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幸运日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后续的清理和收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领着勇者和其麾下的两名骑士,莫雷利回到激流平原的虚无教派总部。
他反应迟钝,碰到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脑袋就有些转不过来。
对上司蒙克的安排,莫雷利真的是一头雾水。
就算确实要一个人来向勇者汇报事情的进展,也轮不到自己吧?
难道这是上司对自己怠慢了骑士们的惩罚?所以才叫自己去跑腿?
或者,是有意提拔自己?
直到骑士卡尔文见他傻站着不动,做出“任务报酬”四个字的嘴型时,莫雷利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是给勇者发布任务的人,现在得回总部给勇者发放任务报酬。
怪不得上司会如此安排,原来是因为正好顺路!
弄清缘由后,莫雷利略有沮丧,但也心安了不少。
进入熟悉的工作节奏。
边走边联络下属。
前脚将勇者和其麾下的两名骑士送到高阶使徒办公区域的休息室,询问顾泽要怎样的任务报酬,后脚就有几名肤白貌美的女性使徒收到命令,进屋端来甜点和茶水、捶腰揉背。得知勇者打算定制一副更加合身的骑士盔甲,又马上叫人去维护骑士盔甲和武器的部门,找人过来量身定制,服务态度那叫个积极。
原定的任务报酬是一枚果实和一个比量产品稍高档些的青晶石吊坠。吊坠能够在自身周围激发出一定的虚无之力进行防御,最适合保护初出茅庐的年轻勇者。用作巡逻任务的奖励则显得有些丰厚,但勇者毕竟是勇者,可不得照顾着点?
不过现在,对只身击退了黑暗力量的勇者,怎样的报酬都不为过。
职权范围内能办到的事、能给的好处,莫雷利一点都不含糊,要什么就给什么。
而休整中的顾泽,没有浪费时间。
他不停地往嘴里塞甜点,保证精力时刻维持在可以战斗的水准之上。
以为自己是来招待勇者和骑士的女性使徒们,来不及展现自己姣好的面容和身材,就被迫变成了搬运食物的工具人,跑进跑出也总是赶不上勇者海量的胃口。到后来,莫雷利不得不又调了几个人过来,帮忙搬运食物。
甜点也渐渐变成了肉类。
“莫雷利。”桌旁的顾泽,咀嚼吞咽之余,又说道:“你不是说报酬里有一枚果实么,我现在要十枚,可以么。”
莫雷利正在跟布鲁诺和卡尔文,商量该给顾泽定制一副怎样的盔甲。
他们觉得勇者就该和其他人穿不一样的盔甲。
此时,听见勇者的要求,莫雷利不假思索地便转头回道:“可以。”
“二十枚可以么。”顾泽紧接着问道。
“应该...可以吧。”莫雷利有些不确定。
二十枚果实是他一天能够发放出的全部任务报酬。今天剩下的虽然不够二十,但偶尔透支一下明天的倒也可以,不违反规定。
勇者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
“一百枚呢。”
莫雷利:“不可以。”
即答。
虚无使徒用不着果实,总部积存的果实基本都是供应给往来的骑士们的,不算少但也多不到哪去。一百枚果实,对他这样的普通使徒来说是笔相当可观的财产,不是随便就拿得出来的,必须得事先跟上级报备。
现在这样,只能搬出勇者的名头,看高阶使徒们给不给面子。
毕竟,勇者击退黑暗力量的事,只有他和去了现场的使徒们知道。
使徒们眼里,顾泽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勇者,而非力敌黑暗的“英雄”。
“那好,不要为难,尽你所能,有多少给我拿多少,还有,你说的青晶石吊坠,有更好的么。”顾泽继续道。
他只是在试探虚无教派能拿出多少资源,不是真的想要那么多。
“有。”
莫雷利额头渗出汗液。
“我要了。”
“...好。”
勇者的胃口属实惊人。
“不要为难”,怎么听都像反话。
青晶石吊坠什么的先不说,就说果实。
要那么多消化得过来吗?
他苦着个脸返身走出休息室。
尽可能满足勇者的要求吧。
门外,数名路过的高阶使徒隐晦地投来视线。
莫雷利和勇者进入休息室,之后不断有使徒进出的情景,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蒙克那家伙领着麾下人马出动,和勇者变形的盔甲,说明什么?
再考虑到之前莫雷利曾给勇者麾下的骑士发布过巡逻任务...
“不小心撞见,暴露后发生了恶战?”这样的想法,不由得出现在他们心中。
哪怕这只是个猜想,也是个可能危及“计划”的猜想。
“换我们的人进去送食物,理由自己想,尽快。”抱着文件第三次路过的理查德,按捺不住心底的紧张,对秘仪链接中的下属说道。
但马上,第二次迎面走来的露维娅,给了他一个眼神。
理查德会意,激发虚无之力,右手握拳,拇指塞进掌心,做了个最简单的秘仪动作。
相当于面对面建群,群里只有他和露维娅。
两人接着便擦肩而过。
“蠢货,你以为蒙克为什么会让莫雷利跟着勇者?”露维娅没好气地提醒道。
她是理查德隔壁办公室的高阶使徒,负责的正是x教相关的问题。
“莫雷利有问题吗?不就是个傻小子?”理查德有些不忿。
“是啊,他傻,所以像你这样的蠢货才会主动露出马脚。”
距离拉远,露维娅的声音渐渐减弱,秘仪链接断开。
理查德悚然。
他压抑着自己波动的心绪,不去打量身旁经过的高阶使徒和进来送文件的普通使徒。
...有蒙克的暗子吗?
难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理查德阴沉着脸将猜测和其中风险告诉其他人。
不能上当。
呼唤之物、祭品、仪式,都已准备妥当。
再过五到七天,一切就会划上句号。
最好不要冒险。
约半小时后,莫雷利抱着布置有恒温术式的檀木箱,回到休息室。
一路上,不知为何,一个人都没见到。
他没有多想。
“勇者大人!您要的果实和黄晶石吊坠批下来啦!”
他小跑到桌旁,把檀木箱放下,从怀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菱形吊坠,递给顾泽。
莫雷利隐约觉得今天负责发放果实的高阶使徒慷慨的过分,知道是勇者顾泽索要,毫不犹豫地便给了他二十枚发育成熟的青色果实。知道勇者想要一个防御用的吊坠,便亲自去仓库找来仅次于高阶使徒使用的黄晶石吊坠,灌注虚无之力后交给了他。
没有吃瘪,反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宽厚待遇,莫雷利高兴的要命。
今天或许是自己的幸运日?
这样一来,勇者就不会失望了。
92 交锋
“看呐。”
莫雷利垂下脑袋,兴奋地打开檀木箱,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枚饱满圆润的青色果实。遮住左眼的泛黄刘海,伴着笑容向上扬起:“一枚发育成熟的青色果实,抵得上三枚发育不成熟的果实!”
“这样的一箱,抵得上猎罪公会黑铁级猎罪人两个月的福利!”
布鲁诺和卡尔文凑来桌前,心中有些羡慕。
看这份量和模样,品质恐怕比王庭供应的都好!
桌旁的顾泽,摩梭着手里的黄晶石吊坠,打量眼前箱中青黑色中夹杂着深红的果实。
抵得上抵不上,吃过才知道。
但瞧见莫雷利一副激动过头的模样,再一想到他出入休息室时门外不同的声响,便没有马上试吃。
休息室隔音很好,只有在开门关门的时候听得见走廊里的声音。
之前莫雷利出去回来的时候,走廊的脚步声很是密集。但现在他回来的时候,走廊里却没有一丁点脚步声。
不太对劲。
期间或许发生了一些事。
顾泽认可虚无教派为杂草区付出的努力、做出的贡献,但这不等于无条件信任虚无教派的人。
“二十枚成熟果实,算多么。”他问道。
“当然。”莫雷利放回果实,毫不犹豫地回道,“果实可不是普通人用钱买得到的。像我们虚无教派和猎罪公会、刺客工会那样的大组织,有王庭颁发的许可证,能为绿植区的果实种植地提供专业的劳工和技工,这才换到了一定份额的果实。”
“垄断。”顾泽挑了下眉,“果实产量如何,你了解么。”
莫雷利摇了摇头,不清楚勇者口中冒出的陌生词汇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为什么问产量,“那帮德鲁伊哪会好心的告诉我们?”
“哟。”小爱忽然发声,接着阴阳怪气的跟了一句,“在?看看剩余价值?”
垄断技术和生产资料,用成本不明的果实换取劳动力,再用劳动力生产更多的果实和其他产品。
哪天,德鲁伊们生产果实的技术得到了改进,他们就会变成资本家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了。
恶魔入侵,卡桑德拉世界最后的城市,永续树冠之城却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当真讽刺。
女王会失势,一点都不冤!
许可证?怕是妥协证哦!
握不住资本,指不定哪天命就被人给革掉了。
顾泽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没有顺着问下去。
一来,莫雷利只是个普通使徒,并不清楚其中利害。
二来,眼前的事更加要紧。
“那你和负责发放果实的使徒,关系如何。”
“嗯...一般般吧?您问这个干嘛?”
“他有对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说什么?安普敦大人什么都没说呀。知道您要,他就给了,就这样。”莫雷利一头雾水。
“吊坠呢。”顾泽握住黄晶石吊坠的银链,晃了一晃,“具体说说,他怎么给你的。”
莫雷利于是老老实实地将安普敦亲自去仓库找来黄晶石吊坠,并体贴地灌注了虚无之力的事告诉了顾泽。
指尖轻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顾泽没再回话。
他想起了猎罪公会里,那名负责发放果实的猫娘。
和果实相关,或者说,具备资源发放资格的人,即对实力的提升速度有影响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很暧昧。
斩获蛇枪的新秀猎罪人和勇者身份及讲演内容带来的“好感”,是这暧昧态度的一种解释。
假如,永续树冠之城民风淳朴,倒是可以接受“好感”一说。
但现在显然不行。
相信陌生人的面孔下隐藏着善意,只在秩序安定的地方可行。
否则就是犯蠢。
见勇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布鲁诺和卡尔文疑惑地看向箱里的成熟果实,审视勇者手里攥着的黄晶石吊坠,戒备地打量起莫雷利。
莫雷利顿时愣住。
发生了什么?
干嘛这么看我?
又说错话了么?
半晌。
顾泽发问。
“你说的那个安普敦,平时也这么慷慨么。”
“啊,不,怎么?”
莫雷利眨了眨眼睛,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僵硬微笑,略带神经质地回道。
他最受不了别人无缘无故地怀疑自己。
委屈,生气。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两下休息室的门。
离桌子最近的卡尔文,打算盖住檀木箱,却被顾泽制止。
“请进。”顾泽喊道,放下黄晶石吊坠,给了布鲁诺和卡尔文一个眼神。
而后,对着莫雷利摊开手掌,五指并拢,指尖指向桌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莫雷利抿着嘴,不很情愿地坐了下来,泛黄的刘海再度遮住左眼。
郁闷ing
见到勇者的小动作也没往心里去,只是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门外的人得到许可,推门而入。
“我是负责维护骑士盔甲和武器的高阶使徒,名叫拜伦,您就是勇者吗?”
为首的老头,来到桌前两米左右的位置,站定后笑眯眯地对顾泽说道。
他有着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胡须和头发皆是白色。
身后跟着一男两女,是打下手的普通使徒。
手中提着工具箱,见勇者投来视线便礼貌的点头示意。
“是我。”顾泽起身道。
“您想打造一副怎样的盔甲?有大概思路就成,我们会帮您完善细节。”拜伦简单寒暄两句,切入正题。
和其他虚无使徒一样,说话利索。
“我没有想好,不过他们或许有主意。”顾泽瞧了眼桌一侧站着的布鲁诺和卡尔文,和座椅上的莫雷利。
两人对拜伦做了个自我介绍,莫雷利则赶忙起身问好。
拜伦点头微笑,视线地隐晦地扫过桌上箱中的果实和黄晶石吊坠,“波顿,你们去给勇者量一量身材。”说完他又看向两名骑士和莫雷利,“小伙子们,跟我说说你们的想法,年轻人的头脑可比我的好使多咯,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服老。”
“不不不,打造、设计,您比我们有经验的多,我们还得好好请教您呢!”卡尔文热情地回道,布鲁诺跟着帮腔。
莫雷利不会说话,只是尬笑。
“哈哈。”拜伦大笑,紧接着话锋一转,“经验归经验,奇思妙想也是很重要的!”
“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点,脑袋转不过弯,犯糊涂!就得有年轻人在跟前帮忙提醒!你说是不是啊波顿。”
说到这里,拜伦瞧了眼顾泽。
视线在他和果实间来回移动不隐晦,极其直白。
“您说的对。”走到勇者身前的波顿,如此回道,脸上带着笑容。
两名女使徒,从工具箱里取来量身的尺码,走来顾泽身旁。
嘴唇蠕动,不动声色地“说“出三个字。
“不。”
“要。”
“吃。”
93 内乱?
聊完设计思路,量完身体尺码。
拜伦告诉顾泽,耐心等待消息,便和麾下的三名使徒匆匆离开。
和来时一样利索。
或者说,匆忙。
莫雷利的郁闷心情来的快也去的快,和布鲁诺、卡尔文等人讨论了会设计的事就消失一空。
像他这样出生自永续树冠之城的原住民,对骑士及从属于王庭银色卫队的骑士天然有着强烈的好感。
小时候,莫雷利曾立志成为王庭骑士的一份子。现在,虽说没有实现理想,可那份热情始终没有变过。他之所以接受虚无之力,成为虚无使徒,就是因为这样就能帮上骑士们的忙,为维护永续树冠之城的秩序做出自己的贡献。
而能为传说中的勇者设计骑士盔甲,对他来说显然是份极特殊的荣耀。
见到桌对面的三人聊得开心,顾泽没有打断他们的交谈。
边观察着莫雷利激动的笑脸,分辨其中是否掺有虚伪的成分,边思索拜伦一行人来这里见自己的用意。
拜伦眼神暗示果实和黄晶石吊坠有问题,并着重强调了果实的问题。
他麾下的女使徒则用唇语的形式再度提醒。
两种传达消息的方法都避开了声音。
也就是说,拜伦认为有人在监听着休息室。
深入思考。
或许是人在监听出自虚无教派的莫雷利嫌疑最大,布鲁诺和卡尔文次之。
或许是物具有监听的功能黄晶石吊坠、檀木箱嫌疑最大,休息室内其他的摆设次之。
当然,也可能是监听用的使魔。
考虑到女使徒的提醒是不要吃果实,不是不要接近,拜伦又用眼神暗示过黄晶石吊坠,而吊坠里灌注有那个不慷慨的安普敦的虚无之力,安普敦又是“慷慨”地发放果实的人,且虚无之力能令虚无使徒进行跨空间的交流。
顾泽认为,黄晶石吊坠就是那个藏有监听功能的东西。
安普敦和拜伦,则分别属于虚无教派内部的两股势力正因为某种原因,激烈斗争的两股势力。
再将来虚无教派之前发生的事情和率众出动的蒙克考虑进去。
真相,浮出水面。
打击x教的巡逻任务,使得两股势力对勇者投入了更多的关注。
勇者回来时骑士盔甲的损坏模样,被使徒看到,消息层层上递,关注变成疑问。
火急火燎跑出虚无教派的蒙克一行人,令两股势力将勇者盔甲的损坏联系到了某个刺激到他们敏感神经的事情上。
所以才有了之后安普敦的“慷慨”、走廊里脚步声的消失、拜伦一行人匆忙的赶来和提醒。
那么,“极为在意”的事指的是什么?
