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正式入门
庆安城内,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千落下扁舟,徒步进城。
往来的修士和游动的车马,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格外生动,好似桃源里的十年光阴只是一场梦。
可于千来说,那是最真实不过的点滴岁月。
终有一日,会有人为梧桐树下的少年偿命。
漆黑的眸子一闪,紫衣女修顿住脚步,似在感应什么,过了一会儿倏地迈步往某个方向走去。
找到一毛的时候,小东西正躲在院墙下的水沟里,一身脏污,说不出的狼狈。
再次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小东西简直不敢置信,它用力地抬起头,看向阴影洒下来的地方。
惊慌、不安的情绪渐渐变化,冒出害怕和委屈。
“哇!主人你终于回来了!”一毛瞪着后腿,想要撞进她怀里。
千不由地后退一步,抬手拍出一个清尘术落在小东西身上,这才接住瘦小的风耳鼠。
从未想过,重逢时会见到一只瘦骨嶙峋的灵兽。
“主人到底去哪里了,我在庆安城等了好久啊。”
她抬手落在灵兽身上,象征性地表示安慰,“被困在一个出不来的地方,你怎么会如此狼狈?”
一毛用力抓住她的衣袖,抽抽搭搭地诉说起这些年的遭遇。
千失踪之后,它本打算死守茶楼,等待主人归来。
不幸的是,庆安城中卧虎藏龙,即便它突破到三阶,也依然被人识破。
一只有主之兽,人们一开始还抱着几分容情之心,但灵兽的主人一直没有出现,那仅有的包容也渐渐消失。
若非有护城大阵在,只怕它早已被其他修士打死。
“主人,我实在是没地方去,早些年你租下的洞府早也已经到期,我只能四处栖息。”
一毛越说越委屈,没有主人的日子,就好像失去主心骨一样。
千无声叹息,安慰它几句,便将其收回灵兽袋中。
找到灵兽之后,她在城内休息一夜,买了些金丹用的丹药,添置几套法衣后,在次日晨光中前往疆元城。
这么多年没有和摘星楼联系,不知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铭轩茶楼的任务,早有他人接替,想必信阁也认定自己失踪了。
抵达疆元城后,千以筑基中期的男修身份示人,熟门熟路地摸回住处后,从传送阵进入信阁丁部所在。
“刘管事。”
离开这么久,刘管事依然是老样子,见到突然出现的千,也只有略微的惊讶而已。
“你回来了?”
“弟子意外被困险境二十多年,实在有负信阁所托。”她一边请罪,一边把最初几年的消息纪录呈上。
刘管事倒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大抵修士出意外太过正常,她能平安回来就已强过许多人了。
可是很快,千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暂时不用出任务。”
换句话说,她彻底失去了暗探的身份。
闭门盘算数日后,她再次出门去到刘管事那里。
这一次,千把态度放得很低。
“刘管事,上一次任务是弟子失误,不知楼中准备如何处置我?”
见她一脸懊悔的模样,身上再没有半点昔年的张扬姿态,刘管事轻轻叹了口气道,“信阁的意义特殊,你中途失踪这么久,若要起复还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至于是什么时机,那就得看气运了。”
“那弟子接下来便无事可做了么?”
到底是曾经抬爱过的部下,刘管事大方地指点了一条明路,“或者你可以选择进入内门,当一个普通弟子。若是来日有机会,或许还能重入执法堂。”
说到这里,刘管事不免为他可惜。
多光明的远大前程,只是一场意外,就跌入泥潭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安排对千来说才是最好的。
“弟子愿意进入内门,哪怕不能进入核心机构,至少也是堂堂正正的炼尸门弟子。”
“你能这样想也好,本真人替你安排一下,过两日你就去宗事部办理正式入门手续吧。”
千谢过刘管事,交出属于丁部的令牌和从未上身的暗部法衣,静待入门那日。
前往山门的那天,空中飘着细长绵密的雨幕,山下灰蒙蒙的一片,即便修士也不爱在这种天气出门。
千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衫,长发用玉冠束起,褐色腰封上坠着一管巴掌长的血色玉笛。
她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沿着山路石阶而上,任空中的雨丝打在身上,却不曾以魔气阻挡。
守门的练气弟子见到她,难免微微出神。
好俊朗的男修!
“这位前辈,敢问何事来访炼尸门?”
千微微一笑,笑意极浅,与三十多年前在美人乡中流连忘返的风流公子判若两人。
若有熟悉的姑娘见到,恐怕会以为她经受了什么莫大的打击。
“受刘郝仁真人引荐,今日前来办理弟子入门手续。”
“原来是陈师叔,这边请。”
二人一前一后往山内走去。
炼尸门按照六部二堂划分,六部分为宗事部、通法部、聚务部、养尸部、招资部、宗艺部,二堂则为执法堂和权令堂。
六部中以养尸部传承最为久远,招资部财力最强,聚务部最是杂乱。
而执法堂代表炼尸门的武力,凌驾于六部之上,分明暗两部,唯有核心弟子才能入内。
至于权令堂,其实就是门主和一堆长老运筹帷幄,发号施令的地方,和执法堂相辅相成。
以千的推测,遮天木最有可能在养尸部和权令堂。
至于执法堂,反倒可能性不大。
利剑只负责杀人作战,保守秘密非它所长。
刘管事在门内的人缘不错,负责安排内门弟子去处的吴水平态度和善。
千按照心中的考量,选择进入聚务部。
虽说聚务部是六部中最混杂的地方,精英和喽齐聚,但它却是受命权令堂最频繁的一部。
只有接触得多,才有寻找遮天木的机会。
意料之中,她在入门当月,打听到周安也在聚务部。
除他以外,魔骨男和那只六阶灵棕猴也在聚务峰上。
哦,现在该叫魔棕猴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周安的禁制
“敢问这位师兄,不知师弟何处得罪过你?”
聚务峰某处,黑压压的夜色下,有一角无人察觉的灵光阵法中,周安被逼得跪在地上,胸口传来的巨痛令他难以喘息,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单手负在身后的玄衣男子,端得风光霁月的好模样,一双眸子冷淡地看着他,没有过多的恶意,出手却果决狠辣。
“你不曾得罪于我,只是有件事要你帮忙罢了。”
周安痛极生怒,这位新来的陈师兄,在峰内口碑极好,却不想是这等卑劣之人。
千勾起嘴角笑了笑,“这禁制下在体内的过程虽然痛苦,但对你往后的修炼不会有任何影响。当然,前提是你不能背叛我。倘若有一日,你生出异心,我顷刻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找到金樽界的通道。”
周安猛地睁大眼睛,气息粗重,“你到底是谁?”
“正如你想。”
周安的心情十分复杂,又恨又怒又惊又疑。
怎么会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不可能的,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你不必知道,总之往后你的性命都握在我的手中。放心吧,同乡一场,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回到住处之后,周安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他内视一圈,发现心脏被一个红色禁制裹住。
以神识触碰,还能感受到莫大的威压。
杨千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想不通这一切,觉得今夜见到的女修和当年在水云宗见过的人已经截然不同。
那时候的她,小心谨慎不假,却带着一丝可爱的纠结。
可今夜,她态度冷淡,下手更是果决利落。
周安认真地想了想,若是对方不用这样的手段直接来找他帮忙,自己会不会同意。
或许一开始会,但中途一旦发生变故,自己就会立即撤退,甚至有可能出卖她来换取生机。
这么看来,她这样的做法反而是对的。
到底不是幼年没有见识的小娃,发生这样的事情后,他也很快镇定下来。
数日后,千和周安谈笑着从聚务部的山门广场走过,在这里交流道法经验的弟子很多,像是一个露天的道场胜地。
从周安口中,她了解到一些不知道的事情。
譬如当年的炼尸门在金樽界做过什么,那些进入明珠界的修士如今是什么状况,包括荣启真人和阿蒙之间的恩怨纠纷。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周安说话的声音一顿。
千偏头看他,见他蹙着眉头,直直地看向前方。
她顺着周安的视线看去,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位筑基初期的男弟子,面上带着雀跃兴奋的微笑。
“汪师弟,她又来了?”
男弟子明显有些慌乱,结结巴巴道,“周……周师兄啊。”
周安面带不满,责问道,“她害了遥儿,你还和她这般亲近,要置南真人于何地?”
“不是的,裘师姐的死和宁师妹无关,周师兄为何不信呢?”
“哼,宁妍一惯的惺惺作态,若非她总是撺嗦遥儿,又怎么可能会发生那件事?”
千难得见到周安发火,心里对这桩师姐妹的纠纷略感好奇。
二人争辩的时候,男弟子忽然眼前一亮,语气不好道,“反正我相信宁师妹的为人,师兄莫要牵连无辜。”
话落,他从千身边错过,奔向广场某处。
两株并立的桃树下,粉白花雨簌簌而落,一位黄衫女弟子站在树下,正和另一位身着紫衣的男修说话。
“这精英弟子是谁?”
男修穿着一身核心弟子服,忽然出现在聚务部的广场上,很是引人注目。
周安始终皱着眉头,一张脸黑得跟墨一样,“他是权令部弟子温明华,师承秋水真君。”
二人说话的时候,汪鹭已经走到宁妍身边,眼神充满爱慕,腼腆地笑着,“宁师妹,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宁妍转身看他,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端得甜美可人的模样,“原来是汪师兄啊,我陪温师叔一起来聚务部找个人。”
温明华面色清冷,自有核心弟子的高傲架子。
“不知温师叔要找什么人,师弟可以帮忙的。”为了多看心上人一眼,哪怕讨好情敌也在所不辞。
“多谢汪师兄,不过人已经找到了。”宁妍笑着回道。
温明华对二人的谈话毫无兴趣,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整个广场。
今日天朗气清,在外走动的弟子很多。
他站在这里不过一小会儿,已经收到许多偷窥打量的视线。
而在这些视线中,有两道格外烫人。
他一眼望去,就看见人群之外的周安,还有他身旁的绝色少年。
周安此人他知道,深得南真人厚爱,与裘遥的关系十分亲密。
据说裘遥出事以后,他去找过宁妍的麻烦。
但宁妍对自己的说法,却是他为爱神伤,所以才会不讲道理。
其实真相到底如何,温明华根本不关心,裘遥爱慕自己他知道,宁妍的心思他也明白,只是懒得搭理而已。
正想得出神之际,却见那位绝色少年勾起嘴角,露出风光霁月的一笑。
他微微一愣,随即冲他点点头,以示回应。
这一幕,尽数被宁妍纳入眼中。
她顺着温明华的视线看去,一眼就认出千的身份。
竟然是当年在疆元城中遇见的男修,彼时他还十分轻佻风流,为此惹得裘遥不喜。
如今看去,怎么好像大不相同了?
