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废界成活
安静的大殿内唯有细细水声,千怔了几息才回过神来,垂下视线。
“晚辈千特来求见红笙尊者。”
殿内又是一片寂静,许久之后,清透的水声之中才响起一道婉转惑人的声音,“尊者?若到了灵界,不知该称呼什么?”
人鱼自言自语,并没有要人解惑的意思。
千保持恭敬谦逊,十二阶的人鱼,乃是被封在天道之下的异类。况且对方通晓世情,说不定还能读懂人心,轻易冒犯不得。
“你想问什么?”红笙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神自始自终都未曾挪开手指上的蔻丹。
千篇一律的红,万年不变,还是蓝色好看啊。
“晚辈想问,天道欲灭杀之物,如何救之?”
座上之人目光微顿,这才抬起头来,轻飘飘地看向下方站立的人修。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一袭水帘慢慢撤去,殿内真正陷入无声。
“呵呵,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这样的造化。”红笙缓缓笑开,声音仿似珠玉落盘,动人心弦,“抬起头来。”
千抬头看向上方,一瞬便陷入对方的眼眸之中。
那双眼睛深邃明亮,像是虚空浩渺,又似仙雾云叠,仿似能看透世间一切。
“你可知自己身上背负了什么?”玉石般的声音勾回下方之人的心神。
“一界生灵。”
“天道欲毁灭的生灵,哪是你这小丫头能救的。况且你自己命数诡异,受天道责难,仙途必然艰难,又何谈拯救废界。”
千额头沁出冷汗,想不到这人鱼真有两把刷子,竟连自己转生之事也能看出几分,当下有些心慌。
“道心虽明,心境却还不稳,仍需历练。”
“是,多谢前辈指点。”
红笙的目光再度从她身上扫过,想起自己被困明珠界近万年不得出,皆是因为天道,许久不曾波动的情绪也有些动容。
“你想毁灭天道,还是拯救废界?”
毁灭天道?这人鱼真敢想啊!
她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还会被困在天山湖这么久?
“自然是拯救废界。”
能救当然是选救,没事要把天捅个窟窿就心太大了。
红笙似乎有些失望,“胆子这么小,还敢接下这么个烂摊子。”
“晚辈向来谨小慎微,否则也不能在天道下残喘这么久。”
“你身上的东西,早就被天道所灭,想来是界灵所为,才避免了灰飞烟灭的下场。按理来说,你与废界搭上关系,必然也是被天道毁灭的下场。不过……”
红笙目光一转,流露出些许惊奇。
“或许是它命不该绝,竟然找到有数万年功德的修士,才在必死的局面中寻得一线生机。”
功德?难不成是舍利?
“如此说来,你这丫头的气运极佳,倒又不像是被天道为难的样子。真是古怪……”
千忍不住想,天道该不会是劈她劈到不好意思,所以才给几分面子。
“废界与你成为一体,自然沾上你的因果,有了一线生机,才能避开天道追杀。不过,要想恢复界面生灵,必须引入五行灵物,使之成活。但最重要的一点,却不在此。”
人鱼顿了顿,千屏住呼吸,看向她。
“一个活界,必然有生有死。若只有灵,却不得死,便是活死界,成不了气候。三千活界,都与九幽连城一脉。你手里的废界,早已和九幽切断关系,通不到轮回之地,所以你得去九幽取一件东西才好。”
“是什么东西?”
人鱼淡淡地看她一眼,“九幽的轮回石,取到之后,将其分散于废界各处,与灵物相辅相成,方可成活。届时,有你的功德相助,先前的天道抹杀亦不存在,算是一处新界。”
千跪地俯首,强忍哽咽,“多谢前辈指点。”
这一跪,全为生花界万千生灵。
人鱼随意地拂开衣袖,“你前世杀孽深重,却不想今世如此重情。本君便再提点你一句,莫要多造杀孽,有损你自身功德,可减仙途艰辛。”
千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恭敬道,“晚辈铭记。”
“你可知九幽在何处?”
千愣了愣,“不知。”
按理说,她只能问一个问题,但对方这意思是,还要赠送一个吗?
难道是看自己顺眼?
“九幽唯有往生之人方可抵达,活人难至。”
千忽然想起潘家的先祖,不也无意中去过九幽,还带回来九幽之水吗?
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你若能帮本君做一件事,我便告诉你如何下九幽。”
千心头一跳,谨慎地问道,“敢问前辈是何事?”
“本君啊,被困在这御兽宗万年之久,实在腻得很。当年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飞升了,却还不放过我,非要将我的价值利用得一干二净不可。他既然如此看重御兽宗,我就偏得给他的徒子徒孙一点教训不可。”
“前辈乃是十二阶的大妖,若要出手教训小辈,哪里需要晚辈帮忙。”
“哼,本君自然是不能出手的,否则贼老天第一个不放过我。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你去杀人。”
千心下稍安,问道,“那前辈想要我做什么?”
“你去冰川取雪灵晶给我,本君要这御兽宗冰封百年,冻死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小崽子。”
雪灵晶有封冻之能,扭转四季,陷入寒冬,即便修士也无法抵御。不过这顶多是给御兽宗添添堵而已,出不了人命。
“晚辈领命。”
红笙抬手,一片水色鱼鳞落在千手中,晃动间可见细腻的五彩光泽。
“待你寻到雪灵晶,将本君的信物投入天山湖,自可来寻我。”
千早就怀疑天山湖阵法困不住她,困住她的只能是天道,只是对方为何不想办法离开呢?
先前的谈话中,可是有毁灭天道的意思啊。
真是奇怪。
想不通,便也不想了。
“晚辈告退。”
离开红笙洞府,她快速遁出湖面,御兽宗掌门和杨迟清仍在岸上等候。
她上前几步,施礼道,“晚辈已得偿所愿,这便下山去了。”
掌门难掩诧异地点点头,他作为一宗之长,心思比长离等人更会计较,当即客气地笑道,“小友气运不错,红笙前辈可难有心情好的时候。迟清啊,你送她下山吧,日后有空也可来御兽宗做客。”
“多谢掌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薄情寡义的紫阳
回到淮安城,千没有立即前往冰川。
一则她此时的修为不够,冰川气候寒冷,诡异莫测,非她所能抵御。二来杨家的事情,她也不能彻底放手。
于是,接下来的五年,千再度过上了生花观大师姐的日子。
每日除了修炼,便是在坊市奔波,机缘巧合之下收了几位散修,培养做心腹来用。
杨迟清时不时地下山,有他帮忙,大师姐的日子比生花观强得多。
至少没有永生老头那样的甩手掌柜,成日里什么都不干,还偷观里的银子买酒喝。
千经常想起那些日子,每次都忍不住发笑,笑过之后心底更加坚定。
其实,她心里晓得,或许生花界成活之后,小八小九小十一也不会回来,永生也不会回来。
新的界面,会有新的界灵。
但即便如此,她也要努力去做,这必然是生花观所有人的愿望。
她是大师姐呀,终有一日会重新点燃生花观的香火。
“姑娘,您过来了。”说话的人是从云,她在淮安城捡到的遗孤,父亲是修士,却在她还没出世的时候就死了,据说是死于妖兽腹中。
至于从云的母亲只是个凡人,她父亲死后,勉强生下孩子,很快就撑不住去了。
千遇到她的时候,她不过是练气一层,靠着父亲留下的功法勉强入道,彼时正被人蛊惑着去一处二阶火莽窝里当诱饵。
她年纪小,又缺灵石,被人哄了几句,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千是在火莽要将她吞入腹中之际才出手的,为的也是吓她一吓,好叫她知道修道界的可怕。
从云的名字也是千取的,因为她之前的名字实在是难听,叫大丫。
大丫也就是从云,果然没叫她失望,这些年一直踏踏实实地做事,人也稳重起来,如今已是练气三层。
“近来店里生意如何?”她径直走进内堂,坐在椅子上询问。
兴宝斋是杨家的铺子,这些年一直由她打点,售卖各种东西,其中以法器灵器和阵盘为主,同时又收购各种材料。
她是四阶炼器师,没想到杨迟清在阵法方面同样造诣不浅,如今已是三阶阵法师。
阵法历来比炼器更难,况且她是有上辈子的记忆和天赋,可杨迟清这般年纪却实在了不得。
兴宝斋已经开了分店,就在信阳城。
他们这些年,陆续收了些修士,如今人手还算足,便打算着在安山城再开一家分店。
即便供货不足,也可以用来收购材料,只要铺子的租金不亏着就好。
因为杨迟清是长离真君的真传弟子,在御兽宗的地盘开店,也不会被其他势力打压。
“回姑娘的话,近来生意不错,尤其是灵器走得极快。”
“嗯,上次让你带的小子,他怎么样了?”
“他还不错,如今已经能上手,平日里与客人周旋也算机灵。”
“很好,那就将他留在这里,安山城的新店还是要你去守一阵子。”
“是,姑娘。”
她和从云说定后,又过了半月,便收拾好一批新货,去往安山城。
安山城离淮安城有些距离,千带着从云御舟飞行,船舱很小,确实一叶扁舟,但飞行速度极快。
扁舟飞行一日,抵达安山城外。
千二人来到早已租下的铺子中,将新货一一陈列。
“好了,铺中的事情你比我熟悉,每隔半月即便我不来,少主也会过来的,你好好打理。”
“是,姑娘。”
千离开安山城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不过对修士而言,天黑赶路并没什么不妥,所以她依旧御舟而回。
路程过半,飞至一处峡谷上方时,底下忽然有灵气暴动的痕迹,神识查看,隐隐可见斗法灵光。
千不打算多管闲事,当即加速通过,正是此时,一道刺目的灵光从峡谷底部飞出,恰好打在她扁舟头部。
扁舟被袭,在空中翻滚数次,才险险稳住。
她目露凶狠,这是要自己搅入浑水的节奏?
好,且看看是什么事情!
当即她隐去身形,落在峡谷之上,顺着崖壁慢慢下到底部。
出乎意料的,谷中众人好似并不晓得有人过来,依旧围着中间一位极其狼狈的女修,表情狰狞。
“张师姐,还是快些把东西交出来,免得我们为难。”
“呸!潘佳菀,收起你那副故作大方的样子,本姑娘看了就恶心。”
潘佳菀神色一变,目中杀意更浓,“张稚兮,今日来了这么多师兄弟,你是绝对逃不出去的。还是乖乖将东西拿出来,省得受苦。”
千心下一动,怎么会是他们?
张稚兮仰头大笑,紫色的真传弟子服破烂不堪,掩不住她雪白的肌肤,只是那肌肤之上遍是红痕,不晓得是遭了什么折磨,就是修为也掉落至练气五层。
她边笑边哭,“你们要杀便杀,我早说过,灵宝取不出,即便我死了也取不出来。回去告诉紫阳,他这辈子也休想得到灵宝。”
“张师妹,师门对你不薄,你这又是何必?”有个筑基后期的男修面露难色。
张稚兮猛地看向他,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待我不薄,那紫阳故意诱我修炼邪功,惑我心神,欺我真心,夺我灵宝,这叫待我不薄么?”
