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真魔井外,身披盔甲的魔兵懒洋洋打盹,眯着眼睛斜靠在井壁上。
“三千年了,连个鬼影都没有。这般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段牢骚,隔上几日穷牛都会念叨一次。
苍雁也不恼,吐出一口白雾,眯眼享受。
“单咱们二人在元曲界中无所依仗的,能有什么好去处?当初若不是痛快舍了魔元,如今怕是一堆魔骨都不剩了。”
“!”
提起这个,穷牛顿时不平起来。
“章四鼠那混蛋,收了老子天大的好处,居然还敢打发老子来这里守井!”
原来,这二人本是黑木城中的守卫,无意间得罪一位贵族,才被贬至西荒镇守真魔井。
此处乃是元曲界最荒凉的地界,魔气稀薄,寸草不生。
便是游历的真魔,也不会往西荒走动。
修道端的是寂寞,但这般单一苍凉的景色,依旧叫这两位数不清岁数的魔兵孤寂凄凉。
不过,想起恶兵营的风评,二人觉得孤独并非不能忍受。
恶兵营,隶属于魔兵营,顾名思义,穷凶极恶。
集世间最凶恶之人,做天下最险恶之事,是所有魔兵心中的恶梦。
当初那位贵族的护卫,本想将二人充入恶兵营中,还好他们平日在城中结识一位前辈。
千求万拜之后,献出全身家当,才换得脱离恶兵营的机会。
如今想来,仍是一阵后怕!
苍雁左眼睁开一丝缝隙,斜睨他一眼,冷哼道,“就凭他魔士的修为,还怕咱们区区魔兵不成,没有被充入恶兵营便是侥天之幸了。”
穷牛的气焰立时熄灭,缩了缩肩膀,转开话题道,“这西荒之地,连点过日子的烟火气都没有。若能在魔珏山谋个差事,不提月例多少,单是那美人声乐的滋味便能教我过得快活。”
“嘿…魔珏山,你可真敢想!我倒没有你这般贪心,只需每月多发几块魔元,让我抽上两口好烟,也能勉强度日了。”
说话间,苍雁将烟斗倒扣在井壁上,敲出一团黑色烟渣。
倏尔,上空电闪雷鸣,真魔井内魔气蒸腾,声声魔音自井底传出。
紧接着一道血光从井内射出,映衬着漫天血雾,声势浩大,瑰丽迷艳。
二人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尤其是苍雁,险些连烟斗都拿不住。
老天啊,真魔井近千年都未有动静,怎得今日竟飞上来一只小魔兵?
难不成是这烟斗敲出来的?
苍雁看了看手中烟斗,又将视线挪回井口,心里顿时激动起来。
元曲界的规矩,守井魔兵接引十位飞升修士后,便可择一小城常驻。
二人在此镇守近千年,原以为得耗上若万年,没曾想今日便迎来第一位魔兵!
千修道一万五千年,自小便是天才资质,又因性子果断洒脱,于修魔上很有天赋。
从凡人界到灵魔界,她一直都是惊才绝艳的风云人物。
千魔君这一名号也曾如雷贯耳,名扬道魔。
她自认实力不弱,气运又是绝佳,如今到了真魔界,合该继续做她的傲然魔君才是!
浓重的血雾缭绕身侧,如浮云一般聚拢在她脚下,托着女子浮出井外。
飞舞的紫纱缓缓落下,衣袂纷飞,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杏眸含水,如山泉澄澈,玉鼻巧巧,肌肤胜雪,朱唇夺目,如魔花清艳。
千略略打量修为后,暗自满意,这才看向两位魔兵。
苍雁与穷牛已从巨变中回过神来,此刻静静立在一旁。
“在下千,见过两位前辈。”。
“道友不必多礼,既是同阶修士,直呼姓名便可。在下苍雁,这位是穷牛。”
“苍雁道友,穷牛道友,此处可是真魔界?”
“正是,千道友是从哪一界飞升?”
“在下血腾界修士。”
“哦?那可是大界!我观道友魔息厚重,姿容洒脱,想来也是惊才艳艳的人物吧。”
“担不得道友谬赞,凡能飞升上界者,又有几人是普通?”
千不急不躁地与他周旋,神情洒脱肆意,竟没有下界大能惯有的桀骜。
倒是苍雁与穷牛对视一眼,面上皆流露出些许怅然。
那些叱咤风云的日子,站在修道界顶峰的威严,遥远得好似上一辈子。
元曲界的霸道,几乎磨光所有飞升魔兵的傲意。
眼前这一位,终究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千道友说的是,下界时再如何呼风唤雨。任你是一界魔君,飞升之后也不过是个小小魔兵罢了。”
血腾界时,千确然做过两千年的魔君,时间虽短,却是下界声名最盛的人物。
坐拥天材地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威名赫赫就连邻界也如雷贯耳。
彼时血腾界的戏院茶楼,最爱讲的便是她同灵魔界美男纠缠暧昧的故事。
千曾亲自去过一回。
彼时她隐在茶楼一角,听那说书的魔修声情并茂,娓娓道来,差点以为自己真同那些七少爷九公子有过首尾。
无奈她修道一万五千年,至今仍是寡情薄爱的老姑子一枚。
此事若叫血腾界那些魔修晓得,不知又能臆想出多少出离奇的苦情戏。
苍雁见她低眉不语,思绪远飞的样子,出声唤道,“千道友…”
“抱歉!”千猛然回神,汗颜道,“在下初来乍到,不知元曲界的规矩,还请两位道友指点。”
“千道友无需客气,我二人担任镇守魔井之职,安排魔兵的去处本是分内之事。”话虽如此,穷牛面上却带了几分不大遮掩的暗示。
到底是人老成精,哪怕一界魔君,亦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
话中之意,一点即透。
千笑意不改,从乾坤戒中取出四坛美酒与两捆烟丝,热切道,“此物乃是血腾界的特产,两千年的啼嘤果酿,极品云卷烟丝,还请两位道友笑纳。”
真魔界的魔气非灵魔界可比,下界的魔石想来入不了这二位的眼。
哪怕他们在这荒芜之地淡出鸟来,眼界亦比刚飞升的魔兵强上许多。
更何况,她一早便闻到苍雁身上烟丝的味道。
第一章 元曲界
果然,穷牛喜滋滋地接过,“千道友太客气了,啼婴果魔气纯正,用来酿酒着实奢侈了些。看来道友是个惯会享受的,这两千年的佳酿也舍得拿出来。”
苍雁神色淡淡,看不出欢喜。
真魔井外不得动手,这是铁规。
况且下界来的魔修,就是出手阔绰些,他也不大看得入眼。
这道理千同样明白。
苍雁收起烟丝,直言道,“近来各处管辖堂发来谍报,眼下倒有些合适的空缺。方才真魔井异动,想来接引撵车已在路上,道友不妨趁此刻斟酌一二。”
“多谢。”
“此地乃是元曲界,下辖三十六处灵魔界,一百零八处凡人界。元曲界的魔修不拘种族,均以魔尊为首。其余的按修为品阶,分为魔皇,魔将,魔士,魔兵。说起来,如你这般刚飞升的魔修,多数是去魔兵营里充数的。不过一旦入了魔兵营,生死便不由自己了,皆由统辖兵营的魔将掌握。除了那些没什么本事的,多数魔兵更愿意自己挣个前程。”
“元曲界有三大势力,分别是魔珏山,石钟岭,百霞宫。离此地最近的便是魔珏山,由蚩援魔皇掌管。辖四十九峰,七十二城,此处的真魔井便归属魔珏山。往后你自然也是为魔珏山效力,若有一日修得魔士方有脱离魔珏山的可能。”
“道友的意思是,在下非得做个魔珏山的魔兵不可么?”千不满,她千辛万苦飞升上来,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做牛做马的。
只一眼,苍雁便晓得她的心思。
元曲界的霸道闻名邻界,飞升至此处,可谓是前途艰难。
几乎所有魔兵心中都怀揣着一个梦想,攒够魔元,搭乘跨界舟离开此界。
然而那昂贵的船资,生生令人望而止步。
“魔尊有令,所有魔兵皆需遵从元曲界安排,如有违逆不受管辖者,杀无赦!”
千心中一寒,竭力克制,面上才没有带出怒意。
可饶是她脾气再好,对这样霸道的命令,也难以接受。
许是同病相怜,苍雁提点道,“你也不必愤懑,只待修至魔士,便可天南地北任君遨游。元曲界只是对魔兵格外严苛而已。更或者,若是有幸得了前辈青眼,花些魔元将你从管辖堂赎出,带在身边做个小侍,也算一番前途。”
努力飞升上界,竟成了元曲界的卖身魔兵,何其讽刺?
千抿唇,终究敛下怒意。
实力不如人,就没有说话的资格,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多谢道友提点,敢问眼下还有哪些空缺?”
苍雁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凡能修至真魔界者,无一不是过人之辈。
即便眼前的女修清甜如晨露,半点没有魔修的霸道张扬,也不敢令他小觑。
“眼下的空缺,除去有种族性别要求的,还剩三处。一是雾菱山的厨娘,这可是个好缺,若是表现得好,极有得遇贵人的机会。”
千连忙摆手,“我可不通厨艺,一手烤肉偶尔解馋尚可,厨娘这样的职务怕是担不起的。”
苍雁与穷牛皆是一笑,“道友误会了,所谓厨娘不过是拔兽毛,切藕丁的小角色。真正的烹调之士,那可是要经过选拔的。若非如此,我也不敢推荐你去。这雾菱山乃是特供魔珏山魔皇与贵族宴席的,出入皆是达官显贵,便是一步登天也是有可能的。”
二人形容暧昧,千立时便懂了。
尤记得血腾界时,有一容貌俊美的男修为得她青眼,混入府内,亲手烹制玉曦羹。
此道佳酿采温补之灵物,以月华熬煮,三日三夜方可成羹。
灵物难得暂且按下不提,只说这月华乃是天下异火,《修真异火录》上也是排得上名的。
月华生于月光之下,灵力温和,不骄不躁,用来炼丹极好不过。
然千在丹道一途,天资甚浅,得了异火之后,也未炼化己用。
随意打上一缕神识,便抛去灶间看火,真可谓奢靡至极。
玉曦羹离火后,极易坏了口感,味道每每不佳。若以法力维持,便会破坏其中滋味,更是娇气。
那混入府中的男修也不知哪里来的机智耐性,剔除灵气杂质后,干脆以自身体温温粥。
待她见了,真正惶恐诧异,无法下咽。
偏他一脸情深,深情不悔的模样,便是想要发作,也容易落得个凉薄的名声。
又想想自己好歹是魔君,总不好同低阶修士计较,只得打发他出去。
自那日起,魔君府上便时常混入陌生修士。
这些人俱有一个特点,便是长相绝美,令她看了嫉妒不已。
此事直到她下令换了府上的守卫将领,才算了结。
不过那戏院茶楼中又多了什么版本的故事,她却不忍去听。
一想到雾菱山的厨娘,极可能同那男修一般,出卖色相,做些毫无尊严之事,身为魔君的傲骨便又直挺挺立了起来。
诚然,她与那些男修相比,并没有什么色相可言!
“在下生性粗鲁,若真去了雾菱山,怕没两日就会冲撞贵客,还是去别处的好。”
苍雁略显失望,倒也不再勉强,接着说起第二个空缺来。
“噬魔河上的渔船,还缺几位收拾魔鱼的伙计,月例倒也不低。”
“捕猎魔鱼?”千立即来了兴致,若能在职务之便,提高斗法实力,那真是极好不过。
“额……所谓收拾魔鱼,便是清理鱼鳞鱼肠之类。虽然环境恶劣些,但胜在简单易学。”
千面色发黑,这都是些什么鬼差事?
