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既视感
背着斜挎包的男孩跳上公车,他拨开人群,快步走到仅剩的空座旁,拍了下将要落座的小女孩身旁妇人的肩膀,又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手机,俯身拾起交给了妇人。
“啊,谢...”
妇人认出这是自己的手机,嘴里的第二个谢字还没说出口,男孩一步跨过坐在了座位上,“谢谢。”
“...”
小女孩揪住妈妈的衣服下摆,抬头眼巴巴地看向她,水灵灵的眼珠里一左一右写着两个字:座位。
我那么好一个座位哪去啦?要站到下车嘛?
几个正往这边走的乘客,望向男孩和站在他身边的两人。他们头次见到抢座位抢的如此明目张胆、操作如此之精妙的人。
而且...这人居然一坐下就掏出手机看了起来,真就不给小孩让座啊喂!
“哦,不好意思。”顾泽放下手机,把斜挎包放到身体一侧,侧头看了眼小女孩和她的妈妈,轻轻拍了拍自己并拢得严丝合缝的双腿,“坐吗?”
他坐姿笔挺,眼神温和,说话的时候虽没有笑容,但却会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放下戒心。
妇人对自家女儿点了点头。小女孩揽住裙子高兴地往男孩腿上蹦去,揪着顾泽干净的白色短袖稳住身体,白皙的小腿晃荡了两下,对他说道:“大哥哥你真好。”
“嗯。”
看向这边的几个乘客:“...”
哥们,咱们不都是十二年义务教育教出来的吗?你咋就这么优秀呢?
车门这时闭合。
“车辆即将开动,请乘客抓好扶手...”
短促的震动过后,公车向前驶去。
“我也有一个妹妹。”顾泽扶稳腿上的小女孩,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妇人讶异地点了点头,搭不上话。
他怎么知道自己还有其他孩子?
“我就是做妹妹的!嘻嘻。”小女孩自来熟地倚在顾泽身上,好奇地打量着他。
乌云压顶,闷雷响动,拥挤的车厢很是闷热,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出了些汗,更有甚者已经大汗淋漓,喘气都费劲,顾泽却像是自带空调,一滴汗没出,坐在他腿上的小女孩,简直像坐在了一大块冰的旁边,连呼出的热气都变成了清爽的凉风,别提有多舒服了。
之后,顾泽再没有和小女孩和她的妈妈说话,公车平稳行驶。过了新奇劲的小女孩,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她没有听到,顾泽嘴里发出的叹息声。
顾泽,性别男,爱好女,身高一米八四,踮起脚尖有一米**,体重六十八kg,年龄二十一岁,家境普通,无不良嗜好,母胎solo至今,除了因偶尔懒得剪发导致头发过长外,没有特长,就读于【戏份很少所以懒得起名大学】大二年级,此刻他正要前往妹妹就读的高中,接她回家。
他三天后将作为交换生前往隔壁的【野狗大学】,进行为期一年的学术研究交流。
表面上...是这样的。
学术交流具体交流什么、和谁交流,顾泽一概不知,学校方面没有告知他详细情况,而他本人又是个不学无术的废柴,对此毫无兴趣,也没有人脉渠道了解,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准备、得买哪到哪的车票、去了得穿什么衣服。
顾泽的成绩并不优秀,因为没有加入任何学生社团,也没有加入学生会学生会,只在因挂科过多导致学分不够的情况下才去参加学校活动,所以他在班级老师和辅导员以及同班同系学生眼里,都是个存在感缺失的透明人,一整个礼拜不去上课都不会被发现,死在寝室床上都得等尸体发臭熏到其他人才可能会被发现。
存在感低到如此程度,也是没谁了。
可以说是非常悲催。
像这样一个人,很难想象会得到宝贵的交换生资格准确的说,还是不用自己掏钱的那种交换生。野狗大学虽说名字寒碜了点,但办学能力是一等一的强,搁以前妥妥的是985那一级别。能去那边当一年的交换生,哪怕没交换出什么名堂,划水划上一年,也会在毕业后为简历增色不少。
他相当于得到了一次免费的镀金机会,开眼界涨姿势等隐形的好处就不提了,要是碰巧在那边遇见某个大家族的瞎眼大小姐,误以为顾泽乃是国之栋梁、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说不定还能生出些美妙故事,谱写一段跨校泡妞的佳话,实现广大宅男的人生理想:被富婆包养。
好吧这是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掉的还是切好的、蘸着顾泽最爱吃的辣酱、连辣酱浓度都分毫不差的的那种馅饼。
但几分钟前刚从班级群得知该消息的顾泽,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像是...已经知道自己会作为交换生,前往野狗大学。
理所当然的事,不会让人觉得高兴。
班级群已被顾泽将要前往野狗大学作为交换生这一消息引爆,他盯着手机屏幕里不断刷新的消息怔然出神,想做出某种思考或是反应,但根本做不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思考、阻止他做出什么事,或者说...在刻意把他的思维导向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愈发强烈的既视感,让他头痛了起来物理意义上的头痛。
阴霾天空,隐约雷鸣,公车上的广播开始播放今天早上的新闻,和天气预报。
“...最高气温三十四摄氏度,最低气温十五摄氏度...局部地区雷雨天气将持续到下周...”
顾泽嘴中念叨着天气预报主持人会念出的台词,盯着车载电视里的广告。
听到的、看到的,身边发生的一切,都给他种强烈的既视感。
乌云中翻滚着的雷霆亮起微光,数秒后顾泽听到了重叠的雷鸣。
连雷都会给自己既视感吗?
他顿感惊讶,然而...
就连“惊讶”的感觉,也没惊讶到哪里去。
顾泽就像早已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做出什么反应,会因为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做出什么反应似的。惊讶这种情绪,已经离开了他的世界。
约半个小时后,公车到站,窗外天色已是黑沉一片。顾泽把手机揣进裤兜,抱起小女孩把她放在座位上,“过马路的时候记得牵住妈妈的手,不要乱跑。”
说完,他踉跄走向下车用的车门。
小女孩脆声应了一声,没有把话听进去。站在一旁的妈妈,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二十分钟后,一辆雨中打滑、当着她的面撞飞走在她前头的行人的轿车,将会让她想起顾泽留下的这句话。
2 好天气
头痛。
痛得几乎让顾泽无法保持站立的平衡。
他打开斜挎包,掏出一把雨伞,快步来到斑马线前,等待红灯转绿。
顾泽的妹妹就读的高中,在街对面数百米远的地方。
铃声打响,五分钟后他的妹妹将会走出校门。顾泽一向准时,今天也不例外。
他从裤兜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的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略显狰狞的脸庞,一点点调整自己的脸部肌肉。
顾泽擅长克服痛苦,仅用了五秒,他就成功地让自己变回了平时的模样:温和、沉默,步态端正,眼神平和,就像站牌旁等待公车驶来,却迟迟等不到,导致上班上学快要迟到的普通人,或者与人擦肩而过被踩到脚,只能当没事发生的普通人。没有人会看出他的异常。
既视感与那莫名其妙的头痛是怎么回事,他不关心,反正不是要紧的事。
是要紧的事,也没关系,他时间宽裕。
红灯转绿。他踩着双数的斑马线,向马路对面走去。
“叮,系统绑定中绑定失败,再见啦您嘞!”一个俏皮的中性声音忽地出现在顾泽脑海当中。
“不好玩。”
“吐槽任务进度更新:4/10,鉴于主人您心情不佳,小爱将提前发放任务奖励!”
“是什么。”
“您最爱吃的零食之一,巧克力糖。”
一粒褐色包装的巧克力糖凭空出现在顾泽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里。
拇指食指搓动,他熟练地剥掉巧克力糖的包装,把糖推进嘴里。
风吹走包装,一直把那抹褐色送到天边。
轨迹的弧线,让顾泽产生了浓厚的既视感。
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熟悉”的?
想到自己之前在公车上对那对母女说的话,顾泽的头痛又加剧了几分这次还有心理层面的“头痛”。
他何以得知,那对母女会被失控车辆撞死的未来?
说出那句话的,是自己还是谁?
“好天气。”顾泽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
“吐槽任务进度更新:5/10,鉴于主人您心情不佳,小爱将提前发放任务奖励!”
一粒柠檬味硬糖凭空出现在顾泽手里,被他含进嘴里。
两粒糖才能勉强缓解他糟糕的心情。
小爱是顾泽设计的伪人工智能,没有智慧,只能机械的应答,存在方式是...哦还不到说的时候真是不好意思,设计目的在于奖励他自己,只要完成定下的任务,顾泽就会得到小爱的奖励奖励的内容是什么,是顾泽自己设定的,而奖励的实物,则是顾泽自己买的把一颗糖从左边的裤兜移动到右边的裤兜,或者从裤兜移动到他的手里,很无聊,也很可笑。
但确实有用。
起码对他这种很容易满足的人来说,很有用。
努力和坚持并不难,只是过程痛苦,而适当的奖励能有效缓解痛苦,和痛苦的累积速度。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有自欺欺人嫌疑的奖励。
人就是如此简单的动物。
绿灯转红,行人四散。
约三分钟后,顾泽来到高中门口。他站在校门一侧,掏出手机低头看了起来。
他没有在等人的时候看手机的习惯,但不看手机,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站着平视前方,多少会给人古怪另类的感觉,平常些最好不过。
群里的消息仍在刷新,不过讨论的重点和顾泽没多大关系。将与他一同前往野狗大学的同班同学正计划办场party,还打算把同批次其他系的交换生叫来嗨。
一件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请谁都不可能请自己。
顾泽如此想到。
校园内这时响起悠扬婉转的放学铃声,顾泽放下手机。轰雷炸响,他眯着眼抬头看向天空,稀疏的雨点落向他的鼻尖,嘴角,头发与手背。
于是他把手机揣进裤兜,撑起雨伞走进学校。数秒后,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击打起伞面,站在他身边近处,与他目的相同的几个中年人,这时才手忙脚乱地张开雨伞。
“我是来找我妹妹的。”顾泽对走来的门卫说道。
穿着雨衣的门卫,见到雨幕中撑伞走来的男孩,明白了他的来意,招了招手便放他进去了。
顾泽礼貌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警卫室旁的空地,那里能避开拐向学校正门的人流,妹妹走到附近就能一眼看到他。想在或大或小、高低不同、颜色各异的雨伞中找到妹妹,是件难事,但让妹妹找他,却很容易。
头痛加剧。顾泽的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他瞥了眼不甚密集的人流,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是群邀请和好友申请。
有人邀请他加入“交换生学习交流群”。邀请他的是班长。
申请加他的人,则是个陌生人。
头像:一只对着镜头咧嘴傻笑的哈士奇。
个人资料:女,20岁,白羊座,南极洲这个显然是瞎选的。
“第一个女性好友。”顾泽同意了好友申请,捎带同意了群邀请。
“我们已经是好友了,打个招呼吧。”聊天界面出现了一行字。
人流开始变得密集,顾泽把手机揣回兜里,专心等待自己的妹妹。
头痛不断加剧,像有几百辆盾构机在他脑内前进,掘进并铺设管道。
那既视感,让他如此联想。或许这就是真相,自己的大脑确实在被什么东西改造着。
而解决方法...似乎没有现成的解决方法。
顾泽又做了一次吐槽任务,吃掉了第三粒糖,并把包装塞进裤兜。
糖是榴莲味的,和巧克力柠檬的味道搭配在一起,很提神。
不可思议的提神。
两人一伞挤出人群,南怡可如顾泽所料,轻易找到了他。
找到了她的哥哥。
撑伞护着她的是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孩。他的肩膀已被打湿,脸绷得很紧。
顾泽看到向自己走来的二人时,便审视着他。
并一眼看穿了他。
一个自卑的普通男孩,暗恋南怡可。
“哥,伞呢,你只带了一把?”南怡可埋怨地瞪了眼顾泽,拨开自己贴在额前的几缕湿发,鼓起了嘴。
撑着伞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偷瞄她的侧脸,又做贼似地瞅了眼几步之外的顾泽,心虚地朝他笑了起来。
“还有一把。”顾泽从斜挎包里掏出伞,递给南怡可。
“算你机灵。”南怡可接过伞,笑容满面地和男孩道别,而后撑起伞拽着顾泽离开。
留给男孩看的笑脸,在轮到顾泽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还好没有熟人...你就不能换件衣服再来?每天都穿白短袖白长裤,再加顶帽子就是白无常了!你看着不恶心我都恶心!”南怡可马尾辫一甩,数落起哥哥的穿着打扮。
“他不是你的熟人?”顾泽并不介意妹妹的说法,他很喜欢自己的衣服,就像喜欢糖果那样喜欢。
“他?哦,你说那个眼镜男啊,不是,说起来还蛮好笑的,年纪前十的高材生,居然喜欢我!哈!喜欢一个年纪倒数的小太妹!一定得好好玩玩他!玩到他考不上大学!”南怡可颇为自恋地昂起脖颈,顾泽瞥到锁骨处的五角星型刺青,没有再说什么。她是妹妹,不是什么小太妹。
那个所谓的刺青,不过是张贴纸,隔壁就卖。
三元一张,十元三张。
小孩子的玩意。
他幼时丧母,其父在他九岁那年与南怡可的母亲再婚。早熟的南怡可,心中没有顾泽的位置,直到现在,她也没认顾泽这个哥哥。
在叛逆又好勇斗狠的南怡可看来,顾泽是个普通到令人作呕的怪人。
会让她时不时冒出“给他脸上来一拳,一定会哭得很狼狈吧”这种想法的怪人。
之所以会叫他那声“哥”,只是因为南怡可觉得“顾泽”这两个字比“哥”这个字还难听。
“我三天后会去...”顾泽准备说说自己的近况。适当交流有益增进兄妹感情。
省略号表示他没说完。
一个街区外,两只长度超过百米的巨龙,哀嚎着撞散城墙般厚重的乌黑雷云,一脑门杵向了地面。
数名骑着长有翅膀的鲤鱼的交警,立即向巨龙坠落的街区飞去。他们一直在天上巡逻。
和他们一起在天上的,还有其他长得花里胡哨的异兽、骑着异兽的人类。
只要处理好粪便(指空中拉屎砸到路人脑袋引起纠纷)和食物的问题,一只听话的异兽远比昂贵的反重力飞梭实用。有人甚至因此解决了婚姻问题。
“是交通事故,咱们绕路。”
“嗯...嗯。“
顾泽拽着惊了个呆的南怡可,走向马路另一端。大地震颤,远处巨人高耸的身影若隐若现,要扛起撞懵的龙可是个力气活,一般人干不来。
就在这时,破裂的雷云,似乎被打破了某种平衡,开始剧烈的放电。
一道耀目的紫黑雷霆,不偏不倚地劈向顾泽。
哦豁。
完蛋。
不过,头痛的问题倒是解决了,这很不错。
3 10000
“妈,我回来啦!”
