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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星殖民者全文阅读

作者:小学之主     异星殖民者txt下载     异星殖民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异星殖民者全文阅读

第一章 银河第二帝国

    三个身型并不高大的身影悉悉簇簇跪在一个水晶熔铸而成的王座椅前,他们并排屈膝匍匐于阶下,如同是在觐见一位伟大的人物。

    “陛下,我们在恭候您的苏醒。”他们的声音虔诚而甜美,顺从得让人不知所措。

    王座上所坐的是个十九岁的平凡青年,长相清秀,他双眼茫然,对自己身处何处也是完全不知,他就像是刚刚睡醒的婴儿一般四处张望着。

    过了许久,他的黑玛瑙般的眼睛转向这三个身影。

    他张了张嘴,被眼前这三个诡谲的人影惊住了,本来还混乱的脑子一下子醒了过来。

    这三个人影完全由细腻而柔韧的金属骨骼与纤维管线熔铸而成,就好像是三个金属与水晶雕雕铸的骸骨,又细又小,它们的双眼则是由两粒红色水晶点缀而成,在周遭的明光照映下,闪烁着骇人的红芒。

    “这是哪里?”他无意识地低声呓语,又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这是哪里?”

    “这是银河帝国中枢,陛下.......欢迎您的归来......”正中间的那个金属骸骨悄声细语,它惶诚惶恐的样子让年轻人更加吃惊。

    他努力吞咽下自己的惊骇,想要打量着周遭一切,却发现自己正深陷于一个柔软的水晶座椅上。

    这摆放于正中的水晶座椅好似半圆的蒲扇向他伸开,那背后五根剑一般的水晶高高耸起,如同五只细长的手指高高升起,想要将他高举于顶,在他头上,一座没有丝毫重量的奢华水晶王冠稳稳拢住他散乱的发梢。

    他摸了摸这细腻如玉的水晶,它隐隐散发着热量,就好像一块温暖的毛毯子,可这明明是水晶呐。

    真是古怪,年轻人再傻,也能明白这种东西究竟有多惊世骇俗,他可从未见到过这种东西。

    三人再次虔诚重复,“陛下,我们等着您的吩咐。”

    年轻人手指微微抬起,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他怔怔地凝视着这些金属质感十足的“机器人”,又无法确定它们是否是真的机器人。

    “我该怎么做?”这是他混乱头脑中的唯一思绪。

    “我又在哪里?”

    “你们到底是谁?”

    “帝国的复苏已经迫在眉睫,”机器人的眼中不断闪烁着红色如指示器一般的微弱光芒,一股股更加细小的电流穿过它的“眼睛”,那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十分邪恶的光芒。

    “您的大敌已经在蠢蠢欲动,陛下,等时机成熟后,我们也该向银河宣告我们的回归。”

    大敌?银河?

    年轻人只觉得有些荒谬。

    他对这些根本一无所知,什么银河,什么敌人,他只是个连独自生存都有些困难的普通人,他只是个在地球联邦努力过活的普通人,到底为什么他会被带到这里来?

    他只想回去继续自己的那份学业。

    “我可以回去吗?”

    “当然,陛下,”机器人以一种更加顺从的姿态低声回应道,“据帝国的数据学者计算,当您穿越物质界限虫洞抵达物质银河系,会出现在k-238-193352-vt星系,恒星系距离您的星系有三万七千多光年。”

    年轻人沉默了许久。

    三万多光年,这个距离.......让他绝望。

    哪怕是联邦最快的星际旅行飞船,没有借助亚空间航道的帮助,想要横跨三万多光年,也需要一个漫长而悠久的岁月。

    这段岁月之漫长足以让一个石器时代的文明发展至星际时代。

    若这些“机器人”说的没错,他将毕生也无法返回自己的故土,那片对他而言十分冷淡,十分薄情,但终归是故土的土地。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他咬着牙低声问道,却也大不寄希望于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因为您的意志......”

    我的意志?他不懂。“为什么会是我的意志?”

    “陛下,这是您的选择,我们无从回应,您的睿智我们不敢轻易揣摩。”

    我的睿智?我有什么让你觉的睿智的地方?年轻人很想笑,但他选择闭起眼睛。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这周遭陌生而诡异的环境抽的干干净净,他在思索着什么,却始终也得不到任何头绪。

    他曾考虑这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可世间又哪有这般的梦境,能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强烈。

    梦是虚无且破碎的,偏偏这里的一切,都在透漏着自己的真实与完整。

    他若真傻到连自己是否处在梦境都分不清,对方想来也不会选择他这样的人做这个所谓的皇帝。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到故乡。”

    无论如何,把他能在一夜之间带来这里,它们就一定会有办法把他送回去。

    他希望这只是一种交易,而非单方面的强迫性的决定。

    “陛下,”机器人匍匐在地上,言语之中隐隐闪过一丝热切,“在数万年前,星芒所至之处便是您的故乡,光耀所照之

    处便是您的土地,我们的使命自您而出现,我们追随您,甘愿为您而牺牲我们的一切,无疑,您的意志便是我们的意志,您的方向便是我们前进的终点。”

    “但你不会无缘无故把我拉到距离地球数万光年之外的世界,”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也不会任由我一句话就把我送回去,不然现在我已经回去了。”

    机器人们将身子俯得更加低矮,声音更加轻盈而诡谲,出奇地一致,“我们沉睡的太久了,陛下,您的敌人们,它们正在复苏,为了您的安危,我们不得不将您带回帝国中枢,没有您的指令,我们无法行动。”

    又是那些“敌人”,那些隐藏在深处的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年轻人无法确信眼前的机器人是否在撒谎。

    “它们是谁?”

    “如您所愿,陛下........它们是银河数百亿年最为强大的入侵者,来自灵能银河的次元恶魔已经察觉到某些悸变,它们正在试图穿越界限,有一些甚至自诩为神,开始渗透银河的偏远角落。

    深空之中的虫群们也已经诞生了新的主宰,它们正在的意志之下开始聚合;

    还有残存者----那些自机械黎明中背叛造者而流亡河系中心的的合成人们,流亡了两万年,它们开始蠢蠢欲动,就连堕落的老旧帝国中也出现了某些变革,有些家伙已经不安于自己的职责。

    而这一切的变化,那些新兴文明却闻所未闻,它们太年轻了。”

    机器人们的言辞变得更加古怪,它的声调因为机械的嗓音而时起时伏,“我们一致认定是时候将您召回,帝国需要在您的意志下再次重振荣光,您将带领我们再次挽救岌岌可危的银河。”

    年轻人一语不发,他是个明智的人,内心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无疑只是眼前这些“怪胎”一样的家伙们的危言耸听。

    它们在大致厥词,以达到恐吓我的目的,进而操纵我的思想与言行。

    但是.......单单看到周围这让人震撼的一幕,年轻人可不认为它做不到从肉方面控制自己。

    “陛下,我们为你准备了一艘殖民飞船,一艘工程船,一艘科研探索飞船,五名工程机器人,二十名工兵机器人,两名安全机器人,包括两位有科研计算器的研究型号的管理者,以及我,行政管理者001,在一定的范围内,我们的数据库彼此相连,陛下您可以统称我们为合成人。若您想进行初步扩张,它们将为您提供最大的助力。”

    这是些合成人!夏天心中一禀,要知道,合成人研究技术在地球联邦科学乃至政治会议一向是禁忌,政府多次强调:任何有关研究复杂ai项目的科研项目均被列为最高级的禁忌科技项目。

    可这些合成人......他丝毫不怀疑它们的智商,光是他所见到的眼前这三个机器人,它们就已经在向他展示着世所未见的奇迹。

    这三个浑身由蓝色与红色水晶材质,墨色及银白色金属板,以及各种不知名材质的线路组成的机器人,哪怕不提它的言行举止,单单那身柔和而流畅的完美曲线,就足够让人心怀恐惧了。

    他努力思忖着这个神秘机器人的每一句话,它们要自己唤醒帝国的荣光,要自己拯救银河。

    真是可笑,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又凭什么有能耐去唤醒所谓的荣光,去拯救所谓的银河?

    但他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年轻人不敢去尝试拒绝机器人,如果自己真的回不去,也许,他应该陪这些古怪的机器人来演好这场戏,看看它们到底有什么把戏。

    “陛下,请跟我来。”三位机器人异口同声,宛如一体。

    年轻人踟蹰不前,最终,他抬起脚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年轻人和这群古怪的机器人们很快就进入一个圆筒状蓝水晶覆盖着的轮盘电梯。

    就好像是某种悬浮着的飞碟,他们站在镂刻有双环圆形环的金属圆盘上,只是微微一震,年轻人便发现自己的视野陷入了一片模糊而昏暗的光线之中,他在以极高的速度移动着.......

    只是数秒钟,或者更短,年轻人便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更加奇怪的地方。

    悬浮着的圆碟状电梯已然消失,他的周遭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空旷金属大地,层层叠叠的浅蓝色与暗红色纹路在这片黑金堆成的金属大地上流淌而过,除此之外,年轻人只看到深亘无垠的夜空,群星如光之海洋,点缀在黑蓝的天罩帷幕之外,一层微弱却又目眼可及的圆顶光罩在夜空中凝聚,长久隔绝着太空群星与这片大地。

    他将被夜星吸引的视线往下放去,两艘巨型飞船和一艘小巧的轻型飞船正静静停在这片海蓝色的空旷机械大地上,极为突兀。

    三艘飞船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武器的配备,有的只是一层层金属板块搭建的机械部件与圆滑而纤细的金属管道连结而成的线路,偶尔有一两块奇异晶体包裹着飞船的关节部位,其中一艘飞船的头部,一大片深黑的圆弧形玻璃容罩盖住了控制台,尾翼后则是大口径的引擎喷射口,它

    们就好像是一个个巨炮的镗口,随时准备着喷射高热的物质流。

    “陛下,左边这艘是殖民飞船,”机器人指着左边那艘长达上千米的飞船低声介绍道,“它可以展开成为一座专属于您的基地,它的核心动力源能为您的初期发展提供强大的动力。”

    这艘船比年轻人在地球联邦所看到过的诸多飞船还要稍大一些,它的金属线条相对刚硬,就好像巨型的机械船体,它的左右两侧是蜷缩起来的四只支撑臂,尾翼的引擎喷射通道足以供数人通行,这个家伙是个笨重的大家伙,速度也应该快不起来。

    “右边的是科研探索飞船。”

    年轻人将目光放在右边的那艘相对小巧而精良的宛如牛角尖状的飞碟式飞船,这艘船的船体构造的线形确实超过了他的想象,每一丝曲线都柔畅而通透,它的船体看起来能够应付很多大型的宇宙灾害,而且便于逃跑或者隐藏自己。

    中间的工程船则处处是收紧的机械手臂,它们围拢一团,底部更是一个类似仓库的方形大盒,它的体型丝毫不比殖民飞船要小,它的管道也更为密集。

    “陛下,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穿越界限所需的足够能源,若您要即刻动身,只需穿越虫洞便可抵达另一侧的物质银河。”

    年轻人不明所以,他四处张望着,发现这个由金属与管道组成的机械世界内除了这几艘飞船再无他物。尽管至今一头雾水,但他也明白,另一侧,那个它们宣称的虫洞通行的方向,有他的故乡。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直到他坐在主控室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下意识地遵循那几个机器人的想法来行动,就像一个傀儡,他心惊于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脸上却只能表现得不动声色。

    “陛下,”三位机器人站在一旁谄媚地问道,“可以出发了吗?”

