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即刻除妖
东海龙王说道:“小神今日和菩萨说这些,是想告诉您,这次佛祖派您暂驻东海,其中必有深意。还望菩萨能好好体会。”
小白龙皱着眉反问:“佛祖他老人家有何深意呢?”
龙王摇摇头:“这个我也猜不出。”
小白龙沉思了一会之后说:“此事即便去问师父,恐怕也不会告诉我。师兄弟之间,我和三师兄最为要好,不如去找他商榷商榷。”
龙王说道:“菩萨自便。不过小神今日前来,主要是过来请示菩萨,是否让九幽冥泉归位。九幽冥泉放出凡间的日子久了,万一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闹出问题来就麻烦了。”
小白龙考虑了一下后说:“伯父言之有理,万事谨慎为佳。何况,放九幽冥泉也并没达到冲掉仙人岛的效果。就这样吧,你自收回九幽冥泉。我还是得去找一下三师兄。”说完转身向甬道外走去。
龙王掀起蒲团,地下凹槽里有一个黄金制成的龙头。龙王默念口诀,黄金龙头开始吸气。不到半个时辰,一股冰凉的水流从外流了进来,被黄金龙头吸入口中,流向幽冥地府。
。。。。。。。。
海城。
江小刁叫道:“你们看,这水是不是在退潮啊?”
浅草等人凝视片刻后,惊喜地说道:“真的,水位在下降!”
城外的修行中人也发现了这个变化,纷纷欢欣鼓舞。
半个时辰后,九幽冥泉全部退回海中,无影无踪。
修行中人进入了海城,受到城内百姓的热烈欢迎。百姓们都以为,是这些大师们作法,退走了这妖水。修行中人也不多解释,坦然默认。如果对百姓说出九幽冥泉退潮与自己这批人无关,势必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担心这妖水卷土重来。反正他们来的目的,便是除去流殇妖女。只要除去妖女,也便绝了后患。
次日,除妖门掌门萧清风到了海城。众人看到萧清风的第一眼,便被他的风采所折服。
萧清风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身穿一件暗蓝色素面绸衫,腰间系着一根墨黑色蟠离纹束带,长若流水的发丝,隐藏不住那双深沉睿智的眼眸。那双眼似乎早已洞悉世间一切,悄然孤自远离。又仿佛博爱天下,唯天下而存,不为世事动容,不为疾苦寒心,留守一身清冽的寒气,如灵魂裹上厚重的雪装,不透一丝温润。
有这样一位神仙似的人物助阵,修行中人更是士气大振,纷纷摩拳擦掌,并有人立马请战即刻前去除妖。
八仙国舅门曹霖从众人中挤了出来说道:“据说江天师已在来的路上,不日即到,咱们是否等一等?”
金刚寺戒尘大师不悦道:“曹道长此言差矣。想那妖女已害多人性命,现在岛上是否有未遇害的幸存者尚未可知。妖女多逍遥法外一刻,就可能多害一条无辜的性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诛邪除恶,刻不容缓!”
曹霖说道:“大师请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等初来乍到,对那妖女邪法尚不知底细。贫道更是听说吕德元可能也在那仙人岛,与那妖女沆瀣一气。若是当年那伙人重聚在一起,恐怕不易与之。不如等天师到后,我等全心助力,将那妖党一网打尽,岂不稳妥得多?”
戒尘大师喝道:“你这是贪生怕死!”
曹霖立即反驳:“我若是贪生怕死,何必前来?只不过不像某些人狂妄自大莽撞行事罢了。”
就这样,两人吵了起来。不仅如此,没多久后除妖人士分成了两派,一派赞同戒尘的意见,一派认为曹霖考虑得周全,双方互不相让,越吵越凶。
一直到双方都快动起手来,萧清风轻咳两声:“各位道友,可否听老朽一言。”
众人暂停了争吵,望向仙风道骨的萧清风,心里纷纷猜测他会站在哪一边。
萧清风笑道:“法术高低先莫争论。从身份上来讲,我等众人皆江湖散人,天师乃朝廷正宗。因此曹道友言之有理,还是等天师前来。不然传了出去,知道的人知道大家是在尽除魔卫道的本分。就怕有些不知道的嚼舌根,说我等是贪了这除妖的念力。”
这话一说出来,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赞同曹霖的纷纷低头沉思,赞同戒尘的群情汹涌。而原先摇摆不定的,都站到了戒尘这边。
修行之人除了依靠自身修为之外,还有一种对自身修行有极大提高的外力帮助就是“念力”。那什么是念力呢?
所有正派修行之道,都讲究“行善积德”。行善事,就可以帮助到其他人,这是修行的本源。与此同时,行善也是为自己积累功德。所行之善越大,功德越大。
受到帮助的人们,对行善者发自内心的感谢,就是念力。从简单的一句发自内心的谢谢,到颂其名号,乃至立祠塑身,供奉香火等等,都会提高行善者的修行。念力大到一定程度,即使不去修道礼佛,也能肉身成圣,乃至成仙。比较典型的就有关羽以武成神,鲁班以木匠升仙。至于爱民日子造福一方的地方官成为本地城隍的,就更多了。
而除恶,其本质上也是行善。通过除去害人的恶,就会直接帮助到受害的善。而此次海城除妖,不仅有除恶的功德,事后海城百姓必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这数万人的念力,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当然,这些话原本都只能藏在心里,不足以于外人言。萧清风现在把这话挑明了之后,众人纷纷想到一个问题:等到江天师前来,一起除妖,固然是稳妥之策。但江天师是官家身份。事后百姓心里,更多的还是会觉得朝廷恩泽广布,江天师道行无边。这念力大部分归到了朝廷和天师那里。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一层,纷纷表示萧掌门此言入俗了。修行中人,视世俗名利为粪土,只要行事无愧于天,何必在意世俗偏见?
萧清风淡然一笑:“老朽闲云野鹤惯了,原本是不来凑这个热闹的。只不过,此次与我除妖门干系太大,不得不来。数月前,老朽入室弟子宇文正阳等人前往东海除魔路上失踪,现生死未知,多半与这仙人岛妖人有关。更何况,刚才曹道友提到的吕德元,正是老朽那不成器的三师弟。倘若真是他助纣为虐,老朽身为除妖门掌门,必当清理门户,将来九泉之下才有面目去见祖师爷啊。”
众修行中人都愣住了。除妖门这一门派,神龙见首不见尾,向来行事低调,也不怎么和他人来往,更是对自身门派忌讳莫深绝口不提。现在经萧清风一说,才知道吕德元原来是除妖门弟子。事实上,曹霖一派的观点很大原因也是心里对吕德元极为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既然吕德元的掌门师兄来了,还何惧之有?
现场所有人,包括曹霖在内,现在的观点全都统一一致了。那就是,即刻除妖!
第十七章 莲魂荷魄
曹霖上前稽首道:“适才小道人胡言乱语,令萧掌门见笑了。小道人也不太会说话,现幡然醒悟,本次除妖之事,唯萧掌门马首是瞻,一切行事听从您调遣。”
戒尘大师也上前一步:“小僧愿听从萧掌门号令,降妖除魔,还海城朗朗乾坤。”
八仙钟离门汉愚子说道:“妖女诡计多端,手底下又有吕德元一众狼狈为奸。本次除妖事体颇大,吾等应精诚团结,以免让妖女有各个击破的可趁之机。我提议,由萧掌门担任本次除妖联盟的盟主。”
众人对于汉愚子的这一提议纷纷表示赞同,没有不同意见者。
萧清风正容道:“不可。老朽还是觉得应该等一下江天师,至于这盟主嘛,我个人觉得还是由我那二师弟,当朝江天师担任比较合适。”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江天师也是出自除妖门,还是这萧清风的二师弟。
曹霖再度行礼道:“萧掌门高风亮节,不计名利。小道等人打心眼里佩服。不过对于此事却略有异议。原本江天师号令群雄,倒也无人不服。不过,无论何门何派,这长幼有序都还是非常讲究的。江天师虽贵为天师,但在门派中仍要尊萧掌门掌门师兄。小道窃以为,即便江天师本人亲临,这盟主仍是萧掌门担任比较合宜。”
戒尘大师口颂佛号之后说道:“我等为除这鱼妖而来,现皆发自肺腑愿奉萧掌门为盟主。还望萧掌门念在这海城百姓份上,以大局为重,领大伙一起去除妖。”
萧清风还待推辞时,一直在旁边插不上嘴的海城城主“扑通”一声跪倒地下:“海城百姓深受鱼妖所害,求仙人搭救。事后我等必在海城中心刻碑立传,供百姓四时朝拜,以报各位大恩大德。”
戒尘大师补充道:“妖魔横行,海城百姓犹如饿殍孩童,望眼欲穿等着搭救。萧掌门若再是推辞,我等修行中人心冷也就罢了,苦的可是这海城数万百姓啊。”
萧清风急忙扶起海城城主,万般无奈长叹一声说道:“也罢,老朽只能不顾才学浅薄,勉为其难暂且代领这盟主一职。不过我话说到前面,若有更为合适之人,老朽必当让贤。诸位到时候就莫要为难老朽了。”
众人唯唯诺诺。更有脑筋活络的在想,这除妖门当真是神通广大,别的姑且不说,光是这萧清风、江天师、吕德元师兄弟三人,那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至于盟主这个牌子嘛,你当它真它就真,你当它假它就假。正好趁这次机会多多拉近关系。即便功成之后,将来也可以用这块牌子作为借口,多走动联络,社交资源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萧清风说道:“那大家准备一下,早一日除妖,多救一个人吧。”
众人哄然应喏。
萧清风转向海城城主:“我等常年在陆地之上,还得麻烦城主,募集舟勇,将我等送过去。”
海城城主回答:“这个自然。不知盟主需要多少船只,多少人力?”
萧清风回答道:“舟船之数不限,不过总量需要能搭载千人之众人。兵勇衙役的话,三百人足够了。”
看着众人不解的情形,萧清风解释道:“是这样的,据说妖女本月掳走的壮年男子多达数千。依照老朽推断,妖女必定是要练什么邪功。目前应该还有大量幸存者。若我等成功,这些身陷囹圄的无辜百姓最好一同返回,因此需要较多舟船搭载。”
萧清风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被掳之人中,不排除有部分利欲熏心又或是被妖女迷惑的凡人,在威逼利诱下助纣为虐。我等虽能降之,终究于法度不合。对于这些人,有兵勇衙役官方协同执法最为恰当。不过,为万全故,除兵勇衙役与我等同乘一艘大船外,其他船只在远处接应即可。”
众人纷纷赞叹盟主考虑的周全。
脑筋活络的人就又想到另外一层了。此去仙人岛,必有一番恶战。多了这些观众,回来之后必定是大肆渲染其中经过。这样一来口口相传,这次除妖之事就得到最大限度的传播,将增添许多的念力。一想到此,不由得更加佩服盟主的深谋远虑了。
海城城主办事效率极高,不消半日,就把人员船只全部准备到位了。
盟主萧清风的带领一众修行中人和兵勇衙役分乘两艘水师大船,在前,后面跟着一批民船,浩浩荡荡向仙人岛驶去!
。。。。。。。。
流殇收到巡逻水族禀告后,急忙把吕德元和玄礼等几个重要人物召到了议事堂。
玄礼率先开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们执意如此,我们也不必留什么情面了。我这就带手下前去,凿沉他们所有船只,免得近了,看着烦人。”
吕德元忙阻止道:“玄礼兄弟且莫焦躁。我等原只是搭救十三郎,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少伤人命,给自己多添罪业。”
玄礼答道:“理虽如此,可奈何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那些修行之人,多少有点本事。若真让他们上了岛,恐怕不易擅与。”
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口,无一例外都是支持玄礼的意见。
流殇开口了:“各位哥哥先不要争了,听小妹我一言。”
众人安静下来。
流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于吸凡人精气凝魂聚魄,之前小妹我也是犹豫再三,但当时十三郎那种情况,并无其它的法子,情急之下也只能病急乱投医。此事本就是有违天和、伤天害理之事。小妹当时已下定决心,此事流殇一力承担,不能坏了哥哥们的修行。因此无论是掳人,还是施法救治,从不让哥哥们插手。之前与龙宫一战,双方死伤者众,流殇心内已是悔恨不已,实在不愿各位哥哥越陷越深。”
玄礼说道:“流殇你这说的什么话……”
流殇摆摆手,打断玄礼说道:“玄礼哥哥你听我说完。之前摄凡人魂魄给十三郎,保持住了肉身不腐。我原以为可以用这五行洗髓慢慢来,终会让十三郎回来。直到前天和吕大哥一番谈话后,我发现,这件事我是错的,从一开始这个方法就错了!”