男修面红耳赤,目中羞恼,“即便如此,你魅惑自己的师尊,又企图叛出水云宗,便是大逆不道。你还是快些把灵宝交出来,省得我们动手。”
“呵!一群痴心妄想的东西,灵宝若真能取出,又何必你们追我至此,早在水云宗时,便被紫阳夺了去。”
千藏在暗处,心头大跳。
这是什么狗血故事,原来那紫阳也是个薄情寡义之徒!
听张稚兮的话,好像被坑得挺惨啊。
潘佳菀冷哼一声,“王师兄,咱们莫和她多说,既然灵宝取不出来,就杀了了事。绝对不能让她逃到重天宗去,否则将来必是一个大敌。”
原来是要逃去重天宗啊。
也是,现如今除了重天宗,谁还敢收容水云宗的叛徒。
可即便去了重天宗,她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峡谷相斗
峡谷之中云雾弥漫,张稚兮跌坐在地上,血迹斑斑,极其狼狈。
她四周围着五位筑基修士,一位筑基后期,两位筑基中期,两位筑基初期。
这样的阵容,来抓捕一位练气五层的女修,足见水云宗的重视。
也或许,只是紫阳做贼心虚。
不论哪一种,张稚兮是彻底把水云宗得罪了。
令千想不通的是,张稚兮如今的修为,其他五人根本用不着大动干戈,刚才那道极强的灵光又是谁发出来的?
难不成是灵宝?
此时,被人围坐在地的张稚兮心头凄凉。
自从得到灵宝之后,她被紫阳欺骗折辱十五年。
这十五年,她苦苦煎熬,全靠仇恨才能勉强活下去,好不容易攀上重天宗,等来一个复仇的机会,万万没想到会被紫阳察觉。
先前利用灵宝一击,已是最后的反击之力,难道今日真是死期将至。
“张师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灵宝你给还是不给?”说话的还是那筑基后期的男修。
张稚兮冷冷地看他一眼,语带嘲讽,“要杀便杀,莫说我给不得,就是能给,我也宁可死。”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我就成全你。”男修恼怒地呵斥一声,手心蓄起一道灵力,目光凶狠至极。
一旁的潘佳菀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充满期待。
张稚兮闭上双眼,沉默等待。
正是此时,一道清亮如泉的声音在峡谷内响起,“呀,堂堂水云宗竟然如此欺凌一个小辈。”
男修灵力一顿,神情错愕,哪里来的女修,先前怎么没人发现?
其他五人同样错愕,显然是没有发现来人的踪迹。
千从隐身的角落走出,一袭红衣娇媚夺目,上扬的凤眼充满戏虐和冷意,梨涡浅浅。
“是你!”潘佳菀脸色大变。
她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挑了一眼,语带嘲讽,“哟,这不是潘家的姑娘么?怎么竟然还好好活着?都是陷害同门,下场却截然不同,看来水云宗的规矩也水得很啊。”
“潘师妹,你认识她?”男修转头询问,表情十分慎重。
“她就是杨千,当年宗门囚禁十年的女修。”
男修错愕,“竟是你!”
随即他表情阴沉,好似做了什么决定,“既然与宗门有仇,又被你看见这等丑事,自然容不下道友了。”
千笑得漫不经心,“这就准备杀人灭口了,宗门弟子果然行事果决啊。”
她不以为意的态度,不免令五人心惊。
“哼,任你如何虚张声势,今日也难逃一死。”
话落,他持剑而上,另外四人从各个角度围上来。
千缓缓勾起嘴角,今日一战,难啊!
不过,就当日行一善,积功德了。
赤瞳剑横劈开来,挡住男修的长剑,一道剑花炸开,火热的灵气与冰凉的灵气相撞,碰出浓浓水雾。
千一击即退,身形极快,侧手几道剑气逼退一位筑基初期的男修,打开包围的缺口,往后退了出去。
她站在高高的岩石之上,一袭红衣飘飘,目光与五人对视。
水克火,自己可不占便宜啊。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与狼群一战,那时从强至弱,今日怕是从弱到强才好。
人修可比妖**诈多了,需得降低那筑基后期的戒心才好啊。
左手一翻,一柄青色油纸伞在她头顶打开,绿色灵光顿时将其罩住,形成一圈密实的防御。
她右手持剑,一个俯身从岩石顶部冲下,却并不往筑基后期的男修而去。
碧罗乃是她亲手炼制,为她撑住片刻绝没有问题。
赤瞳剑随着身法走开,道道红影,错落的剑光,飘舞的红衣,分不清哪一种更红。
张稚兮艰难地躲在一旁,看着那抹红影在五人中利落游走,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永生永世刻入她心里。
峡谷中飓风渐起,千可没有慢慢收拾的意思,既然出手必须要干脆果决,不可给人反击的机会。
赤瞳剑上很快走起一条火龙,在狂风大作的谷底嘶鸣大响,火龙脱离剑身,凶猛地穿过对方的身体,一个游走,尾部卷上逃离不及的女修,惨叫声穿透峡谷。
长剑刺入,叫声戛然而止。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先的五人已经去了两位。
筑基后期的男修惊痛异常地看向地面,一具半残的身体,还有一堆黑色灰烬。
“师弟!师妹!我杀了你!”
他举剑上前,灵力凶猛地输出,水蛇从剑身涌出,快速地飞向对面。
千侧身躲开,依然被剑气割破手臂,凉意立即顺着肌肤透入经脉,在丹田盘旋不去。
她强忍痛楚,手诀快速打出,一道道没入伞面。
碧罗伞飞上半空,像是一块帆布,在峡谷上方越织越大,浓郁的绿光铺下,像是森森绿意,将峡谷染上生机。
飞舞的水蛇好似碰见无形的屏障,顿时游走艰难。
千眼神一沉,游走艰难,可不代表难进一步。
当下,她抓紧赤瞳剑,身形快速地往旁边的修士刺去。
同阶斗法,论灵力、速度、力量和防御,她俱没有输的道理,不过小片刻,就已拿下修士的性命。
也正是此刻,碧罗伞的防御被打破,原就被男修击中数次的肩背部彻底暴露,她一个侧身,仍是被水蛇咬中肩头。
千吃痛,反手一斩,将对方的水灵力击散,脚下迅速退开,重新落回先前的岩石之上。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对方,任血液从各处伤口流出,沾上红衣,染得深深浅浅。
好在,没那么狼狈。
只是更多的水灵力闯进丹田里,竟是难忍的疼痛。
水云宗的水系术法,果然名不虚传。
如今他们只剩下两位修士,筑基后期的男修更是目光凶狠地盯着她,同时戒备十足。
此女斗法实在厉害,这才多久,竟已夺去三人性命,即使被水蛇击中,竟也屹立不倒。
他眯起眼睛,飞身而上,准备趁此机会,再补一剑,却见上方那人笑意深深。
他暗道不好,下一刻,却惊觉识海钝痛,从空中跌落下去。
还未落地,上方飞来一柄火红长剑,刺入他的丹田之内。
他到死都想不通,女修是怎么击中自己的识海。
剩下一位筑基中期的修士,千没费什么力气,很快就将其解决。
收起几人的乾坤袋,她才服下丹药,走到张稚兮面前。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郎君找上门
淮安城,杨府。
千一言不发地将人带回流苑中,随手一扔便进了屋里闭关不出。
张稚兮愣在原地,她都不怕自己趁机跑了吗?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将杨府上下摸得一清二楚。
结果发现,整间大宅,竟然没有第三个人!
她拖着伤重的身体重新回到流苑,苍白的小脸越发疑惑,随即脸色狠狠一沉。
逃还是不逃?
这个杨千,究竟是想怎么报复自己?
当年之事,她们结下大怨,她可不认为对方只是单纯地出手相救而已。
她这边百思不得其解,千却一心在屋内运功疗伤。
本以为利用神识一击,可以轻易解决这群人,却不想水云宗的水系术法如此厉害。
水灵力入体,竟然牢固地盘旋在丹田中,难以拔除。
阴凉的灵力与自身灵力想冲,令得周身伤势不得愈合。
约莫半个月,她才将水灵力尽数驱出体外。
暂时稳定住伤势以后,她想起那日还带了个麻烦回来,遂不乐意地起身开门。
“吱呀~”屋门从里打开,门外的人立刻抬头看去。
张稚兮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法衣,面色仍是透纸的白,看见屋里走出的人,眼神复杂戒备。
千掩不住诧异道,“你还真没走啊?”
她是出来确认一下对方还在不在,没成想竟然真没走。
这是太相信自己,还是跑的次数多了,认为肯定跑不掉?
千偏向于第二种。
此话听在张稚兮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你肯放我走?”
“那是肯定的,你这样的大麻烦,我可收留不起。还是赶紧往重天宗去,莫在我的地方久待,惹来水云宗的人,我可救不下你第二次。”
张稚兮愣了许久,才张了张嘴,“多谢你。”
千摆摆手,“我也就是被一道灵光拦路截断,又恰巧听你们说起那狗血的故事罢了。况且我与水云宗本也有旧怨,不算全为了你。”
她话落,张稚兮咬咬牙施了大礼,“不管怎么说,你今次救了我一命,日后若有差遣,尽管告诉我便是。”
千点点头,没有人性地催促道,“我记下了,你快走吧。”
张稚兮离开杨府的时候,仍是浑浑噩噩,似乎不敢相信对方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她离开。
而且还是迫不及待,仿佛碰见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她转念一想,自嘲一笑,现下她可不就是个烫手山芋嘛。
麻烦离开以后,千给杨迟清发出一张传讯符,要他顾着兴宝斋的生意,自己则继续闭关疗伤。
这一闭关,又是三年。
她伤势大好之后,灵力自发地运转大周天,神魂有感,玄妙至极。
她便晓得,已经到突破筑基后期的时候了。
流苑外的灵力终于恢复平静,屋内一室灵雾散去,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打开屋门出去。
屋外日光正好,细碎如金的暖色落在少年身上,浅笑如阳,温和端正,像极了那一年她突破筑基中期后见到的画面。
“你怎么来了?”
梁庚学笑了笑,“你太会惹事,动不动就伤重不轻,本君不放心,要来亲自看着你。”
千目露惊恐,什么意思?她好像就伤过一次吧?
还有!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有心自然能找到。”
“小十六。”杨迟清在一旁喊道。
她这才把目光转开,“三哥。”
杨迟清先他一步突破筑基后期,如今更是锐意无匹。
“这位真君说与你相识,在家里等了半年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防备,千当然听得出来。
她想了想,这件事还真是难以解释,都是孽缘啊!
“是,我当初在金沙地的时候,多蒙真君照顾。”
梁庚学挑眉笑了笑,十分玩味。
不叫郎君了呢……
千撇开头,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不知为何,杨迟清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就像半年前第一眼见到此人的感觉一样。
他想了想,招手道,“小十六,过来。”
千走近他身边,仰头看他。
杨迟清恭敬地对梁庚学说道,“承蒙真君照料小妹,半年来招待不周,还望真君不要见怪。”
梁庚学先是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忽然就笑了,“本君与她的关系,再怎么照料也不为过。”
千扯了扯嘴角,想起当年被他算计的事情,嘲讽地笑笑。
杨迟清面色更沉。
“真君自便,我同三哥有话要说。”
梁庚学挑挑眉,自顾自地走进院中凉亭。
千拉着杨迟清走出流苑,“三哥,这些年兴宝斋的生意可好?”