南怡可喊了一声,把伞扔在墙角,卷起紧绷的牛仔裤,脱下鞋子,急不可耐地趿拉起拖鞋,向卫生间跑去。
“换洗的衣服在洗衣机上,别洗太久,饭马上就好。”厨房里做饭的女人高声喊道。这个没有外貌描写的女人,是南怡可的生母,顾泽的后妈。她知道自家女儿讨厌湿漉漉的衣服,所以提前备好了热水和换洗衣物。
跟在南怡可身后的顾泽,站在门口,甩干伞上的水珠,俯身拾起妹妹的伞,甩干水珠,摆放在伞应该摆放的地方鞋架的角落,而后换上拖鞋,关好门,走向自己的卧室。
“顾泽,拖地。”沙发上侧卧着看电视的肥胖中年人,目不转睛地说道。
“哦。”正要换衣服的顾泽,听话地拐进杂物间,拿出湿润的拖把拖起了地。
此人是顾泽的生父,南怡可的后爹。为使行文更加流畅,省去作者起名之烦、编造故事之苦,顾泽他爹和南怡可他妈,被自愿成为莫得名字也莫得过去的工具人。
真是令人感动的献身精神。
嗯...说到哪了?
想起来了。
就血缘关系来看,是这样的。
但顾泽经常觉得自己是个被领养的孤儿。
因为家里没有人喜欢他。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没有人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
也没有人能够数清,自己迄今为止吃到过多少种味道。
而顾泽,可以。
他吃到的,都是苦的。
很好记。
“拖完了?端点热水过来,我要洗脚。”顾泽他爹支起敦实的身体,蜷缩着的脚掌舒张开来。指甲缝里的黑泥,清晰可见。
“哦。”正要换衣服的顾泽,听话地拐进卫生间,找出洗脚用的塑料盆,打好热水,带着干燥的毛巾走向客厅。
他缩在浴缸里泡澡的妹妹,见到那抹比幽灵还白的人影,自顾自地飘进来,拿了些什么东西又飘了出去,惊恐地用刺耳的尖叫宣示了卫生间的主权。
于是,厨房里锅碗瓢盆齐声奏响愤怒乐章,客厅里某人口吐芬芳。
这个不大的家,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模范家庭、模范家庭(拱手).jpg
数分钟后,洗完脚,并扣掉自家老爹脚指甲里的黑泥,顾泽得以回到卧室,换下湿润的白色短袖,和溅了泥点子的白色短裤。
他换上没有图案的黑色短袖和黑色短裤,上床躺下。
顾泽喜欢穿纯色的宽松衣服,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和白色。
一身粉一身绿一身紫什么的,多少有些奇葩。
毕竟黑白是主流穿搭。
...
卧室里没有灯光。
窗外,来自虚空的狂风吹斜雷雨织成的幕布,密集而富有自然韵律的噼啪声,抚慰着顾泽疲惫的心。
他很累。
莫名的累。
累到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头痛对体力的消耗超出了他的预期。
顾泽整理起自己今晚的遭遇。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
好事是,突发的头痛正在减轻。
坏事是,系统小爱不再回应他的呼唤。
前者,顾泽很在意,但并不着急解决。
后者,他正在努力寻找原因,哪怕他累的直想睡觉。
糖果都在小爱那放着,联系不上小爱,意味没法从系统那取糖,他可受不了这个。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小爱俏皮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功能更新中更新完毕,我是小爱,您最棒的聊天吐槽助手!”
与此同时,头痛消失了。
顾泽眯起双眸,他没有设计这句语音。
事实再明显不过,是导致头痛的因素改造了小爱。
小爱的话语还在继续。
和以前相比,多了分感性的味道。
“有人托我给您带个话,内容如下。”
它掐着嗓子,怪腔怪调地道:
“哥们,抱歉,害你过的这么惨,我们不是故意的。”
“谁让那帮恶魔就爱用让人倒霉的诅咒,诅咒还没法根除,累积下来就这样了,真不是我们的锅。”
“三个月后,‘那边’会被深渊里涌出的魔物完全毁灭,之后,灾难会蔓延到我们这边。我和前九千九百九十八个我,没能阻止灾难的发生。”
“我猜,你已经猜出我是谁了。我猜的准不准?”
顾泽:“...”
小爱还在用那透着股苦涩感的怪腔调说话:“没错,我是顾泽,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顾泽。”
“是三个月后的你。”
“说真的,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是整数个我,不过,9999倒也是个很不错的数字,很吉利不是吗?”
“开个玩笑,我其实一点都不在意数字,你知道的。”
“等等,你没在笑吧?希望没有。”
“嗯...我还要说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
“你将得到连我在内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我的知识、经验,和一粒种子。”
“估计是老天看咱们过的不大好,所以给了咱们一个挂...吧?”
“种子很实用,你用了就知道了,虽然我还是失败了...咳咳。”
“话就说到这,后边的你都知道。不给你我的记忆的原因,你也清楚。”
“不要习惯失败。”
“而且,新鲜感对咱们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你也不想重复经历九千多次失败的人生吧。”
“哎,和自己说话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希望你不会和下一个自己说这些,不,最好没有下一个你。”
“总之,就这样,祝你成功。”
“剧透一下,你会成为站在人群中央的英雄,万众瞩目的那种,很棒对不对?”
“再剧透一下,上面这句是我骗你的。”
“...”
“...”
“再见。”
*嗡鸣声*
*撕裂声*
*惨叫声*
*沉默*
*沉默*
*沉默*
小爱不再用变得平稳的怪腔调说话,“播放完毕。”
“主人,现在的我是未来的您设计改造的小爱。”
“您的专属陪聊!”
“很聪明的那种哦!”
顾泽没有说话。
表情没有变化。
他没有听到小爱之后说的话。
种子,和潮水般蔓来,顷刻间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记忆,出现在他脑海当中。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无法忍受的痛苦,让顾泽不由得低声惨叫了起来。
片刻后,他把脑袋闷进被子里,好让惨叫声不传出卧室。
要简明易懂的解释上面提到的事情,不得不提到顾泽的异能。
先前,他能和妹妹完好无损的回到家中,结果上来看,没被那道雷给劈死,靠的是“读档”记忆传输。
【名称:读档。】
【等级:不知道。】
【类别:不清楚。】
【介绍:让自身的记忆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
【发动方式:存档后即可主动发动;死亡后被动发动,回到最近的存档点。】
以上是顾泽的能力介绍。
对了,这是他自己仿照官方的格式给自己写的介绍,官方那边没他的资料。
介绍很简略,但也足够说明一些事情。
既然现在的他能把记忆传输到过去某个时间点上的自己,改变现在,那么那个未来的他、得到长足成长的他,把未来的记忆传输到现在,甚至于把那什么种子送回到现在、改造小爱,也不是不可能。
能力和肌肉一样,锻炼就会变强。
数分钟过去。
跪坐在床,脑袋抵在被子上的顾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衣衫已被汗水打湿。
种子发挥作用,疼痛得到缓解。
他开始思考。
“未来的我,为什么不把记忆用读档直接传输回来?这样我就会变成未来的我,变成一个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谁对我有用、该在什么时候干什么、能处处领先别人的我。”
“胜算会变高。”
“但他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只是为了让我有新鲜感?不可能。”
“结果比过程重要。他是我,这一点上我们没有意见分歧,除非三个月的经历改变了他。”
“难道,是因为读档读的太多,导致能力出现了不可测的变化,或者,有某种未知的因素,阻止他那么做。”
“还是说...他崩溃了...不。”
“不可能。”
“但...”
情报太少,得不出有用的结论。
痛苦和伴随着痛苦而来的诸多声音、画面,以及脑海当中那粒存在感强得惊人的种子,告诉顾泽,自己听到的并非痴人妄语。
必须重视。
虽说细节方面有待整理思考,比如“深渊”、“深渊魔物”、“恶魔”、“诅咒”等,但大体上,他相信自己,相信对自己说出那番话的“自己”。
但,也仅仅只是相信,局限于“哦,这样啊”、“到我了?哦,知道了”、“你居然还没疯,不愧是我”的程度,并没有同情或对那些失败的自己有所共情,也没有被命运这照着脑门踹来的一脚给踹得害怕到发抖,吃糖压惊。
怀疑的成分甚至更多一些。
九千九百九十九,是一个数字,再多添个一,凑成整数一万,还是个数字。
一个不能给人太多实感,还很容易招来怀疑的数字。
不过,做一件事,滋味如何,得亲身体验才能知道。
没有经历,就没有发言的资格。
妄加揣测,是对那近万次的努力的侮辱。
或许,等自己不得不把棒交给下一个自己,第一万零一个顾泽的时候,才会对现在听到的话感同身受吧。
看来,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好事(笑)。
想到这里,顾泽放弃了无益的思考。
绷紧的心情需要放松。
发热的头脑不可靠。
缓一缓再说。
约半个小时后,他走出卧室,与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起了晚饭。
头不痛了。
4 小爱
顾泽家规矩森严,吃饭的时候不准看电视,不准玩手机,不准说话,不准干一切大人不准干的事。
他爹很擅长在这一个饭桌大小的方寸之地施展那不被政坛伯乐所识的雄才大略。饭菜端上来,先是细细的看,看罢,马上翘起二郎腿,筷子便戳来点去,扬起几点汁液,嘴中立时喷出数十句针砭时事的“高论”,摇头晃脑,强作一副挥斥方遒的上等人姿态,似乎和他比起来,如今管理这座城市乃至“那边”的家伙们,都是群目光短浅、脑袋和屁股的位置对换了两次、穿着制服的猪,只有他才是个聪明的人。
裹着浴袍的南怡可,面无表情的埋头扒饭夹菜,她妈不时嗯啊回应,一副深以为然、原来如此的样子
顾泽抹去被喷到脸上的几点饭粒,对其中某个观点表示赞同。
然后立即把话题转移到了他想说的事情上。
“爸,学校选我做交换生,要我去‘那边’学习。”
“什么时候去?去多久?”他爹一顿,埋头粗俗地扒起饭菜,瞧都没瞧他一眼。
“后天去,一年。”
“噢,后天啊,你想去就去。”他爹拿起汤碗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家里掏不出学费,你自己看着办。”
“学校会帮我付的。”
“...免费?”
“对。”
“有奖学金吗?”