几人望着一脸悲伤的流殇,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流殇蹙着眉头:“这凝魂聚魄,脱胎洗髓之术,源起太乙真人重塑哪吒。哪吒最出名的是三头六臂,但实际上他最厉害的却不在此。而是重生后无惧任何魂魄类法宝,以及任何毒物。我这几天终于相通了,其实有人说重生后的哪吒没有魂魄不一定对。更大的可能哪吒是莲魂荷魄,因此不惧对于人的魂魄的法宝。莲花是最为圣洁之物,出淤泥而不染,自然也无惧世间万毒!”
玄礼不解地问:“那和龙十三郎有什么关系?”
流殇又是幽幽一叹:“玄礼哥哥别急。我刚才说的,其实是要表达一个意思,其实原来那个、或者说真正的哪吒剔骨割肉时已经死了。重生后的哪吒,只是一具人形莲花,仅仅借用了原来哪吒的外形样子而已。”
众人大吃一惊,流殇这种说法之前闻所未闻。但细细想来,也并非全无道理。
流殇一脸戚容地说道:“如果我的猜测属实,就和十三郎的事有很大关系了。”
第十八章 宇文正阳
流殇继续说道:“我这次按照《脱胎洗髓录》为龙十三郎凝魂聚魄,原理与太乙真人相同,但方法却大相庭径。十三郎身为龙族,与凡人不同的是,他的五行命理全是水组成。因此我炼化其它四种命理的魂魄,以期五行均衡,令他得以重生。”
流殇说的这些,吕德元很清楚,但是玄礼等人却是第一次听到。于是不解地问道:“按照理论来看,这种方法可行啊。”
流殇点点头,继续说道:“但是我之前忽略了一点,就是这些炼化之魂魄,本都阳寿未尽命不该绝。如此枉死,必定有很深的怨念。而这些怨念现在全部进入十三郎体内。即便做到五行重量完全相等,仍要经过最后一关。那就是打通经脉,让五行融为一体。彼时,十三郎体内这些怨气必将反噬,其后果令人不敢想象。”
众人听得此言,都不禁心中一凛。
流殇脸色变得无比严肃:“还有一点更可怕的。即便侥幸重塑成功,那些怨气已经深入魂魄骨髓,将会一直如跗骨之蛆,十三郎将会成为一个阴阳人。不,这个说法不准确。应该来说,一半是他自身本性善良的神,一半是无边幽魂的魔。”
众人听得不寒而栗,背后流出冷汗。
吕德元开口了:“但是不管是神是魔,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如同哪吒一样,十三郎已经不是原来的龙十三郎。而只是徒具龙十三郎外形躯壳的另外一种生物。且不说将来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测的后果,如果十三郎知道这些,他本人会愿意这样吗?”
玄礼等人这才完全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却又无计可施。
流殇说道:“刚才听巡逻水族禀报,最前面的大船上有一百多个修行中人装扮的,簇拥着其中一个人。虽远远看不清楚,但依据常理推断,来的应该是当朝江天师。也只有他,方有资格能令群雄服膺。”
玄礼问道:“那又如何?”
流殇回答:“只要天师答应救治十三郎,流殇自当俯首认罪。此事原由流殇引起,自当一力承担,与各位哥哥无涉。恳请哥哥们就此自行散去,寻得仙山灵岛,好生修行。哥哥们的大恩大德,流殇感激涕零,只好来生再报了。”
玄礼等人大叫“不可”!
不等玄礼他们开口,流殇一只手提到天灵盖之上,厉声道:“流殇心意已决。若是哥哥们不从,流殇现在就自闭经脉,尽毁元丹!流殇自知罪孽深重,断不能让各位哥哥再泥潭深陷。还请哥哥们成全。”说到最后,缓缓跪了下去。
众兄弟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咬紧牙关,重重地点着头。
流殇站了起身,盈盈一笑,转身向密室走去。
望着流殇清丽脱俗的曼妙背影,玄礼虎目中两行英雄泪簌簌落下。心中暗想:流殇,流殇,我如何能不依你。你去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玄礼自当随后就到,在另一个世界陪在你身边。
。。。。。。。
除妖联盟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以为在海上就会有一场恶战,并没有发生。一路上风平浪静,完全没受到任何阻拦,大船顺利地靠到了仙人岛岸边。一众人下了船,由于不知道妖女设了什么埋伏,因此也不敢随便轻举妄动,暂时集结在岸边严阵以待。
远处湛蓝色的海水,如同一面无比巨大的镜子,与辽阔的天空两两相对。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从岛上朝海边款款行来,不是别人,正是人鱼流殇。她的出现,令得天地失去了色彩。在这一刻,在这天、地、海之间,只有她是唯一的主角。她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纯净,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清丽不可方物,可望却不可及。是这红尘乱世中,最为幽远淡雅的一抹。
流殇身穿一袭淡蓝色曳地长裙,长裙袖口和裙摆处嵌着银色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生辉。每行经一步,天上的鸣蝉飞鸟,歇在树上,收起缤纷的羽毛。低下的昆虫走兽,纷纷驻足,停止嘶叫。两侧的奇花异草,合上美丽的花瓣,纷纷低头。等到她走得近些,众人便清晰地看到仍昏迷不醒,被她横抱在怀中的龙十三郎。
浅草目中尽是焦急担忧之色,脱口而出:“师兄!”
这些修行中人,平日里自诩道心坚固,不为世间幻想所迷惑。此刻也是心荡神驰,心里闪出许多怨念:为何她怀中所抱之人不是我?
流殇走到除妖联盟面前十步处停下,淡淡一笑说道:“小女流殇,斗胆冒问,请问哪位是江天师?”
还未等众人回答,岛上出现一个青衣男子,如脱弓箭矢一般疾冲了过来,几个兔起鹘落,便站到流殇身后停住。
流殇略微不满地蹙眉嗔道:“吕大哥,我都说了要你们不要来了。”
吕德元并未回答流殇,而是双手一拱行了个礼:“掌门师兄请了。”
萧清风回了一礼:“吕羽士请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二人虽师出同门,但自三十年前,各行其道,吕羽士这声掌门师兄,贫道自是不敢领了。”
三十年前那一战,流殇自然是亲历了的。当时是与天庭大战,人间修行者并未直接参与进来。所以流殇并不认识萧清风。但是吕德元他们师兄弟三人的事倒是有所耳闻。现在听过两人之间的对话,这才知道来的并不是江天师,而是他们的大师兄萧清风。
吕德元淡然一笑:“如此便依得真人了。敢问真人,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萧清风抚须长笑道:“贫道为何而来,吕羽士这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两个字:要人。”
吕德元微笑着说:“萧真人亲自开口,我等哪有不从的道理?这样,岛上现关押人众,尚有一千余众,悉数交由真人带走。”
说完打了一个唿哨,岛上水族士卒押着两排百姓走了出来。
萧清风笑道:“吕羽士如此赏面,贫道感激不尽。”
说完示意随行兵勇衙役接收百姓,并通知民船们靠岸装人。
吕德元笑道:“那我等不打扰诸位归程,就先返回了。”说完拉了拉流殇衣角,示意离开。
萧清风哈哈笑道:“且慢。除海城百姓之外,贫道还得带一个人走。”
吕德元眉尖一挑:“不知萧真人欲带何人?”
萧清风指着流殇怀中的龙十三郎,沉声说道:“他!”
吕德元呵呵一笑:“此人并非我等强掳而来,原本是我们岛上之人。况且,受伤昏迷便已不省人事,被我等救回。与岸上人口失踪之事完全无涉。萧真人这个要求,就不太合乎情理了吧?”
浅草实在忍不住,大声怒骂:“无耻!见过睁眼说瞎话的,还没见过像你这么铁证如山还颠倒黑白的!”
吕德元楞了一下:“姑娘何出此言?”
浅草冷哼一声:“你刚才说他是你们岛上的人?”
吕德元更加迷惑了:“此言非虚,岛上其他人等皆可作证。”
浅草呸了一声说道:“胡言乱语!这妖女怀中所抱之人,是我除妖门大师兄,宇文正阳!”
第十九章 三味真火(昨天忘开草稿箱了,补上)
这下连流殇也呆在那里:“什么?”
萧清风冷笑道:“小徒浅草所言不虚,姑娘怀中所抱,正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子宇文正阳。”
流殇条件反射地说道:“不可能!他是东海龙宫龙十三郎!”
萧清风:“难道老朽会在这众人面前信口雌黄不成?更何况,我徒弟修艺不精,为人所伤,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流殇辩道:“您的意思是我说谎了?好笑了,流殇自幼便侍奉十三郎,难道连自己的主子都会认错?”
浅草上前一步:“妖女,你原本就是以魔音迷惑凡人的邪门歪道,说的话没一句可信的!谁知道你现在又在耍什么妖魔诡计!”
吕德元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地沉思着。
流殇摇摇头说道:“流殇自知罪孽深重,不想辩驳。无论是龙十三郎也好,宇文正阳也罢,流殇别无所求,只愿他能醒来。萧掌门若是能救活他,流殇自是任凭处置。”
萧清风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姑娘能悬崖勒马,于人于己,都是好事。姑娘放心,这宇文正阳身为除妖门下,更是我萧清风入室大弟子,我自然会尽一切可能搭救于他。至于姑娘嘛,杀人取魄,原本当诛。贫道念在姑娘尚有悔过之举,只要你自毁元丹,改恶从善,重新修行,贫道自当放你一条生路。”
流殇说道:“此话当真?”
萧清风回道:“这天下群雄在此,姑娘还担心贫道食言而肥不成?”
流殇眼里满是期望:“那好,我便将十三郎交由与你。自毁元丹,从此专心修行,行善积德,弥补我所犯之罪。”说完便抱着龙十三郎朝萧清风走去。
流殇距离萧清风仅仅三步之遥时,吕德元从后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双臂展开拦住流殇。大声说道:“且慢!”
萧清风眼里露出一丝杀气,转瞬即逝。冷然说道:“吕羽士,怎么说你我二人都曾有过同门之谊,难道你信不过萧某?”
吕德元笑道:“吕某没那个意思,只是兹事体大。吕某希望二师兄,不,江天师来做个中人。如若江天师点头,别说流殇姑娘,吕某也自当自毁一身修为,以谢天下!”
一众修道之人暗想,萧盟主本可兵不血刃地拿下这妖女。只要这妖女自毁元丹,到时候还不是由自己这边的人说了算。原本事情已经很顺利,现在半路里杀出吕德元这个程咬金,不由得心中焦躁,纷纷喝骂起来。
萧清风也是心中有气,冷冷地说道:“听吕老三的意思,我这老大就是个摆设,非得老二那尊神来才肯束手就擒?”
吕德元毫不为意:“吕某行事,只求心之所安。为此,不惜粉身碎骨。三十年前如此,今日还是如此。我再退一步,即便二师兄不能亲临,只要有二师兄的信物,吕某仍是照方才所说。否则,今日要带走龙十三郎,得先从我尸身上踏过!”
萧清风大怒,爆喝一声:“大胆!”
正当萧清风准备下令发动攻击之时,一个人越众而出,站到吕德元面前,正是萧清风的爱徒,宇文正阳的师妹浅草。
浅草说道:“所谓道不同,恕浅草无法按门内排行叫你师叔,只能尊称您一声前辈。吕前辈适才所说,只要有二师叔的信物,即可放还宇文师兄,可是当真?”
吕德元认真地点头:“吕某一诺千金。”
浅草转身,将江小刁拉至身边:“这是二师叔的独生女江小刁,吕前辈可相信?”
吕德元仔细地端详着江小刁,虽然性别不同,但眉目间仍是可见二师兄江天师的影子,当即点头说道:“信。”
浅草随即说道:“那好,吕前辈适才说道需要二师兄的信物,不知江天师的独生女,算不算信物?”
吕德元一声长叹:“自然算得的。”
浅草转头对江小刁说道:“那好。小刁,你告诉他,让他将宇文师兄还与我们。”
吕德元又是一声叹息,问道:“小刁,是你父亲要你来的吗?”