“你放心,一切都好,而且有两位族叔和从文找上门来,如今人手也足。”
千面带喜色,“那太好了!”
自己可以提前离开淮安城了吧?
虽然这些年一直待在家里打理生意,但其实心里还是十分急切的。
不提人鱼姬要求的雪灵晶,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得回金沙地看望青羡真君一趟,还有炼尸门那边也得过去看看。
从武一直待在魔门地界,但他到底不如自己历练丰富。
“他们现在都去了铺子里,过两天带你去见。”
“也好。”她点点头,又问道,“说起来,你是杨家少主,青羡真君的神魂不知还在不在,你要不要去金沙地见他最后一面。”
杨迟清一怔,目光不经意地看向凉亭的方向,随即温和笑道,“是该如此,不过等风云榜之后吧,大局安定下来以后,我再同你一起过去。”
千点点头,“好!”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千摸了摸下巴,自然是十分要紧的关系,而且这关系说不定还能利用一二。
谁叫他自己撞上来,说不放心呢?
她笑得狡猾,“交托性命的关系。”
杨迟清眼神一沉,杀意一闪而过。
大门外,日光被乌云挡住,秋风微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门外的,长离真君急召,他不得不御剑飞回御兽宗。
他晓得自己的心思不能见光,数度挣扎后,本以为她是个不耽情爱的人。那样的话,自己可以一直陪着她,有没有那一层关系并不重要。
可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头一次,心里竟然出现慌张。
他眼底晦暗不清,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结伴出门
送走杨迟清后,千徒步走回流苑。
假山之后,凉亭之中,一身蓝袍锦缎的男修坐在石凳上,面前堆着一盘葵瓜子和灵果,手边还放着一杯香茶。
千扯了扯嘴角,“还真当是自己家了?”
许是同心契的缘故,她对梁庚学总是少两分恭敬,多两分随意。
他也不理睬千的挖苦,慢悠悠地说道,“你离开之后,郎君府新采购一批葵瓜子,当时本郎君还奇怪,为何会有这样麻烦的东西。府上的人便说,你在的时候要求他们去买,本郎君闲着没事就尝一尝,倒也打发时间。”
千在他对面坐下,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跟他一起磕起来。
“你来找我干嘛?”
“感觉到你重伤,心慌意乱的,只好出来了。”
“瞎说,就我那点伤,同心契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
梁庚学好奇地反问,“不会有反应吗?可本郎君确实心慌意乱啊。”
“丑话说在前头,目前我是不会跟你解开同心契的。”千开门见山道。
“你就是仗着我对你没办法。”他轻轻叹息。
千认真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二人又瞎聊了一阵,千问他,“现在无冕城中的女修知道你的真面目没有?”
梁庚学厚颜无耻地说道,“本郎君表里如一。”
千一顿讽刺,开始打起小算盘,“虽然我们无法解开同心契,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接下来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梁庚学往后坐了坐,捧起桌上的香茶,也不陪她嗑瓜子了,“你胆子可真大,这么快就算计到本郎君头上,当年在禁地的山洞,你可小意温柔得很。”
忽然提起那件事,千尴尬得老脸一红,很快又镇定下来,“还不是被你逼得没办法。”
他目光深邃,叹息道,“是啊,结果下一刻就被你算计。”
他缓缓饮了口热茶,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想去哪儿啊?”
“我想去冰川。”
“极北冰川,雪寒之地,以你现在的修为,怕是要吃苦啊。”
“我必须得去。”
千一早打听过,金丹以下的修士耐不住冰川苦寒,但她肉身坚韧胜于常人,再加上有梁庚学这张护身符,寻找雪灵晶之事还算安全。
当然,能不能找到那就全凭气运了。
实在不行,她打算飞升灵界之后,重新炼制破界珠。
三千界中,有些界面阴气极重,进入九幽的机会也比较大。
这些都是办法,可也得她慢慢去尝试。
“好吧。”
梁庚学会答应,千并不觉得意外,对方是元婴真君,自然也需要历练。
何况冰川之险,非筑基后期的修士孤身可闯,说她是利用,确实不冤枉。
打定主意后,她与杨迟清传讯,告知要出门历练之事。
本以为如今人手充足,杨迟清定然会同意,却未想他亲自来到淮安城,不愿让她离开。
“冰川凶险,何不等到结丹之后?”
“那可不知要猴年马月,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得前往一趟。”
杨迟清见她屡劝不听,心头有些恼火,也有些颓败,“再过十二年,风云榜就要开始了,你若是坚持去冰川,恐怕会错过。况且我们不是约好,等那之后,要一同去见青羡真君吗?”
千笑道,“风云榜有三哥扬名足矣,我们杨家不过是要有人站在明处罢了。至于青羡真君,待我从冰川回来再去也不迟啊。想来不过一二十年,哪里非要在淮安城等着。”
杨迟清沉默许久,叹息道,“好吧,你心意已决,三哥不便劝你。但是,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轻信他人。”
“三哥放心。”
杨迟清走到梁庚学身前,施礼道,“小妹自幼聪慧,一心向道,还请真君多加照料。”
他将一心向道咬得极重。
梁庚学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自然。”
杨迟清亲自将二人送出城外,目送他们往北而去,心头异常失落苦闷。
他更想说的是,让那人离小十六远一些,越远越好。
云雾之中,扁舟悠然而行。
梁庚学作为被算计陪同的人,表示赶路这种力气活必须由千出。
千恨恨地瞪他一眼,也就妥协。
桌上还是一盘葵瓜子和灵果,他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家有多少人?”
千疑惑地看他一眼,“很多人啊,你想问什么?”
在金樽界,杨家确实是大族,族人无数。但在这里,也不过寥寥几人。
她可没打算介绍这个给他听。
“杨迟清是你三哥,你排行十六,家中兄妹不少啊。”
千笑了笑,“我们家兄弟姐妹众多,血缘虽不及五位郎君亲近,关系却甚好。”
她这话是有点找死的意思,梁庚学和他那四位哥哥的关系可是势同水火。
他冷笑一声,“这么说,你和杨迟清并非血脉至亲了?”
“他是正经嫡系,我是靠灵根爬上来的,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梁庚学低头饮茶,遮去眼中晦暗,茶汤入腹才抬眼轻笑,“你区区双灵根,怎么好像稀罕得要命?”
千扯了扯嘴角,眼前这位是风灵根,在他面前讲资质,确实有点大言不惭。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灵果,“自然不及真君天资出众!”
梁庚学得意地笑起来,眉眼璀璨如星。
从中部平川到极北冰川之地,路途遥远,若是一路飞行也甚是乏闷。
因此,二人在外十湖地界的青石湖落脚,打算休息几日。
“真君这一身筑基中期的修为,在外人看来,倒是矮了我一头。”
梁庚学不甚在意地笑道,“便是修为不掩,还不是得任你差遣。”
“咳咳,真君谬言。”
“还叫真君?”
“郎君?”千小心地试探道。
“太暴露身份,还是直呼其名吧。”
“万万不敢。”
“你素来胆大,我倒不晓得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梁庚学冷笑。
“额,梁道友对我误解颇多。”
“怕是千道友自我认知不够。”
二人一路斗嘴,进了青石湖地界。
甫一进入青石湖,梁庚学就发现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格外安静,端得一副世外仙姑的模样。
“你什么毛病?”
第一百七十章 还能喝个花酒
千和水云宗结下的仇怨,注定她不能在内外十湖肆意走动,更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潘家。
当年潘家之事了解后,她将养魂兽献入御兽宗,到底传出一些风声。
但御兽宗抵死不认,潘家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跑到平川地界挑衅。
如今在青石湖,还是要格外小心才好。
想到二人也算绑在一条绳子上,她便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解释一番。
“没想到你修为不行,本事倒很大。这才离开多久,就惹下这么多烂摊子。”梁庚学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修士出门历练,难免遭人算计,心境要稳。”
千回嘴之际,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是上辈子和湟梁在一起的时候,嬉闹随意。
不过那会儿她修为力压一头,杀孽虽重,实则单纯至极,更像是被他捧在手里,既像尊敬长辈,又像疼爱小辈。
恍惚间,她有种混乱的错觉。
梁庚学不由蹙了蹙眉头,“既是如此,我们更该小心才是。”
千回神,极其低调地拐进一家茶楼歇脚。
二人选了处不起眼的位置,从楼上俯瞰可以看见街道景色,又能侧耳旁听他人的谈话。
这历来是她最爱做的事情。
梁庚学嗤笑一声,也跟着不说话。
“听说最近双宗闹得很厉害啊。”
“你是说张稚兮的事情吧?”
“对啊,没想到她真能叛出水云宗,想当初紫阳真君对她多好啊。”
“我听说,紫阳故意诱骗这个徒弟,想要夺她的灵宝。奈何窥天镜认主之后,即便身死也取不下来,才会闹得这么难看。”
“不可能!这一定是张稚兮的托词,紫阳真君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怎么不可能,要不是这样,张稚兮干嘛放着好好的真传弟子不做,要去重天宗做囚犯。”
千眉头一挑,她被囚了?
“唉,想想张稚兮也是可怜,就因为得了窥天镜,沦落到这副田地。要我说,还不如没有呢,踏踏实实的多好。”
“可不是啊,想当年她在内外十湖可是风光无限啊。”
“世事无常啊。”
千眯着眼睛,张稚兮去到重天宗怎么会沦为囚犯?
当初自己救下她之后,什么也没问,只以为重天宗愿意接纳她,谁想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她眉头不由蹙起,一直以来,她对张稚兮都没什么反感。
即便当年水云宗盛会,她和自己抢夺蚌珠,也不过觉得好笑而已。
况且她性格骄纵张扬,又有那样重情义的师尊相护,本就该有骄娇女的姿态才好。
谁能料得,那紫阳又是第二个“君无涯”呢!
或许还不如君无涯,起码他不比紫阳,还同时与潘家明思真人勾勾搭搭。
千是可怜张稚兮的,但她没有把这份可怜表露出来,就像当年的自己也不需要别人可怜一样。
她总以为张稚兮经此一难,会像上一世的自己,浴血而归。
不过,仙途难测,谁又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她嘲讽地轻笑。
随即,又觉得心痒难耐,到底还是想把张稚兮投奔重天宗后发生的事情了解一下。
梁庚学坐在对面,见她忽而蹙眉,忽而讥笑,也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刚刚在街上,还一副恍惚出神的样子。
“想什么呢?”
千回神,看他一眼并不说话,想了想才下定决心道,“我去那边套套话,你且等我一会儿。”
虽然打定主意要低调行事,但在青石湖谈个八卦应该不妨什么。
她走到方才说话那二人身前,笑容亲切甜美,直接地表明自己的八卦之心。
茶楼里最不少“谈天论地”的修士,见眼前这位貌美出众的女修感兴趣,当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慢慢说来。
千听着二人将自己树立成弱小无助的散修,高风亮节地去帮助秦湘杰渡过难关,又如何被张稚兮磋磨,不由感叹:八卦的水分果然是很足!