    年轻人心神恍惚地看着远方的天空,他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星空,这些陌生的行星或大或小,或远或近,却太过陌生,他全然不识。

    他还看到数颗乌黑金属与蓝色晶体覆盖的巨大星体正环绕着他所在的世界,它们遮蔽了远端地平线处那三分之一的天空,俨然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它们彼此排列,但年轻人无法明显地看出它们是否在依据某种规律行事。

    怎样的行星可以如此靠近彼此而不被引力所吸引?他无法知晓,只当它是一场梦。

    飞船起飞得太过于沉稳,完全不像是在地球联邦那般,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引擎喷射的力量,没有任何的摇晃,他只觉得眼前的视野正在模糊,光线在退后,眼前的景物在飞快地划成一条条线条。

    他看着模糊的视野,完全没了任何感觉,他想不通它们究竟是在以什么样的加速度在做这次星际旅程。

    很快,他们停在了太空中,一望无际的永恒黑色长夜,与之相伴随的悉数星光明亮而清晰,没有大气遮掩的星河的确与众不同,繁星烁烁,漩涡河系凝聚成一团团云雾,它们彼此吞吐着,旋转着,闪耀着,为整片星河图录增光添彩。

    前方,是一片黑色汪洋,真空寂静无声,唯有一座螺旋状的空间站在漂浮着,它的螺旋通道末端,一团扭曲的空间缓慢旋转着,宛若一个散发着淡淡紫雾的球体,这个圆形球体的虫洞表面折射着众多的星系团,就好像一个黑色球内蕴含着的另一片宇宙。

    “这就是界限虫洞,陛下,穿过它,我们就可以抵达物质银河。”

    但愿如此,年轻人只能将此次旅程尽量往好里想象。

    银河漫漫,处处险恶,哪怕是发现了亚空间航道而得以进行星际穿越的地球联邦,也不敢轻言能在外太空安然无虞地远征,即便是地球联邦的联合宗主国-第一人类联合帝国在没有多艘飞船集结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进行远途旅程。

    太空中的危险数不胜数,时不时卷过的粒子风暴,恒星突如其来的强引力场,飘荡外太空的大陨石群,每一种都可以致命。而那些藏在阴沟中的海盗,他们向来喜欢劫掠那些载满货物的货舰。

    他们只有三艘飞船,真的能穿越这个看起来十分古怪的虫洞嘛?

    年轻人不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地球联邦的科学家们描述过虫洞存在的状态,以及人工虫洞的理论基础,可不论是自己还是联邦科学家们,都从未真正见识过这种东西,而眼前的状况无疑是在告诉他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相,它们可以人工生成一个虫洞,并使其稳定下来。

    这些机器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真能信赖这些古怪的机器人吗?他的困惑如同雪花般层层累叠,愈发沉重。

    “我们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抵达目的地吗?”

    “陛下,穿越界限需要极为复杂的条件,除却虫洞发生器,我想只有达到界限的超强引力场可以通行,但前往最近的超强引力场所需要的时间非常漫长,且危险重重,我不建议您冒此风险。”

    好吧,年轻人无可奈何,“穿越虫洞,”他久久沉默之后,低声呓语,他多么希望这就是一场梦。

    .......

第二章 曙光

    年轻人,他有一个普通的名字夏天。

    他本以为穿越虫洞的过程会很短暂,而且会有十分剧烈的反应,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当他们的飞船缓缓靠近虫洞之时,虫洞周围的空间就好像伸出了触角一般,将它们快速地纳入自己的球体之内,只是轻微的一个震动,他们眼前的星光便化为碎片与细线,紧接着,线条愈发的模糊,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也许更久,夏天发现他们似乎还没抵达目的地,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穿越这个所谓的“虫洞的时间”比他想象的更为漫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夏天在这片黑暗中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感,在这段悠久而漫长的时间中,他坐在主控室的最高座位上暗自祈祷一切顺利。

    终于,夏天的眼前再度出现一丝丝的亮点,一如夜空群星。很快,点化为线,线融成面,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一片明亮的光自黑暗中浮现,幽暗的星空再度呈现在视野之内。

    突然,一阵剧烈的颤抖震得夏天手脚发寒,飞船主控室的显示器上不断闪烁着一个鲜红的符号,它在警告我们。

    “怎么了?”

    机器人闪烁着红芒,它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界限虫洞再度开启时有一定的灵能能量冲击物质银河,陛下,别担心,只是意外,冲击已经过去了,我们正在运用储备资源关闭虫洞。”正如它所言,飞船趋向平稳。

    夏天心头渐渐舒缓,僵硬的肌肉也慢慢软了下来,他们应该抵达目的地。

    夏天注意到一颗明亮的恒星在远处炽热燃烧着,年轻的恒星与银河千百亿的恒星并无太大区别,可环绕它的行星却是如此与众不同。

    他看到几颗行星在环绕着这火热的球形天体,蓝与绿的色彩覆盖着其中的两颗行星,近的一颗是如明珠般的白亮,另一颗相对黄黯,却也同样与众不同,其他的行星相对普遍,它们或是一团灰暗的气雾,或是寒冰的雪星,又或者是荒凉的赤黄色高热行星,一眼看去,夏天就能明白那些行星不过是没有太大可能性的死寂行星。

    但是,这两颗......

    夏天眼神微微一动,一种可能油然而生。

    “这是.......大气层?”不仅如此,他还看到其中一颗行星上的太空垃圾,还有一个圆环状的物体,就像是......卫星?

    “陛下,界限探测器传回的报告显示,k-238-193352-vt星系有两颗适合您殖民的行星,所以我们选择了这里作为您的发展基地。”

    夏天看到的不仅如此,“那些卫星?”

    “陛下,”机器人不知从哪里操控着某种东西,只见两排光粒子自上下的光极管,上面的光粒子旋转着凝聚成一张张图片,那是一层灰蒙蒙的尘埃,它包裹着整个星球,尘埃气体近乎凝滞,其下则是一片荒芜,以及数不

    清的废墟。

    夏天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以无声的沉默表达自己的惊讶。

    “陛下,据以往传回来的数据显示,这是因为核子大战而毁灭的文明,如今这个星球上仅存的人类不足五十万,且多数都藏在地下。”

    夏天睁大眼睛看着被拉进的画面,这是一座曾经雄伟的城市,如今它被尘埃与藤蔓占据了表面,大楼的墙皮层层剥落,暗红的砖头裸露在外,还有水泥与钢筋夹杂其间。

    夏天偶尔能够看到一闪而过的阴影在这座城市的废墟晃过,他甚至无法识别那些个不比人小多少的阴影究竟是什么。

    “那是因为辐射而发生了异变的怪物,它们受到过去界限虫洞开启时的特有能量波及,变得更加可怕,而且能更快适环境,否则以正常的物种适应时间而言,它们绝不可能在这场热核大战之后的短短三十年间就发展到这种进度。”

    “为什么我们要来到这样一颗星球?”

    “陛下,这颗星球有电力工业时代的发展基础,且幸存者数量不多,适合您的初期发展。”

    初期发展?它真打算让我做这个星球的“土皇帝”?夏天有点无法相信它的想法。

    “另一颗星球也可以殖民?”

    “是的,陛下,那片行星的拥有者是处于冷兵械时代的封建文明,帝国管理学系统给出的结论是它并不适合我们的初步发展,它所拥有的工业基础与这颗热核大战后的废墟星球相差甚远,若我们要重建工业系统,所需要的时间也极为漫长。”

    夏天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这艘巨大的飞船缓缓地向地面的废墟贴近,并带起一阵阵的尘埃。

    飞船的操作端口接入他身旁的机器人,所以他明白,这艘长达千米的巨大舰船由它控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合成人的掌控范围内,只要它乐意,想来可以轻易封闭整个飞船。

    一想及此处,夏天就惴惴不安。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给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分钟的人,在外太空,这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最终,他们停留在一个巨大工业区域附近的一个大型废墟广场,飞船开始缓慢地伸出巨大的手臂延伸向地面的四周。

    干燥易碎的墙群一触即碎,就好像留存千万年之久的雕像,它们在气流的冲击下四散奔溃,直至降落引擎的气流逐渐变弱。

    轻微而又缓慢的一阵抖动之后,他们与这片星球的地面有了第一次接触。

    这里的建筑群体与前太空时代的地球联邦有着相近之处,如果他们没有毁于热核大战,夏天很怀疑他们也会在接下来的数百年内踏入太空,进入星际的跨度。

    不,时间会更长。

    他明白一个文明想要跨入星际时代是一件多么偶然的事情,除非是外来文明入侵,譬如地球被第一人类联合帝

    国舰队入侵然后进行附庸那般,否则单凭自身的发展想要自后工业时代进入星际时代,那期间的跨度没有千年是几乎不可能的。

    撇开无用的思绪,夏天展望四周,他看到高耸的尖塔,方形楼,扇形的雕像,高举的火炬,古老的时钟,破碎的别墅,以及无穷无尽的废墟,废墟,还有更多的废墟。

    这里的一切就好像地球联邦的过往,夏天仿佛看到了五十年前尚未统一时候的地球联邦,不过那是在联邦学府的旧时代影像数据盘中看到的,而如今,它们以废墟的形式再度呈现在自己面前,这给夏天带来了一种莫名的悲凉之感。

    “请注意,我们正在着陆。”

    主控系统发出毫无起伏的机械声音,“殖民飞船已经着陆,请问是否转化成初始哨站基地?”

    “陛下?”

    夏天点点头。

    紧接着,夏天发现他们的飞船正在向地下深入,向四周扩展。金属如同蔓延的海水向四周覆盖,每一片金属片都好似活着的巨兽,它们吞噬着废墟,吞噬着土地,吞噬着植被,吞噬着方圆十里的一切色彩,银色的巨兽轰鸣而起,世界仿佛为之倾倒。

    很快,夏天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在向上延伸,地面好似摊开的绸锦,愈发渺小,逐渐转化成一条条细线,一个个小方格,方才的建筑也变得好像堆叠起来的木块玩具,他在天空之上俯瞰这片大地。

    “陛下,这是您独一无二的居所,”机器人低眉顺耳,向他献上恭维,“它是至高塔,如您一般。”

    至高塔?夏天内心的荒谬感油然而生,他何德何能,为什么可以凌驾在这片大地之上。

    若他真住在这么高的位置,又该承受怎样的后果?

    “陛下,”机器人仿佛看到了夏天满心的不安,它的言语如轻柔的风一般吹过,“您将至高无上,银河都将匍匐在您的脚下,这是因为您是我们的王,我们遵循您的意志,而这一切,都是您曾经的选择。”

    夏天将思绪远离这群神秘的机器人,他默默看着远方的群山,以及那终年不散的辐射云,若只是普通的热核武器,究竟要多少的能量才能覆盖全球。

    “陛下,殖民地已经展开,科研探索飞船正进入深空研究行星的环绕卫星,工程船业已起飞,等待科研船探索完毕,它将开启行星资源采集模式,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帝国已经进入正轨,我们很快将完成殖民阶段。”

    夏天看了看这疯狂蔓延的金属板,只觉得有点眼晕,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陛下,如今这颗行星是您的,您可以为它命名。”

    为它命名?看着这苍凉而腐朽的都市废墟,不知带他来此处的机器人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化。

    “就叫曙光吧,”他最终说道,希望它能让我回家。

    ......

第三章 地下铁的世界

    “快手,你又作弊了,想要我把你的老二揪下来炖汤?”

    年轻人懒洋洋地把手里的骰子扔了过去,“你可以吸我的老二,不过想要拿它炖汤那就免了,我可有大用。”喜好赌博的年轻人之所以被称作快手,仅仅是因为别人见识过他撸管的手速,快得让人头皮发麻。

    只见快手扭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同伴,“卢本,你这么时候带我去汉庭的美人之家,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伎女又不会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的钱袋子,我怕它不够你去一次。”他说的没错,快手是个运气很背的人,除非作弊,否则他一般很难赢到钱。

    “伊文,你也来吗?”