所有的人都望向了江小刁。
江小刁期期艾艾地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知道此刻的情形是可左可右,这江天师的女儿看上期也是聪明伶俐,怎地如此不识大体?
吕德元盯着江小刁的眼睛继续问道:“那你父亲有没有说会到此间来?”
江小刁不敢对视吕德元那锐利的眼神,低下头嗫嚅着说:“父亲没对我说过。”
吕德元冷哼一声,对身后的流殇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江小刁突然抬起头来,望向吕德元:“不过我还是劝你立即缴械投降吧。父亲虽然没同我说过,但是我们已经收到信息,父亲大人正在来的路上。”
吕德元冲江小刁一笑,眼里露出慈爱的神色说道:“那好,就等你父亲来了再说吧。”说完转身拉着流殇要走。
未等萧清风开口,戒尘大师怒喝道:“吕德元!你当真当天下英雄为无物?除了天师之外,就无人治得了你吗?”
吕德元回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大师,意欲何为?”
戒尘大师爆喝一声:“老衲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逆贼和这妖女。”
吕德元眼里的轻蔑之意更甚:“你尽可一试。”说完一推流殇:“快带十三郎走!”
流殇半信半疑,仍不肯离开。
戒尘大师默念佛号,身上的袈裟腾空而起,越变越大。袈裟上的金线在半空中化作一张巨大的金网,朝吕德元和流殇罩了下来。
吕德元焦急地再推了流殇一把:“快走啊!你还看不出有诈吗?”
流殇原本还是存着侥幸心理,但本着对吕德元的信任,还是抱着龙十三郎向后一跃,跳离了天网范围。
天网已经快罩到吕德元身上,之间他双手食指相抵,默念口诀。猛地张口一吐,一团火焰从口中吐了出来。这火焰与常见的火不同,从内到外全部都是青色的!火焰直接喷到了金网上。金网遇火即然,片刻间被烧成了灰烬。
除妖联盟的人心里暗自吃惊,没想到这吕德元竟强悍至此,居然修炼出了三味真火!
第二十章 轮番上阵
人群中走出一个尼姑,正是草堂庵主持明心。
明心被称为“活观音”,一身打扮也是模仿观音菩萨的形象。只见她头上梳着一个盘龙髻,外面罩着一件碧玉纽的素罗袍,露出里面金落索的锦绒裙。手里托着一个净玉瓶,瓶里插着几支杨柳。
明心用纤细的手指拈出净玉瓶里的杨柳,清叱一声:“去!”然后嘴里不断念念有词。
杨柳枝上垂落的几滴水腾空而去,飞到吕德元头顶三尺处,化作倾盆大雨倾泻而下。于是形成了一个奇景。天上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唯独吕德元头上有个直径两米左右没来由的一团雨水似瀑布般向下落去。众人知道,明心这是调来了南海的乾坤玉露,专克三味真火。
吕德元见状,收了三味真火。双掌与手腕成九十度,向地面虚空一拍,口里闷哼一声“拙”!所站立之处方圆两米的范围内,地上的土瞬间被抽干水分,变成沙漠上的黄沙,并迅速隆起,堆成一个沙丘。乾坤玉露落到沙里,瞬间无影无踪。
明心面色惨白,须知这乾坤玉露,可是她耗费了半生精力,才修得这么几滴。刚才见到吕德元口吐三味真火,心里暗喜。原以为靠这乾坤玉露能一举降服,在众人面前出个头彩,这次降妖后论功分配的话,可得许多念力。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吕德元毁了法宝。
众修行人心中更是心惊。想不到这吕德元不但炼出了三味真火,居然同时修得了流沙之土!
一个身形潇洒,一身青衣道袍,登着白布袜和船形云鞋的道士朗声说道:“贫道青城山苍竹派逍遥散人林竹野,向吕道兄讨教一二!”
话音一落,从囊中抓出一把种子,扬手一挥,种子便向沙丘飞驰而去,钻入地下。林竹野右手捏个诀,脚踩七星步,沿着沙丘周围转了起来。种子片刻后便长出植物,原来是可以在沙漠中自由生长的沙棘。这沙棘见风即长,眨眼间便已半米高,将吕德元围住。
吕德元收了流沙之土,从怀中掏出一把黄豆抛了出去,同时嘴巴发出一声尖锐的短啸。围观诸人心里未免非常期待。之前对上戒尘、明心二人,吕德元都未使出任何法宝。现在已经使出法宝,很明显林竹野的道行比前两人要高。黄豆在半空中翻滚变化,落地时化作一个个金甲兵士,手里除了拿着刀枪戟钺,还有一部分拿着锹锯犁斧,刷刷刷三下两下就将沙棘铲草除根。
生性高傲的林竹野法宝被破,咬着下唇说了句“受教了”,转身向运送百姓的民船走去,任凭其他人怎么挽留,只是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离开。
吕德元高声叫道:“苍竹本无心,人间须有情。”
已经走了一段路的林竹野猛然顿在那里,原地转身,一揖到地:“吕师点化之恩,竹野铭记在心。还望吕师保重,有缘相聚。”说完恢复了洒脱的神色,一身轻松地上了船。
望着林竹野的背影,一个五短身材的壮汉“呸”了一声,用带着浓重湘南口音的官话说道:“林竹野你这个临阵脱逃的懦夫!吕德元,休得猖狂!南岳祝融后人祝天保前来破你的甲胄之金。”
祝天保揭开一直用一块黑布罩得严严实实的物品,里面一个笼子里装着五只浑体黝黑,没有半点杂毛的小老鼠。与普通老鼠不同的是,这几只老鼠竟然都没有牙齿。祝天保打开笼子,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不知道是什么文字的黄绸,照着念了起来。
五只老鼠像奔腾的野马一般朝金甲大汉冲了过去。距离金甲大汉约一米处,浑身突地起火,变成五只燃烧着的火老鼠。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金甲大汉见到火鼠,变得有些慌乱。
说的迟那时快,吕德元在火鼠将要烧到金甲大汉时,收回了甲胄之金。五只火鼠围着吕德元,阴恻恻的鼠眼扑闪着,只待祝天保一声令下,便扑上去,将眼前这个人烧成灰烬。
吕德元脸上露出悲天悯人之色:“祝兄,火神祝融传下来的,恐怕也只有这五鼠了。神兵利器,毁之实在可惜。还望祝兄收了回去吧。”
祝天保气得一跳三尺高:“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五鼠,上!”
五鼠收到号令,就地一滚,向吕德元扑去。
吕德元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晶莹剔透,只有手掌长的小剑。剑身雕琢细致,却非金非玉。仔细看去,原来竟是由上古寒冰所制。吕德元双手虚拉,小剑在他手里迅速长到三尺。看到寒冰剑,五鼠一改刚才猖狂的样子,不但不敢靠近,还纷纷后退。很明显,是怕被寒冰剑所伤。
祝天保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手里的黄绸上,嘴里念得更加急促。黄绸猛地烧了起来。五鼠豆大的小眼珠变得赤红,猛一吸气,肚子如蛤蟆般鼓起,接着同时一吐,红、黄、绿、蓝、白五色火焰分别向吕德元喷射而出,煞是好看。
吕德元清亮地叫了一声“起”!寒冰剑腾空而起,半空中全部融化,变成五条无色的清流之水,对着五团火焰浇了下去。火焰熄灭了,五只老鼠像是被抽去了气的气球,迅速地萎缩,最后只剩几张褪色的老鼠皮。
祝天保状若疯癫,狂叫着“我和你拼了”,向吕德元冲过来!
修行众人眼见祝天保祖传神兵被毁,如此过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急忙将他拉住。
吕德元看着地下化为雪水的寒冰剑,已不可能再还原了。不断惋惜摇头,将变得只有铜钱大小的寒冰收了回来。
人群中走出一人,恨恨地说道:“上古寒冰剑,身为上古时期金木水火土神兵利器之一,与如意金箍棒齐名。五方火鼠,更是毁于你手。吕德元,你暴殄天物,该当何罪?”
吕德元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穿灰色布衣,手持铁锹的中年汉子,叹息问道:“来者可是渭南门下,人称土八哥的马仲?”
刚才吕德元已分别使出了三味真火、流沙之土、甲胄之金、寒冰凝水,四行修得炉火纯青,已经是人力所能到达的极限了。因为如果五行都修得圆满,那就相当于地仙了。那么也就是说,吕德元的破绽,一定是在木属性上。
马仲上来之前心里已经盘算得一清二楚,自己终身专注承天厚土,已修得圆满。更何况,吕德元连斗数阵,正值力竭而疲之际,此时出手,更是有把握。不曾想到今日诛杀此僚的大功,落入自己手里。
马仲应道:“正是马某。吕德元你执迷不悟一意孤行,连毁神兵。我马某不得不出手了。”
吕德元见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去解释刚才自己是被逼无奈,也没什么意义了。于是回道:“马兄请吧。”
马仲脱去外面的长袍,里面只穿着露膊短褂。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浑身肌肉竟如此健壮。马仲手持铁锹,围着吕德元快速奔跑了一圈。铁锹在吕德元四周地面划出了四道深痕,呈一个正方形,将吕德元封在其中。
马仲将铁锹重重地往地下一顿,沉声喝道:“落!”
第二十一章 纯阳之道
随着马仲的大喝,吕德元脚下四方形内的泥土猛地向下陷去。
只见吕德元左手一把拉散发髻,右手拇指内曲,其余四指并指如刀,只是一挥,便切下了一把。没有丝毫犹豫,吕德元将手中断发抛散开来。断发纷纷飘落到地下,落地生根疯狂生长,转眼间便长成儿臂粗细的藤条,纵横交错在地下向下生长。
“啪”地一声脆响,马仲手里的铁锹齐腰而断。地面渐渐恢复原状。马仲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指着吕德元:“你,你,你……”
除妖盟主萧清风脸色微微一变说道:“一别卅年,吕羽士竟已修得五行圆满,可喜可贺。不过,我等有一事不解,还望吕羽士不吝相告。”
吕德元稽首回道:“萧掌门尽管开口,德元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清风道:“吕羽士既已五行圆满,为何不去寻得圣地渡劫飞升。却与这帮妖魔鬼怪纠缠不清混在一起?”
吕德元双目有些失神地望向天空,片刻后才回答:“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吕某能有今日之微末小成,是因为一个字。同样,也是这个字至今仍然堪不破,故此不敢渡劫。”
萧清风长眉一挑:“哦?”
吕德元恢复了释然:“便是一个‘情’字。”
听到吕德元这句话,萧清风身后闪出一个背着宝剑、蓄着三绺长须的道士闪了出来:“八仙门纯阳真人门下吕敬,你我二人同姓,自是一家,吕敬自当尊称您一声族兄。族兄修为深厚,我等无不佩服。不过,自古以来,佛家“戒情戒欲”,我道家讲究个“无欲无求”。族兄适才所言,未免有误导子弟之嫌。”
吕德元答道:“虽有云天若有情天亦老,但试想天若无情,极乐何从?佛若无情,如何大慈大悲?道若无情,如何非常道?”
吕敬反驳道:“佛道之情,乃大情博爱,慈航普度。与世间这些小情小爱,自不可同日而语。”
吕德元斜斜地忘了吕敬一眼,说道:“世间万物,皆是由近及远。试问,若是连身边父母妻儿骨肉亲情都不能爱,如何去爱世人?更不论去爱草木禽兽了。”
吕敬气得直翻白眼:“你,你,你,你这是离经叛道。”
吕德元笑道:“经义本意,是先知圣人的宝贵经验。但世间万物不断变化,就每个修行人来说,自身条件及外在条件都不同,怎能死抱着教条,一概而论?读死书不如无书也。我观敬兄面相,眉心有一处细不可闻之黑点,是否每月初一尾闾尖如同针刺坐立不安?其实并非敬兄方法不对,而是不知变通之故。”
吕敬大惊失色,这是他的秘密,连本门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这吕德元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想到每月初一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不由自主地问道:“依族兄之见该如何?”