宁妍心中念头一转,立即提议道,“那位师兄好生眼熟,倒像是裘师姐生前爱慕过的心上人。温师兄,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温明华听后心中不太舒服,只觉这宁师妹好生无礼。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
千微笑着目视三人走近,躬身道,“在下陈攸,见过温师叔。”
温明华回礼。
宁妍见她和周安同时忽视自己,心下不悦,语气中却带着惊喜道,“原来真的是你啊,当年摘星楼一别,裘遥师姐对陈师兄一度念念不忘呢。若她还活着……”
像是忽然察觉到自己话有不妥,猛地停住,不安又抱歉地看向对面二人,余光还不忘关注着温明华的反应。
周安面色一沉,目光如刀地射向她。
千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作回应。
第二百二十七章 裘遥之死
温明华也没什么好同二人说的,毕竟他们也不熟,何况这位周师弟还对他有些敌意。
他略一点头,跨步离开聚务峰。
“哎,宁师妹这就要走吗?”汪鹭追在二人身后,恋恋不舍地说道。
宁妍偷看一眼温明华,见他神色淡淡,便知他对自己没有一点情意。
虽然不甘,但也不能叫他觉得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汪师兄别再追了,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宁妍欲语还休,似是触及到伤心事,双目泛起一层浅浅的泪光。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汪鹭心痛不已,比她拒绝自己的情意还要痛。
宁师妹这样可爱娇俏,人见人爱的女子,怎么就喜欢上温明华这种不开窍的木头?
更可恨的是,温明华居然对师妹的示好无动于衷!
他的宁师妹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宁妍见该怜惜的人无动于衷,不关他事的人却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当即暗恨不已。
她更怕汪鹭冲动之下说出什么得罪温明华的话,他自己受罪不要紧,可千万别连累她。
好不容易把那些情敌都赶走,要是在汪鹭身上功亏一篑,那可就太憋屈了。
宁妍暗骂一声废物,眨眨眼散去泪光,重新又笑起来,“温师兄,我们走吧。”
温明华淡淡地看她一眼,负手远去。
目睹一切的千若有所思,低声问,“裘遥是怎么回事?”
周安面上有些不悦,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
原来裘遥是南真人也就是魔骨男的唯一弟子,生性温柔亲和,在聚务部人缘极好。
她和温明华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人,却因为南真人忽然受到门主赏识,而水涨船高。
秋水真君更是提出让二人结为道侣,但鉴于这两人尚无情意,便暂时搁浅下来,只待金丹之后再议。
或许正是因为此事,导致宁妍心生嫉妒,时不时地撺梭她和别的男修来往,更是将其引出疆元城外,暗害致死。
但是,因着裘遥陨落那日,宁妍有不在场的证明,更有多方指证是死于妖兽围攻,南真人也拿她没办法。
原本以宁妍的身份,即便找不到她杀害裘遥的证据,以后留在聚务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岂料她一早就攀上高枝,明里暗里地指责南真人虐待聚务部弟子,使计进入通法部。
她背后的靠山,正是和南真人有宿怨的一位金丹,宁妍在其授意下,虚控无数罪名,最后惊动执法堂。
结果虽然伤不到南真人半分,可当年还是练气的宁妍就能使出这种阴招,实在令人恶心。
更让人气愤的是,帮助宁妍逃出聚务部的修士竟然是汪鹭,他可是蒙受过南真人和裘遥大恩的。
当年他刚进入聚务部的时候,时常受到其他弟子欺凌,是南真人见他可怜才顺手帮扶过一次。
此后,裘遥更是时时照拂,否则他哪会有今天。
他的背叛,可以说比宁妍更让人愤怒。
可惜,南真人似乎是心冷了,一怒之下选择闭关,不问世事。
而周安原本和裘遥、汪鹭交好,他对裘遥的死有多愤怒,对汪鹭的恨就有多深。
可这个从小照顾长大的师弟,却在事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他至今还记得那日的汪鹭哭得有多惨。
“周师兄,裘师姐死了,我真的好难过。我一直把她当做亲姐姐一样爱戴,恨不得替她受过。”
“可是师姐之死,真的和宁师妹无关啊。她们俩那么要好,要是知道南真人和我们冤枉宁师妹,师姐该有多么伤心。”
“宁师妹为裘师姐的死,好几次哭晕过去,她也需要人安慰啊。”
周安气笑了,他改变了主意。
他不会处置汪鹭,而是要他好好活着,看着他心头的白月光是如何地朝三暮四,又如何地野心勃勃。
想来看清宁妍真面目的那天,汪鹭痛不欲生的下场才能对得起裘遥的死。
千没料到,当年摘星楼尾随过自己的两位女修,竟然有这样的恩怨情仇。
不过她看那温明华,似乎对宁妍无意啊。
周安听后,嘲讽道,“温明华是我们这一代弟子中资质最好的,自幼拜入真君门下,心气极高。他连遥儿都看不入眼,又何况是宁妍。在他心中,也就只有骆常青那样的人物才值得多看几眼。”
猛然听到骆常青的名字,千眉头一跳,又听周安继续道,“不过骆师兄外出游历三十多年未归,乐婷师叔还在禁闭之中,当下风头最盛的也就属温明华了。”
当年骆常青出关时就是筑基圆满,经过这么多年,没准已经结丹。
温明华和他,还是差的很远。
周安的想法,千不知。
可她要是知道,也必然会双手赞同,当年木棉花田中,骆常青那一手禁咒之术,可是吓人的很。
二人回到住处,千布下重重防御,滑入五颜六色的药浴之中。
氤氲水汽中,她闭着双眼,琢磨起遮天木之事。
炼尸门六部二堂所占的山峰并非隔断开来,而是像山坡一样连绵交接在一起。
若要说遮天木藏在何处,最有可能的还是权令峰,门主的住处。
试想若是普通弟子得到此物,谋求的必然是个人利益。
可按人鱼姬所言,对方是想盗取金樽界的气运,加之近些年炼尸门的动向,最有可能拥有遮天木的还是门主或某位高权重的长老。
可要怎么进入门主的后院呢?
千没有想出好的办法,据周安所言,当年撤出金樽界的魔门弟子,如今已是泯然于众,并不得重用。
唯一例外的,大概是魔骨男了。
可他当年在金樽界时,并未参与那些掳人养煞的事情。
周安对南真人一事颇为谨慎,言语间似有隐瞒。
千大概能理解,来到此界后,南真人对他一向多有照顾,又是心上人裘遥的师尊,可不得小心护着。
但门派为何看重一位金丹后期的真人,连秋水真君都想和他搭上关系,千就不太理解了。
后期炼化的一节魔骨而已,算不上逆天的资质,甚至不如骆常青几人吧?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门派小比开始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帖从天降
“陈师兄,你真的不参加小比吗?”
近来汪鹭不知吃错什么药,对千格外热情,光是门派小比一事就劝了她三十多回。
千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底发虚,仍自挣扎,“小比的结果关系到魔神塔历练资格,陈师兄筑基中期的修为,不去试试太过可惜了。”
“我没兴趣,汪师弟不必劝了。”
汪鹭见此,只得悻悻离去。
其实他也不敢逗留太久,这位陈师兄虽然看着和善,说话也笑眯眯的,但总给他一种看透人心的错觉。
这当然是错觉,千虽然发现此事有鬼,但究竟为何,她也看不出名堂。
至于门派小比,她是绝不可能参加的。
当年乐婷之所以被识破身份,正是生死之际,不得不暴露保命手段,这才导致任务失败。
眼看三十年过去了,还被关在苦崖思过禁闭,就连她的师尊焦乌,现任执法堂堂主,也不得不秉公处理。
她要是真的在大庭广众下,为争个虚名而大打出手,才是脑子进水了。
况且那劳什子魔神塔,对魔修来说是难得一遇的历练圣地,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催命炼狱。
周安见她如此安分,忐忑的心情也放松一些。
炼尸门这半年,她把该打听和不该打听的都问了个遍,自己险些连南真人那点老底都没兜住。
三不五时地还要寻机会去权令堂复个命,一天天想着钻进门主和长老的院子,吓得他寝食难安。
连丹药都没滋没味了。
他如今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虽然这尊神,也不是他主动请的。
“明日就是小比,你可要去观赛?”
千一身玄衣,靠在树下,肩头落着几片枯黄的树叶,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红唇轻启,“初赛而已,没甚好看的。”
她更想结交一些权令堂的修士,但小比之上,想来少见。
周安见她慵懒的半醉之态,心下暗叹,堂堂杨氏嫡系的十六姑娘,过得好似也不那么快活。
除开寻找通道一事外,这炼尸门大概也没什么人事能激起她的兴趣。
“你去好好准备吧。”
打发周安离开,千干脆仰躺在树干上,酒杯在指尖隐去,轻柔额头,放松下来。
睡意袭来之前,她仍在想,这动脑子的活可真累啊。
识海之中,魔子荡出一层黑气,声音蛊惑道,“找什么遮天木啊,顺应本心,与我驰骋魔界可好?”
半睡半醒之间,千不耐烦地呵斥。
“啧,又来了。”
“我是你的心魔,你想要的我都知道。”
“正是你需要我,我才会出现。”
“……呼……”气息绵长。
心魔,“……”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无视它!
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佛光一闪,魔气暗淡。
炼尸门小比,分为练气赛和筑基赛。
这几日,千一直闭门不出,眼看着小比即将进入最终阶段,汪鹭再次上门作妖。
“陈师兄,你怎么一直不出门呢?”
“近日在修炼。”
汪鹭苦口婆心道,“修炼什么时候都可以,但门派小比可不能错过啊。尤其是最终赛,这一次可杀出好几位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不过多败在温明华师兄的手下,战况十分精彩。”
千挑挑眉,温明华她见过两次,第二次是去权令堂复命的时候,路上遇见的。
当时他冲自己稍稍点头,却没有深交之意。
眼下她还没有搭上权令堂的线,或许该从温明华身上下手,毕竟他对自己也不是全然无视的态度。
千心思活络,又听汪鹭说道,“而且弟子们私下已经开了盘口,都在赌最后的赢家是谁,陈师兄真的不去吗?”
“好吧,难为汪师弟一次次上门,我也不好拒绝。”
炼尸门为此次小比开放了比斗境,位于七峰上空,场地十分宽敞。
二人乘坐传送阵,进入比斗境中。
广场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炼尸门弟子,个个热情高涨,讨论着最终赛事。
千刚走几步,就有一位筑基男修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位师兄,要不要下个注,眼下热赌魁首,温明华一赔十啊。”
她停住脚步,笑意温和,扔出一只乾坤袋道,“在下聚务部陈攸,压注温明华师兄。”
男弟子接住乾坤袋,态度更加亲切,“没问题,这是师兄的赌票,赛后来领赌金即可。”
千接过黑色赌票,笑着道,“那就多谢师弟吉言了。”
“这会儿温师兄还没上场,咱们先去那边看看吧。”汪鹭指着正中央的斗法台道,眼底有不容忽视的焦急。
“也好。”
正好看看汪鹭究竟想做什么。
今日是最终赛之前的自由赛,上台修士可随意接受其他弟子的挑战,也可向任一人邀战。
千刚刚站定,台上那人就抬手一指,落在她身上道,“在下通法部赵松晨请教聚务部陈攸。”
观战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千,先是一眼惊艳,随即又心生惋惜。
这么好看的男弟子,可惜是筑基中期,对上筑基后期的赵松晨要吃大亏了。
炼尸门小比虽然也规定不可杀害同门性命,但门槛要比仙修的比试低很多。
即便真有一方不幸陨落,另一方不见得要为此赔命。
而且高阶向低阶邀战,虽然有些欺负人,但也没人觉得不妥。
至于赵松晨是筑基后期的老人,手段异常狠辣,同阶之内几乎没有敌手。
那位白生生的弟子,怎么会惹上他呢?