救主会的献祭活动吗?
两股势力,哪个排斥勇者,哪个亲近勇者?
突然变得慷慨的安普敦,亦或是借机提醒的拜伦?
顾泽拿起箱中饱满的青色果实。
存好档,用盔甲里头的衣服捂住嘴,远离桌上的黄晶石吊坠,送进嘴里咔嚓咬下。
没有声音传出。
某种醇厚的香味伴随着裂开的果肉,在口腔中爆发开来。
咽下后,系统面板的数值,没有任何变化果实是假的。
那种香味,顾泽觉得像是第一次去矮树区的亮石酒吧,狗头人扔来的香料包里的刺鼻香味。
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立即将嘴里的果实和腹中的果实送进储物空间。
看来,安普敦所属的势力,就是那个排斥勇者的。
顾泽平时经过矮树区狭窄的小巷时,见过披着斗篷、脸上笼着灰布的人在和狗头人小声交谈,知道“仁慈”和盛行于矮树区等区域的堕落教派有些关系。但知道仅仅只是知道,他并不了解“仁慈”和堕落教派的关系其实非常紧密,更不知道那刺鼻香味和此时闻到的相似香味就是档次不同的堕落迷香,吃下去也没事,只以为安普敦想要下毒谋杀自己。
顾泽继续思考下去。
那件刺激到安普敦所属势力敏感神经的事情,竟能惹得他们谋害女王的勇者?
谋害一位不久前来到杂草区、此时名声已广为流传的勇者?
不怕引火烧身吗?
其中必然有更为庞大的利益驱使他们如此行为!
往最坏的方向想。
假如,确实和救主会的献祭活动有关。
再考虑到救主会的教主恩普森的贵族背景,和坎贝尔家族的丹尼那疑似恶魔之火的攻击手段...
王庭里绝对出了大问题!
女王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她知道还是不知道?
换命仪式到现在也没有后续,被推上勇者之位的同学和老师们,不像自己那样真有能力,他们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祭品,吗?
献祭对象是谁暂且不论,必然是个可以给予力量的存在。
问题在于,为何献祭?
谁,又会在献祭中获益?
献祭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最终得到力量的人,又会用那股力量做什么?
问题越来越多,牵扯的面越来越广。
顾泽伸手,盖住檀木箱,面沉如水:“莫雷利。”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黄晶石吊坠,猛地握紧,几乎就要捏碎本来是要送给伊丽莎白防身的,现在看来...嗬。
“啊?勇者大人?”正和布鲁诺争论盔甲细节的莫雷利,转头看向这边,有些疑惑。
“安普敦先生为我慷慨解囊。离开之前,我想拜访他一趟。”
“对他说声谢谢。”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空。”
“噢噢,没有问题!肯定有空!”莫雷利连忙应道。
早就听说勇者顾泽待人礼貌,今天一看果然是这样。
顾泽于是提起檀木箱,和引路的莫雷利离开休息室,前往安普敦所在的资源管理部门。
布鲁诺和卡尔文抱起地上损坏的盔甲,跟在身后。
安静的走廊里,脚步回荡。
三人没有觉察到,勇者那始终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眸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杀意。
前线玩命打仗,后方居然搞内乱。
而且,是在提供兵源的杂草区和王权所在的王庭搞?
哪怕那个“假如”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找死。
绝不能有任何妨碍战争胜利的因素存在。
问题多?
不要紧。
落入局中?
没关系。
暂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引发问题的人。
落入对己不利的局中,那就弄死设局人。
比如...安普敦。
要是他没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万分之一的可能得到证实,变为确凿无疑的现实。
之后的流程,顾泽都想好了。
【罪名:谋杀勇者。】
【刑罚:死。】
【执行者:顾泽。】
【执行时间:立即执行。】
94 处决
“道格,转告使徒布拉德里克,我用了二十枚堕落迷液里浸泡过的果实。”
安普敦倚在座椅柔软的靠背上,翘着二郎腿。
手不停地在膝上放着的文件上签字盖章,沙沙声是办公室内仅有的声音。
道格是他麾下最受信任的使徒,和堕落教派的第九使徒布拉德里克有着隐秘的联系渠道。
不像虚无教派廉价且质量参差不齐的使徒,堕落教派的使徒仅有十二位,且拥有的堕落之力完全不同。第九使徒布拉德里克的堕落之力名叫“钝愚”,乃是钝化灵性、散播愚蠢的存在。战斗能力虽说不强,但用来搜集情报、搞渗透破坏,称得上一等一的能力。因此他也有着“情报使徒”的别称。
传达完命令,安普敦切断与道格的秘仪链接,以防他将布拉德里克的钝愚之力传播过来。
而后,眯起眼睛,面露微笑,仔细感知黄晶石吊坠的情况。
想知道勇者服用被堕落迷液玷污过的果实,会暴露出怎样的丑态。
“事到如今,已成定局。”
“哦?说我陷害你?证据呢?果实可是莫雷利拿给你的,不能怪我哟。”
“想讨个公道?哈,那你跟女王说去呀!小家伙,你真以为...女王是站在你那边的吗?”
他揶揄地自言自语,想象眼前跪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勇者,正在痛哭流涕地指责自己。
安普敦喜欢在心里编排日后发生的事情。
光是预想就令他激动不已,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看呐。”
莫雷利的声音响起。
黄晶石吊坠将休息室的声音实时转给安普敦。
他就这样悠闲地签字盖章,抱着戏谑的心态偷听休息室那边的谈话。
“那你和负责发放果实的使徒,关系如何。”
“吊坠呢。”
*轻敲桌面的声音*
“你说的那个安普敦,平时也这么慷慨么。”
勇者的声音响起。
安普敦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勇者的问题恍如一记记大锤,锤在了他的脑门上。
戒备心竟如此强烈?
“女王的勇者啊,你为何怀疑我?虚无教派的数百名使徒都可以为我的人格作证,你去问杂草区的平民,他们也对我尊敬有加。”
安普敦目视前方,喃喃自语。
仿佛勇者就坐在桌对面,不停质疑。
*敲门声*
*门被推开的声音*
*脚步声*
*我是负责维护盔甲和武器的高阶使徒,名叫拜伦,您就是勇者吗?*
拜伦的声音响起。
安普敦扣紧手里的文件,握紧手里的笔。
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位置,咬牙切齿,“老不死的东西,你来做什么!”
他又一次进入了自己的预想场景。
*卷尺拉开的声音*
*布鲁诺、卡尔文、莫雷利和拜伦的讨论声*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安普敦开始深呼吸。
预想场景中,坐在他眼前的竟变成了硕大的黄晶石吊坠!
数十分钟后,拜伦离开。
*布鲁诺、卡尔文、莫雷利的讨论声*
“勇者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吃果实?为什么不说话?”
安普敦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预想中不发一语的勇者。
手里的文件已被整个揉乱。
勇者不过是祭品,无须如此在意,但对安普敦来说,假如自己的安排、自己的预想没有成为现实,那么他就会在心里积蓄压力。
进而变得歇斯底里。
*无声的沉默*
*无声的沉默*
*继续沉默*
安普敦额头渗出汗珠。
勇者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也没有听到果实被咔嚓咬下的声音。
预想场景中,端坐在安普敦眼前的勇者,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笑。
他注视着安普敦,手里拿着一枚果实。
不停把玩,但就是不吃。
“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吃?三倍于普通果实的营养!莫雷利不是这样对你说了吗?嗯?莫雷利!”
安普敦眼前的世界,勇者身旁忽然出现了笑嘻嘻的莫雷利。
“啊?我说了呀?可拜伦提醒过勇者,说果实有问题,他不信我呀!”
“你就不能做个示范吗!用你的虚无之罪抵抗果实里的堕落之罪!做个表演!这样勇者就信你的话了!”
“好的没问题!”莫雷利拿来勇者手中的果实,一口咬下。
接着,便瞬间进入了谵妄的疯狂状态,嘴角流出哈喇子,笑个不停。
像个戴上小丑面具的小孩。
“安普敦大人,我照您的吩咐做了!”
“你搞砸了!”
“不小心嘛~要不我干脆一闷棍打晕勇者,给他塞嘴里!这样不就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呢!”
“闭嘴!”
*莫雷利*
勇者的声音忽然响起,击碎了安普敦预想中的世界。
*安普敦先生为我慷慨解囊。离开之前,我想拜访他一趟*
*对他说声谢谢*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空*
“制止他!莫雷利!”办公室里的安普敦整个跳了起来,脸上带着扭曲的癫狂,手里的文件被他当作莫雷利的脖子,使劲掐住。
*噢噢,没有问题!肯定有空!*
安普敦呆滞片刻,放开了手里的文件。
瘫软下来,躺回座椅。
莫雷利的话语再一次击碎了他预想中的世界。
紧接着,黄晶石吊坠将顾泽一行人的脚步声,转给了安普敦。
踏,踏,踏。
一声声脚步,践踏在安普敦的心头。
将他的思维固定在真实世界。
他再也无法预想对自己有利的未来。
宛如虚弱般,安普敦阖上眼眸,吃力地呼吸起来,满头都是虚汗。
体内器官悄然开始衰竭。
“啧。”角落里垂着头的布偶熊,发出声音,“布拉德里克,安普敦被我处决了。”
“果然靠不住。”她心底响起远处布拉德里克的声音。
“是啊,早提醒过勇者顾泽不好对付,居然还作死。人家都不知道谁是安普敦,哪会吃送来的果实?不得小心着点啊。”
“您说的没错。我这就去通知女王,勇者顾泽扰乱了计划。”
“对了,冒昧问一句,您那边进展如何?”
“...还可以。”
“还可以?”
“哎呀我说还可以就是还可以!你闭嘴!”
“是是是,那我去咯,莉莉丝大人。”
“滚吧!”
布偶熊气的在地上滚了起来。
布拉德里克阴阳怪气的三声“是”,可把莉莉丝气的不轻。
不过,知道勇者顾泽就要来到安普敦的办公室,她没有继续撒气。
操控着布偶熊的身体,她翻窗离开,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阴暗天空之下。
数分钟后,顾泽一行人,来到办公室门前。
敲门数次,没有得到回应。
顾泽干脆拧碎门锁,直接走了进来。
出现在他和布鲁诺、卡尔文、莫雷利眼前的安普敦,此时已是一具尸体。
95 枪决善恶
安普敦衰竭而死的消息,极短时间内就引来了一批高阶使徒和普通使徒。
显然,他并非死的毫无生息。
使徒们的秘仪链接将安普敦死前的状况传播到了他的朋友圈里。
而收到朋友圈消息的使徒,又再一次将消息分享至自己的朋友圈。
于是。
理查德、露维娅,拜伦麾下的波顿,和某些令莫雷利毕恭毕敬的高阶使徒,不到三分钟便赶来了安普敦的办公室,几乎将现场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围观效率可以说是十分之高。
门口处的顾泽一行人,便在他们怀疑、同情、伤感的注视下,等来了虚无教派安保部门的主管奥古斯汀和其麾下的数十名安保使徒。
“你们,报上身份、姓名。”奥古斯汀拨开人群,走到顾泽身前,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对布鲁诺、卡尔文和莫雷利如此说道。
他线条硬朗的面部,此时略显阴沉。
将近两米二的身高和健美运动员似的身材,将奥古斯汀的威严衬托的淋漓尽致。
哪怕不用虚无之力,也给人种不可战胜的感觉。
莫雷利颤巍巍地说出自己的姓名和普通使徒的身份,布鲁诺和卡尔文征得顾泽同意后也自报了家门。
“寒暄”完毕,奥古斯汀瞥了眼损毁的门锁,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中的小不点勇者,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勇者先生,请详尽地告诉我,您找安普敦有什么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顾泽打量着眼前的大块头,暂时并未因遭到命令而心生反感。
他提起檀木箱,打开取出一枚果实,并拿出黄晶石吊坠,给奥古斯汀瞧了眼,“我是来拜访安普敦先生的。他是位尽职尽责的使徒,得知我有需要就送来了这样的重礼,不当面道谢怎么对得起这番好意。”
“来了之后,敲了几次门,安普敦先生都没有回应,我以为他操劳过度,出了状况,就破门而入。”
“但安普敦先生那时已经死了。”
“那您进过办公室吗?”奥古斯汀发问。
“进过,他似乎死于器官衰竭。”
“您有经验?”
“是的。”顾泽回道。
亲身体验的那种经验小爱补充道。
奥古斯汀点了点头,不为所动,只是捏起顾泽手里的果实,又取来黄晶石吊坠,仔细观察。
围观的人群中,理查德和露维娅等人,屏住了呼吸。
波顿隐晦地观察着身边的人。
而身边的人,也在打量着身边的人。
不小心被发现,便尴尬一笑,收回视线,转而用眼角余光继续打量。
彼此都是这样。
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的疑问。
安普敦到底因何而死?
他的死意味着什么?
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有多少重秘仪链接?
谁在和谁说话?谁又没有说话?