吕德元笑道:“八仙之中,唯铁拐李与吕洞宾二位真人修得金刚之身。铁拐李以翩翩佳公子之貌换得猥琐残疾之身,故补上了破绽,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不过,算上去也是外来力量使然。贵派祖师纯阳真人吕洞宾,却是以自身力量完成这一步的。”
听到吕德元如此抬举自己祖师爷,吕敬心中多少有些窃喜:“愿闻其详。”
吕德元忍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吕仙人修行的是纯阳之道。即不断修炼,使自身达到至纯至阳的境界,从而得道。人体中本就有阴有阳。这种修行法子就是不断扩大体内阳气,消除体内阴气。但这中间有个问题,就是无论阴气阳气,都是天生地造之物,是无法完全化解的。所以,这种方法实则是不断压缩体内阴气。”
虽是敌我双方,但对于修行中人来说,能够得到前辈的点化,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越是修行高,遇到的瓶颈越难以突破。有时候就是卡在一个点上,终身修行就止步于此。若是能得到前辈高人的点拨,无疑是大造化。且不论是非善恶,这吕德元能修到五行圆满,其修为在场的人,除了萧清风还有可能差距不大之外,其余人等均是望其项背。
所以,尽管这种说法在场大多数人闻所未闻,但看到吕敬凝神静气的样子,大家都知道此言必然不虚。现在说的虽然是吕敬的事,但或许对于自己将来修行也会大有裨益尚未可知。因此无人打断,均凝神静听。
吕德元继续说道:“但是无论怎样压缩,阴气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浓缩。因此修行越高,体内阴气虽体积越来越小,阴毒便越纯。敬兄当前应该已修至纯阳八重天境界,一旦突破进入九重天,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后果非常严重。”
吕德元这一段话,如同一记重锤击打在吕敬心里。这些年吕敬就是遇到这个进退两难的瓶颈,修为无法进一步精进。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孤例。八仙纯阳门下,这些年以来,也并不是没有人遇到这种情况。其结果是要么放弃修行止步于此,要么强行修行,最后落个走火入魔,甚至灰飞烟灭的结局。因此,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吕敬不敢强行修行。
吕敬颤抖着嘴唇问道:“难道没有解决的方法吗?”
吕德元笑道:“当然是有。不然纯阳真人怎么来的。”
如果是其它情形,吕敬势必恭恭敬敬,甚至死缠烂打继续请教。可现在双方是敌非友,接下来可能还要生死相搏,怎么好开口继续问下去。于是吕敬只有尴尬地站在那里,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吕德元当然也看出来这一点了,犹疑了一会之后说道:“其实并非愚兄藏私不愿说。不管怎么说,吕某与在场各位仁兄一样,大家都是修行中人。相互交流取长补短,于彼此都有益。只是……只是若是吕某说了出来,恐怕各位道友一时接受不了。”
萧清风笑道:“无妨,吕羽士无须顾忌。尽管说来大家听听。”
吕德元颔首道:“既如此,那吕某就说了。一家之言,仅作为修行探讨之用。若有得罪,还望海涵。答案就还是回到适才在下所说的那个情字。诸位可还记得白牡丹否?当年纯阳真人即是与白牡丹两情相悦,最后行夫妻之实,阴气转入白牡丹体内。而白牡丹体内阳气悉数转入纯阳真人,成为至阴之体,故而一天未曾修行亦能得道成仙。”
众皆哄然。须知所来之人,均是名门正派。在他们眼里双修之道无异于旁门左道,为正人君子所不齿。
吕敬抽出雌雄双剑指着吕德元:“竖子无礼!竟敢污蔑本家祖师!”
吕德元见状急忙解释:“诸位莫要误会。吕某的意思重点在于两情相悦,真情之所至,金石乃为开。”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加说不清楚了。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吕洞宾真正爱上了白牡丹,然后两人因为爱情才发生的那啥啥。仙人有男女之爱已是荒谬至极,何况,这白牡丹何许人也?什么出身大家都知道。说吕洞宾与她真情相爱,这怎么接受得了?吕德元这话,已不是离经叛道,简直是颠覆权威了。
吕敬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大吼一声:“逆贼,纳命来!”
话音未落,雌雄双剑脱手而出,御风而行,分两道只取吕德元。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吕德元竟不躲不闪,任由双剑扎入了身体。
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中剑身亡的情况发生。
刺进吕德元身体的双剑没遇到任何阻力,就像是在空气中飞行一样,穿透吕德元身体后绕了个圈,向回飞行。
吕德元微微一笑,双臂一展,两手分别抓住了双剑。接着,百炼精钢的雌雄双剑像两条瘫软的蛇一样垂了下去,软软的摆动着。吕德元像是搓麻花一样,随手一搓,两支剑像绳子一样缠在了一起。
众人骇然。
很明显,吕德元展露的这一手肉身化虚,分明已是半仙之体。任你如何攻击他的身体,也造不成物理伤害。除妖联盟中人面面相觑,有些人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萧清风一阵长笑后说道:“好本事!德元,你能修行到这等本事,也不枉师尊他老人家疼你一场。无论怎么说,你我终究同门一场,看在故去的师尊面上,我现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还望你能悬崖勒马,幡然醒悟,弃暗投明,我自会去历代祖师上香祷告,将你重录门墙。如果不然,即便拼个同归于尽,我今日也断然不会许你离开。否则,对人间遗祸无穷。”
萧清风这话说的大义凛然,更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气势,除妖联盟的人士气大振。
吕德元叹道:“我等已将所有人质交还,并承诺再不会出类似事情。至于昏迷之人,是龙十三郎也好,宇文正阳也罢,我等亦已承诺交由江天师处理。萧掌门何故紧紧相逼?师尊大恩大德,德元没齿难忘。若是你我同门相残,师尊在天之灵恐怕不安吧?”
萧清风朗声喝道:“天道不可违!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不得不出手了。”
第二十二章 天师驾到
说完这句话,萧清风双掌合十,头顶开始冒出白色蒸气。白色蒸气在头顶处凝聚不散,最后慢慢幻化出一个人形。
除妖联盟的人看到后,士气更是大振。原本觉得对吕德元肉身化虚无计可施,现在萧盟主使出的凝神化形,可以直接攻击吕德元的魂魄。
吕德元不敢托大,赶紧双掌合十,和萧清风的动作,包括口里念咒语的嘴型,都是完全一模一样。片刻后,头顶也幻化出一个和萧清风头顶一模一样的人形。
两人同时一声大喝,两道蒸气人形飞身而出,在半空中相遇,四只手掌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嘭”的声音。
众人中有眼尖的看出,两个蒸气人形虽然一模一样,但是却有些差距。萧清风的人形只是一个模糊的可以分辨的人形,而吕德元的人形却依稀间可以分辨出是一个老者的容貌,且身上的衣衫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萧清风的人形看出已呈现力竭之态,往后渐渐退步。
萧清风本人也是尽露疲倦之态,虽全力以赴仍力有未逮。猛一咬牙,舌尖一口鲜血激射而出,喷向空中。虚体人形精神一震,再度发力,稳住了身形。但也只是不再后退,与吕德元的人形旗鼓相当而已。
众人都已经看了出来,萧清风这是用自身精血强行助力。时间一长,势必落败。
草堂庵主持明心尖声喝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并肩子上啊!”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心想,光是这吕德元一人,便已强悍至此。若是等他击败萧清风后,这里再也无人制得了他。何况,流殇妖女已携宇文正阳逃回妖邸。等她返回与吕德元会合后,别说除妖了,自己这一行人恐怕都得交待到这里。趁眼下吕德元与萧清风元神激斗,无暇分身使出肉身化虚之际,大家一拥而上,将他斩杀于原地,再去合力对付流殇。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念至此,纷纷唱了个喏,施出浑身法宝解数,围攻吕德元。
除妖联盟的人算得不错,吕德元与萧清风相斗虽大占上风,但也是不得不聚集绝大部分功力。此时群雄一涌而至,哪里还抵挡得住。当下左支右拙地躲避,狼狈不已。不仅肉身多处被利刃划伤,虚体人形亦是被几件法宝击中。
吕德元闷哼一声,被戒尘和尚手里的降魔杵重重地击在后心,当场喷出一口鲜血。几乎与此同时,背上插着鸟翅的伏羲先天八卦道派殷羽客双手合拢似鸟喙,猛一下子啄到吕德元元神额头上,元神受此重击,顷刻变淡了很多。
吕德元催动喷出的鲜血至元神,同时一声暴喝,衣衫内像是有人吹气一般鼓了起来,硬生生扛了几件兵器的暴击。但谁都能看出已是强弩之末,在做困兽之斗罢了。心里越是佩服,越是心惊。今日若不合力将其当场格杀,让其有机会逃了,将后患无穷。想到这里,齐发一声喊,用尽全力向前攻去!
正当吕德元就要命丧当场之时,一直抱着龙十三郎,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的流殇,如仙乐般的歌声响了起来: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这首卜算子的歌词众人皆是熟悉的。歌词明白如话,复叠回环,同时又具有文人词构思新巧。设想很别致,深得民歌风味,似窃窃情语。语极平常,感情却深沉真挚。更妙的是,歌词表面上是男女相思。但随着其内涵的发展和引申,它的作用也不断变化,可谓妙用无穷。
此刻在这海天之间的小岛上,流殇用婉转幽怨的歌声这么一演绎。尽管每个人感受不完全一样,有人想的是思乡离愁,有人想的是男女情爱,有人想的是兄弟之情……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众人无不心驰神移,手里的武器法宝纷纷缓了下来。战场上的杀戮气氛淡了下来。
歌声仍然在继续: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
修行中人们刚才心中所想的和所思念的纷纷出现在眼前。有的看到自己故去的父母慈爱地招手,有人看着青梅竹马却因为某种原因而分开的恋人笑靥如花,还有人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蹒跚学步地向自己跑来……一些道行略浅的已经纷纷丢下武器,泪流满面地朝歌声的方向跑去。就算是道行比较深的,心里还有一丝灵思,知道这些都是幻觉,也只能呆在原地动弹不得,苦苦相抗。
戒尘大师一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用尽毕生尽力发出了一声佛门狮子吼:无寿量佛!
正在唱歌的流殇胸前仿佛受到重击,整个人向后飞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歌声也便中断了。
众修行中人这才幡然醒悟,回头望去,戒尘大师已是七窍流血,圆寂在场。而吕德元与萧清风两人的元神双方都已是精疲力竭,却贴身肉搏在一起,凶险万分。于是纷纷捡起兵器,还是必须先除去这吕德元。
流殇挣扎着坐了起来,歌声又起:
只愿君心似我心,……
刚才是因为全神贯注与场内打斗,被流殇钻了空子。这次修行中人心里早有准备,“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吟诵声此起彼伏。
流殇猛一转身化出美人鱼真身,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珠从口中吐了出来,停在面前一指处。众人眼中不免出现贪婪之色,大家都知道,这鱼妖被逼出了元丹。若是能得到此物,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奇珍异宝。
流殇那美丽的脸庞因为痛苦变得扭曲,朱唇也失去了血色。尽管如此,仍是一字一字地唱:
定、不、负、相、思、意……
随着她的歌声,经过元丹后,半空中竟清晰地显现出字来。这些字慢慢放大,并向除妖联盟这边飘了过来。
吕德元与萧清风二人的相斗也接近尾声。两人的元神,相互指着对面的命门,眼看就是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之局。
“住手!”远远海面上传来一声高叫。
这声音仿佛拥有一种无形的威严力量,除妖联盟的人动作停滞下来,流殇的歌声再次被打断。吕德元与萧清风两人元神也定在那里。
众人回头看去,海面上一个身穿紫色袍服的男子。很显然,他的视力极好,众人仅仅看到他的身形,他应该就已经看到岛上的情形。紫袍男子脚下踩着一段短短的竹枝渡海而来。可见其修为相当之高,已到了一苇渡江的境界。
紫袍男子的速度非常之快,比正常人在陆地上奔跑还快几倍。尽管如此,不知紫袍男子仍是嫌不够快,还是心中太过焦急。大家看到一个影子从他头顶冒了出来。再定睛看去的时候,那个影子已经到了现场,竟然和缠斗中的萧清风二人的元神形状完全一样。
看清紫袍男子的元神后,众人心中大惊。适才见到萧吕二人已入半仙之境,心中感觉叹为观止。这紫袍男子的元神,竟然须发神采皆是清晰可见。这修为已是半仙中的顶级,比吕德元的元神还高一筹。看样子,无须多少时日,就能登堂入室,修成地仙正果。不由得更是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紫袍男子的元神一晃,便闪身到两人元神中间,将已经有些涣散的两人元神分了开来。
紫袍男子元神又是一晃,闪到了流殇面前,伸出手掌阻在流殇元丹前面,将正在穿越元丹的最后一个“意”字,挡在了元丹之中。除妖联盟的人大喜,只要来人收得元丹,妖女便功力尽费了。
紫袍男子元神单掌一推,元丹重又回到流殇口中。
这几下兔起鹘落,看得众人惊叹不已,纷纷猜测是何方神圣之时,紫袍男子肉身已经上了岸。不是别人,正是场中剧斗的两人同门师兄弟当朝江天师。众人纷纷上前致意。当然,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偷偷离家出走的江小刁。江小刁缩着脖子,钻到师姐浅草的背后,偷偷地打量着父亲。
江天师双手一拱,向众人回了个礼。走到已经死去的戒尘大师面前双手合十,面带悲戚地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戒尘大师怀慈悲之心,行佛门之善,以己肉身救同道之难。今日圆寂,也算是求仁得仁,必有大因果。江某回京之后,必当禀报圣上,为大师立庙塑身。”
说完这些话后,转身对萧清风施礼说道:“掌门师兄请了。”
萧清风急忙止住江天师,笑道:“论身份,师弟如今是当朝天师;论修为,师弟不日便可位列仙家。天师仍念当年同门之谊,叫一声师兄,愚兄已是窃喜不已。再行礼的话,岂非是要折煞小道?”