不过再怎么水,张稚兮被囚重天宗的缘由也大概了解清楚。
原来是重天宗迫于水云宗的威胁,又不好真的大张旗鼓地将其收入宗内,便由张稚兮自己提出,自愿入宗不出,求宗门庇护。
如此一来,重天宗作为双宗之一,修士正道的擎首,自然就有理由收下她了。
千仔细想想,张稚兮的日子必定是没从前好了,那样张扬的岁月也不过是被欺骗保护罢了。
可现如今的艰辛未尝就是坏处,说不定就能真正成长起来,终有一日,无需看他人脸色。
况且,她身上有窥天镜,重天宗也是舍不得她死的,总要将她好好养着,想来倒比流落在外做个散修的强。
她那一身伤,没有极珍贵的灵药哪里养得好啊?
“多谢二位道友相告,在下先失陪。”
千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梁庚学讶异地看向她,“想不到你还是个喜爱打听八卦的人。”
她不太同意地摇摇头,“我与那张稚兮缘分匪浅,终有一日还要遇上,不过打听下她的安危罢了。平素,我一直是最内敛的性子。”
梁庚学扯了扯嘴角,显然对她的自我认知有更深层次的否定。
“且在青石湖小住几日,我们也稍作歇息,再去游游湖,逛逛街,然后启程。”他放下茶杯,望着窗外一脸惬意地说道。
千同意,她修仙以来,要么在奔波的路上,要么困在屋里闭关,鲜少有这样闲适的日子。
二人一拍即合,在城里住了间两室的小院,各自休憩三日。
等到第四日,天空洒着雨帘,淅淅沥沥,混着秋日的风,格外舒爽。
在千看来,这样的日子是最适合修炼的。
但梁庚学显然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秋日细雨,泛波湖上,乃是人生一大趣事。”
他说到这里,目露遗憾地感叹道,“可惜你是个女子,否则入夜后,还能一同去街上喝点花酒。”
明珠界虽然不鼓励炉鼎,但总也有些灯火通红的地方,做着这样的生意。
千凉凉地瞥他一眼,“若我是男子,那日依然要与你结上同心契。”
梁庚学顿时面若黑炭。
第一百七十一章 泛舟异变
大抵是被同心契的事情刺激了,梁庚学一路都没给她好脸色。
修士的灵力罩自然可以避雨,但依然有不少人撑起伞来。
千打开碧罗伞,心情极好地走在街上。
就这般气氛诡异地抵达城中湖泊后,梁庚学才好似自我调节成功,又恢复那副嬉皮笑脸又嘴毒的样子。
内外十湖,都以湖泊著称。
内湖比外湖的灵气更甚,灵脉更广一些。
但对于泛舟湖上的人来说,这些都没什么要紧。
他们今日来的是一处白鹭湖,湖面上栖着三五成群的白色鹭鸟,即便下雨天,也浑不受影响似的。
千打量风景的时候,梁庚学已经从管事处租下一艘小舟,“走吧。”
她看了看小舟,到底没说自己的飞行灵器也能入水的事情。
小舟漂泊在湖面上,任雨水打在绿色防御光罩上,再看远处三三两两的扁舟,还有些修士负手而立,没入雨中,端得是仙风道骨。
好似做了这些文雅的闲事,就看不见手下流过的鲜血一般。
千也只是随便一想,身子往后躺倒,单手枕在脑后,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梁庚学不满地看了她好几眼,到底没有出言讽刺。
然而,悠闲总是短暂的。
“砰”斗法的巨响从远处传来,神识一扫,竟然是湖上的一艘画舫出了变故。
千作为正经的修士,自然是没有兴趣多管闲事的。
在这一方面,梁庚学显然也很正经。
二人默契地远离斗法中央,往湖泊另一边游去。
白鹭湖极大,神识不着边际,想要远离并不难。
难就难在,那画舫炸裂之际,侵扰了湖底的妖兽。
一时间蓝色灵光像烟火一样,从湖底往外炸开,随之而来的是各色各样的鱼尾、蟹钳和触角等等,疯狂地搅弄湖面,将所有船只打翻。
早在变故发生的时候,千就已经御舟而起,立于半空。
梁庚学也很坚定地蹭着她的飞行灵器,完全没有自己单飞的意思。
一时间,湖面满是妖兽,半空满是修士。
“怎么回事?”
“谁用了引兽粉?找死啊!”
众修士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千也很诧异,这引兽粉是引诱妖兽失去理智,本能攻击的药物,通常用在大型猎兽活动。
在她的所见所闻来看,也就海域那种地方适合。
怎么这白鹭湖,也有修士用了引兽粉?
而且这种情况下使用,若真遇上高阶妖兽,众人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少不得要出点力。
可如此一来,妖兽死后,也要均摊的。
那人究竟在想什么?
“嘶嘶~”一条树干粗壮的水莽从湖底冲出,眼眸猩红,通体碧绿蛇纹,一口吞下半空中的人群。
千心头一跳,那可是两个筑基修士,竟然毫无反抗地就被吞入腹中。
这水莽的速度未免太快!
“七阶水莽!”
不知是谁高喊一声,随即就有一位修士持剑冲了上去。
七阶水莽相当于元婴初期的修士,筑基修士在这里明显是喂食的存在。
一时间,空中的修士四散个干净。
千作为筑基后期,肯定是要逃的。
梁庚学对那水莽没有兴趣,又不愿暴露修为,自然也跟着逃越飞越远。
二人落在足够远又看得见的地方,静静观战。
忽然,梁庚学偏头看她,“你神识不错。”
千眼神一闪,刚刚一时着急飞得远了些,这二十多里路可不是筑基修士能看见的。
她因为修炼《锻神术》,神识早已超过筑基圆满,堪堪要到金丹初期的地步。
不过这东西,可没法和他解释。
遂她无比认真地点头道,“是呢。”
梁庚学轻笑,笑声有些古怪,却也没再说话。
毕竟是在青石湖,城里的元婴修士并不止一位,不过小片刻就已经有两位元婴和那水莽缠斗在一起。
满湖的小妖兽乱蹦,却没有其他修士敢上前去捡,大能斗法的余威可不是好受的。
七阶水莽再是凶狠,即便失去理智下猛攻,也抵不住两位元婴真君联手,不过多久碧色湖水就被彻底染成血色,水莽也失去生机掉回水中。
水莽虽死,其他妖兽却依然不死不休。
隐藏各处的修士,再次出现,对着湖面大杀四方。
千没有上前凑这个热闹,她只是奇怪,这样的变故,那人究竟想干什么?
随即她摇摇头,制止自己多想。
发狂的妖兽越来越少,正当众人准备散去之时,猩红的湖水忽然升起一个漩涡,速度之快,将湖面上方的修士全部吸入湖底。
千和梁庚学正从湖面上方飞过,不巧也被吸入漩涡之中。
梁庚学的避水珠,在二人落水那刻及时辟开一处空间,免去被血色湖水当头一击的狼狈。
从湖外到湖底,二人并未失去意识,然而一道黑影掠过,四周却陷入浓郁的暗色。
若不是梁庚学紧紧搂住她的腰部,她还以为被漩涡冲散了出去。
二人都没有说话,变故来得太快,所有掉入湖中的人,心头都有所怀疑。
这里怕是一个不小的陷阱。
黑暗消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湿哒哒的通道上,梁庚学也在。
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六人散落在不远处。
“这是哪里?”其中一位筑基中期的修士站起身张望。
这里总共有八人,但修为最高的却是千。
想来金丹和元婴是鲜少有闲情泛舟湖泊的,除了刚才第一位冲出去的元婴真君和她身后这位假筑基。
既然同时陷入险地,修道界的规矩,总是暂时结为盟友,即便有私仇也要暂且按下,何况众人本就是陌生人。
又因为千修为最高,众人隐隐以她为首。
八人相互见礼后,千神识扫开,这才发现脚下这条三人高两人宽的通道竟然望不到头。
“这该如何?”
“随意找个方向看看吧。”若是只有她和梁庚学二人,她肯定是抬脚就走的。
有位筑基中期的男修,看起来约莫有四十来岁,举止老成,不太赞同道,“若是随意乱走,恐怕会遇到危险,而且浪费时间。”
千无所谓地笑道,“那道友觉得如何?”
她这般和善的态度,令众人心下稍安。
“若不然这样,我们分成两拨,分头寻找。若是发现异常,就传讯通知如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谁的神念
八个陌生人聚在一起,难免心思各异。
若是分成两拨,自然是能节省时间,但也会生出弊端。
譬如一拨人寻到宝物,必然不会让另一拨人知晓。
而万一中途遇险,被求救的那拨人也未必会真心营救。
不过……既然是别人提出的建议,千焉有拒绝的道理。
遂她颔首微笑,“可以。”
她同梁庚学本就相识,自然不会分开,另外还有王波、陈旭二人结伴同行。
说起来也是巧合,他们一伙人都是筑基修士,不算谁拖谁的后腿。
千随意寻了一个方向,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去。
修士出门历练,遇见前路未明的,莫说三五天,便是十数年也有人走过。
不过后者多是困于高深的幻境,凡人界中鲜少能遇到。
他们四人走了两天,途中也与另一拨人传讯几次,俱都是望不到头的路。
千并不着急,区区两天时间,还未将她磨出一星半点的火气。
王波和陈旭却开始不耐烦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永远走不到头似的?”
“也不知那引兽粉是何人所为,竟把我们困到这种地方来!”
二人念念叨叨,骂骂咧咧。
忽然,安静的通道响起一阵轰隆巨响,紧接着强烈的晃动感从远及近。
“通道崩塌了!”王波大喊一声。
四人迅速转身飞奔,也不管通道内狭窄,纷纷御剑狂奔。
奈何身后的崩塌速度远快于飞剑速度,眼看着就要将四人吞灭。
千敛住心神,指诀一换,浑身化作一簇火焰遁出。
她这火遁术自筑基后修习至今,还是第一次使用,没想到速度比上品灵器还要快。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耗费灵力,跟烧钱似的,哗啦哗啦。
“法术不错啊。”耳边忽然响起一句欠欠的声音。
千偏头,见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同样是逃命,为什么她连压箱底的绝招都使出来了,梁庚学却跟出游一样惬意。
风灵根了不起啊?
还有!
说好的隐匿性极佳呢?她这一簇火花很显眼吗?
她愤愤不平地想了一会儿,转念想到对方是元婴修士,有点眼力见也实属正常。
想必等到自己结婴之后,火遁术必然会更加精进。
身后王波和陈旭二人被甩开老远,生死不知。
等到千体内的灵力耗去七成左右,前方已是绝路。
眼看前后都是崩塌下来的石块,脚下所占之地急剧缩小,脚底忽然一空,露出一个黑不见底的洞口。
千下坠的时候还在想,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两天前他们根本没必要四处走动。
因为这下落之处,正是那天他们醒来的地方。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一道强光从下方射上来,二人迅速撑起灵光罩。
“又有人来了。”
千听到有女子说话,随即眼前大亮,数十修士映入眼帘。
她细扫一圈,这是一处密闭的圆形屋子,无门无窗,满室的照明石映得屋内亮如白昼。
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修为从练气到金丹,神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有一半的修士盘坐于地,像是调息疗伤。
千目前灵力缺乏,也急于运功,却不得不按捺下来,将大概的情况了解一番。
她把目光放在几步外的女修身上,那人和一位青年男修站在一处。
二看起来神态亲密,只是修为低了些,都是练气修士。
“这位小友,敢问目前是什么情况?”