不是毫无尊严便是毫无前途,难不成自己万年修行,就是来这里做苦工的么?
苍雁与穷牛很是理解这种痛苦,意气风发地飞升而来,迎接自己的却是暗无天日的蹉跎。
谁晓得修炼至魔士要多久,没准是十万年,几十万年,甚至百万年。
这种屈辱的忍耐,实在令人痛苦。
“最后一处是哪里?”
“荒原近日在扩城,需要些雕砌石头的魔兵,这算是半编入兵营。你若是经营得好,任务结束之前找好去处,便可以离开。”
千沉默了,她实在不晓得该选哪一处,这诺大的元曲界就没有正常点的差事吗?
第二章 香顶楼岁月
“对了,魔珏山不是还有空缺么?香顶楼需要一位女侍,她这容貌倒也勉强。雁哥,你觉得呢?”
女侍?难不成又是出卖尊严的?
“香顶楼是元曲界最大的酒楼,各处都有分店。接待对象上至达官贵胄,下至平民散修。香顶楼的女侍只是负责接引,且楼内规矩,不许女侍攀附来客。若是有违此规,轻则充入恶兵营,重则推下斩魔台。”
千惊觉诧异,虽说她不愿做些没尊严的事情,但不过勾引二字,竟要取女侍的性命,未免太不近人情。
“这是香顶楼楼主所定的规矩。当然,若是客人与女侍两情相悦,待她辞去差事,亦可双宿双飞。”
千仍是摇头,对香顶楼霸道的行径表示不齿。
“你若还不愿意,我这也当真没有差事了,难不成你宁可去那魔兵营?”
苍雁见她又是摇头,心下不悦,面上也沉了几分。
千连道,“道友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香顶楼的规矩霸道了些,不过于我来说却是正好,便去那里吧。”
“也好,你既决定了,我便不再多说。这是你的身份令牌,滴血认主吧。”
千接过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通体黑色,一面有黑狐浮纹,另一面则光秃秃的。
弹指间,一滴赤色没入玉牌,快速在玉牌内刻下名讳。玉牌血光一闪,那光洁的玉面当即浮出一个“兵”字。
“这便是你在元曲界的身份了,即便打斗中不慎丢失,心念一动便可召回。”
千再次谢过,将玉牌收入乾坤戒中。
“接引撵车来了!”穷牛遥指天际,高声喊道。
千仰头望去,只见一四足独目飞驰而来,火红色的毛发随风飘扬,颈间挂着一块月色令牌,雪白兽蹄踩着魔气烈烈生风。
“下方魔兵,欲往何处。”独目乃是魔士修为,虽负责接引,停驻半空却止不住傲气。
“晚辈千,欲往魔珏山。”
独目看她一眼,高高在上地说道,“你来的倒是时候。”
旋即又道,“还不上车?”
千看了看高度,回身对二人一礼,接着腾空而起,飞入车厢内。
一道悠扬兽鸣响起,接引撵车眨眼消失在天际。
穷牛望着空荡荡的天边,回头道,“送她入香顶楼,究竟是好是坏?”
苍雁席地而坐,取出云卷烟丝熟练地嘬了一口,眯眼吐出白雾,“她既不愿做那攀附权贵的菟丝花,便得做好风吹雨打的准备。”
穷牛轻叹一声,跟着坐下,“也是,只希望她是个有气运的,莫要惹上那女魔头,也好活得容易些。”
二人交谈几句,继续打起盹来。
修行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千飞升三百年,在香顶楼进进出出,渐渐淡忘了魔君的日子。
许多时候,她引着修士往来,迎客送客间,几乎习惯起来。
女侍的日子还算好过,多数的魔修看在香顶楼的招牌上,并不敢轻易惹事。
有些身份贵重的,也不愿自降身份多看她一眼,这让她当差的日子意外轻松起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女侍都如她这般幸运。
她刚来那一年,香顶楼的“楼花”胡娇娇,就因为纠缠男客被充入恶兵营中。
其实在千看来,胡娇娇无辜得很。
她不过是同那男客说话时红了红脸,便被门外匆匆而来的女修打了一耳光。
那女修是香顶楼的常客,叫做阮珠红,行事一向霸道。
据说她是魔皇蚩援的亲戚,在魔珏山无法无天惯了。
而那男客墨向归便是她心仪之人,许是妹有情郎无意,这种掌箍过路女修的冤案时有发生。
可众人惧于阮珠红的身份,多是敢怒不敢言。
即便是香顶楼,也不过委婉说上两句,并不能将她怎么样。
若在往常,女修被阮珠红打了,忍气吞声也就了事。
可那日墨向归不知吃错什么药,对着阮珠红大发雷霆,怒骂她蛇蝎心肠,不堪入目。
如此一来,这件事便不能用一耳光结束了。
千至今记得,阮珠红看向胡娇娇的眼神,吃人不吐骨头一般,狰狞可怕。
那日,她怒气匆匆地离开。
三日后,胡娇娇被充入恶兵营。
也不知后来发生什么,阮珠红再也没有出现在香顶楼中,就连墨向归也是二十年前才又出现在人前。
“千,天字二号,茶点催得紧些。”
“诺。”她扬声应道,在侧厅取过红漆木托盘,磨蹭着上了三楼。
“墨前辈,您的茶点已上齐。小女在门外伺候,若有吩咐只管唤我。”
“嗯。”墨向归似乎心情不错,冲她微笑着点点头。
千倚在门外,无聊腹诽,这三百年来往日威望自不用提,飞升那日便没一起带上来。
如今就连自称也从“本君”,一步步跌落到“在下”,“晚辈”,“小女”……
啧啧啧,真是悲从中来啊。
“来人。”
“前辈有何吩咐?”千闻声迈出半步。
“劳烦你去饕餮街食锦府,替我买些红浆桂糕来。”
“前辈稍等。”千心中暗喜,接过魔元匆匆下楼。
替客人跑腿买外食,往往会有额外的收入,这也是女侍最爱的差事之一。
诚然千并不是那么贪财的性子,但自从晓得可以乘坐跨界舟去到别的界面,便一直心心念念攒着魔元。
香顶楼既然是元曲界最大的酒楼,往来人士众多,消息自然也是最为灵通。
来到魔珏山不久,她便听说了去往外界之事。
与元曲界相邻的乃是云狼界,据往来修士所言,邻界魔风自在,并不如此界魔尊一般霸道。
但乘坐去往外界的魔舟,需得支付一大笔魔元。
即便千省吃俭用,平日修炼并不耗费外物资源,离那笔船资仍旧差得很远。
她轻叹一声,熟门熟路地拐至饕餮街,径直去了食锦府。
这一日,果然得赏。
十块上品魔元,抵得上两个月的收入。
自墨向归重现人前,来香顶楼的次数便越发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每次都是由千接引。
第三章 一朝入凡尘
千惜命,谨守香顶楼的规矩。
即便对着墨向归这样的颜色,仍是老老实实。接引时没有旁的心思不说,便是多余的眼神也没投去一个,看着倒是省心。
当然,并非她清心寡欲,心如止水。
而是墨向归这种人美则美矣,沾着却十分棘手,轻易不愿染指罢了。
一客一侍,很是方便。
至于墨向归,自当年胡娇娇一事,便不敢再同任何女修亲近,生怕害了对方。
加上千的容貌并不多少出色,是以用惯了她,再不让其他女侍伺候。
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女侍的嫉妒。
胡娇娇一事,在她们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然,这派和谐并没有维持多久。
十日后,千又一次踏上黑石路。
行至半路,忽有一道魔气泠冽而来。
到底是从尸骨堆里爬上来的,哪怕过了几百年安逸的日子,身体仍是本能地闪了出去。
她回头一看,顿时大惊!
那花容扭曲面容狰狞的女修,不是失踪二十年的阮珠红,又是谁?
只见她浑身魔气笼罩,怒气汹汹,右手把着一根丈余长的魔骨鞭,眼神阴鸷狠厉。
千心思电转,迎笑道,“阮前辈,好久不见,长得越发明艳了。”
语气之真诚,奉承之热切,仿佛在香顶楼见到久未谋面的熟客一般。
阮珠红顿了顿,面色稍缓,冷哼道,“本姑娘自然不是你这丑八怪可比,也不知向归看上你什么?”
千一脸惶恐,语气激动,好似受了天大的冤枉,“前辈误会啊!晚辈只是负责端茶送水,与墨前辈清清白白,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啊。”
“当真?”阮珠红似乎有些犹豫,低头不知喃喃何语。
千受袭的地方,刚好是饕餮街的拐角,几步就能跑到主街上。
魔珏山的规矩,城内不得动手。
饶是阮珠红背景深厚,区区魔士想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
千眼珠一动,正想逃离,身子却突然被定住。
阮珠红狞笑着喊道,“贱人!你们香顶楼的女修没一个正经,嘴上说得好听,做的却是另一套。胡娇娇是一个,你也是一个,你们都该死!”
“胡娇娇死了?”千大骇。
“不错,我亲手送她入恶兵营,自然是死透了。”说话间,阮珠红面上隐现几丝黑雾,极尽狰狞。
素日的雪肤渐渐被煞气所侵,双目变得沉寂无神,竟是入魔之兆。
魔修入魔,神念被心魔所侵,最终沦为毫无意识的魔物,为魔修所不容。
手段残酷些的,会将魔物炼制成傀儡。虽然没有意识,但到底有着不弱的修为战力。
譬如这阮珠红,若是被炼成傀儡,会有许多魔修争相抢夺。
而眼下的自己,将成为助她成魔最重要的一环!
一阵风过,困魔索缠身。
魔士神通,缩地成寸。半日后,二人出现在斩魔台上。
“你疯了!若杀了我,你也会沦为魔物!”
千骇然怒道,这暗恋中的女修竟没有一点脑子么?
阮珠红充耳不闻,瞳孔斥血,一记魔骨鞭甩出。
冷冽幽光划过,被困之人猛然吃痛,身子仰倒,直直掉下斩魔台。
实力悬殊,抵抗无能。
斩魔台下,血色风刃削去肉身魔骨,元神撕扯的痛楚间,她依稀看见阮珠红被黑雾缭绕的模样。
恍惚间,她忆起那逸逸然清贵公子。
他什么都没做,却成了阮珠红杀她的伐子。
若他得知,若他……
倏地,一道清明闪过,或许他从头至尾都知晓,或许这本就是他的安排。
是为了彻底摆脱阮珠红,为胡娇娇报仇么?
更或者,连胡娇娇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只为那魔化的傀儡?
真是可怕,习惯了香顶楼的平淡岁月,竟忽略了修行路上的险恶。
自此之后,世上再无千魔君,再无那个接引女侍……
肉身不存,元神溃散,铺天盖地的寒意几乎要吞灭所有意识。
恍惚间,一点温和暖意袭来,千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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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樽界东部平原,一艘月白色飞舟在云雾中穿梭,青色灵光朦胧不清,主舱内一位紫衣金边的男修正考察着两位孩童的功课。
“千学得不错,明日抵达族地,莫忘礼仪。”
八岁大的女童睁着漆黑黝亮的眸子一本正经道,“多谢恒公子教导,千谨记。”
“嗯,你先回房吧。”
千记着规矩施礼后退出主舱。
待回到自己的舫舱内,身子立刻瘫软在柔软的床铺上,双眼瞪着天花板,深深哀叹。
“唉!”