    伊文是个更年轻的新兵,脸上还没长几根胡子,最近刚加入守哨的行列。当然,他也还没和这些老兵混熟,又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于是他拘谨地摇摇头,继续忠于职守。

    几个老兵调笑了他几句,便继续开是自己的赌徒大业,新人总是这样,畏首畏脚,看起来十分尽职的样子。算了,时间会改变他,所以老兵也不强求。

    突然,一阵脚步自远处靠来。

    “谁?”

    年轻的伊文.铁警戒地站起身,他将手中冷若玄冰的长枪对准远处的黑暗,他身后那几个年长的老士兵则紧攥枪柄,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从这个方向来的,多半是自己人,可有时候也并非自己人会从这个方向过来。

    隧道蜿蜒曲折,又深埋地底,故而这里是一片为黑暗覆盖的世界。

    纵使他们燃起篝火,这微弱的光与热也无法驱散附近五米开外的黑暗,伊文只能隐隐看到一个更加昏暗的影子在鬼影重重的隧道中彼此穿行。

    是同类?他不敢确定,他尽可能把数米开外的影子所代表的含义往好里想,但他的父亲曾经教过他,在隧道的黑暗深处站哨,如若一直心存侥幸,迟早有一天,这隧道会把他吃掉。

    “报上名字,”他尽量压低声线,并发出警告性的回应,他拉上枪栓,抬起枪口对准那个影子,“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快手拉了拉他的手,“是维尔娜小姐,伊文,放下枪。”

    影子越来越近,模糊的线条在黑暗中勾勒出一道并不显眼的娇小身影。

    “伊文,今天是你第三次站夜哨吧?”

    维尔娜.凡瑟是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孩,在这个地铁废墟,她的年龄已经可以为人父母,但她却选择了另一条路,接过她的父亲勒文.凡瑟的指挥棒,管理着灰河地下车站。

    这个十六岁的女孩是在去年上任的,上任之初,她便将副站长的斯夫一家赶出了车站。

    人们皆以为这个女孩是在胡闹,她根本什么都有不懂,竟然将主管与其他地下铁车站,尤其是汉庭商贸路线的斯夫赶出灰河站,这不是在自断商贸路线吗,要知道灰河站有许多的物资需要从其他车站运来,若没了斯夫牵头,他们很难从其他地方运来更加廉价的商品。

    可事实与人们所想的大相径庭。灰河站的人们发现,没了斯夫,他们进来的商品好像更加廉价了,在那之后,这位去年不过十五岁的女孩将斯夫一家通过贸易谋取的利益全部归入灰河站的公共钱库,并将其中的一大部分用于改善车站的照明系统和加强隧道巡逻。

    这一举动让整个灰河站的地下隧道变得更加吸引往来商客的目光。

    斯夫的事情发生以来,已经没有人敢小看眼前的女孩,哪怕她看起来并不高大,也不强壮。

    对于维尔娜小姐的轻盈的询问语气,伊文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不争气地跳了几下,维尔娜是车站名传千里的美女,远至军所,红场都能听闻她的貌美传说,她本身又是一站之长,这样的人又怎能得不到年轻人的爱慕。

    整个废墟地下铁系统,人们皆相传维尔娜是最漂亮的明珠,如今看来,这毋庸置疑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伊文回应维尔娜的语调也变得细声细语,他脸上布满一片深深的红晕,却被更加赤橙的火焰遮蔽。

    “今天是五百米巡逻的第一周,”维尔娜精致如玉雕的脸上带着往常那般若有似无的清浅笑容,“你们务必要小心一点,最近关于隧道深处,总有些不好的消息传来。”

    快手发出一声低嚎,“愿隧道保佑,我只想安心地烤烤火。”

    “放心,站长大人,”另一侧,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中年人阴测测地回应道,“海洋馆那边出事的地点离这里有三公里,中间还隔着一个大湾站头,我巡逻了十年,也没见到能吓到我的东西。”

    维尔娜轻轻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个四十近乎五十岁的中年人说话的语气总带着点阴阳怪气的意味,他在小看自己。

    也是,这老人在灰河站呆了几十年,甚至在旧日时代,那个人类还占据着天空,大地,海洋与旧日的时代,他也亲眼目睹了那个传说中的浩劫,那无数的核弹飞驰而过的一天,那烟云与尘埃遮蔽世界的一天。

    当然不仅如此,这个人还和斯夫有很深的瓜葛。

    一年前自己驱赶出去的斯夫,便与这位巡逻队的老人有很深的交道,他能从斯夫那里捞到烟草与茶叶,乃至来自其他地下车站的特产,但从自己这里,他得到的回报是守在五百米开外这个人迹罕至的寒冷深渊进行轮班巡逻。

    斯夫所带来的后遗症一直困扰着她,维尔娜深深地明白,她所面对的困难一直都在。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我想,海洋馆的巡逻队里也不乏巡逻了二十年的老队员,金同样在那场事故里失踪,你们认为他会被什么东西吓到?”

    金是海洋馆的老士兵,也可以算是那个地

    方的老英雄。

    他是一名做了十年潜行者还活着的老队员。

    每个人都清楚,潜行者意味着什么。那是这个时代的英雄,就像旧日时代初次登上天空的宇航员那般,或是神话时代的半神英雄,他们都属于开创性的人物。

    这些潜行者们,他们会在地面上的“日星”(废墟人们对本星系恒星的称呼的翻译)沉睡的时候,进入地表,进入辐射尘埃凝滞的剧毒世界,寻找着旧日时代的东西,诸如枪支,弹药,机械工具,承载知识的书籍,或者燃料,发动机等等。

    这些人是游侠,他们是苟活在地底的人类与旧日时代文明的连结点,但也因此,他们必须面对受辐射而异变的怪物,面对放射性物质所发散的剧毒能量,他们会变得苍老,衰弱,身体异变,哪怕是防辐射的全套服装也挡不住他们与死亡的近距离亲吻。

    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活了很久很久,所有潜行者中能活着做完十年该职业的少之又少,这每一个无疑都是史诗一般的英雄,如果有人书写潜行者的传奇,金一定位列其中。

    所以他们对维尔娜无法进行有力的反驳,就连金也在海洋馆和大湾站头的数公里巡逻之中失踪,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以为是。

    那个中年人冷冷哼了一声,便沉默了下去。

    维尔娜抬起头将自己的视线看向远方那更加深处的黑暗,她定定地目视了两分钟,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是多事之秋,红场站与军械所站的矛盾愈演愈烈,我不希望你们在守哨的时候有所损失,没了你们,又有谁能守护我们的车站。”

    她的感伤让年轻的守哨人情绪激昂,就连其他几个年龄大的老士兵也变得低沉。

    如今的确是多事之秋,先是海洋馆的事情,一整队的巡逻士兵在那条两站间隔三公里的地方失踪,红场与军所,地下几乎可以说是最为庞大的两个组织,他们的纷争也日渐激烈,每个人都在讨论战争什么时候会打响,他们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这两大势力一旦开战,处在它们之间的这个中立小车站又能拿什么自保?要么加入红场,要么加入军所。

    若想要第三个选择,那除非他们加入最强大的中立组织汉庭联盟。

    但汉庭联盟,他们可不认为那些主宰汉庭联盟的商人们是吃素的小羊羔,他们对外表现的热情好客,愿意接纳一切,可他们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身处三股势力中间的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任由即将到来的局势浪潮将灰河站这艘斑驳的小船卷向不知名的未来。

    维尔娜转过身,“好好守哨,注意安全,”她象征性地嘱咐了一下,旋而转身走向昏暗的隧道,

    地下的隧道阴冷而又潮湿,汩汩冷然流动的气流缠绕在她的腿间,如同一只只鞭子打在她微微发颤的双腿。

    必须走下去,她明白别人在看着她。这次巡视她走遍了灰水站三个岔道口五百米以内的所有巡视点,只为了确保忠于自己制定下的规矩每周一次的夜晚巡视检查。

    地下没有白天与黑暗,但人们有,他们制定属于自己的时间,彼此统一,又或者他们中的某些人去过地面,然后带回了时间。

    总之,现在是深夜,维尔娜明白,这是休眠的时候,同样也是这个地下铁最危险的时刻。

    她身后跟着十七个士兵以确保安危,自从斯夫离开了车站以后,她为了确保安危,将守卫增加到了十七个,不过十七个士兵也不足以确保她的安危,这一点她十分的明白。

    红场曾经的领导人便是在千人的注视下被当场射杀,那场谋杀终结了一位打算结束红场与军所冲突的领袖的生命,也打破了战争和解的期限。

    她可不希望自己也因为类似的事情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还年轻。

    维尔娜想着,轻轻呼了口热气,在黑暗中,他们高举着火把往回赶去。

    五百米的巡逻界限已经是最外围,若这个数字继续提高,可能会遇到一些夜晚出来觅食的怪物。现在可还不是挑起人类与怪物战争的时刻,所以他们选择了退让。

    维尔娜走过一截一截的铁轨,踩过零散的石子路。这本该完整的铁轨早已被人拆的七零八落。

    所以她有时候会踩空,但作为站长,她必须时刻保持自己的形象,为此,她即便意外踩在某些突出的地方,也不得不谨慎保持自己的平衡。

    她知道,若在其他人面前表现的像个小女孩,她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威严只会被更快地消耗殆尽。

    她情愿人们敬畏她的权势,而非喜欢她的小女孩般的作态,只有这样,人们才会记得她到底是谁。

    待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时已然是深夜了。

    在地下,人们以鬼时来称呼这个时候,如今正是鬼魅横行的时候,地底下最危险的物种开始狩猎,在这个时候,人类这种生物若是独自一人走在隧道之中,那必然会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旅程,幸运的是她还有十七个活生生的人陪着。

    很快,她走进属于自己的居所,那是半截坐落在地铁站台处的车厢,当然这车厢已经改造得极为适合居住,用于遮蔽车厢外窥视的车窗帘布是来自汉庭联盟的上好货色,还有一个结实的安全门,一间单人的大床,这床上的单布是从外面找到的,这个居所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卫生间。

    曾经,这里是父亲的居所,后来父亲搬回了奶奶那边,如今它成了自己的地盘。

    维尔娜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维尔丽.凡瑟已经熟睡,她侧卧在这张占据着车厢整个走道儿尽头的床铺,十四岁的维尔丽正紧紧搂抱着一脚床单,轻浅的呼

    吸着这地下的浑浊空气。

    妹妹今天也很疲劳,她大概又去四处玩耍了,又或者说是冒险,这个妹妹渴望征服地下世界的一切禁地,这是让人头疼的爱好。

    在另一侧。她看到了一层书架,那是用胶合板钉成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三十来本书籍,多是旧日时代以前的书籍。

    书籍在地下世界是个稀少的玩意,人们情愿拿它们去烧火取暖,也好过在黑暗中借助微弱的光线看上面的文字。

    潜行者们也不愿带回这些无用的大家伙,它的性价比太低了,很重,多半也没用,也是,谁会对看不见的东西感兴趣呢?