女修并未因她是筑基修士而慌乱,从容地说道,“想必两位前辈也是被白鹭湖的漩涡卷下来的,大家先后被困在这里,目前还没有研究出离开的办法。”
听到此话,千点头谢过她,走到一旁恢复灵力。
待她醒来已是三个时辰后,睁眼就看到梁庚学坐在她身边,正在和一位筑基后期的男修说话。
“眼下如何了?”
“尚未可知。”
千也不着急,既然有人花费心思把他们聚在一起,总会有后招的。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倒像是大能修士遗府之类。
不过,鲜少有修士会设下这种圈套,把外人引到自己家里来抢夺传承的。
在场的人都想不通,暂时也歇了旁的心思,气氛一时十分友好。
千看了看,王波和陈旭也在这里,只是伤势颇重,包括之前分开的那拨人也在这里出现,屋内总共有四十多位修士。
约莫半天后,空旷的屋子里忽然降下一道威压,威压极强,比之化神也不差,但却没有伤人之意。
随着威压散去,屋内忽然现出一道神念,随即一道泉水般清澈的男声响起。
“尔等小辈,既入我秘府,便给你们一个机缘。接下来的问题,答对三道者方可安然离开此处,凡有错者,生死由命。”
众人哗然。
千呆若木鸡,这熟悉的声音是……湟梁?
卧……!是巧合吧?!
“生死门已开,入门吧。”
话音刚落,屋内凭空出现两道门。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人敢进入门内。
神念再度传音,冷若幽冥,“既不敢入,便由本君亲自引你们进去罢。”
“啊!”
屋内有二人,忽然被掐住脖颈,甩入门内。
千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不是湟梁,不可能是的。
本君……应当是元婴真君的意思吧!
众人不晓得屋内发生什么,只是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出来。
那道神念又再度出现,“没有品位的家伙,换一批。”
他话音刚落,又有二人被迫进入生死门。
门外有人小声问道,“头先那两位道友,不会是死了吧?”
众人默然,谁也不敢搭话。
过了许久,其中一道生死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红着眼睛的女修,浑身哆哆嗦嗦,情绪十分激动。
其他人立刻上前,七嘴八舌地想要打听些什么。
女修还来不及说清楚,又有二人被抓入生死门内。
“这位道友,你倒是快说呀!”有个老头急哄哄地催道。
女修这才平静下来,“在下方才入内,那人便问我些什么鱼好吃,什么花好看之类的。我答完三道,他说都不对。”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是一道送命题
“那怎么让你出来了?”
“他说这一批修士答题水平太差,勉强留一个合格的,等会儿看看要不要留我一命。”女修说完忍不住抽噎起来。
众人连忙安慰她,接着开始询问她如何回答的,准备一会儿抄袭答案。
千纳闷,这抹神念究竟来自何方大佬,为何尽问些没意义的问题?
接下来又换了两次人,女修才惊恐地补充道,“我进去的那道门,听不到隔壁怎么回答。但那人像是十分不满,紧接着就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隔壁传来。”
“这……这是威慑!”
这不是威慑,这就是恶趣味地恐吓。
千断定这人绝不可能是湟梁,魔君府上那么多美人,他忙得要死,哪有空做这种事情。
屋内的人越来越少,除了最开始的女修外,还有一位男修也侥幸获得了“待定”资格。
“在下怀疑,那人当是上界魔修。”男修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
千眉头一挑,侧耳倾听。
“我在里面听他自言自语道,好歹也是一界魔门,竟还要求到本君头上之类的话。大概是这个意思,我也听不太清楚。”
众人惶恐,若真是上界魔修,那是生是死可就全凭天命了。
千心里一凉,对刚才的猜测忽然又动摇起来。
生死门开,没有修士从里面出来。
千只觉喉头一紧,人已被拖着进入门内。
梁庚学放在身侧的手握紧,眸色深沉。
生死门内一片暗色,头顶有星光落下,美轮美奂。
千谨慎地打量四周,墙壁不知是什么材料,黑色云雾一般,也不知能不能穿透。
忽然,她脚下生出一片魔花,血红荼蘼,绚烂到极致。
“这花好看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千心头一紧,觉得此时的情况着实太过诡异。
魔花自然是好看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还是他想听什么?
“血色魔花,风韵殊丽,自然好看。”
“你认识魔花?”那人语带惊奇。
魔花生长在魔气浓郁的界面,明珠界自然不会有。
“曾在典籍上见过一二,有些印象。”
她说完这话,云雾墙内忽然钻出一人,乌发披肩,五官似雕琢一般,剑眉星目,清俊无二。
他神情淡淡,带着极细微的意外,“那你觉得,什么颜色的魔花才最好看呢?”
千唇口微张,目露惊诧,心头似海浪拍打一般澎湃。
她刚要喊出那两个字,对方却轻声笑起来,“小丫头,你莫不是看上本君了?”
湟梁说这话的时候极其温柔,但千却晓得他起了杀意。
她用力克制住自己,艰难道,“魔修的魔气是黑色,连带着魔界的苍穹也少见蔚蓝,这魔花自然是红色最好看,像极了热血洒下的样子。”
湟梁瞳孔微张,厉声道,“你是谁?”
千张了张嘴,话在嘴边溜了一圈,终道,“晚辈杨阿。”
“哪个?”
“者,鸿蒙之初,绝世神珠尔。”
“……”单字在他嘴里含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一个下界修士,如何知晓魔界的苍穹是什么样子?”
“晚辈平素喜爱收集一些杂书,没事便看一看。”
“你与她倒很像。”
千终究还是不死心,即便二人现在天差地别,可在昔日唯一的好友面前,还是忍不住想透出一些提示,却又不敢直接地告诉他。
毕竟,湟梁与她认识的那个样子,太不一样。
“本君说过,你答对三道题就可以安然离去。你想不想玩一个游戏,若你接下来的回答令本君满意,我便许你一件上界灵物。”
她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啊?
而且血腾界飞升至元曲界之后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说呢?
“前辈请问。”
“葵瓜子好吃还是香瓜子?”
“葵瓜子。”
“嗜酸还是嗜辣?”
“都爱。”
“佛修还是魔修?”
“魔修。”
“魔修还是仙修?”
“……”这是一道送命题。
大概湟梁也觉得这道题目出得不大有水平,他想了想,手指微动。
魔花丛中出现一位艳若桃李,花容月貌的女子,雪白的肌肤被一身红纱包裹,眼中如泣如诉。
千看了一眼,默默收回。
“你果然不是她。”也对,攸攸早已飞升上界,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千暗笑,失策了吧,本姑娘现在不好这一口。
心正身直,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湟梁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声音冷淡道,“罢了,你想要灵丹还是灵宝?”
千想了想,这家伙问的问题全凭他个人喜好,若是换个人肯定很难答得令他满意。
她是安全了,可外面还有个性命攸关的呢。
“敢问前辈,答错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湟梁看了她一眼,道,“送入无渊洞,养煞。”
对魔修而言,煞气是个很难驾驭的宝贝,若是控制不好极容易被反噬。
当年千落入噬魔岭,吞噬无数煞妖,修得一身煞气,自此实力飞涨。
煞妖难寻,可修道界中,却有许多魔修在蕴养煞灵。
这东西需要无数鲜血、冤魂和戾气,最后为魔修所炼化时,更是凶险万分。
只是炼化成功后,修为大涨,很多人经不住这样的诱惑。
而修士、妖兽便是蕴养煞灵的好肥料,当然修士的血还是比妖兽更合适。
以梁庚学元婴初期的修为来说,要在炼尸门手中逃脱并不难,但要在湟梁手里逃出,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唉……这一趟冰川之行,还没占到便宜就亏本了呢。
“想用前辈答应的宝物,换外面一人的性命。”
“哦?本君给你准备的可是上界之物,你当真舍得?”
“舍得。”
“随你吧。”
“多谢前辈。”
千退出生死门,外面的人早就等急了,梁庚学更是惶惶不安。
莫说他现在对千有些隐晦的情意,光二人身上的同心契,便不能让她出事。
可为何先前的人进去一早就出来,偏他们二人久久没有动静。
“你没事吧?”
千摇摇头。
其他人照例围上来,准备问个清楚。
湟梁的神念再度出现,“我允你带一人离开,现在便可走了。”
“多谢前辈。”
千牵住梁庚学的手,不再管其他人,二人顿时消失在屋内。
生死门内,一道轻笑声响起,“你不可能是她,她向来狼心狗肺,从不在乎他人的性命。”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以身相许怎么样
扁舟出城,踏云往北。
白鹭湖之变,完全打乱了二人想要歇脚的计划。
扁舟上,二人一反往常地沉默。
千实在想不到,再度与湟梁相遇,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想必是没认出自己吧?
大乘分身,他将分身置于下界意欲何为呢?
世人皆知,元婴之后,方可留神念遗世。
如青羡真君那般,坐化之际,耗尽神魂之力方可留一抹清醒的神念下来,却终究抵不过时光消磨。
但大乘修士的分身却是另一回事,它从诞生之日起,便是元婴修为,可如真身一般修炼。
待日后真身将其收回,分身的修为可归真身所有,算是修炼的途径之一。
千曾经也修成分身,不过多久便收回体内,飞升真魔界。
以之前的情况来看,湟梁的分身怕是已超化神,只是碍于明珠界的天道法则,实力被压制到此界巅峰。
分身遇难,与真身无损,但要修出一道分身十分艰难。
湟梁怎么会舍得让分身下到凡人界来?
迷迷糊糊中,她想起前世在魔君府的时候,曾听他提起过下界魔门势力之类的话。
难道是他想要拉拢炼尸门么?
若是如此,那白鹭湖底的事情,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不止是血腾界,其他的灵界或灵魔界也会派下使者,拉拢有潜力的修士为自己所用。
一是为自己在上界的势力做巩固,二来也给那些下界修士一个栖身之所。
原来在她吃喝玩乐的时候,湟梁竟要做这么多事情么?
千有些愧疚,又有些庆幸,还有些后悔。
或许方才该与他相认的,哪怕此事诡异至极。
况且自己不说清楚,还真的眼睁睁看着他飞升元曲界吗?
唉……也怪湟梁性子变得太多,从前那样温和好欺负的一个人,忽然变得这般凶残,且修为差距极大的情况下,叫她如何敢认?
那什么生死门之类的,是他能玩的吗?
他应该是魔君府里任劳任怨,又怜香惜玉的“二当家”才对。
千悻悻地想着,清楚自己这会儿折回去来一场抱头痛哭的认亲大戏是不可能了,遂只好将心底那点愧疚压下。
若他实在运气不好飞升元曲界了,那等自己飞升真仙界后,再去拯救他吧!
想来以元曲界那个经济水平,他想要一个人攒齐跨界舟的船资是不可能的。
唉……一定要挺住啊!
