,对吧?”
浅草点头道:“是这样。不过如果我们两人都是修炼到同一层的话,你就占优了。”
江小刁不解地说:“那有个问题啊,先修哪个后修哪个呢?”
浅草答道:“常人来说就是修炼自己属性完全相同的那种。比如,命理属金的,修金属性就比较快,修其他属性就比较慢了。”
江小刁接着问道:“那他修完金的九层之后再修什么?”
浅草答道:“一般来说就会选择跳跃。五行之间,必定有一个和自己属性克制的,有一个克制自己的,就尽量不选择,而是选择相生的。比如金之后,就会选择水和土其中一种。金生水,土生金。”
江小刁又问了:“那修满一个属性要多久啊?”
浅草:“这个要根据各人的先天资质和后天努力来判断。常人来说,如果资质好的话,修满自身属性差不多三十年就够了。”
江小刁吐吐舌头:“这样的话,就算生下来就修行,修满五行得一百五十年,人都活不了这么长,这还得是资质好的。那这怎么修啊?”
浅草:“你说错了。我说的三十年是指的修行最便利的自身属性。其他属性的难度要大得多。比如修和自己相生的属性,一般人恐怕没个五、六十年是做不到的。如果是相克的,那就更难了。”
江小刁瞪大眼睛:“那为何还要修行?”
第十二章 脱胎洗髓
浅草微微一叹:“自古以来,修行者如过江之鲫,得道成仙能有几人?但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人再坚持自己的梦想,也就没了神。还有一点,就算没能得到成仙,修行是个不断地挑战自我,突破自身的极限的过程。生命,只有这样才精彩。何况,尽管很少,但是不是也有成功的先例吗?”
江小刁鼓了鼓嘴巴,又问道:“那是不是五行修满就能得道成仙呢?”
浅草摇摇头说道:“还不行。五行修满之后,还需要把五行全部融合为一体,这是最后一关,同时也最危险,也就是通常说的渡劫。突破了,就可以白日飞升。没突破,就灰飞烟灭。”
江小刁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有没有人能同时修炼的呢?”
浅草回答:“当然有,不过不多。大概一千个人里面有一个能同时修炼两种吧。”
江小刁:“有没有人同时修炼三种的呢?”
浅草微微一笑:“能同时修炼两种以上的,一百个人里面大概有一个能同时修炼三种吧。我就是啊。因为是土命,师傅让我同时修炼土、火、金。”
江小刁满眼羡慕:“哇,浅草姐姐你真厉害!”
浅草摇摇头:“我远远不够,现在分别指修到七层、三层、两层境界。”
江小刁自幼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于是继续追问:“那有没有同时修炼四种的?”
浅草叹道:“三种之上,是一个很大的断层。自祖师爷开创本门以来,历代掌门基本上都止步于修满三种。再继续往下修行的话,就会遇到相克情况,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因此,能同时修炼四层的人极少极少,也没有成功的先例。不过,到了我们上一辈,不知道怎么突然同时出了天资超群的杰出人物。我师傅萧清风和三师叔吕德元就同时修炼了四门。只是可惜,三师叔他最后不走正道,和龙十三那些逆贼混到一起。”
江小刁仍然不甘心地问:“那有没有人同时修炼五种的?”
浅草点点头:“本门有史以来,有三个。”
江小刁惊喜地问:“还真有啊?哪三个?”
浅草眼里露出憧憬之色:“第一个是我们祖师爷,最终得道升仙了。”
江小刁:“然后,还有谁?”
浅草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望着江小刁的眼睛:“第二个,是你的父亲,我的二师叔,当朝江天师。”
江小刁又惊又喜:“真的?嗯,不过也是,我爹爹本事那么大。对了对了,第三个是谁?”
浅草突然变得无比悲伤,半响后才缓缓说道:“第三个,是我的师兄宇文正阳。”
江小刁没注意到浅草神色的变化,拍手笑道:“那太好了!要不你想办法通知宇文师兄,他这么厉害,一定可以解海城之围。”
浅草愤恨地说道:“宇文师兄被奸人所害,现在生死未卜。”
江小刁大惊失色:“是何奸人?”
浅草恨恨地望向仙人岛方向,咬牙切齿地说:“就是那流殇妖女!”
江小刁脸色煞白:“这流殇妖女这么厉害的?”