“应该有,我没仔细问。”
“好,看来我们不用操心你的生活费了。”
“嗯。”
向来目中无顾泽的南怡可她妈,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关心起了顾泽。
她放下筷子,仔细询问起奖学金的事,埋怨顾泽怎么不去问这么重要的事。
而得到顾泽“我是刚知道的,没来得及问”的回答,又问起了他近日来的生活状况、学习情况,旁敲侧击地暗示他,要和同学打好关系,和老师教授打好关系。
顾泽没有动筷,安静地听着妈妈的唠叨。
被人唠叨是少有的事,而且据说唠叨是表现母爱的重要方式。
母爱...真是个遥远的词。
忽然,埋头扒饭的南怡可抬起了头,打断了她妈的唠叨,站着饭粒的嘴对准顾泽就是一顿炮击:“得瑟什么呢你,不就是个免费的交换生!装什么大尾巴狼,还专门说出来显摆一下,有这个必要吗!私底下说能憋死你是不是?非得吃饭的时候说吗!”
“恶心。”
顾泽点了点头,见到南怡可她妈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焦虑模样,没有再说什么。
“宝贝别生气,咱们别管他,先吃饭。”南怡可她妈凑到女儿旁边安抚起了她。
“...”顾泽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照常夹菜吃饭。
自己误会了,原来不是在教训妹妹啊。
他没在心底自嘲,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稍微活络起的心思,又平静了下去,就像以前度过的每个日夜一样。
没有波澜起伏。
数十分钟后,饭毕,南怡可她妈抱着南怡可回到她的卧室,没再看顾泽一眼。顾泽他爹打开电视看起综艺节目,见到熟悉的女主持露面,嘴角咧开,脸上泛起肥肉的波浪。
“这就是我的生活。”收拾好碗筷,顾泽一批批地把该清洗的东西放到厨房水池边。
又过半个小时,洗净锅碗瓢盆,并将其摆放完毕的顾泽,见到厨房的一些犄角旮旯里的黑色不明物质,找来手套自觉地清理起来。
反正迟早要干。
等顾泽把手头能干的活,窗外的大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去卫生间用淋浴喷头简单地冲洗了下自己的身体,回屋倒头就睡。
...
第二天,顾泽照常早起锻炼。
他一边绕着小区慢跑,一边整理昨夜得到的知识和经验。
所谓的“知识”,指的是一本叫做《论打架:从被揍到揍人》的秘籍。
而“经验”,指的是修炼《论打架:从被揍到揍人》的经验。
顾泽跑动的步伐慢慢停止。
??
???
“主人,早上好!”小爱活泼欢快的声音忽地传来。
“不好。”
“哦哦!很不错的吐槽,今日吐槽任务进度更新:1/10!”
“你有什么变化吗?”
“变聪明了!”
“...还有呢?”
“没有!”
“那么你可以闭嘴了。”
“今日吐槽任务进度更新:2/10!再接再厉哟!”
“...”
顾泽决定暂时不和小爱说话。
专属陪聊什么的,也太儿戏了点吧。
未来的自己,居然变得这么恶趣味了吗?
“哦主人我想起来了,以后您不用给我的储物空间补充糖果啦!”小爱精神百倍地说道。
“嗯?”
“我能越过您的支配,使用我的空间移动功能。只要您去商店走一圈,触碰您要的东西,我就能把那些全都偷过来!”
“...和我自己偷有什么区别吗?”
“这样您心里会好受点,不会有什么负罪感,而且,据我所知,法律没有不让我这样的智慧生命偷东西的限制条款!也就是说,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偷任何东西,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快夸我快夸我!”
顾泽:“你可以闭嘴了。”
“今日吐...”
“闭嘴!”
小爱:...
还是看看种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吧。
希望靠得住...得住...住。
一粒湿润的种子出现在顾泽手心。此前种子一直在顾泽脑海里的储物空间中放着。
至于说,为什么一个能力是读档的家伙,会有储物空间这种主角必备的好东西,又为什么能造出小爱这样的‘系统’,那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里先略过(指挖坑不填)。
现在,看到这粒种子的顾泽,再度陷入沉默,脸部肌肉都僵硬了起来。
这不就是一粒很普通的种子吗!
“主人主人,种子的使用方法是粘贴复制然后点击蓝色链接...呃不对,是吃下去。”小爱笑呵呵地冒了出来。
“你知道吗?”
“什么什么?”
“你离被我卸载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丁点。”顾泽举起手,放在自己眼前,食指拇指间距一厘米,“未来的我改造你,就是为了让你变着法子气我,是吗?”
“怎么会,还有主人请您别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小爱会心痛的(心痛到会在您想吃巧克力糖的时候偷偷给您榴莲味的糖嘿嘿)。”
“...故意卖萌。”
“什么?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顾泽觉得自己不能再和小爱这样交流下去了。
他语气加重:“不要在我说正事的时候打岔,到底怎么用。”
“对不起我错了真的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请不要卸载我,用法很简单,吃下去就好啦~”
害怕.jpg
小爱限定。
5 种子
吃下去?
一个似乎有些神经质的陪聊的说的话,真的信的过吗?
不排除未来那个变得恶趣味的自己,会故意设计坑自己的可能。
顾泽在小区里找了条长椅,坐下后反复打量手里的种子。
种子表面晶莹剔透,摸起来有些黏,整体呈翠绿色,汁液饱满。
与其说是种子,不如说是某种植物的果实。
看起来是这样的。
“是‘那边’的东西吗?”顾泽若有所思。
所谓的‘那边’,指的是一个和他这边的世界通过虚空桥梁连接起来的异世界,野狗大学就坐落在异世界的“x1”市异世界目前仅有的四座城市的其中之一。
龙、巨人等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是异世界的原住民。
九十年前,两个世界碰撞融合,人类世界因碰撞导致的地震和海啸以及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数年间死去了约四成的人口,幸存的几个大国濒临崩溃,不得不抱团取暖,这直接导致联合国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联合国”,变成了一个世界政府。
也因碰撞融合事件,人类获得了超越个体极限的力量异能。
用“异”能来称呼这些不可思议的能力,再贴切不过。
之后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文化冲突、文化融合、起义暴动、暴动被镇压等事件的循环,现如今,世界格局已定,人类和损失同样惨重的异世界开始了各种意义上的交流,大多数人都过上了碰撞融合之前的幸福生活(噗哧)。
顾泽生活的城市:烧饼市,是离虚空桥梁最近的城市,坐拥四千九百万人口,其中外来人口约占百分之十八。因为桥梁那端就是“x1”市,这里的人通常会亲切地把“x1”市称作隔壁。由于地理位置等因素的共同作用,烧饼市的格局极端复杂,大小势力鱼龙混杂,官方力量不占上风,贫富差距极为悬殊...等等是不是扯远了?
他手掌合拢,捏碎了种子。
小爱:Σ(っ°Д°;)っ
“您您您在干什么呀!”小爱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顾泽摊开手掌,盯着手里迅速蒸发的淡绿色汁液和破掉的皮。
数十秒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粒种子似乎只是一粒普通的、像是果实的种子,顾泽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周围的世界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读档,一分钟前。”
他发动能力,得知捏碎种子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顾泽”,回到一分钟前。
被雷劈死导致没法主动读档那种意外暂且不论,每过一分钟,顾泽就会存一次档,好方便调整自己的行为。
而为了精确地确定过去多久算是“一分钟”、为了准确的存档,他曾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用各种方法锻炼自己的时感,令数秒这一思维动作变成了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本能,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闭着眼睛都能说出现在几点几分几秒的**钟表。
当然,真读起档来,他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以分钟为单位去读,原因很简单存档太多,他记性差,很多时候都记不清存档时自己具体在做什么。
顾泽一般会选个大差不离的时间,然后读档,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微调,现在这种情况算是特殊情况。
老天爷总喜欢在奇怪的地方强调公平,得到这个强到不要脸的读档能力的顾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个体弱多病、脑袋缺根筋、干什么都干不好的人。不过,反过来说,或许正因为他是个无能到可怜,又幸运的不像话的家伙,老天才会把读档重来的机会交给他,并以痛苦打磨他的性格,没有让他变成一个用读档能力胡作为非的人。
...
小区中,找到长椅,将要坐下的顾泽,动作一顿。
存档更新,覆盖现有存档。
做完这件事,他直起身,看向几十米外,在垃圾桶旁翻捡食物的流浪狗。
捏碎不会发生什么事。
那么吃下去呢?
通过未来的自己留下的话,顾泽知道可能有某种力量具备干扰读档的能力。在亲自确认种子无害前,他不会冒着读档可能被种子干扰的风险吃下种子。
哪怕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是昨天夜里那个头痛到难以思考的顾泽,见到种子后,可能会马上吃掉种子,冒险验证未来的自己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种子是不是所谓的“挂”,但现在的他,头脑清醒,心态平和,比起相信一段出现的莫名其妙,内容也很值得怀疑的记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顾泽缓步走向那只流浪狗。
让人试更能直观的看到种子是否有害,但视线范围内暂时没有人,只能让流浪狗来帮他试种子。
当然,就算有人,他也不会用人去试种子。
除非那人是他的仇家。
觉察到身后地面的震动,饿极的流浪狗回头敲了眼顾泽,没有理他,回头继续寻找食物。
而当流浪狗意识到来者不善时,已经晚了。
顾泽下蹲,捏住狗脸,不顾那可怜的呜咽声,也没有在意手上沾染的脏污。
为了确保种子能顺利进入流浪狗的胃部,被狗消化,他捏着种子的手径直抓起一把狗找到的食物残渣,然后把混有种子的残渣塞进狗的嘴里。
塞进深处。
不知道顾泽已经读过一次档的小爱,见到这一幕,又一次发出惊呼。
“主人您这是在干嘛!好脏!”
“...”顾泽不想和小爱说话。
见流浪狗做出吞咽动作,他掰开狗恶臭四溢的口腔,仔细观察,确认种子已经被狗吃了下去,他才站了起来。
脱离压制的流浪狗撒丫子逃跑,几十秒后就跑到了顾泽视野范围之外。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读档,三分钟前。”
...
小区中,找到长椅,将要坐下的顾泽,动作一顿。
存档更新,覆盖现有存档。
做完这件事,他坐了下去。
捏碎种子,无害。
狗体实验,没有异状。
该吃了。
“小爱,匕首。”
“啊?您要匕首干嘛?”
“你在浪费时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一柄长约十五厘米,乌黑发亮的匕首,出现在顾泽不拿着种子的那只手里。
主动读档可能会被限制,但因死亡导致的被动读档,不会被限制。
发动能力是种思维上的动作,首先要想,有发动能力的想法,能力才会发动,所以限制大脑的活动就能限制能力发动。一针麻醉剂下去,九成九的能力者都会变成任人鱼肉的普通人。顾泽不同,他除了能主动用想来发动,还能用大脑活动停止,也就是死,来“被动”触发读档的能力。
他为什么会知道死能发动读档...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四舍五入,归零跳过。
顾泽拿起匕首,放在脖子一侧。
抹脖自杀,和“想”要发动读档,起点是不同的思维动作,但都将导向同一个结果:读档。
“喂喂主人您要干嘛!想不开跟我聊会呗,说不定聊着聊着就开心了就不想死了呢!”小爱又又又是一惊。
“闭嘴。”
顾泽把种子送进口中。
咀嚼,然后吞咽。
几乎在他做出吞咽动作的瞬间,翠绿色的光芒自腹部亮起,笼罩全身。
某股力量,向他全身的血管、骨骼、神经,蔓延而去。
6 设计
数十秒后,光芒收敛。
顾泽瞳孔失焦,一副逼真的景象出现在他眼前:广袤无边的黑暗原野中,一株稚嫩的幼苗,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破土而出。
它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乌云密布的天空,降下暴雨,刮来飓风。
土壤贫瘠,周围没有遮蔽的植物。
幼苗饱经摧残,却不合常理的逆势生长,开枝散叶,结出果实,把树冠探向天空。
成熟的果实,落在地上。
希望在被播种。
但最初的树木这时已经长得太过高大,它理所当然地招来了雷击。
轰咔。
电光短暂地照亮整个世界。
它倒下了。
土壤中的种子,发芽生长,进入下一轮循环。
景象缓缓淡去。
顾泽把匕首放回储物空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某种象征,或是对某种现象的隐喻?
烧饼市的隔壁的邻市,即异世界的x1市,有一颗接天蔽日的神树,上等人的居住区,就建在那颗神树的附近。据传,那颗树是庇护之树,异世界的另外三座城市,也分别有一颗这样的庇护之树。
种子显然是异世界的产物,那么和神树必然有着某种联系。树和树种,很难不把二者联系起来。
或许,这颗种子是其中某颗神树的树种?