千心安理得地说通自己,猛地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湟梁这般大动干戈,不正说明此界飞升的魔修是到血腾界么?
枉她当了那么久的魔君,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咳咳,你是不是能把刚才的事情与我说一下?”
千回神,收起心里的恼怒,一本正经道,“有何可说,不就是多答对几个问题,顺便救你出来嘛!”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瞥,灵光一闪道,“说起来,我这次救了你的性命,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梁庚学嗤笑道,“以身相许怎么样?”
千扯了扯嘴角,懒得搭理他。
二人捆在一条绳上,碰上的又是这么个不讲脸面的家伙,还是不要要求太多了。
她不甚在意地想道。
扁舟足足飞了两个月,才进入冰川地界。
满目银装素裹,冰愣剔透,空中洋洋洒洒,雪花漫舞,像是要下到不知年月。
“前方就是夙城,算是冰川地界最大的城镇之一,我们暂时就在这里歇脚。”
千撤去一半的防御,用指尖感受空中的寒意,果然与别处的冬季不同,是一种能够侵入修士骨子的冷。
“好。”
夙城,冰川四大城镇之一,大抵是苦寒之地的缘故,这里并没有化神尊者驻守。
此地修为最高的修士,乃是寒一真君,元婴大圆满的修为。
千二人落下扁舟,交纳灵石入城。
夙城内,一片暖意,同外面的冰雪冷寒不同。
街道两旁的店铺,多挂着些低阶皮毛,像是本地特色。
整个夙城的房屋,更是清一色的白漆黑瓦,端得是清冷之风。
梁庚学随意找了一位练气小童,去到城内赁居所,办理短居手续。
小童伶俐,二人很快找好租住的院落。
洞府内,梁庚学捧着热茶,面无表情地问道,“已到北地,你是否该说一说究竟来做什么?”
千眨眨眼,缓慢道,“我要寻雪灵晶。”
“什么?”梁庚学一愣,随即嗤笑道,“你胃口倒不小。”
千毫不在意地挑挑眉。
“雪灵晶非普通灵物,遇人便遁,踪迹难寻,便是冰川本地修士也没有能耐找到,你是哪来的自信?”
大抵是不到九幽不死心的自信吧!
“事在人为,又不急在一时。”
“呵!”
梁庚学嘴上嘲讽,身体却很实在地跟着千在夙城安居下来。
风雪岁月,一瞬三载。
千从炼器室出来,将假装冬眠的风耳鼠从炕上甩下去,自己躺了上去。
没有盛廷业的鞭笞,一毛轻易地便涨回从前的体重,甚至更加魁梧。
若是不细看,只会以为是只猪。
“我的炕!”一毛大喊。
“这是我的炕。”
冰川的屋子大多带炕,与凡人界的北地习惯相同,有烧炕的习惯。
不过修士用的多是灵火。
花姐走到屋外,细心地往炕洞里填了一把火,哼哧哼哧地跑回屋里。
“主人。”
花姐是只一阶地烛兽,乃是当年长离真君赠送的见面礼。
千用十块灵石将它孵出来,原本没有用上它的打算,岂料偏偏来了冰川之地,正好用来热炕。
至于炼器,她是指望不上花姐的。
冰川少有地火,当时租赁屋子的时候她也没在意这点,等到要用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却也懒得去换。
后来也是用自己的真火炼制一二,毕竟这一阶幼兽的兽火实在太弱。
“哼,小花鸡,你进来干什么?快去看火!”
一见到进来的家伙,素来懒怠的一毛立刻跳起身来,破口大骂。
这个没眼力见的小花鸡,竟敢跟我抢主人的宠爱!
花姐很是宽容地说道,“一毛哥哥,火我已经烧好了,不会让它熄灭。”
“那也不行!”
一毛不依不饶。
花姐不急不躁。
千听着炕下熟悉的吵闹声,翻开一卷经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瓜子喂了狗
院外禁制浮动,花姐立刻从炕前起身,小碎步地跑到院外,熟练地打开大门。
梁庚学披着一身白色狐毛大氅,初见时无害稚嫩的轮廓逐渐褪去,映衬着北地之寒,露出几分骨子里的冷冽来。
他低头看着花姐,勾唇一笑,随手抛出一颗灵丹,“还是你这小东西讨喜。”
花姐高兴地吞下灵丹,“咯咯”叫了两声,跟着他走回正堂。
梁庚学步子迈得很大,一把掀开正堂外挂着的帘布,看见躺在炕上慵懒肆意的女修。
“伤养得如何了?”
千合上经书,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示意他上炕说话。
“还行,五阶雪狐的冰毒虽厉害,文六换给我的驱寒丹也不是凡物,再养个十天,就能与你一同出城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梁庚学身上的大氅,眼睛闪了闪,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半年前,他们约了夙城的三位修士一同出城,明面上是为了抓捕雪狐而去,暗地里是想要寻找雪灵晶的踪迹。
谁知却在冰川上遇见一对五阶雪狐,中途梁庚学一直隐藏实力,不曾真正出手相帮,一群人很快陷入困境。
雪狐乃是北地妖兽,冰川的寒冷于它来说是如鱼得水,于人修而言却限制颇多。
千的斗法实力虽然不错,但面对结丹期妖兽,还是在冰川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也不过能发挥出七成罢了。
因此,在与那五阶雪狐打斗时,她不慎被狐爪挠伤,身重冰毒。
若非同行的文六是位炼丹师,恰好身上有颗上品驱寒丹,这一身的冰毒怕是要拖个二三十年,届时根基也被毁得差不多了。
一行五人,看起来都是筑基修士,俱都败于雪狐手下。
后来还是梁庚学“临时突破”,斩杀妖兽,将另外四人救下。
呵!现在那三人已经对他感恩戴德,平素出任务皆是以他马首是瞻。
至于那对五阶雪狐,自然也归了梁庚学所有,被他制成一套大氅,毛靴。
冰川境地,除开修士居住的城镇,铺天盖地皆是入骨的寒意,非金丹修士不能承受。
筑基修士外出任务,必须要准备御寒之物,如妖兽制成的皮毛大氅,在冰川十分畅销。
按修道界的规矩,梁庚学救下另外四人,雪狐归他所有,也是理所应当。
但千晓得他是压制了修为,是以心中略有成见,总觉得这一路的葵瓜子都喂了狗。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若是前世的自己,想必做得比他更加无情。
“听城主府的修士说,五百里外的丘雪山藏有一窝冰狐,修为最高的那只妖狐是六阶。届时会有好几队修士前往,你可要同去?”
也不知为何,梁庚学似乎对狐毛格外钟爱,每次接任务都是以妖狐为主,但真正留下的却也只有上次那对。
“自然要去。”
“听说那处山川有雪融的迹象,这一次前往的修士应该会很多,甚至有些练气修士也会冒险前往。但金丹修士多是冲着冰狐而去,到时候我们警醒一些,莫要让人浑水摸鱼。”
千蹙了蹙眉,好端端地怎会雪融?
需知冰川一半是海,一半是川。
海上结满厚厚实实的冰块,经年不化,需要人为凿开冰洞入水,搜寻海底的妖兽灵植等物。
至于山川,则是终年雪山,浩浩渺渺,万年来也不曾有过雪融的迹象。
又因着环境过于恶劣,修士皆是群居城内,由城主府挂出任务,结队外出探险。
文六一行三人就是他们在夙城里认识的,修为最高的秦留意,与千一般是筑基后期,另外二人则是筑基中期。
在冰川,五位筑基修士结伴出行,算不得是实力优异的队伍。
而那些练气修士,基本上是没有资格出城的,只能在城内做些打杂跑腿的事情,以求谋生。
即便他们受不了这种生存方式想要离开,也得有高阶修士带他们飞离冰川才是。
如此一来,本就柔弱些的女修,在此处的地位更低,很多要依附高阶男修而活。
若是此行连练气修士都要前往,从表面上来看,应当没有什么危险,但也绝不可能有雪灵晶的踪迹啊!
要知道雪灵晶有冰冻之能,若是它在,怎么可能雪融呢?
千想了想,这次就只当去凑个热闹了。
说起来,冰川的妖兽十分厉害,冰系法术突出。
但灵植更是难得珍贵,例如雪芝冰莲之物,皆是筑基金丹的入药之物,能够迅速提高修为,且无丹毒之忧。
一年前,她有幸采到一株千年雪芝,准备再凑一凑别的灵药,等离开的时候换一枚冰魄丹,用来突破筑基大圆满。
一晃半月,先前被雪狐所伤的冰毒已经完全疗愈,千穿上一身四阶云豹的氅衣,雪地正红,最是明**人。
花姐自觉地回到灵兽袋。
一毛不甘地扒住热炕,试图留住最后一丝余温。
千瞥了它一眼,笑了笑,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哎,你把我落下了!”
一毛瞬时起身,钻回灵兽袋里。
每次出门都要来这么一趟,不过是因为三年前她曾命令一毛出去探路,结果差点把它冻死在冰山里。
从那之后,一毛就对出门有了恐惧,每次都要演上一出,才能颠颠地跟上。
即使,后来的它从未被要求探过一次路。
小东西是在撒娇吧……
果然还是花姐比较可爱!
在隔壁院落等了梁庚学一会儿,二人结伴去了城门口。
“梁道友,千道友,你们来了。”
与他们结队的三人中,秦留意修为最高,长得也最为清俊,性格较为腼腆。
文六则是三十多岁的样子,较为稳重,因是个炼丹师,所以身上缠绕着一股药香。
至于刘默言则是个话痨,人也最是机灵,对于城里的消息十分灵通。
二人刚到,他便说起最新的消息来。
“这一次丘雪山之行,竟然去了近百修士,其中还有不少人是练气修士,都是搭着小队出行。我打听到,许是有异宝出世,才会有雪融迹象。”
千好奇地问道,“这终年覆盖的雪山,还能冒出火来不成?”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毛病
“冒火当无可能,咱们这冰川,能长些木属性的灵物就算难得了。”刘默言笑嘻嘻地回道,忽地面色为难,“两位道友,此次丘雪山之行,有两个小子央了在下带他们一程。等到了地方,便不会跟着咱们一起,不知……”
刘默言性子外放,与他的名字截然不同,在夙城内的人缘也是极好,有人求到他头上来实属正常。
何况千二人初来此地,也受过他不少提点,这点面子自然要给。
“刘道友带着便好,我们二人不会介意。”
一般情况下,千与梁庚学的意见都是一致的,那三人都知晓他们熟稔,并不见怪。
“多谢道友体谅。”
从夙城到丘雪山有五百里之遥,此次出行的小队颇多,刘默言早和大家通过气,找了另外两队一同出发,也算是风雪路上有个照应。
另外两队没多久就赶过来,不约而同地打量了千几眼。
在冰川境地,高阶女修并不多见,如她这般风华潋滟,顾盼生辉的更是少见,更难得的是女修身上自有一股傲然风流的气度,绝非攀附男修的的女子所能有。
千浅浅勾了勾唇,一礼后并不怎么搭话。
倒是同行的另外两位筑基女修,似乎对她十分好奇,有事无事地与她说上几句。
“道友不是本地人士?”