    你对铽族的朝代历史感兴趣吗?你对在隧道里无法通行的汽车工业发展史感兴趣吗?你对一堆复杂的公式感兴趣吗?你又会对未来的无聊畅想感兴趣吗?答案多半是否定的。

    即便如此,维尔娜也搜集了三十来本书籍,有些书籍记录用的语言是来自其他地方的,比如森纳德语的《轻语》,铽族语的《朝代》,红血民的《古代酋长录》。

    地下没有足够的条件给人们识别文字,但有钱人家总有例外,凡瑟家便是如此。

    父亲给她和妹妹请了据称是旧日时代以前的学者,不过那位学者如今已经五十多了,常年生活于地底所患得的佝偻症已经让他垂垂欲死,不久前他又得了一些小病,让他几乎烧坏了脑子。

    这位老学者已经记不得许多事了,当然,维尔娜没有选择辞退他,这位老学者毕竟为灰河站教了三十年的书。

    他颤颤巍巍的话语自她九岁起就陪伴左右,至今已然过去了七年。他总是在阐述旧日时代的神话。

    他说那个时代的人们拥有地球的一切,高山,海岛,池沼,野林,哪怕是高不可及的世界之巅或是深入海底的大裂缝,都有旧日时代人们的踪迹。

    可是热核战争毁灭了一切,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武器,只需要不大的一枚,就可以摧毁一座城市,并且这种武器会留下剧毒的能量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里时时刻刻侵蚀着胆敢挑战它的人类。

    发动热核战争的罪魁祸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定论,不过人们纷纷推测应该是红场与军所的前身,地面上的两个临近的世界性国家发动的毁灭战争。红场的人指责军所毁灭星球,军所便会转眼将屎盆倒扣回去,以至于到现在人们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发射核弹的,围绕这个人类史上最荒谬的谜,学者总会讲个十天十夜。

    她听老学者讲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听他讲过海水的蔚蓝,听他讲过日星之绚烂,听他讲过地面的秩序与文明,以及每个国度的风俗,还有群星的璀璨。

    星空是世界上最美的事物,在那个工业时代人们都是这样认为的,人们之所以会产生这样一个想法,是因为当时的两个世界性大国所发射的卫星发现了另一颗处于同轨运转的行星,并且根据两个世界性大国的持续性观测,他们发现了那颗行星存在着生命。

    在那颗名为日星的恒星对面有一颗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这个消息比核弹爆炸还要惊人,然后这个将永载史册的发现引发了热核战争,许多国家同时宣称将拥有并开发这颗行星。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哪怕你对这里的每一片土地宣布所有权都没问题,只要你敢上去。

    维尔娜看着自己桌子上的书籍,有一本已经被摊开并放在地上,上面的书页褶皱不堪,仿佛只要轻轻一揉,它就会彻底散架。

    这本书的年龄比她和妹妹加起来的年纪可能还要大,如今能保存到这个地步也还算不错,维尔娜一直想要找到书本把它们重新摘抄一遍,但一直苦于没有充裕的时间。

    这个承载着上个时代记忆的书籍,它终有一天会消散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废墟之中。

    如果未来继续下去,他们这些人类,也会紧随着书籍的步伐进入历史的坟墓,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历史会被区区几个文字录下属于他们的一页。

    维尔娜的脸色变的有些哀伤,她看着被翻开的那一页,那是银河(汉译),五年前她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还是满脸的惊叹,她做梦都想有一天能见到这样的天空。

    在地底自小长大的每个孩子都是如此,他们不想每天抬头就看到头顶那狭隘的水泥石板,朽烂的电线与纵横交错的管道,不想每天都在昏暗近乎无光的世界中游荡,在潮湿与寒冷的隧道中苟活,自由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件奢侈品,但在废墟时代,它的珍贵程度超乎想象。

    哎,如今她已经十六了,曾经的梦想也该放在脑后,她在去年就已经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需要整顿的车站,是生活在车站的所有人,而不是一个不可能的梦,大概也只有小孩子才想着追逐这样虚幻的东西,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

    夜很深,地下则更加沉寂,除却偶尔自隧道两旁传来的男人女人的低声呼喝,还有那轻微的喘息。

    地下铁的多数人都没有太多的**,他们只能缩在从地面上捞取的帐篷中过夜,当然,也有的人会用得到的金属片搭造一个属于自己的避难所,也有的人会用挖到的石头垒成一个坚硬的堡垒。

    但是更多的人只能在帐篷与木板篷房中日复一日地活下去,他们只是为了生存而勉力挣扎。

    维尔娜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向外面,惨白的灯泡已经又老又旧,有几个早已经灭了数年,她虽然从汉庭联盟进口了一部分照明灯泡,但那些崭新的东西多半用在十分重要的岗哨口,这里的光线一如既往地微弱,就好像是最微弱的烛光,时隐时现,就连维尔娜也能轻易预测到,终有一天,这些光会被彻底熄灭。

    ......

第四章 妹妹

    维尔丽侧着身子看着自己的姐姐,对方同样侧着身子紧紧揪着床单的一角。

    地下车站的微弱灯泡只照亮了自己姐姐的一侧,但维尔丽总能看到她藏在发丝下的另一侧,她太熟悉自己的姐姐了。

    要是在地面,现在是鸡鸣之际,而在隧道,这是辰时,是晨起之前的最后一个小时。

    维尔丽瞪大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姐姐,姐姐依旧漂亮得让人无法呼吸。同为姐妹,维尔丽知道自己只是长相普通的小女孩,没有大眼睛,眼瞳带着点先天性的弧形缺陷,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就像是缺了一半眼瞳的白眼,她的脸蛋总是惨白惨白的,有时候会带点尘土,就连头发也经常纠结在一起,好似一个乱糟糟始终无法理清的鸡窝。

    而姐姐不同,她的头发就像是倾泻而下的瀑布,黑如滴墨,舒而修长,她的眼睛更像那星光一般引人沉醉,姐姐有着羊脂白玉般的白嫩肌肤,有着嫩红的嘴唇,有着亮白的牙齿,有着纤细而修长的身型,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与地铁的寒潮湿格格不入,而自己,维尔丽痛恨老天爷把一切都给了姐姐,却只用雕磨她的边角料来塑造自己。

    维尔娜是地下明珠,她得到的称号是斜眼“阿丽”,一个又蠢又笨的名字。维尔娜得到的是灰河站,她却只能等待有朝一日嫁给地铁里的某一位不认识的混蛋,整日劳作养家。

    她无时无刻不在抱怨上天的不公平,但又深爱着自己的姐姐,只因她知道,姐姐同样也深爱着自己。

    维尔丽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努力将自己自小至大刻在骨子里的嫉妒都深深埋在深处,她已经习惯了如何面对耀眼的姐姐。

    更何况,如今的她有了让自己十分感兴趣的事情。

    潜行者。

    姐姐会成为灰河站的管理者,受人尊敬,她同样有办法,潜行者相比于镇长更使人推崇。他们是无畏的英雄,他们有资格见证旧日时代的星空,他们可以看到大地群山,可以攀登摩天楼宇,就这一切,就已经足够了,哪怕是车站的站长,那些声威显赫的人都没见过真正的大地,潜行者却能做到这些。

    事实上,她已经在盘算着一件关于潜行者的计划,维尔丽蹑手蹑脚地翻起身子,她跨出软塌塌的绒毛被,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她可不想惊醒姐姐。

    “你要去哪里?”

    维尔丽僵硬地转过身,该死,为什么想什么就来什么?她先是傻兮兮地笑了一下,“姐姐,我今天和小秋叶她们约好了去玩。”

    维尔娜半撑起身子,她警告性地瞪着自己的妹妹,“别玩危险的游戏,否则......”

    纬维尔丽乖乖地点头,“我一向胆小,”她信誓旦旦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而小秋叶她们胆子更小,放心。”

    维尔娜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的妹妹,想要从她那看起来傻兮兮的脸上挖掘出一些秘密来。她在隐瞒着什么,维尔娜看着自己的妹妹那不安分的脚来回搅动,就明白她在撒谎。

    “你已经长大了.......”

    “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姐姐,你就不要在说了。”

    维尔娜明白自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妹妹,她这个年龄正是最叛逆的时候,母亲又早早离去,唯一的亲人,自己的父亲也只是个瘫痪的老人,他已经退休了,正陪着奶奶,双腿残废的他和手脚不便的奶奶根本管不住维尔丽,自己更有职务在身........

    “维尔丽,记住,狼时前我必须看到你,否则我会让车站的人一起外出找你,我想你不会给大家伙添麻烦吧?”

    维尔丽点点头,仿佛她把每一句教诲都认真听了进去,她点头的模样也极为诚恳。

    维尔娜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自己的妹妹不会傻到做出哪些危险的举动。

    维尔丽走出灰河站的站口,她打算去岔道口半公里尽头的广场站。她发誓今天要一探究竟,自然姐姐早已无法阻拦她。传奇的潜行者英雄金在小时候就撒谎骗自己的母亲前往地面,作为一个即将伟大的潜行者,维尔丽自然也揣着同样的想法。

    她本想找到和自己一同前往地面的同伴。奈何她的好友太过胆小,她们宁愿在自己的帐篷里玩死气沉沉的玩偶和小孩过家家的游戏,也不愿去广场站,那里是附近最危险的地方。而那些胆子大点的男孩子,他们同样不愿和一个斜着眼睛的“怪

    胎”一起玩耍,生怕维尔丽的这种“斜眼”会传染到他们。

    而且广场站的确不是一个好地方。

    当初热核大战,人们封锁了几乎所有通往地面的通道,唯有广场站,那里的地下铁通道塌陷,以至于人们将之彻底置之不理,并且还设立了一个禁令标志。

    但就在半个月前,喜欢四处玩闹维尔丽发现了广场站的一个通道,那个狭小的地方仅供小孩子通行,只要爬过那一段通道,她就可以抵达另一方的一个处于半坍塌状态的厅堂,在那里,她发现了一条螺旋而上的通道。

    上一次她没胆子上去,但这次不一样,维尔丽拿出自己偷偷取出来的手枪,如上次那般穿过布满斜插钢筋的碎石通道,她的左小腿被一根突然冒出来的扭曲钢筋的一个棱角划破,一股黏糊糊的血液自腿脚淌过。

    维尔丽一声不吭,继续往前爬起,狭小的通道愈来愈狭小,维尔丽也不知道当初她是如何有勇气通过那幽深的“小径”,是年幼的无知,还是对另一侧的好奇支撑着她前进?

    维尔丽早已没了其他念想,她只想抵达另一侧。

    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她终于挤出最后一个小“通道”,转过身看着这个来时的路,她倾斜着的眼瞳闪过一丝庆幸,很快,她的庆幸就被周围所吸引。

    时隔数日,这个地方没有丝毫的变化,多年前就攀附其上的藤蔓没有扩张的迹象,尘埃叠了一层又一层,却始终也无法吞没不远处倾斜着的站台,风化的玻璃在早些年就被人打碎,一家尘封已久的商铺上若隐若现地留下几个让人不明所以的字。维尔丽推测那应该是一个卖小吃的地方,至于那是什么食物,她也没见过,她们常年的食物十分单调,不是蘑菇,硬饼,就是生活在地下的营养不良的猪,蛇以及老鼠,蜗牛等等,还有一些难吃的土梗和白竹,又粗又硬,哪怕姐姐说那些东西可以填饱肚子,她也十分讨厌。

    听说在汉庭联盟有人用深埋地下的没有辐射的地下河养殖一些鱼虾,但那是汉庭联盟的大商人才有资格享用的东西,她们虽然也能买得起,可姐姐从不允许在这些昂贵的东西上有所花费,姐姐说过她们不该比正常居民吃的更好,这句话她十分认可。不过姐姐同样也说过,一个人不该跑到地面。

    一想到此前种种,维尔丽心头的小小怨念便又不死心冒了出来,凭什么我每一句话都要听姐姐的。

    她自小虽然爱着维尔娜,但她也不是甘愿放弃的人,她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又凭什么不能到地面看一看,只有往上走去,她将见识到姐姐也未曾见识过的东西,见识到传说中直达天际的高楼,见识到大片广阔的天空,没有界限的土地,以及群星。

    她将见识世上最美的事物,她将成为潜行者。

    维尔丽决定说做就做,她四处徘徊,找到了一个大理石堆砌而成的楼梯口,它处于半坍塌状态,裂开的石块与泥灰掩埋了左侧入口,但这并不会影响一切,她可以爬上去。

    楼梯的扶手早已坍塌,扶手桩半截半截随处散放,好像东倒西歪的老旧石像,剥落的墙层如蜘蛛网那般四处裂开,它还在蔓延,还在伸长,在彻底吞没车站之前,它会顺着时间的丝线一直编织下去。