浅草摇摇头:“宇文师兄虽然天资卓越,但毕竟修行时间不长。即便如此,料那妖女也奈何不了,一定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江小刁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浅草回道:“具体情形不是很清楚。几个月前,师兄前往东海瀛胜岛除魔,就一去不返。据回来的师兄弟说,亲眼看到流殇妖女把昏迷的宇文师兄掳走了。”
江小刁急道:“那现在怎么办?”
浅草说道:“师兄去东海之前,师傅刚刚闭关。现在算起来,也差不多该出关了。”
。。。。。。。。
仙人岛。
流殇把吕德元叫进了密室后说道:“吕大哥,刚才我认真考虑了一下,龙宫虽然退去了,但是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海城这边,估计这几日那些修道之人赶来,又是一场大战。现在玄礼又受了伤,我想这几天准备一下,好去应战。十三郎这边,我想托付给你来接手替他疗伤。”
吕德元急忙摇头:“不!流殇,你还是专心医治十三郎。外面的事我来应付吧。”
流殇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吕大哥,你别说了。我是按照这本书中记载的方法给他重铸魂魄。因为你本就是修行五行,也许比我更快。”
吕德元原本还准备推辞,但是看到那本名《脱胎洗髓录》,急忙接过来翻了几页之后,脸色大变,问道:“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流殇回道:“是十三郎昏迷时,他带在身上的。”
吕德元坚决地说道:“不行!绝不能按这个法子给十三郎洗髓。”
流殇讶异地问:“怎么了?”
吕德元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和这本书相关的一段隐秘往事说了出来。
神、人、妖之间的界限和等级,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的。在最早的上古时期,天上、人间、地府之间是可以任意往来的。大家甚至都还住在一起,炎黄二帝与蚩尤大战中,人、神、兽、妖都掺杂在一起混战。后来逐渐慢慢分开,直至姜子牙封神,三界的关系才彻底分开。从此,天上就是神仙的专属了。
而无论是人、兽、妖、精,想要逃脱进地府饱受轮回之苦,登天享受极乐世界,就得依靠修行。原本大家都是按照同一个方向修行,倒也太平。但是这中间有些人兽妖精苦苦修行到一定的道行却不能成仙等原因,因而产生了逆反心理,从而反其道修之。于是,就有了法力高深的魔。
修行之道又可分为很多种。吕德元他们的祖师爷年轻时,走的是五行修行的路子。后来自己开宗立派创立了除妖门,最后功德圆满白日飞仙。而他的同门师弟,则堕入魔道,后来自己也开宗立派创立了成魔派,最后成了五方魔之一的东方瀛胜魔。
所以,除妖门和成魔派其实是源出同门,其修行的心法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完全相反。比如,心法口诀上,除妖门是正念,成魔派是逆念。除妖门修行讲究白日里吐纳天地正气,以阳光照耀为佳。成魔派则是在夜深浊气正盛时吸收天地灵气,以幽暗诡秘为优。
除妖门《五行脱胎术》,讲究的是通过修行,在体内结胎成元婴,脱去肉骨凡胎。成魔派的是《五行洗髓法》,通过外来暴力对自身刮骨剔肉,在体内凝魂聚魄,吸取他人魂魄成魔。
这两本书除了都是这两派的孤本秘籍之外,还有一点相同。两本书都分上下册,上册为心法,下册为具体的方法。本门弟子都按照上册记载的心法修行,而下册技法历代都只在掌门人一人手中,其他人最多习得其中两三项。
这本《脱胎洗髓录》竟然把两个门派视作珍宝秘而不宣的秘籍都搞到手,然后融合在一起,到底什么人才能做到?如果按照这个修行成功,是不是拥有了神魔双方的力量?十三郎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本书遭到毒手的?十三郎到底是要毁掉还是要照此修行?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对于目前来说,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这样子的神魔双修,从来都没有人试过。按照这本书做的话,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完全是未知数。或者说,他们这么做,到底有没有可能让十三郎醒过来?
第十三章 海城救兵
流殇听完吕德元的话后,吓得大惊失色,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怎么会是这样?我看着十三郎随身带着这本书,而且里面记载了相关法门,以为可以依此救回他。这下怎么办?我该不会害了他吧?”
吕德元懊悔地跺着脚:“这都怪我,早应该想到的。像这种吸取人的魂魄来凝魂聚魄的做法,怎么说也不可能是正道的法子。之前看到十三郎已经是魂飞魄散,关心则乱。虽然心里有一丝隐忧,由于也没有其它法子,就想着死马当活马来医。如今看来,这中间很可能有个大阴谋!”
流殇恢复了冷静,想了想之后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其实十三郎还剩一丝神思,是背后那个人故意这么做的?这本《脱胎洗髓录》也是他故意留下的?可是这人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何在?”