他仔细感受起身体发生的变化,不再想那些没有头绪的事情。
烧饼市市政府的执政方针偏向保守,言论管制的力度大于文化互通,像顾泽这样的底层,对异世界的了解程度差不多算是“两眼一抹黑”,能知道的消息大多数都是流传在黑市和贫民窟的小道消息,以及一些人们杜撰加工过的所谓“秘闻”老大爷老大妈们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是真是假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什么问题,去了那边的野狗大学,直接问当地的居民,可能都比自己在这费心琢磨的效果要来的好。
“主人您想开啦!想开就好!”见主人收回匕首,小爱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自己个在那乐呵。
“枝,树枝,二十二根树枝,延伸...什么的延伸?”顾泽自语着,整理心中似是而非的感悟,将其条理化,没有理会犯二的小爱。那股蔓延至他身体每一寸角落的奇异力量,在进入他大脑的时候,留下了可被理解的信息。
力量,在教顾泽怎样运用自己。
“树阵图,指出由渺小臻至伟大的方向。”
“第一枝...第二枝,第二十二枝,道路。”
“果实,指引方向的路标。”
理解完毕,他得到了这些不明所以的信息。
“树阵图,是‘功法’的意思吗?那么枝就是修炼的具体方法,果实是修炼的阶段性成果。把一个境界修炼到圆满,就会得到下一个境界该如何修炼的方法...”
“...是这个意思吗?还是说,会给予某种奖励?”
想到这里,顾泽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叫《论打架:从被揍到揍人》的东西,该不会就是自己的树阵图的名字吧!
树阵图:打架?
“还真是简明易懂。”
“今日吐槽任务进度更新:3/10!这是提前给您的奖励(别记仇别记仇求您了别记仇别记仇)!”小爱忽然蹦出来说道。两颗巧克力糖出现在顾泽手中。
顾泽:“...”
“诚实。”他只能这么评价求生欲强烈的小爱。说话不删括号还故意把括号内容说的很大声的怂逼系统,倒也不是那么招人讨厌。
虽然确实很烦。
顾泽吃掉巧克力糖,处理好包装,叫出小爱,命令道:“弹出光幕。”
“好的!”小爱立马照做,一个只有他看得见的虚拟界面迅速铺展开来。透过光幕向外看去,小区内的其他东西都笼罩在青色的光芒之中。
光幕,是顾泽对系统后台的称呼。他是系统的设计者,进后台就跟进自己家...就跟呼吸一样容易。
界面分为两个栏目,各占一半,左边最上端写着“每日任务”四个字,右边最上端写着“储物空间”四个字,点进去还有几个子栏目。这些是顾泽常用的功能,界面整体的设计可以说是精简(简陋)到了极致。
“缩小储物空间占据的比例,放到左下角,新增‘树状图’。”
“好哒!”小爱忙不迭地应声,却发现自己没法调整后台的界面。
顾泽在用声控调整后台,小爱只是系统,没有权限调整它自己的后台。
发觉这一点的小爱,顿时的说不出话。
结合上下文,阅读理解,顾泽已经知道该怎么用秘籍《论打架》来引导体内的那股力量了,他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设计好了“树状图”栏目。
系统是他辅助思考的工具,不用也能修炼树状图,但用了能更简单明了地总结修炼进度、做出相应计划,查阅起来也十分方便。
此时,栏目“树状图”三个大字的下方,自上而下,分别列有“第一枝”到“第二十二枝”等子栏目,之后,顾泽又用一个多小时,分门别类整理好《论打架》里的相应内容,用口述的方式把内容输进子栏目。
这样一来,他就能随时随地在系统里更新自己的修炼进度,还不用担心记错《论打架》的内容。
“调整完了吗主人?感觉好奇怪...您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自己看。”做完这些,顾泽起身向自己家的居民楼走去。
说了一个多小时,他有点口渴。
“哦好吧,我看看啊...树状图?第一枝、第二枝...我点进去看看...哎呀妈呀,六边形战士?”
“根基、生命、能量、变化、亲和、灵性。”
“您要把这些全都加满?为什么亲和和灵性只占最后的第二十一枝和第二十二枝?前五个每个都占四枝!偏科是不是稍微有点严重啊?”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不对,再给我等等啊!您第一枝的根基属性为什么显示‘max’?是我看错了吗?这不还没开始加点吗!难道是您自己设置的?”
“不知道,不是。很合理不是吗?”
“怎么就合理了啊喂!”
“嗯?”顾泽发出反问的鼻音。
“...”小爱闭上了嘴。
不敢嗦话.jpg
7 加点
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早上六点五十。
南怡可她妈没有起床做饭,而南怡可七点四十会搭公车去学校,顾泽简单计算了一下时间,确认叫醒妈妈、等她穿好衣服,再起来做饭,妹妹可能会迟到,便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走到厨房,接水解渴,而后披上围裙做起了早饭。
二十多分钟后,等南怡可她妈睡醒,急忙赶到厨房时,顾泽已经吃完了他的那份早饭,其他人的饭则在锅里热着,随时都能取出来吃。
“我去趟市图书馆,中午不回来。”顾泽说完,和妈妈擦肩而过,走出厨房。他打算去图书馆查找资料。
和他昨夜听到的事情有关的资料。
以及,为交换生做准备。
南怡可她妈敷衍地哦了一声,快步向南怡可的卧室走去。
她要叫女儿起床吃饭。
门口换鞋的顾泽没有理会妈妈和妹妹的有爱互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常。树状图第一枝max级的根基属性引起的变化,此时已经显现了出来。
顾泽只是吃了顿早饭,准确的说,是吃了一颗熟鸡蛋、三个馒头、一叠半蘸满辣酱的小菜,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力气...似乎稍微增长了一些?
他得到的《论打架》的修炼经验指出,树状图的根基属性,和“成长性”有关。
树的根是用来输送养分的,根基指的就是“根”。
“成长性”,指的则是身体的成长性。而要让“成长性”发挥作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活着。
阳光,空气,水分,养分,都是能让“成长性”发挥作用的因素。
树并不刻意做什么,它只是扎根在那里,就会变粗变高,枝繁叶茂。树状图的根基枝,就具备树木的这一特点
也就是说,只要活着,哪怕什么都不做,“成长性”这个属性就会让顾泽不断变强。
挂机就能升级,还不错。
要是刻意锻炼,比如去大吃大喝,或者跑步锻炼,效率还会成倍的提高。
走出小区。
顾泽把自己感受到的力气模糊变化记录在小爱的面板上,他能感觉到那股奇异的力量在帮自己矫正数值,让模糊的感受变得清晰。
就像...数秒计时。
是“自己”在矫正吗?那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自己,或许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换了种存在方式。
第一枝根基,之所以会被那股奇异力量把数值矫正至“max”,恐怕也和那些自己脱不开关系。
这算是新手大礼包?
还挺丰厚。
顾泽没有继续想下去。
矫正后的面板,各枝数值如下:
第一枝根基:max。
第二枝根基:1%。
第三枝根基:0%。
第四枝根基...第五枝根基...略去略去。
后头是一串零。增长的力气很少,不足以在对应的枝显示出具体数值。
值得一提的是,只有根基的数值是以百分比的形式显示的。
几分钟后,顾泽等到了公车。
坐到座位上后,他打开系统面板。
修炼经验告诉他,每当一枝修炼到某个程度后,就能开始凝聚这一枝的果实。
凝聚前五枝根基的根基果实的条件,就是将对应的根基枝修炼至max。
而根基果实的作用,就如根基所代表的成长性一样,能随机上调不包括根基枝在内的其他枝的“成长性”。
换句话说,就是提升其他枝的上限和修炼其他枝的效率。
即,提升天赋。
枝数越高的根基果实,提升效果越好。最高枝的果实还有特殊效果。
生命枝的生命果实,能量枝的能量果实,和其他枝的果实,吃下去则有不同的效果。
约一个小时后,公车将在市图书馆旁的站牌停下。根据经验,凝聚第一枝根基的根基果实,要用三到五个小时。
看来得去了图书馆才能安心凝聚果实。
顾泽掏出手机,翻看消息记录。
交换生学习交流群显示出的消息有99+,他只看到了一条和自己有关的消息。
【熊宝宝:欢迎顾泽!】
他点进id叫熊宝宝的人的头像,看到了一只对着镜头咧嘴傻笑的哈士奇。
哦,是那个加自己的人。
顾泽退出去,点开熊宝宝的聊天框。
第一条消息来自昨天晚上。
【熊宝宝:hello!我是杨青寒,你的学姐!】
下一条消息在两分钟后。
【熊宝宝:喂,在吗?老师让我帮你买票】
下一条消息在半个小时后。
【熊宝宝:不在吗?票买到了,上午九点半,软卧,记得后天早上来学校找我取,或者你有没有熟悉的朋友?我让他们带给你】
之后再没有消息。
买到了票?
【顾泽:票钱是学校出的吗】
发完,顾泽刚想把手机揣回兜里,那边就来了回复。
秒回。
【熊宝宝:对】
【熊宝宝:昨天怎么不回我?】
【顾泽:有事,抱歉】
【熊宝宝:好吧,话说你id为什么是12345?用的头像还是默认的?】
【顾泽:不知道】
【熊宝宝:...】
此刻,市图书馆某层,坐在桌前的杨青寒,一脸诧异地看着手机里对方的回复。素白的桌面上,摆着本还没翻开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果然是个特立独行的怪人。”杨青寒想起了顾泽的班主任和他同届同班的交换生对她说过的话。
她见过顾泽的证件照,那是张温和可亲的脸,会让人不禁想象这人老了以后一定是个拄着拐杖的和蔼老头,每天浇浇花抱抱孙子孙女、笑起来比谁都治愈的那种人。
但现在,隔着屏幕的三言两语,顾泽简单直接地击碎了她的想象。
【熊宝宝:好吧,我先看书去了,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去过那边一次】
【顾泽:哦】
杨青寒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翻开书看了起来。
她懒得理会一个和自己不熟,为人又十分冷漠的学弟。
“嗨,有空吗?”
一本杂志被说话的男孩拍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对面。
杨青寒抬头略略一扫,眼前一亮,笑着点了下头。
...
公车到站,顾泽下车,向市图书馆走去。
进去后,他找了个人少的楼层,依据索引找到隔壁x1市以及所有和“深渊”有关的资料。
而后,他坐在角落的位置,把资料往桌上一摞,开始凝聚第一枝根基的根基果实。
当然,顾泽并没有忘记自己还要查阅资料这件事,凝聚根基果实的方法很简单,照着《论打架》里的步骤引导第一枝的力量就行,他熟悉了小半个小时,记好操作步骤,便分心翻看起自己找到的资料。
时间流逝。
顾泽觉察到根基果实已经凝聚完毕的时候,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小时四十三分二十一秒。
还不到两个小时。
是因为第一枝根基的级别是max吗?
他迅速地理解了这件事。
就像会骑自行车的人,时隔多年又坐在车座上,握住车把手。
“第几次了?”顾泽自语,看向自己手中褐色的根基果实,“存档。”
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澎湃的根基能量顿时向顾泽体内涌去,生命、能量、变化、亲和、灵性都分配到了一定的根基能量。
这不是他想要的。
“读档,三秒前。”
“读档,三秒前。”
“读档,三秒前。”
“读档...”
“读档...”
顾泽耐心地读了数万次档,每次咬根基果实的力度和角度都不同。
直到某次。
根基能量,平均分配到了生命枝的第一枝和能量枝的第一枝上,也就是第六枝和第十一枝时,他才停止读档,并一口口吃掉剩下的部分。
血量、防御、攻击、爆伤。
成了。
8 谢谢
顾泽起身快步走到垃圾桶旁,扶着墙干呕起来。
他瞳孔涣散,心律失常,脸色苍白如纸。
牙龈酸痛,咀嚼肌几乎痉挛,恶心烦躁的直想嘶吼发泄。
读档没有副作用,但接连不断地重复去做一件事,在得到最后的成果前都必须坚持机械的动作,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体验。
哪怕是玩游戏,也极少有人能连续读上一天的档,更别说现实了。
而且,这痛苦并不局限在心理层面,他的身体也被搞得一团糟,心理作用可不是开玩笑的。
换个初次使用读档的人来连续读上一天,这会恐怕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运气差点,怕是会当场去世。
“主人主人,您还好吗?要不要吃糖?要多少我都给您!”小爱急忙询问。顾泽听到“糖”这个字,立马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根基果实是甜的,糖,也是甜的。
口区。
小爱顿时被吓得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它不知道自己踩了。
就在这时。
一声巨响从门的方向传来,回音幽远,门被封住。
不知何处涌来的雾气弥漫整个楼层。
素白的桌面变得斑驳老旧,书本资料泛黄起皱。
挺的书架飘落木屑,结构变得松垮,不堪一推。
窗外明媚的阳光,也在此时迅速晦暗下来。
啪嗒,啪嗒。
有什么东西拍击着窗玻璃,留下几个...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不,是几十个血色手印!