千也十分纳闷,自己根本就不认识此人,怎么会莫名其妙被针对。
而且看他咬牙切齿,眸色阴狠的样子,倒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这难道就是人在家中坐,战帖从天降?
千看向汪鹭,见他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模样,显然是早有预谋。
不过……对方邀战,她为什么就得上台啊?
炼尸门好似没有这样的规定啊!
遂她十分淡定地站在原地,嘴角含笑,“师弟浅薄,不及这位师兄,恕在下不能应战。”
围观的女弟子们纷纷松了口气,还好这小子不是愣头,没有真的冲上台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拳打赵松晨
赵松晨冷笑一声,骂道,“聚务部的弟子都是胆小鬼不成,众目睽睽之下,连光明正大的比试都不敢应战?”
一下子就把问题上升到两部之间,若是千有一点护短的心气,就会受不住这激将之法。
然而,她并没有这点心气……
她依旧神色淡然地站在那里,甚至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颗青枣,姿态优雅地啃食起来。
温明华走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俊朗无双的男子一身玄衣,分明是最普通的内门弟子服,却好像在人群中笼上一层白光,格外耀眼。
男子对着赵松晨的挑衅,姿态淡然,神情放松,眼底甚至有一丝放肆的促狭。
像是恶战之中,万千剑刃只差一寸便要殒命的的危机之下,她却闲庭漫步,好似春日赏花的惬意,令人不由产生一种错觉,只要她动动手就能格挡一切杀机。
这样的人轻易就能引人注目,一瞬间,四周的弟子都盯着她不放。
当然,赵松晨例外。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十分的自信,哪里能容这样的小白脸出头。
更何况,她跟乐婷师叔的禁闭之苦,有脱不开的关系。
“陈师弟若是不肯应战也可,只要你承认聚务部的弟子都是软蛋!”赵松晨说着哈哈大笑,十分桀骜。
千不受影响地和温明华打招呼,“温师兄来了。”
温明华头一次对她露出微笑,点点头道,“陈师弟。”
接着,他看向台上的赵松晨道,“既然陈师弟不肯应战,赵师弟还是找别人吧。”
对上权令部弟子,赵松晨的气势不免矮上一截,可当他看见温明华身边的宁妍时,立刻又想起在苦崖受罪的乐婷,当即怒从心起,“温师兄莫要管这闲事,今日陈攸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温明华眼神一紧,颇为不悦。
宁妍见状,连忙宽慰道,“想必是赵师兄敬佩陈师兄的实力,这才不顾修为想要一战,强者大抵都是嗜战如命的吧。”
此话说得甚是好听,不仅给赵松晨解了围,还给千添了堵。
就连温明华听后,都不好再说什么。
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对方倒是理直气壮得露出娇憨一笑。
这么想要她上台,总不是看穿自己仙修的身份了吧?
匆忙赶来的周安也有这种担忧,当他看见宁妍和汪鹭时更是怒不可遏,这二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才要针对杨千?
赵松晨不耐烦地催促道,“陈师弟还要犹豫多久,千万别耽搁其他弟子比试。”
千心中冷笑,此人倒是会倒打一耙。
还以为她是那种可以轻易拿捏的人么?
她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抬脚走向最近的看台,准备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跟赵松晨来一场“王之对视”。
她脚步一动,赵松晨就以为她要逃跑。
这怎么可以?
今天非得为乐婷师叔出口恶气不可!
热血瞬间冲上头脑,淹没理智,赵松晨身形一动,从斗法台上飞下,袭向千后背。
四周的弟子当即退开,把场地让给二人。
不得不说,魔门的小比确实比仙门要随便得多。
这种突发情况,竟然也没有元婴真君出面调停。
千眼神一冷,侧身闪避出去。
心道:今日一战,是不打不行了!
趁着对方还未施展大型法术,千掌心一动,温热的重岳之力快速涌动,推着地面的石块一寸寸翻开,朝着赵松晨的脚下滚去。
有人大喊一声,“体修啊!”
话音刚落,千已然逼近赵松晨的身边,修长的右手握拳,带着破空之声落在对方身上。
众人只见赵松晨像块破布一样,被他甩来甩去,“砰砰”的击打声听得他们一阵肉痛。
赵松晨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只是刚刚侧身,避开脚下炸开的石板,整个人就被一道无法反抗的力量压制住了。
紧接着,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拳都重逾万斤,将他一身防御打得七零八落。
正想召出灵器,斜里横过来一只银白法靴,令他膝盖一折,“咔嚓”落在地上。
她说,“可想尝尝拳头击爆识海的滋味?”
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遇上硬骨头了。
若是这会儿不示弱,识海破开之后,这辈子就算走到头了。
他忙道,“陈师弟,我错了,我甘拜下风。”
千微微一笑,传音道,“想我放过你也可以,说说看为什么要针对我?”
赵松晨犹豫,今日之事太过草率,若是陈攸得知真相,会不会连累乐婷师叔?
“呵,你要是敢说假话,我即刻就击爆你的识海!”
赵松晨冷汗直流,神识像是感受到无形的压制,再也不敢犹豫,“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想不开,要给乐婷师叔出口气。陈师弟,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找你的麻烦。”
千纳闷,“乐婷不是还在禁闭之中,与我何干?”
赵松晨这会儿也觉得不太对劲,实话实说道,“是宁妍师妹告诉我,你曾经是暗部弟子。乐婷师叔之所以会关禁闭,就是受到你的拖累。那一次任务失败,也是你不听命令。”
千笑道,“她可真会猜!”
惊觉被人利用的赵松晨,认定此事是宁妍挑拨,完全没有发现这句话的玄机。
千倒是惊叹宁妍的想象力,竟然随便一猜就猜中了。
想来那日她离开摘星楼后,裘遥和宁妍问过刘管事自己的来意。
单是知道她进过信阁,就能圆出这么一段,还能挑得赵松晨当众找茬,此女很有价值。
她推开赵松晨,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转身见到众弟子愕然的神情。
至于罪魁祸首宁妍,她的脸色很难看,眼底的不甘几乎要满溢出来。
倒让千觉得奇怪,自己这是怎么她了?
和宁妍想必,汪鹭的心境要差得多,整个人都吓得发抖。
周安震惊之余,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师弟,没想到你是体修,哪日有空可与我切磋一番?”温明华双眼放光,十分高兴地走过来。
千笑着说道,“温师兄是筑基圆满的修为,师弟如何能及?”
第二百三十章 又见阿蒙
温明华不赞同道,“修为不代表一切,赵松晨还不是轻松败于你手下。”
悄无声息准备遁走的赵松晨脚下一顿,只觉身上的伤口更疼了。
千莞尔,自己也没想到,宁妍的诡计居然能让温明华对她生出欣赏之意。
倒要好好谢过她。
“温师兄不弃,师弟自当奉陪。”
回去聚务部的路上,周安了解到事情的缘由,当即愤恨道,“汪鹭真是被女人迷了心,居然会干出这种事情。”
千勾了勾嘴角,“这种人骨子里就带着自私和懦弱,小角色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周安却开始纠结,是不是该放任他继续下去。
“不用出手教训他,一只蹦不出掌心的小虫,没准还能带来惊喜。”
周安知道她为何愉悦,便也歇了整治汪鹭的心思。
不过自那之后,此人倒是甚少出现在二人面前,大抵还是心虚吧。
权令峰上,千撩开下摆,坐在石凳上,赞叹道,“温师兄的洞府布置精巧,庭中阵法更是独树一帜,剑阵磨砺杀意,很是巧妙。”
温明华浅笑道,“这是师尊给我布下的,他住处的阵法才是真的精妙,入阵之后步步杀机。我幼年拜师之时,数次险些丧命,师弟若是有兴趣,改日我带你去体验一番。”
“那就先行谢过师兄了。”
“哈哈,不必客气,我与你一见如故,相交甚是自在。”
千挑挑眉,揶揄道,“师兄既然当我是自己人,师弟就更该识相些,今日就不耽误你的好事了。”
温明华笑意一顿,看向守在门外的黄色衣角,心里来气。
从前还不觉得,这宁妍怎么这般阴魂不散?
当初就不该答应师尊,给她进入洞府的客用令牌。
“改日再来拜会师兄。”千起身,笑着拘礼。
温明华只得道,“下次再与师弟切磋个痛快。”
千走到门外,宁妍冲她行礼,百媚千娇地喊了一声,“陈师兄。”
她似笑非笑地回道,“宁师妹。”
之后,翩然离去。
宁妍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捏紧拳头。
这个陈攸,竟然油盐不进。
那日的事情,她肯定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捣鬼,后来每次见面都阴阳怪气的。
哼,都怪那赵松晨,怎么如此没用?
若非她聪明,及时找到替死鬼,那赵傻子还不知要如何折腾。
打住心中所想,她转身进入院中。
秋水真君那里,她已经差不多说动了。
只要温明华不排斥,想来这婚事很快就能定下。
千就是故意膈应宁妍,此女心计了得,胜在耐心十足,才能在权令峰上自由出入。
夺取遮天木一事,少不得要些浑水,来搅一搅众人的视线。
这宁妍,正好合适。
千回到住处,开始金丹炼体期的第二次药浴。
聚务部的弟子皆知,这一年来,陈攸和权令部的温明华交往甚密,像是要一步登天的样子。
不过此人性子和善,对待同门也十分亲和,没有半点嚣张的迹象,因此也少有人嫉妒。
这一日,她接到温明华的邀请,再次去权令峰做客。
途经聚务峰和通法峰的交接地带,竟然意外看到一场好戏。
“张师兄,求求你放过我吧。”女修哭哭啼啼,不停地哀求。
咦?这声音有些耳熟啊。
千挑挑眉,当即收敛气息,隐在一旁。
“呸,就你这副倒人胃口的模样,还真以为我看得上啊?”出乎意料的,那劳什子张师兄似乎对她十分厌恶。
“我说宁师妹,师兄可帮了你大忙。赵松晨是什么混子,你不是不知道。居然就拿这种货色打发我?”
宁妍态度骄傲,语气冰冷,“张明亮,是你自己非要筑基女弟子。整个炼尸门,除了她还有谁能任你采补?”
张明亮又呸了一声,语带淫/邪,“我看宁师妹就不错,又何必麻烦别人,我们可以双修啊。”
“就你也配!”宁妍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嫌恶,“秋水真君马上就要为我和温师兄赐婚,我劝你收敛一下。”
知道此女心狠手辣,张明亮也只敢在嘴上占点便宜,“和师妹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他又将视线落回树下的女修,余光流连在宁妍的脸蛋和身段上,当即欲从心起。
几道阵法灵光闪过,女子的哭泣声和男子的污言秽语从阵内传出。
张明亮就是故意的,他把身下的女子当做宁妍来折辱,让这欢好的声音传入宁妍耳中。
宁妍嫌恶地皱皱眉,出声提醒道,“别把她弄死了,小心荣启真人找你麻烦。”
“啊~宁师妹别怕,这小妞只是个仙修,就算真的弄死,真人也不会介意的。”
极其轻佻放/荡的声音传出,宁妍目中闪过杀意,抬手布下隔音禁制。
千愣神,仙修?荣启的仙修?