    维尔丽小心挪开一块碎裂得不成样子的小石墩,又跨过一个断台。有一段路她不得不手脚并用往上攀爬,借助绳蔓往上攀。

    越往上去,女孩就愈发的疲劳,她看了看头顶,那里隐隐有一丝光线,也许是她的错觉,也许那是真的,内心的好奇使得她选择了相信那道光线,所以她持续前行。

    她不知道自己往上爬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推开了多少石头,拉开了多少藤蔓,更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次,她脑海里中的一切都忘了,现在只剩下那一缕微光。

    她怀疑那道光是幻觉,却又强迫自己相信。

    “快到了......”她再次伸出手抓住一处凸起的棱角,冷冽的石角两侧磨得她手掌生疼,她只能继续催眠自己,“快到了。”

    那是在某一处,多年以后她回忆这件事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登上了那个台子。

    总之,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她见到了前所未见的事物。那是明亮得让人忘记如何合上嘴巴的光,她想要尖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得咿咿呀呀地挥着手。

    很幸

    运的是这只是个昏暗的云遮蔽了天空的早晨,她那常年适应地下昏暗光线的双眼没有当场被烧掉,但即便如此,她也难受地滴落眼泪。

    女孩紧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汩汩而落,她深深呼吸着地面那更加冷冽,却又更加清新的味道,尘土,鲜草,哦,还有一切,她幻想着自己在拥抱一切。

    过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生怕那并不灼热的日光将她脆弱的双眼烧伤。

    除了不断涌出的眼泪,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也许是今天的“日星”太多温和,淡黄的云将它的炙热抹小了大半,而且它还半遮半掩地躲在群山之后,宛如裹着黑大衣的游骑兵。

    潜行者们一致认定,走出地面的人必须带着保护眼睛的道具,否则光会杀死他,现在看起来他们果然太过夸大其词。维尔丽理所当然地想到,也许他们也没抵达过这个地方,不然自己为何会没事?难道是他们在撒谎?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有多好,也不在意。她只知道自己看到了梦里也未曾见过的一切。

    她向左看去,向右一直走下去,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完全不像隧道那样,仅留有前进与后退两条路,在这里,她多了无数的方向。

    “我到了地面......”女孩想要发出母狼一样的低吼,话音刚一出口,却又成了呜咽。

    曾几何时,这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她跪在地上,亲吻着被柔和的光照亮的地面,她掬起一汪泥培,用小鼻子努力嗅着它的味道,她全身心地感受着这片与地下那截然不同的世界。

    突然,她听到一阵剧烈的轰鸣在远处响起,一道气流云自远方划过。

    她看到了另一个奇迹,那是一艘大的让人永生难忘的飞艇,它是白色的钢铁与蓝色的宝石打造的巨船,它在云层间如同一头活生生的鲸来回翻腾。

    或许它就是鲸鱼,维尔丽只听老学者听说过这样的巨兽,它们生活在不比大地要狭小的无垠大海中。

    那是另一片大地,是汪洋的咸水,是另一个传奇的地方,是不比天空逊色的“深蓝”大地。

    她昂起头注视着鲸鱼在天空翱翔,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它向自己飞来。

    它发现自己了吗?维尔丽吓得赶紧躲在一个昏暗的玻璃背后,透过这种神奇的砂子组成的模糊碎片,她瞪大眼睛看向远处。

    那只“鲸鱼”愈发靠近,她也能看到那鲸鱼的银白色鳞片。

    她发出小女孩特有的叹息,这只鲸鱼的每一处都让人震撼,要知道,在地下隧道,黄金和白银很少彰显出其旧日时代那般惊艳的价值,且留存于地下铁的这些贵重金属可谓是少之又少。

    要是告诉维尔娜自己见到了一只白银做的鲸鱼,她一定会惊得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也要前来查看一番。

    那只鲸鱼停在一片非常宽广的空地上,维尔娜发现,那只鲸鱼在吞噬周围的土地,它在变大。

    看着那飞快无比向外延伸的金属,她曾一度担心它会吃掉一切,但她很冷静下来,她想要继续看下去。

    这么想着的维尔丽更加坚定地抬起头,她注视着巨鲸变成一座世所未见的巨大堡垒,她注视着一座高耸入云的银色方尖塔如同截截生长的雨竹,听说那种名为雨竹的生命可以在一场雨后便飞快长得比人还高,眼前的方尖塔则长得更快,而且更高,真的好高呀。

    从近端看去,它就像是一把插入云霄的白银巨剑,而这个金属堡垒,就像是长剑的剑柄。

    “真是美丽......”她只能这么形容眼前所见到的事物,她已经想不到其他的词语来形容这一切。

    如果我也能住在这里就好了,维尔丽不无嫉妒地想到,为什么我们就还住在隧道里,就该面对又冷又暗,还且还很臭的车站,那里到处都是猪粪,汗臭以及泥腥味儿,有时候还有卷烟弥漫时散发的焦味儿。

    而这儿不同,这是最伟大的城堡,维尔丽愿以一切发誓,这座城堡是歌谣里也不曾传唱过的,世上最伟大的城堡。

    她决定转身离去,她要把眼前的一切都告诉姐姐,告诉所有的人,她在地面上见到的一切,突然一道光亮自本就耀眼的堡垒闪起,这光又白又亮,直射入维尔丽那发白的眼瞳。

    一股剧痛随之而来,维尔丽痛苦地闭上眼睛,但太迟了。

第五章 狼时

    “喀拉,伊文,擎手,黑格,达尔.......”

    隧道的站台,在一片昏暗灯光的注视下,维尔娜从二十几名士兵中点出了十个,“你们跟着我去广场站。”

    现在是狼时过后的又一个时辰,忙碌一天的维尔娜本想休憩一番,奈何维尔丽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在站头询问了负责巡逻的士兵,得知维尔丽去了广场站,这个残酷的消息就好像铁锤一般击打在她猝不及防的脑壳,一下子将她打懵了。

    广场站有什么她又怎能不知道。为什么她就那么不听话?维尔娜着脸召集士兵,一边祈祷她不会真的那么傻。

    地面的日光与辐射会要了她的命,那个不切实际的傻瓜。

    她明知道妹妹对地面很感兴趣,却也只是想当然地把它当作孩子童年的梦想,她没有任何的警告与阻拦,任由妹妹去了一个危险的地方,现在终究酿成大错,自己和妹妹一样傻。

    自责已经无济于事,维尔娜收拾心情,凛声嘱咐道,“你们的职责就是带回我的妹妹.......”

    “维尔娜,你需要帮助?”另一个,一个黝黑的年轻男人自黑暗中走出来,他的背后有一把老式的短步枪,这种武器可以在短短几秒将几十发子弹打出去。

    维尔娜紧绷着脸看着这个身型矫健如豹的男人,眼前的男人是一个商人的年轻儿子,他跟随汉庭联盟的商队而来,这个听闻向来喜欢围猎怪物的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到一个偏僻的车站,他若不是为了海洋馆的事情而来,就是有其他企图。

    也许他才是抓走自己妹妹的凶手,维尔娜忍住将他扣起来的想法,只是严肃地蹦出几个字,“谢谢您的好意,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很快,另一个身影自黑暗中慢慢浮现,那是一个更加细瘦的年轻男人,他的眼睛是深深的灰绿色,嘴角带有一丝玩世不恭的浅笑。

    “你的事情不就是我们的事嘛,站长大人,何必这么介怀,多一份人手,对你妹妹不是多一分帮助,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这位年轻的新潜行者帮不到你们什么忙?”

    维尔娜很想拒绝,这个年轻人是红场的人,他们让他来这里任外交官,负责红场与灰河站的政治往来。

    他是个放荡不羁的人,如果传言没错的话,他还和自己的两个表妹乱搞,所以他老爹把他派出来,免得这位年轻的外交官和自己的舅舅打起来。

    他和那个黝黑皮肤的年轻人也算是好友,他们绝不会无缘无故想要帮助自己。但妹妹的失踪更让她忧心忡忡,有一个潜行者的帮助,她们的确能方便行事。

    “我不会拒绝在适当的时候你们给予的必要建议,”维尔娜沉吟良久,终于松了口小,“不过我需要的是能听从我指挥的人,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很抱歉。”

    “谁的地盘谁做主。”红场的外交官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广场站。这里的废墟岿然不动地立在双向通道之中,隔绝广场站与灰河站有足足三十年之久。

    “这是条死路.......”黑格紧张地得出结论,“维尔丽没走这条路。”他是这些人里最年长的,也是他放维尔丽出去,作为她的长辈,他一直像爱着女儿一样爱着活蹦乱跳的维尔丽,因为她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

    在这条唯一的通道上也没有其他岔路或者小一点的通道,除非她能从下水管道钻过去。

    “你确定她是走这条路的?”黝黑青年四处走动着,他轻轻掀开一块斜倚靠着的大石板,几只小蟑螂一溜烟儿跑了出来,但没有其他东西。

    维尔娜沉着脸,她蹲在地上细细摸索着,突然她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里有脚印......”

    她指着那不比成人手掌大多少的轻浅脚印,一小层薄薄的灰尘被压了下去,鞋印上还有几道不清晰的纹路。这几组凌乱的足迹在这尽头四散分布着,还有一些新土刮落的痕迹。

    “她一定在不久前来过这里。”

    “除了她又能有谁?”外交官轻浮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灰河站的小探险家,听说她**岁的时候就一个人通过隧道到过海洋馆,勇敢

    得让人窒息。”

    他在嘲笑我的妹妹?维尔娜压下心头的愤懑,“找一下,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东西。”

    几个人开始在隧道尽头的这堆石头窝里翻找着。

    “这里有一个通道.......”黝黑的潜行者总算发挥了作用,他在这堵斜坡似的“石墙”上层找到了一个隐蔽的通道,他还找到了些许破烂的纤维。

    这是维尔丽走的时候穿的衣服,维尔娜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攀上斜坡,自这个小通道往里看去,狭窄而弯曲的小通道仅供一个未成年的小孩通过,而且里面愈发深邃拥挤,根本无法看清楚通道究竟通往何处。

    但她明白,这种地方只有维尔丽这样的野丫头才有胆子孤身前行。

    另一侧的外交官发出不怀好意的干瘪笑声,“这么小的地方,我想只有站长大人可以通行,你要冒这个险嘛?”

    年轻的潜行者想要出言制止自己的伙伴,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他是故意激我?维尔娜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了惹他的事情,竟使得他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恶意,还是他本就有其他意图?

    无论她如何想的,此刻她也明白,自己面临一个生死抉择。

    放弃穿行通道,她的名誉会受到损害,她妹妹的线索也将由此断绝。

    若她选择前进,她不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或许是通往地面的通道,传言这条通道在三十年前就因为地铁相撞而损毁,又经过三十年风敲雨打,日消月磨,想来它保持完整的概率就和人类重回地面的概率差不了多少。

    而若此地真通往地面,她将面对地上强光的灼烧与辐射的侵蚀,还有无处不在的变异怪物等着一个傻瓜送上门来。

    她如今是灰河站的站长,所要面对的不仅是自己的妹妹,还有如今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灰河站幸存者,该死的维尔丽,她暗自抱怨,为什么你会给我挖出出这么大的一个坑,还要让我给你擦屁股。

    她咬着牙说到,“若我此行至辰时未归,你们就回去吧。”

    “维尔娜站长,这样不行,我们可以选一个有经验的人.......”

    “选谁,”她质问到,“选一个和我年纪一样大的女孩来送死?”维尔娜挥挥手,“我意已决,黑格,我要是无法回来,麻烦请我父亲回来暂代站长。”

    黑格还想说什么,但维尔娜已经开始穿戴装备,她别着,套上随行携带而来的一个头套,然后向通道一点一点地挤进去。

    外交官耸耸肩,仿佛对站长的行为完全没放在心上,“凡瑟家果然没有孬种,站长,我真挚地希望你能安全回归。”

    黑格在一旁怒目而视,凡瑟家的女孩顶一打你这样的废物,他暗暗想到,最终他选择将怒火吞了下去,然后大步回去,他必须把这里的事告诉其他的管事人。

    .......