江天师仍然是行了礼下去,正容说道:“不然。师弟以为,人有去路,必有来时。若不明来时,亦无知去路。吾等同门之情,如同骨肉兄弟。此皆是来时路上不可或缺之人,故任何时候任何地位,见师兄如见长兄,这是江某身为师弟的本分。”
江天师这话说完,立即便有聪明人进行了深度解读。明面上,江天师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几乎无可辩驳。但是和眼前这事联系起来,就显得非常微妙了。刚才在大战之前,吕德元口口声声就是一个“情”字,自然是被视经书为圣典的正派人士所不容。
第二十三章 另有其人
江天师这番言语之间,虽说的是同门兄弟手足之情,但说到底仍是人间的“情”字。很明显,这与经书文字之间,是不太吻合的。但江天师可不同于吕德元,那可是堂堂正正朝廷正宗。圣上是奉天承运的真命天子。况且即便是圣上,敕令册封天师,亦是要焚香沐浴祷告上苍。谁如果对此敢有疑虑,那就等于是怀疑上苍的旨意。于是尽管有人心里颇有微词,明面上却是不敢出言反驳的。
不过,这倒不是目前需要考虑的事情。当前的情形,是眼下这事如何处理。如果说,江天师并未帮着萧清风将吕德元一举击溃,而是拉开了两人,还可以理解为自恃身份,不屑于乘人之危。之后并未取走流殇元丹,也勉强也可以解释为不愿落个贪图宝物的名声。可是现在这一番话,就让人不得不往深处想了。
江天师转而面向吕德元:“师弟修行精进,可喜可贺啊。”
这话一说,众人心里哗然。
三十年前,吕德元即参与了龙十三郎这边与天庭的大战,虽然事后天庭没有追究相关人等的责任,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属于谋逆党羽。
刚才除妖门掌门萧清风更是早早地划清界限,说明在此之前早已将之逐出门墙,根本不承认吕德元是除妖门人。而现在江天师开口一声“师弟”,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在翻案。
吕德元虽然心里感动,但也不想给江天师添麻烦。于是抱拳施礼道:“天师请了。小民吕德元戴罪之身,身负被逐出门墙之耻,断不敢与天师师兄弟相称。”
江天师哈哈大笑道:“师弟此言差矣。三十年前那件事,天庭一直并未明确判定。在正式判决之前,谈不上有罪之身。至于师弟出山门之事,这是派里掌门和长老们的事,师兄我不敢多言。不过师尊仙去之际,曾与我有过交代。”
吕德元急忙问道:“师尊有何交代?”
江天师一脸缅怀之色:“师尊他老人家和我说,你三师弟之事,并非为师将之逐出门墙。而是你三师弟怕连累师门,苦求多次。为师考虑到尔等众兄弟,不得不答应了他。此次龙十三郎事件尚无定论,你三师弟本性纯良,参与此事也是为天下百姓故,你要理解。日后若有机会,你尚需对他多加照拂。”
吕德元眼眶一红,叫了一声“师尊”,便跪在地下泣不成声。
除妖联盟众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江天师这不是在公然翻案吗?
萧清风不悦地说道:“天师大人,不知您刚才关于吕逆无罪这番说话,是朝廷的意思吗?”
江天师微微一笑:“不是。”
萧清风紧接着问:“那就是天师大人您自己的意思喽?”
江天师摇摇头:“也不是。”
萧清风语气变得严厉:“那天师大人何故为吕逆等人翻案?”
江天师笑道:“尚未定案,何来翻案只说?既然掌门师兄执意要问是谁的意思,愚弟不敢不答。这是玉皇大帝他老人家的意思。”
众皆哗然。
江天师面色一凛,继续说道:“当年交战正酣之际,对于龙十三郎事件如何定性和处理,众仙家意见不统一。最后玉帝出面,亲口说下定性之事,暂且不表,留待日后自有公论。先将眼前事妥善处理,尽快早日息战。诸位不会怀疑此事是江某杜撰的吧?”
众人纷纷表示不敢。很明显,若不是玉帝真有此言,江天师敢这么说的话,那可是矫诏之罪。江天师身为修行之人,现在已临近地仙之身,是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江天师接着说道:“后天庭宣江某,前去处理此事。江某奉天之命,前往龙十三郎大营。那龙十三郎也正是因为得到江某亲口转达,天庭并未对除他之外其余任何人等定罪,方答应解散众人。孤身随江某上天请罪。这里尚需补充一点,即便是龙十三郎,所定罪名亦并非谋逆或大不敬之罪,只追究其不按照流程申报布雨的渎职之罪。”
众人终于明白了。这就如同当年孙悟空自称齐天大圣大闹天宫,若是以“齐天大圣”来论,那是敌我矛盾,自是不赦之谋逆死罪。而事后官方定论是“大闹天宫”,就是内部矛盾,相当于“酗酒滋事,毁坏公物”的罪名,因此才只是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后随唐玄奘取经修得正果。两罪之间,自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往深处想。当年孙悟空那是法力无边,闹得天庭不亦乐乎,最后是如来佛祖出面才能平息此事。而那龙十三郎,是起兵造反,天庭出兵并未能将之剿灭。最后和解。
这下便都明白了为何会宣江天师去做说客的原因。因为若是任何一位神仙前去,天庭都失了颜面。而江天师身处人界,就非常自然了。事后江天师被顺利封为天师,与这个功劳也有很大关系。
有人不禁想到了一句很荒谬的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前有孙猴子,后有龙十三郎,若是实力不济被天庭剿灭,早就灰飞烟灭了。而这两人事后都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如此看来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即便是天庭,也是会斟酌处理的啊。
当然,这些话最多只敢在心里想想,那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萧清风开口说道:“天意深远,吾等自不敢妄自猜度。龙十三郎之事暂且不表,可这鱼妖流殇,以歌声蛊惑凡人,适才经过清点,有部分人已然不在。据幸存的人讲,已遭妖女毒手。以法术为祸人间,伤人性命,这事又怎么说?”
江天师望着萧清风:“禀报掌门师兄,师弟我正为此事而来。还请诸位随同本人,先回海城。”
萧清风毫不退让:“戒尘大师惨死敌手,天师现在让吾等罢兵休战,未免有包庇纵容之嫌吧?”
江天师断声一喝:“萧掌门!”
刚才对萧清风,江天师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尊为“掌门师兄”,现在突然变了称呼,加上不怒自威的神情,除妖联盟的人心里直打鼓。
江天师剑眉一挑:“以人间法度而论,尔等虽行的是替天行道之事,有无上报朝廷?有无批文?江某身为朝廷命官,判尔等一个聚众斗殴之罪毫不为过!以仙道修行而言,诸位除妖,有无知会城隍土地,上表天庭?江某身为御敕天师,追究尔等恣意妄为不尊上天之罪亦是分内之事!”
将众人都镇住之后,江天师语气一缓:“本天师自会依照天上人间法度,惩恶扬善。若是将来对本天师判决有异议,诸位进京告御状也行,焚香祷告上天也行。但有一点,若是有人在案件侦办期间,干扰办案,本天师必先治其不敬之罪!”
江天师最后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除妖联盟的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一个个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最后还是萧清风出面说道:“那我等就等着看天师大人如何铁面执法了。道友们,我们走。”说完率先转身登船。
待所有人都上船后,江天师转身对吕德元说道:“师弟,好自为之。”
吕德元动情地说:“师兄,我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时,流殇也赶了过来,向江天师盈盈施礼之后说道:“小女子流殇,叩谢天师大恩大德。”
江天师微微一叹:“你们也先回吧。我去海城处理一些事务,三日之内再来找你们。”说完转身向船上走去。
流殇二人目送江天师离开后,回头抱上龙十三郎,返回了岛中。
。。。。。。。。
一众修行中人回到海城后,走的走散的散。
江天师来到客栈找到了萧清风,让江小刁和浅草出去后,师兄弟两人进行了一番谈话。
萧清风先开的口:“你是来问宇文正阳的事吧?”
江天师叹道:“其实,宇文正阳就是龙十三郎。当天龙十三郎认罪后,毁去一身修为,转世投胎为人。其实天庭如此处理,也有让他将功抵过,再度修行之意。”
萧清风颔首道:“当年你带那婴儿前来,尽管你没有明说,但让我将其收录门下,我便猜到应是如此。”
江天师回道:“师兄慧眼如炬,自是能看出端倪。愚师弟确实有不便明说之处,因此之前没和师兄说明。还请师兄原谅。”
萧清风笑着问了:“你我师兄弟之间,有何不便明说之处啊?”
江天师正色回答:“师兄也知道,这龙十三郎,结交下界妖魔鬼怪甚多。若是走漏风声,虽说掌门师兄修为高深,不惧这些邪门外道,但终究是个麻烦。故而不如隐藏其身份。况且从另一层来说,转世为人后也就不再是龙十三郎了。”
萧清风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天师师弟啊,恐怕你所担心的,不是这些什么妖魔鬼怪吧?”
江天师没有回答,但脸上略显尴尬之色。
萧清风继续说道:“刚开始愚兄一直没想通,如若是龙十三郎,你为何不将他带在身边跟着你修行。所谓担心妖魔鬼怪,只不过是托词而已。且不说以师弟你的身份修为,就算修炼至魔,也须掂量掂量。京畿重地,天下正气所聚,寻常精怪根本就不敢入城,何况你堂堂天师府?恐怕天师所顾虑的,是另有其人吧?”
第二十四章 善恶难分
话已至此,江天师也不否认:“还望掌门师兄海涵。”
萧清风笑道:“你不便明说,那我就说了。当年大战,天兵天将和仙人们的法宝折损可不少。虽然玉帝宽宏大量,未赐龙十三郎死罪。但难免有些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天师,我说的对否?”
江天师赔笑道:“掌门师兄明察秋毫。愚弟有一事不解,这龙十三郎,哦,应该说宇文正阳,是如何落入流殇之手的?”
萧清风叹道:“此事也怪我。几个月前,收到东海瀛胜魔要重新出山的消息……”
江天师大惊失色,打断了萧清风的话:“什么?瀛胜魔要出山?此事当真?”
萧清风答道:“尚不能完全确认。收到消息时,恰好我正是修行重要的关头,必须闭关一段时日。我原本准备待闭关期满,亲自去探个究竟,再找到你们商议。宇文正阳年轻气盛,当时就要前去。我再三喝止,没想到我闭关次日,他就自行下山前往瀛胜岛。”
江天师不断地摇头:“这孩子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
萧清风答道:“宇文正阳不仅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修行极为努力。我也是用心培养,其修为已远超你我当年。想着让他独自锻炼一下也好,我也就慢慢地让他去处理一些能力范围内的事。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差池。也怪我,太放心而疏忽了……”
江天师连忙劝慰:“师兄无须自责,这个是谁都想不到的。莫非,宇文正阳是栽在瀛胜魔手里?”