吕德元说道:“我想到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那人的安排。先是偷袭十三郎,把这本书放在他身上。然后故意让我们找到他,情急之下一定按照书中方法去救十三郎。”
流殇问道:“我还是没搞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先害十三郎,然后再故意留下救他的线索。凶手到底是要害他还是要救他?”
吕德元眉头皱得紧紧的:“首先,之前我们连这本融合正邪两道的书都没听过,可以推断之前没有人照此修行成功过。凶手对于这本书是否正确也没把握。这个过程需要耗费极大的法力和精力,如果失败了那么消耗的是我们的力量。反之,如果我们真能照此救回十三郎,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修了。”
流殇心里暗自叫苦:“也就是说,拿十三郎当试验品?”
吕德元眉头皱得更加紧了:“第二,这个方法需要大量的人祭,势必会引起尘世修行中人和管辖东海的龙宫,乃至天庭的注意,从而兴师问罪。现在我们的做法,也就是替他在前面顶这个雷。”
流殇倒吸一口凉气:“可怕的是,即使我们看穿了他的阴谋,为了十三郎,也不得不这么做。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要找十三郎做试验品的原因。”
吕德元:“我现在担心不止于此。我总是觉得,这背后还有个更大的阴谋,但是却找不到头绪。”
流殇:“吕大哥,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吕德元摇摇头:“因为这里有一点,目前还解释不通。那就是假如此方法修行成功,十三郎同时既是神又是魔,会拥有什么样恐怖的力量。也不知道,一旦他拥有这么大的力量之后,会作何选择。到时候如果他去报复的话,决计无法抵抗。布下这个棋局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必然还有后手!”
流殇柔声安慰:“吕大哥你也不必过虑,说不定这事没那么复杂,是你想多了?”
吕德元长叹道:“但愿这样吧。不过,虽然后面的我没相通,但是前面两点可能性非常大。不然,无论是修正道还是修魔道的人眼里,这本书完全是奇珍异宝。为何十三郎魂魄都被击散了,这本书还能在他身上?”
流殇说道:“会不会是凶手当时慌乱,来不及搜身?”
吕德元摇摇头:“不,我们赶到的时候,我仔细查找过,附近绝对没有人。也就是说,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另外一点,十三郎倒地附近,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是遭到了偷袭。甚至还有可能,偷袭他的人是熟人,才令十三郎没有任何防备。对了流殇,你当时是怎么收到十三郎遇袭的消息的?”
流殇回忆道:“那天,我正在吐纳修行,蟾蜍精从海城返回东海瀛胜岛路过仙人岛,于是聊了几句,是他告诉我在岸边看见一个死去的凡人,长得很像龙十三郎。于是我就急急叫上你和玄礼赶过去的……”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蟾蜍精!”
说完两人快步向外走去。他们都没注意到的是,寒冰床上的龙十三郎,眼皮微微跳了跳。
。。。。。。。。
海城来救兵了。
一众修行中人赶到了海城。和尚尼姑、道士道姑以及各种修行门派的一百多人聚集在城外,与隔着九幽冥泉的海城里面的江小刁等人遥遥相望。
修行者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念咒画符施法了很久,还是未能让九幽冥泉退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渡水而过,与城里的人先碰头再说。可是别说船只了,就连棉絮落到九幽冥泉上,也是遇水即沉。
这时,一个嘴巴尖尖,身上道袍上画着八卦图案的中年道士说道:“贫道殷羽客,乃伏羲先天八卦道派风字门下,愿先入海城联络。”
周围相识的人也知道他的本事,于是笑道:“如此便有劳殷道友了。”
殷羽客颔首还礼后,从囊中取出两张符贴在背后肩胛处,口中念念有词一阵之后,向前快步奔跑。之间他越跑越快,一只脚将要踏进九幽冥泉之际,整个人腾空而起,后背两张符化作一双上下挥舞着的翅膀,殷羽客冉冉飞了起来。
刚刚一飞起就发生了变故,下面的九幽冥泉似乎感应到了一样,在殷羽客下方出现一个漩涡。这个漩涡看上去不大,但是吸力非常强劲,原本向斜上方攀飞的殷羽客即刻飞得歪歪扭扭,挣扎了一下变向漩涡坠落。
这时随着一声高喝“八仙国舅门下弟子曹霖,助殷道友一臂之力”,一个身穿旧朝官服的汉子排众而出,笏板脱手而出,正正飞到即将落入漩涡的殷羽客脚下。殷羽客单脚一点笏板,借力向上一跃,暂时脱险。