该不会是阿蒙吧!
细想刚才的声音,好像真的是她!
之前听闻过荣启对阿蒙不好,却没想到落得这个境地。
炼尸门弟子不知真相,只以为是荣启要折磨仙修而已,其实千晓得,他肯定是在打芥子空间的主意。
但阿蒙还好好活着,说明芥子空间依然在她身上。
犹记得此女气运诡异,昔年兽潮也罢,神狐秘境也罢,皆是旁人遭殃,她得好处的存在。
如今怎么这么凄惨?
张明亮结束得很快,他刻意衣衫不整地从阵里出来,看着宁妍的目光十分淫/邪。
“宁师妹受累了。”
他已经把刚才的女子当做宁妍,出口的话饱含深意。
宁妍心机再深,也听不懂此人的污言浑语。
“你赶紧走吧,等她醒了,我再离开。”
张明亮穿好衣服,凑近她暧昧道,“真是辛苦师妹了。”
宁妍皱着眉头,偏头避开。
待张明亮离开之后,千才看清树下的女子。
一身散乱的弟子服,雪白的肌肤上乌青遍布,长发凌乱,满面涕零,额头有一道青黑色的魔纹,像是被种了某种秘术。
果真是阿蒙!
这么久没见,她已是筑基修士,只是修为薄弱,毫无筑基初期的气势,给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一看就是被采补过度。
荣启的手段倒是狠辣!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们解开同心契吧
目睹一切的千纳闷。
阿蒙身上的气运呢,怎么就这么凄惨了,难道是来到明珠界后,便泯然于众了?
她心下暗叹,果真气运之类是靠不住的,完全没有拳头硬好说话。
那边宁妍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阿蒙悠悠醒转。
她不敢哭,不敢怒,也不敢闹。
像是早就习惯这一切,快速地穿好衣服,想要回聚务峰去。
却不妨身后的宁妍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阿蒙姑娘别急啊,在下在林中守了这么久,听得耳朵都要烂了,可是很不开心呢。”
阿蒙身子一抖,瑟缩道,“宁师姐是什么意思?”
宁妍冷嗤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师姐?”
“对……对不起。”
“呵,今日我很不开心,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阿蒙简直不敢置信,自己会落得这副样子,完全是因为宁妍的狠毒,如今她又想做什么?
“听说无渊洞的煞灵最近胃口又涨了,我带阿蒙姑娘进去玩一玩吧。”
无渊洞的煞灵?
阿蒙可不陌生,当年在金樽界的红树林中,她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是专门喂养着给门主修炼的。
“不……不行,那是禁地,不能进去。”
宁妍哈哈大笑,“这权令峰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
说完,她不容拒绝地缚住阿蒙,挑着偏僻的小路往权令峰疾行。
千敛息跟在后面,心里对无渊洞也十分好奇。
她已经猜到,当年兽潮退后,古煞阵里的元婴魔修是炼尸门修士。
而且极有可能,连兽潮都是炼尸门策划的。
至于盗走狼崽的阿蒙,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刚才听阿蒙话中的意思,煞灵是为门主准备的,当年那元婴该不会就是门主骆非白吧?
宁妍对权令峰十分熟悉,巧妙地避开修士,进入无渊洞外。
这里定期有人过来投喂“食物”,也不知她是如何拿到无渊洞令牌的,轻易就穿过外头的禁制进入洞内。
千无奈被隔在外面,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只是略等一会热,二人就从无渊洞出来。
宁妍心满意足,眉梢眼角充满快意。
而阿蒙则惨了,身上的气息更弱,一张脸已经惨白得跟死人一样。
就是千这样的旧敌见了,也觉得宁妍过于恶毒。
她略作沉吟,忽然作出一个大胆的举动,撤去鲛绡的隐匿,大大方方现出身来,微笑着说道,“宁师妹,好手段啊。”
宁妍的笑意一顿,当即瞪大眼睛,神色慌张道,“你怎么在这儿?”
千似笑非笑地说道,“受温师兄邀约,倒是意外看了一场好戏。”
听见温明华的名字,宁妍面色一沉,冷声道,“你想怎么样?”
眼看秋水真君就要松口,她可不想在这关键时候出了岔子。
“在下倒是好奇,这权令峰竟然没有宁师妹去不得的地方。”
“既然你已经看见,我们也没必要兜圈子。说吧,你想要什么?”心机深沉如宁妍,对局面优劣的判断十分快速。
千没有立刻出声,目光扫过一旁的阿蒙,心下唏嘘。
宁妍见状,心里一动,试探道,“莫非,陈师兄是想……”
阿蒙面色一变,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千冷嗤一声,“宁师妹自己留着吧!温师兄早已等候多时,在下先行一步。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话落,她转身离去。
宁妍目送她的背影,眸色一片深沉,心底的恶意像藤蔓一样无限滋生。
此刻的千,其实并未如宁妍所想的那般得意,反而有些担忧。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此女心胸狭窄,自私奸诈而已,可如今回头看去,才惊觉其心计之深,心思更是恶如蛇蝎。
宁妍在炼尸门中,一直表现得活泼娇俏,很得同门弟子喜爱。
即便因为温明华的缘故,时不时地表现出几分自私,可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分。
而正是这几分自私,才更显得她真实,如寻常女弟子一样,没什么好格外提防的。
若非今日见到她和张明亮的苟且交易,谁能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手段呢?
再回想她如何害死裘遥,又陷害魔骨男,这样的女修,可不是轻易好拿捏的。
说实在的,她甚至不能确定,今日站到明处,究竟明智与否?
只是不愿错过这样好的机会罢了。
可即便如此,日后以此要挟宁妍,恐怕也不好用啊。
千在考虑如何拿捏住宁妍的时候,对方已经不负所望地开始编织阴谋陷阱。
在陷害来临之前,她意外收到一张传讯符。
疆元城,美人乡。
千换上一身玄色常服,熟门熟路地走进约定好的临窗小轩内。
梁庚学身着月白底衫,外罩一件织金法袍,头戴紫金发冠,眉目平和地半卧于榻上,见她进来,面上的笑意一顿,气急败坏道,“你……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千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摸着自己的脸道,“不好看吗?”
若非这么近的距离下,能够清楚感受到同心契的存在,梁庚学无论如何也认不出对面的男修就是千。
“为了方便。”
“那你干嘛用我的脸,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想做本郎君的弟弟不成?”
千总不好说,当年曾用过这张脸,纵横花草之间。
她轻咳两声,进入正题,“你着急找我做什么?”
梁庚学看着她的脸,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慢条斯理道,“二十年前我在追杀梁品康的时候,忽然心头大恸,便知道是你出事了。可我在魔门地界寻找多年,都没有找到你的下落,要不是修为始终没有往下掉的趋势,本郎君差点以为你死了。”
千抿着唇,摩挲酒杯,不发一语。
“后来我陆陆续续找过许多地方,这一次发出传讯符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发出去。可我多年前来到疆元城的时候,你应当不在城中吧?”
烈酒入喉,往事如烟而过。
千忽然想起,那一年她和杨迟清从青羡宫出来。
她拐道去了无冕城,后来慌不择路地逃走。
前路艰辛,何必连累他人。
她轻轻放下酒杯,看着梁庚学,一字一顿道,“我们解开同心契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阿蒙逃走
安静的临窗小轩内,二人陷入沉默,美人乡的莺歌燕语在窗外飘过,进不去阵里。
良久之后,千的底气有些动摇,心里更是冒出几分心虚。
她很纳闷,自生花界灭,宋长安死后,已经鲜少有人能拨动她的情绪。
这和修魔的时候不同,除开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她活得十分恣意。
她会为了一口好茶大笑,为了一个美人失态,为了一次出游雀跃。
同时,她可以信手屠尽天下。
与其说是心无善念,倒不如说是不在乎善恶。
看似纵享岁月,其实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入眼。
这一辈子,她活得也很累,而且所有的包袱都是自己背上的。
可在疲累之余,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她知道,自己在等所牵所挂的人和物,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她在等荣登仙界后,逍遥自在,快意复仇的那一日。
她以为,这一切的前提是,孑然一身,牵挂也好,累赘也罢,通通都要舍弃。
如此才能保持心境安宁,这一年来就做得很好啊。
不论周安还是温明华,她从没有心软过。
可为什么会心虚呢,是因为自己是他的牵挂,而他对自己来说,终有一日是累赘么?
兢兢业业魔子喜迎千迷惘,很负责任地蛊惑道,“凡是能影响你情绪的人,都得死。趁他现在喜欢你,快刀斩乱麻,我会帮你的~”
魔音缭绕,魔气从字金笼里溢出,前所未有的猖狂。
梁庚学深沉的面色一顿,神情讶异地看着千。
这……是心魔?
此刻的千陷入矛盾,她是应该冷下心来,为了自己痛下杀手。
还是跟随本心,不计将来?
“当然是前者,无情方可飞升,横行魔道才是你的使命。”
魔音缭绕,血雾隐在魔气中瑰丽朦胧。
“你是谁?”
“我就是你,来自你的内心,也是唯一能帮助你重登魔界的人。”
重登魔界……
千将这四个字喃喃在口中,心底总觉得忘了什么。
重登魔界之后呢?
丹田忽地蹿出一团火焰,抖升的热度使得体内灵力迅速涌动。
魔气似乎受到什么威胁,悄然收回一角。
“小姐姐,你太冲动了!”
千一阵后怕,该死的魔子,之前倒是小看了它!
“多谢你月华,差点就着了它的道。”
“不客气,监督主人做个好仙子,就是我的责任。”月华火焰摇动,士气高涨。
千则想起阮珠红的事来,斩魔台下最后一眼,以她之死成就一具魔化的傀儡。
这魔子可真是防不胜防。
惊吓之余,她又有些意外,“月华,你能对付魔子?”
“小姐姐忘了吗?我是天生灵火,最讨厌魔物啦。有魔气入体,我肯定要把它烧光光的呀。”
“你之火焰,可能焚尽魔子?”
千私心觉得没有希望,若月华真有办法,一早就该和自己说了。
果然,浅金色的火焰低垂,稚嫩的童音很是低落,“没办法呢,我现在品阶太低了,如果不是有火源石相助,刚刚也没那么容易把它压住。”
月华又叹了口气道,“如果能够进入火域,我便可以召唤众火,烧死这个坏东西。”
天然火域唯有灵界才会出现,以她如今的状况,莫说飞升,连结婴都十分困难。
千失望过后,说道“没关系,起码你现在还能压制它一二,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的。”
“嗯!”
她睁眼,眸色清明。
梁庚学悄悄松口气,出口就是,“就算你不情愿解开同心契,也没必要入魔给我看吧?”