萧清风摇头道:“到底是瀛胜魔还是栽在仙人岛,谁说得清楚?”
江天师说道:“应该不是仙人岛。那些人都是龙十三郎的旧相识。”
萧清风:“现在龙十三郎已经转世为宇文正阳,是否受到他们胁迫而不从?还有,仙人岛和瀛胜魔之间有没有勾结?这些都有可能啊。”
江天师低头沉思不语。
萧清风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江天师回答:“明天我上岛再说吧。对了师兄,我还有一事不解。三十年前师兄就已经修出元神,为何今日似乎还略逊于三师弟一筹?”
萧清风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或许是因为师兄弟三人之中,我的天资最低吧。”
这话江天师是不太相信的,端详了萧清风一会儿之后,缓缓地说:“师兄,身体无碍吧?我见你印堂之间隐约有一团黑气,要不我替你号一下脉?”说完便伸出手指搭向萧清风的手腕。
萧清风像是被蛇咬了一样,猛地缩回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够了!当今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你高居庙堂,享尽民间念力。而那些恶的念力,自然是被邪门外道所受。我等只能靠自己勤学苦修,自然不如你们。你江天师又何必羞辱于我?”
师兄弟三人之中,萧清风最是生性要强,这一点江天师是知道的。刚才由于心里关心,便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无意中刺痛对方,不由得心生歉意,急忙道歉。
萧清风站起身来:“既然天师垂询,那草民就现在禀报天师。草民天资驽钝,但为了不给师门丢脸,强行修行之时险些走火入魔,以致功力大退,适才所说闭关即因为此。不知天师满意否?”
江天师急忙起身:“师兄,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萧清风大袖一拂,冷哼一声:“萧某如此不才,岂敢当天师师兄?送客!”
江天师是知道自己这个师兄的性情的,只能长叹一口气,先行告辞离开。心想:这个误会也只能等萧清风这口气过去了,再慢慢解释吧。
。。。。。。。。
从萧清风那里出来后,江天师来到了江小刁和浅草的房间。
江小刁忐忑不安地扭着衣角,这次从家里偷跑出来,老爹肯定要跟她算账。
即便是普通人,如果身上阳气重的话,一般的小鬼都不敢靠近。由于现在浅草已经是妖身,根本不敢靠近江天师,以免被天师身上所附的正阳之气所伤。即使远远地缩在门角,仍不可避免地浑身发抖。
见到这个情形,江天师默念口诀,收敛了身上外放的正阳气息,轻声说道:“现在不用怕了,过来吧。”
浅草仍然小心翼翼地慢慢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双手垂立站在一边。
江天师暗自叹息一声之后说道:“不必拘礼,坐吧。小刁,你也坐。”
两女依言坐下。
浅草拘谨地说:“浅草谢师叔赐座。”
江天师看着浅草,心疼地说:“孩子,你又何苦如此?”
浅草眼眶一红:“多谢师叔关心。浅草自己选择的,怨不得旁人。只是可恨,还是未能剿灭那妖女。”
江天师摇头叹道:“孩子,这事中间是恐怕会有误会,流殇和你三师叔未必会害他。”说完之后把宇文正阳就是龙十三郎的事告诉了浅草。
浅草脸色煞白:“不!宇文师兄不是龙十三郎!”
江小刁轻轻拉了拉浅草的衣袖。
浅草的眼泪簌簌落下:“即便宇文师兄是那个什么龙十三郎转世又如何?他现在被人害成这样,这笔账还是要算到妖女头上!”
江天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感叹一句“情”字误人。
浅草说道:“师叔,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您准备怎么对付妖女她们吗?”
江天师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可以肯定,这事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大阴谋。我现在首要做到的,是先把龙十三,哦,宇文正阳救醒。”
浅草听到这话,心中大为欣慰,拜了下去:“多谢师叔相救。”
江天师扶起浅草说道:“师叔实在不忍心看到你这样,无论如何我也得想办法让你回到人身。你自己的肉身呢?还有,你是在哪学到的以人魂夺妖舍的啊?这可不是本门的法子。”
提到肉身,浅草心如刀绞,但是既然江天师问到,还是如实回答:“小女的肉身葬于乱坟岗,恐怕早已腐烂,只剩一堆骨骸了。至于夺妖舍之术,是小女找寻宇文师兄之时,偶遇一只蟾蜍精,见小女救师兄心诚,于是给了两页秘笈。小女按照秘笈中的法子,果然不假。”
江天师动容道:“秘笈现在在哪里?”
浅草掏出随身带着的秘笈,递给了江天师。
江天师详细地看完那两页的记载,陷入了沉思。
浅草问道:“师叔,这秘笈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江天师迟疑了一会才开口:“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种法子多半是东海瀛胜魔一派的。”
浅草大惊:“师叔,你是说我堕入了魔道?”
江天师柔声安慰道:“不要过于紧张。成神成魔,不能单纯以法术来判定。更多的,还是看心法。正道修行的是善,魔道修行的是恶。”
江小刁插嘴道:“爹,那善恶之间,又是怎么判定呢?比如那龙十三郎,私自布雨救百姓,应该是行善吧,但是又违反了天条,引起大战。还有,如果修行正道的法术去干坏事,或者修行魔道的法术去做好事,到底是善还是恶呢?”
江天师皱眉道:“这个问题比较深奥,你们先不要考虑这些。”
江小刁不服气地鼓着嘴巴不吭声。
浅草焦灼地问:“师叔,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江天师说道:“事不迟疑,你现在立即先去把你的肉身骨骸找到,一定要好生保管。如何替你补回肉身,我再另外想办法。”
浅草担心地问:“可是这里宇文师兄的事……”
江天师答道:“这事我自有安排。”
听到江天师这么说,浅草也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施了个礼就告辞离开了。
江小刁一直担心父亲责骂,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于是跳了起来:“爹,那我和浅草姐姐一起去了啊。”
江天师沉下脸:“坐下。”
江小刁看着父亲的脸色,小心地挪到对面的凳子边,坐了下去。
江天师并没有斥责,而是轻声问道:“小刁,你是想学修行?”
江小刁偷偷地忘了父亲一眼,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江天师继续问道:“那你和爹爹说说,你为什么想修行啊?”
江小刁的眼睛瞪得老圆:“这还不简单?爹爹你是天下闻名的修行中人,堂堂天师之女,若不会降妖除魔,那不是和鲁班的后代不会木匠,扁鹊的儿子不会医术一样可笑吗?”
江天师哑然失笑:“谁告诉你鲁班的后代一定会木匠,扁鹊的儿子一定是医生了?”
江小刁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子承父业,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江天师也不和江小刁纠缠,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什么是修行吗?”
江小刁眉飞色舞地说:“就是sua地一下,抓住魑魅魍魉,为民除害;还可以biu地一下,在空中飞来飞去;还可以像父亲您一样用一条竹竿,sou地一下就过了海;最后功德圆满,teng地一下,到天上去做神仙。”
看着越说越起劲,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女儿,江天师无奈地说:“我的女儿就是这么理解修行的吗?”
江小刁不以为然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江天师苦笑道:“当然不是。”
江小刁不解地问:“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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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7日
第二十五章 为何修行
江天师正色说道:“修行,到底修的是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是最简单的问题。可惜的是,不仅在旁人眼中,甚至有很多修行中人都未能理解到。女儿啊,你要好好记住为父今天和你说的这句话。修行,不是修的那些法术伎俩,修的应该是心。修己本心,以渡人心。润彼之心,复我初心。”
江小刁睁大眼睛:“爹,前面的我好想懂了,但最后一句什么本心人心初心的不明白。”
江天师说道:“你现在理解不了不要紧,先把这几句话记下来,日后慢慢体会。”
江小刁开心地说道:“这么说,爹爹是答应教我修行了?”
江天师苦笑着说:“你还是没有明白啊。爹爹是告诉你,修行无所不在。你理解的太狭隘了。把修行简单的看作是法术,你要想想,为什么叫法术?因为其实只是一种方法手段,不是目的。”
江小刁不断摇头:“不懂。”
江天师循循善诱地继续说:“举个例子,你刚才说的鲁班、扁鹊二人,最后都得道成仙了。他们都没有学过任何一点法术。修行的目的或者方向是去证道。一旦成功,也便修行圆满了。道,就是道理。天下虽大,事物虽繁,但其内在的根本道理是完全相同的。”
江小刁嬉笑着说:“照您这么说,耕田织布,习武学文,都可以当神仙了?”
江天师正容说道:“正是如此。耕有神农,织有嫘祖。武有关帝,文有孔圣。”
江小刁这才如梦方醒:“原来爹爹你说的是真的啊?”
江天师严肃地点点头。
江小刁想了一会,走了过去蹲在父亲旁边,歪着头用撒娇的口吻说:“可是女儿还是想像您这样修行嘛。”
江天师把手按在放在自己膝盖的江小刁的小手上,目光里尽是慈爱:“人世间,最奇妙的不过情之一字。情,又分很多种。有恩情、亲情、爱情、友情等等。但是在所有情中,唯有父母对子女的舔犊之情为甚。”
江小刁把头轻轻靠在江天师膝盖上,小脸贴着两人相握的手。
江天师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道:“为父虽贵为天师,但对自己的女儿,也是怎么都不可割舍的。”
江小刁心里暖暖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天师无限感慨:“小刁,虽然你一天一天的长大。但是在爹爹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张着嘴巴呜呜呜找食物的婴儿,是那个跌跌撞撞蹒跚学步一不小心就跌倒的幼儿,是那个咿呀学语口齿不清的孩童呀。”
江小刁喉头哽咽了。她知道,或者说她一直知道,她有一座山,有一片海,有一双翅膀,有一个天空。那是她最坚强,也是她最后的壁垒她的爹爹。而这一切,与他爹爹是不是天师没有一点关系。
江天师淡然一笑,说道:“孩子,你父亲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多么多么厉害。也从来没拿你和别人孩子比过。我只想的,我要你幸福,要你快乐。所以,从你小到现在,我让你做你愿意你开心的事。现在,你长大了,想做什么都是你的选择。如果修行让你觉得幸福,我自然不会阻拦。”
江小刁乖巧地嗯了一声。
江天师笑着说:“好了,不多说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仙人岛吧。”
江小刁惊喜地说道:“真的?爹爹你太好了!”
江天师微微笑了笑,离开了房间。
。。。。。。。。
第二天清早。
江氏父女二人来到了仙人岛。
虽然之前被流殇以死相逼不敢参战,但玄礼等人依旧没有离开。昨天战况正急的时候,原本准备冲出来时,正好江天师到了。
今天收到巡海水族报告,除重伤的吕德元外,所有人等都出来了。分列两边恭敬地迎接江天师。
江天师上岸后,依旧是挂着淡然的微笑:“仙人岛好气势啊,这一个个兵强马壮的,都是精兵强将啊。”
流殇急忙上前施礼道:“天师切莫误会。小女子与众位哥哥,绝无示威之意。”
江天师扬声笑道:“有也好,无也罢。这仙人岛实力之强悍,可见一斑。老夫心里自是明白,诸位多少是有意委婉地提示一下,昨日若不是给老夫面子,恐怕所来之人,将是全军尽墨吧。”
玄礼出列,用单手行了一个礼:“天师面前,吾等岂敢打诳语。流殇姑娘不知,但小子玄礼,确有此意。不是小子狂妄,别说昨日来的那些半吊子,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吾等不惜性命修为殊死一搏,恐怕也没那么轻易令德元兄受伤至此。”
江天师并不打言,猛地抬起手,一掌就击了过去。
仙人岛众人脸色大变,怎么都想不到江天师竟然会突然出手。
玄礼大叫一声“来的好”,仅存的单掌也蓄力推出,与江天师的手掌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仙人岛众人纷纷大喝,掏出兵器法宝。
玄礼吼道:“谁上来就不是我兄弟!”
仙人岛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比拼真力。
片刻之后,玄礼已是汗流浃背,头上更冒出了股股白烟。
江天师哈哈一笑,收回手掌说道:“玄礼将军,你不是狂妄,而是谦虚了。以你的个人修为全力为之的话,本天师若想要拿下你,至少也得一炷香时间。大罗金仙且不说了,但是若是诸位一拥而上,恐怕老夫最多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得血溅当场。”
玄礼一想自视甚高,但通过适才一交手便知,江天师所言并非虚言。若是单打独斗,自己断然不是江天师对手。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恭敬地行礼道:“多谢天师手下留情。”
江天师捻着胡须笑道:“不过老夫此来,并不是为和诸位比试法术修为。”
流殇急忙上前说道:“玄礼哥哥气盛,还望天师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江天师说道:“别的且不说,能够麻烦流殇姑娘,带老夫先行去探望一下吕师弟?”