此事还要从那日跌落斩魔台开始说起,原以为遭此大难,神魂俱灭乃是必然。
谁晓得天意如此难测,竟让她在一个八岁女娃娃身上醒来。
那日她睁眼见到荒山杂草,一时回不过神,愣了许久才接受眼前的现实。
女娃似乎是从山坡上摔了下来,浑身是血,右腿轻微骨折无法动弹。
比这更糟糕的是,千出于习惯,欲放出神识的刹那,立刻感受到肉身崩塌的压力。
她生生打住,自脚心泛起一阵凉意,连骨折的疼痛都模糊起来。
冷静一想,夺舍之事本是逆天,神魂被肉身排斥也实属正常。
更何况,她的神魂乃是真魔界魔兵之魂,哪怕在斩魔台下受了重创,也非眼下这具**凡胎可以承载。
难道……她刚刚侥幸重生,就注定了将死的结局吗?
彼时,她悲怆不已。
顾不得林中黑夜,猛兽毒蛇,自顾自躺在那碎石杂草中回忆前尘往事,一时悲从中来。
想她幼时入道,先是遇人不淑。
后又在魔修底层混迹求生,数不清的生死一线,最后才爬上魔君这个位置。
虽是“傀儡魔君”,到底过得逍遥快活。
细细想来,那两千年大抵是她前世过得最为恣意的日子。
血腾界的庶务全有湟梁打理,每日调戏美人,品尽美茶美酒,微服市井,好不欢乐。
飞升之前,湟梁曾对她说,“无论真魔界何番景象,攸攸定要等到我来寻你。”
第四章 秘法禁神魂
湟梁啊湟梁,你可知素日无人敢惹的魔君竟只在上界待了三百年。
还是那样窝囊的三百年!
你若知道,又该如何嘲笑。
千越想越憋屈,飞升之后没有开疆扩土,攻城略地也就罢了。
她在下界时,本就走的亲民路线。
可是端茶送水三百年,竟连上界的美茶美酒也未尝过半分。
更别提染指美色,这一死真是好不甘心!
想到后来,她又埋怨起自己。
若不是当魔君的日子太惬意,将一概琐事杂务全部推给湟梁,也不至于在真魔界中混得那般差。
只因生性惫懒,就连外人所传的“傀儡魔君”也做得津津有味。
仗着一身修为,享尽魔君的好处。
飞升之后,混得竟连寻常魔兵都不如。
若是换做湟梁,定不会将一盘好棋下成这个模样。
万余岁的老姑子,平日里除了浏览秘闻典籍,便是翻看香艳野史。
修道六艺无一不会,无一处精。
想来那时湟梁夸赞自己博览群书,多才多艺都是讽刺吧。
千躺在地上,心情郁郁地胡思乱想。
待想到魔君府的时光,心底的哀怨才去了一大半。
那些日子,湟梁除了打理庶务外,时时为她搜寻奇珍异宝。
可惜那两枚乾坤戒,尽数毁在斩魔台下。
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收集的珍贵典籍,心又跟生挖般疼痛起来。
那些典籍得来不易,是她一点点积攒起来,其中有不少上古秘法。
平素她最爱钻研这些,即便是飞升元曲界后,也时时拿出来钻研。
福至心灵间,千忽然记起一卷杂记,上述《修真本源乱纪》。
其中有一篇关于神识的秘法,便是讲述夺舍之后如何减少肉身排斥。
眼下她这情况说不好是不是夺舍,但肉身不稳是事实。
若不将神识封禁起来,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被自己弄死。
千大喜!
且不管这卷秘法是否有用,至少让她看到一线生机。
她连忙沉下心神,回忆起秘法如何施展,前前后后仔细推敲一番,才忍着痛朝东爬出五米,将遮挡光线的岩石落在身后。
不得不说,凡人的身躯实在脆弱得陌生,这短短的距离,她硬是疼出一身汗来。
东边日出之际,紫气正盛。
千咬咬牙,强撑起软绵绵的身体,勉强摆出一个盘坐的姿势。
夺舍一事,本就存在各种情况。
如她眼下这般,没有任何法力加身的,同样有所记载。
只不过,秘法施展后,并非一劳永逸。
若想入道,修为突破筑基之后需辅以神药,再次加固封印。
千摒弃心中杂念,忍耐住陌生的饥寒困顿。
黑夜消失,旭阳初升。
金光朦胧于天下,林间飘来一缕缕肉眼几不可见的紫气,夹杂在山间晨雾中,色彩瑰丽。
千面朝东际,一动不动,雾水浸湿的衣裳表面缠绕着紫金色的晨光。
风过,鸟雀欢叫,回声幽幽。
小巧的额头忽地皱起,双眼猛然睁开。
此刻若有人在此,必然会大吃一惊。
小女娃全身被精微奥妙的纹路包裹,东来紫气游曳拖画。
浮纹闪耀几息,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眉心忽地亮起一点白光,好似珍珠一般从她额间不停地往外冲撞。
异变看来惊险,实则不过一刹。
白光化作一道光影从她眉间遁出,稳稳停在身前一尺的距离。
整座山林死一般的寂静,鸟兽毒虫齐齐噤声,唯有风声吹过。
“竟然掉回返虚境……”
光影幻化作一位清甜女子,蹙眉哀叹一句。
只见她盘坐于半空,双手结印,打出密密麻麻的指诀。
金色日光中,紫气好似丝线一般,被她轻易拉扯,编织在一处。
随着指诀速度加快,最后结成一枚复杂的禁印。
形似盾牌,浮纹奥妙。
紫芒大盛,盾牌飞起朝着女娃兜头落下。
待紫芒完全没入体内,女子重新化作一道光影,钻进女娃眉间。
千睁眼,天边已是大亮。
山林渐渐恢复热闹喧哗,仿佛之前的死寂只是一场虚幻。
千庆幸,她重生的地方是座没什么灵气的山林,这场秘术才能无声无息地施展。
不过,即便有修士察觉到此地异动,恐怕也是夺命狂奔。
返虚境的神识威压,哪怕是在灵魔界也少有人敢招惹,更何况这灵气稀薄到极致的凡人界。
解决了燃眉之急,千心情不错。
这副身子能不能修炼还不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活下去。
总不能捱过肉身危机,躲过野兽扑食,却被生生饿死冻死吧?
经过一夜的餐风露宿,原本骨折的腿伤愈发疼痛起来。
衣服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冻得她骨头发颤。
鼻间呼吸开始不畅,额头也轻微发热的起来。
无论如何,不能露宿野外了。
想起方才神魂出窍之际,她顺便将整座山林扫了一圈。
看见七八个凡人往深山方向打转,大抵就是为了找这副身体的原主。
凡间的深山虽然没有妖兽,却有一些猛兽栖居。
只希望他们不要死在野兽口中,否则她生还的难度也会大大增加。
其实女娃遇难的地方距离山间主路不远,想来是不慎踩空从坡上滚落下来,才会摔死。
至于原主死后,自己为什么会活过来,她才懒得去想。
反正能活着就好!
此刻她刚好落在一处窄壁前,从上方的角度很难被发现。
想来就是这个原因,才没有被他们找到。
那么眼下,她是乖乖等着他人营救,还是自我疗伤呢?
千衡量了一下自我正骨的可能性,决定还是等上一等。
想来那群人找了许久,差不多也该放弃出山了。
若他们命大没有被野兽吃掉,那自己多半也能得救。
“栓子媳妇,你别哭了。儿才八岁,肯定跑不到深山里面的,没准是躲在哪个山坳呢……”
“呜呜……三叔,您可一定要帮我啊。我跟当家的可就这一个女儿,儿就是我的命啊。”
一旁的杨大栓眼睛布满血丝,耷拉着脑袋,衣衫湿透,狼狈失神的模样。
第五章 祠堂测灵根
“唉……都是同族,大家伙自然都想找到儿。可刚才的事情你也知道,这深山怕是闹鬼了啊!”
“可不是啊,忽然间一点声音都没有,真是太邪门了!”
其他人压低声音,忍不住谈论起来,恨不得立刻下山。
“呜呜……娘的儿,你在哪儿啊?”
哭声顺着山风吹进千耳中,将神情恹恹的女娃一下子唤醒。
儿?这孩子竟然也带个“”字啊!
千清了清喉咙,大吼一声,“我在这儿!”
醒来后,一夜水米未进,喉咙早已嘶哑。
所幸林间伴有回音,喊了两声后,上方的人群总算注意到她。
“儿!是我的儿!”
“从坡下传上来的,快走!”
待一群人找到浑身狼狈的千,前头那位凤眼红唇的布衣美妇人立刻冲到她身边,红着眼睛哭喊一声,“娘的儿,可算找到你了!你要是死了,娘也不活了!”
被人一把拥入怀中,千身子一僵,有些不能反应。
虽说美妇人是这身子的娘亲,可神魂已改,这般亲密,实在是有些不自在啊。
不过考虑到此刻自己小胳膊小腿,以及占具她女儿肉身一事,到底忍耐下来。
“梨花,别哭了。儿饿了一天一夜,脚上还伤着呢,咱们快回家吧。”
妇人这才停止哭泣,见到脚腕处的血迹,连忙小心地放开女儿,“都是娘不好,没弄疼你吧。走,让你爹背着回家。”
“儿来,爹背你。”
男子三十来岁,身形高大,五官深邃得有些凶恶,神情却分外柔软。
听到妇人的话,当即应声低下后背。
众人七手八脚将千扶上杨大栓的后背,美妇人不放心地在后面抬着手。
“梨花你放心,摔着我自个儿也不会摔了儿。你好好走路,小心自个儿脚下。”
美妇人又是低泣,啐了一口道,“你少说诨话,咱家少了你还过日子吗?”
“栓子媳妇好好走路,大伙赶紧回村吧。”
一群人总算松了口气,轻车熟路地往山下赶去。
千伏在杨大栓身后假寐,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陌生得很。
她想这大概是原身的情绪。
可人死魂灭,又怎还会有感情留存呢?
这般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便陷入无边睡意。
千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脚腕处裹着伤药,被几片木板固定住。
“儿,你受了风寒,把药喝了再睡。”
迷迷糊糊间,她吞下一碗苦辣的药汤,接着有香甜的米粥下腹。
不知今夕何夕,人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五日后,千精神奕奕地躺在炕上嗑蜜饯。
风寒已愈,只是脚腕的伤还需小心养着。
这几日,她吃吃睡睡,清醒的时候甚少。
有几个同龄的小姑娘前来看望,借着生病的由头,倒让她打听了些情况。
这具身体也叫千,本家杨氏,据说是个大族,占了杨公村一大半的人口。
家里只有爹娘和她三人,其他大伯二叔的还搞不太清楚。
主要是提供信息的小伙伴们年龄太小,除了抓鱼打鸟,下地拔草,也没有其他事情能说的。
千却暗暗高兴,情况越简单越好,等她养好伤,正好能够感受一下魔气。
若是能够修炼,必然要重返真魔界!
阮珠红怕是废了,墨向归却得好好聊聊。
不过这些都太过遥远,眼下资质才是一等一的要事。
千打算得很好,可惜变故总是来得突然。
十年一度的测灵根之事彻底打乱她的计划!
明月高悬,清风拂面,杨公村的祠堂灯火通明,村民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火木灵根!”老者仰头大笑,灰白的长须抖动不停,“没想到我杨家俗世竟迎来一位双灵根,天佑杨家!”