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
讲个笑话:四个人的宿舍五个群。
此时的情况更加严峻。
秘仪链本是虚无教派的教主为增加办事效率、减少隔阂而发明的。
但现在,完全是反效果。
本就十分安静的走廊,更加安静。
只能听见莫雷利紧张的呼吸。
数十秒过去。
奥古斯汀将果实和黄晶石吊坠放回顾泽手里,对他点了下头。
而后率人走进安普敦的办公室,粗略检查一番,确认安普敦的确死于突发的器官衰竭,便吩咐麾下的安保使徒继续检查,自己返身走回顾泽身前。
“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好,您可以离开了。”奥古斯汀说道。
“噢,好。”顾泽点头,收好黄晶石吊坠,就要把手里的果实放进箱里时,支撑着箱子的那只手,忽然一松。
檀木箱摔落在地,剩下的十八枚果实滚了出来。
围观的使徒们纷纷用虚无之力挡住滚动的果实。
奥古斯汀,眼神一凝。
滚落在地的共有十八枚,加上勇者手里的那枚...是十九枚。
一箱二十枚是标准规格。
那么,剩下的那枚,去哪了?
有此疑问的,不止他一人。
理查德和露维娅脸色微变。
波顿确认勇者顾泽没有异常反应,松了口气。
剩下的人,反应大致和两者相当。
而这反应,落入他人眼中,又激起了更多的反应。
于是,秘仪链接切断又重连,重连又切断。
顾泽接过使徒们和布鲁诺、卡尔文、莫雷利拾起的果实,放进檀木箱,对使徒们点头道谢,打算离开。
奥古斯汀叫住了他。
“您吃过箱子里的果实吗?”
“吃过,怎么。”顾泽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
“味道如何?”奥古斯汀继续发问。
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他好似板结了的方块脸露出一丝微笑,想要掩饰过去。
但在顾泽眼中,微笑却更显虚伪。
下毒谋害自己的安普敦,是不是死在自己手里,此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死本身代表的意义和后续的发展。
檀木箱是顾泽故意松手摔在地上的,为的就是让使徒们知道他服用了一枚果实,进而激出更多的反应,好辨明敌友。
并且...令敌友之分更加明确。
他相信,因自己的行动导致安普敦突然暴毙,对双方都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其中或许会有不清楚局势的使徒,立场摇摆,发生变动。
或许也会令清楚局势的使徒,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
清除在即。
尽可能争取忠诚的盟友,很有必要。
“差劲。”顾泽盯着奥古斯汀,如实回答。
表明了自己不合作的态度。
果实问题那么大,经手过的奥古斯汀,怎会看不出来。
既然看得出来,就一定知道“差劲”是什么意思。
安普敦必定直接或间接地死于自己人之手。
所谓“自己人”,到底是虚无教派中,站在安普敦那边、意图杀人封口的“自己人”,亦或者是内部斗争中、处于安普敦对面的“自己人”,或是保持中立、不想因安普敦和顾泽的行动引爆矛盾的“自己人”,线索太少,牵扯到的人又太多,实在难以辨别。
而且,就算可以辨别,也太过浪费时间。
但顾泽有个可以简化问题、马上弄清的方法。
“是吗?我以为味道不错。”奥古斯汀忍不住勾起嘴角,装作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看来,勇者顾泽,倒向了那一派。
他绝没有服用浸泡在堕落迷液中的果实,只是藏了起来,打算诈自己!
否则,怎么会故意把檀木箱摔在地上?
尽耍小聪明。
真的是自寻死路!
女王的计划中本没有勇者顾泽的事,现在这样一搞,没有也变得有了。
“嗯。”顾泽应了声,明了了奥古斯汀的立场。
而后,隐晦地瞧了眼波顿,领着麾下的骑士和莫雷利转身离开,并给了布鲁诺和卡尔文一个眼神。
奥古斯汀微笑着环视了围观的使徒一圈,步入安普敦的办公室。
祭品又多一个,将来分得的好处也多一分。
很好。
勇者犯蠢的模样也真是好笑。
两件愉快的事交织在了一起。
而这两份愉快,又将带来更多的愉快。
但就在这时。
背对着所有人,走了十来步的顾泽,从储物空间掏出了蛇枪。
下一瞬,走廊中回荡起枪声的轰鸣。
短矛,射爆了奥古斯汀的脑袋。
围观的使徒顿时乱作一团。
波顿耳边回荡着顾泽的低语。
“领着你们的人,往骑士这边走。”
布鲁诺和卡尔文耳边,则是另一句话。
“拔剑,接应波顿和跑向这边的使徒。”
而在缓滞时间内掷出短矛、取回短矛、来到骑士和波顿身边说出话语的顾泽。
站在墙边,缓缓吹熄了枪口冒出的青烟。
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走廊内的所有人。
是敌是友,现在一目了然。
96 真相一角
枪声的轰鸣和奥古斯汀的突然暴毙,骇得围观的使徒们大脑空白,无头苍蝇似的骚乱起来。
波顿事先得到勇者的眼神暗示,后来又听到具体的命令,心中顿时凛然。
他来不及思索更多,知道勇者站了自己这边的队,毫不犹豫地在重新建立的秘仪链接中吼道:“去骑士那边!勇者顾泽现在是我们的人!”
吼完波顿便第一个冲向骑士那边。
秘仪链接中的其他使徒以为奥古斯汀的死是开打的信号,慌得要命。
见到吼出话语的人带头跑向勇者和骑士那边,便盲目地跟着跑了起来。
起码先得和敌对的使徒拉开距离不是么?
而见到他们跑向骑士那边,露维娅虽不清楚奥古斯汀死于何人之手,却也看得出波顿等人已经和勇者顾泽旗帜鲜明地搅合在了一起,立即在秘仪链接中命令自己人收缩抱团,准备应付对方可能的攻击。
理查德紧跟在她的身后,跑的贼快。
于是,分秒之间,走廊左右两端聚起了两批人。
顾泽站在中间,像是裁判,旁观着两拨人的骚乱。
将跑向骑士那边的人,和以熟人理查德为榜样的另一批人的长相,全都记在心里,并让记忆力比他更好的小爱也记了一遍。
走廊中乱糟糟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波顿和露维娅等人马上启用和各自上级的秘仪链接,将安普敦办公室附近走廊爆发的骚乱传达上去。
他们各自的上级,得知奥古斯汀的被杀的消息,立即行动了起来。
更大范围内的骚乱,就这样爆发开来。
整个虚无教派顷刻间成了两派的战场。
露维娅和波顿,脸色难看。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勇者居然会这么冒失的就将矛盾引爆。
支持女王和反对女王的使徒大致为六比四。虽说理念不同,可平时工作的时候仍以同事相处。仪式举行的日期临近,矛盾渐渐凸显,但也没到必须分个生死的地步,有商量回转的余地。而且,考虑到中立的使徒占据大头,并有教主作为后盾,两派想打也拿不出太多人手。
但奥古斯汀不是普通使徒,他不仅是安保部门的直接管理者,掌握有虚无之力最强的几十名安保使徒,是支持女王那派的武力保障,还有着王庭贵族的身份,某种程度上是女王在虚无教派内部的传声筒、代言人、监督者。
他的言行便是女王权威和意志的体现。
奥古斯汀之死的份量,可想而知。
然而,骚乱的始作俑者,顾泽,此时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理查德,波顿。”
“你们谁为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理查德愣住,没有反应过来。
露维娅被顾泽“无辜”的发问激怒,当即咆哮着指责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无法接受,自己本来可以待在家里品着美酒就能收获的好处,现在必须打生打死分个胜负才能得到,甚至会因为表现不佳而缩水!
“你现在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泽瞧见露维娅旁边的人被她口里喷出的唾沫溅了一脸,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避开,顿了顿,接着对她道:“注意风度。”
“你祖宗都是鱼人!”露维娅怒骂。
“无法交流。”顾泽不再理她,看向波顿,“你能解释一下么。”
“勇者,您只为解释而来?”
波顿抑着怒气,一字一句地回道。
之前说不定还有回转余地。
牺牲杂草区流浪汉的性命举行仪式,他认为也不全是坏事。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同事之间都得因为少部分人才能享受得到的“收获”而动起干戈,流血厮杀。
一切的争取和努力,全都化作讽刺的泡影。
他如何不怒。
“是的,但之后我会收拾干净。”顾泽说道。
“收拾?您能怎么收拾?您有那个本事吗?”波顿讥讽道,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想发泄自己的怒火。
顾泽摇了摇头,这话他可不是对二次见面的波顿说的。
下一刻。
两柄剑抵住了波顿的后背和脖颈。
他僵硬的转动脖子,侧眼回头看去。
是勇者麾下的骑士,布鲁诺和卡尔文。
骚乱一开始的时候,两人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只是本着对勇者无条件的信任,做出了顾泽想要他们做出的举动。
后来见到使徒们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两人看出虚无教派内部出了问题。
此时,听见波顿毫无尊敬之意的话语和勇者坚定有力的承诺,布鲁诺和卡尔文分清了敌我。
不配合不相信勇者的即是敌人,即是利剑所向之地!
“您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吗?”波顿转过头来,出了一身冷汗,话语有些颤抖。
出身自银色卫队的骑士,至少也是二阶。
剑抡上一圈,怕是自己人全都会被腰斩,不可能有反抗之力。
“不。”
“分清主次。”
顾泽耐心地解释道:“你们,是我这边的人。我,不是你那边的人。”
“现在,有兴趣说了么。”
波顿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轻信勇者。
露维娅心中疑惑丛生,隐约有抹惧意涌出心间。
勇者,不是反对派,也不是赞同派。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为何要这么做?
“女王想献祭杂草区没有劳动能力的平民,做一件大事。”波顿老老实实地解释起来,“然后按照献祭平民的数量和其他祭品的珍贵程度,分配献祭的收获。”
“女王大约能占收获的七成;跟随女王进行献祭的贵族占两成,我们虚无教派占一成。”
“除了杂草区的平民,女王还打算献祭什么。”顾泽发问,心中微沉。
事情落到了仅次于内乱的糟糕地步。
当然,也可能没那么糟糕。
女王想得到怎样的献祭收获,他用膝盖想都能猜得出来取回自己的权势。
取回的形式则多种多样,比如获得蛊惑人心的力量、压服一切的暴力,或者干脆咒死自己的敌人。
暂且不论这些。
问题在于,取得过程中付出的代价,是否配的上收获。
取回之后,女王又要用这权势做些什么?
重新建立以精灵王庭为中心的统治秩序?
对前线的战争局势,会有影响吗?
有的话,是好是坏?
波顿不知道自己的话语令勇者想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他犹豫了数秒,有些害怕的回复道:“据说...或许还有勇者?我不清楚...真不清楚...虚无教派只负责献祭平民、流浪汉之类的...你该问她们!”
听到这里,顾泽马上想到了换命仪式。
难道说,那个仪式是献祭的前期准备吗?
布鲁诺和卡尔文则是骇然不已,头脑都有些发晕。
波顿说出的话语宛如一记记重锤,几乎要打碎他们坚守的骑士道。
女王居然打算献祭平民?
献祭,普通人?
甚至还要献祭勇者?
献祭卡桑德拉世界的希望?
他们在成为骑士的那天,便发誓成为女王的正义之剑,守卫王庭、保护平民。
但现在...
正义之剑,为女王而挥?
亦或者,为正义?
女王不代表骑士的正义,谁能代表?
顾泽没有注意到麾下的骑士,已经连剑都有些握不稳。
他看向露维娅。
“该你解释了。”
露维娅冷笑连连,想故意吓一吓顾泽,“是啊,确实有勇者,你们勇者全部都是女王的祭品!”
“其实你不是祭品,但我偏就要这么说!”她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还有么。”顾泽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露维娅便卖起了关子,戏谑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女王?我哪知道那么多?!”
“去问吧!看女王捏不捏的死你!区区勇者...”她仍在心里自言自语。
噼啪!
黑蓝色的雷光砰然炸响。
顾泽催动变化枝,呼吸间隐有雷声响起。
沾血的短矛紧接着出现在手中,雷光缠绕其上。
整个人仿佛手握天雷的巨人。
而后,他缓步走向露维娅,“我在问你,听不见么。”
“...听得见,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要去问那些贵族!他们肯定知道!”
露维娅吓的连连后退,声音都变了形。
布鲁诺和卡尔文那边,这时却忽然传来痛苦的尖叫。
顾泽停步,回头。
两人心不在焉。
波顿旁边的使徒便趁机夺下他们的骑士剑,反过来用剑抵住了他们,甚至用衣服勒住了他们的脖子。
“解除变化,否则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波顿面无表情地说道。
下一瞬,他的脑袋炸裂开来。
连带着身后的几人,都被射来的短矛串起来钉在了墙上。
顾泽紧接着从储物空间掏出缴获而来的手枪,左一把右一把。
“我不接受任何威胁。”
他边说边开枪,不留反应机会。
走廊顿时乱成一锅粥。
惊得逃跑的、冲过来攻击他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只是,这次顾泽把锅给掀了。
一分钟后,除莫雷利之外,想要攻击顾泽的使徒,都被杀光。
站在血泊当中,他读档回到弄死奥古斯汀之前,领着布鲁诺、卡尔文、莫雷利三人,离开了虚无教派。
蛇枪没有暴露,他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97 光芒
野兔钻进地洞,小鹿悠闲散步。
少女徜徉于漫山遍野的淡黄色花海内,纯白的裙摆迎风起伏。
投向背阴面的阳光忽然被小狗大小的身影挡住,阴影覆盖而来。
欢笑中,她揪住裙摆向光芒所在之地跑去。
然后,沉默。
脚步渐渐放缓,腿开始发抖。
山坡上,去皮而纹满扭曲黑线的婴儿,正朝她招手。
鲜血淋漓的嘴唇,蠕动,说着些什么。
少女连连后退,不小心摔倒在地。
那话语,却仍恶毒地跟了上来。
仔细听
“妈~妈~”
“妈~妈~”
“妈,妈...”
...
树冠囚牢内。
女仆头颅低垂,不忍直视。
老骑士统领面容悲苦地看着床上被绳所缚的德洛丽丝。
她干瘪如活尸般的面容,狰狞地扭动变形。
嘴中不间断地发出惨嚎和尖叫。
枯黄的头发落了一地。
隐山潜修会的人走后不久,德洛丽丝从昏迷中醒来。
无人敢告诉公主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老骑士统领花费重金,找来陪着德洛丽丝成为大人的女仆,试图取信于她,隐瞒恶劣的现实。
再怎么糟糕的谎言也比那要好。
然而,他的努力完全白费。
德洛丽丝最后的聪慧使她理解了老骑士统领的心意,也间接地明白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谢完养育之恩,她便在老骑士统领等人眼前,坠入疯狂之境,再也没有回来。
到了今天,德洛丽丝已经疯到不绑住手脚就要像野兽那样撕扯他人皮肉的地步,只在吃饭的时候保有一丝清明野兽进食那样的清明。
忽然间,囚牢外的走廊传来两个脚步声。
老骑士统领抹掉眼泪,回头看去。
嫩白透光的双脚踏在地上,走过之地腾起翠绿色的树叶,又缓缓消散。
穿着深红色的裙袍的女王就这样突兀地步入他的视线。
跟在女王身后的另一位公主,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母亲。
肥胖滚圆的身材几乎要撑裂身上粉紫色的衣裙。
老骑士统领的脸色阴沉下来,却仍和那些女仆一样,马上对女王行礼。
女王止步,瞧了眼有过变形痕迹的铁栏杆,比德洛丽丝更加深邃的碧绿眼眸中,腾起一抹隐约的笑意。
“查尔斯,近来可好?”