它们的数量极速增加。
“小爱,匕首。”顾泽扶着墙的那只手离爱开松变形的墙壁。
懵逼中的小爱愣愣地“哦”了一声,取出匕首放在他的手里。
发...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
“啊!”
雾气深处,伴随着椅子倒地发出的碰撞声,有人发出悲惨的尖叫,仿佛正在经受某种非人的折磨。
但,只过了不到两秒,尖叫就变成了愉悦的呼喊。
而后,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出现在呼喊传来的方向。
那边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救,救我,救我,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啊!”
没有人回应它的呼喊。
其他看书的人,不是觉察到那明显很不对劲的呼喊声有点不对劲,不敢回应,就是已经不能回应。
还有的,似乎是这地方嫌不够热闹,甚至跟着叫唤了起来。
“别害怕!我来救你们!”顾泽吼了一嗓子,向雾气中离自己最近的轮廓走去。
他没有脱离读档引起的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痛苦,但现在有要紧的事必须去做:离开这里和救人。
最近的档是咬根基果实之前存的,现在读马上就能提前离开这里,但能不能把这些看书的人赶出这里是个未知数,谁都不会马上相信一个陌生人。用匕首威胁倒不是不可以,但真这么做转头就得进局子,而且,最重要的是,读档回去还得再咬几万次根基果实。
没得选。
“谢...谢谢!”话音未落,一只烂掉生蛆且还在蠕动变形的人形史莱姆,冲出雾气浓郁的地方,饥渴地挥舞着双手,扑向顾泽这顿行走的大餐。
噗嗤。
匕首在雾气中勾勒出一条奇诡的朦胧弧线,避开扑来的人形史莱姆伸过来的烂手,精准地捅进它的喉咙,并贯穿了它的脖子。
“不用谢。”顾泽握着匕首的右手往侧面用力一划,沾染在匕首上的不明吧唧一声摔在地上,而后,他屈膝抬腿,一脚弹出,把那不再运动的人形史莱姆踢向数米之外的某处,书架的倒伏声紧接着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浓郁的雾气被书架拍散,顾泽看到了几个还没有变形史莱姆的幸存者。
于是,他把匕首背在手后。
小爱:“...”
“根基果实好像不会直接强化身体力量吧?”
“对。”
“那您...?”
“我经常锻炼。”
“没事了,您继续,继续。”
“哦。”
他向离自己最近的幸存者走去。
在顾泽看到其他幸存者的时候,其他幸存者也看到了溃散的雾气中走来的顾泽。
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年轻?
“他就是那个说‘我来救你们”的人吗?”不止一个幸存者这么想。
他们都很失望。
幸存者们看不到雾气的那端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书架为什么会突然倒下。
“把手给我。”来到幸存者身旁,顾泽俯身伸手,想把这个害怕的腿到站不起来男人拉起来。
“谢...谢谢。”男人把自己哆嗦的手递向顾泽。
这人虽然看起来就是个病弱的普通人,脸白的跟幽灵似的,精神头很差,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而且,他胆子很大。
话说回来,那个声音很不对劲的人去哪了?
“不用谢。”
噗嗤。
顾泽一匕首捅穿男人的心脏。
鲜血汩汩流出。
呲他抽出匕首,直起身,回头看向其他幸存者,记忆他们各自的躲藏区域。
几点鲜血溅在他的黑色短裤上,没有留下明显痕迹。
被腐化梦境缠上的人,有四种活法。
一,等待雾气消失,也就是等待腐化梦境自然消失。
二,走出雾气笼罩的区域,主动脱离腐化梦境。
三,解决引来腐化梦境的东西,或者人。
四,死在雾气中。
其中,腐化变形史莱姆的人,会在被杀死后付出一部分身体,作为脱离腐化梦境的代价。
当然,精神上或多或少会出现一些问题。
没被腐化的,被杀死后则可以完好无损的脱离腐化梦境,回到现实世界。
顾泽很熟悉这里的规则。
溃散的雾气渐渐变得浓郁,手握匕首的顾泽消失在其余幸存者的视野当中。男人的死亡把他推向了幸存者的对立面,不过这并不重要。
因为没有人走得掉。
捅进去,尖叫,拔出来;捅进去,求饶,拔出来;捅进去,“wrnm”,拔出来。
顾泽解决掉了可能妨碍他离开腐化梦境的幸存者,拯救了已经腐化的人和还没有腐化的幸存者。
二者并不矛盾。
幸存者们现在看起来还是人,但等会可能就不是了。
变形史莱姆只是腐化的第一阶段,拖延下去还会发生更恐怖的变化,他没有把握在那之前离开雾气笼罩的区域,或是找到引来腐化梦境的东西或人。
让一帮随时可能变成怪物的家伙跟在背后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他几脚踹开紧闭的门,离开了这里。
然后。
看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一个倒在地上,正在痛苦呻/吟的女人。
她的小腹,有明显的隆起。
“存档。”
9 亚德里恩·布尔
五分钟前。
“婆婆妈妈的烦死了!你怂你不敢,你老子我敢!不就是个精灵的公主!”亚德里恩挂断电话,生气地把手机拍在桌上。稍远处,书架前挑选书籍的男男女女侧头看来,都被他用那双骇人的红瞳瞪了个毛骨悚然,不敢再看。
杀一个破落户有必要考虑那么多吗?亚德里恩哼笑两声,对手机那端亲生父亲的嘲弄之意,浓烈地像是口里含了滩热气腾腾的狗屎,说话的时候还没咽下去。
他一臂抱胸,翘着二郎腿翻看桌上摆着的时尚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
忽然,走过门口的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准确的说,是走在门这边的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曲线窈窕,胸型好看,栗色的长发垂在后背,自然卷曲。
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值得一睡。
亚德里恩的心思转得很快,这会那两个人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没有走过门口。
但,下一秒,女人身边的男人,放慢步伐,侧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留着短发,走路姿势很是轻佻,不像是个正经人,但就是这一眼,就把亚德里恩给看萎了。
好凶!
人真能做出凶恶把人看萎的眼神吗?
而且自己又没有惹这凶人!
“你妈的真晦气。”亚德里恩预热了一下自己的脏话引擎,然后立马在心里问候起那个短发男人的十八代祖宗,用词之粗鲁,打出来估计都是*号。
他想起身去追着揍一顿,却发现自己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软到站不起来了。
然而,即便身体已经从心,他也还是坐在座位上不停问候那个短发男人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没错,只过去了短短几秒钟,他已经把问候业务拓展到了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身上。
不过,问候归问候,正事还是要办的。
亚德里恩看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又瞧了眼周围死期将至而又不自知的普通人,低笑一声,把左手的小指伸进嘴里,一口咬断。
咬下去的瞬间,他的笑容消失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额头渗出细密的热汗。亚德里恩强忍钻心的剧痛,站起来把新鲜的小指啐在桌上,嘴里念叨起繁琐庞杂的召唤咒语用已经失传的古龙语。
人类的语言说不出咒语,也很难成为力量的载体。
“汝所行之路即是我等匍匐瞻仰之所。”
“第五罪徒:亚德里恩布尔,在此向您祈求腐化的救赎。”
“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愚行。”
“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愚行!”
亚德里恩的话音渐渐高昂,变得不可捉摸,晦涩而充满压迫。
他的身体变成了某个恶劣存在宣泄力量的途径。
血细胞颤抖着由内向外地爆裂开来,涨破皮肤的静脉流出不断发出微弱爆鸣声的黑血,突出的骨骼刺穿隔膜和韧带,向所有的方向延伸。
今天的亚德里恩布尔,也很膨胀。
嘭!
灰黄色的雾气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以自己为祭品,祈求腐化的主人降下恩泽,再用变化枝的能力,引导腐化之力,重塑自己的身体!重塑自己薄弱的根基!
一个根基枝怎么够用,他要三个!生命留一枝意思意思,能量和亲和要三枝,灵性也要三枝,剩下的九枝全要变化!
今天之后,再没人能说他亚德里恩是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他的念叨声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桌上沾满唾液的小指无声地告诉其他人,这人可能是个危险的疯子。有人想打报警电话,有几个小年轻觉得自己身板不错,可以制服他,还有人...不,没有了。
因为亚德里恩在他们还犹豫是不是该把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已经自爆了。
腐化开始蔓延,图书馆的每个角落都开始喷吐雾气。
现实与梦,再无区别。
恩泽降临。
离亚德里恩最近的几人,瞬间便加入了腐化梦境粘稠的怀抱,变成了人形史莱姆。
“再等等,亚德里恩,再等等...一定要耐心。”
“先腐化普通人,再去解决精灵公主。”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痛算什么,忍一忍就好了。”
初次操控腐化梦境的亚德里恩,既兴奋又害怕。
毕竟,变成一滩烂肉,眼珠子和嘴离了有十多米远的感觉,不是完整的他能想象到的。
在另一个视角里,他则是俯视整个腐化梦境的主人。
这让失去身体的亚德里恩好受了不少。
怪不得上帝老头喜欢从天上往下看,那种非比寻常的成就感和征服感...实在太棒了!
...
时间回到现在。
回到顾泽出门十分钟后。
市图书馆共有六层,顾泽此时正第四到第五层的楼梯之间。
一到四层他已经去过了。
全身心投入重塑身体的大业的亚德里恩,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了接近的顾泽。
腐化梦境中,现在只有顾泽一个活人不算倒在地上,挺着大肚子的精灵公主。
人形史莱姆,和一些更恐怖的东西,已经一个不剩。人类在被腐化后,会提供给亚德里恩重塑身体的力量。腐化程度越深,提供给他的力量就越多。
现在,他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腐化之力,也就是说...
图书馆里没有了正在腐化的人。而已经腐化的人,也因为被送出腐化梦境,不再腐化。
发觉这一点的亚德里恩,愤怒的几欲大叫,却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成型,叫也叫不出多大声。
他痛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顾泽,后悔平时没有好好修炼,但下一秒,他就把所有的怒火倾泻在了顾泽身上,自欺欺人地忘记了自己的无能表现,并说服自己,一定还有挽救的机会。
杀了那个人,杀了他,杀了他就好!
顾泽提着匕首,向上走去,吃力地喘息,黑色的短袖和短裤沾满血污。裸露在外的小臂和小腿上,血痕密布。
但他脸上,自始至终没有表情,仿佛痛的不是他。
为了找到罪魁祸首,他去了其他楼层。寻找途中,他消灭了所有的威胁,伤就是这么来的。
“圣徒?猎罪人?代行者?哪方的代行者?”
“还是说,是官方的走狗?”
“到底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杂碎!妈的,坏老子好事!”
“跪下舔老子的脚吧!”
亚德里恩急切地引导腐化的力量,打算马上解决这个顽固份子。
笼罩在第五层的雾气,顿时向楼梯间的顾泽疯狂涌去。
腐化之力以雾气为载体,雾气越浓郁,腐化之力就越强。
然而,超出亚德里恩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雾气如海浪般冲刷着这个顽固分子的身体,腐化的力量已被催动到极致。
他却还在往上走!
“不起效?不可能!难道他不是人...对,他一定是精灵公主的护卫!是个高等精灵!怪不得不会马上腐化!怪不得会来找我!”
亚德里恩自以为找到了原因,于是操控第四层的雾气淹向顾泽。
只要量够,第一圣徒都会被腐化,变成腐化的使徒,高等精灵算个屁啊!
但下一刻,他听到了这个男人的说话声。
“哦,是第五层。”
亚德里恩悚然一惊。
暴露了?怎么可能!
10 选三
而且,他居然没被腐化?
不,现在不是考虑暴没暴露、为什么他不会被腐化的时候了!
就算他不知道自己在五楼,挨门挨桌地杀过来,也迟早会杀掉自己,结束腐化梦境!
到时候,还没有完全成型的身体,就永远也成型不了了,甚至可能一脱离腐化梦境,就会当场暴毙!
没有腐化之力作为支撑,哪有人碎成肉块还能活?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事态...竟然严峻到了不得不马上杀掉这个精灵护卫的程度?
为什么会这样?
亚德里恩想不透,只觉得这个提着匕首的男人,专业的让人害怕。
踏,踏,踏。
顾泽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他上了五楼。忽然涌来的雾气告诉了他很多事情,而涌来本身则又说明了对方具备一定的智慧,可能是人。
亚德里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自己,却没法对他做些什么,连阻挡他的脚步都做不到。巨大的无力感和逼近的恐怖要几乎把他脆弱的神经绷断,但身为腐化教派的少主,未来的神明行走,有资格踏足王座的高贵存在,所剩不多的些许自尊,驱策起压抑到濒临疯狂的理智,让他生锈的脑回路勉强转动了起来。
用五楼和六楼的腐化使徒阻截他,尽力杀死他,自己马上跳楼离开这里,去图书馆外头的街道,去雾气笼罩的区域边缘,再次献祭自己,扩大雾气笼罩的范围!