她身上流露的气质太过不同,随便一人就能看出端倪,北地女修嫉妒之下又忍不住好奇。
“外出游历至此。”
“听闻冰川之外,乃是圣地,四季分明,灵气浓郁,道友怎会来北地游历?”
“寒川冰地,风雪经年,自有一番味道,冰川也有冰川的好。”
女修接连问了几句,见她始终不冷不热的样子,也渐渐失了兴趣,改而问起梁庚学来。
与先前的谈话不同,她们对讨好男修很有信心!
“这位道友,北地风光大好,夙城内更有无数私家酒馆。道友若是愿意,待回到城中,不如由小女作陪,饮酒作乐,岂不美妙?”
自从先四位兄长一步结婴后,梁庚学便摘下了纵情美色的面具,行事十分无情。
他看了看两位女修,又看了看身旁的千,笑得十分恶意,“不必了。”
女修面上一僵,似乎被他那饱含深意的一眼给刺激了,扯了扯嘴角,不甘地回到小队中。
千隐隐还能听见他们那边传来的笑骂声,“人家有美人相陪,还能看上你们不成?”
她又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这人跟无冕城中的五郎君可真是全然不同了。
梁庚学如今表现出来的是筑基后期修为,又因他一人斩杀两只五阶雪狐,在刘默言的吹嘘下,同行之人俱都高看他一眼。
千却一反常态地谨慎小心,连着一路培养起来的友好温情都给看破。
同心契的作用,只能保证一方不死而已,并没有要搭救的意思。
便是那日湟梁的游戏中,她也是询问了答题错误后的下场,才选择救梁庚学的性命。
若只是受点伤,自己也是不会出手的。
三队修士御器飞往丘雪山,梁庚学试图搭载她的扁舟,被无情拒绝。
他不甘不愿地看她一眼,才拿出自己的下品灵器御剑飞行。
众人发现他是风灵根修士,更是十分意外。
两位北地女修不甘之色更浓。
一路风平浪静,千肉身强悍堪比金丹,又有四阶云豹的氅衣御寒,路途十分轻松。
相比起来,那两位练气修士俱都面色苍白,显然是经不住冰川的冷寒。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越发疑惑,丘雪山中难不成真的有异宝出世,为何连练气修士都要耗尽身家买上一件御寒的法衣,只为来此一探呢?
抵达丘雪山后,众人落下灵器,寒暄几句后分开。
练气修士也同他们告别,匆匆走到同阶队伍里站好等待。
千瞥了一眼,见他们径直往四五人的小队里钻,想来是一早约好在此等候的。
她收回目光,神识往山顶探去。
洋洋洒洒的雪花在空中飘舞,云雾深处,有几缕碎金色的光芒落下,照射在雪山峰顶,令那处半融的景色不加掩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竟然真的化了!”文六感叹道。
“风雪未停,雪山将化,必有异象啊。”刘默言道。
千赞同,这丘雪山必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空中那几缕日光绝无可能将其融化。
嗯……看来此行非虚呢。
而且来到此处至多是金丹修士,自己也不是全无胜算嘛。
想到这里,她偷偷瞄了一眼梁庚学,却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睛,眸色深如潭水,却少见寒意。
她有一瞬的心虚,随即理直气壮地问道,“你看什么?”
梁庚学扬起一抹笑,格外包容,“看你啊。”
有毛病!
千暗骂一声,转回脑袋。
“想必已有不少人入山,咱们也进去吧。”梁庚学耍了手段,得来领头的地位,半点不昏庸地说道。
此次丘雪山之行,又不是秘境之类,需要等待出口打开,自然是抢先进去的好。
众人都没有意见,运起轻身术往雪山上走去。
冰雪山川内,修士一般都靠步行,若是飞行上山,在白茫茫的一片中,很难发现灵物。
千初次不懂,才会懒怠地打发一毛四处去探,哪料差点失去一只灵宠。
虽然它并不怎么珍贵……
“依然用在下的白翅鸟去探路吧。”秦留意冲四人轻声一句,放出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雪白,眸子深黑的长尾鸟。
白翅鸟啼了一声,清脆入耳,像是寒冬岁月的花开之音,极其悦耳。
唉……别人家的灵兽啊。
秦留意回眸见她面带唏嘘,腼腆地笑道,“其实你们家大猫也不错,只是环境不适合。”
一大猫毛恼羞成怒,“他才是大猫,他全家都是大猫。”
千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我猜是的。”
梁庚学轻笑一声,步子迈得很大,落地却很轻,如风不及地。
“我们是去追冰狐,还是先去雪山峰顶查探一下?”秦留意问道。
梁庚学从一而终地坚持道,“去抓冰狐吧,趁大家都去查看峰顶的异象,先去把冰狐窝端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挑一身狐狸皮
“可是那冰狐王有六阶修为,没有金丹修士的话,我们想要从旁偷袭别的狐狸怕是有难度。”秦留意道。
“无事,那狐王在下自有办法,到时候你们离远一些候着就好。”
千不太友好地偷偷斜了他一眼,这家伙到底对狐类有什么谜之爱好。
其他人依旧犹豫不决,倒是文六眼尖,“那半山腰上似乎有人影攒动。”
众人神识远眺,刘默言喜道,“想来是与我们一样,还是舍不得到嘴的肥肉。如此也好,人多了才好浑水摸鱼。”
确定有其他修士参与混战,三人也没了担心,顶多就是抓不到冰狐,无功而返罢了。
千则一声不吭,不情不愿地跟在他们身后。
目光扫过雪融之景,心中暗道:也不知丘雪山峰顶到底藏着个什么东西?
白翅鸟在雪地里划出一道白影,轻盈灵动,时隐时现。
“听之前的消息说,冰狐窝似乎藏于半山腰处,那里积雪深厚,下陷的地方较多,需要细细寻找。”刘默言道。
“嗯,狐狸一身骚,即便是冰狐,那特有的味道也很难掩盖。只要大致寻到位置就好,想来那六阶冰狐不会任我们在它狐狸窝附近放肆。”梁庚学毫不担心地说道。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上山,半途被一队六人修士超过,也不见得着急。
六阶冰狐非金丹圆满修士不能轻易拿下,他们没必要做那出头鸟。
随着脚下积雪变厚,空气中的温度更低,众人也愈发谨慎。
“应当就是这一块地方,咱们仔细找找吧。”刘默言道。
半山腰处有无数人修气息,散落各处。
梁庚学看着面不改色,却莫名流露出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千跟在他身后,一脸漫不经心。
冰狐是冰属性妖兽,就是抓到幼崽也不好养,要是带回御兽宗说不定还能卖几块灵石。
不过等她回到平川,约莫也要十年后了,那会儿幼崽说不定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售价也会大打折扣。
还得算上这十年的喂养费,实在不如直接剥了卖皮划算。
千的目光在梁庚学身上打个转,暗道今日最后的赢家多半是他无疑了。
不论是冰狐,还是那可能出世的异宝,毕竟扮猪吃老虎在修道界是一贯好用的。
就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元婴真君跟着来凑热闹?
正浮想联翩之际,远处传来法术碰撞的声响,紧接着白茫茫的雪山上飞出几道红黄灵光,半山腰的积雪开始微微震颤。
“有人动手了!”
“走吧。”
别人动手的时候,正是下黑手的好时候。
然而这么想的人不止他们,还有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
半山腰冒出来的灵光越来越多,打斗声也越加嘈杂。
等千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三位金丹修士和六阶冰狐缠斗在一起。
他们下方,还有十几只低阶冰狐与三四十位修士斗得厉害。
这是典型的狼多肉少啊!
因着那十几只低阶冰狐中,还有两只五阶冰狐,所以下面的人修反倒处于弱势。
秦留意三人已经忍不住冲进战局,千和梁庚学却仍站在原地观看。
梁庚学在想什么千并不知道,她则是在认真挑选一只毛色最好的狐狸下手。
嗯,就是它了!
选定之后,她迅速冲入人狐之中,木灵在手中发出一道绿色灵光。
既然要一身好看的皮子,赤瞳剑就太过猛烈了,多半会把狐狸毛给烧坏。
木灵是法宝,她如今突破筑基后期,已经能够用上一段时间,但久战却是不行。
素手一转,木灵枝条轻飘飘地飞出去,落在冰狐头顶,朵朵桃花立即在它头上盛开,像是一圈花环,绕着冰狐的身子越缠越多。
法宝出手,四阶冰狐自然难敌,何况它已在另外二人手中缠斗良久。
千正满意的时候,边上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友,你未免太不讲道理!”
她挑眉看了二人一眼,笑得十分抱歉,“真是不好意思,这狐毛在下看重了,两位道友不若再选一只。”
二人不过筑基中期而已,凭着手中的灵器才能与四阶冰狐斗上许久,又因贪着那一身狐皮,出手有所克制,故而久攻不下。
眼下碰到这截胡的女修,即便是筑基后期也忍耐不下,何况不过是地位低下的女修而已,哼!
“道友,先来后到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这冰狐也有我们的一份!”
眼看着那冰狐已被层层桃花包裹,再瞥到那轻飘飘地枝条,二人面带不甘,眼中更是流露出贪婪。
千轻笑,这冰川的男修总是轻看女子,倒让她占了好大便宜。
区区筑基中期,也敢贪她手中的法宝?
她抬眸看了看上方的三位金丹,想着一会儿有多少人会向自己下黑手。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见她一直不搭话,反而露出一副厌烦的神色,二人更是心头大怒。
千转头看着他们,面上露出深冷的笑意,“那就请二位道友拿出好酒来吧。”
“埕~”赤瞳剑在空中涤荡出灼热的气息,将她身侧的雪花一息融为雪水。
“你!”二人有些不敢置信,冰川的女修即便修为高一些,在男修面前也是低了个头的。
看着女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他们才开始后怕,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艰难道,“罢了,一只冰狐而已。”
千冷哼一声,抬手召回木灵,又将生息全无的冰狐收进乾坤袋中,目光定定的看着身前二人。
“道……道友。”分明是冰川雪地,二人却冒出一身汗来,似乎被女修的眼睛看着,就喘息艰难似的。
她想了想,终道,“罢了。”
克制自己,不要乱造杀孽。
她收起赤瞳剑,掌心一道劲风巧妙地打在五阶冰狐身上,随即迅速离开。
冰狐杀的人总不能算在她头上吧?
她飞身退出战局,回首瞧见那二人被五阶冰狐抓得狼狈不堪,性命堪忧,欣慰地露出一抹微笑。
目光一转,又找起那抹黑色身影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堕落的小甜瓜
冰狐在数量上虽处于下风,然它的冰系法术也令人修屡屡受挫。
再加上丘雪山天寒地冻,风雪肆虐的气候,双方竟也打了个平手。
千细一看,已经有大半人挂彩,更有少数人伤势颇重,当然冰狐也死伤惨重。
眼见文六也被冰刃割出一大道口子,她考虑着是不是该上前帮他一把。
正是此时,四周漫过一道恐怖的威压,她眼神闪了闪,这是元婴威压。
因着身上有兔妖怀芩的兔毛,她对化神之下的威压并不惧怕,况且这毛骨悚然的感觉也不过一瞬。
下一刻,上空打得不亦乐乎的三位金丹齐齐一声惨叫,紧接着跌落在地,口吐鲜血,垂死挣扎。
她抬头去看,那只六阶冰狐果然已经不见。
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梁庚学,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眼底隐着一丝笑意。
元婴真君,以小欺大,竟然还有脸笑!