威严而不失亲近的声音传来。
已经看穿了女王卑劣面目的老骑士统领,明白她是在取笑自己。
他抑着心中怒火,不卑不亢地回道:“劳您费心,我很好。”
“希望如此。”女王嘴角勾起,挡在她眼前的栏杆顿时扭曲变形,分向两侧,被无形之力扯了开来。
而后,她走进囚牢。
另一位公主跟着走了进来,视线触及床上狰狞的德洛丽丝便马上收了回来。
被脸上肥肉挤成黄豆大小的双眼,害怕地颤抖起来。
老骑士统领没有用来行礼的那只手,动了一下。
骑士剑就在那只手不远的地方。
“德洛丽丝情况怎样?”女王靠近床铺,走到查尔斯身边,视线扫向床那侧的女仆。
“她...她...”女仆们紧张的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她们从老骑士统领那得知了发生在公主身上的事。
面对身为始作俑者的女王,她们慌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她很好。”查尔斯看出她们的不安,马上代她们回道。
女王瞥了他一眼。
少女般晶莹而跃动着欢愉的脸庞,绽放微笑。
“你,喜欢德洛丽丝吗?”
“...?”
“我将她许配给你,如何?”
“...您说什么?”
女王看向德洛丽丝,“你同意吗?”
“奥斯顿,是个好男孩,对不对?”
老骑士统领顿时反应过来,女王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在重复之前说过的话。
床上的德洛丽丝听见“奥斯顿”三个字,狰狞的面目陡然平静下来。
“是。”她脱口而出,脸上罕见地露出微笑。
“可他死了,被我像虫子一样,捏成了肉泥。”女王缓缓说道,声音有些低沉。
那一抹恶毒的欢快却无法掩饰。
“...”
德洛丽丝沉默一瞬,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
床铺轰隆震动。
老骑士统领不可置信地看向女王,女仆们则听的呆住,也反应了过来。
女王...女王是来故意刺激自己的女儿的吗?
一个,已经疯掉的女儿?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儿啊,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
女王仍在继续。
老骑士统领再也无法忍受。
他的手指触及剑柄,就要拔剑杀死女王。
但下一瞬,手指却向着手背反曲、旋转。
没有鲜血流出。
正要握剑的那只手,接着被挤压成小孩大小,肉和骨头全被粉碎。
毫无反抗之力。
剧痛压倒性地击溃了查尔斯的怒意。
他跪倒在地,捂着手竭力不发出惨嚎,想要保住最后的尊严。
另一位公主目睹全过程,悚然一惊。
那只手的大小...看起来和自己的手一样大。
惊觉到这点,她忍不住瞧了眼自己的母亲。
女王正看向这边,面无表情。
她慌忙低下头。
呼吸急促,额头渗出虚汗。
要不是有旁人在场,她几乎就要下跪求饶。
姐姐的惨状...就在眼前。
她没法不害怕。
短暂沉默后,
“德洛丽丝...我的德洛丽丝。”女王近乎吟咏地说了起来,“你可知道,腼腆害羞的奥斯顿,那夜为何敢向高贵的公主伸手?”
“为何...敢接受你的邀请?”
“...”
德洛丽丝再次安静下来。
先前想要遏制她的疯狂的查尔斯,此时却忍不住想要鼓动那股疯狂,好以此为屏障阻隔女王恶毒的话语。
但他做不到。
女王娓娓道来:“因为,他吞服了堕落之罪。”
“哪怕床上的人不是你,是棕树区低贱的娼妓...”
“他也会热情地奉上爱意。”
“...嘻嘻...嘻嘻...嘻嘻嘻...“
床上的德洛丽丝,忽然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打断了母亲的话语。
女王眉头微皱。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我全知道...”德洛丽丝嘴角挂着疯癫的笑容,痴痴看向远处,光芒所在之地的腼腆男孩。
那道身影渐渐和她的孩子重合,和妹妹重合,帮助过她的所有人重合。
和顾泽的背影重合。
“但我爱他,我爱他们。”
“你叫我怎么办。”
“...”
女王脸上笑意全无。
漠然走出囚牢,去往隔壁的囚牢。
她不过是顺路来看女儿的笑话。
看到了,就笑一笑。
看不到,无关紧要。
仅此而已。
肥胖的公主紧跟在女王身后,眼里悄悄渗出泪花。
暗自为姐姐祈福。
“哟,这不是女王吗?您来干嘛?”
隔壁囚牢中,手脚被缚,装束比杂草区的乞丐还要邋遢十倍的男人,见女王走来,一蹦一跳地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
一头油腻的长发遮住了他憔悴的面容,两颗明星似的眼睛却在熠熠闪耀。
他是女王的敌人,亦是女王仅有的挚友。
人们称这个邋遢男人为“贤者”。
但,假如真有人对他这样称呼。
他便会谦虚地低下头来,不好意思地告诉那人。
“我是贤者的弟子,并非贤者本人。”
98 对话
牢门扭曲变形,向两侧分开。
女王缓步走向落魄的贤者。
跟随她的脚步腾起的翠绿色树叶,旋转起来。
引动湿润微风,涤清角落书柜旁桌椅上的灰尘。
昏暗的囚牢因女王的到来而明亮了起来。
紧跟在后的肥胖公主,则全然没有公主的端庄仪态。
只是低着头,腿脚哆嗦。
“席勒。”女王落座,拿来桌上未完成的木雕,把玩起来,视线却紧盯贤者,“你为何总要与我作对?”
“不不不,我怎敢和卡桑德拉世界的命运之王作对?”被称作席勒的贤者无精打采地坐回床铺,“恭维您还来不及呢。”
“你可以装的逼真一点。”
“抱歉。”席勒歪着脑袋,边扣脚边不那么诚恳地道了个歉,“那么,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说完就打了个哈欠,眨动的双眼透着昏沉的睡意。
女王轻叹一声,“他死之后,我再也没有对人说过心里话。”
“你是第一个,知道吗?”
“一个填满怨愤的垃圾桶,仅此而已。”席勒顿时睡意全无,或者说本来就没有。
他躺倒在床,想用手给背抓痒,却因为束缚怎么也够不着,只好像毛虫那样蠕动着蹭了起来。
“在你看来,只有怨愤吗?”女王瞧见席勒滑稽的模样,心中有的只是感伤和悲哀。
“包括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和爱意。”
席勒背对着女王回答道。
“微不足道?”女王蹙起眉头。
“您想必知道,我并不需要常人赖以维生的要素。您以为的付出,于我如浮云。”
“扶持我坐稳王位的人是谁?难道不是你吗?”
“那只是简单的等价回报。”席勒放弃抓痒,坐正回道。
女王沉默。
“您之前难民潮中救了我的命,我便赌上‘贤者’之名,倾听您的话语,用毕生所学的知识来报答您。”
“您现在试图用无辜者的性命换取权势,置我于不义之地,我便举‘贤者’之名反抗您。”
“自始至终,就只是这样的关系。”
“...仅仅只是这样?”女王像个小女孩似地紧紧抿住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眼前邋遢的男人。
像是就要哭出来,像在压抑着狂猛的怒意。
“是的。”席勒断然回道。
“不,我不承认。”
女王手里的木雕砰然爆碎,眼中好似倒映着世界的面目。
老人、小孩、树木、果实。
火焰、冰霜、大地、天空。
万物万象俱在眼中流转。
席勒肃然。
“您就要进阶传奇了吧?王位于您有何意义?”
“见过大海的人,会向往小溪吗?”
“不要对我说教!”
女王用那双眼眸看向席勒,“你终将臣服于我。”
“成为我的丈夫。”
“看到她了吗?我的第二个女儿,卡莉妲。”
一旁站着的肥胖的公主,当即被无形之力举起。
身体像橡皮泥似的被女王肆意揉搓,骨骼破碎声接连响起。
嘴中和身体上溢出的鲜血被原路填塞回去。
惊叫、求饶,痛苦的悲鸣,泪水。
全都没有。
因为卡莉妲的脑组织一开始就被女王捏坏,心灵也被扭曲成了一桶浆糊。
现在,有的只是呆滞而满足的笑容。
“住手,茜赛莉雅。”
席勒脸色铁青。
他没有想到女王已经极端到了这个地步。
是不断献祭引发的性格变化吗?亦或者是堕落之罪的侵染?
她走的到底是哪条传奇之路?
未臻至传奇境界...理应不能使用传奇之力才对。
事态隐隐脱离掌控。
不过,仔细想,似乎也没什么。
强有强的好处。
“闭嘴,听我说!”女王起身,深红色的裙袍渐渐转变为深沉而可怖的黑暗。
但在那黑暗当中,又有点点星辰点缀其上,发出隐约的光芒。
像是取了夜空的一角。
又像是晦暗的心灵中仅存的光亮。
席勒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明了。
女王的传奇之力,竟是萌生自心灵的“引力”。
怪不得她能提前使用。
星辰消失之时,就是女王抵达传奇之日。
“你不愿为我献上贤明的智慧,不愿为我露出笑容。”
“那我便扭曲你的心灵,教你做我的木偶。”
“她,我最爱的女儿,卡莉妲,是我对你最后的付出。”
“席勒,五天后,你将见证永固王座的诞生。”
话音落下,时刻环绕在女王身旁的翠绿树叶,猛地笼向女王和公主卡莉妲。
下一瞬,她们消失在席勒眼前。
“...”
席勒看向被女王扯开、此时又恢复原状的牢门。
他避开牢房内还未完全消失的传奇之力,一跳一跳地来到牢门口,头努力向外伸。
“喂,隔壁的老骑士!查尔斯!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跪在地上的查尔斯,听到隔壁隐约传来的喊叫声,不为所动。
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护住德洛丽丝,令他心如死灰。
受伤的手现在仍在淌血。
他有点想死。
“查尔斯!你这该死的女儿控!给我滚过来!”
“我有办法救你的德洛丽丝!”
席勒仍在叫喊。
数分钟后,查尔斯在对方稀奇古怪的烂话轰炸下,有了揍人的冲动。
无法握剑的老骑士统领,拄着剑站起来,来到席勒的牢门前。
“说,否则我定要你为不当的言论付出代价。”
“拉倒吧你,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在这端骑士架子呢!”
“...贤者,您说。”
“首先,我不是贤者,其次,今晚去找勇者。”
“有一位勇者,可以帮你的忙。”
“...”
“出去走动走动怎么也比待在这地方好吧!守在德洛丽丝身边她难道就会自己好起来吗?”
“...好,谢谢您。”
“甭废话,赶紧的,记得给自己止血,缓几天再死。”席勒催促道。
查尔斯点头,缓缓回到德洛丽丝的牢房。
席勒:“...”
真就浪费时间呗。
他退回床上,盘算起自己的手牌,“虚无教派的三十来号使徒...不行,奥古斯汀是个威胁。”
“刺客工会?不成,一帮二五仔,关键时刻靠不住。”
“猎罪公会...阿瓦尔?他今晚会和那名勇者接触,退下来的老兵们是笔不小的助力,可以一用。”
“绿植区和秘树区烂透了,赶紧去死吧!”
“王庭的话,克劳蒂娅,不,使魔都比她靠谱。”
“隐山潜修会...自然教派...堕落教派...”
席勒数完手牌。
最后,再加上他自己。
计划万无一失。
只待贤者归来,启航出发。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贤者在哪。
但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乐观地相信着没有见过一次面的贤者。
包括女王毫无底线的献祭计划和席勒的对抗计划在内。
如同未卜先知。
贤者,早已计算好了一切的变化。
席勒只需按部就班地“对抗”女王,削弱献祭的规模、引导献祭的对象,再把诸如女王实力提升等突发情况和“不速之客”们处理干净,事就能成。
99 妨碍者们
天色渐晚。
顾泽吩咐布鲁诺和卡尔文,带着檀木箱回到王庭。
他并不清楚奥古斯汀的地位,只以为虚无教派内部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故而放弃了继续在杂草区打探消息的想法,省的一点就着,读档救场。
莫雷利也因为顾泽的这番考量,装跟着他模做样地在杂草区转悠了几圈,便回去待在虚无教派正常上班工作,没有跟着骑士回到王庭。
他只是个普通使徒,体内的虚无之力比不得理查德或奥古斯汀那样的高阶使徒,但虚无之力毕竟是属于“罪”的力量,不值得信任,何况虚无使徒可以进行跨越空间的交流,谁知道莫雷利会不会忽然收到某些人的命令、做出点什么事,或者无意间成为他人的摄像头、将顾泽等人的行踪暴露。
黄晶石吊坠则被顾泽收入储物空间,他可没有忘记吊坠曾在奥古斯汀手里待过一段时间。安普敦必定对吊坠动过手脚,不能排除奥古斯汀也动过手脚的可能。放进能够切断通讯链接的储物空间最为稳妥。
真出问题也没关系。
人的命毕竟只有一条,一矛捅过去就完事。
送走三人后,顾泽换上猎罪人的装束,打算待会去找维克托问些情报。
他没有一昧地赶路,反而在杂草区绕起路来,尽可能走弯路、岔路,细心观察偏僻地带过路行人的状态,去维克托给出的地点寻找献祭仪式的蛛丝马迹。
当务之急是确认女王献祭的目的。
但,事情虽急,人不能急。
反正有读档在,去王庭找女王当面询问就行。
之前的事反倒值得深思。
顾泽边绕路边在脑中思索。
波顿等人透露过女王打算献祭勇者,顾泽并非经过换命仪式的“勇者”,他断定女王献祭计划中没有他。和波顿对立的女使徒则用吓唬人的语气,反向证实了他的论断。
不过,读档过后,奥古斯汀和波顿等人没有死亡的现在,心向女王的使徒们必然会将闯入计划的勇者顾泽写进祭品名单,或什么刺杀名单,送给女王看,免得他妨碍献祭。其中牵头的或许就是敌意明确且地位不低的奥古斯汀。
倘如确认女王的目的将导致战争局势发生不利的变化,那么连同奥古斯汀在内的支持者,都不该继续活下去,以免日后做出其他妨碍的事情。
顾泽并不介意自己被他人的敌意瞄准,这不仅是因为像奥古斯汀这样对他的人最后都逃不了被他所杀的结局,更重要的他对自己并没有普通人的生死观。
死对他来说不过是回到上一分钟。
哪怕不主动发动读档能力、因衰老而死,顾泽也会回到上一个存档点,徘徊于生死之间,始终无法死去。
当然,顾泽清楚死亡对他人的份量,明了生命的价值。
所以他从不宽恕。
“主人主人,时候不早啦~别忘了今晚还要去黑曜石酒吧!”小爱提醒道。
“嗯。”
顾泽应道,瞧了眼深沉的天色,离开了杂草区。
...