流殇再次行了一个礼:“天师请。”
第二十六章 凡事有度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江天师随着流殇来到吕德元居所。
吕德元正在床上盘腿打坐,看到江天师前来,急忙准备站起身来迎接。
江天师一个箭步走到床边,将吕德元按住说道:“三师弟,你既已负伤,何须多礼。”
吕德元应道:“多谢二师兄。”
江天师笑道:“师弟,你还是那个老样子。若不是谈经论道,总是羞答答的像个大姑娘。”
吕德元不好意思地一笑。
江天师说道:“我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师兄弟三人去后山玩耍,大师兄去下河摸鱼,我去抓野兔,让你去打鸟。结果我们鱼也摸到了,兔子也抓到了。就你,鸟没打着,倒是满头都是鸟粪。”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江天师突然问道:“对了,那年你七岁还是九岁来着?”
吕德元笑道:“二师兄,我比你小四岁,比大师兄小九岁。那年你十一岁,我自然是七岁了。”
江天师恍然大悟地拍着额头:“哦对对对,我都忘了。还是你记性好啊。唉,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都老喽。”
吕德元也是一阵感伤:“德元不争气,到现在都还让二师兄劳心。”
江天师皱着眉毛骂道:“你让我劳心的事还少啊?你还记得那天后来怎么着吗?”
吕德元真情流露,忍不住说道:“当然记得。那天后来我们师兄弟三人,就在河边,用树枝架着烤鱼烤鸟。那个香啊,一直到现在我想起来都留口水。”
江天师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是说这个,后来,再后来呢?”
吕德元脸上一片晕红,害羞地低下头去不说话。
江天师哈哈笑道:“后来我就偷偷地和大师兄说,师弟平日里那么害羞,今日便得捉弄他一下。”
吕德元更害羞了:“师兄你别说了。”
江天师开怀大笑。
江小刁好奇心可是忍不住了:“爹爹,到底你们把三师叔怎么了嘛?”
江天师笑得更厉害了:“我和你师伯对你这三师叔说啊,你头上都是鸟屎,回去准得被师傅责骂,于是哄他下河洗澡。”
江小刁说:“这也是为三师叔好,算不得捉弄啊。”
江天师笑得前俯后仰:“问题是我趁你师叔洗澡之际,把他的衣服裤子全部抱走了。”
这下连流殇也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就别说江天师在人们心中的光辉形象了,吕德元这么多年来也是不拘言笑的一个人,怎么都无法将他们和这些孩童趣事联系到一起。
江天师说道:“原本我们是等着看他光着身子回来的糗样子,结果一直到天黑,他都没有回来。这下可把我和你师伯紧张坏了,准备偷偷出去找他的时候,被师傅抓到了。被师傅一审,我们俩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江小刁扑闪着两只眼睛问:“然后呢?”
江天师继续说:“然后啊,咱们所有人都出去找。找啊找啊,找到半夜都没找到。”
江小刁紧张地问:“那最后找到了吗?师叔不会被山里的野兽给吃了吧。”
江天师白了女儿一眼:“女儿啊,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啊?要是没找到,你师叔被野兽吃了,现在这个是谁啊?”
江小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说,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江天师笑道:“最后啊,我们在一个以前都没发现的小山洞里找到他了。”
流殇也被吸引住了:“不可能吧,你们这么多人,半夜又是打着火把,又是大喊大叫的,吕大哥就算看不见,也听得见啊。怎么会不出来和你们会合呢?”
江天师笑得更厉害了:“他在山洞里睡的像死猪一样。这就不说了,他还用树枝做针,藤条做线,芭蕉做布,给自己缝了条短裤。我们找到他的时候,身边还有半件没完工的树叶短褂呢。别说,那手艺还真不错。”
吕德元臊得恨不得找的地缝钻进去。
江天师止住笑,一本正经地问:“师弟,你跟我说个实话。那天是不是织衣服太累了,所以我们那么叫都叫不醒你啊?”
几人都大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江小刁突然把嘴巴凑到江天师耳朵边,很小声地说着什么。
江天师皱着眉说:“小刁你要说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说。”
江小刁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大声说了出来:“爹爹,咱们不是来降妖除魔的吗?”
流殇和吕德元面露尴尬。
江天师笑道:“是啊。咱们是来降妖除魔的。”
江小刁不解地问道:“那我们应该和他们打啊。”
江天师不悦地说:“你又忘了爹爹的话了?想想爹爹昨天要你背下来的话。”
江小刁歪着头说道:“修己本心,以渡人心。润彼之心,复我初心。可你那说的是修行啊,降妖除魔不也是修行吗?”
江天师笑着说:“是,我们是要降妖除魔。不过,就和修行修的是本心一样。要降的,是心魔。”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吕德元和流殇一眼。
吕德元颔首行礼:“多谢师兄指点。”
流殇陷入了沉思中。
江天师呵呵一笑:“流殇姑娘,老夫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流殇急忙点头:“流殇恳请天师指教。”
江天师说道:“姑娘虽是妖身,但也不必为此迷茫。妖身成仙成佛之事并非没有。就算是那斗战胜佛,原本也只是一只石猴。”
流殇急急解释:“小女子不敢妄想。”
江天师打断她的话:“你不用说,我都知道。都是为那龙十三郎嘛。”
流殇俏脸一红,垂下头去,却也没有否认。
吕德元装作不经意地别过头去,不让别人看到他脸上的黯然之色。
江天师叹道:“情之一字,最是恼人。其中纠葛,无法与外人言。不过,老夫想和姑娘说的是另外一个字度。”
流殇蹙眉道:“度?”
江天师低头答道:“是的,度。尺度的度。比如,若是长年无雨,那么庄稼禾苗自然会枯死,人们便都得饿死。但是若是天天下雨,又会如何?”
江小刁抢着回答:“那就到处都是洪水泛滥,庄稼都会涝死。”
江天师说道:“对了,这就是度。这个度最适中的时候,就是风调雨顺丰收之年。”
江小刁插嘴说道:“天上的神仙那么厉害,肯定能把握好这个度啊。那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灾年呢?”
江天师笑而不语。
第二十七章 五魔联手
流殇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我明白了。若年年都是丰年,没有灾年的话,本身就不符合度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无不如此。”
江天师不由得夸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众人都认真地听着,江天师却没继续往下说,而是一直淡淡地微笑着看着流殇。
流殇终于醒悟过来,轻声喟叹道:“多谢天师赐教,流殇明白了。当年我等都为十三郎叫屈,其实我们都没有想到背后的这个原因。”
江天师转而凝视着吕德元说道:“今日这番话,便是当年我和龙十三郎说的原话。”
吕德元叹道:“所以龙十三郎才意识到错了,或许我们都错了。”
江天师说道:“不,这个世界有一些事情,无法用对和错来衡量。单以龙十三郎私自布雨这件事来说,不仅没错,而是对的。但是如果我们放大到天地阴阳平衡的度这个层面,就有问题了。”
流殇呆在那里不再言语,两行珠泪簌簌落下。
江小刁急忙过去摇晃着她的胳膊:“你怎么了?”
片刻后,流殇泪流满面地说:“要错也是我们大家一起犯的错,十三郎他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承担?”
江天师说道:“姑娘不必如此感怀。老夫今日说这个度字,也并非为解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流殇止住泪水抬头问道:“莫非天师另有深意?”
江天师缓缓地说道:“据我所知,姑娘本性良善,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之前也未有过劣迹。再说,我非常了解我这师弟。若不是迫不得已,一定会阻止姑娘掳劫无辜伤害生灵。这其中必有缘由。二位可否坦诚相告?”
流殇二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吕德元说道:“师兄明鉴,当日流殇姑娘收到信息,龙十三郎在海城附近与人相斗危在旦夕。我等赶到之际,已是魂飞魄散,只剩一丝神思。将他带回仙人岛后,流殇姑娘便想以五行脱胎洗髓之术救治于他。唉,此事也怪我,当时我也乱了心神……”
江天师沉下脸看着流殇:“难道姑娘当时就没觉得此事不妥吗?”
流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小女子心中是隐隐觉得不对,但当时真的是乱了心神。心里想着只要能救得他,流殇以命相赎也未尝不可。”
江天师说道:“对!姑娘刚才这个词用到点子上了。乱了心神,为什么会乱了心神?所谓关心则乱。姑娘对龙十三郎情深义重,这无可厚非。但是因情而乱,甚至因此荼毒苍生,则是过了度了!”
流殇不断低声抽泣着。
江天师话锋一转:“对了,刚才你们说收到消息,是哪里传来的消息?”
吕德元回答:“瀛胜岛上的蟾蜍精,那本脱胎洗髓录也是他给流殇的。前日我发现不对,派人去寻找蟾蜍精,早已不知所踪,多半是回老巢了。”
说完蟾蜍精的事后,又把当时找到龙十三郎的具体情形讲给了张天师听。
江天师目光中似有剑锋一转:“又是这个蟾蜍精!”
吕德元奇怪地问道:“怎么?师兄遇到过?”
江小刁抢着说道:“浅草姐姐就是被他害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快言快语地将浅草的事告诉了吕德元他们。
吕德元和流殇这才知道,龙十三郎就是除妖门萧清风的弟子,浅草的师兄宇文正阳。
流殇轻叹一声,心中对浅草未免升起同病相怜的戚戚之意。
江天师站起身,在房间中一边踱着步,一边说道:“现在事情就比较明显了。这一切的背后都与东海瀛胜魔相关。一定是他先行出手重创龙十三郎,再派出蟾蜍精,利用你们急于救十三郎的心理,两相挑拨。”
三人均觉得江天师分析得有道理。即便不中,也应该和真相相差不远了。
江天师继续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瀛胜魔一直蛰伏这么多年,突然这次出来搞事。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以他之能,如果要对你们出手,你们任何一方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有,师弟刚才说《脱胎洗髓录》中,糅合了我们除妖派的独门秘籍。他是怎么得到的?又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你们?”
吕德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劝道:“二师兄不必过于忧心,先静观其变吧。”
江天师眉头仍然紧皱着:“我最担心的是,瀛胜魔只是五方魔之一的东方魔。若是五魔联手,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吕德元也是大吃一惊:“不会吧?”
片刻后又安慰道:“应该不会。这五魔相互之间为抢夺恶念,矛盾也是颇深。应该没那么容易联手。”
江天师仰天长叹道:“但愿如此。”
片刻后江天师问道:“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流殇二人又是对望了一眼,还是吕德元开口回答:“唉,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天师放心,《脱胎洗髓录》是断然不会再用了。”
江天师也不绕圈子:“对龙十三郎有什么打算?”
流殇二人低声回答:“不知道。”
江天师沉声说道:“龙十三郎交给我带走,我把小刁留下。”
流殇二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流殇对吕德元微微点点头。
吕德元这才开口说道:“师兄,我们信得过你。不过小刁就没必要留下,搞得像是人质一样。”
江天师摇摇头:“小刁这孩子调皮得很,现在又闹着要学修行。就拜托你这当叔叔的,帮我严加管教,免得三天两头给我惹出什么祸事来。”
吕德元还待推辞,江天师说道:“怎么?让你带一下侄女,就这么难吗?”
吕德元这才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江天师接着说道:“现在瀛胜魔蠢蠢欲动。而我此去,得专心想办法救回龙十三郎,实在无暇分身。德元你帮我多看着点,不过有一点,千万不要称勇斗强!”
流殇听到江天师亲口说出救十三郎的话,马上跪倒地下不断磕头。
江天师转而望向流殇:“你为救龙十三郎,掳劫百姓,更是摄魂取魄。其情可谅,但其罪当诛。”
流殇脸上挂着泪含着笑:“既天师允诺救十三郎,小女子心愿已了。小女子自知罪孽深重,自当一死以赎其罪。”
说完并指如刀,向自己脖子抹去!
第二十八章 天师所派
江天师早有准备,一把拦住了她:“你以为你这样,那些死去的人就可以活过来吗?”