千,“……你误会了。”
他摆摆手,“眼下可不是解开契约的好时候,你先说说自己的情况吧,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千摇摇头,真魔界的魔子,元婴修士如何能帮。
因着刚才这一出,同心契的事情暂时被放到一边。
梁庚学见她死活不开口,也只得将此事放在心里,递给她三张符。
“这里面封印了三道元婴法术,你若是再遇上危险,且用它抵挡一二。”
千这会儿也不敢胡思乱想了,很痛快地收下符,还没好好谢他,对方就急着要走。
“我还要回去清理门户,你自己小心行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千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总好像有几分慌乱之色。
她收回视线,暗自摇头。
两个月后,疆元城外的松树林中,千和两位同门弟子执行任务归宗。
倏地,松树林的另一端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作为深谙修道界规矩的三人组,十分有默契地绕开打斗中心,准备从远处离开。
正是这时,又一道玄色身影远远飞来,千神识扫去,发现来人竟是周安。
“周师弟,这是怎么了?”
周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千。
他神情严肃,语气中却有几分无奈,“阿蒙又逃走了,荣启真人借走南真人的魔兽,我怕出什么意外,就赶过来看看。”
阿蒙和荣启的事情,聚务部不少弟子都知道。
而这样你逃我抓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荣启不知是受了什么伤,已经五十多年没有出宗,每次都是借用南真人的魔棕猴来追捕阿蒙。
六阶魔兽,追这么个筑基初期的修士,自然没有任何难度。
故此,阿蒙从未成功过。
“那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其中一位弟子提议道。
毕竟是同门,此事又没有什么危险,不如卖周安一个面子。
谁不知道,他是南真人眼前的红人。
虽然南真人现在在闭关,但也不可能永远不出来。
至于千,则另有想法。
她与那魔棕猴可有不共戴天之仇,之前在炼尸门的时候,害怕自己的身份被孽畜识破,故此从未往南真人的洞府靠近过。
如今,倒是个好机会啊。
至于那孽畜是不是依然记得她的气息,压根也不重要。
反正当年在秀屏山被夺机缘,还险些惨死的时候,她就发誓要将其剥皮抽筋的。
不过,眼下还有周安三人,可不能让他们发现是自己动的手。
打定主意,四人迅速往打斗中心赶去。
周安心中疑惑,之前阿蒙外逃的时候,可从未有过这样激烈的打斗,今日是怎么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杀死魔棕猴
四人穿过余波,一路行去,惊见一只发狂的魔棕猴搅得林中飞沙走石,寸草不生。
高大的魔兽发出震天呼啸,瞪圆的眼珠像两只通红的灯笼,充满嗜杀和狂躁。
至于那出逃的阿蒙,已被撕成数段,血迹和残肢撒得满地都是。
周安惊惧高呼,“前辈!”
然而,魔棕猴似乎受到什么刺激,完全找不回意识。
六阶魔兽震怒之下,区区筑基何来遁逃之力。
周安与二位同门被余波掀翻,晕倒在坑坑洼洼的泥地里,被狂风卷得不知所踪。
千露出笑意,纤细的身姿立于风中,欣喜道,“机会正好!”
没有炼尸门弟子在侧,她终于放开手脚,右手握着法宝流朱剑,剑身转动,腾腾火焰熊熊燃烧。
银白法靴点地,千飞身而上,流朱剑的火焰顷刻凝成一条火龙,伴着长长的呼啸声,穿过狂风落叶,冲向魔棕猴。
所过之处焦沙簌簌,火光耀目。
发狂的魔棕猴忽然找到活物,嗜血的眼中夹杂着刺眼的兴奋,粗重的喘息声在风中打转。
“孽畜,果然不认得我了。”
千冷笑一声,长剑挽出剑花,耀眼的剑光中飞出上百朵火莲,火焰幻化的莲花栩栩如生,在狂风之中左右摇动,花瓣绽放之后,露出几缕金黄的花芯。
花芯微动,放出浅浅的佛光。
“灵兽入魔,好好尝一尝佛光的滋味罢,说到底这也多亏你当年的一掌之力。”
话音落下,火莲如雨,接二连三地砸在魔棕猴身上。
刺耳的兽鸣传遍整座松木林,林中鸟兽被地动山摇之感惊得四处逃窜。
火龙前爪勾住魔棕猴的颈部,粗壮的龙尾一下一下拍打在它坚韧的皮毛上,同时火莲落满一身。
红光中透出丝丝缕缕的金光,以压倒性的趋势湮灭肆虐的魔气。
魔棕猴苦苦挣扎许久,终是倒下。
千取出妖丹,任余下的火焰将一身残破的兽皮烧尽。
她整理完打斗痕迹,脚下微动,打算去寻昏迷的周安三人。
忽地,一道纯粹至极的木灵力从背后划过。
她眸光一闪,神识化箭飞射出去,擦着那道气息钉在地上。
“哑嘿!”
一株碧色嫩芽僵着身子,停在箭矢前面。
啊呀呀,差一点,宝宝的叶子就要被钉穿了!
嫩芽手舞足蹈地跳起来,看不出是惊恐还是兴奋。
千凌空一抓,嫩芽就落入她手中。
她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最后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哑嘿~哑嘿~哑嘿~”
它在鬼叫什么?
“小姐姐,这是木系至宝春回大地!”
“什么?春回大地长这个样子?”千讶异,随即问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月华得意地晃了晃身子,“火源石告诉我的,都是五行至宝嘛,多半是亲戚咯。”
见鬼的亲戚!
千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阿蒙的生灵芥子,该不会是从空间里逃出来的吧?
那芥子空间呢?
碎了?
一连串的疑问,介于没人能给她解答,千只好遵守见好就收的原则。
她取出一只空玉盒,把嫩芽放进盒子里,特意打上好几道禁制。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东西,离生花界重见天日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喜得至宝,千马不停蹄地找到昏厥的三人。
周安醒后得知魔棕猴之死,悲痛异常,“怎么会如此,好好的魔兽怎么会突然发狂呢?”
有弟子道,“周师兄,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禀告南真人吧。还有荣启真人那里,阿蒙之死也要上报啊。”
他们才不管魔棕猴的死活呢,今日自己能活下来就是侥幸,那孽畜与他们何干?
四人匆匆回到炼尸门,千这才知道,魔骨男竟然已经出关。
南致远得知魔棕猴之死,惊怒异常。
当年他被同行的友人伏击,是阿东一路护着自己,又在他生死垂危之时,找到魔骨救回自己的性命。
虽然由仙入魔非他所愿,但到底留下一条性命,而且阿东自始自终,不离不弃。
说是主仆,更胜兄弟。
一瞬间,他想起昔日种种,心头仿似燃起一把无名怒火。
周安十分担忧,南真人刚刚失去遥儿,如今又痛失魔宠,该不会一气之下永久闭关吧?
“究竟是谁杀了阿东?”
周安摇摇头,“弟子不知,当时我们赶到的时候,阿东前辈已经失去意识,四处发狂。而我们四人也被它的余波震晕,过了很久才醒过来。等我们醒来的时候,阿东前辈已经死了,地上只有几根棕色猴毛和些许残肢而已。”
“那谁是第一个醒来的?”
周安一愣,下意识地隐瞒道,“是弟子。”
南致远自然信他,又开始查探是谁动的手脚,使魔棕猴发狂。
聚务部的另一角,荣启真人忽然收到阿蒙陨落的消息,立刻抓着来报的弟子,“当时在场的人都有谁?”
练气弟子哆哆嗦嗦道,“是……是周安师叔,还有陈攸及另外两位师叔。”
“他们在哪儿,快叫他们来见我!”
“弟子这就去。”
荣启一把推开他,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外,“算了,本真人亲自去。”
门口的三尾狐睁开一只眼睛,歪了歪头,又重新睡下。
通法部,接到消息的宁妍震惊,“什么?活着回来了?”
她猛地起身,目光刺向张明亮,“这怎么可能?他们几个筑基弟子,如何斗得过发狂的六阶魔兽?”
张明亮也很不解,“我也纳闷呢,不过听说是魔兽发狂的时候,余波把他们震晕,因此躲过了一劫。”
宁妍怒火攻心,一掌拍在石桌上,齑粉扬起,“不行,其他人就算了,但陈攸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必须得死!”
她猛地看向张明亮,“你下手的时候没留下线索吧?”
张明亮自信地笑道,“这你放心,南真人绝对查不到,不过……”
“不过什么?”
这蠢东西不会真的没办好,留下什么把柄了吧?
张明亮露出一抹淫/邪的笑容,“不过这么大的秘密,师弟真怕做梦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呢。”
宁妍惊怒地看着他,语气狠辣,“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可不要自寻死路!”
“呵呵,其实师弟更想要和你一张床呢!”
“你敢?我背后可有秋水真君和温师兄,你敢动我一根汗毛?”
“哈哈,温明华那个木头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装什么呀?叫你一声师姐,还真以为我怕你了!”
咒骂声和挣扎响动,不断传出屋外,最后歪成一曲暧昧的调调。
第二百三十四章 求见魔君
荣启一路疾行,冲进南致远的洞府,语气不好地质问道,“南师兄,那四个弟子呢?”
南致远皱了皱眉,失去爱宠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又被荣启这样质问,当即沉声道,“师弟既然唤我一声师兄,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他和荣启不一样,一个是被迫入魔,另一个则是主动入魔。
且荣启手段狠辣,阿蒙生前之事自己也多有耳闻。
不管不顾,不代表认同。
那女修也实在可怜,如今好不容易求得一死,他这副作态又是给谁看?
说起来,阿东之死自己也有责任,平时管教太松,导致它多次被荣启的三尾狐哄骗,去追逃走的阿蒙。
若非如此,阿东也不会死!
荣启眼神阴鸷,一拱手道,“是师弟鲁莽,还请师兄见谅。”
南致远冷哼一声,“嗯。”
“敢问南师兄,今日在林中的四位弟子何在?”
南致远心头窝着一团怒火,道,“阿东之死与你脱不开关系,荣启师弟来此只追问那些弟子的去向,倒好像丝毫不见愧疚。”
一只畜生,死就死了,矫情个什么?
荣启暗骂,嘴上仍得道,“南师兄误会了,师弟也是心急则乱,想着要查清阿东和阿蒙之死啊。”
“呵!”南致远冷笑,谁不知道阿蒙生前过得什么日子,这句话他也好意思说。
“不必了,师弟既然身受反噬,不便外出。此事就交给我来查吧。”
荣启眼神一暗,自己受到反噬的秘密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此事是他一手策划,想要夺取生灵芥子?
定是如此!
这个道貌岸然的南致远,平素装得冷淡清高,内里竟然打这种主意!
荣启心下认定,面上却不显,一拱手退了出去。
离开南致远的住处后,他径直去到执法堂,指认其伙同聚务部弟子,害死阿蒙。
执法堂弟子上门的时候,千刚好要去见魔骨男。
谁料刚走到半路,就被执法堂带走了。
宁妍听闻这个消息后,忍不住拍手叫好,一双通红的眼睛扭曲恨意,面目狰狞。
虽然张明亮死在自己手中,但到底元阴已失。
都怪陈攸,若不是她,自己就不会设计赵松晨,后来也不会找上张明亮,更不会有今日之事!
陈攸非死不可!