她在心中嗤笑一声,看向惊慌失措的众修士。
“这……这是?”有人低语。
“是元婴真君吗?”
为何会有元婴修士隐在暗处偷袭,未免太过无耻吧?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更有人忐忑地惊疑道,“丘雪山莫不是还有大妖?”
八阶为兽,九阶为妖。
妖兽九阶可化形,称为大妖,修为等同化神修士。
众人正不安的时候,一道天光从云雾中落下,终年大雪停了下来,整座丘雪山被日光普照,半山的积雪都折射出晶亮光辉。
千神识上移,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起,山顶的积雪已经尽数融化,露出原本银白色的山石。
紧接着,四周的空气渐渐升温,将原先的寒冷一扫而光。
这样的异变,使得惊恐的修士不再纠结于先前的威压,不约而同地往山顶飞去。
至于剩下的冰狐,也被他们收入囊中。
千五人自然也不例外,混在数十道灵芒中飞向丘雪山顶部。
山顶并非陡峭不可攀,而是坎坷不平的山石堆积,众修士四散开来,维持暂时的和平。
站在高处俯瞰,可以清晰地看见积雪融化,以实质的速度朝着山脚而去。
她试着探出神识,深入雪山内部,却被山石所阻。
也不知这些山石是什么材料,竟然将修士神识挡在外面。
趁着此时尚未有什么惊变,她仔细打量起四周来。
丘雪山的原貌大概就是银白山石,山顶上寸草不生,光秃秃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些山石的颜色莫名其妙地开始变深。
她摇摇头,半晌后忽然灵光一闪,默默运起《焚殇诀》,心下震惊。
这四周的火灵气怎么变得如此浓郁?
难不成丘雪山真的要喷出火不成?
随着整座雪山的积雪融化,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高,其他人自然也发现了火灵气的变化。
刘默言无比惊讶地说道,“千道友,还真让你说中了,这丘雪山里约莫是有地火啊。”
冰川境地地火稀少而珍贵,能有一座火山也是极其宝贵的发现。
但火山之内必有熔浆,非筑基修士的肉身所能抵抗,因此大部分修士表现出难色。
可真要他们就此放弃,却又舍不得。
筑基修士也只是稍微退远些,静观其变。
至于练气修士,却是又惊又恨,此时却没人在乎他们了。
千先是惊讶,后是喜悦。
自己是木火灵根,火灵根又比木灵根要突出,最喜欢火灵气浓郁的地方。
加之月华沉睡数十年,自中途被她强行唤醒过一次后,便处于要死不活的状态。
她曾暗自猜测,约莫是斩魔台下那次重创,使得它落下“病根”,一直难以痊愈。
若是有熔浆相助,想必月华能够尽早醒过来。
这么一想,她猛地开始期待起来。
四周的火灵气还在变化,越来越多的气息从远处遁来。
其中以一道红色遁光最为耀眼,几息便从天际落到近前,同时还有铺天盖地的威压朝着众修士兜头而下。
千撇了撇嘴,曲身作出恭敬的样子。
她偷偷瞄了一眼梁庚学,发现他依然沉浸在扮猪吃老虎的快乐中,痛苦的表情也伪装得十分到位。
大抵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梁庚学冲着她得意地挑挑眉,目光看向来人却格外幽深。
呵,看来是把那人记恨上了。
那最好,两虎相争,她这小小的筑基正好有机会得利!
来人大概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并无伤人之意,见众人都恭恭敬敬的,便满意地收回威压。
千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白澜真君。”
她抬眼往那人看去,月白色广袖法袍加身,白发飘飘,容貌却是四十多岁的样子,面上带着三分柔和,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他的样子并不算好看,整个人却整理得格外清爽,发髻梳地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白澜座下的撵车是件飞行法宝,半掀开的帘布似乎是蛟纱所制,在日光下透着五彩细腻的光泽。
他手指微动,撵车便化作一件敞开的软榻坐席,跪在角落的四位练气女修纷纷上前,递毛巾的递毛巾,捧热茶的捧热茶。
千叹为观止,心怀敬佩的同时,忍不住想道,自己做过那么多年的魔君,还以为过得极其奢靡,却没想到别人是这么过日子的。
就连一尘不染的法靴,都要娇美的女修跪着替他擦拭一遍。
一位小小元婴就有这样的追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慧根?
咦?那练气大圆满的女修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千目露疑惑,看得更加仔细。
那是……
“小甜瓜!”
梁庚学听见她压低的惊呼,偏头问道,“什么?”
千连忙摇头,目光盯着那女修道,“没什么。”
大抵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叶小甜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却令她楞在原地,收回的热毛巾捧在手心,整个人僵若木鸡。
“嗯?”白澜微微蹙眉。
她连忙低下头,态度越发恭敬卑微,眼中却渐渐蓄起泪光。
千看着这样的小甜瓜,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小甜瓜,你堕落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寒一真君
千想起当年,还是自己把小甜瓜带入明珠界,便很快给她找了一个堕落的理由。
北地的女修多是身不由己,若是小甜瓜不愿意服侍白澜,恐怕也会被其他男修欺辱。
想想先前那两个欲和自己瓜分冰狐的男修便可知,修为不及都敢这般放肆,若是遇到低阶女修不定怎么欺负呢。
同样是卑躬屈膝,攀上元婴真君自然比寻常修士要好得多。
这么一想,她连看着白澜的眼神都温和许多。
梁庚学见状,微微皱眉,冷哼一声。
千看他一眼,暗道莫名其妙。
丘雪山成了火山,内部必有熔浆,熔浆之外,极有可能生出火灵芝、火系矿石等物。
众修士围在这里,无非是为了分一杯羹罢了。
混战之中,千尚能自保,小甜瓜这样的练气修士却多数是炮灰的命。
也不知那白澜是怎么想的,带着四个练气出来,莫非是打算一次性使用?
千想了想,眼下气氛紧张,暂时还是不要相认为好。
若能得空传音一句,告知她自己的下榻之处便可。
于是,她收回目光。
叶小甜用力压下情绪,白澜真君在此,自己不能表现出一点异样。
若是惹怒真君,随时都会丢掉性命,说不定还会连累前辈。
只当没有遇见好了!
白澜轻蔑地哼了一声,一个卑微的婢女,自然不值得他费心。
眼下最重要的是火源石,待会儿火山门开启后,自己便遁入熔浆之内搜寻,得手之后立刻离开冰川。
五百年了,他在冰川蹉跎五百年,终于等到雪山融化,火源石现世。
有了这样的火系至宝,即便这五百年修为不曾涨进,也是值得。
先祖留下的手札果然无误!
北地有火山,天地灵气蕴养,镇压火源石,石醒火发,山门大开。
若是拥有火源石,便等同于炼化了一整座火山,地火虽弱,却贵在绵延不息。
若非他年岁已大,等不起经年蹉跎,倒可以用它来期待一番异火。
火源石乃是火之源头,能产地火,置于天地灵气浓郁之处,可生出异火。
作为火灵根修士,这样的宝物自然值得他筹谋。
想到那几位被困在四处的元婴,他满意地勾起唇角。
此次丘雪山之旅,唯有他一位元婴修士,至于下方这些小虫,根本不必在意。
不过,大概是事与愿违,可能是天道想跟他开个玩笑。
远处遁来一道黄光,来人转眼立于他身前,笑眯眯道,“白澜道友,来得可真早。”
一位耄耋老者,身着灰色道袍,慈眉善目,威压内敛。他左手臂上搭着一个拂尘,玉柄银丝,绝非凡物。
“寒一!”白澜猛地起身,目露惊恐,满是不敢置信。
寒一真君哈哈大笑,“老夫听闻此处有异宝出世,特意前来凑一凑热闹,怎么道友不欢迎么?”
白澜自然不可能欢迎他,而且这家伙明明被自己困在棋阵里,究竟是如何逃脱的?
“道友的棋艺尚可,阵法还需磨炼啊。”
寒一笑得慈眉善目,似乎完全没有把之前的算计放在心上,却令白澜愈加心惊。
他目色深沉,心里的恨意比眸色更深。
对方是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手段厉害些也正常,可惜那副研究三百年的棋阵了。
他很快镇定下来,扬起一抹客套的笑容,“此处火山乃是无主之物,寒一真君自然能来。只不过据在下所知,道友似乎没有火灵根,又何必来凑这个热闹呢?”
“唉,不对不对。老夫虽然没有火灵根,可家中却有小辈修得火系术法啊。”
白澜暗自磨牙,面上仍是微笑“真君乃是冰川唯一的元婴圆满,想来那点火灵芝和火矿之类的,应当不放在眼里。不若这样,待在下寻到可用之物后,此处地火尽归真君所有可好?”
一座火山归了私人,相当于是送了一大笔灵石。
寒一却笑着摇摇头道,“道友此言差矣,既是无名火山,在下岂能做那等强行霸占之事,还是同诸位一样便可。”
白澜脸色愈发难看,他怀疑这老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多劝了。”他坐回榻上,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行事。
榻边一位女侍,小心翼翼地擦着边缘,却被他一把拂开。
“晦气!”
白澜广袖一挥,四位女侍被威压甩开,狠狠落在山顶碎石上。
寒一哈哈大笑,在他不远处坐下。
二人的对话没有刻意遮掩,下方的修士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眼见那四人从高处落下,却无人敢上前搀扶一把,唯恐被白澜迁怒。
千眼神一紧,蹙眉看着小甜瓜鲜血淋漓地爬趴在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
她用力握着拳头,却没有过去。
梁庚学发现她的异样,传音问道,“你认识她?”
千略作犹豫,点点头。
若是带着小甜瓜离开北地,梁庚学总是要发现的,没什么好隐瞒。
倒是寒一的到来,打破了她之前的侥幸。
元婴圆满想要插一脚,若是不慎暴露月华,那可真是无妄之灾。
自己身有异火的事情,梁庚学是知道的,想来也能猜到她想做点什么。
原本一位白澜真君,并不可惧,即使梁庚学再无情,总不可能放着她去死。
可要是碰到寒一,他的修为却是不敌。
这种局势下想要做点什么,那便很难了。
大抵是她的急躁过于明显,梁庚学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千猛地抬头,表情跟见鬼了一样,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位无情无义的五郎君吗?
梁庚学的面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那日是我失策,没想到你会被雪狐所伤。”
他这是在和自己解释吗?
千很难相信,毕竟从一开始认识他到现在,已经被算计被坑害无数次。
如今还能这么顽强地搭伙游历,无非是因着同心契罢了。
他今日说的话,倒是好生新鲜。
不过,心里的怒气,好像是消了一些。
唉……毕竟是做过魔君的人,胸怀总比一般人宽广。
梁庚学注意着她神情变化,最后以一种“本姑娘不和你一般见识”的眼神看着自己,忽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