“八仙钟离门下弟子汉愚子,助殷道友一臂之力”。汉愚子默念口诀,手里的芭蕉扇顷刻间涨得人形大小,用力一扇。殷羽客借此风力,猛扇翅膀,摆脱九幽冥泉漩涡的吸力,终于飞了起来。并越飞越高,向海城飞去。
没多久,殷羽客站到了海城城头,遥遥地向众道友作了个揖,便与前来接应的浅草等人会合了。
海城城主望着浑身上下全部被汗水打湿的殷羽客,说道:“道长辛苦了。”
殷羽客擦着头上的汗:“无须客气。除魔卫道救民水火,乃我辈修行中人份内事。只是没想到这海城之妖法力如此高深。”
双方寒暄一阵,把情况相互交了个底。
殷羽客给海城这边带来了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除妖门掌门已出关,现正在赶来海城的路上,预计明日即可到达。第二个好消息是,江天师陪同圣上去神山封禅也结束了,不日即将到达海城。
第十四章 哪吒闹海
东海龙宫。
东海龙王独自一人穿过后殿,走到一口名为“修心”的井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待完全沉入井底水中最底处,井的侧壁出现一道石门。龙王默念口诀,石门缓缓升起,露出一条斜斜的甬道。
甬道宽度仅供两人并排通行,没有任何装饰。甬道两侧墙壁上间隔几步就悬挂着一对碗口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这与简单修建的甬道形成强烈的对比。龙王现在无心去想这些,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同样简朴的房间。房内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之外,就只有一个蒲团了。蒲团上一个一身白衣一尘不染的男子正精心打坐着。尽管男子身上穿的只是朴素的布衣,但还是遮不住其内在的那一股贵族公子的气息。
龙王躬身施礼:“小神东海东王敖广参见菩萨。”
男子起身来迎:“伯父请坐,和您说过很多次了。自家人在一起,不要这样。”
龙王仍是小心翼翼:“您贵为八部天龙广力菩萨,位有尊卑,小神不敢以世俗辈分相论?”
原来这男子,就是当年戴罪立功,化身白龙马驮着唐僧取经之功,被封为八部天龙广力菩萨的西海龙王三太子小白龙敖玉。
小白龙脸上无喜无忧,淡淡地说道:“天理也不过人情而已。”
龙王骇然!
天理不过人情这话,凡人说说亦无大碍。但是从身为菩萨的小白龙口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真要上纲上线的话,这可是犯了大错的言论!
虽然身处密室,龙王仍是紧张地四周张望一番,面露担忧之色说道:“菩萨,这话今日在小神面前说说尚可,可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这么提起!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小白龙仍是淡然一笑:“伯父为何如此紧张?侄儿心想,今日若是此言出自其他任何一位菩萨之口,龙王不会有任何紧张吧。”
龙王舌头都打转了:“那不一样的。”
小白龙反问道:“有何不同?”
龙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白龙继续反问:“那难道不还是因为我是龙族,是你的侄儿敖玉?”
龙王:“可现在应该说,你已经不是敖玉,或者说不仅仅是敖玉……”
小白龙:“对,我是菩萨。但是这个菩萨又不是敖玉,那我是谁?或者说,我以前是谁?如果没有过往,怎会有现在?”
龙王急急阻止:“菩萨,不要再说了!就算你念着血脉旧情,更应保护好自己,出格的话不能说,出格的事不能做!”
小白龙看了龙王一眼,并没说话。
龙王眼里一片悲凉之意,长声叹道:“敖玉啊,你要知道,我们龙族能出你这么一位菩萨,不容易啊。”
小白龙望了龙王一眼:“伯父,听你言下之意,其中似乎有隐情?”
龙王深深地看了小白龙一眼:“也罢,今日便将这来龙去脉讲与你知吧。唯希望你知道后,不再有今日这等危险想法。”
小白龙答道:“愿闻其详。”
龙王叹道:“这一切要从当年哪吒闹海说起。你可知其中实情?”
小白龙:“我听过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说三堂兄为祸人间,哪吒为民除害。”
龙王摇摇头:“欲明事实真相,皆当以理推之。试想一下,若是因三儿祸害百姓,哪吒为民除害,那就是说哪吒做的完全正确。那为何其父李靖不惜让自己的亲身儿子抵命?于是有人欲解释这一点,就将托塔天王李靖归为不辨是非,息事宁人的糊涂虫。但是却又解释不了后面的事。”
小白龙:“什么事?”