他眼神激动地看着千,似见了无价之宝一般。
“杨栓子,你很好。族里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先把孩子领回去吧,等我给主家传讯。”
杨栓子笑得一脸憨傻,平日略显凶恶的黑脸全是呆愣,对着老者连连点头,“都是儿的福分,多谢族老费心了。”
“岂止是儿,杨公村都要沾上福了。”老者开怀大笑。
杨栓子嘿嘿乐着,像做梦一般从道贺声,嫉妒声,巴结声中走出祠堂。
千伏在他背上,实在笑不出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小小的杨公村居然背靠修仙世家。
如此一来,她执意修魔,必会惹来巨大的麻烦。
修仙与修魔表面上看皆是道法,只是世人大多尊崇仙道,若非无可奈何,多数不会甘入魔道。
前世她因着一身魔骨,自然不可能牵扯仙道,万余年来早已爱上魔的霸道肆意,刚烈自在。
除却最后那三百年的污点,日子过得还算自在。
那些清汤寡水,道貌岸然的仙修又有什么意思?
让她修仙,岂不是忘本么?
可是眼下,被送入仙修世家已是板上钉钉。
再加上她腿伤未愈,就是想跑也不可能啊。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栓子哥,是真的吗?”沈梨花十分激动,双手紧抓着杨栓子,凤眼泛起激动的泪光。
杨栓子一脸自豪,他祖上几辈都是凡人,被放逐在俗世中不知几代。
一家人靠着侍弄庄稼为生,若不是主家仍有接济,日子也不会比旁的农户好多少。
便是沈梨花,当年也是因此才答应下嫁。
否则十里八村的美人,缘何看得上这样“凶神恶煞”的人物。
当然,凶神恶煞不过是他的表象罢了。
今日,自己的女儿竟然测出灵根,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双灵根,这是多么大的喜事啊!
“是真的,族老说了是双灵根呢!”
二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千忍不住腹诽。
不过双灵根罢了,比她前世差远了,自己可是难得一见的魔骨资质。
这种资质的魔修,不论是什么灵根,修魔皆是一日千里。
前世多少魔修想要夺她一截魔骨炼为己用,最后都死在她手中。
眼下这身子的资质,便是稍微入流些的门派中,也不过中上而已。
当然这是以她所游历过的修仙大界而言。
第六章 离别杨公村
“爹娘……”软糯的呼唤打断二人低泣。
经过最初几日的尴尬,一声爹娘已经喊得十分自在。
毕竟是杨千的生身父母,如今承了她的身子,便该还她的因果。
虽说魔修洒脱自在,鲜少注重因果,行事唯心而已。
但千以为魔修既可入魔,便说明那些白生生小仙修们,素日矜持死守的道心确实有些道理。
况且她是魔君,最不缺的便是洒脱度量,忤逆不孝这种叛逆行径,没得拉低自己的辈分。
是以,眼下这声爹娘,她喊得很是自在。
杨大栓回过神来,笑着荡漾起一张野兽脸,牵起媳妇和女儿的手,往家里走去。
千边走边想,杨大栓长得这般凶恶,日后若能随了这份长相该有多好。
到那时,不必魔功震荡,便可尽显我魔霸气。
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又睨了妇人一眼,暗暗祈祷千万别长成沈梨花这副样子。
次日午后,千伏在杨栓子背上来到祠堂。
几位族老正堆着笑同一位男子说话,言谈间多是小心翼翼的热切。
千半抬起头打量,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十分俊朗,肤色如玉,气质出尘。
一身紫色金边的华服泛着哑光,难掩贵气,只是说话间无喜无怒,自有一股傲然气度。
“恒公子,她就是儿。前些日子在山里摔了下去,至今腿伤未愈,所以才让她爹背着进来。”族老小心解释,生怕降低了孩子在主家眼中的分量。
杨子恒的目光轻轻落在千脸上,点点头道,“把孩子放下吧。”
杨大栓绷着脸,有些紧张地将千放在椅子上,忐忑地站在她身边。
“将药膏抹在伤处,两日便可痊愈。”
杨大栓怔愣半晌,还是族老看不过去出声提点,才小心翼翼地接过。
“多谢公子。”
他生来嘴笨,又因长相凶恶,一向不得兄弟喜欢。
眼下见到这般贵气的人物,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轻柔地为女儿上完药,低声将手里的药盒递还回去。
杨子恒摆摆手,又令他手足无措起来。
千适应着孩童的身份,声音软糯道,“多谢公子。”
“我叫杨子恒,按族中规矩,你暂且唤我一声恒公子。”
“千见过恒公子。”
“孩子灵秀,资质上佳,今日便随我前往族地。你有什么想和家人说的,抓紧时间吧,下次回来不知是何时。”
杨子恒顿了顿,又道,“是否还有一个五灵根的苗子,差人去通知一声,半个时辰后在此地出发。”
千想不到,此人如此着急,连一夜的时间都不留。
修炼之事她还没有想出办法来,到了仙修地界岂不是更难自由。
杨子栓则情绪低落地背着女儿回家,满心都是不舍。
然而仙凡殊途,再是不舍,终要一别。
半个时辰后,祠堂门口挤满了村民。
和昨夜不同,今日他们都是来看主家修士的。
黄龙膏效果极佳,千本就养得不错,此刻已能落地。
她回首看了杨大栓夫妇一眼,二人皆是眸子通红,纠结许久终是伏地行了一个大礼。
其实她对二人的感情颇为复杂,为着原身能够痛快地喊一声爹娘。
但对方给与自己的关爱宠溺,却令她有些压抑。
甚至几次,无意触到那些尘封的记忆,刺痛悔恨,不一而足。
不过,今日这一礼终是她该还的。
既是为的杨千,也是为了她自己。
原身已逝,占了她的肉身重新走入道途,乃是此生最大的机缘。
因此,她比原身更欠着杨大栓夫妇几分。
便是不为魔修嗤之以鼻的因果之说,光是白占两个凡人的便宜,说出去也丢了魔君的脸面。
“娘的儿,独自离家,一定要好好修炼,听族中长老们的话。若是有空……”
沈梨花扶起女儿泣不成声,她与杨大栓成亲八载,只得了这一个女娃娃,自然是如珠如宝地护着。
若是女儿没有仙缘,他们原是打算招婿的。
杨大栓凶狠却憨厚的黑脸别扭至极,那抹不舍的离别硬是含在眼中,化在嘴里,唯恐泡软了女儿修仙的决心。
千起身甜甜一笑,嗓音软糯,“爹娘是舍不得我吗?待女儿修炼有成,会尽快回来看望你们。”
杨子恒长袖一挥,带着二人上了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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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日,千与周安在杨子恒一丝不苟的教导下,日日重复着修士礼仪。
杨家作为修仙世族,又是皇族出身,礼仪至关重要。一坐一站,一静一动,一语一笑都要分毫不差,尽显贵家风流。
“本君修炼一万五千载,从未听过修士先学礼仪的怪道理,也不知周安那傻小子学得怎么样了。”
千瘫在床上,睡姿懒散,想到主舱内的小少年,喃喃自语。
周安就是那个五灵根的孩子,今年十二岁,已经开始知事。
据说杨公村乃是杨氏一脉被放逐的俗世凡人,村里难出有灵根的孩子。
既是被放逐,主家给的支持自然也极度有限。
杨公村慢慢扎根之后,开始与邻村通婚,人口逐渐复杂起来。
周安一家便是这个时候搬来杨公村的,听说他爹与族老是旧识,这才在村内立户。
杨氏主家的事情,他爹也曾听族老在酒后提过几次,心中自然是有想法的。
奈何开祠堂测灵根耗费不少,通常十年才会开一次。
若有幸测出身具灵根的孩子,主家会送来一笔打赏,倒也不必心疼测灵根所费。
只可惜,凡人生有灵根的机会不过万分之一。
许是杨家血脉的缘故,隔上三五十年,总能测出几个伪灵根的孩子。
伪灵根是指四灵根或者五灵根,这种资质吸收灵气的速度十分缓慢,多数难以筑基,只比凡人多出几十年寿命,极难有大的造化。
这种资质的孩子多是被送进族地当差,或者培养起来照顾家族营生,运气好的也能谋个管事之类。
周安的未来若无大造化,便是按着这条路走。
即便如此,也比在杨公村内做一辈子农户强得多。
那一日,他测出灵根,当真惊呆一众杨姓族人。
而这些人是羡是妒,都不在他心上。
第七章 周安被劫
云雾潮涌。
飞舟越过连绵山峰,溪流蜿蜒,城池村镇,距离扶风城不过半日。
千贪睡之际,忽然被一阵剧烈晃动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人却被一股柔和之力抛出飞舟,落在一棵三人高的大树上。
“啊!”一声尖叫从天而降。
千瞥了一眼,上方的周安被稳稳挂在树枝上,小脸煞白。
紧接着一道青光罩在二人一周亮起,显然是件防御法器。
“茅山二怪,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杨子恒踏剑立在半空,冷脸怒道。
体态妖娆的美艳女修懒洋洋地靠在男修怀里,挑着细长眉眼,红唇浅笑道,“恒公子不愧是出身皇族,便是生起气来也那么好看,教奴家好生心动。”
“嗯?!”满脸络腮胡的男修吃醋地看着她,嘴上问道,“燕儿昨日还说我好看,今日怎么就变成那小白脸了?”
凌飞燕捂嘴嗔笑,眼神勾着男修道,“你这傻子,连这种醋也要吃,奴家就是想占点便宜罢了。”
百立峰哼了一声,“莫占他人的便宜,要占也得占我的。”
“真拿你没办法。”凌飞燕嗓音轻柔,如情丝连绵,哄得百立峰顿时愉悦起来,眼角余光却勾着杨子恒不放。
“姓杨的,上次你使诈抢走星澜玉环。今日我便是来找你讨要的。”百立峰语调转冷,叱喝一声。
杨子恒半点眼神也不分给二人,冷声道,“本就是你技不如人,今日还敢来我杨家境内撒野,莫不是这一百年的好日子让你二人昏了头。”
百立峰大怒,“杨子恒,别以为你们杨家了不起。一个破落世家,有什么好得意的。”
杨子恒仍是面不改色,只袖中的双手紧握,显然是动怒了。
“哈!实话告诉你,今日我既然敢来,便是有所依仗。你们杨家横行千年,如今也活该被人收拾。”
“少说些不明不白的混账话,要打便打。莫非茅山二怪的名头都是嘴上吹出来的?”
凌飞燕按住蠢蠢欲动的百立峰,娇笑道,“恒公子莫要动怒,我二人也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只要你今日让我带走那两个小娃娃,我便保你毫发无伤如何?”
杨子恒这才挑眉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回道,“做梦。”
百立峰拉开凌飞燕的玉手,飞身上前,“你个小白脸,今日就让你知道我黑曜刀的厉害。”
杨子恒手持银色长剑,迎面而上。
“铮……”刀剑相击,二人错身而过,只留两道灵气在空中炸开。
“好厉害!”周安挂在树上,摇晃地枝丫上下动荡,语气无比兴奋。
发现这圈防护光幕的厉害,他早已没了初时的恐惧,反而兴致勃勃地观战起来。
千无奈地摇摇头,这傻小子没听见凌飞燕说话吗?