她坐在石凳上,目光幽深暗沉,像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过了一会儿才整理好衣服,起身去到权令峰。
“见过真君。”
秋水笑意盈盈地看向她,忽地面色一冷,斥道,“你失了元阴?”
宁妍顿时泪盈于睫,痛苦道,“弟子……弟子被奸人所辱,虽侥幸将其灭杀,但到底脏了身子。”
来找秋水之前,她就知道此事不可能瞒住,就连期盼多年的婚事也要告吹,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眼下,她只想要陈攸死!
秋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半晌轻叹一声,摇摇头道,“你也是可怜,往后就算本君半个弟子吧。”
宁妍心中渐冷,婚事果然无望了。
她强自振作起来,挂着娇憨的笑容道,“多谢真君不弃,往后弟子定当好好侍奉师尊。”
“嗯,难为你有这片心意。”
宁妍笑着道,“真君待弟子一片怜爱,弟子虽遭遇不幸,但也不会动摇心境。况且和聚务峰那桩祸事比,弟子实在太幸运了。”
“聚务峰怎么了?”
“今日荣启真人去到执法堂,指认南真人联合四位弟子害死阿蒙,听说连南真人的魔兽都不幸遇难呢。”
听她提到南致远,秋水当即来了兴趣,当年他本想和南致远联姻,以此讨好上面那位。
谁料那裘遥竟是个短命的。
这些年南致远一直闭关不出,他原本想要亲近的念头也渐渐淡了,加之宁妍这丫头痴心一片。即便知晓她不受南致远待见,也忍不住松口,要成全这丫头的心思。
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南致远出关了?”
“正是呢,如今还在接受执法堂的调查。”
秋水拧眉想了一会儿,考虑是否该向南致远递个好,不过执法堂他可不好插手啊。
若说有人能懂秋水的心思,非宁妍莫及。
否则当年她如何能打消秋水的成见,一步步讨得对方欢心,只差一步就能得偿所愿呢。
这一切都怪陈攸!
“前几日听真君提起,那位大人又来了。若是这会儿能有人去帮南真人递信,相信真人一定会感恩于心的。”
秋水闻言笑开,不怪他如此宠爱这丫头,实在聪慧至极啊。
只要能在那位面前露脸,南致远最后接不接受他的示好又有什么要紧。
“妍儿,你果然聪明。”
宁妍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弟子听说,此事是荣启真人不安好心,南真人性子虽然执拗,但也不可能害死自己的魔兽啊。当年在聚务部的时候,弟子可是听裘遥师姐说过多次,魔棕猴对南真人意义重大呢。况且那阿蒙过得有多惨,是个人都看得见,想来执法堂很快就能还真人清白。真君此举,当是锦上添花。”
秋水叹道,“确实,倒不及雪中送炭。”
宁妍又道,“这也无法。魔棕猴死后,南真人可是震怒异常,正要审问那四位弟子的时候,却被荣启真人打断。多半,执法堂会查出是谁所为吧?”
秋水笑着起身,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南致远只是缺少发泄怒火的目标而已,那四位弟子如此可疑,正是最好的人选。
权令堂的昭华院,历来是接待贵客用的。
这几日昭华院内住着一位神秘来客,但权令峰上知道此事的人不过了了。
“弟子秋水,求见魔君殿下。”
湟梁坐在院中,看着桌上的棋局,眸光如雾。
这么多天,除开骆非白,这还是头一个不长眼的。
他广袖一挥,院门缓缓敞开。
且看看这不长眼的为何求见。
门外秋水暗自激动,魔君真的见他了!
自己可是门主和南致远以外,第一个被魔君接见的人呢!
他连忙整理好衣裳,垂手走进院内。
湟梁抬头,棋局消失。
“何事求见?”
秋水不敢瞻仰魔君风姿,只垂首回道,“是南致远真人。”
巧妙地禀明来意后,他恭敬地站在院中,等待魔君示下。
“这种小事,去叫执法堂放人,再把荣启和那四个弟子扔进无渊洞里,正好试试本君新布下的伏魔阵。”
第三百三十五章 身陷无渊洞
千被抓进执法堂不久,只来得及禀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松木林中,就被一道强硬的命令打入无渊洞里。
她有些懵,这一环又一环的,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再细想她在炼尸门中结过的仇怨,好似也只有宁妍一人吧。
可此女竟然有这般能力,连执法堂的行动都能左右?
这厢百思不得其解,宁妍那边却十分快意。
想来无渊洞的煞灵定会给她一个“好死”!
月前听闻那位大人要来的时候,她就开始计划这一出了。
南致远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格外得那位看重。
其实原本的计划里是没有算上那位的,只要陈攸死于发狂的魔兽之手,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谁料她竟然活着回来,连带着其他三人也毫发无损,让自己连扣个屎盆子的机会都找不到。
如此只能利用那位对南致远的宠信,若是南致远出事,大人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起来,还真要好好谢过荣启呢,连挑拨都不需要,就自己去了执法堂。
呵,简直是老天助她!
无渊洞内,五人被封住灵力,强行推入洞中。
千抿着唇,试着动了动神识,所幸没有影响。
如今也只能依仗神识攻击和月华了。
无渊洞内部,昏暗幽黑,依着神识能勉强看清洞中的景象。
这像是一座圈兽场,周围有一圈石头铺就的看廊,看廊悬于深渊之上,下方是黑雾茫茫,不可见底。
森然入骨的煞气在下方深渊翻腾,好似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千纳闷,这地方阴森归阴森,但也不怎么吓人吧?
宁妍那天是如何把阿蒙吓成那副样子的?
负责押送五人的执法堂修士,松开缚灵绳,什么话都没留下,就出了洞外。
“啊!”
解开缚灵绳的五人立刻恢复灵力,千正庆幸着,不妨其他四人摔倒在地,捧着胸口匍匐喘气。
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几人身上的魔气正不断外涌,像是在散功一样。
“这……是伏魔阵?”
她猛地抬头,神识扫过各处方位,果然见到阵法痕迹。
鉴于她并非真正的魔修,此阵对她来说毫无影响。
总算是发现仙修的好处了!
她乐呵呵地扬起嘴角,却听荣启怒喝道,“你怎么没事?”
周安无力地看她一眼,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没想到自己未曾死于禁制之下,却要被伏魔阵吸干魔气。
千弯唇,十分恶趣味地说道,“前辈若还是昔年三金大比上的仙家真人,自然也同我一般,无惧这小小伏魔阵了。”
荣启骇然,“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都改变不了你必死的结局,就不要多费唇舌了。”
千说完,一挥袖将他打下深渊。
“吼~”一声长啸,仿似九幽炼狱中钻出的恶鬼。
不知内情的两位弟子十分害怕,炼尸门里什么时候混入仙修了?
这是要对门派不利!
担忧门派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们如今是门派弃子,还是担忧自己比较重要。
“陈师兄,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愿意追随你!”
千好脾气地笑道,“我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反正这伏魔阵也不可能放过你们几个。
二人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是有可口的食物投喂,深渊煞灵顿时兴奋起来。
煞气一阵阵上涌,咆哮声越来越近。
看廊上的三位魔修更是力竭。
眼看着煞灵就要浮出深渊,几道白光忽然出现,结成繁复的阵纹,压制在深渊之上。
原来伏魔阵的主要目的是压制煞灵啊,看来也是快到了能“吃”的时候。
千翻手打开碧罗伞,绿色灵光罩住脚下的周安,将阵法之力暂时阻隔在外。
周安深深地喘口气,“多谢。”
“不客气。”
“陈师兄,还有我们!”
“呵,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二人不解,连忙道,“我们不会出卖你的,而且刚刚周师兄也听到了啊。”
“哦,他早就知道了。”
“什么?周安你这个叛徒!”
得不到庇护的二人,当即翻脸怒骂,完全没有先前自荐狗腿的卑微。
无渊洞中,一时充斥着义正言辞的指责声。
周安一抬脚,将他们踢进下方深渊。
四周安静了,煞灵开心了。
“我的价值已经用尽,你为何还要救我?”
千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好地说道,“别问那么多,我想怎样就怎样。”
周安有些懵,好端端地生什么气?
千当然生气,她现在最烦考虑救不救,杀不杀的问题。
想做就做咯,考虑太多容易被魔子钻空子不知道吗?
太危险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周安明智地转开话题。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待在这里,等到下次有修士过来喂食的时候,趁机逃出去。
不过这样的话,他们以后就不能待在炼尸门了。
那不是前功尽弃吗?
万万不行,千暗暗道。
“我被关入无渊洞的事情,必定不是南真人的主意。他知道以后,一定会来救我的。”
周安料想的没错,南致远知道他也被关入无渊洞后,十分心急,赶着要去求见魔君。
奈何却被秋水真君绊住,一时脱不开身。
至于秋水,他只是想来邀个功,顺便表达一番对魔宠亡故的哀思而已。
“看来,只能冒一次险了。”千语气沉重。
“什么意思?”周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位姑奶奶可最擅长惹是生非了。
“这阵法像极了那人的手笔,我准备把它拆了,看看他会不会来。”
“你要拆伏魔阵?那煞灵怎么办?会镇不住的!”
“两个月前宁妍带着阿蒙从无渊洞出来时,作为仙修的阿蒙吓得半死,宁妍却毫发无伤。如此看来,这伏魔阵应该是刚布下不久。当然,也有可能是宁妍带着避开阵法之力的令牌。”千冷静地分析道,“要是阵法的主人还没有走,那……也不是十分乐观,不知道他会把我怎么样呢?”
说到后来,千开始自言自语。
周安虽然听见每一个字,却不能理解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算了,富贵险中求嘛,就这么试试吧,不能想太多!”千用力点点头,作出最后的决定。
周安,“……”
求你再想一想好吗?什么叫做不能想太多?
第三百三十六章 老友重逢
千鄙夷地扫过周安,半开玩笑道,“放心,我先拆一部分,煞灵一时半会儿冲不出来呢。万一真的出来了,你就把它吞了呗。”
姑奶奶,您可真会开玩笑啊!
筑基修士吞八阶煞灵,真是好大的胃口呢。
周安怎么惊慌忐忑都不重要,千已经打定主意了。
至于后面的结果,等到时候再说吧。
她观察过这里的伏魔阵,阵纹痕迹十分眼熟,十有**是湟梁所布。
他入道前是俗世的侯门世子,最爱摆弄棋局,于阵法一道造诣颇高。
当时在血腾界,他看自己闲着无聊,以教授阵法为由,明目张胆地嘲笑过自己很久。
虽然初衷很欠打,但在此事中学会的伏魔阵,却是她为数不多会的一个大型法阵。
至于解阵的手法,也十分麻利。
千御剑飞起,凌空于深渊上方,手心蓄起几道木刃,毫不犹豫地击中兑位、离位和乾位。
白色阵光大现,无渊洞内的魔气一阵翻涌,而深渊底部却没什么动静。
她重新落回看廊上,心情有些紧张,“先等着吧。”
周安撑着油纸伞,目中一片绝望。
为什么自己这么背,要和她是同乡?