龙王:“若李靖当真如此糊涂,封神之战中周武王如何放心让他担任兵马大元帅?且哪吒只是他麾下担任先锋官?事后更被天庭封为为灵霄宝殿四大天王之一?再者,若真是如此,我后来水淹陈塘关就是报私仇,其罪当诛。为何天庭未追究我的责任,没有任何处罚?”
小白龙低头想了一会说道:“那就是第二种了。哪吒在海里洗澡,三堂兄去阻止,结果反被哪吒杀死。”
龙王惨笑道:“东海之大,别说他一人,就算千人万人,每日里在里面洗澡的无计其数。你三堂兄没事就偏偏找他一个?”
小白龙说道:“这个我有所耳闻。据说是因为哪吒随身带着的法宝乾坤圈和混天绫太过厉害,是以搅的龙宫震动。”
龙王缓缓地说道:“你也在如来座下一段时间了。别说是乾坤圈和混天绫这个等级的,就算是佛祖的法宝,你随身带到此处,龙宫会震动吗?”
小白龙惊讶地说:“是也。任何法宝,如果不念咒语施法的的话,与平常物件并没太大差异!伯父是说,哪吒本就是故意为之。我看这也恐怕未必吧?毕竟当时那哪吒,不过小小孩童。或许是天性贪玩呢?”
龙王冷哼一声:“若是天性顽劣,与你三堂哥发生口角,激愤之下双方斗殴,你三堂哥技不如人,我心里还好想一点。可你想想,若是如此,最多将人打死也就泄了气了,为何还要抽筋扒皮?关于这事,《封神演义》白纸黑字记录在案,哪吒父子也从未否认过。当时哪吒亲口对李靖说的原话是:孩儿想龙筋最贵气,因此上抽了他的筋来,在此打一条龙筋绦,与父亲束甲。”
小白龙这才恍然大悟:“李靖并不同意哪吒这么做,但是哪吒还是私自前来滋事,并发动法宝震动龙宫。三堂兄前去理论,被哪吒杀死,并抽筋扒皮!之后伯父水淹陈塘关,讨要个说法。李靖并不是畏惧龙宫,而是自知理亏,因此才会重惩儿子。确实,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龙王老泪纵横,却又泣不成声。
小白龙怒道:“那为何我龙族要受此委屈?难道没有个讲理的地方吗?伯父稍候,我这便上西天禀报佛祖,求他老人家做主!”
龙王脸色大变,一把拉住小白龙:“万万不可!”
小白龙怒道:“为何不可?”
龙王说道:“佛祖若是愿管,何须等到今日?更何况,当日我水淹陈塘关,也不仅仅是讨要说法!这一切都是有人早就预谋好了的!”
小白龙:“伯父还有什么原因?又是什么人在预谋什么事?”
第十五章 西游秘事
龙王说道:“哪吒闹海,发动乾坤圈与混天绫,搅动的整个龙宫震动。倘若龙宫坍塌,你是知道后果的。那将是一场莫大的浩劫。”
小白龙点头说:“我自幼生长在龙宫之中,这个当然知道。常人只晓得天有九道,地有九州,却不知水有九曲。远古时期,洪水泛滥。大禹治水,开九曲十八路,令天下水流各归四方,由四海龙王治理。那么当然要建龙宫,便于调度管理。那龙宫有事,自然天下水文会受到严重影响。”
龙王摇摇头:“对于此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实际上龙宫不仅是一处宅居和调度之处。水文归由四海龙王治理后,尽管兢兢业业四处巡查,但由于水是活的,随时变化,仍是未免力有未逮。稍有疏忽,便水患四起。鲁班因技肉身成圣后,亲手设计并负责修建了四海龙宫,上封天河四路,中定人间四方,下镇冥府四线水眼。实际上这四海龙宫,成了天界、人间、冥界三处的水利枢纽。”
小白龙脸色一变:“原来龙宫竟还有这种功能!我身为菩萨都没听说过呢。”
龙王说道:“正因为其重要性,一旦消息外传,被奸邪之徒得知后来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小白龙问道:“龙宫如此重要,为何天庭不加派保卫力量?剧我所知,不仅哪吒,还有我大师兄,都是单身一人即闹得龙宫天翻地覆。不行,我得去禀报佛祖,这太危险了!”
龙王急忙说道:“万万不可!”
小白龙说道:“又有何不可的?”