眼下竟还有心思起哄,若是被二怪带走,不知落得什么下场。
她可不信,杨家的对头掳走他们会有什么好的心思。
那边百立峰与杨子恒已拆了十数招,二人都是筑基修士,靠的不过是灵力充沛与法器高低。
依千看来,杨子恒的胜算很大,剑锋直指,迅如闪电。
虽比不上正经剑修,威力却比百立峰的黑曜刀强上许多,难怪他毫无退色。
“呵呵。”娇笑声由远及近,凌飞燕忽然靠近,吓得树上二人齐齐一抖。
千尚能稳坐在树干上,周安却从枝头摔了下去。
“啊!”惊叫声戛然而止。
眼见防御罩被破,周安被掳,千跟着紧张起来。
“星澜玉环!”
只听上方传来百立峰的怒吼,三人齐齐抬头。
一道蓝色灵光闪过,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落在千身上。
千一愣,中品防御灵器?
这对筑基修士而言可是件难得的宝贝。
凌飞燕转过头盯着树上的女娃娃,声似冷钩,“他竟舍得在把玉环用在你身上,看来是个好苗子,真是可惜了。”
千无视之……
倒是周安那羡慕不定的眼神,以及面上不合时宜的羞色令她震惊不已。
喂,小兄弟!现在是贪恋美色的时候吗?
就算凌飞燕体态妖娆,香风四溢,你也看下时机好吗?
马上就要被人抓走,你怎么半点不害怕啊?
千感叹少年的早熟,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一身红衣的女修。
这凌飞燕美则美矣,却也不至于祸乱心神吧。
小孩子没见过世面,果然要吃亏啊。
眼下只能指望杨子恒了!
“砰!”一声巨响,百立峰被摔在平地之上。
“峰哥你没事吧?”凌飞燕娇呼一声,袖中射出一卷红丝捆住周安,往地上飞去。
千看向半空,杨子恒仍旧神色从容,持剑而立。
“恒公子,今日一战,是我茅山二怪输了。只不过你这杨家小儿却得随我回去交差,后会有期。”凌飞燕架起百立峰,抓着周安遁器而去。
杨子恒神色冷漠,仍是未动分毫。
千心中纳闷,却见他身形晃动,貌似负伤。
也不知那凌飞燕怎么想的,竟然就这样离去。
杨子恒收起长剑,撤回星澜玉环,服下一枚疗伤丹药,带着千迅速离去。
路上他一言不发,踏着飞剑往扶风城疾驰而去。
千忍耐着沉默,周安被掳走并不仅仅是因为杨子恒负伤,更多的还是资质问题。
若他是单灵根修士,今日便不会被杨子恒放弃。
至于杨子恒,一个五灵根的孩子又怎么值得他拼死一战呢?
况且周安与杨家还谈不上血缘之亲。
尽力一战,已是足够。
千一贯冷漠,更不会因此指责杨子恒,认为他冷情冷血,毫无道义。
毕竟,修道界还是熟悉的味道。
扶风城外,二人抬眼望去,四丈高墙静静竖立,灰色砖缝间填着青苔,被日光晒得久了有些干瘪。
此刻朱色城门大开,两列守门官兵盘问着出入的百姓。
这堂堂杨氏族地,竟如俗世城镇一般,丝毫不露仙家迹象。
杨子恒目光落在城门口,冷硬的神情些微化开。
“杨家出身皇族,朝代更迭千年而不衰。许是天道庇佑,族中子弟仙缘不断,后来更是衍生出各地分家以及血缘稀薄的俗世村落。到了今日,主家早已不管前朝琐事,扶风城的百姓多也不晓得杨家修士。不过俗世有难解之事,皇帝仍会求到外廷,挂在任务堂中。”
第八章 抵达扶风城
修仙族地隐在俗世什么的,实在令人费解。
虽说修士受天道法则限制不能杀害凡人性命,但仙凡有别,这般黏黏糊糊的作态,终究落了下乘。
“日后出入扶风城切忌暴露修者身份,这是我们与皇帝定下的规矩。”
“小辈明白。”
杨子恒神色欣慰,抬脚进入城内。
城墙内一片喧哗热闹,目之所及尽是摆摊吆喝的画面。
千从魔界落入凡间,空气中热闹的混杂气息,令她有些不适。
微微失神的片刻,街道好似被拉得很远,记忆深处模模糊糊冲出一个矮小的影子。
她跌跌撞撞地从拐角跑过,欢颜无限。
千陡然回神,低头哂笑。
魔君也好,上仙也罢,最初都不过是万千凡人中的一个,藐小脆弱。
尸山血海,道途难测,这一回,谁也别想让她摔下来!
几个呼吸间,神色再度恢复成八岁稚儿的模样。
扶风城作为杨家族地,同样是俗世皇城,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杨子恒施了一个障眼法,带着她从人群中穿过,拐至一处僻静弄口。
千没有修为,神识无法动用,自然察觉不到灵力波动,只是凭着修士直觉,大概晓得这里被下了禁制。
果然,杨子恒双手掐诀,解释道,“此处乃是族地入口,若是凡人靠近,便会产生想要离开的念头,越过此处才算到了修仙界。”
话音落下,青色灵光破开禁制,灵气扑面而来,二人已身处杨家坊市之中。
禁制之内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宽敞的道路两旁店铺林立,修仙物资琳琅满目。
千目之所及,往来修士多为杨家子弟,衣襟旁绣着一片龙鳞。
日光洒下,有银色光辉闪动,想来是动用了雪蚕丝之类的灵物。
修道界中,无论仙魔,修仙世家多以血脉论贵贱,族中资源也多偏向嫡系一脉。
当然,旁系分家子弟中不乏资质优异者,可破格升入嫡系,同享极优的待遇。
家族庞大些的,会将族中子弟分阶,多按天、地、玄、黄、人、地、甲、丙等来区分身份地位。
奇怪的是,扶风城好歹也是杨家族地,竟然一眼看不出高下。
唯有杨子恒一人,腰间系着金镶玉的令牌。
千偷瞄了几眼,只见巴掌大小的令牌,外沿一圈包着金边,内置雪白灵玉。
令牌中央刻着浓黑的“地”字,想来他在杨家身份不低。
胡思乱想间,二人已走过两条街道,远远看见二十米高的朱色宫门下守着四位修士。
“见过恒公子。”
杨子恒点点头,信步走入宫内。
杨家族地俨然是一座华丽皇城,雕栏玉砌,飞檐红瓦,如俗世皇宫一般分为内外廷,由数条小道交错贯穿。
一进宫门,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街道有着天壤之别。
此处若非有中小型灵脉,便是设有大型聚灵阵。
前者倒罢了。
若是后者,光是维持阵法就得要一大笔灵石,除此外还有族中子弟修炼下发的月例。
这样的财力非修仙大族不能负担,不过那百立峰又为何讥讽杨家是破落户呢?
依千来看,杨氏作为修仙世家,分家众多,又能将族地安置在俗世之中,显然财力不俗。
心头绕着疑问,脚下不停,跟在杨子恒身后。
“见过恒公子。管事堂收到传讯符,得知公子今日归来,特命小辈在此等候,此番多谢公子援手。”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修士迎上来,恭敬施礼。
“无碍,前几日刚好路过杨公村,顺便带了回来,我自带她去三长老那里。”
“是,小辈这就回去禀告。”
杨子恒颔首,带着千进入内廷。
族地皇城占地极广,内外廷由一条碧波隔开,摇晃的索桥连着两头,隐在水雾中看得不甚清楚。
“碧波桥上设有禁制,金丹期以下修士禁止飞行,待走过此桥,便真正进入内廷范围。”
修道界中,不论大小城池,多数设有禁飞限制,当然这条规矩只针对低阶修士而言。
至于元婴修士,在凡人小界中已是巅峰的存在,自然不在此列。
走过碧波桥,周围的灵气愈发浓郁起来,脚下道路更加光滑平坦。
庭院内灵花锦簇,只是年份尚浅,未有多少药性,多是观赏所用。
穿过庭院,杨子恒停下脚步,“此处已过了禁飞区域,族地颇广,若是徒步需得走上几日。”
话落,二人再次上了飞舟,驶过重重叠叠的宫殿,山坡,药田,湖泊,往最深处的宫院飞去。
飞舟之上,杨子恒忽然道,“族地有两位金丹长老并一位客卿长老驻守,家主及其他长辈并不住在此处,现下要带你去拜访的就是三长老。”
家主与其他金丹都不在?
看来这族地,并不是杨家的重心啊。难怪外面的街上,没什么外来修士。
须知,无论门派或是世家,都需要雄厚的财力来维持。
除却灵脉灵矿等重要资源外,经营店铺同样是一大巨头。
因此,坊市中的流水便十分重要了。
换句话说,修道界中的大型坊市,往往都掌握在门派或世家手中,乃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收入来源。
而杨家坊市里多是族中修士,自然谈不上兴隆,倒有点过家家的意思。
杨子恒面上带着几分犹豫,试探开口道,“既进了族地,杨家总不会亏待于你,往后好好修炼便是。关于周安,你是如何想的?”
这是担心她怀恨在心?
“恒公子多虑了,爹爹说过,做人要知分寸,小辈都记着呢。”千一脸诚恳。
“嗯……”
这孩子看起来天真可爱,话也说得头头是道。可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有些没心没肺。
话说那周安好歹也是和她同出一处,怎么半点伤感都没有?
杨子恒摇摇头,心里嘲笑自己胡思乱想,加速往前飞去。
半个时辰后,眼前出现一座琉璃瓦宫院。
宫院极大,约莫有四五排屋子,三面环水,背靠矮峰,山峰上种着一片梅林,不知节气地盛放。
第九章 幽阳刀
昭阳宫是三长老杨清予的住处,气派自然不必多说。
宫殿四面环水,远远看去好似一座漂浮的圣岛。
琉璃飞瓦晶莹剔透,日光洒下,使得整座宫殿金光夺目。
碧色湖面仿佛一块上好的玉环,圈住正中的金殿。
水岸上,飞舟落地成烟,只闻守门宫人朗声行礼,“恒公子。”
杨子恒颔首不语,径直走入院内。
宫内花草精致有序,像是费了主人许多功夫,两侧各有小路通向后排屋舍。
杨子恒顺着主道走进最中间的议事厅。
一水的棕色家具,乃是千年沉香木所制,透着股宁人心神的暗香。
色彩鲜明的瓷器摆件高调陈设,脚下更是铺着汉白玉砖,到处都透着股世家贵气。
屋里两男一女端坐,同时看向二人。
即便千眼下没有修为,也能想象到三道神识从身上扫过。
于是她,挺了挺背,弯了弯腰……
“子恒见过三长老,药师傅。”杨子恒恭敬行了大礼,又与女修相互见礼。
中年男修穿着一身墨色滚金边华服,剑眉星目,神情颇为严肃,目中隐含一丝温情,“走了五年,可有什么收获?”
“小辈在漠河边缘历练多年,于修为心境上皆颇有助益。”
“嗯,如此甚好。”中年男修神色一变,“你受伤了?”
杨子恒垂首,“今日遇上茅山二怪,似乎是奉命而来。子恒不敌,另一个五灵根的孩子被二人带走。”
男修面色不改,“此事稍后再议,你且先坐下。”
待杨子恒落座后,他才将目光重新落回千身上。
“你便是杨公村的孩子?”
“是,千见过三长老,药前辈。”她对着二人施礼后,又转身对着女修行了半礼。
三长老欣慰点头,对着杨子恒道,“礼数教得不错。”
“千年纪虽小,但性子沉稳不失灵气,难得没有小姑娘的娇气与浮躁。”
“哦?”三长老似乎有些意外,目光重新落回千身上,“你上前来。”
千心下发虚,这老头儿应该看不出她的异状吧?