矮树区的亮石酒吧灯火通明,虽没有前几日的火爆光景,却也称得上是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确认维克托不在这里,顾泽正要离开,去往棕树区的黑曜石酒吧。
吧台前对酒保侃侃而谈的老牛约克,口中说出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农夫山泉的‘山’断了条腿,不晓得躲哪去了,哎,你说那帮刺客咋就跟个妹子过不去呢?俺百来岁了连个女孩的手都没碰过,他们咋就下得去手...去你的,嫖的当然不算!”
“酒保。”顾泽往吧台边一靠,拍下两片银叶,“来杯麦酒。”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老牛约克,“老哥,跟我说说农夫山泉的事,酒当我请你的。”
“这位客人,麦酒卖光了。”酒保略有尴尬的提醒道。
顾泽瞥了他一眼。
又拍下五片银叶。
“卖光了么。”
“没有,没有!”酒保瞧了眼远处的老板,讪笑着将那吧台上的七片银叶揣进怀里,“您稍等。”
“老哥,您这是...?”老牛约克一对浑浊的牛眼转了两圈。
“我对那个‘山’感兴趣。”
顾泽面不改色地扯起了谎。
老牛约克顿时会意地笑了起来,但脸皮马上又耷拉了下去,“您可别对其他人讲,我也是道听途说。”
“好。”
“那个农夫山泉啊。”老牛约克凑过来压低声音,“棕树区权贵们的宴会上,霍华德伯爵家的小霍华德看中了‘山’,当场就上去动手动脚,说要邀请过夜,结果被‘山’一巴掌差点扇掉牙。要不是有骑士保护他,怕要被农夫山泉的四个人摁在地上揍!”
“小霍华德哪受得了这气!农夫山泉前脚走,他后脚就去悬赏农夫山泉的四个人!隔天,领队‘山’就出了事。今天下午,据说有人在矮树区瞧见了少了条腿的‘山’,是真是假俺不清楚。”
“不过,您啊最好死了那条心,霍华德家族可是贵族里的贵族,寻常人惹不起!那个‘山’多半是凶多吉少,其他人怕也是死的死残废的残废。世道艰难,就算您养得起一个残废,也不好跟霍华德家族唱反调对不对?人家动动嘴就能安排咱们这些人。”
老牛约克说的那叫个苦口婆心,生怕顾泽这脸嫩肤白的小年轻一时冲动想不开。
酒保这时端来一大杯麦酒,顾泽接过推到老牛约克身前的吧台。
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叶。
具体数目他没数,反正不少。
“老哥,我拜托你件事。”
老牛约克连忙摆手,一眼就看出这小年轻掏钱是要干嘛。
他哪敢要。
顾泽没有理会对方的拒绝,“狗头人们来酒吧喝酒,你就用这些钱请他们。”
“就说是堂吉诃德请的,有事想找维克托先生。”
“维克托会来找你。”
“到时候,你就告诉他,堂吉诃德要农夫山泉的情报。”
“再提醒他,要是狗头人们碰见农夫山泉的人,务必保护好他们。”
“您...认识维克托先生?”老牛约克的手开始哆嗦。
一旁听着的酒保更是一副恨不得弄聋自己的模样。
顾泽于是又掏了把银叶,瞧见四周无人注意这边,抛给酒保,“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
“报上我的名,以后你们就能在矮树区横着走,维克托会罩你们。”
“好。”老牛约克接过顾泽递来的银叶,和同样硬着头皮接过银叶的酒保互看一眼。
堂吉诃德...到底是什么人?
接下这钱,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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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朝两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去往棕树区。
他和泉的交情并不深,说是朋友都很勉强,不值做到这个地步。
但牵扯到贵族,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保住他们的命,就能知道那位小霍华德到底是一怒之下悬赏人头还是另有目的。
假如小霍华德受女王之命,想要对执行换命仪式的农夫山泉灭口,那么,霍华德家族便是女王的支持者。
可能的妨碍者。
花几十片银叶就能弄清敌友关系,十分划算。
顾泽不想在日后清算的时候漏过任何敌人。
100 刺客?
他走之后。
坐在酒吧角落,聊天喝酒的三人,搀扶着离开。
“上钩。”
“你们确定他就是那个堂吉诃德?咱们不是来找农夫山泉的吗?事耽误了你们负责?”
“瞧见腰间那把枪了没?就是他!”
“兄弟你该不会怂了吧?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听过没?管他什么农夫山泉不山泉的,霍华德家族要他们的命,没有我们他们也活不了!到时候就说其他刺客抢先不就成了!”
“有道理,那赶快走吧!嘿嘿!”
三人嘀嘀咕咕起来,走出酒吧不远便装作酒友分别的模样,隐入黑夜下的长街。
矮树区不像棕树区那样遍地“路灯”,夜里也有充足的光照。
刺客最爱这样的黑暗。
...
街上行人渐渐消失。
“仁慈”的狗头人开始巡逻。
去往棕树区的路上,顾泽继续思考。
倘若女王真的按献祭之物的数量和珍贵程度分配献祭的收获,此次献祭的规模必然不会小到哪去,眼馋的人不会只有虚无教派的使徒。
女王一旦得势,跟随献祭的人或势力就会被绑上女王的战车,跟着得势。
受人欺压的小势力就可能压过大一些的势力,大一些的势力就可能压过其他同量级的势力。
诱惑摆在这里,参与者绝不会少。
他将要面对的妨碍者,极可能会牵扯到整座永续树冠之城。
以一人之力,绝无对付的可能。
当然,并非毫无办法。
要么见招拆招,赶在献祭仪式开始之前,用短矛和蛇枪阻止献祭者。
有读档在,顾泽有充足的时间寻找线索。
挨个上门拜访的时间也挤得出来。
他有的可不仅是“一人之力”。
要么,杀了女王。
她一死,献祭仪式无人主持,其他不能服众的势力,就不能举行仪式。
顾泽有把握用自己的秘密武器击杀女王。
只要她是个有形体的人,不像幽灵那样只有催动灵性枝才能接触,那就有胜算。
先他们所有人一步,破坏祭品,倒也可以。
只是,考虑到祭品里有数量众多的平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顾泽不会这么做。
相对而言,破坏举行献祭仪式不可或缺的其他要素,更加可行。
其中有一点令顾泽最为在意。
哪些人掌握着献祭的方法?
女王吗?是她倒还好,杀了她一了百了。
不是的话,以后说不定还有想要用献祭换取力量的人或者势力出现。
斩草必须除根。
可以的话,那种献祭方法也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顾泽思绪渐远。
眼下,对常人来说非得抱团求援不可的糟糕局面,对他来说,不过是前进之路上的一块不那么大的拦路石。
他见过更糟糕的局面,也体会过读档无数次都无法拯救的绝望。
纵使女王身后站着不知个数的支持者,顾泽也没有想要找人帮忙的打算。
用读档试出哪些势力和个人没有收到女王的邀请,再将献祭的事告诉他们。
顾虑日后的地位变化对己不利,他们或许就会跟着顾泽反对女王。
理性的去想。
假如女王和顾泽真有理念上的冲突,必须分个生死,这样做便可以显著增加胜算。
但他不会这样做。
“...”
感觉到主人心中的波澜。
想和他搭话的小爱,不知从哪说起好些。
即便日夜相处,经常倾听心声,连梦境偶尔都能窥探些许,它也搞不懂主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步入无光的小巷。
顾泽继续往前,再有数百米就到棕树区。
小爱正要组织语言,询问主人为什么不找人帮忙。
一柄系有细丝的匕首无声无息地朝他的后脑勺疾射而来。
头顶,小巷左右树木的树枝上,同时跃下两名蒙面黑衣人。
他们在空中翻滚过程中掷出手里的四柄淬毒细针,将顾泽可能躲闪的位置全都笼罩进去。并借旋转的趋势,又从腰间取出两柄淬毒短剑,紧握在手,落地后向前翻滚一圈,蛤蟆一样的弹起扑了过去。
三人是个合作已久的刺客组合,擅长用毒,配合默契无间。
被他们列为刺杀对象,隔天就会横死街头。
死者出殡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去出席葬礼。
人散之后,再坟头蹦迪。
算是个挺有特色的组合。
但三人不会想到。
他们招惹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
“咦?”
挥剑刺向顾泽胸口的刺客,毫无阻力地便将短剑递了进去。
就像那里本就有个洞。
另一名砍向他胳膊的刺客也遇到了同样的事。
短剑竟像砍进空气里似的,完全没有受到皮肉骨头的阻挡。
一剑就将他们眼中的堂吉诃德一分为二!
小巷入口处,射来匕首的那名刺客,更是心惊。
匕首准确无误地刺中了目标的后脑勺。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完全没有刺中东西的实感!
“有事么。”顾泽看着扑向自己的两名刺客像受惊的小兔般蹿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说道。
矮树区的晚上,少有人上街走动。
他早就听到有人在跟着自己,所以时刻都在防备。
刺客们的攻击,可以躲,但没必要。
收拢范围稍作扩张的储物空间,无须接触,就可以将体表外的活物或死物一并收进去。
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用作防御或破除盔甲等防护用具的攻击手段,绰绰有余。
这便是顾泽的秘密武器的小规模应用。
包括储物空间在内,都不过是秘密武器的一部分。
面对眼前无法理解的诡异状况,刺客们心惊之余,想撤退后再做打算。
然而,下一瞬,那柄消失的匕首被顾泽从储物空间放出。
匕首保持着射入储物空间的力度,射出的方向则受他操控。
就这样,匕首直截了当地穿过其中一名刺客的脖颈,陷入身后的泥土。
已然是个死人。
剩下的那名刺客骇然逃开。
顾泽从储物空间取出自己的匕首,循着那柄匕首射来的轨迹,干脆利落地射爆了身后那名刺客的脑袋。
而后猛地加快步伐,追上逃跑的刺客,一矛掷向后背,射翻在地。
连变化枝都没用。
“我说,你听。”
数分钟后,拷问完毕,顾泽知道了三名刺客的来意。
但他不觉得三人只是临时起意,想要抢夺堂吉诃德的蛇枪。
读档回去,改变击杀顺序。
顾泽轮流拷问了一遍。
没有人可以在被短矛刺中的情况下欺骗他。
于是,他在挑唆其他两人抢夺蛇枪的那名刺客嘴里,问出了事情的真相。
“小霍华德私下悬赏所有和农夫山泉有关系的人...”
“你打听过泉的消息,所以在悬赏名单里。“
“他哪来的消息。”顾泽发问。
“黑曜石酒吧门口的服务员...咳咳...那只兔子是刺客工会的眼线...我就知道这么多...您能不能放...”
“不能。”
顾泽掐碎眼前刺客的喉咙。
读档回去,再次击杀三名刺客,不留拷问痕迹。
之后,他将三名刺客抛至小巷角落阴暗处,破坏尸体,离开去往棕树区。
看来霍华德家族确实在为女王做事。
他没想到自己的猜想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这样的话,落在亮石酒吧的闲子,权当是还泉的人情吧。
...
此时,刺客工会,某处。
灰鸽模样的使魔叼来刺杀委托,摆在卡瑞娜胸上。
她慵懒地翻了个身,腿夹住毛毯,拿来委托粗略地瞧了一眼。
什么人值得“毒蜂”的蜂后出动?