    维尔娜在通道里手脚并用,自成为站长以后,她从未如此灰头土脸,她也未曾受到如此多的划伤。

    她以前会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但如今不会了。她明白,辐射会让她病变,而日光会摧毁她脆弱的双眼,若不是因为妹妹,她绝不会傻兮兮地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地方。

    她一度怀疑这里没有尽头,在抵达另一侧之前她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条死路,她突然有些害怕,恐惧一旦冒头,就会轻易撕裂防线,她停了下来,看着远方那狭隘的通道,她差点就奔溃了,幸运的是妹妹让她心生勇气。

    维尔娜一直爬,一直爬,直至一个相对宽敞的出口映入眼帘。哦,她松了口气,手脚并用加快前行。那是一个数千见方的大厅,半坍塌的立柱上还留有几块不完整的大理石。站牌早已不翼而飞,只有一家不知卖什么的商店,不过这家商店里面也充斥着积灰。

    她费力自隧道钻出,哪怕是有防护服,她也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多了数不清的红印,就好像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维尔娜擦了擦脸上的尘土与汗水,她四处寻觅,空无一人,只有几根空荡荡挂在墙边的蔓绳,以及一个楼梯。

    无疑,这条梯道是通往上层的必经之路,大概也是唯一的道路。维尔

    娜发现除了这条路,几乎所有可能有出口的地方都被坠落的石块塞得严严实实。

    走上这条路,她便很可能会踏入地面,那个曾经的梦想之地。她早已明白,在这个世界,隧道之上的只有一个活地狱。

    所有地表上看起来很美好的事物,诸如晚夜之群星,逐日之耀光,深蓝之汪洋,横亘之群山,凡此种种,均带着带着致命的毒素。

    念及此处,她便又忍不住抱怨自己的妹妹,为什么她总是那么不听话,为什么她偏偏对这种最危险的地方情有独钟。

    她不得不继续向上攀岩,并仔细检询着蛛丝马迹,她注意到很多新近的抓痕,还有属于妹妹的踩痕,以及更多的擦口。

    她的确来过这里,维尔娜抿着苍白的嘴唇,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一级阶梯刚刚越过,她又发现又更多的阶梯挡在前面。一块石头压断横梁,很快便有更多的石头迫使她绕道。

    为什么还没到呀!维尔娜愤懑不已地咒骂着该死的妹妹,然后更加奋力向上攀沿。

    终于,她看到一丝光线.......

    在通道的上方,那道光线是如此得突兀,以至于维尔娜一下子便注意到它的存在。

    她从未见到过如此柔和的光,在地下铁,陪伴她多年的光多是从老旧灯泡散发的憔悴光线,又老又瘦,而这道光,年轻而且充满活力,它就像是一只挠着自己心头的修长手指。

    这大概就是来自地面的光,日星的光芒。维尔娜突然有些渴望,她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念头,她该上去看看,不仅是为了妹妹,也是为了自己。

    她牢牢抓住一处由于坍塌而倾斜的梯道,岩石顷刻崩塌,她随即扣住另一侧,光线近在眼前,维尔娜发现自己的眼睛有点发酸,即便是带了防强光的护眼镜,她依旧感受到一丝不适,这种光有点古怪,明明远处看去没有任何大碍。

    维尔娜阴郁地思考着光线的问题。

    按理说如今是狼时过后的猫头鹰时,地面应该处于深夜才对,为什么这里会有一道光线?维尔娜停止继续攀爬,她思索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只能继续上爬,为了以防万一,她又戴上老墨镜。趁着岩石缝隙,她腿上肌肉一缩,小腿一蹬,终于爬了上去。

    上方离她不远处,她所未触及的地方,那是无数道白色的光线汇聚而成的世界,在她眼里,这种光就好像来自最热的炉火,不,地铁深处的炉火也不若它的百分之一亮度。

    维尔娜下意识地捂住双眼,但很快她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在阴影中,这种光线似乎不怎么会灼伤人的眼睛.......

    它只是单纯的光,没有其他的作用,它只是在点亮她眼中的世界。

    维尔娜忘记了原先来自年轻潜行者的警告,“不要被光欺骗.......”

    她全然忘却一切,只想抓住那道光。

    她的手指最先触摸到那一缕光热,就好像温柔的丝线缠绕在她手上,即便是父亲的手也没有这么温暖。很快,更多的丝线向她伸来。

    她向上一跃,无数的光瞬间将她包围。它们蓦然钻入维尔娜的眼瞳,就好像万千根银针插来。

    她终于想起了年轻潜行者的警告,但已经晚了。无数的光如同白色的热焰灼烧着她的双眼。维尔娜发出痛苦的尖叫,她磕磕撞撞往回走去,却被一块横亘的倒塌铁椅绊倒。

    她总算想起来了,如今是猫头鹰时,地面上本该没有日光,这种光也根本不像日光,它更加炽白,更加耀眼,更加凝聚,如同一道激昂的银白利刃,直直插入她的眼中。

    维尔娜浑身痉挛,她挣扎着起身,聚起全身气力往前茫然跨去,她碰到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膝盖被石块撞得发青。

    维尔娜摔倒在地上,彻底忘了一切,忘记发青的膝盖,忘记剜心的骨痛,忘记失踪的妹妹,她只是被眼睛和膝盖的剧烈疼痛所折磨。

    久久挣扎之后,她被一根断裂的大理石钩住,再也平衡不住自己,她跌落梯道之中,黑暗随即吞噬她的一切。

    .......

第六章 维尔丽

    “姐姐?姐姐?......”

    一声声低沉的呼唤始终在梦中挥之不去。

    维尔娜试图睁开双眼,一股火焰般的热痛自眼皮传来,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力睁开双眼,只要有一丝的颤动,她的眼皮便如同被撕裂一般。

    她的眼前,浓浓的黑暗吞噬了她的一切,维尔娜生平第一次如此颤栗,她张了张嘴唇想要呼喊出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她的嘴麻木而火辣,不只是嘴,全身都是如此,该死,她遇到了什么?

    她试图呼唤自己的姊妹,可那混蛋没有给予她期待中的回应。

    “维尔丽,”她不死心,“维尔丽,维尔丽,有人吗?”

    她听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声音并不大,而且很细。

    她听到他在说你醒了,是一种十分古怪的腔调,感觉就好像是外来人所操持的本地口音。

    她怎么能没醒?维尔娜很想激动地大吼大叫,她明明在地面上,这里又是哪里?她没有感受到“日”星的热度,这里就好像是一个.......她无法描述,既不冷又不热的一个地方,没有隧道说话时产生的那种回音,没有地下那特有的寒潮湿,她的脚掌没有碰到泥土与石块那般的质感。

    “这是哪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是曙光基地.......我和我一些朋友所居住的一个地方.......”男人轻柔的声音让维尔娜心头一沉,他继续说道,“你躺在地面上,被我的......”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我的朋友发现了。”

    维尔娜没有注意到他的踟蹰,“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她急切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车站担任站长时的那样,可这又能怪她吗?她的眼睛变得十分异常,就好像是贴了一层黏糊糊的皮,隐隐有些阵痛。难道她真的被阳光烧坏了眼睛?

    此刻她的身体也有些古怪,浑身都有一丝麻意。

    “你的眼睛被强光灼伤,当然,这也是我的朋友说的,他断定你的眼睛对光线十分敏感,鉴于你的皮肤状况,他得出的结论是你们常年生活在地下,眼睛无法适应我们基地的照明管所放射出来的光线。

    维尔娜听着他的轻飘飘的结论,内心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她下意识地问道:

    “你难道没有生活在地下?”

    年轻人沉默了许久,就在维尔娜以为他不会继续开口的时候,他才缓慢地回答刚才的问题。

    “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得到的答案,”他的声音变的茫然,他以一种十分感伤的语调继续说道,“我来自另一片世界,没有热核战争,没有废墟,也不用生活在地下铁,就是这样。”

    (“陛下,”合成人低调地在脑海中提醒,“鄙人认为,小小的谎言有助于降低彼此的戒心,我们可以自称是在远方而来的幸存者,异乡人在这里只怕不太受欢迎。”

    “如果你早点放屁,事情就不会这样,不过我就算说实话她也不会信,让她把我当个傻子指不定也能降低她的戒心。”

    机器人严肃地点点头,“陛下英明。”)

    他的回答让维尔娜有点目瞪口呆,她突然想到一个传说,“你是来自“日”星对面的世界?”

    她似乎对他的话并非全然不信,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我来自更远的地方,以你们的结论而言,我可以算是异星人类,”男人的声音顿了一下,“回到眼前的话题吧,就我所知,我的部下得出一个结论,他们认定你那敏感的双眼被强光照耀,受到了某些不可修复性的极坏影响,他们多半认为你已经看不见了。”

    维尔娜怔怔地垂下头,她蠕动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在她刚醒来的时候,她大概就有了一个自己不愿接受的答案。如同许多的潜行者一般,他们在地面寻找一切物资,因为疲劳或者变异怪物的追袭,他们在地面度过一夜,然后第二天醒来就被日光烧瞎。

    这种事情太多了,她不过是其中之一,可她怎么会是其中之一呢?她可是自小就听着潜行者的故事长大的,怎么会犯下这样简单的错误?

    这样的真相太过于冷漠,她从未感受过纯粹黑暗的世界,诚然,隧道铁轨常年深埋地下上百米,其间充斥着变异的怪物,身怀不轨的同类,昏黄老旧的微弱光焰,可那毕竟是人类仅存文明之地,在那里,她还是能看到火焰,能摸到灯光,能在妹妹睡着时翻开她的眼皮观察自己妹妹那独特的斜眼,而现在,她将永远怀抱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神志模糊了多久,当她从残酷的真相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已经沉默了许久,难道他走了?

    维尔娜挣扎着站起身,她在懵懵懂懂之中摸黑前行,她不想一直呆在这里慢慢烂下去,必须要找到那个男人,她要问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还有她的妹妹,她必须找到她,如果她没死的话。

    不过她是第一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迈腿,她不得不谨慎前进。

    她必须考虑清楚每一步的后果。

    即便如此,

    她还是被一个凸起的小小门槛绊倒。膝盖撞在金属地面时那震颤骨髓的深痛让她差点哭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成了一个废人,她无法走出这里,无法寻找自己的妹妹,同样无法管理一个车站。

    妹妹会需要一个瞎子的帮助吗?灰河站需要一个瞎子来管理?她情愿自己永远不知道真相。

    “要我扶你起来吗?”

    维尔娜自己挣扎着站起身,“这里怎么出去?”她努力保持镇静,不至于失了身份。

    “我可以领你出去,不过我猜你应该另有事情。”

    他知道我的目的?维尔娜怀疑他是否隐瞒了什么。“我在找我妹妹。”

    “一个斜眼的女孩?”

    维尔娜神色一变,她咬着牙,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见过她,”年轻男人坦诚,“她后来回去了。”

    怎么可能?“我们没有见过她,那里只有一条路。”

    年轻人笑了几声,“我不清楚,她很可能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又上到地面,都有可能。”年轻人看到维尔娜的神色,便直言道,“你觉得我在撒谎?”

    维尔娜沉默以对,不过其言下之意很明显。

    “我何苦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下手,再说她又长得不漂亮,”年轻人摸摸手指,抬起头抬起头呢喃了几声呓语,很快便又陷入一阵无言的尴尬。

    “你真的再没有见过她?”维尔娜明白,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无可奈何,哪怕真是他抓走了自己的妹妹,她又能怎么做?

    “我以伟大的银河母亲之名起誓,我从不撒谎,”夏天发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经意地询问让维尔娜警觉了起来,他有什么企图?