之后就很简单了,越过因雾气堵塞甚至发生车祸的街道,去马路的另一边,或者抢一辆车,凭在雾气中的上帝视角开车逃跑!
高等精灵没有官方许可和相关证件是不能进入烧饼市的,那个男人他不敢追!更何况公主还在图书馆,他绝不可能把怀孕的公主一个人丢在图书馆!
亚德里恩低头看了眼自己颀长的右腿,和坚实有力的右臂,透过开口的胸膛,看到了自己缓慢搏动的心脏,和新鲜的脏器。
腿可以跳着走,手用来扶墙保持平衡。
一定可以逃走!还好自己先塑造的是好看的大长腿和有肌肉强大的胳膊!
他用手撑地,咬牙站起,腐化之力削减了肢体破碎的痛苦,但他仍然疼得牙齿发酸,路都有点看不清。
“腐化的使徒们...把死亡带给他...”亚德里恩嘴里念叨着,吃力地向外远离顾泽的走廊方向跳去,然后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一脑门磕在了地上。
他不习惯用比原来长的腿跳着走。
另一头。
来到五楼的顾泽,只走了不到十步,一侧的墙壁和走廊天花板便轰然爆碎,二十多只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腐化使徒,像赶着要签名的狂热粉丝似的,“手”“脚”并用,留着哈喇子,挥舞触手,一股脑向他涌来。
他的视野,几乎一瞬间就被灰尘和碎石,以及身高个个都在三米以上的腐化使徒腐化到第三阶段的人类占据。而和他同在一条走廊的亚德里恩,此刻正向走廊尽头的窗户跳去。
距亚德里恩越近的人类,越先腐化,所以腐化程度也就越深。
没有掌握枝的力量,能力也很难用做正面战斗的顾泽,没法继续去追亚德里恩。
所以...
“读档。”
时间回到十一分钟前。
顾泽几脚踹开紧闭的门,离开了这里。
离开了三层的阅览室。
门外,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一个倒在地上,正在痛苦呻/吟的怀孕女人。
他走过去,小心地把女人扶起来,让她靠在墙上。
“你丈夫的号码是多少。”
女人看了他一眼,明亮的翠绿色眸子里烧着虚弱的光。
“...他死了。”
“哦。”
顾泽于是起身向五楼走去,他知道亚德里恩在五楼。
一开始,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开可能会被腐化的范围。路上碰到的人,能救就救,碰不到的,也没办法。
但他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孕妇。
怎么才能让孕妇离开腐化梦境?一匕首捅死她,等待腐化梦境结束,孕妇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到现实世界,但是,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问题。
孕妇肚子里,没有死在腐化梦境中的孩子,会跟着母亲回去吗?还是说...
会被腐化梦境“剖”出来,留在这里?
可能和怀孕的时间长短有关?比如几个月大的跟着回去,几个月大的会留在这里?
顾泽没碰到过这种情况,问题的答案他并不知道。
他也不想和腐化梦境玩这种解释权在对方那边的游戏。
有三个方法可以避开这个问题。
一,抱着孕妇离开雾气笼罩的区域,脱离腐化梦境。
二,杀掉孕妇,同时杀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三,解决引来腐化梦境的罪魁祸首。
在不知道腐化梦境笼罩的范围有多大、前方是不是有自己无法力敌的人形史莱姆的情况下,顾泽不能选一。
二的话...哈,很省事,真的很省事。
也仅仅只是省事。
他选三。
饥荒年代的人会易子而食,战时执行命令的军人会对妇孺开枪,他们或许有得选,不必把良心交给魔鬼,换取生存的资格,也可能没得选,不得不那样做,不做就没法活。
顾泽,不会这样选,无论何时,他都会一匕首削掉魔鬼伸来的手。
那么,选三会不会遇到难以想象的敌人?能引来腐化梦境的罪魁祸首会是个不可战胜的家伙吗?雾气的深处,到底还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此前并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向前,挑战未知的危险。
而结果,是喜人的。
虽说过程稍有波澜。
五楼,阅览室。
全身心投入重塑身体的大业的亚德里恩,此时只剩一个还算完好的脑袋,放在地上。他正在想,要不要趁这个好机会,给自己整双大长腿?
秘典上没说能不能用腐化之力塑造体型,试着操作了一下的亚德里恩,惊奇地发现居然是可行的!
哼哼,以后看谁敢说老子又矮又挫,没个当家的模样!
嘭,嘭,嘭!
阵阵巨响忽然从门那边传来。
通过上帝视角,他看到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在外头踹门。
“哪来的傻逼,吵死了,门是踹的开的吗?腐化者们,杀了他!”亚德里恩很不耐烦地调动阅览室里的腐化者,开门命令它们杀向门外的男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亚德里恩看到男人如砍瓜切菜般解决了冲过去的每一个腐化者,提着柄乌黑发亮的匕首,缓步向自己走来。
“你...”
沾了身血的顾泽,猛地把匕首掷向地上的头颅。
匕首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亚德里恩的眉心,刺入大脑。冲击力让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好。”
他走过去,摁着匕首搅动了两下,然后拽出匕首,返身向敞开的门走去。
迷雾开始溃散。
11 高中同学
腐化梦境消失,死亡人数:1。
走下楼梯,顾泽回到三楼阅览室门前。一路上,他看到噩梦初醒的人们,有的在哭,有的在跑,有的捂着自己消失的小指痛叫,有的在和亲人朋友打电话。
门的对面,靠着墙坐在地上的孕妇,已被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合力架起。他们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顾泽从他们背后路过的时候,听到了“医院”、“打车”、“家”等字眼。
他没有再和那个孕妇说些什么,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她的状态。确认完毕,也就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必要。
“阿姨,咱们走吧,车我订好了,钱你放心,我们俩出。”其中一个小伙子热情地说道。
“谢谢你们了。”孕妇感激地点了点头,有些发愣。
那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现在在哪?是他解决了腐化梦境吗?
他难道是专业的猎罪人?会主动追击危险的,恐怕也只有猎罪人了。
孕妇记住了这件事,记住了年轻人的相貌。应该能在x1市的猎罪公会找到这个人,她想当面对他道声谢谢,并付他报酬。
虽然对方可能只是在做猎罪任务,但那份善意是真实存在的,帮到自己事实不是假的。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该付的钱也一定要付。
见到她呆滞的模样,两个小伙子只以为她是被这桩突发事件吓到,没有多想,小心地扶着她便向人流流动的方向走去。孕妇侧目,她身边的两个陌生人,对于对方来说,也是陌生人,但现在却扶着一个同样身为陌生人的自己。
她忽然觉得,那个年轻人可能不是猎罪人。
为什么过路的陌生人就不能去帮助别人呢?
这样想着,她猛然发觉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了。
孕妇一时有些失神,没有注意到眼角余光的尽头,有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拐向下楼的楼梯。
顾泽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先是读档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和体力,后来又和一阶的腐化者:人形史莱姆,在雾气中连续战斗了近十分钟。寻找、防备偷袭、击杀都是耗费体力的,哪怕他经常锻炼,也已经累到了能站着睁开眼睛走路都很不容易的程度。
之后读档,简单地杀死了亚德里恩,身体上的疲惫也仍顽固地跟着记忆而来,让他现在的身体产生了“我很累”的错觉。
大脑是个好用的器官,但很多时候不够方便。
几毫克的分泌物,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理状态。
不过,这并不要紧,他已经习惯了大脑给身体的错觉,休息一会就好。
相较之下,有一件事更让他在意。
被顾泽亲手捅死送出腐化梦境的人,虽说在读档后因为亚德里恩的死亡,没被捅死就被直接送出了腐化梦境,连溅到衣服上的血也跟着消失,但对顾泽来说,他保留有所有的记忆,即使心里知道捅人杀人是为了救他们,即使知道结局是个happyend,几十份临死前的哀嚎和咒骂,死人将死时那仿佛带着诅咒的恶毒眼神,还是刺痛了他的心脏。
亚德里恩本身的死,反倒是件无足轻重的事。
一匕首就能解决的货色,仅此而已。
需要考虑的,仅仅是会不会被对方临死前可能发出的诅咒攻击伤到。
引来雾气、腐化并操控腐化人类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善类,而诅咒又是种难以觉察的攻击,必须防备。
这时,一粒巧克力糖出现在他不扶着扶手的手心。他脚步顿了下,继续向下走去,一只手剥开包装吃掉了糖。
“...”
“我一直都很聪明的好不好!”小爱急得跳脚。如果有脚的话。
“我什么都没说。”
“您分明在说‘你这蠢货居然也有聪明的时候?’!”
“误会。”
“哎...!算了算了,小爱我要做一个冷静的吐槽小助手,那么您现在还好吗?”
“...”
“您又在骂我对不对!”
顾泽这次没有回复小爱。这和它过于脑残没有任何关系。
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哟,顾泽,你怎么在这?”图书馆门口旁站着的嵇冕笑着打了个招呼。站在他身边,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的杨青寒,听到顾泽二字,抬头惊讶地看向走来的顾泽,确认他就是证件照上的人,马上点了下头。
没想到他也在这?还真是巧。
嵇冕和杨青寒二人,看到诡异的雾气弥散开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三楼,所以很快就跑出了图书馆,没被拖进腐化梦境。
杨青寒礼貌地把手机揣进裤兜,打量起这位风评不是很好的学弟。
该怎么说呢,居然意外的和想象中的形象不一样?光看样子,完全没有聊起天时的冷漠感,根本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邻家小弟弟嘛。
“来这看书。嵇冕,好久不见。”顾泽在杨青寒揣手机的时候,把右手插进了裤兜。
他右手的手指和手心都在发红,握匕首太用力就会这样。
“最近过得还好?”嵇冕左脚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笑容不减。
这步不该迈,他后悔了。
杨青寒侧目,抬头看了眼嵇冕,好奇地问道:“你俩认识?”
“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顾泽和嵇冕异口同声地说道。对视一眼,又撇向别处。杨青寒的视线在两人间扫来扫去,觉察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
最后还是杨青寒开口,打破了沉默,否则未免太尴尬了。
“对了,我是杨青寒,你的学姐。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顾泽是吧?”她说起话来总带着能让人心生好感的微笑,要是顾泽离她近些,这会说不定都开始拍肩膀弄他头发了。
“哦,学姐好。”顾泽点了下头。
“...”杨青寒略有尴尬,果然光看样子是靠不住的!这人一说话就全都露馅了!
她对顾泽改观的印象,被打回了原形。
话说回来,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高中同桌?冤家?情敌?还是裤衩换着穿的基友?
杨青寒好奇的不得了。
“快中午了,不来一起吃个饭吗?我请客。”嵇冕开口。
“不了。”顾泽打算马上离开。
“同学聚会,最近有空吗?”
顾泽脚步停顿,“明天我要去那边,交换生。”
“那今晚就办,大家都等着你呢。”
“晚上要收拾行李。”
“明天早上收拾不行吗?”
“睡得死,起不来。”
嵇冕的鼻子抽动了一下,视线微不可查地下移至顾泽的黑色短裤,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那里很干净,但他仍“发现”了血液留下的痕迹。
“晚上早点睡不就好了。”
“失眠。
“...”
“...”