【委托人:埃瓦拉德奥古斯汀。】
【刺杀对象:勇者顾泽。】
【金额:25片金叶。】
她轻轻摩梭着一同送来的画像上的年轻人,起了兴趣,动身前往黑曜石酒吧。
卡瑞娜喜欢在刺杀前喝杯产自矮人的白葡萄酒,然后带着微醺的醉意为刺杀目标送上致命一击。
黑曜石酒吧正是少数供应这种葡萄酒的酒吧。
另一处。
矮树区由狗头人们挖掘出的地下通道内。
两名照常巡逻的狗头人,发现了倒在拐角处的不明人物。
正要上前查探。
眼前地面,忽然投来巨大的阴影。
两只远比常人庞大的手掌,突兀从折光水雾中伸出。
捏住了他们的脑袋。
“带我去找维克托洛伦佐。”
巨人如此说道。
独眼中渗出恨意。
101 女王向左,战士向右
顾泽准时来到黑曜石酒吧。
门口,穿着一如既往地暴露的兔女郎,瞧见来人的模样,认出他就是阿瓦尔说的堂吉诃德,顿时有些拘谨地迎了上去,不复上次见面的热情。
之前她只以为堂吉诃德是个拿得出余钱的贵族子弟,所以敢大胆地上去做些亲昵动作,想讨些小费博个眼缘什么的,现在从阿瓦尔那间接了解到堂吉诃德极不寻常的地位,心里明白自己没法高攀,心思便全都收敛了起来。
“堂先生,阿瓦尔先生在那边的隔间等您,他说要您带瓶巴伦白酒。”
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兔女郎规矩地将阿瓦尔告诉她的话转告给顾泽。
“好。”
顾泽点了点头,瞥了眼指出的方向,迈步去往吧台。
他不在意兔女郎是不是刺客工会的眼线。
堂吉诃德的身份已经遭到悬赏,现在才对给出情报的眼线出手没有什么益处,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刺客工会的更多刺客,妨碍顾泽用堂吉诃德这一身份办事。
盯着堂吉诃德走远的背影。
兔女郎轻呼一口气,收回视线,略有忐忑的内心安定下来,笑容满面地接待起出入门口的客人,继续自己的工作。
而在吧台那里,一人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走来的顾泽。
身着一席高叉红裙的卡瑞娜,正翘着腿品味嘴里的白葡萄酒。
毫不顾忌自己裸露的大腿根部已泻出春光,惹来了不少极不规矩的视线。
她在心里再三回忆画像上的年轻人,确认那名叫做顾泽的勇者就是眼前走来的“堂吉诃德”。
“是来棕树区体验生活的吗?真闲啊。”
卡瑞娜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近在咫尺的顾泽,美目中春情涌动。
之前,顾泽来往于杂草区,以勇者身份行走时,一直带着骑士的头盔。
但今天,盔甲在恩普森一战中损坏,他在虚无教派的奥古斯汀等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容。
当然,并没有人因此便联想到那个在棕树区崭露头角的堂吉诃德,毕竟大部分虚无使徒都忙着在教派总部处理事情,平时都不走动。给出画像的奥古斯汀,是因为有着王庭贵族的背影,根据勇者顾泽在王庭中的形象,命人描摹的画像。
就算卡瑞娜没有偶遇顾泽,刺客工会的其他人也迟早会将对堂吉诃德的悬赏和对勇者顾泽的刺杀委托联系起来。
双重身份的暴露是迟早的事。
“一瓶巴伦白酒。”顾泽对酒保说道。
而后瞧了眼几个座位外的卡瑞娜。
对方明显且相当直白的打量,引起了他的注意。
见顾泽看来,卡瑞娜起初以为是自己的穿着打扮和带有挑逗意味的视线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后来,发现他似乎只是盯着自己的眼睛,是对视线本身抱有疑问,对顾泽的兴趣顿时更加浓郁起来,杀意也消退了一些。
卡瑞娜不缺那刺杀委托的25片金叶。
作为刺客工会内部仅有的全部由女刺客组成的刺客组织“毒蜂”的首领,她数十年前就已进入三阶的领域。之后,用了不到五年,卡桑德拉世界便流传起“毒蜂”蜂后的威名,可想而知那份刺杀技艺精湛到了什么地步。
杀出来的累累战绩则几乎可以和传说中的女刺客媲美,手段之狠辣犹有过之,能吓得知道自己将要被蜂后刺杀的人自我了断。
现在,卡瑞娜之所以接下委托任务,亲自出马刺杀勇者,更多的是为“毒蜂”增添威名、为势弱的女刺客们争取地位和权利,并不是眼馋那微不足道的25片金叶。
“小弟弟,有兴趣喝一杯吗?”卡瑞娜毫不避讳顾泽的视线,举杯欣然提出邀请。
旁人投来羡慕的视线。
他们不知道卡瑞娜的身份,却也看得出她不是个可以聊骚的女人,不太敢过去搭话。
这也导致卡瑞娜那边一直都很冷清,过来买酒的人甚至都少了一些。
“没有。”
顾泽收回视线,接过酒保递来的巴伦白酒便付钱离开,没再看对方一眼。
直觉告诉他,卡瑞娜是个危险人物,没有必要最好不去接触。
“不愧是我的主人!那种穿的跟个陪酒女似的女人就得离的远远的!哼!”
小爱满意地说道。
旁人则发出嘘声,一副恨不得自己过去替代顾泽的模样。
应酬什么的不能缓缓吗?美人相邀居然拒绝?
能和那样的美人共度**,不不不,就说几句话、摸一摸手,少活五年也没关系啊!
而被顾泽用两个字拒绝的卡瑞娜,对他的兴趣愈发浓郁。
“他不可能知道我是来刺杀他的刺客,那为什么对我不感兴趣呢?”
卡瑞娜清楚自己男女通杀的魅力。
理都不理会她的,只能是没有那活的人外男。
“或许,是故意的?”
“想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引我...主动?”
“呵。”
卡瑞娜心中如此想到。
毕竟,顾泽怎么看都是个人类。
瞧见他走入包间,卡瑞娜料定对方之后会按捺不住,主动来找自己,便悠闲地品着美酒,唤来自己的蜂群之灵,命其跟随顾泽进入包间。
她有些好奇,想知道应酬的对象是谁。
“待会告诉他,我知道他的双重身份,勇者会不会很惊讶?”
卡瑞娜期待着那时顾泽的表情,思绪渐渐飘至应酬后将会发生的事情上,脸上露出微笑,并不十分关注包间内发生的事情。
但马上,她的注意力便被包间内的对话吸引了过去。
...
推门而入。
出现在顾泽眼前的包间,约能容纳四到六人。
关上门便听不见酒吧嘈杂的声音,适合交谈。
一身便装的阿瓦尔,见堂吉诃德提着巴伦白酒走进来,马上站起对身旁坐着的精灵老者介绍道:“他就是那个堂吉诃德。”
须发皆白的精灵老者有些迟钝地望向走来的顾泽,和蔼地笑了起来。
看着不太精神。
“堂,这位是雷德少将。”阿瓦尔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顾泽会意坐下,并将巴伦白酒放到桌上,礼貌地对雷德少将做出一个温和表情其实就是平时那张脸的2.0优化版。
精灵老者抬眉瞥了眼顾泽,瞧见桌上的白酒,不很利索地咳了一声,听得出喉间的黏痰引起的不适感,但精神头却马上好了起来,眼神肉眼可见地发亮。
阿瓦尔做的不错。
而见到被称为雷德少将的老者,桌前放有瓷杯。
阿瓦尔又在眼神示意。
顾泽马上倾过去身体拿来瓷杯,开盖倒酒。
那孩子也做得不错。
雷德少将老眼昏花,只对好酒有反应,哪里知道阿瓦尔给了顾泽眼神?只以为他很懂事,心里顿时生出些许好感。
一杯下肚,雷德胃里有了暖意,脸上跟着有了笑容,“堂,你说你想参军,是真的吗?”
“是的。”顾泽回道。
“参军啊...我年轻那会可比你怂多了...”雷德开始回忆过去。
阿瓦尔相当熟练地将话题转移到现在,否则少将又要唠叨十分钟,人老了都这样,“堂可和您不同,他想从军官做起。”
“当士兵未免有些屈才,您以为呢?”
雷德缓缓摇头,对顾泽道:“手给我。”
顾泽于是将手递了过去。
雷德握紧他的手腕,脸上笑容依旧,却发生了一些不清不楚的变化,“你为什么想去参军?”
“我要真话。”
阿瓦尔紧张起来,知道雷德是在考验堂吉诃德。
少将有项特殊的本领,就是用脉搏跳动的频率判断别人是否说谎,准确度极高。
据说只在夫人那吃瘪过。
堂吉诃德不瞎说肯定过得了这关。
顾泽也看出雷德少将是在考验自己。
但他并没有说之前面对阿瓦尔时说的话。
“我想赢。”
“赢谁?”
“敌人。”
“谁是敌人?”
“恶魔。”
“还有呢?”
“...”
雷德捏紧手里的瓷杯,发散的酒劲去除了眼中的少许浑浊,“你认为,女王是你的敌人吗?”
阿瓦尔一愣,不明白少将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顾泽没有马上回答:“您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
雷德脸上皱巴巴的皮肉抖擞了几下,忧虑尽显,“女王不想打仗,你会怎么做。”
“硬着头皮也要打下去。”顾泽毫不犹豫地回道。
自己现在是堂吉诃德,一个出身贵族的猎罪人。
直接说要对女王怎样怎样,不合适。
表决心就成。
而且,雷德少将也许知道献祭的事,否则不会唐突地问出这个问题。
听到堂吉诃德这样说,雷德点头。
松开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没有再说什么。
他是退役下来的老将,人脉和威望不是阿瓦尔比得上的。
女王曾邀请垂老的雷德参加献祭,换取额外的寿命,重返青春。
对一个过去无比辉煌,如今出门都得人扶的老兵而言,即使明白女王是想以自己为跳板,将其他退役的老兵拉进献祭仪式,扩大献祭规模,重返青春的诱惑也是无法抵挡的。
倘若只是付出心爱的武器,或屠杀无用的平民,就能重返青春,想必其他老兵也不会拒绝,献祭反而是件好事。
但,在问清女王得到力量后会做什么,雷德便拒绝了女王的邀请她打算抛弃前线的将士,用献祭得来的伟力永远地封锁永续树冠之城!
将几十亿士兵和数十倍于士兵的恶魔阻隔在城外。
做卡桑德拉世界最后的王。
对雷德来说,女王的目的和当逃兵没有区别。
出卖自己的良心,换取青春,可以。
但当逃兵,不行。
那是他的底线。
半晌。
沉默被雷德不甚洪亮却坚实有力的话语打破。
“我可以给你安排上尉的军衔,但五天内必须出发,否则免谈。”
顾泽一顿,摇头。
永续树冠之城作为将士们的后方,不够安稳,他也才开始发展,不能就这样离开。
“为什么是五天。”他问道。
“五天后,你想硬着头皮去打,女王也不会给你机会。”
说到这,雷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意味深长地对顾泽道:“她眼中的世界,没有战争。”
“堂,你是块好料,但以后的永续树冠之城,用不到你这样的人。”
“外面的深渊世界才是战士的归宿。”
“好了,今天说的够多了。”
“你该回去了。”
顾泽起身,礼貌点头。
阿瓦尔听得一头雾水,但有件事他听得出来。
那就是堂吉诃德被少将拒绝了。
“你要放弃?”他摁住顾泽的肩膀,不敢相信那天如此坚定的堂吉诃德会临阵放弃。
“不。”
他回头瞧了眼阿瓦尔,和雷德少将对视一眼。
脸上没有表情。
“谢谢您的提醒。”
“女王不给机会,我就自己争取。”
说完,顾泽迈步走向房门。
有些醉意的雷德,不知为何,心中腾起一股火焰。
一句话脱口而出。
“女王喜欢卷发,战士都剔平头。”
顾泽脚步一顿,推门而出。
他走后,雷德少将晃荡着酒瓶,唤来阿瓦尔。
“查一查堂吉诃德的姓氏。”
“我不记得城里有这么个姓。”
...
吧台前,卡瑞娜。
她知晓顾泽的双重身份,听得出雷德少将最后的吩咐是什么意思他在怀疑堂吉诃德的猎罪人身份。
而怀疑的原因,就是堂吉诃德的不同寻常的回答。
“不想打仗的女王...五天...”
“以后的永续树冠之城,用不到顾泽那样的人...”
“我自己争取...”
卡瑞娜反复琢磨两人的对话。
回想起近来某些刺客组织的异常举动。
心中渐渐明悟。
永续树冠之城里,似乎正在发生某件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她放下手中空荡荡的酒杯,回到刺客工会。
着手调查起来。
102 一夜
出了黑曜石酒吧。
读档选择少人的路线,避开沿途的路人。
顾泽向王庭的方向走去,心里思考起那位少将说过的话。
雷德话语中隐含的提醒,并不难懂。
“五天”想必指的就是献祭仪式举行的确切时间。
女王想用那献祭得来的力量做的事,则是封闭永续树冠之城。
五天后举行完献祭仪式,永续树冠之城就将封锁,再也不可能出去。
也就是说,她要在“没有战争的世界”仅一个城市大小的地方,做最后的女王。
“以后的永续树冠之城用不到你这样的人”、“外面的深渊世界才是战士的归宿”等,说的都是女王达成目的后会出现的状况,是在强调“没有战争的世界”是个怎样的世界。
而最后的提醒“女王喜欢卷发,战士都剔平头”,初听像个有点冷的笑话,但顾泽想到之前说过的“自己争取”,便明白了雷德的意思。
卷发和平头的区别在于头发的有无和造型,雷德是想以此向和女王站在对立面的“战士”提示女王具备的力量。其中,头发的有无可以理解成撕裂的力量,造型的不同则可以理解成卷曲的力量。
之前,顾泽在女王手中死过一次,死因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将前胸后背压到一起,挤碎内脏。
他将雷德的提示考虑进来,顿时想到了一种不起眼却相当强力的异能:念动力。
人类世界当中,能不经接触就对物体或自身施加力的异能,被称作念动力。
女王恰好也能不经接触就对他物施力。
虽说原理可能不一样,而且修练树状图得到的力量不像异能那样只有单一效果,念动力大概只是女王力量的一角,但能在对抗女王前弄清这点,也算很有价值。
并且,加以奇幻风的合理拓展,女王的“念动力”,说不定还能对元素、魂灵、心灵施加力量。将这些全部考虑进去的话,用读档去找女王问话就不太稳妥了。
顾泽的思维和想法,倘若遭到女王“念动力”的扭曲,那么和死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读档只是令记忆回到过去,可不是重置时间。
能够对思维和记忆进行攻击的力量,是他最为警惕的力量。
想到之前打算接触女王,面对面问话。
他略感庆幸。
真要去见面,以女王杀人不眨眼的狠辣,自己大概率会当场白给。
高远处,忽然有微光浮现。
住所尽在眼前。
顾泽确认无人窥视自己,踏上树藤电梯,回到庭院。
伊莉莎白和塞西尔等女仆已经吃过晚饭,此时正在庭院里做游戏。
见勇者回来,戴着鹿角装饰、穿着清凉装束的伊莉莎白,马上跑过去抱住他的腿,嚷着要拉他过去一起玩。
顾泽停步。
投向伊莉莎白的视线,仍像之前那样温和。
只是心中浮现疑问。
之前,伊莉莎白和自己的关系,有这么亲近么。
她说自己是头成年龙,不是小孩。
可现在看起来,哪里像个大人?
完全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孩。
“喂,咕泽,干嘛不说话?”
“今天有收获吗?累不累?只要你乖乖说累,本鹿就会给你踩背!感谢我吧!”
“...一般。”顾泽稍显迟钝地说道。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热情的伊莉莎白话说那个顾是被念成咕了么,听着像是一声。
“那就是累咯!你...”伊莉莎白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塞西尔明白外出忙碌了一天的勇者需要休息,便给塞拉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走来不顾伊莉莎白的挣扎和反对将她抱起,贴在耳边说道:“待会再踩,您的勇者还没吃晚饭呢!吃完再去找他,好不好?”