眼下修为尽失,要真被他断定夺舍,妥妥的死路一条。
这般想着,脚下就磨蹭起来。可再如何磨蹭,也拖延不了几步。
好在这位金丹老儿没有细究,只一道灵力打入她百会穴中。
软绵绵的身子里,顿时钻入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奇经八脉游走一圈,最后从眉心散去。
“资质上乘,如此高纯度的灵根比之天灵根也不差了,药老觉得如何?”
唤做药老的金丹修士长须白发,看似耄耋之年,通身却毫无死气。
修道之人,无论仙魔都有驻颜的本事,唯有修为停滞,寿元将近才会显出老态。
当然,世上之人品味各异,有些人喜爱万年如一的如画容颜,也有人钟爱仙风道骨的飘逸。
这位药老显然是位品味独特之人!
再看他与三长老之间相处随意,想来就是那位客卿长老。
修仙世家乃至门派之中,若有财力都会供奉一些客卿,如炼丹师,制符师,炼器师,阵法师。
这些人向来是修仙界尊崇的对象,其中不乏在家族门派的邀请下成为门客,享受月例供奉。
“木生火,清予今日叫我来,怕是别有深意吧?”药老眯着笑眼打趣。
三长老这才露出笑意,坦然道,“看来药老已经猜到了,火木灵根乃是天生的炼丹师,老夫恳请药老收她为徒,传授丹道。”
千愣在原地,压根没想到他会作这样的打算。
需知培养一位炼丹师要耗费的灵植数目巨大,说是用灵石砸出来的也不过分。
说穿了,她不过是个资质尚可,与杨家沾着点血脉关系的人罢了。
而且这点血脉远得可以忽略不计,单看扶风城的皇帝姓杨,杨公村的农户也杨就能看出,俗世算是杨家最远的一脉。
即便升入主家,与正经嫡系到底有着亲疏远近。
三长老这份心意,可说是大公无私了。
可问题是她私心于魔道,定下这样的师徒名分,实打实是种羁绊。
这老头儿莫非是在给她找事?
“清予之请原合情理,且这孩子的灵根确实适合炼丹。然修仙四艺除去资质,更需天赋兴趣。如今她尚未引气入体,分出精力在炼丹之上未必是好事。不若等她筑基之后,再考虑此事如何?”
三长老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勉强,“如此也好,便等她筑基之后再行决断吧。”
千暗暗松了口气。
“杨千,你出身俗世,算起来与我主家相去甚远。今念你资质殊胜,性情沉稳,特准入杨家地支,隶属嫡系一脉,日后行事务必以家族兴荣为先。望你今后勤勉修炼,得成大道。”
“谢过长老,千定当刻苦修炼,不敢懈怠。”
“三长老,说来千与主家还颇有缘分,她这一辈的姑娘不正好是千字吗?”坐在下首的美貌女修忽然出声,柔媚的笑意绽开,晃得千险些睁不开眼。
“意珊说的不错,杨家千字辈中倒有好几个拔尖的。”药老笑着接话。
三长老面上依然严肃,语气中却难掩愉悦,“想是天道眷顾,杨家终不会没落下去。”
说话间,他手心翻出一件法器,“此物唤作幽阳,乃是用千年寒山秘银与五阶火狐妖骨所制,威力极大。今日便赠予你了。”
千接过法器,低头打量。
短刀长一尺,宽四指,通体黑色,刃身绘着暗红阵纹,刀息锋利。
以她如今的**凡胎,尚不能把玩太久。
幽阳即明月,不似骄阳热烈,不比魔修酣畅。
于黑夜之中,朦胧皎洁,淡泊出尘,像极了别扭的仙修。
不过单从法器来看,倒与自己十分契合,火灵气浓郁霸道,斗法之中当是一大助益。
“多谢三长老。”
“清予如此,倒让我显得小气了。”药老笑着打趣,取出一只碧色乾坤袋,“都是些练气丹药,待你引气入体便能打开。”
“多谢药师傅。”
“往后你便住在青羡宫,好生修炼。意珊,你带她去吧。”
第十章 青羡宫
昭阳宫外,美人软声轻柔,“小千,论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十三姑姑。”
“十三姑姑。”千向来从善如流,何况是美人的要求。
湖边风起,杨意珊一身轻纱罗裙,绯红渐染,合欢锦绣,衬得雪肤皓眸,风华动人。
再加上那骨子里散出的柔情,教她轻易便看痴了去。
千做魔君时,最爱的就是好颜色的美人。
若是美人犯了错,也总比旁人多给上两分宽容。
这也是当初魔道男修偷偷出入魔君府上,却没有被府侍灭杀的缘故。
她这贪好颜色的毛病,曾被湟梁狠狠指责。
后来虽有心想改,无奈骨子里见不得美人伤心的念头总是跑出来作祟,渐渐地也就放任自流了。
横竖她也未曾因这毛病,耽误过正经大事。
杨意珊的容貌不算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但身上自有一种春风润雨般的亲和,又如冬日暖阳般和煦,令人心生好感。
可见,世间的美人总是各有千秋。
至于美人的标准,全凭一己欢喜。
如凌飞燕那般娇媚的她也见过许多,比之更加灵动,刻骨入心。
换言之,美人在骨不在皮。
青羡宫位于内廷北部,从高处望去好似一只云雾中漂浮的葫芦,屋舍楼阁掩映在繁花绿草之间,隐约可见两抹嫩粉色娇影在藤蔓挂叶下走动。
越过宫殿望去,一整片葱翠绿林铺满葫芦底部,潺潺溪流如玉带般穿梭于绿林之中,美不胜收。
“青羡宫原是青羡真君的住处,自他离开后便一直空置着。真君是单木灵根,所以此处木灵旺盛。”
千脑袋一歪,状似天真地问道,“那真君去哪里修炼呢?”
杨意珊目光微黯,“八百年前,真君因事外出,自此再未传回消息,族中至今仍在打探。”
修士外出遇难被困或殒落再正常不过,若是寻常人早也就放弃希望。
只不过对方是元婴修士,寿元长些,族人依旧抱着希望也是情理。
“原是如此,真君法术滔天,自会逢凶化吉。”千不免俗地说上一句讨巧话。
美人盈盈一笑,堪比花娇。
“如今你尚未筑基,宫内管事暂且作罢,只从外廷找两个练气修士来打理庶务,你看如何?”
“依姑姑所言。”
杨意珊点点头,又道,“宫里已有侍女二人,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只是凡人易老,她们往后的去处你需留心。”
练气修士尚不能辟谷,千年纪又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族地当差的凡人多半也和杨家沾着亲,到了差不多的年纪,自然需要放出宫去。
千一一应下。
二人说话间,远处遁来一道红光,转瞬落在青羡宫门外。
来人是一男两女,男修貌逾不惑,身材圆润,面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只那对眼睛透着精光。
他身后站着两位女修皆着翠绿宫衣,约莫十五六岁,齐齐施礼。
“小辈见过意珊姑娘,千姑娘。”
“杨老怎么亲自前来?”
杨东鹤殷切笑道,“方才收到昭阳宫的传讯符,得知有姑娘入住青羡宫。便紧赶着从外廷选了两个人过来,也好在天黑前赶上侍候姑娘。”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笑容放大,“这位就是千姑娘吧?咱们杨家的小辈可越发了不得,不仅资质奇佳,就连容貌也是一等一的水灵。”
杨东鹤是杨家的老人,出身旁系,在族里说话办事很有一套。
无奈千的神魂并非是个八岁女娃,他这番讨巧也算是落空了。
倒是杨意珊笑道,“管事堂的效率越发高了。二人都叫什么名字,先前在哪里当差?”
“回意珊姑娘的话,小辈纪茯苓,主修木系法术,原先在外廷侍弄灵田。”
纪茯苓身材娇小,看着不满十五,容貌倒是娇俏可人,低头敛语时仿若雨后白莲,端得楚楚可怜。
与她比起来,另一位女修便着实魁梧了些。
身形高大如成年男子,脸蛋却稚嫩圆润,倒是一双眼睛水润幽黑,添了几分女子风情。
“小辈苗小溪,原先也在外廷灵园当差,木系法术与水系法术都会一些。”
杨意珊目光犹疑,“你是体修?”
苗小溪面上一红,幽黑的眸子垂下,嗫嚅道,“小辈乃是法修,只因幼时误食了一株灵草,才有如今这副体态。”
女儿家自然爱美,无意揭开她的伤心事,杨意珊自觉唐突,忙道,“你这般也很好,修士修炼重在修为,容貌皆是外物,你看着……也很可爱。”
千抽了抽嘴角,美人要是不加上最后一句,这番安慰多少还是有些说服力的。
唉,这位苗姑娘怕是要伤心了。
然而,苗小溪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闻言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多谢意珊姑娘,小辈的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杨意珊沉默,直接看向千,“你觉得如何?”
千眯着眼,笑看二人,像是没什么主意的样子。
可隐隐地,又让人觉得她身上有股捉摸不透的气势。
杨东鹤暗骂一声,七八岁的小屁孩能有什么气势,一定是假象!
“千姑娘,她们二人都是从灵园出来,最是擅长打理灵植。你这青羡宫花草繁多,再合适不过了。”
千状似懵懂地犹豫一番,继而扬起一抹笑。
“既然如此,便留下吧。”
这老狐狸分明是收了贿赂!
也罢,只要她们好好做事,莫行欺上背主之事便可。
至于贿赂管事谋求去处,原就是低阶修士会做的,无关对错。
“属下谢过姑娘。”二人盈盈一拜,站到千身后。
苗小溪这样魁梧的妹子千娇百媚地行礼,千总觉得有些眼睛疼。
杨东鹤见她痛快收下,心道果然。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心机,就算仪态端庄些,也是两三日的教导罢了。
“千姑娘,地支子弟尚未筑基之前,月例都是二百下品灵石,丹药、衣食则依照标准发放。至于宫内的练气修士以及凡人侍女的月例,则是由各宫自行支出。”
杨意珊提点道,“练气修士的月例一般是二十块灵石,凡人领的是俗世金银,其他按照你自己的心意便可。”
第十一章 书山院
上一世,魔君府的庶务全是湟梁帮忙打理,千几乎是个废物。
不过,这么个小小的青羡宫,她还是有自信的。
“谢姑姑提点。”
“千姑娘,天色已然不早,青羡宫一直有侍女打扫,可直接住下。至于今日的晚膳便从管事堂送来,从明日起由宫内自行解决可好?”
“劳烦杨老。”
杨意珊又叮嘱几句,交给她一只粉色乾坤袋,同杨东鹤一起离去。
千领着新来的二人,走进主殿。
主殿分为正厅,侧厅,丹房,卧房及书室。
一入正厅,她立刻斜坐在上首的位置,姿势懒散,和方才那位仪态端庄的姑娘截然不同。
纪茯苓见状,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很快低下头。
凡人侍女突闻新主入住很是惶恐,走进来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稍稍安下心来。
“奴婢明珠,见过姑娘。”
“奴婢彩霞,见过姑娘。”
二人齐齐施礼,声音划一。
千坦然受了,软声软语地开口,“你们的处境我心里有数,日后好好当差,必不会亏待你们。”
二人悄悄松了口气,这位姑娘看起来还不错。
“你们先下去吧,晚膳送到偏殿去。”
“是。”
“苗小溪?”
“属下在。”苗小溪立刻应声,神情些微忐忑,看起来是个实在的性子。
“你来族地多久了?”
苗小溪猛地松了口气,哥哥为这份差事花了不少灵石,自己绝对不能搞砸!