昭华院,正准备接见南致远的湟梁,忽然神色一动,身形消失在原地。
在千进行第二遍措辞的时候,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
他一袭紫黑法衣,踏着深渊黑雾而来,落在二人身前,目带惊讶和审视。
周安悄悄敛息,心惊此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难道是哪位不出关的长老?
千,“嗨,你来啦?”
姑奶奶认识他?
湟梁探究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想起数十年前的一面之缘,她如何会解伏魔阵,“你是谁?”
早已撤去鲛绡伪装的千,干笑两声,“好久不见啊,魔君殿下。”
湟梁挑眉,“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本姑娘亲自传你魔君之位,怎么可能不知道!
心内吐槽,嘴上却很恭敬,“呵呵,看气势就知道啦。”
周安:好诡异的气氛,好想走!
湟梁曾经有过那么天马行空的猜测,但也只是一瞬而已,这样的诡异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因此一瞬之后,他开始怀疑这是哪里来的小奸细!
“骆非白的煞灵很快就要进阶,要是多扔一个金丹期的仙修下去,怎么说也是小补。”
“呵呵,小世子,就是嘴硬心软。”摄于旧友的威压之下,千开始语无伦次。
湟梁却像被这句话击中心脏一般,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将对方的心虚和忐忑尽数纳入眼底。
他广袖一挥,将千带入自己的魔域中。
“你……你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
这世上会戏称他“小世子”的人,也就只有那个没心肝的了!
千见他吃惊的样子,和自己认识的那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因此,她很快放松下来,盘坐在地上,声情并茂地讲述起上次飞升之后的窘境。
她足足讲了一个时辰,喝完两壶香茶,才把重生这件事说完。
湟梁沉默,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说好一起混魔道,你却偷偷修了仙!
良久之后,他才整理好心情,接受了现实。
“没想到元曲界这么变态。”
“可不是嘛,要不是时运不济,我用得着重头修炼?”
“这么说,你本来是要修魔的,结果魔骨被南致远给抢了?”
千用力点点头,又十分好心地补充一句,“准确地说,是被他那只灵棕猴给抢了。”
湟梁很生气,好好的魔君转世,就因为一次意外,永诀魔道了。
更可恶的是,自己居然还对罪魁祸首多有关照。
而关照的理由,也是因着他身上有魔骨的气息。
这太讽刺了!
随即他又想到一件事,“这么说,那猴子是你杀死的?”
千哼了一声,“那当然了,谁让它当年抢我的机缘。要不是本姑娘命大,能活到今天?”
湟梁赞同地点点头,“你确实命大。”
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小仙子,他忽然有些不适应,“你这副身子倒比从前好看一些。”
千纠结地瞪着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一肚子的骂骂咧咧堵在胸口,喷不出来。
“哈哈,没关系,就算你做了仙修,我还是认你的。”
湟梁大笑着拍打她的肩膀,语气中满时幸灾乐祸。
天南地北的瞎扯之后,二人总算聊了点正事。
“这么说,你潜入炼尸门是为了寻找金樽界的通道?”
千点点头。
寻找遮天木,也是为了回金樽界,不算是骗人。
湟梁盯着她的脸,嗤笑道,“你有事瞒着我?”
千摆摆手,十分自然地说道,“再怎么说,我转世都快百年了,总不可能所有细节都补给你听嘛。而且。我对你哪有什么秘密。”
“呵呵,那当年你为何没有与我相认?”
“咳咳。”千猛地呛了口水,理直气壮道,“谁知道我飞升以后,你玩得那么变态啊!我这叫谨慎,你懂不懂?”
湟梁嘲讽地勾了勾唇,“你两辈子都在谨慎,结果却被人推下斩魔台。”
千,“……”
你不提这件事,我们还是好朋友!
“好了,我们进入正题。你知道炼尸门有哪些禁地吗?”
湟梁事不关己地磕着瓜子道,“不知道啊,这破地方没有一处好玩的,我连门都没出过。”
“那你还来?”
“发展魔门势力你懂不懂?不然日子多无聊!”
“那你帮我找一找?”
“你不是信不过我吗?还叫我帮忙?”
千咬咬牙,一口气告诉他遮天木的事情。
湟梁听后,意有所指地惊叹道,“没想到你重生之后还有这样的造化。”
多么熟悉的狗嘴腔调!
她干笑两声,“那你现在可以帮我了吗?”
“放心吧,魔君金口一开。哪怕把炼尸门挖地三尺,属下也要把那劳什子遮天木给你找出来。”
“多谢啊,小世子。”
湟梁扯了扯嘴角,提醒自己眼下实力不对等,再也不能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正巧深渊下方有一处隔开的空间,之前我就怀疑骆非白藏着什么。不过我们血腾界如此富庶,自然不会把下界的东西看在眼里。既然可能藏有遮天木,咱们就下去看看。”
第三百三十七章 喜提揽月城
在大乘魔君的庇护之下,千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地下空间,过程甚至没有惊动那只煞灵。
只是……
“你不是说对骆非白的东西没兴趣吗?怎么好像熟门熟路的样子?”
湟梁尴尬地收回旋转机关的手,不自在地说道,“我只是对东西不感兴趣,这里的机关阵法还是有几分精巧的。”
“呵!”千眯眼看着他。
“好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顺手拆解过下面的机关,设置略显粗糙。”
“里面的东西呢?”
“就一棵光秃秃的树,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那东西叫遮天木呢。”
“那你刚才还装?”
“谁让你一开始瞒着我的!”
二人互相嫌弃的时候,机关已经尽数打开,同时有一道化神威压垂直盖下来。
湟梁冷笑一声,将骆非白隔绝在外。
千猛然想起一件事,急道,“哎呀,把周安落在上面,他不会被弄死吧?”
湟梁满不在乎地说道,“放心吧,骆非白进不了无渊洞。”
他顿了顿,又道,“你还是那么喜欢收小弟啊?”
“谁说的?他只是一颗棋子,不过好歹同乡一场,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总不好滥造杀孽,这辈子我与佛有缘。”
湟梁惊吓道,“陈攸攸,你……闭嘴!”
“哦……”
外面的骆非白如何惊怒,里面的人完全不知道。
千推开最后一扇门,一眼就看到田圃里的那棵树。
其实算不上光秃秃的,顶上还长着三片叶子呢。
“这其貌不扬,瘦不拉几的,真是遮天木吗?”千质疑。
“拔掉试试就知道了。”
“也好。”
千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铲子,十分小心地开始挖土。
这种灵植类工具,向来不会出现在她身上,毕竟她在灵植一道的天赋实在惨不忍睹。
因此,亲眼看见她拿着专用的灵铲刨土时,湟梁再一次表示震惊。
果然是重生修仙啊,什么可怕的事情都能发生。
没有外人打扰,挖取遮天木的过程很顺利。
千收好小树后,立刻跟着湟梁离开炼尸门。
当然,撑着碧罗伞装蘑菇的周安也顺手被带走。
白云之上,三人感受着明珠界剧烈晃动,川河逆流,妖兽狂躁,忽见天际闪过一道紫雷,从炼尸门上空落下。
“骆非白殒落了。”湟梁笃定道。
干出这样欺瞒天道,钻法则空子的勾当,被雷劈死也很正常。
倒是千手中的遮天木,一时成了烫手山芋,她决定尽快送去给人鱼姬,然后断绝来往。
至于明珠界的动荡,只维持了一刻钟,很快又恢复平静,和原来一般无二。
但是在遥远的金樽界,此刻正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
正当举界惶恐,猜测发生何事的时候,湟梁带着二人来到中州和平川的交接之处。
“发生这样的事情,炼尸门你肯定是回不去了,金樽界又不兴修魔,你干脆去邻界看看吧。”
周安也是后来才知道,千要找的根本不是什么通道。
至于深渊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辈子也没有弄明白。
不过,关于往后的去处,她的建议倒是十分靠谱。
“好!那你保重。”
看在千的份上,湟梁痛快地替他打开了隐藏的跨界传送阵。
明珠界的跨界传送阵全部隐在暗处,掌握在各大门派的大能手中。
送走周安以后,湟梁轻轻叹口气,颇为惆怅地说道,“刚与你重逢,又得马上分开,也不知来日再见会是何时。”
他的分身一直待在下界也不妥,千理解地同他告别,“你回到血腾界后尽快安排好后事,早些去别的界面吧。”
“咱们魔修身上也不会有太多仙修之物,这些元晶是灵界之物,改日你飞升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还有炼器材料,都是我平日顺手攒下的,留着也没什么用,你都收好吧。”
千一一收下,动容地拉着他的手道,“好湟梁,其实……我还有一事想求你。”
湟梁好笑地摸着她的头道,“咱们是什么关系,直说便是。”
“你能把破界珠还给我吗?”
“陈攸攸,你要不要脸?送给别人的东西,你也好意思往回要啊?”
温馨的氛围一滞,湟梁迅速变脸。
“咳咳,这怎么说呢?你去外界可以乘坐跨界舟,还有传送阵。我这里很不方便呀,没有破界珠我怎么回金樽界?”
“那就别回了,老实在这里待着就好。灵界传送很累的,而且我晕船,你又不是不知道。”
千眨眨眼,退而求其次道,“那你给我画个传送阵再走?”
在她毫无底线的“恳求”下,湟梁不得不滞留在明珠界中,替她布置跨界传送阵。
但千也没高兴太久,借着传送阵的由头,湟梁先是以买地骗走了刚刚送给她的元晶。
虽然据前任城主所言,他并没有收到一块灵石,更别提元晶了。
接着他又以布置阵法的材料不够,要用炼器材料凑合为由,十分小心眼地把东西全部要了回去。
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炼器材料能完全替代阵法材料了。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明白一个道理。
东西真的不能乱送!
布置传送阵的过程很久,在这期间,千给自己的城池换了个名字揽月城。
这里原本是散修和小家族居住的中型城镇,城主乃是元婴修为,一夜之间被吓破胆子,拱手让位。
鉴于千现在的修为太低,湟梁十分贴心地加固了阵法,生怕自己离开之后,她在城主的位置上,连屁股都坐不热。
一夕之间,千竟然又找到了当魔君的感觉。
而在这期间,揽月城及新城主之事亦被流传出去。
这一日,千坐镇城主府,翘着二郎腿,叼着灵果,喝着美酒的时候,杨迟清上门了。
“十六妹妹,你过得挺好啊。”
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乐呵样,杨迟清心中的担忧和忐忑一瞬化作怒火,几息又快速熄灭。
举界动荡之日,骆非白横死,小十六失去音讯三十年未归,他几乎都要忍不住往坏事上想了,却忽闻揽月城城主之名。
这才知道,他的好族妹过得如此多姿多彩。
既然活着,都不知道往家里递个信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新晋城主
“三哥,你怎么来了?”千惊喜地从躺椅上起身。
“哼,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小十六过得这般快活,却不知道给家里报个平安。”
千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总不好说是她放纵享乐过头,压根没想起这件事来。
“呵呵,是十六的失误,三哥这边坐。”
拉着杨迟清在屋子里坐下,她迅速收起桌上的灵酒,布上一案香茶。
“你何时开始饮酒了?”