流殇悔恨交加,泪眼朦胧地看着江天师。
江天师道:“不如留着有用之身,多行善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天师判你自毁元丹,重新修炼。流殇,你可服?”
流殇感激地望着江天师拜了下去:“流殇叩谢天师大恩大德。”
吕德元脸色大变,虽然心里明知张天师已是法外开恩。仍然挣扎着下床阻止:“万万不可!师兄,德元愿替流殇赎罪。”
流殇厉声说道:“吕大哥,此次我等已与龙宫,人间结下宿怨。天庭也迟早要派人来追究责任。更何况,流殇此次所作所为,本心已被心魔所侵。若不如此,如何洗清?天师这么做,既是给他人一个交代,更是在替流殇除去心中魔念。吕大哥难道忍心见流殇堕入魔途吗?”
流殇所言,句句是真。吕德元如木雕一般停在那里。
流殇默念口诀,吐出元丹;银牙一咬,双掌用力一拍。
几乎与此同时,江天师猛地喝道:“咄!”
辛苦修行千年的元丹,就此灰飞烟灭。
一股异香弥漫在整个房间。
美人鱼香消玉殒。
一条只有小手指长的小金鱼在地下蹦蹦跳跳。
吕德元猛咳几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江小刁也是一声惊呼,赶紧到地下捧起小金鱼就外跑。
江天师拦住江小刁,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了她。
江小刁一看,是一个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半透明小圆瓶子,里面还有半瓶水。
急忙把小金鱼装进瓶子,放在桌上。
江天师沉声说道:“三师弟,流殇的神思还在体内。”
吕德元眼含热泪,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瓶子里面的小金鱼。
江天师微微一叹,对江小刁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走出门外,一直被拉着手的江小刁,担忧地说道:“爹爹,我们应该多陪师叔一下的。你看他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很担心他做傻事啊。”
江天师脸色一沉:“那人鱼元丹,乃修行千年所结。虽然被毁,但其中日月精华仍在空气中。你是想在那里多吸几口吗?”
江小刁先是不解地瞪大眼睛,片刻后想到房子里的异香,便就想通了。
她惊喜地拉着父亲的衣袖:“爹爹,你的意思是,元丹虽毁,但其中精气仍在。师叔法力高强,自然是可以把它们聚在一起。再给流殇姐姐把她救回来,对吧?”
江天师叹道:“哪有那么简单?天地精华,本就是无形之物。且不说见风即散,就算在相对密闭的空间,又能收回多少?只不过能多一点,那小鱼未来修行时就简单一点罢了。”
江小刁转着两个眼珠子笑道:“所以爹爹您老人家就把我拉出来,就是故意给机会师叔。让他能抓紧时间好多收集一点,对吧?爹,你真好。”
江天师斥道:“胡说八道!为父身为天师,怎么可能有这等想法?”
江小刁也不再多说,抿着嘴窃笑不已。
正在此事,有人大声叫了起来:“不好了,失火了!”
江天师父女二人不解地想:这火怎么来的这么巧?
两人从吕德元的住处匆匆向失火的方向走去,就在这片刻间,四处都有火光,而且火势越烧越大。
这时,两人遇到了正飞步朝一个方向奔去的玄礼。
江天师一把拉住他问道:“怎么回事?”
玄礼急得满头大汗:“我现在没时间解释。”说完一把甩开江天师的手,迈开大步朝密室方向跑去。
江小刁正待跟着前去救火,江天师拉住了她:“我们赶紧回你师叔那边。”
江小刁问道:“为什么?”
江天师说道:“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纵火,很有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父女两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吕德元住所。
还好,在门口从缝隙中能看到,吕德元正在里面专心致志地收集着元丹中的精华。
江天师道:“我们不要去那边了,就先在这里给你师叔护法吧。”
没过多久,玄礼气喘吁吁地背着困在密室里的龙十三郎跑了过来,满头满脸都是黑炭,身上也有一些被石头棱角之类划伤的痕迹。
玄礼便跑边叫:“流殇,流殇。”
江天师急忙迎上去问:“龙十三怎么样了?”
玄礼说道:“还好去得及时,我前脚把他背出来,后脚整个密室就都塌下来了。”
江小刁吐吐舌头,暗叫一声:好险。
玄礼接着狐疑地问道:“流殇呢?是在给吕大哥疗伤吗?出了这么大事,应该先出来看一下。疗伤的事完全可以后一步嘛。”
江天师父女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这么回答才好。
玄礼脸色一变,朝吕德元房间冲去。
江天师急忙拦住:“玄礼将军稍等!”
“抓到了!抓到了!”
随着一声高叫,几个水族兵士推搡着一个双臂被反绑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走到玄礼面前,兵士一脚踢在年轻人腿弯处:“跪下!”
年轻人不断挣扎,但是被两个兵士强按着,还是站不起来。
玄礼将龙十三郎交给其他兵士后,走到俘虏面前:“说!谁派你来的?”
年轻人昂起头:“呸!魑魅魍魉,人人得而诛之!你要问谁派我来的,那我可以告诉你,尔等妖魔鬼怪为害人间荼毒百姓。我身为朝廷命官,是朝廷派我来的!”
按住年轻人的兵士怒喝一声“大胆”,一脚踏在年轻人的胫骨上。
年轻人惨叫一声之后说道:“既已落入尔等之手,爷爷我就没打算回去!要杀要剐尽管来,看爷爷眨不眨眼?只可惜只是烧了你们的巢穴,没能将你们都烧死!”
玄礼一挥手,阻止住兵士继续殴打,说道:“你是怎么混到岛上来的?”
兵士拨开年轻人的头发,露出额头的刻字,禀报道:“此人本是岛上囚犯。岛上释放所有人犯的时候,他没走。趁着混乱,不知道躲在那个角落里,我们都没注意到。”
玄礼冷哼道:“明明可以活着离开,却留下作乱。倒也是条汉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傲然道:“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海城李堂配是也!”
玄礼继续问道:“你刚才声称是朝廷所派,是兵部还是刑部?”
年轻人冷哼道:“都不是!对付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自然是当朝江天师!我还告诉你,江天师就在来的路上。等天师他老人家大驾光临,就是你们的死期!怎么样?怕了吧?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九章 海城衙役
玄礼等人看着江天师,眼中出现犹疑之色。
江天师也纳闷了,问道:“江天师派你来的?”
李堂配眼一瞪:“是啊,怎么了?”
江天师:“阁下刚才说是朝廷命官,请问是何品级何等职务?”
本朝官制沿用旧历,正式任命的朝廷官员都会有对应的官阶。
官阶共七品,每一个品级又有正从之分。
品级与职务之间大致对称但不完全重合。比如江天师是从一品,但是从职务上来讲,就和正一品的三公不相上下。
李堂配:“官阶?我没有。吾乃海城县令属下三等衙役。”
江小刁自幼在天师府长大,自然对各类官阶官职了如指掌。天师府往来之人,多是三品以上大员。类似海城县令这种七品芝麻官,简直不值一提。
看到李堂配还一脸傲娇的样子,江小刁哑然失笑,忍不住开口:“你一个小小的三等衙役,算得上哪门子的朝廷命官?”
李堂配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怎么算不上?县里正式行文任命的,难道不是朝廷委任的?”
江天师笑道:“算,当然算。不过这位小兄弟,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派你来过的啊。”
李堂配疑惑不解地看着江天师。
江小刁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江天师派你来的吗?现在我爹爹就在这里,你连认都不认识,还当面撒谎,你不脸红吗?”
李堂配恍然如梦:“难,难道?”
江天师点头笑道:“老夫便是江天师。”
李堂配又开始用力地挣扎:“他们这些都是妖精,求天师快快除妖啊。”
在他们说话间,玄礼一边叫着“流殇”,一边冲进了吕德元房间,开口问道:“流殇呢?”
吕德元黯然神伤,也不言语,指了指玻璃瓶中的小鱼。
玄礼如遭雷击,冲过去双手捧起瓶子,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小金鱼,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声。片刻后拔出佩剑转身向外,正碰到走进门来的江天师父女。
玄礼二话不说,拔剑就刺!
吕德元急忙喝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玄礼的剑即将刺到江天师面门之际,江天师伸出食中二指,啪地一夹,竟硬生生地将短剑夹断了。
剑尖掉在地下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叮”的声音。
玄礼大怒,化为原形一只比人还大的螃蟹,用仅剩的一只钳子猛夹过来。
江天师不退反进,螃蟹的钳子夹了个空。紧接着江天师一个箭步,闪身到和螃蟹贴身处站稳身形,气沉丹田顿喝一声,右手单掌向上击去,正正地击在螃蟹嘴巴下面。
这一个四两拨千斤,将螃蟹翻了个个,白色的肚皮朝天。
江天师揉身而上,踩在螃蟹肚皮上。
螃蟹的六只脚和剩下的一只钳子不断挥舞,不过完全无济于事,根本抓不到踩着自己肚皮之上的江天师。
两个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天师(师兄)手下留情!”
其中一个是已经赶到近处的吕德元,另一个女声则是从瓶子中的小金鱼流殇口中传来。
江天师向后一跃,重又站回原地。
螃蟹这才一个翻身,抖了几抖,化为人形的玄礼。
流殇说道:“玄礼哥哥莫要误会,天师大人是帮我们来的。”
巡礼悲怆地吼道:“帮我们?你知不知道他与人里应外合,防火烧了岛上的房屋,十三郎都差点被烧死?这且不说,竟将你害成这样!”
流殇语音虚弱:“仙人岛这是非之地,烧了便烧了吧。因吾等造孽,岛上冤魂不散,已不在适合修行。还望玄礼哥哥与众兄弟,另觅良处修行。流殇也自当潜心修行,唯望他日再聚之时,哥哥们已修得功德圆满。”
玄礼怔怔地呆在原地。
片刻后,紧咬钢牙说道:“好!流殇你等着我。”
谁也没想到因为此事,产生了一个天大的误会。流殇的本意是大家散去各自修行,将来都得道成仙再聚。但是在玄礼听来,却理解成了江天师道行太高,大家都不是他的对手。流殇让他暂且忍耐,等修得圆满,在来报仇雪恨,从江天师手里救回自己。
玄礼走出门外,带上水族兵士准备离开之际,身后传来江天师的声音。
“将军且慢!还望将龙十三郎与这李堂配交由老夫处理。”
玄礼恨得牙都快咬碎了,冷冷地对兵士说了句“给他”之后,扬长而去。
岛上众人都走完之后,江天师等人继续留在岛上盘桓了数日。
江天师主要是细细观察龙十三郎的情况。顺便给吕德元疗伤,并传授了自己这些年的一些心得。
江小刁则正式开始习练一些基础的心法口诀。
李堂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天师会放过这些妖精,但高人从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也便不再多想。倒是见到江小刁修行,特别感兴趣,总是像一条跟风狗一样围着江小刁转来转去。
吕德元的伤势好得很快,只是每次见到小金鱼都会触景生情,感伤不已。后来,干脆将小瓶子交给江小刁随身携带。江小刁自然是悉心照料,用一条红带将小瓶子系在腰间,寸步不离。
约摸一周时间后,几人离开仙人岛。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一些纷扰,江天师决定不进海城,直接带着龙十三郎离开。
临行前,单独讲吕德元叫道一边说道:“龙十三郎的情况比较复杂,如何医治,我现在完全没有头绪。但若是带回天师府,他体内那些冤魂阴魄,必被正阳之气所伤。正所谓虚不受补。”
吕德元回道:“师兄打算怎么处理?”
江天师说道:“这几日里我反复琢磨了一下,如果这件事的背后是瀛胜魔的话,那么他苦心积虑地谋划这么多事,决计不是简单的想挑起一些纷争。”
吕德元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但怎么都想不到会是什么目的。”
江天师说道:“现在都无法确定。不过,我推测有一种情况。就是无论这背后的真正主谋是瀛胜魔还是另有其人,在他们的计划中,龙十三郎必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吕德元眼睛一亮:“确实如此,将脱胎洗髓录交给我们,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挑起仙人岛与人间的纠纷的话,那未免付出的代价太大。我之前的想法是,虽然瀛胜魔得到了正邪两派的秘籍并融合在一起,但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用过,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于是先找个人试一下。”
江天师道:“这种可能性也极大。”
吕德元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找到龙十三郎而不是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