顾泽没再说什么。他走下台阶,来到图书馆前广场旁的站牌,等待公车。
“不近人情的家伙,你说是...”杨青寒不解地看了眼顾泽离去的背影,侧头对嵇冕发起了牢骚,却看到嵇冕一直盯着顾泽的背影。
盯着他插在裤兜里的右手。
12 长大
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叫唤着,三五成群地穿过无人的小道和暗巷。
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两旁,横挂着十几根间距不到两米的晾衣杆。而小道拐角处,是螺旋窄小的台阶,向上和向下的人想要同时经过,非得侧着身体贴着墙不可。
阳光射不进这里。只穿着衬衫和短裤的中年妇人,蹲坐在门前,用力地搓着盆里的脏衣服。家里,老旧的电视播放着某部电视剧,隐约能听到婴儿的咿呀声。
两百年前的乡村景象,就这样**裸地呈现在顾泽眼前,亲切而又遥远。
他坐了近一个小时的公车,等待体力恢复,又慢跑了近两个半小时,途中歇歇跑跑,总共花了四个多小时,才来到这里。
确认引来腐化梦境的东西是人后,他不能排除“自己可能已经遭到诅咒”的可能,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可是有“恶魔”这种东西存在的。那颗引来腐化梦境的脑袋,怎么看也不像个人,临死给弄死自己的人上个诅咒buff,合情合理。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少人的土坡村,烧饼市众多的城中村之一。
这里有能帮他祛除诅咒的人。
而诅咒即使在这里爆发,也只能伤害到他一个人,不会让其他无辜的人受伤。只坐一个小时的公车,不直接坐到这里附近的车站,也是出于这种考量。
说回土坡村。
土坡村的地理位置很是奇妙,不看地图的话,任谁也不会相信,烧饼市的市医院,就在距这里二十公里远的地方。足够让数万人嗨翻天的喷泉广场,以及繁华的商业区和步行街,在距这里三十五公里远的斜上方。
找个没有乌云的夜晚,站在土坡村不受视线遮蔽的“高楼”一层三栋高的小洋楼楼顶,抬头一看,就能看到那边的不夜城。而那边手握权势,享尽富贵的大人物们,低头一看,也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萧瑟灯火。
在外人看来,这是值得讽刺的,但住在这里的人,一大半都在为生计而奔走四方,哪来的闲工夫去讽刺现状。能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已经十分不容易,抱怨是闲人的特权。
住在上头的人,则又是另一种想法。
顾泽走在螺旋下降的台阶上,两侧是数人高的砖石墙壁,阳光只能晒到墙头抖擞羽毛的鸟儿身上。左拐右拐,直走再左拐右拐,半个小时后,一个不大但却栽满树木的庭院出现在他眼前。
土坡村仅有的一栋小洋楼,就在这里。
他要找那个人是这座偏僻庭院的主人。
此时,正好有两个人走出庭院大门,其中一人见到门外脸色惨白,满头热汗的顾泽,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虎着个脸走过来就要对他这陌生人动手。另一个人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走起来小肚子一挺一挺。
大叔模样的男人起初只是向外走,连看都懒得往这边看,对徒弟的品行和将要做的事非常熟悉,但当他瞥到顾泽的脸时,脸色顿时变得精彩了起来。
就像战场上感觉自己踩到了可能是地雷的东西,不敢再动一步的士兵。
“你他妈挡老老老老...做什么!”将要动手的那人被大叔拽了回去。他忿忿地瞅了师傅一眼,还想说点脏话,以泻心头怒火,却看到师傅的脸僵得跟死人一样,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那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俩眼珠子瞪得老大。
“好久不见。”顾泽脚步一顿,双眼直视前方,简单地寒暄了一句,然后向门的方向走去,没有正眼看两人一眼。
“你打算回来了?”大叔的脑袋跟着顾泽转,惊得嘴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
“办点事,待会就走。碰到嵇冕,他问,你就说我没来过。再问,就说不去。”顾泽脚步又是一顿。
说完,他推开一楼的房门,走了进去。
“...”
大叔看着走进去的顾泽,再没有说什么。
“喂。”他的徒弟凑来身边,小声问道:“他是谁?你怎么怕得跟个娘们似的?”
“他啊,你知道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吗?”大叔直勾勾地盯着那扇缓缓闭上的房门,没像平时一样赏这嘴脏的徒弟一个爱的窒息擒抱。
“六年前发生的事...他是那个...?”先前还虎着脸的男人,想到这里,浑身哆嗦了起来。
亲妈在上啊!自己刚才离死就差那么一丁点?!
这...这也太惊悚了吧!比撞鬼都人啊!
“师傅他不会半夜来找我吧!我刚入行不认识他很正常不是吗?他不可能跟我这种菜鸟一般计较吧!”男人语速极快,声音发抖。光是想到那个人可能会盯上自己,他就腿软的站不住。师傅明显是认识那个人的,求他求求情说不定有用。
大叔瞧见徒弟露出这么一副窝囊模样,重重地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拐向一侧,“放心,他看不上你这种货色。”
“那就好那就好,把我当个屁放了最好!嘿嘿。”男人急忙跟了上去,笑得很开心。
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的台阶小巷。遥远的怀念和叹息,盘旋在狭窄而又寂寥的天空,无人能懂,无人应答。
走进屋里,顾泽熟门熟路地坐在门口的长木桌前。门旁角落的炉子蒙了层灰,紧贴墙壁、装着中药的木抽屉架子则光洁如新。木桌的尽头是数米长的透明药品柜,里头摆放着曾被称作“西药”的各式药物,从感冒药到市面上禁止的精神类药物,一应俱全。而在药品柜的对面,是靠着墙的两幅担架和一字排开的长板凳。
木桌后头,悠哉游哉地翘着腿玩手机的老人,见到来人,第一眼没认出来,只以为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肾亏小伙,第二眼,就惊得把鼻梁上架着的小眼镜差点掉在地上,一番手忙脚乱后才又戴好了眼镜,坐正看向顾泽。
“你打算回来了?”
老头一张嘴就问了和那大叔一模一样的问题。
顾泽这次只是摇头,什么都没说。
二人看着对方,沉默蔓延。
半晌,老头主动开口:“你师傅刚出去,你跟他什么都没说?”他摸了摸自己的几根胡子,直勾勾地盯着顾泽。
“说了嵇冕的事。”
“嵇冕?!”
“让他离我远点。”
“...还有呢?”
“没了。”
“...唉,算了,你这次来是要做什么?”
“驱邪。”顾泽把右手递过去。
“碰到脏东西了?”
“差不多。”
老头把了把脉,惊疑不定地看向他,“没邪可驱。你最近是不是每顿都吃人参切片?”
“人参?没有。”顾泽摇头。
“你壮得像头熊。”老头也摇了摇头。这样的脉象,他只在得过奥运金牌的运动员和世界级拳击手身上把到过。
“哦,我经常锻炼。”顾泽如实回答。
老头闻言,苦笑了起来,经常锻炼能把气血锻炼到这个地步?是有多“经常”?锻炼强度又有多高?
没法想象。
此时,顾泽的系统面板上,第六枝,即生命枝的第一枝,和第十一枝,能量枝的第一枝后,分别显示着“3”和“2”。和亚德里恩以及他麾下腐化者的战斗,在读档后变得非常简单,并没有让生命枝和能量枝产生数值上的变化,真正让数值发生变化的,是下了公车后近两个半小时的慢跑。
他经常在早上和晚上跑步、锻炼身体,这是他能在疲劳状态下仍能奔跑两个半小时的直接原因。
“楼上有人吗?我想睡会。”顾泽问道。
没有诅咒就能安心休息了,老头的号脉技术很玄乎,准确度极高,他信得过。
“有个小女孩,不用管她。冰箱里有几只熟鸡,米在缸里。”老头盯着顾泽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六年前那场大火的倒影,却只看到了...食欲?
顾泽起身向房门走去,通向二楼的楼梯在院子里。
老头的话,和着一声感概万千的叹息,追了过去。
“...你长大了。”
“嗯。”
嘭门被顾泽轻轻关上。
13 女孩们
亚德里恩布尔,死亡四小时后。
腐化教派在烧饼市的数个隐秘据点,确认了少主亚德里恩的死亡。
调料区,某间地处偏僻,临近城中村的便利店,大门紧锁。
店主正在店内举行献祭仪式,献祭的对象是他自己的左臂。
他的亲戚是烧饼市警局的人,亚德里恩几乎被利器捅了个对穿的头颅,就是经他亲戚的手送到警局的。其他据点的管理者也大多是凭这样的关系,知道了少主的死讯。
腐化教派的本部居于临近x1市的深渊当中,普通的据点没有联络手段,而且烧饼市离那边的距离又太过遥远,中间甚至还隔了个虚空桥梁,信号差得要命,店主只能用献祭唤来腐化之主的力量,再凭这股力量联系腐化教派本部的接线员,把少主的死讯传达给上面。
仪式完毕,灰黄色的雾气自角落涌来,便利店化为腐化的领域,店主的左臂消融在涌动的雾气中。他痛苦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把消息传达给了本部。
“他又死了?真棒,对了,我不认识什么亚德里恩布尔,你找错人了。”
“等一下,那边来电话了,我去接一下。”
店长:“?”
*声音减弱*
“喂喂?哦,是我是我,什么?亚德里恩布尔又又又死了?死因呢?哦,精灵公主?猎罪人?那废物居然敢对精灵公主出手?巨龙陨落、精灵内乱,这要紧关头还敢趟浑水...哈,真是笑死个人,还被猎罪人单杀拿了人头!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紧接着戛然而止。
“...嗯?你问我是谁,接线员去哪了?我连精灵王子都没泡到,怎么知道这个,好啦好啦,再见,我要走了,期待你的下次联络!加油活下去!”
*声音增大*
“喂喂,信号还好吗?”
“你是谁!”店主声嘶力竭地大吼,满脸惊慌。
本部出了什么事?
通讯那端的莉莉丝笑嘻嘻地回道:“别问你知道肯定不会得到回答的废话,放心,腐化教派的本部没事,只是通讯封锁,按流程把打过来的电话转接到了分部而已,那么今天就这样,期待你的下次联络!再见!”
腐化教会占据的某层深渊,某个不那么荒芜的地方,由支部建立的城市,此时已陷入了一片火海。
穿着黑色热裤和露脐上衣的少女,坐在支部教堂楼顶高耸尖塔的窗沿外,**的小脚晃来荡去,身边人头一字排开。
莉莉丝抱着手里的头颅,正笑着对烂掉的耳朵说些什么。
这里的接线员不用座机打电话,没办法,只能拿着脑袋聊天咯。
说完,她很干脆地把脑袋往后一抛,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开心地欣赏起眼前的烟火。
滚滚而来的热浪,吹起她纯白的发丝。
吹散了她的夹杂着少许黑发的刘海。
...
对方语速极快,店主隔着大半个世界都能感受到那充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活力。
通讯随即挂断。
他倒在地上,捂着断臂的截面,痛苦地抽噎了起来。
分部...被对方所属的势力攻陷了吗?本部甚至都被逼的通讯封锁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能和腐化之主的代言人:腐化教派,在现界和深渊对抗的势力,不考虑龙、精灵、巨人等古老种族的话,只剩其他几个“主”的代言人了。
也就是说...这是内斗?
与此同时。
顾泽走上二楼,推门而入。
微暖的和风吹进室内,三三相对的病床排列整齐。
床铺干净整洁,没有明显的褶皱。
躺在靠窗病床上的女孩,穿着病服,身材娇小,目测年龄不到十岁,说是萝莉更为恰当。她把被子被踢翻在地,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能看到拉丝的晶莹口水。
绷带包裹着她的左前臂。
几乎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当年,躺在那个位置的人,是他自己。
就是绷带多了点。
想到这里,顾泽不由得有些失神,但下一刻,他就变回了平常的样子。
他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拍掉灰尘,给女孩盖了上去。
睡得正酣的女孩,嘟囔了一句梦话,小手拽住被子的边缘,翻了个身。
顾泽没再去理,他走向二楼的厨房。
透过厨房的窗户,能看到地形如阶梯般分明的土坡村,风景很好。
利用在冰箱里找到的食材,他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给自己做了顿丰盛的午饭。
肉蛋奶菜,一应俱全。
米饭反倒是最慢的,到现在还没闷好。
毕竟是六个人的分量。
坐在厨房的饭桌前,他瞧了眼自己的系统面板,看到生命枝和能量枝竟然已经有了数值,心里也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觉得就该如此。
这时,菜肴的香味飘进了一墙之隔的病房。
床上酣睡的女孩,抽了抽鼻子。
然后闭着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吃的,肉,有肉吃!”女孩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窗后的顾泽。而后,视线缓缓下移,最后定格在饭桌上她同时也站了起来。
“谁设计的病房啊!为什么正对着病床的墙上会开窗户?这样病人还怎么安心养病?”小爱抱怨道,“主人您赶紧把厨房的门关上,别让那女孩进来!我有预感,她是个大胃王,您的午饭会被她吃光的!”
顾泽起身,取来一双筷子,隔着窗玻璃,对女孩晃了晃手里的筷子。
小爱:“?!”
主人...居然无情地背叛了自己!
他竟然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共进午餐!
“...你想得太多了。”
“什么什么,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
“您又在骂我了是吧!”
顾泽不想搭理突然说话又马上进入犯二模式的小爱。女孩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小跑过来,他找来板凳,把筷子递了过去。
一上桌,女孩就盯着盘里的三只蒸好的熟鸡,一个字都没对顾泽说。
小爱不满地发起了牢骚,痛斥这女孩不懂感恩,一声谢谢都不说,一个系统在那吧啦吧啦地说了半天,就差把“嫉妒”两个字写脸上了。
叮咚米饭闷好了。
顾泽当着女孩的面,端走盛有熟鸡的盘子,才转身去舀米饭。
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炙热的气息吹了过来。
女孩的双眼变成了橙黄的竖瞳。
14 龙
“哎呀妈呀这孩子不是人!她是头大蜥蜴,是龙!”小爱惊呼,然后马上摆出一副事后诸葛亮的架子,咋咋呼呼地说道:“我就说她会把您辛苦做好的午饭吃光吧,您还不信!”