千一顿,上辈子她是茶酒不忌的,这一世先受他和梁庚学的影响,一直喝茶较多。
若非宋长安的死,她也没有动过要碰酒的念头。
不过那时候是因为抑郁,这会儿完全是开心的。
“开心嘛,就多喝两杯咯。”
“什么事这么开心?”杨迟清好脾气地问道。
“坐拥一城,自然开心。”
“说起这个,我还想问你呢。”杨迟清放下茶杯,看着她道,“你是如何当上揽月城城主的?”
千低头转着眼珠,琢磨着该怎么骗他才好。
杨迟清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想好对外说辞呢。
无论如何,湟梁的身份和存在是不能暴露的!
“嗯……幸蒙化神尊者赏识,我和他一见如故,顺手送了我一座城池。”
杨迟清无奈,小十六撒谎的水平时高时低啊。
“不知尊者何在,三哥想去求见他。”
“额,他最近很忙,还是不要打扰了。而且年后有一个大惊喜,我到时候再告诉你。”
既然千不肯透露,他也只得作罢。
“你如今是金丹中期?”杨迟清一直观察着她的修为,因着看不穿的缘故,只能从气势猜测。
“没错,这身修为突破得十分坎坷。”千绕开自己,说起杨迟清来,“三哥也不错啊,金丹剑修,比我这法修也是不差的。”
杨迟清摇摇头,叹息道,“我如今可没脸做你的哥哥,哪有修为差这么多的。”
他话虽这样说,眼底的笑意却十分温柔。
千笑道,“三哥莫担心,如今我是城主了,往后自然会护着你的。”
二人玩笑过后,杨迟清谈及心底的担忧。
“那位尊者可会一直留在揽月城中?现如今大家都在观望,若是日后没有高阶坐镇,恐怕你这城主的位置可坐不稳啊。”
“他做完手头的事情就要离开的,不过你别担心,揽月城的护持大阵被改良过,饶是两位化神一起攻城,也轻易拿不下的。”
杨迟清微微讶异,“这般说,那位尊者是阵法大师?”
千点点头,“不错,他的阵法造诣,此界无人可及。”
她一脸自信满满,看得杨迟清十分纳闷。
小十六与那位尊者的关系,好像格外亲密啊。
杨迟清也钻研阵法一道,对此人自然十分好奇,不过小十六不愿透露,他也不能说什么。
“即便如此,没有高阶坐镇,往后城内的运营以及洞府租赁等,也会十分难做,金丹修为恐怕难以服众。”
千挠了挠下巴,她做惯了“傀儡魔君”,突然要她动脑解决这些事情,还真是为难。
不过……元婴而已,有护持大阵撑着,杨迟清结婴不也是百来年的事情么?
她是没想过自己,魔子一日不除,元婴就遥遥无期。
杨迟清听说她的想法后,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该说她天真好,还是盲目信任好。
“结婴可没那么简单,而且即便如你所说,百来年的时间,揽月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定沦落为小型城池都有可能。”
这么麻烦,难不成真要找人来坐镇?
千心下暗叹,上辈子的时候负责武力镇压的人一向是她啊,湟梁只负责动脑子。
没想到她现在既没有武力威胁,也不懂经营之道。
万一新来的大能,想要谋权篡位怎么办?
千在脑子里筛选合适的人选,最后定格在梁庚学身上。
此人有勇有谋,单看他那四个倒霉的哥哥就知道,一座小小的揽月城,定然能够让她坐稳的。
而且他们之间有同心契牵扯,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至于之前发生过的尴尬,就当不存在吧。
大家都是修士,洒脱一点不是更好?
她满意地点点头,想要告诉杨迟清自己的想法。
却听他道,“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到一人。”
千微愣,“谁啊?”
“兔妖怀芩?”
“他?”
“不错,一只化神兔妖,又在青羡真君面前承诺过守护杨家,既有实力,又不必担心反水。还有比他更好的选择吗?”
千强烈赞同,瞬间把梁庚学抛开十万八千里。
“所幸揽月城的位置极好,重天宗和御兽宗即使眼馋,有化神坐镇,他们也不会耗费财力来横插一脚的。”
提到揽月城的位置,她不由想起湟梁挑选城池的架势,深深感叹:湟梁还是湟梁,日理万机!
“如此甚好,还要劳烦三哥前往金沙地,恳请尊者于年后四月前来揽月城?”
那会儿湟梁刚好离开,她也不用琢磨如何解释。
“你不同去?”说起来,怀芩还是对千更亲近一些。
千无奈道,“我现在离不开揽月城呢。”
湟梁还在布阵,她总不好撇下他自己离开,毕竟是“请”来干苦力的啊!
杨迟清想了想,多半是和那位尊者有关,便道,“也好,事成之后,我会传讯与你。”
千送他离开城主府,临了又问他借了从文从武还有几位族人。
毕竟城中有一堆琐事,还有各处商铺、任务中心,都归城主府管辖。
她只负责享乐,具体的杂事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比较好。
协助打理揽月城的人选很快抵达,千喜得一城也给他们莫大的惊喜,做起事情来更是尽心尽力。
千很是满意,有事没事在城里转转,或是去看湟梁布置阵法,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在这轻松惬意的氛围下,梁庚学遣人送礼上门。
来人是她见过两次的吴磊,如今大家同为金丹,交谈起来更随意几分。
“听闻千道友新晋揽月城城主,五郎君特命属下前来送上贺礼。”
这还是她当上城主以后,收到的第一份贺礼。
千感叹自己人缘惨淡的同时,又对梁庚学产生质疑,“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跨界传送阵
吴磊微笑道,“近日郎君府事忙,五郎君实在脱不开身,便令属下代为前来。郎君说了,等金沙地的事情处理好之后,会亲自来恭贺道友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笑着送礼的人。
千收下锦盒,客气地笑道,“多谢五郎君记挂,小辈铭记于心。吴道友回去之后,还请代为转达。”
“必当如是。”
吴磊谢绝她的盛情款待,不多久便离开城主府。
千走进屋里,打开锦盒,只见里面躺着一颗乳白色的灵种,正被一道金色佛光裹挟,散发出一股特殊的气息。
她目中一紧,难以置信道,“万年菩提子。”
这可是佛家圣物,明珠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要知道此界乃是仙魔混居,连个修佛的和尚都见不到,又哪来这样的佛修之物。
她忽然想起上次在美人乡的时候,自己一时不慎,被魔子蛊惑。
他是想帮助自己消除心魔吗?
千动容,梁庚学对她倒十分上心,自己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性子。
可惜万年菩提子,这样的佛门圣物,依旧奈何不了真魔界的魔子,倒是白费他一片心意了。
她略感遗憾,收起菩提子,去了湟梁那处。
翻年三月春,揽月城的日常步上正轨,千又重新过上躺着数灵石的日子。
而通往金樽界的传送阵,也完美竣工。
湟梁将另一头的阵法位置选在君山城流峰内,需要特定的法诀才能打开。
而使用传送阵需要耗费三千块上品灵石,每次至多传送四人,价格十分高昂。
千只觉兜里一紧,琢磨着该带哪几个人回去才好。
送别湟梁的那日,正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二日不由忆起上一世的初见,彼时她手刃君无涯后,性格一度喜怒无常,惹得未央界的男修都不敢穿青色长衫出门,平日用的玉笛法器更是早早收起,生怕倒霉被她撞见。
那段时间,她刚好和一群人经过一场恶战,浑身是伤,心里却很疲惫,不知不觉便到了凡俗地界。
或许是凡人看着太过没用,她心里的杀戮之意浅淡许多。
湟梁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她的视野。
初见时,他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死了亲娘,被继母谋害,又被心心念念的姑娘抛弃,失了自小订下的亲事。
那一日,天空也跟现在一样,灰蒙蒙的一片,视野中是连绵不断的雨幕。
千隐在山间破庙的屋檐下,看着他被一波又一波的杀手耗尽气力,眼里的恨意越来越淡,快要被绝望取代。
她突然就手贱,救下了定远侯家的小世子。
自那之后,湟梁一直跟在她身边,助纣为虐……
“知你舍不得我,来日飞升之后,一样能够再见。这副黏黏糊糊的样子,看得我好生不习惯。”湟梁似笑非笑地说道。
千默了默,吐出一个字,“滚!”
湟梁哈哈大笑,身形隐在空中,一阵风过,吹散他余留的气息。
千轻叹一声,御剑东行,去往御兽宗。
如从前一般,她在杨迟清的洞府住下,夜里悄悄去到红笙洞府。
冰冻的天山湖拦不住千,鲛绡一动,化作一道白影,裹着她穿透阵法,进入湖底。
“你真的做到了?”红笙难掩喜悦地捧着遮天木,眼里透出痴迷。
“幸不辱命。”
“很好,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到此为止。”红笙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下界,听闻上界的灵气更加浓郁,她要找一片深海,摆脱宿命。
千抿着唇,恭敬道,“晚辈还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得到遮天木的红笙,心情极好,“你问吧。”
“晚辈不幸被魔子所困,想问可有解决之法?”
红笙目光一顿,再看向她已带着几分难言的同情,“早知你命途多舛,却不想运气这么背。要想彻底消除魔子,需得先取异火,然后于火域中召集灵火,齐齐焚之。此法十分凶险,届时万火焚心,疼痛难忍,你需得时刻保持清醒,否则会被灵火吞噬。”
千心下一沉,追问道,“可是凡人界中根本没有火域,我又该如何是好?”
红笙叹息着摇摇头,“此事无解,或许你可以收集一些灵火,借助众火的力量,尝试消磨魔子几分。但此法只能治标,若想飞升,除非有别的机缘。”
就连红笙都没有办法,千也只得放弃,一拱手离开湖底,“多谢前辈。”
回去之后,千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杨迟清得知传送阵一事,当即惊得站起身来,平生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失态,“此事当真?”
千笑着看他,“自然是真的,再过几日怀芩尊者抵达揽月城后,我们就回金樽界吧。”
“好!我与宗门说一声,只道出门游历。”
新接手揽月城后,势力还不算彻底稳固,他们也没想要将传送阵拿出来赚钱。
更何况金樽界那边,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要回去才知道。
日子过得很快,怀芩应诺前来,那一日化神威压再度传遍揽月城,叫心怀不轨的一众人彻底熄了心思。
千给他安排的住处很偏僻,平日不让人去打扰他,又把地烛兽留在他身边,能够稍微帮着做些杂活。
她这般做法自然也是有私心的,花姐跟在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作用。
自己这个主人是什么货色,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但怀芩是化形妖兽,如果能给花姐一两分指点,也是受益无穷了。
即便没有这样的好事,花姐性子温柔不会惹怀芩讨厌,待在城主府里起码过得安逸。
回去金樽界的那一天,千取出自己的主令牌,带着杨迟清和另外两位族人踏上传送阵。
白光闪过,地上的阵法灵光大亮,四人只觉一股十分明显的外力挤压着肉身,拉拉扯扯之间,像是过了小半个时辰,眼前才重现出现亮光。
筑基修士乘坐跨界传送阵难免有些不适,同行的族人靠在树上,很是缓和了一阵。
千趁这个时候,已经观察起四周的景色,发现正是自己的流峰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