龙王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说道:“这个事情以后再同你解释。我还是先说清楚哪吒的事吧。”
小白龙点点头。
龙王接着说道:“由于龙宫重要性,我们不得不去阻止哪吒。事后,哪吒剔肉削骨还与父母自戕,名义上一命抵一命,我也无话可说。而实际上,你想想之后发生了什么?太乙真人以两莲花三荷叶,摄住哪吒魂魄放入其中,这可不是简单的起死回生。重生后的哪吒实际上是人形莲花,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如果这就是惩罚的话,我想每个修行之人都想得到这种惩罚吧。”
小白龙细思极恐,突然说道:“这与目前成魔派的《五行洗髓法》,通过外来暴力对自身刮骨剔肉,凝魂聚魄成魔的原理完全一致!莫非,太乙真人竟是魔道始祖?”说道这里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龙王摇摇头:“这倒不会。最大的可能是这种方法被魔道中人悟破了。当然,这和我们现在说的事无关。我要说的是,因为阻住哪吒闹翻龙宫,我们龙族便彻底地得罪了某些人。或者说,得罪了某些势力。之后封神之战,你心里应该知道其中内幕。”
谈到这个话题,两人相视一眼,突然沉默下来。
片刻后,龙王重新开口,语调低沉地说:“从此后,我们龙族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东海龙王,一方正神,呵呵呵呵。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去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宴吗?你看那宴会上,人人都可以兴高采烈谈笑风生,唯独我心如刀绞。那宴会主菜就是我龙子龙孙的龙肝!我们算什么神族?连宠物、灵兽都不如!至少主人不至于吃自己养的宠物灵兽!就算是凡间佛门修行子弟,也忌荤腥啊!”
小白龙幽幽一叹,低下头去。
龙王继续说道:“其实有件事你是有所不知,为了能把你塞进取经团队,我们龙族花费了多少心力资源,求爹爹告奶奶的找了多少神仙。好在你争气,最终不负众望,得成正果。”
小白龙惊讶得嘴张得老大:“什么?取经那种苦差事,还是靠塞进去的?”
龙王摇头叹道:“唉,你还是太年轻啊。是,你们取西经确实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但是比一比其他修行者来说呢?且不说凡人修行了,就算已为仙身,都要历多少世,经多少劫?就算成了神仙,须知神仙与神仙也是有区别的。你再看看你们几人,最后所封功德你就应该明白了。”
小白龙细细一想,从某种意义上,按照佛法等级由低到高来划分的话,大致是僧侣、佛僧、金刚、罗汉、尊者、菩萨、佛祖、金佛。即便是同处一个阶层,也有高低之分。例如三师兄沙僧,最后被封为八宝金身罗汉菩萨,比佛祖弟子降龙罗汉济公还高。首先,别说罗汉了,就算是菩萨,都不是每个都有“金身正果”。再说二师兄猪八戒,名义上在菩萨里排名靠后,可那净坛使者却是直接享受人间供奉的。大师兄孙悟空以妖身成佛,古往今来能有几人?何况是斗战胜佛这样的名号!师傅唐僧,以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身份十世转世,封旃檀功德佛,更是能消过去生中,阻止斋僧罪业。就连自己,也被封八部天龙广力菩萨。可以说,取经团队几人,个个都是实权人物,远非虚职可比。
小白龙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迷茫。开口问道:“伯父,也就是说,这一切本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龙王点点头:“此事万万不可外传。唉,封神之战之后,龙族沦落。我与你父亲叔父他们商量之后,再继续踩平衡下去,恐怕我们龙族会更加沦落。只能选边站队,天幸这次站对了,你现在有了一席之位,这些年龙族的地位才能勉强维持啊。”
小白龙继续问:“伯父,您说的站队到底是指的什么?”
龙王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告诉小白龙。最后说道:“这些你就不要去想了。你只要知道,你万事都得小心谨慎。你若有事,龙族危矣。”
小白龙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脑海里冒出无数疑问,这些都是以前从来没去想过的事。比如:自己的师傅唐僧,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之前已九次转世,都折戟于流沙河。为何就这次成功?而凶手,自己的三师兄沙僧,为何能加入取经团队?其实三师兄的实力并不差,但一直是出工不出力。还有,二师兄原本是天庭唯一一个不惧天河水的人,九齿钉耙更是能疏通天河的唯一法宝,真的是那只贪吃懒做又无脑的猪吗?世间妖怪无数,大师兄孙悟空大闹天空之时,天庭众神都无计可施,为何取经路上,经常被不知名的小妖怪难倒?这一切的一切,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