“好吧。”伊莉莎白松开揪着顾泽衣服的手,不舍地被塞拉抱走。
安洁莉娜这时走来,行礼后领着勇者来到客厅。
见到桌上摆着的菜肴和桌角盛有米饭的木桶,顾泽脱掉满是污渍的衣服,交给安洁莉娜,拿来碗筷便开始享用。
桌背刻印有常用的恒温术式,吃起来像刚出锅一样。
顾泽今天之前的作息都很规律,用不到这个功能。
但以后几天,或更远的以后,可能会经常用到。
饭毕。
张望许久的伊莉莎白笑嘻嘻地跑进屋来,在追赶而来的塞西尔和塞拉的注视下给顾泽踩...捶起了背,捎带捏肩膀、聊今天做过的游戏,不亦乐乎。
顾泽不累,也用不着伊莉莎白那毫无章法的小拳头来帮自己放松。
只是,面对从未体验过的热情对待,他无法拒绝。
瞧见自家主人和伊莉莎白的有爱互动,小爱登时跟打翻醋缸似的碎碎念起来,不停地说伊莉莎白哪里捏的不对、做的游戏有多没劲、换我来会怎样怎样没法蹦出脑袋服侍顾泽的怨念,小规模地爆发了一下。
一晚便在它对伊莉莎白的隔空嘴臭下,悄然过去。
隔天。
凌晨一点半,顾泽睁开双眼。
他脑海中思绪万千,无法安然入睡。
女王一旦封锁永续树冠之城,前线的补给就会中断,势必导致第一防线崩溃。
裸露在恶魔眼前的永续树冠之城,哪怕有着封锁的力量作为保护,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恶魔的进攻。
献祭总要有祭品。
龟缩下去,迟早有天会拿不出献祭的祭品,那天就是城破之日。
当然,只要女王不蠢不疯,她不会想不到会有那样的一天。
她或许拿得出保护永续树冠之城的办法,也有足够的力量实行。
但,从一开始,龟缩就不明智。
逃避不解决问题。
顾泽要的是胜利,要的是赢。
只有赢得战争的胜利,才能博到未来。
选择“逃避”的女王,哪怕出发点是为一城的人民,也已经站在了顾泽的对立面。
假如再将对权势的**考虑进去,那女王该死的理由就又多一个。
他不需要这样的王。
可是,女王死后,永续树冠之城就会变得更好吗?
发生暴乱,该怎么办?
谁有那个稳定局势的权威?
顾泽想到了之前见过的两位公主。
她们有成为王的担当吗?
假如不能,那么谁至少能在表面上压服一城的势力?
越是深入的去想,局势就越复杂。
怎样破局,怎样将损失减少到最低,或许只有一遍遍将所有可能试过才能知道。
“咕咕咕...”睡梦中的伊莉莎白抱着顾泽的胳臂叫唤了起来,惹人爱怜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嘴角有若隐若现的弧度勾起,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顾泽侧头瞧了眼伊莉莎白,小心抽出胳膊,翻身下床。
盖好被子后,去往庭院。
想不通,睡不着,那就锻炼吧。
而在他走后不久。
床底爬出一只布偶熊。
她拍去灰尘,几步跳到窗台上。
见到顾泽在树林里打拳,布偶熊唤来小孩们的魂灵,邀请他们进入伊莉莎白的梦境。
做完例行工作。
莉莉丝趴在窗台上,托腮看向远处的顾泽。
一看,就是一夜。
103 火焰之炽,王座之争
天边渐渐明亮。
深渊世界的光和热,一点点洒向今天的永续树冠之城。
“仁慈”负责夜间巡逻的狗头人们,上报他们的发现,倒班回去睡觉。
猎罪公会大门前的广场里,站有几十名交接任务的黑铁级猎罪人。
睡眠中的虚无使徒,被教主在公用的秘仪链接中定下的“闹铃”吵醒,开始忙碌的一天。
整座城市宛如苏醒的巨兽,缓缓活动起来。
而在王庭某位勇者的住所中。
莉莉丝正为心中萌生的情愫烦躁不已。
自己为什么会对顾泽抱有好感?
监视并堕化其他勇者用去的时间,和在勇者顾泽身上用去的时间一样长。
更不用说,她的使魔布偶熊,遍布永续树冠之城的各个角落。但凡能和堕落教派扯上关系的人,身边都有这样一个布偶熊。比如之前被她弄的器官衰竭而死的安普敦那,就有个布偶熊时刻监视着他。
像这样每天过目成百上千人的吃睡工作的生活日常,甭说对其中某人萌生情愫,做到看着不烦就已经相当不错,莉莉丝可不喜欢“偷窥”他人。要不是女王委托堕落教派帮忙实现计划,教主又对此次献祭极为重视,命令她出动,莉莉丝哪会将自己的使魔交给布拉德里克管理?甚至跟个偷窥狂似的盯着这么多人看?
她反感的简直想吐。
可就是在如此反感的情况下,莉莉丝却发现,有个陌生人叩响...嗯,叩裂了自己的心扉,投来了一束从未见过的光芒。
向来只有他人追求自己的份,就算之前有过追人的经历,也只是因为厌倦了被人追求,想试试追求他人是什么感觉。不是像现在这样,竟有种想要对方知晓自己的存在、关注自己的冲动。
“顾泽啊顾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强有力的身体,堕落之罪无法轻易堕化的心灵。”
“没有表情的拽脸,自律又礼貌。”
“以及...看不懂的变强速度,奇怪的黑蓝色雷霆。”
“做得一手好菜。”
莉莉丝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讨厌顾泽的理由。
是个女孩都不会讨厌这样的男人。
但,也没有非喜欢不可的理由。
“你必将在永固王座前屈服,那时的你不过是只匍匐在地的蝼蚁,踩一脚我莉莉丝都嫌多余!”
“不,说不定连我的堕落之罪都承受不住。”
“教主,布拉德里克,还有,贱货们,全都给我看好!”
“圣者青睐的救世勇者,将倒在我的面前!”
“我莉莉丝,就是堕落教派的下一任教主!”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盯着对方裸露的上半身猛看。
莉莉丝没有发现,自己注视顾泽的时间,远比她以为的要长。
引导“欲”的罪之女,尚不知火焰之炽。
...
时间推移。
顾泽照常锻炼至上午七点,准时与伊莉莎白和塞西尔做饭。
准时被艾莉娜和小克劳蒂娅蹭饭。
考虑到虚无教派以奥古斯汀为代表的一众使徒,或许会将自己之前的言行传达给女王,教唆女王将自己和伊莉莎白等人也划入献祭的行列,顾泽吃饭时主动对艾莉娜和小克劳蒂娅透露了自己知道的事情,试探她们是否知道女王的计划,同时试探她们的立场。
看能不能借她们的力量保全伊莉莎白等人的性命。
伊莉莎白和女仆们对危险的抵抗力基本为零。真和女王打起来,哪怕女王没有卑劣到对她们出手,她们也可能会被支持女王的人伤害。
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说的时候,某些只有堂吉诃德知道的细节和推测,顾泽没有说,只是隐晦地告诉两人,自己有消息来源。
艾莉娜常年在前线奔波,对女王的计划一无所知。
听顾泽说完,她起初不信,但看到小克劳蒂娅一副“你居然知道”的模样,顿时心惊起来。
“克劳蒂娅!”她放下碗筷,三指捏住小克劳蒂娅的脖颈,“女王真的打算封锁永续树冠之城吗!”
“咳咳...咳咳...艾...艾莉娜,我...”小克劳蒂娅的小脑袋几乎要被掐掉。见到它痛苦不堪的模样,艾莉娜收敛力道,小克劳蒂娅这才转述起克劳蒂娅的话,“真的,勇者说的全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不行,我要去找女王!”艾莉娜说着就要离开,小克劳蒂娅急忙跟了一句,“等下!您不能去!”
“女王建立了和吞光巨兽的联系,不是传奇胜似传奇,您对付不了她!勇者,您也帮忙说两句呀!”小克劳蒂娅求助性地看向一旁的顾泽。
作为克劳蒂娅的使魔,小克劳蒂娅不想艾莉娜就这样白白送死主人和她可是几十年的故交!虽说平时关系不太好,但真出了事,克劳蒂娅一定会哭死的。
顾泽存好了档,不为所动。
听着就好。
真出事,读档回去就行,权当充实情报。
献祭对象,原来只是头野兽么。
他以为是原始黑暗中的恶神。
“...叫克劳蒂娅出来说话!”艾莉娜见顾泽没有插嘴,勉强抑制心中狂怒,瞪向小克劳蒂娅。
前线的将士拿命打仗,后方的女王居然想封锁永续树冠之城?
难道要造个乌龟壳抵挡恶魔的侵略吗!简直荒谬!
在她说完之后,一层流光溢彩的薄膜顿时以艾莉娜为中心扩散出去,粗暴地笼罩住顾泽的庭院,将里外两侧的声音、光线、元素,和“灵”中无时不刻都在往外逸散的力量隔绝开来避免住所中的交谈遭人偷听。
同时也阻断了克劳蒂娅强制召回小克劳蒂娅的可能。
一旁的伊莉莎白吓得打了个哆嗦,塞西尔等女仆看得楞住。
见到向来温和优雅的艾莉娜如此暴怒,她们直观地理解了顾泽说出的事情的严重程度。
小克劳蒂娅也有点被吓到,不过马上它的躯体便不再害怕的抖动。
“艾莉娜,你晓得俺的树状图有什么用,女王不会如愿。”克劳蒂娅有些委屈,“动不动就凶俺,以后俺不让使魔抢你碗里的肉了,行了吧?”
“你确定,女王不会如愿?”艾莉娜没有去接克劳蒂娅粗线条的后半句话,而是咄咄逼人地问道:“吞光巨兽是第二纪元就已死绝的巨兽,力量堪比神明,半神之下连巨兽一吼都无法承受,一脚下来半个城市都会被踩烂,现在的卡桑德拉世界绝不可能有活着的吞光巨兽!”
“女王去哪找吞光巨兽,献祭获得力量?”
“虚空中有!“克劳蒂娅连忙解释,“知道女王的计划后,俺推算了一下,发现第二纪元结束的时候,有头吞光巨兽逃进了虚空,避过了终末的灾难,一直活到了现在!”
“因为一个俺推算不出来的因素,女王和吞光巨兽建立了联系,分享了巨兽的力量。”
“你不擅长战斗吧?找女王当面对峙绝对会死,她压根不在乎你这样全身心扑在战争上的传奇,巴不得你死呢。”
艾莉娜顿时语塞。
克劳蒂娅嘴里没有跑火车的话,哪怕吞光巨兽被虚空削去了九成九的力量,她这样的传奇也很难对抗。
仅那山岳大小的体型就不是她能撼动的。
于是,艾莉娜看向顾泽。
想知道说出这一消息的勇者,有什么打算。
“你认可女王的计划么。”顾泽继而看向小克劳蒂娅。
艾莉娜的态度十分鲜明,没有问的必要,可以信任。
但克劳蒂娅性格很有问题,立场不分明。
树状图的推算能力听起来倒是很有用,待会顾泽准备详细问一下“终末的灾难”和“吞光巨兽”的事。
“俺啊,更看好你,就这样。”小克劳蒂娅在克劳蒂娅的操控下耸了耸肩。
勇者顾泽和伊莉莎白有着“王”的命运。
伊莉莎白暂且不提。
现在的永续树冠之城,或者说卡桑德拉世界,只剩一尊王位。
也就是精灵女王的那尊。
克劳蒂娅不在意最后谁能坐上王座。
趣味是她的食粮。
哪位王看起来更有趣,她就支持哪位王,就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你中立。”顾泽道。
小克劳蒂娅点头,“对。”
顾泽瞧了眼伊莉莎白和塞西尔等人,对她道:“那你能帮我照顾她们么。”
艾莉娜有些激进,而且常在前线和王庭奔波,不太安稳,不适合照顾人。
“照顾人?俺的使魔贼擅长!正好俺最近有点闷,想要几个伴。”克劳蒂娅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半分紧张感。
她心目中和自己作伴的最佳人选是顾泽,但最近事情一桩接一桩,以后再说吧其实就是给怂找了个借口。
否则,以克劳蒂娅大条的性格,哪有说不出口的话?
听到她的回答,顾泽点了下头。
经过几天的相处和今天与艾莉娜的对话,他大致摸清了克劳蒂娅的性格,顺势说道:“你的使魔,能借我用用么。”
近乎瞬移的极速,开挂般的透视和窃听,能直接在心里和人对话。
体型小,不容易被人发现。
用作侦察简直再完美不过。
利用小克劳蒂娅的能力,他的读档能力可以说是如虎添翼,用起来更加方便。
更多的选择、更多的未来,都将被顾泽掌握在手。
小克劳蒂娅上下动了动小脑袋,害羞地笑了起来:“可以呀,你也觉得俺的使魔很可爱吧?悄悄告诉你,使魔是参照我的模样制作的!嘿嘿~”
顾泽:“...”
她是不是有点误会。
不过,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顺利,而且还有小克劳蒂娅这一额外收获,不错。
...
此时,卧室门口。
布偶熊缩回了头。
莉莉丝听得一清二楚。
104 安排私事
做完今天的治疗,艾莉娜离开去往前线。
一个传奇无法对抗和吞光巨兽分享力量的女王,但再找几个传奇说不定就可以。
前线战况瞬息万变,传奇强者离开必然会对战况造成不利影响,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女王将在四天后举行献祭仪式,封锁永续树冠之城,不阻止她的计划,前线战况再好也没有用。
顾泽此前并没有寻找帮手的打算,不过一夜过去,他渐渐发现,自己拿的出阻止女王的力量,但一定拿不出事后稳定局势的力量,也没有能够顾及伊莉莎白等人的余力。
艾莉娜是位实打实的传奇,能找来其他传奇帮忙对付女王,威望足够,而且,她在前线付出的努力远不是城里那些顾虑地位变化的人们比得上的,毕竟,出发点的高度摆在那,高下立判。两者结合,顾泽认为,艾莉娜有能力做自己的帮手,并且值得信赖,日后稳定局势时一定能派上用场当然,艾莉娜眼中的顾泽只是个寻求自保的勇者,并非能够对抗女王、仅要自己作为助力的强者。
小克劳蒂娅不同,一开始就是顾泽想要的帮手,它作为使魔的能力实在优秀,就算争取不过来也不能让女王肆无忌惮地使用。现在能如此轻易的争取过来,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已经算是帮了不小的忙。
封闭的卧室内。
“顾...顾泽。”趴在床上,正被顾泽涂抹药膏的伊莉莎白,有些结巴地说道:“你前几天就...就在忙了吗?”
“我完...完全不知道。”
想到自己开心玩闹的时候,顾泽却在和女王对抗,她就有些羞愧。
“不,我最近才知道。”顾泽解释道,“前些天,我在忙其他事。”
“初来永续树冠之城,忙很正常。”
“那,你有把握吗?女王...女王是不是特别厉害?阻止不了怎么办?”