“属下本来是邻近小城中的散修,因为哥哥在族里得管事看重,三年前就把我带了进来。我是五灵根资质,主修水系法术。可是那会只有灵园的差事空着,所以特意修行了木系法术。修炼三年多,修为是练气一层。”
“嗯……”
刚才就觉得苗小溪性子直率,却想不到直率成这副样子。随意问了一句,就跟倒豆子似地说个不停,也不知那位哥哥操了多少心。
不得不说,千无意中真相了。
苗小川在杨家混了十年,在外廷也算有些人脉。
苗小溪是他二十五岁那年冒出来的,虽然爹娘感情一直很好,但关于他娘老蚌生珠这件事,他一直保持怀疑的态度。
甚至暗自猜测,苗小溪是他们从路边捡的,只因长得可爱些便抱回家来。
不错,苗小溪没有误食灵草之前,实际上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不过体型的改变并不是致命的,自家妹妹这耿直的性格,天真的想法才真真要人命。
或许在俗世凡人家,她这样算得上可爱,可在修道界却轻易就能被人坑死。
为此,苗小川不知躲过多少次明枪暗箭,赔了多少灵石。
眼下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肥缺,这才求上杨东鹤硬把妹妹塞了进来。
千轻咳一声,看向纪茯苓。
“属下出生于扶风城,偶然与族中前辈相遇,继而测出灵根,被带进族地。”
千挑了挑眉,在毫无修道背景的情况下,遇上修士,继而测出灵根,气运倒是不弱。
接着随意问了几句,打发二人离去。
眼下她虽是一宫之主,但毫无修为,她们心中多半不服。
尤其是纪茯苓,练气二层的修为,以十五岁之龄,五灵根之资,也不算弱了。
啧……真是麻烦。
晚膳过后,千洗净一身尘埃。
热气蒸腾间,连日的疲惫渐渐消散。
主殿卧房布置得贵气雅致,地上铺着暖玉,千年香桂打造的木床,桌椅,矮柜。
许是考虑到新主人的年纪性别,帐上挂着一圈樱红色纱幔,香炉内烟雾袅袅,一室清甜。
锦被里,千发愁着修炼之事,片刻后却挨不过睡意,渐渐沉下眼皮。
昼夜交替,窗色渐明。
清晨花径小道,露珠一点点消散,千换上一身法衣,带着苗小溪出门。
书山有路勤为径。
据说杨家仙俗未分之前,文昌武盛。
书院武楼遍布天下,百姓崇文尚武,堪称盛世。
故第一位元婴先祖开辟族地后,以书山院为名,囊括丹符器阵武经楼,供族内子弟修行。
千作为嫡系子弟,可直接进入书山院启蒙修炼。
“姑娘你累不累,属下来背你吧?”苗小溪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自告奋勇道。
“不必,还有多远?”千摆摆手,努力平复胸腔内翻涌的粗重气息。
“再走一刻钟就到了。”苗小溪怯怯地守在她身后,想着自家姑娘的性子还真倔。
千抬手擦了擦汗,眼中露出一些苗小溪看不懂的恼怒。
这不争气的身子,简直弱到难以想象。
杨大栓也太娇惯女儿了吧,不说干农活,就连多走两步都带喘的。
真是耽误时间。
唉,想当初自己御气飞行,瞬息可至,眼下竟落得这副田地。
过了一会儿,千才发出一声认命的叹息,“走吧”。
“姑娘,到了!”苗小溪开心地喊道。
千直了直腰,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书山院在内廷中部,占地极广,终年被白雾缭绕,看着仙气十足。
院中丹符器阵武经楼各自分开,其中以经楼最为显眼。
弟子启蒙听道,阅读书籍,查询功法皆在此处。
“姑娘,前面就是经楼。”
顺着苗小溪手指的方向望去,五角黄色琉璃瓦尾部飞翘,在日光下剔透发亮。
经楼高四层,门匾字迹龙飞凤舞,望一眼就叫人深陷其中,分明是用了灵力。
千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眼下她的神魂被禁,神识同样无法使用,看不出那字有什么玄机。
二人前后走进经楼,立刻有身着蓝衣黑边的修士过来问话。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千晨起穿上管事堂送来的法衣。
浅黄色及地宫裙,大团锦簇凤尾花铺满裙摆,衣襟用金色丝线绣着三片龙鳞,腰带上系着一块“地”字玉牌。
杨家裁制的衣裳,皆以龙鳞为记,想来是出身皇族的缘故。
嫡系绣着金色龙鳞,旁系则是银色。
依照龙鳞的数量,分别为天、地、玄、黄四支。
千见到三长老的衣襟上,乃是金色四片,正是天支的标记。
眼前的男修看不出修为深浅,但衣襟上绣着单片银色龙鳞,多半是练气修士。
第十二章 修为始练气
“请问姑娘在家时可曾启蒙识字,关于修炼了解多少?”
“我出身俗世杨公村,三岁识字,修炼一事分毫不知。”
“既如此,姑娘上二楼初引阁便可。阁内另外设有聚灵阵,可供族人引气入体。族地所有修士,皆在此处入道。”
“多谢梁道友。”
梁维惶恐,连忙道,“当不得,姑娘直接唤我名讳即可。”
此人在内廷经楼当差,虽系旁支,但毕竟是个练气修士。这般礼待一个凡人幼童,可见家族内嫡旁尊卑之严苛。
“在下面守着,不必跟来。”
留下苗小溪,千迈着小短腿蹭蹭上了二楼。
这会儿时辰尚早,初引阁内已坐了十几人。
她刚刚走进屋内,空气顿时一静。
十几个孩子忽然开始你推我让,紧接着齐刷刷往后挪了几排,硬是在前方空出一大块地方。
迎着一波目光洗礼,千一脸淡定,十分从容地坐到前排空位上。
修道界的孩子懂事啊!
七八岁就晓得人分九等,只看衣着就知道利害关系。更晓得,结识一位身份贵重的公子姑娘,百利而无一害。
“我叫秦喜,从平坦分家过来,姑娘怎么称呼?”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容貌仍旧十分稚嫩。
“杨千。”
“千姑娘,我在外廷管事处打杂,日后若有需要跑腿的事情,不妨来找我。”
千笑笑,“那便多谢了。”
秦喜格外直白地示好,心思表露无遗,倒也不令人反感。
许是他年纪还小,身上未有杨东鹤那般的油滑之气,便是讨好也显得直接可爱。
说话间,屋里走进一人。
白底青衫,发髻缀着同色绸带,嘴角含笑,显得温文儒雅。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我叫杨子衿,筑基后期,负责教导你们引气入体。”
杨子衿环顾一周,目光在千身上略作停留,很快移开。
“引气入体的法诀乃是最温和的《入道经》,可修炼至练气大圆满。”
千盘坐于蒲团上,肆意打量。
温润如玉,儒雅无双。
气质倒是接近儒修,却又隐含着几分锐气。声音清澈,如泉水叮咚,令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
仙魔入道大同小异,最值得一提的便是道心。不过,对于低阶修士而言,暂且不必纠结这个。
杨子衿解说完《入道经》的功法,着重提出引气入体时会碰到的各种状况。
多数人听完后,皆是兴致勃勃,恨不得立刻开始修炼。
于是乎,十几个孩子开始日夜不停地蹲守初引阁。
千自然是不同的,杨子衿前脚离开,她后脚出了经楼,紧赶慢赶地回去用膳。
午后,青羡宫主殿。
原真君的住处,灵气之浓郁自然更胜初引阁。
千却陷入犹豫。
对于她来说,修魔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且不说她偏爱魔道,就是功法、心得之类的也是现成就有,而且都是天阶的。
可依杨家现在的情况来看,她要是胆敢露出一点魔气,怕是立刻就死无葬身之地。
唉……虎落平阳,命途多舛啊。
再是无奈,也必须认清现实。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修炼,等有了修为外出游历时,再考虑散功重修。
说起来,大部分凡人界中,魔修和仙修都是吸收灵气入体,根据功法不同,在体内转化为魔气或灵力。
有些凡界比较特殊,魔息厚重,引气入体之际便可直接使用魔气。
至于灵魔界修士,自然有精纯的天地魔气可供修炼。
千闭上眼睛,收敛心神,迅速进入清明状态。
低声吟诵《入道经》法诀,身体慢慢融入空气,皮肉与经脉一体,彷佛在卧房中淡化隐去。
头顶的照明石暗下,屋内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红色光点自黑暗中出现,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无数颗光点飘荡在空中。
光点分红、黄、青、蓝、金五色,仿若有灵智一般,似那芦苇间的萤虫顽皮嬉戏。
千冷静如斯,不急不缓地运转功法,引得红青二色光点不由自主地没入体内。
灵气甫一入体,便一发不可收拾。
法诀继续运转,整个青羡宫的灵气飞速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灌入体内。
灵气之盛,甚至在她丹田处形成一个急速的漩涡。
穴位被强行打通,经脉不断拓展,带来难以言说的疼痛。
千闷哼一声,任汗水夹杂着污渍流下。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把握灵气运转,借着这股东风极力拓展经脉,日后的好处一言难尽。
“噗”的一声,屏障已碎,神识不由自主地外泄。
千心中一凛,所幸神识禁制十分牢固,外泄三百米后再难进半步。
凤眸微睁,脱口道,“什么破典籍!”
说好的筑基之后再次加固就行了呢?刚才的神识外泄是什么鬼?
心里顿时产生一种危机感,暗恨偏门杂记不靠谱,也不知道坑死过几个人。
神识内视,识海内飘浮着一片紫色禁制,符文闪着微光,隐隐可见一丝细小的裂缝。
练气一层的神识应该是三十米,而如今堪比练气大圆满的程度正是因为这条裂缝。
庆幸的是,禁制的大部分还比较牢固,一时半会儿应该没有成为肉酱的危险。
千深吸一口气……
心里有一种大骂贼老天的冲动!
吐气……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体内的灵力忽然开始暴动,这是突破之后未加巩固的缘故。
千收敛心神,《入道经》带动灵气运转一周天,才算彻底完成引气入体。
踏出修仙第一步,与上辈子突破练气后好像没什么区别。
同样耳聪目明,精神奕奕,丹田一股热意,似乎有种不了解的力量隐在体内。即便是原主那副娇弱的小身板,也脱去往日的疲惫乏力。
“小溪,抬水来,我要沐浴。”
修士能够使用清尘术,但她毕竟只是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妥妥的需要热水。
“恭喜姑娘进阶练气。”苗小溪与纪茯苓守在门口,齐声施礼。
千摆摆手,“臭死了,快把水拿进来。”
苗小溪高兴地应了一声,拎着两桶热水冲进屋内。
第十三章 焚殇诀
纪茯苓守在门口,低眸敛语。
一日完成引气入体,怕是族地里所有的公子姑娘都比不上吧……
而且动静如此之大,同阶之内又能寻出几个。
要知道修士每一次进阶,丹田与经脉都会随之拓展。资质越好,体内所积蓄的灵力也就越多。
斗法之时,后继无力乃是大忌。修士若是灵力枯竭,便如同凡人一样。
她丹田内的灵力之充沛,不知有多骇人……
想到这里,纪茯苓交叠的双手不由紧握。
沐浴之后,千挥退二人,取出三只乾坤袋。
粉色乾坤袋是杨意珊所赠,她没有留下筑基神识,只需轻轻一扫,便可见袋中之物。
这是一只墨色阵盘,有防御和聚灵两种效果。阵盘中央有一处凹槽,正是放置灵石的地方。
十三姑姑果然人美心善,这样的阵盘放到坊市中去,少说也得三百下品灵石。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心肠都坏不到哪里去!”千没什么原则地总结了一句。
虽说突破之后,她也能布下简单的防御阵。但布阵需要阵旗之类的灵物,实在麻烦,哪有阵盘直接好用。
接着打开管事堂送来的白色储物袋,里面正好有二百下品灵石,一瓶养气丹,一本基础五行法术以及一本《风杨剑法》。
基础五行术囊括轻身术,清尘术,火球术,土遁术,缠绕术,引水诀。
这几项法术在各大坊市皆有出售,价格中等。
千粗粗翻看一遍,与魔道法术大同小异,遂放在一边。
倒是那本《风杨剑法》,像是杨家家传剑诀。
她并非剑修,以前的乾坤戒中也收着两把极品宝剑,斗法时使来格外威能赫赫。
这本剑诀,以剑气如风取胜,路子十分蹊跷。
若是由风灵根的修士来使,自然是如臂使指,锦上添花。
可杨家哪来的风灵根修士?