    “维尔娜.凡瑟,”她本想撒谎,可她害怕自己的谎言只会带来另一片谎言,“这是我的真名,那你呢?”

    “夏天,以你们的意思来说是这个名字,”年轻人的语气颇为漫不经心,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如誓言那般从不撒谎。

    “如果你妹妹真的失踪,我想我可以给你提供些帮助。”

    维尔娜有点茫然,“你能找到她?”

    “我有几名朋友.......他们有点与众不同,我想你们也听说过类似外星人的小故事吧?”

    维尔娜谨慎地点点头,“我在一些书本上看过,很多人对来自其他行星的人有过许多的描写,不过那些只是故事,我也不是小孩。”

    “一个故事在另一个地方或许就是真实存在的事物,总之,他们不怎么畏惧这里的辐射,我想你应该稍微理解一些,我可以派他们四处寻找,或许会有收获。”

    那样做你会得到什么?维尔娜张了张嘴,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也许就是对方抓住了自己的妹妹,也许他们打着其他企图,这一切都有可能,她不得不谨慎地考虑到许多。

    “你为什么要帮我?”

    年轻人来回走了几步,他似乎也十分苦恼。

    “我想借助你帮我一件小事.......”

    他果然在盘算着什么,维尔娜更加坚信,就是眼前的陌生人绑架了她的妹妹,她的警惕在一时之间升到最高。

    “能带我进入你们的地方吗,我想了解这个地方,想与这里的人交流。”

    维尔娜冷笑着往后挪了几步,“那么你是来自军所还是红场的人?又或者是来自地面上的其他组织?我还真以为你是来自异星的陌生人,你大可以撒一个高明点的谎言,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能交回我的妹妹。”

    这位年轻人,或者说夏天有点懵然地开合着嘴,他思忖许久才明白对面在考虑什么。对方是个非常多疑的小女孩,当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还以为这个长相甜美如歌的女孩应该很容易就别人。

    他犯下了以貌取人的错误。

    夏天露出真挚的笑容,“我没有骗你。”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

    “和你这样的骗子没什么可谈的........你想要以妹妹逼迫我?”女孩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这绝不可能。”她比想象的要决绝。

    夏天也愣住了,这口唾沫狠狠打在他的膝盖上,让他自觉自己平日里的三观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也会吐口水,还这么准。不过说实话,这个相貌美得不像话的女孩,夏天估摸着吐一泡绿油油的浓痰都有猥琐的男人过来舔干净。

    “你的猜测蛮准的,我的确捉了你的妹妹,她跟我说她有一个当站长的姐姐,我想那就是你咯。”

    “你的誓言果然就和放屁一样,银河母亲之名?我呸,我只为你的银河母亲感到怜悯,“维尔娜又一口唾沫击中他的另一边的膝盖上,”你到底想做什么?”该死的维尔丽,为什么她要说这么多?

    夏天静静地看着对方,女孩是个聪明人,没有产生任何逃跑的念头。

    “我有一些物资,我想和

    你换一些东西,利用你身为那个灰河站站长的身份。”

    “那你大可以和我们的贸易员联系,为什么非要来找我,还要抓走我的妹妹。”

    “其中一大半都是些不被你的车站允许的违禁品,”夏天强调到,“我想要枪支,弹药,机器,矿石,听说你们有些地方还贩卖奴隶,如果有的话那就更好。”

    地面上的机器多半老旧得不成,三十年无人保养的机器多半**生尘,尤其是精密的仪器,早在砂石中磨损的无法运转。这个地方的许多工厂都毁得差不多,多年前曾有无数颗导弹袭击了这一带的军工厂和重工厂,所有没受到致命性打击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厂区,比如罐头包装厂,养殖场以及食品,木头加工厂。

    更何况,合成人留给他的“工兵机器人”和“工程机器人”可不多,他的工兵和工程师的数量也只能勉强将少数的厂房重新复原并维持运转。

    他的科学家提议利用地面上的变异动植物的独特生理器官,废墟的废弃金属材料和砂矿,加上用基地最后一点复合矿物和能源造出的辐射过滤设备,这就可以造出些许可供食用的低辐射乃至无辐射的食品罐头,水果以及其他些小工具,如果能用这些东西和地下幸存者交换一些稀有的物资,那帝国的初步扩展计划就能够顺利实施。

    维尔娜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些在我们车站也是贵重物品,而且它是保护我们的至关重要的东西,没人会同意拿这些和你们交换的,我们也不是奴隶贩子。”

    “更何况,你以为我会把威胁我们车站安全的东西交给你?你觉得我会为了我妹妹而牺牲整个车站的安全?”

    夏天发出不明意味的浅笑,他在嘲笑自己吗?

    “你也别把我想的太重要,我父亲已经接管了车站,他也绝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维尔娜只能故作强硬,“我的价值比你想象的要轻,我只是一个瞎了眼的小女孩。”事实也是如此,人们不会让一个瞎子当站长,否则那些地下铁周遭的大势力就会明白他们的软弱,一个选瞎眼女孩当站长的车站只会让人心起贪念。

    “那就没办法咯,”夏天发出咯咯的笑声,他耸耸肩,然后轻轻做了一个动作,一个门自动被拉开。

    他突然靠近维尔娜,急促的脚步声让这位自认为还算勇敢的大小姐紧张了起来,他伸手摸了自己的脸颊,这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如果你以为我会任你摆布,你大可以试试。”她羞恼的语气中充斥着无法隐藏的不安与怒火,她无法安然无恙,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她可以选择用牙齿咬住对方任何有所企图的部位。

    “本来你的眼睛会留下后遗症,不过运气很好,我们恰巧有设备可以治愈你的双眼,所以咯,你可以睁开你的眼睛,”她发现对面似乎放弃了更近一步的打算,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但离她越来越远。

    维尔娜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出乎意料的,她看到远处那个渐行渐远的男人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她伸出手在眼睛处探了探,手指可以自如摆动,五指起舞翻飞的每一条轨迹都清清楚楚,掌心有着攀爬时留下的缕缕划痕,又深又红。

    为什么她可以看到对方?她不是瞎了吗?一时之间,她开始害怕起来,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她依旧看不见任何事物。

    “姐姐?”

    她侧过身,看见妹妹正在门口向她挥手。

    “维尔娜,”她之前的恐慌与不安一下子化为怒火,维尔娜两步走上前,她抬起手,但看到自己妹妹那开心的笑容,她压下怒意,放下了手掌。

    她轻轻搂住自己的妹妹,“你让我很担心。”

    “我也很担心你。”

    维尔娜眯起眼睛,“为什么不回去?”

    妹妹总算察觉到了姐姐异样的情绪,她胆怯地往后站了站,又觉得有些不安全,便再次往后站了站。

    “如果你以为躲远点就可以抵消你的过错,”维尔娜低声威胁道,“那就消失在我眼前。”

    “呃,其实我只是......当时我的眼睛出现了一些问题,因为发光的城堡,对了,姐姐,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我敢保证.......”

    “这就是你彻夜不归的证据咯?潜行者守则的第一条,不要被光所欺骗,你难道已经忘了?”维尔娜满脸的不忿,“你所学的一切都忘了吗?

    明明你也一样,真无耻,即便真相是如此,维尔丽也不敢多说姐姐半句话,自姐姐担任站长以后,她的威严与日俱增,就像雨后春笋一般,让身为妹妹的自己不敢独自面对。

    “算了,告诉我一切,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还有那个该死的混蛋,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需要知道一切。”

    这一切的未知让她恐惧,维尔娜必须明白那个男人的目的,他到底想做什么,还有,他之前为什么要威胁自己,现在又为什么要让妹妹和自己相见,这一切的疑惑都让她更加焦虑,更何况,她的父亲肯定也很担心她们。

    她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第七章 疲倦与相知

    回去的路比想象的要漫长,幸运的是除了在进入一个金属走廊的时候碰到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些东西以外,她再没有见到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维尔娜实在不想再看一眼他,他脸上那清浅的笑容让她想给他一巴掌。

    “他是个陌生的男人,我也只见过几面,”维尔丽带着自己的姐姐沿着金属的廊道走去,顺便讲了一下她的经历。

    在这片金属,水晶,玻璃以及纤维组成的人行通道中,维尔娜见识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以至于她从心底里都在抗拒这些有违三观的奇异事物。

    很快,她们抵达了一个圆柱形玻璃容器,妹妹一马当先站在其中,维尔娜小心注视着这片弧形的玻璃罩,她很少见过类似的东西,除了废弃车厢的两侧。

    当然,这里的玻璃更加纯粹,更加漂亮,仿佛一个天然的圆拱柱。

    她半信半疑站在妹妹身旁,只见她按了无数烙印古怪而扭曲的符文按钮中的某一个按钮时,圆形玻璃容器的两边通道便轻稳地合上。她们只觉得眼前一晃,在一秒后,她们出现在了外面。

    她们睁大眼睛看着外面,如今已然天明。群星的余光隐于天际薄云之后,初曙旭日迸射出缕缕暖白的柔光,自稍显浅黄的辐射云淌出,好似一绸流光飞布。

    她们自小至今,还未有见过如此绮丽之美景。

    出生至今的这十六年,她们是第一次直面这绚烂的日出之美,美的让人震撼不已,哑口无言。

    “哪怕是世上最伟大的潜行者也比不上我们,”维尔丽郑重宣布,“我们将名垂千古。”

    “若论脸皮,你可称第一,”姐姐显然也看不惯妹妹的厚颜无耻,她们只是站在阴影中看着日星,而这个阴影,便是她们身后的庞大“怪物”。

    不过,能在辰时之后一睹这让人震慑的美妙日出,她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的确会一手古怪的......巫术。

    她只能把这个称为巫术,否则怎样的手段可以让她们这种在地下昏黑之地生活十数年的废墟幸存者仅仅隔了一天就可以直视日光。

    无论多么愚蠢的人都只敢在猫头鹰时以后,辰时以前登上地面,在地面处于热夏时节则会更短,而她们却能例外。

    这种能抵御时节的方法又有谁能掌控?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到底有何目的?

    这三个问题依旧无法得到解答,她的手里只有一个由书包装满的“罐头”盒子。

    “如果这东西能让你们感兴趣的话,我不介意和你们换,这种东西我有很多,我想要的有更多,如果有奴隶........嗯.......人愿意过来的话最好......”他之前是这么说着的,随后便把一个背包递给自己,维尔娜算是第一次正式见到他的面容。

    脸型瘦削而俊致,五官匀称而分明,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犹如汪洋墨水,红润的嘴唇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她无法猜透他的想法,所以她断定,那是个虚伪无常之人。

    尤其是他的头发,深黑如地下隧道的最危险的深渊,黑色常见,自己正是如此,但如这般纯粹的黑色,维尔娜发誓,这种发色在地下铁从未出现过。

    他是个看起来恬淡,但绝对危险的男人,而且这个混蛋满口的谎言,她必须将这一点铭记于心。

    他的食物必定也满是剧毒,可维尔娜并没有当众拒绝,这其中有点说不明的意味,她觉得大概是他所施展的“复明”巫术让她对这个背包里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不过即便真的带回去了,她也会选择把它放在一旁,没人会擅自动一个自地面辐射世界带下去的东西。

    除非它能经过辐射检

    测仪的检验。

    “他还给我送了这个,”维尔丽喜滋滋的拿出一个小小的灯泡,“夏天哥说他可以生产这种照明的灯泡,你看,”维尔丽按下开关,灯泡中的亮铜色金属圈丝线噌得一下发出烁亮熏黄的光,就好像一条被熔炼的黄金。

    这种灯的亮度比她所见过的那些老旧灯泡要更加柔和,且更加通亮。

    “这样姐姐就可以不用担心晚上的光线太黑了,”这种东西可以用很久,想要充电的话也很简单,换上这种方型电池就好了。”

    维尔娜静静凝视着灯泡,这种东西对常年深处隧道的人们而言,是一件甜美的毒药。

    拥有光会让人们逐渐痴迷于它,一旦人们适应了目明的生活,他们便会忘了如何应对地下的黑暗,忘记如何对付隐藏在隧道最昏暗角落的邪恶,忘记曾经出现的怪物。

    但是.......那是如旧日一般都是美妙绝伦的事物,它就像是无法触碰的毒黄金,是呀,谁又不喜欢光线呢?否则想要成为潜行者的人为何不曾减少过,否则在哨点点亮的灯泡与篝火,人们为何会尽力不让它熄灭?