“放心。”
“不是,我...那个...你那边...那个...”伊莉莎白说的话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没法很好地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不要勉强。”顾泽以为她是担心过度,紧张到不知道说什么,“我有把握。”
“相信我。”
“嗯...嗯。”伊莉莎白舔掉嘴角的流涎,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你是最棒的!”
“嗯。”
涂完药膏,顾泽将药罐放进储物空间,起身离开卧室,洗了洗手。
晾在床上的伊莉莎白,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见顾泽出来,客厅地板上滚来滚去的小克劳蒂娅马上爬起,“完事啦?你在里面对她做了什么?”
“俺可亲眼看见你脱了她的衣服!”
“关你叼事?”小爱气急败坏地回击起来,口吐芬芳。
每次主人给伊莉莎白涂药的时候它都不高兴,克劳蒂娅这一刺激哪还得了。
顾泽没有理会小爱在自己脑海里刮起的芬芳之风。他知道“俺”是克劳蒂娅主导小克劳蒂娅时的自称,正和他说话的是不知道在哪的克劳蒂娅,所以干脆地切入正题,省得不靠谱的克劳蒂娅又说出某些惊人之语,“什么时候接伊莉莎白去你那边。”
“你想的话啥会都行!俺能用神树传送!”
“神树传送是什么。”
“就是那个...”克劳蒂娅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大致意思就是得到女王许可的人,可以催发自然神树的威能进行超距离的传送。说到这,她顺嘴提到艾莉娜往来于深渊世界也得依赖神树的力量,引起了顾泽的注意。
“女王取消她的资格,艾莉娜就不能用神树回来了么。”顾泽问道。
“对呀对呀,要不然呢?横渡虚空可不是传奇做得到的事,非得半神才行。”
“传奇境界的龙好像可以,反正她不行!”
顾泽顿了顿。
女王会在仪式开始前,取消对己不利的传奇强者的传送权么。
艾莉娜不会不知道这点,她应当来得及。
想到这,顾泽转而聊起“终末的灾难”和“吞光巨兽”的事。
经小克劳蒂娅解释,前者就是每一纪元结束时必将发生的灾难。
第一纪元结束时发生的灾难,没有史料流传,目前尚不清楚,只知道神们就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第二纪元结束时发生的灾难是近似冰河期那样的天灾,只不过严重程度远不是发生在人类世界的冰河期比得上的,而且不止一轮,除过冰河期还有其他悚人的天灾。绝大多数生物都在连番的灾难下灭绝一空。吞光巨兽那样的巨型野兽,也因为食物的缺少而不得不同族相残,或被其他地域的捕食者猎杀,渐渐消亡。
人类等小型杂食动物的族群,就是在第二纪元末期兴起的。
目前正处在由人和类人生物主导的第三纪元。虽说深渊恶魔几乎烧光了整个卡桑德拉世界,但是不是末期暂时不清楚,或许只有等下个纪元的生命出现,第三纪元的灾难才会被完整的总结出来,才会盖棺定论。
至于吞光巨兽的详细解释,顾名思义,吞光巨兽就是以光为食的巨大野兽。
它们力大无穷,幼年时的体型就有数百米之高,成年后更不用说,打个喷嚏都能吹散雷云。平时看起来像去污泥里滚了几圈的河马(指外型),仅能看清身体轮廓。进食的时候则会打上黑不溜秋的补丁,只有大如丘陵的双眼仍在反射光亮,射在其他部位的光线都会被吞吃一空。
细数第二纪元的诸多庞然大物,吞光巨兽也是名列前茅的巨兽。
卡桑德拉世界的不少蛮荒部落,至今仍将其称作神兽。
听小克劳蒂娅说完,顾泽有了大概的认识。
是个劲敌,但也仅此而已。
传奇强者或许拿这样的庞然大物没有办法,但他有。
“伊莉莎白啥会能出来呀?我等不及啦!”克劳蒂娅发起了牢骚。
“你喜欢她么。”顾泽坐在桌旁的座椅上,瞧了眼厨房那边悄悄看来的塞西尔等人。
“不能说喜欢吧...还好啦,嘿嘿。”
她又用小克劳蒂娅的身体发出了傻子似的笑声。
照顾好伊莉莎白不就能心安理得的泡顾泽了吗?
小克劳蒂娅也这么觉得教唆,不对,对主人的教育,终于起了效果。
小爱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有点不妙。
该不会是那个躲在使魔身体里的小贱人在打主人的主意吧!
“你们过来。”顾泽对塞西尔等人招了招手。
三人犹豫片刻,过来坐到主人对面。
她们吃完饭便去洗碗刷盘,只是吃饭时听到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她们连干活的心思都没有。
“克劳蒂娅长老会像保护伊莉莎白那样保护你们。”
“想走的话,我会清除你们的记忆,放你们离开。”
塞西尔等人迟疑起来。
她们是被女王派来全身心服侍勇者顾泽的,于情于理都已经是他的人。
就算主人愿意放她们离开,之后又有谁会要她们做女仆?
而女王,会放自己一马么?
见塞拉和安洁莉娜有些动摇,塞西尔连忙带头表率,“我一天是您的女仆,一生都是您的女仆!”
“我们也是!”塞拉和安洁莉娜拿不准主意,怕自己犹豫的模样被主人惦记,连忙跟着说道。
此时,顾泽放在桌下的手,正握着储物空间中取出来的短矛。
女仆们心中只有恐惧,没有什么感人的主仆之情。
毕竟相处的时间还很短暂。
除过一见钟情,哪有毫无积累就能萌发的感情。
确定她们三人的心意后,顾泽读档回到提问之前,又问一遍,避免储物空间暴露在克劳蒂娅眼前。
“好,去了克劳蒂娅长老那边,务必好好做事。”
他如此回复。
能想到保全自身,没有犯蠢,不错。
“嗯!”
三人齐声答应。
眼中却满是彷徨和迷茫。
这时,伊莉莎白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顾泽起身离开座椅。
私事安排妥当,该去办正事了。
与此同时。
王庭,议事大殿。
端坐于精灵王座之上的女王,睁开双眼,看向门口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布偶熊。
“有事?”
“废话。”
105 激流暗涌
莉莉丝将自己在勇者顾泽的住所听到的事告诉了女王。
“你是说,长老艾莉娜,意图谋反。”
王座之上的女王,眼中有火焰燃烧。
仔细去看,那火焰却并非是显露的愤怒,而是某种更加实在的东西的虚影。
“要不然呢?”布偶熊歪头摊手,毫不避讳地打量起固定在王座上的女王,视线投向她纯黑的裙袍,其上正有火焰纹路扭曲蔓延,似乎就要灼烧躯体,“难道她只想和您谈心?”
“知道了,退下吧。”
女王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心中已经做出决断。
莉莉丝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笑嘻嘻地操控着布偶熊跑向王座。
像个在游乐园里找到心仪项目的小女孩。
“女王呀女王,您是不是看不到我?”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布偶熊停在王座前数米的地方,抬头仰望女王的姿容。
女王却仍旧盯着布偶熊之前停留的位置,堪称绝美的脸庞好似凝结的冰,眼中火焰则愈发汹涌。
“您那么年轻,却要被王座束缚在冷清的宫殿里,一个人也见不到。”
说话间,莉莉丝发动引导欲的罪之力,用声音传递给女王。
“再没有人会像过去那样,疼爱您,爱着您。”
“陪您到最后的只有冰冷彻骨的王座。”
“您,想要这样未来吗?”
女王阖上眼眸。
莉莉丝寄托在使魔中的分灵连忙逃开。
下一瞬,布偶熊撕裂开来,爆散出一团棉絮,紧接着又像河水中的漩涡那样,被揉成一个小球,掉在地上。
“没有尝过爱之滋味的欲之女,有资格对他人的选择品头论足吗?”
“少女啊,你远不够格。”
耳畔回荡着女王的声音。
分布在永续树冠之城内的所有布偶熊,不由得害怕地抱住了头。
莉莉丝逃得及时,但女王仍追了过去。
王座之威不是区区使魔就能抵挡的,接下来数分钟,她的使魔都会笼罩在恐惧当中,不再听她的命令,哪怕有魂灵的分灵强行操控使魔的躯体,也不行。
“卡桑德拉世界最后的传奇强者...果真像典籍里记载的那样。”莉莉丝也是心惊胆战,“再加上王座的威能和自然神树的力量,怪不得可以慑服吞光巨兽!”
她只是想试一下自己引导“欲”的罪之力能不能堕化无法自由行动的女王。
要是可行,莉莉丝就能将女王变成自己的傀儡,甚至将整个卡桑德拉世界收入囊中,到时候再回去岂不是衣锦还乡?教主怕是会高兴地直接将教主之位送给自己!哪还用和其他人争?
但结果...可以说是差点作死成功。
少女拍着自己不那么饱满的胸脯,心有余悸地呼出口气。
心情渐渐平复,疑惑悄悄冒头。
“女王为什么没有对我出手?是不想破坏和堕落教派的外交关系吗?不对,永续树冠之城马上就会封锁,不知道多少年后才会开门,没必要顾忌这些。”
莉莉丝想不明白。
女王可以打散所有使魔躯体内的分灵,重创远在深渊世界中的自己的本体,但她却并没有那么做。
想到女王附在自己耳边说出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时,并没有动怒的迹象,似乎只是在提醒,或者说...是在教训自己,莉莉丝顿时有些害臊。
“爱的滋味...不够格?呸!”
“你个老太婆居然敢教训我莉莉丝!死在王座上吧!”
布偶熊此时已经脱离恐惧状态,她气急败坏地操控着布偶熊去捏离得较近的另一只布偶熊的脸,之后更是拳打脚踢的发泄起来。
心中却浮现出顾泽的身影。
“爱吗...哎呦我打自己干嘛,笨死啦。”
另一边。
说出那些话的女王,睁开双眼,遥望无穷虚空中缓缓旋转的世界之柱。
然后,操控自然神树,直接取消了艾莉娜等在外征战的传奇强者的传送权,断绝他们回来的可能。
“我大约能够应付三到五名传奇,不能让艾莉娜搬救兵。”
“祭品和用来提升献祭强度的魔鬼之子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开始献祭,只剩最后的协调工作。”
“处理突发情况的工具,昨晚也已来到王庭。”
“克劳蒂娅...伊丽莎白..呵。”
“勇者顾泽无法堕化么,不过只是圣徒的程度,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一点晦暗之光出现在她肩膀之上,接着变作一只雄健的苍鹰。
“传令下去,召见勇者顾泽。”
“明早之前,我要见到他。”
毕竟是得到圣者认可,将约定之花带到现在的人。
来的话,就留一命,用传奇之力扭曲他的人格。
女王青睐顾泽强健而实用的体魄,更中意那普通之下隐藏的锋芒。
用起来的体验想必非常棒。
不来的话,就出动几位长老杀了他。
绝不能让可能妨碍献祭的人活到献祭举行的那天。
苍鹰扇动翅膀,离开宫殿,向下传达女王之令。
做完这件事,女王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
汹涌的火焰席卷而来。
...
十分钟后。
塞西尔、安洁莉娜、塞拉做完了家务,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其实也没有什么称得上行李的东西,只是些换洗的衣物和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和给小主人伊丽莎白做的玩具。
主人顾泽妥帖的安排、长老克劳蒂娅拍着胸脯的保证,为她们彷徨的内心送来了踏实的安定。
尤其是前者。
往日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脸庞,此时再看竟是那么的可靠。
顾泽并没有注意到女仆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改观。
他借口去拿东西,回到卧室从储物空间取出药罐,交给塞西尔。
“涂抹用,一天一次,早晚都可以,记得保温。”
“嗯。”塞西尔小心地抱住药罐,赛拉过来施展了几个保温术式。
做完这些,小克劳蒂娅蹦到伊莉莎白脑袋上,顾泽领着所有人走出住所。
“放你们一周的假,下周记得回来。”
“还有,告诉布鲁诺和卡尔文,去激流平原等我。”
顾泽对门口守卫的骑士说道。
两人规矩地行礼离开。
等他们走出庭院,小克劳蒂娅便带着顾泽等人前往主人的住所。
一棵位于树冠区宫殿群长老居所的镂空树木。
路上,凭借读档能力和小克劳蒂娅的透视能力,顾泽避开了其他人和有使魔分布的区域,隐秘地来到克劳蒂娅的住所。
推门而入,走进克劳蒂娅宽敞且颇具个人风格的树屋。
近百个小克劳蒂娅,从树屋的各个角落跑了出来,朝顾泽等人招手示意,欢迎他们的到来。
地面、柜台、桌面等地方,能看到式样各不相同的微型房屋、微型建筑,甚至微型晾衣架上的微型内衣。
小克劳蒂娅们在主人克劳蒂娅的树屋当中,建造了使魔的家。
而所有小克劳蒂娅的主人,克劳蒂娅本人。
此时正窝在被子里,和想要拉开被子的小克劳蒂娅们角力,只敢把脑袋以上的部位露出来给顾泽看。
“那个啥,俺是不是该去换身衣服?要不披个毛毯啥的,你不介意吧?”
克劳蒂娅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她有且仅有一身薄纱似的衣服,用丝带系起来,啥地方都遮不住。
以往宅在王庭,哪都不去,只让小克劳蒂娅代自己去“找乐子黑市”,不用考虑穿什么。
但现在不同,顾泽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其实主要是因为女仆和伊丽莎白也在,否则咬咬牙啃啃大拇指说不定就鼓起勇气穿出去了。
“不用麻烦,我马上离开。”顾泽环视树屋一圈,瞧了眼克劳蒂娅的长相,发现二头身的小克劳蒂娅长得确实跟她一模一样,便摸了摸伊丽莎白的小脑袋,没再说什么,和带路的小克劳蒂娅返身离开。
克劳蒂娅顿时放心地松了口气,心想今天中午该用哪些拿手饭菜招待客人,马上就把几秒前的尴尬局面抛在脑后,放心大胆地下了床,露出自认为可以和艾莉娜的优雅微笑媲美的笑容,招呼起伊丽莎白和女仆们。
塞西尔等女仆:w(Д)w
怪不得...怪不得不敢下床。
...
走后不久。
查尔斯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顾泽的住所。
他吃了一晚的闭门羹,听了一晚的逐客令,心灰意冷。
顾泽是他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