放开剑诀,注意力转到灵石上面,瞬间满心欢喜。
在她飞升灵魔界之前,灵石可就是唯一的货币了。
抓起一把亮晶晶的石头,快速收进乾坤袋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寒酸。
养气丹是练气修士服用的丹药,能够增加修为,辅助修炼。
族里给的丹药品质不错,三颗都是中品丹药,颇为难得。
至于上品,想必那客卿长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般想着,又打开最后一只碧色乾坤袋,正是当日昭阳宫内药老所赠。
“下品养气丹,下品补灵丹??”
千顿时一愣,随即骂道,“这老匹夫莫非是欺我年幼无依,尽拿些下品丹药糊弄我?”
想起昨日他推脱收徒的说辞,当即冷笑,“老东西!”
随手将两瓶丹药扫进乾坤袋里,又把旁边的幽阳刀收好,扬手打开防御阵。
一夜无梦,神清气爽。
晨光熹微,青羡宫门口走出一矮一高两道人影。
今日本该纪茯苓当差,可她一大早却不见人影。
苗小溪立刻自告奋勇,跟着千出门。
二人走入经楼,梁维立刻迎了上来。
“十六姑娘,你…你突破了!”
这速度真的只是双灵根吗?
千莞尔,“运气好罢了,我那青羡宫灵气又浓郁,突破自然容易些。”
梁维愈发叹服,十六姑娘小小年纪不仅进阶奇快,而且不骄不躁。
假以时日,怕是会成为同辈第二人!
“十六姑娘果然天资卓绝,今日衿公子来得早,姑娘可是先去初引阁?”
“自然。”
千打算与杨子衿说一声,安心闭门修炼,也好早些出门历练。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奶娃娃,修炼之余还得花费时间学习修仙四艺。
走上二楼,初引阁内一片安静,十数人盘坐于蒲团,闭目苦修。
千不动声色地走到杨子衿身前,席地而坐。
一道蓝色灵光亮起,将二人说话的声音隔开。
“你突破了。”
“是,特来辞别衿公子。”
杨子衿笑得温和,“不必如此拘束,按辈分唤我一声七叔叔便好。”
“七叔叔。”千从善如流。
“如今你已引气入体,这是三长老为你备下的功法,唤作《焚殇诀》。”
“《焚殇诀》?”
“不错。”杨子衿正了正神色。
“修士所修炼的功法依据灵根而定,灵根又分金木水火土五行,此外更有冰风雷变异灵根。此种灵根乃是万中无一,术法威力更胜五行单灵根,万年难出其一。今日先撇开不讲,且说说你的火木灵根吧……五行灵根相生相克,木灵生火灵。你的灵根若是运用得当,绝不在单灵根之下。经楼所藏的功法中,唯有这部《焚殇诀》最合适你不过。”
“名字听着倒是有些霸气。”千低语道。
应当是煞气吧,杨子衿睨了她一眼,勾唇浅笑。
“这部功法听着确实有些煞气,实则是本正正经经的仙修功法。据闻修炼此功法的修士,最初是个佛修。后来不知因何缘故改做仙修,在金樽界也曾是声名赫赫的人物。那修士正是火木灵根,与你十分契合。”
千认真点头,面上一片赞同,心中却大呼冤孽。
这功法又是佛修,又是仙修的,全是她的对头!
尤其是那群秃驴,每次见面即便不动手,也要冷嘲热讽几句。
毫无出家人的素养!
罢了,反正她迟早是要散功入魔的,眼下这点小膈应便忍了。
“还请七叔叔传授功法。”
“过程大概会有些不适,你且忍一忍。”
杨子衿提醒过后,双指并拢,一道蓝光没入千额间。
千闭上双眼,忽觉识海中闯入一点亮光,仿若烟火炸开,无数法诀充斥其中。
她细细整理一遍,将练气期的功法默记于心。
至于练气以上的部分,则被一层绿光锁住,神识无法探入。
千睁开眼睛,再次谢道。
杨子衿面色如常,心下却有些惊诧。
这部功法三长老传于他手之时,全然被封印住。即便如此,进入自己识海的刹那仍是有些不适。
可这孩子练气一层的修为,识海初开,怎得好像毫无感觉。
嗯……定是错觉!
实则千虽然封印了大部分神魂,但识海已开,广度远胜下界修士。
当然,这也极大地威胁了肉身。
第十四章 决定炼体
“往后你可自行决定在何处修炼,书山院时有丹符器阵的课程。每月十五乃是真人授课,嫡系子弟无需额外支付灵石。至于藏书阁,除却四楼珍藏,其余可随意翻阅。今日正好是十五,你杨晃叔叔筑基初期,已是难得的二阶炼器师。他有一肚子的游历典故,想来会让你大开眼界。”
千弯起眉眼,“听起来很有趣,谢谢七叔叔。”
修炼不急在一时,既然凑巧,了解一下此界的情形也好。
说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重生在哪一界。
都怪杨子恒,一路上尽说些没用的规矩,修仙常识倒是没说多少。
难不成性命垂危之时,求饶的姿势得体些就能保住性命?
走出初引阁,按着杨子衿的指引,很快找到授课的大厅。
这会儿杨晃还没来,屋内坐着近三十个练气修士,据衣着分辨,有嫡系亦有旁系。
这些人分坐两边,一派泾渭分明的样子。
“咦?好像新来了个妹妹。”一微胖少年最先按捺不住,与隔壁的姑娘低声说道。
那姑娘亦是面露疑惑,“果真是嫡系,怎么没听说过。”
“孤陋寡闻。”二人前排坐着一位长相冷淡,说话更冷淡的少年。
“她叫杨千,俗世来的。昨日听祖父提起,俗世出了个双灵根的女娃,子恒叔顺手带了回来。”说话的少年语气轻蔑。
“双灵根?那不是和你一样!”微胖的少年惊呼道。
这一喊,顿时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四周响起高高低低的声音。
少年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杨九胖你少咋咋呼呼!”
被唤作杨九胖的少年充耳不闻,满脸热切的笑意,凑到千身边。
“千妹妹,你这么快就引气入体了,算起来比五哥当年还早上半日。”
“哼!”某少年瞪了一眼。
千瞥了眼鼻孔喷气的少年,当即反应过来杨九胖口中的五哥是谁。
杨五哥年约十六,初露风华,任谁看了也要说句面如冠玉,谦谦君子。
可偏偏喜欢用鼻孔说话,真是半点都不讨喜。
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小胖少年珠圆玉润,憨态可掬,显然更加可爱。
“是啊,这位哥哥怎么称呼?”
杨九胖约莫十岁,圆润白皙的面庞浮上一丝羞郝,挠挠头道,“我叫杨迟钧,今年十岁,练气二层。”
“这位是大长老的孙子,与我们都是同辈。年十六,名迟玉。他同你一样是双灵根,如今已是练气六层的修为。”
杨迟钧一番解释,千才晓得几人都是同辈。
杨家男儿一辈以“迟”为名,女儿则是“千”。
不得不说,杨大栓给女儿取名,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五哥性子倔,当年他用一天半的时间引气入体,同辈中也算是第二人。如今被你赶超,肯定是面上无光,说不定昨日还被大长老说教了。”杨迟钧偷偷传音。
千了然。
前世她修的虽是魔修功法,但修炼功法可谓一通百通,引气入体不过小菜一碟。
只是这个原因,却不能为外人道。
且让他别扭着吧!
“这是千绮,与我同岁。排行十一,练气二层。”
杨千绮身如杨柳,长得比杨迟钧还要高一些。
小姑娘肤如凝脂,脸颊透着粉嫩,扎着两个发髻,兰花银蕊丝从头顶缀下,煞是灵动可爱。
千打量的同时,却听姑娘甜甜一笑,“十六妹妹长得真是好看。”
她立刻黑了黑脸,纤长的睫羽半遮,嘴角梨涡隐去,蹙眉回忆起家中的便宜父母。
待想到杨大栓棕熊一般的黑脸,心下安了几分。
现在还小,以后自然会越长越霸气的!
杨迟玉看着三人嬉闹,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不舒服,冷声道,“马上就开课了,还不坐下,成何体统。”
杨千绮热情地拉着千坐下,一副想要交心的模样。
约莫半柱香后,门外走进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修,看气势与杨子衿差不多。
男修身形高大,剑眉星目,络腮胡遮住半张脸,笑起来的时候豪迈十足。
不像个修士,倒像个俗世练家子,看着似乎是体修一脉。
然而,杨晃走的却是法修路子。
只是他常年炼器,幼时又是以武入道,身材魁梧了些。
此事说来遗憾,杨家虽是大族,家中典藏却少有体修功法,那些天阶书籍又非他所能借阅。
最后只能放弃体修,一心修炼法术。
千灵光一闪,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魔修因着不修道心,功法又过于霸道刚烈,极易走火入魔。
此魔为魔物,邪物,失去心智,飞升无望。
至于仙修则千奇百怪,便是那道心也是百花齐放。
千元婴时期,曾因一时好奇,偷入仙修地界听人茶楼论道,却发现并非所有的仙修都懂道。
此话听起来难以理解,大概的意思就是,多数仙修终其一身都困于朦胧不清的道。
可道究竟是什么,魔修自然是不懂的。
他们只晓得修为决定一切,自在爽快,随心所欲。
而仙修论道之间,即便有迷惘后辈听大能论道,多数仍困于执念,败在心魔之下。
所以说,执念啊,有时真是要命的东西!
不谈道心,魔修与仙修功法相较,同阶魔修的战力多是更胜一筹。
这是因为他们的功法,更加偏向淬炼肉身,力量庞大一些。
当然仙修之间亦不乏惊才绝艳,可越阶而战之人。
剑修当属其中佼佼者。
除开魔修与仙修,三千界内,佛、儒、鬼、邪亦各表一枝,各有不同道法。
体修实属仙修一脉,不同于剑修、法修,乃是侧重于修炼肉身,打磨骨骼经脉皮肉,完全借助肉身力量来斗法的修炼方式。
据说体修修炼至大乘,可力破沧海星辰,肉身更是坚如法宝,胜过所有防御法宝。
这种境界的体修,千活了一万五千年,也没见过一个。
不过,炼体虽然霸道,身形却趋于魁梧雄壮。
即便千这样酷爱霸道长相的女子,也觉得不甚美观,是以炼体多为男修。
不过魔修有魔气加持,淬炼肉身时并不会遭遇体修的尴尬,反倒高挑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