“张开嘴怕是足有十平米大,一口下去饭桌都没啦!”
“闭嘴。”
小爱:
委屈ing
有哪里说错了吗!
话说回来,这倒霉孩子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龙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见得到的,像这样的幼龙,更不可能出现在龙族领地之外的地方。
而且...她似乎还受了伤?
受伤的幼龙,独自一龙出现在偏僻的小山村?中间到底绕了多少道弯才能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而且的而且,楼下那秃顶老头,居然给龙看病?还像模像样地包扎了一番,他知道这孩子不是人吗?
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知道的话,他又是何方神圣?
主人顾泽,又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可是熟人啊!
小震惊爱:妈耶.jpg。
总觉得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顾泽舀米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舀。
他听得到小爱异想天开的碎碎念。
原来这女孩不是人啊,怪不得口气这么大,还挺燥热。
不是就不是吧。
舀满六碗后,他取来一只发育良好的熟鸡,放在案板上,细细切碎,盛进其中两个碗,端到桌上。
女孩隐约知道这两碗饭是给自己盛的,见顾泽端到了桌上,橙黄的竖瞳顿时消失不见,嘴里也不再往外喷吐灼热的口气,变得阴沉的脸更是绽出了笑容。
这人类蛮上道的,很自觉嘛!终于有肉吃啦!
顾泽开始往里夹菜。
“...?”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顾泽把堆满了蔬菜的两碗米饭,推向桌对面的女孩。
发育期的小女孩必须多吃蔬菜,补充微量元素。
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女孩,把这当成了对自己的挑衅。她稚嫩的小脸当即拧巴成嫌弃的模样,一记饿龙咆哮蓄势待发,要给眼前这不知死活的人类尝尝龙威的强大。
红龙的威严,不容侵犯!难吃的蔬菜是绝对不能吃的!好吃的肉才是厉害的龙该吃的东西!
顾泽举起菜刀,嘭地一声剁进桌面。离得近的几盘菜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什么话都没说。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红龙女孩瞬间被他的举动激怒,一口龙息就要喷吐。
虽然伤得连龙身都没法变化,但烧个人还不是随随便便?
一口下去,骨灰都给你烧没咯!
胆敢挑衅龙族...
嗖。
一柄乌黑发亮的匕首贴着她的侧脸扎进身后的木柜。红龙女孩嘴里那口龙息,此时已经酝酿完毕,但被这么一刺激,愣是给吓萎了。
她回头瞧了眼几乎没入木柜的匕首,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细微血痕,嘴角登时泄了气似地喷出两股青烟,一双眼睛后怕地瞪大。
这要是奔着自己的脑瓜子来...自己的这条命可能就没了。
就没了。
没了。
了。
红龙女孩一个激灵,看了眼仍盯着自己的顾泽,二话不说一头拽来其中一碗米饭,把头埋进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从心。
他是认真的。
哪有这么对小孩子的啊!
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已在死亡边缘试探数次的红龙女孩,吃瘪后才想起自己现在的体型是个小孩。
但...但这不是更没道理了吗!真就对小孩动刀子啊!
而且,万一扎中怎么办?他就那么有自信吗!
“这个仇我伊丽莎白大人记下了...”她嚼了两口,苦哈哈地把嘴里剩下的蔬菜囫囵吞下。肉就在菜的下面,再加把劲就能吃到肉了!
但她嚼着嚼着,她发现菜好像也不是特别非常十分难吃。
似乎...似乎还不错?
伊丽莎白试着仔细嚼了嚼碗里的菜,发现确实不错,又抬头一瞧,见顾泽也在埋头吃饭,便赶紧埋头扒起了菜,生怕他看到自己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真被看到...可就太没面子了。
数十分钟后,伊丽莎白把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她边打量着眼前的顾泽,边喝起了汤。
一顿饭的缘分,以前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在其他地方,人得跪着把碗捧给她,当供奉一样的献上去,她才勉勉强强地会吃口人吃的东西,吃完指不定还得往碗里吐口唾沫,告诉对方你供奉的还不行,回去准备个两三代人再来。
但现在,就算她再不想承认,有一件事是确凿无疑的。
饿了n天n夜的自己,的确需要进食,而眼前这个陌生人,是第一个给自己食物的人。
楼下那老头不算,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净输液喂中药了,正经饭是一口没喂啊!哪有吃药不吃饭的道理!
这么治下去,没生病病死痛死怕是也饿死了!
龙只要有吃的,啥病啥伤都能自愈,老头压根不懂什么叫对症下饭,完全就一庸医。
就算不知道自己是龙,当个人来医,也得喂点吃的吧!
大概他老得脑袋转不动了?还是年轻人机灵。
伊丽莎白心中嘀嘀咕咕地数落着老头的不是。两者一对比,看起来非常粗暴的顾泽反倒是比较好的那个,起码他给了伊丽莎白想要的。
而吃饭的时候被菜刀和匕首威胁和提供食物,在伊丽莎白看来是两码事,她暂时没法报复顾泽,所以她打算先偿还顾泽提供食物的恩情准确的说,是找到、处理、处理的还不错,并无偿把食物分给她的恩情。
更为关键的是。
“他不知道我是守护巨龙的龙选之一,不大可能是故意接近我来拍龙屁的人。”
很纯粹的一饭之恩。
想到这里,她做出了决定。
“你...想...想得得到...什...什么?”伊丽莎白使劲拍了几下桌子,把顾泽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高昂着下巴,结结巴巴地说道。她不太适应小孩的身体。
等他知道自己其实厉害的不得了的时候,还能保持平静吗?
伊丽莎白很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肯定很解气。
顾泽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埋头继续吃饭。
伊丽莎白:“...”
随后数分钟,她看着顾泽吃完剩下的饭菜,几口喝完汤,系起围裙整理饭桌,洗碗刷盘。
对方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像没听到似的。
一个念头忽然从伊丽莎白脑袋里蹦了出来。
“他该不会是个聋哑人吧!”
15 温和地走入那良夜
伊丽莎白又使劲拍了拍桌子,嘴里发出不怎么像人的嘶吼,故意把凳子踢翻在地。
几米开外的顾泽,照常刷锅洗碗,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真的是个聋哑人?”
她认真地审视着顾泽,仔细观察他的动作,想看出点蛛丝马迹。
然后成功地浪费了十分钟时间。
就这样傻坐着,什么也没看出来。
伊丽莎白罕见地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敢承认这点,对自傲嘴硬的龙族来说是件稀罕事。
顾泽此时已经把锅和餐具刷了个干干净净,他做家务的效率一直都很高。
他擦干净手,打开厨房的窗户,掏出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
数十秒后,电话接通。
“是我,晚上有事,回不去,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明早我要回家取行李。”
电话挂断。
他爹没有听完他说的话,不过他还是说完了。
对着“通话结束”的字眼,说完了。
顾泽把手机揣进兜里,返身来到饭桌前,抽起劈进桌面的菜刀,清理一番,放到该放的位置,又走过伊丽莎白身边,来到她身后不远处的木柜前,抽出匕首放进储物空间,顺手还把她踢翻的凳子扶了起来。
他全程都没有再看伊丽莎白一眼。
做完这些,顾泽回到病房,倒头就睡。
伊丽莎白:“...”
“我...我被无视了?”她愣愣地看着正前方,整个龙跟傻了一样。
怪不得不说话也像是聋了一样没听见,原来自己被无视了!
好胆!
伊丽莎白低吼一声,跳下板凳举着个小拳头就向顾泽走去,嘴里开始酝酿数千摄氏度的灼热龙息。
“哼哼,看我把你变成光头,无视我的人都将付出代价!”伊丽莎白不能忍受来自人类这种低等种族的轻蔑和无视,虽然顾泽似乎没有轻蔑...但无视是肯定有的!必须给他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
然而,当伊丽莎白快步走到顾泽床边时,她又愣住了。
离她不足半米的顾泽,双臂放在身体一侧,眼睛闭合,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竟然...竟然已经睡着了?他该不会有猪人族的血统吧!”伊丽莎白惊了一下,她不是没见过倒头就睡的人,但那要不就是累到不行,要不就是精神衰弱,或者干脆就是懒。顾泽怎么看都和累、精神衰弱什么的沾不上边,那一匕首扔的都能扎穿柜子了,累到沾枕即睡的人不可能做得到。懒的话也对不上,她不信一个能把难吃的蔬菜做好吃的家伙是个懒惰的人。
在病床前纠结了一会,伊丽莎白最终还是放下了小拳头,口里酝酿的龙息也变成青烟从嘴角溜走。
可能是能力使用过度?她看得出顾泽取匕首和收匕首的时候,用了某种能够存取物品的能力。
能力使用过度的征兆,有的并不明显,顾泽可能就属于不明显的那类。
伊丽莎白找到了解释,于是,一个疑问自然而然的诞生。
来这之前,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会使用过度?
答案是没有答案。
“言灵收获。”伊丽莎白凑过去,小手贴上顾泽的胸膛,“我以秋之权柄拥有者的身份下达命令,痛与泪将化作你的养分。”
话音落下。
没有光芒,也没有粒子特效。
顾泽的身体轻微颤动了一下,疲惫消失,化作滋润身体的力量。
伊丽莎白哼了一声,离开顾泽身边,回到自己的床上,趴下睡觉。
她虽然深受重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自愈,实力大损,但给普通人类用个恢复体力的言灵还是没有问题的。
“等他睡醒再一起算账吧...”伊丽莎白咕哝着,给自己盖好被子,不一会就睡着了。
...
时间来到晚上九点一刻。
窗外星光黯淡,乌云聚拢。
顾泽缓缓睁开双眼,起身下床,去厨房接了捧水,冲洗脸庞。
到锻炼时间了。
“主人主人,面板又有变化了!”小爱一惊一乍地提醒道。
变化?
顾泽打开面板,瞧了眼各枝的数值。
第一枝根基:max。
第二枝根基:7%。
第三枝根基:1%。
(略去)
第六枝生命:6。
(略去)
第十一枝能量:12。
(略去)
第二枝增长了百分之六,第三枝实现零的突破。
而第六和第十一枝,一个翻了两倍,从3到6,一个翻了足足六倍,从2到12。
单纯的睡觉不可能有这种效果,也就是说。
顾泽看向另一张床上仰躺着的伊丽莎白不是她做了什么,就是老头做了什么。
龙拥有奇异的力量,他倾向于是伊丽莎白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帮了自己。
双拳握紧,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其中流动。
第十一枝能量雷:12。
系统面板被矫正成正确的显示。
雷?顾泽若有所思,修炼经验告诉他,雷指的是雷电。
是因为昨天被雷劈过吗?可那不是用读档避过去了吗?否则自己和妹妹早就是两具焦体了。
《论打架:从被揍到揍人》里似乎有相关内容,待会查查系统里储存好的秘籍内容吧。
他边想着,走到伊丽莎白床边,打算帮她盖好被子,摆正睡觉姿势。
她又把被子踢到了一侧,整个龙都快滚地上去了。
完全是个小孩子,还是不乖的那种。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手在伊丽莎白的肩膀上摸到了某种略硬的凸起。
揭开病服一看,顾泽在她背后看到了十几条扭曲的狰狞“蜈蚣。”
多次缝合留下的疤痕?利器划下的伤痕?鞭痕?
他捏了捏伊丽莎白的臂骨,又隔着沿着脊椎骨往下摸了摸。
“损伤,歪曲。”
“殴打。”
顾泽小心地把伊丽莎白的睡姿摆正,盖好被子,返身下楼。
他的心思现在已经完全不在能量枝的变化上了。
楼下,老头此时正低头看着手机,嘴里不停地打哈欠。
屏幕里有几个身姿妖娆,穿得不符社会文明道德建设的女人,正在摇摆。
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走进来的顾泽,吓得老头忙把手机揣进怀里,但某种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他脸皮抽动了几下,尴尬一笑。
“那个女孩什么来历?”顾泽没理会老头的不正经,直截了当地问道。
老头摇了下头,“不知道。”
“她当过奴隶。”
“...大概吧,可能是黑市逃出来的奴隶?你知道那帮人的德行,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救的?”
“她一个人半夜逃到我这的,问这干什么?”
“她是龙。”
老头一怔,视线躲闪,没有说话,
顾泽见他这样,没再说什么,返身向门外走去。
老头马上站起来叫住了他:“你要去哪?”
“跑步,锻炼身体。”
“...她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
“那你?”
“做我该做的事。”
“...”
“还有件事。”顾泽拉开房门,“我睡觉的时候,你上过楼吗。”
“没有。”
“...”
顾泽关上房门,身影没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