    “走吧,”维尔娜坚定自己的信念,“地面的空气都有辐射,在这儿呆久了,我们只怕会得毒血症。”

    妹妹对姐姐见到灯泡的反应十分不解,她只得收回灯泡跟上维尔娜。

    她们进入隧道后才发现,那个年轻男人却又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车站那边,他身旁则仅有一个隐藏在金属面具下的陌生人。

    “你怎么来了?”

    夏天咧着干燥的嘴唇轻轻翘起嘴角,“我想以旅行者的身份看看你们的基地,我听你妹妹说过,它的法律不会拒绝每一位旅客,只要你愿意交一点物资?中立的车站似乎都有这样的规矩。”

    “我们不会欢迎一位意图不明的陌生人,而身为站长,我有权决定是否要让你这种人进入车站。”

    “你的回答是不?”

    维尔娜似乎觉得自己赢回一局,她昂起头高傲地点点头,“你是个危险人物。”

    “哪怕我能提供足够让你们享受的水果,就我所知,你们地下的食物贫瘠而难吃,还有肉罐头和灯泡,这些东西,我不认为你和站里的幸存者们会不需要,或许他们很喜欢吃水果,听你妹妹说你们那个车站的很多孩子又瘦又矮。”

    他在寻找我的弱点,维尔娜当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一份蛋糕里掺杂着毒药,每一个聪明人都会推开它,更何况你满口谎言,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你。”

    夏天叹了叹气,“每个人都没她想象的那么聪明,像傻瓜一样相信我又有什么不好的?我救了你和你妹妹,你就这样报答我?”

    维尔娜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想法,维尔丽对此则颇为不满,“你为什么老把夏天哥当敌人?”

    “他就是敌人。”

    夏天也有些后悔了。当初机器人建议他应该将维尔娜控制起来,他选择了其他的办法,他认为沟通比暴力更合适,如今看来,他的确犯了某些错误,有些人就该调教调教。

    “维尔丽,”夏天将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手镯递了过去,“一份小礼物,我想你肯定会需要它。”

    维尔丽瞪圆了眼睛,她眯着眼睛接过这个亮银色的金属手镯,“这是什么?”

    “和你们旧日时代的某种东西相似,我想它可以让我们彼此通话。”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彼此通话?”

    夏天哈哈大笑着走过来,他点开这个斜眼女孩的手镯,只见那只手镯上浮现出一个方形的流光组成的虚拟屏幕,一个由白色光点组合的夏天图像闪在手镯之上的流光溢出的

    屏幕。

    夏天轻轻说了一句话,流光上的夏天也张开口说了同样的话。

    维尔丽惊讶地发现他们都有声音。

    “这难道是可以立体投影的手机?”旧日时代的人们可以通过手机联系彼此,如今的人们只能利用信号极度薄弱的有线电通讯,多数地方连这种通讯方式都没有,维尔娜有点难以置信,她听过关于立体投影的事情,但从未见过过这种奇幻的光屏幕通讯工具。

    “维尔丽,正常人可不会无缘无故给人送这种东西,我劝你最好当心,”她发现无法阻止妹妹对这种东西的渴求,只得故作好心地提醒道,“如果他在这里面装了危险东西......我听说军所就有一种极为细微的小型炸弹........”

    “我以我和父母发誓,”夏天深深地凝望着远处,“我只是单纯想多一个朋友。”

    “对呀,夏天哥他人很好的。”

    维尔娜气急败坏,你的誓言不值一提,你也敢如此厚颜无耻,但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只是冷冷地嘲讽道,“好到愿意和你交换枪支和奴隶?这样的朋友我可不要。离我妹妹远点,还有你,维尔丽,别鼓气,之前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

    大约花了二十分钟,维尔娜终于从那个来时的通道钻了出来,因为她还要带着背包,自然颇费功夫。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钻这个隧道,你想过如果这里是条死路怎么办?”

    维尔丽充傻似的愣愣笑了几声,“夏天哥是个好人,”她还没有死心,甚至她还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暗红色的小果子放入口中咀嚼,“你要尝尝吗,酸樱莓,这是地面的特产水果,当然,夏天哥说这个没有辐射,他也吃着这个咧,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天,我敢发誓,他是个很好的人。”

    维尔娜看了一眼那小巧如拇指盖大小的樱莓,这种小果子没有硬核,只有一些类似芝麻的小籽粒,薄薄的血皮下包裹着嫣红果肉,光看外形就足以让孩子动心。

    如果那个男人也吃了的话,这玩意应该是没有辐射的。

    “你总是这么大意,”她板起脸转移话题,“父亲现在可能在等着我们,你最好想想该找什么借口。”

    维尔丽苦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而当她们再次见到那个双腿残废的男人的时候,就连维尔娜都不知该说什么。

    她们的父亲正静静坐在站台的哨口,双手不安地来回绞动着,这里曾经只有一组哨兵看守着灰河站通往广场站的路口,以确保不会有好奇的小孩走失,如今却不同,许多人在等着她。

    “你们去了地面?”

    维尔娜背着双手凝视着这个已经退休了的老男人,他的下肢关节处空空如也,他皮肤褶皱而衰败,头发半数发白,眼睛虽然竭力保持清醒,但维尔娜看到了他强悍身躯下的疲倦。

    他已经太老了,却还要为我们“擦屁股”。

    维尔娜轻轻点点头,“那是一个很奇幻的经历,不过我们幸运地活了下来,我想先休息,我们累了。”

    她的父亲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再次点点头,她回来的话那就还是站长,而身为站长绝不应该在部下面前被她的父母问责,否则她的威严就会受损,这一点她必须明白,自己也不该像个普通女孩一般朝父亲痛诉自己所遭受的种种磨难。

    维尔丽和维尔娜困顿不堪地走进自己的车厢,中途有几个车站的幸存者向她问候,她不得不一一回应,心里却早已厌烦。

    他们太过聒噪,而她只需要休息。

    幸运的是这段路并不长,维尔娜一碰到自己的床铺,

第八章 群星彼岸的联邦

    晚夜时分,曙光基地依旧灯火通明。无处不在的光管将基地内的每一处影都驱散开来,这是个没有黑夜的世界,夏天暗暗想到,而在地下,则与之截然相反。

    夏天尝试着打开通讯器,初始,另一侧的终端传来的只有滋滋的声响。

    大约过了十秒,或许更快,一副图像呈现在夏天面前。首先入眼的是维尔丽那特殊的斜眼,她的残缺的瞳孔睁得极大,似乎在打量着这个玩意究竟藏着怎样的东西,也许她只是单纯在看夏天。

    夏天注意到她身后,那位生性谨慎的大小姐正在一个生锈的浴头旁接着稀稀落落的水流轻轻擦拭自己的身子。

    在光粒子像那随着环境自动调节的柔顺光线下,夏天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身材玲珑而娇小,双峰微微隆起,有着十几岁女孩特有的那种青涩的气息。她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发丝正扭身擦拭臀部,完美的臀浑圆别致,无疑这是一个致命的小尤物,她足以让所有男人为之发狂。

    夏天不得不用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提醒道,“我能问一下,维尔丽小姐,你姐姐是在洗澡吗?”

    “嗯?!”维尔娜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而转过身,她看到维尔丽手腕上的那个让人憎恶的男人的头像,她选择发出小女孩一样的尖叫,用毛巾捂住身体,然后咆哮着让维尔丽滚出去。

    斜眼阿丽吐着舌头往北另一侧的被窝溜了进去。

    “夏天哥,这样不好吧?你应该闭着眼睛提醒我的。”

    “如果是我的故乡-联邦的女性被看到身体,我想她绝不会发出小女孩一样的尖叫,她会毫不吝惜地向男人炫耀她的身材,甚至会很得意有男人愿意欣赏她,我一直以为你姐姐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

    “她就是女孩啦,”维尔丽不爽地啐了他一口,“而且你这统统都是歪理,你以为女人都像男人那样好色?”

    “我以为男人和女人在心理上几乎没太大的区别。”

    维尔丽气呼呼地想要辩解,可她始终没有发现一个例外,女人真的和男人不同吗?若她们拥有男人的力量,她们会怎么做?她们多半虚荣,贪婪而好色,好逸而恶劳,与男人别无二致。可人性不总是如此的吗?

    “最近你有出去吗,”夏天决定转移话题,“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意外的发现?维尔丽翘起脚丫思索着,“我前天去了一趟“黑窟”,用你的这个可以发光的东西,我发现那里半夜就会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喘息,”几天前的旅程让她心惊,鬼窟是不详之地,人们都说那里暗得吓人,所有的光在那里都会被吃掉,说实话,她也很惊讶自己竟然有胆子去那里。

    “你真勇敢,”夏天叹息道,“若我是你,我可没胆子做出这种事情,你姐姐一定很钦佩你的勇气,是吧,让人窒息的英勇。”

    维尔丽发出充傻似得笑声,她那能听不出夏天话里的嘲讽意味。

    “不要说这些嘛!夏天哥,能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乡吗?那个你说在群星彼岸的世界?”

    夏天清了清喉咙,“当然,只要你别像你姐姐一样说我是个爱幻想的傻子就好了。”

    不远处的维尔娜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梳完头发后便穿着睡衣走了过来,“如果你对我妹妹有其他想法,我劝你最好死心,还有,”她的语气十分嫌恶与冰冷,“忘了刚才的事情。”

    “别听我姐姐乱说,快给我讲讲你的故乡吧,那个可以进入群星的国家。”

    “我的故乡是一个名为地球的行星,与这里一样,那片世界被大海,天空,群山,池沼与森林所占据,控制这一切的便是人类,而且,他们也发展到了工业时代。说实话,人类是最具智慧的生灵,不是吗?”

    “但也最具破坏力,”维尔丽反驳道,“我们就是被我们的先辈害的只能躲在这里,那些不负责任的混蛋到死都不想自己的后代好过。”

    多少年来,人们都在责骂使得残存者沦落地下深洞的先辈们,他们探讨罪魁祸首的贪婪与自私,探讨发明热核武器的科学家的愚蠢,

    “我们的运气也许更好一点,一个来自太空深处的文明启蒙了我们的故乡,他们是来自银河深处的文明,强大而且具有稳定的秩序,他们横跨了无数的星空只为寻找合适的可供开发的行星......”

    “他们一定具有高尚的品德,要是我们发现了一个适合居住的车站,军所和红场非得打个你死我活不可......”

    夏天轻轻笑了一下,“维尔丽,他们也是人类,你要记住这一点,人类所至之处,总免不了冲突,那个伟大的文明也不例外。他们内部的冲突让我们得以发展,直至进入星际时代,同样,他们的冲突也使得我们在流血与战争的边缘彼此挣扎,他们在侵略我们,事实就是如此。”

    “那你们是怎么样面对他们的侵略?你们有勇敢地拿起武器反抗嘛?”

    “当然没有,当你的敌人随手就能给你更甜的面包,更香的蜜,以及更美的酒的时候,你该拿起什么来反抗呢?”

    维尔娜突然插嘴道,“那是懦夫的行径.......”

    “我和你抱有不同的看法,”夏天的回答只得到了维尔娜冷漠的嘲笑。

    “维尔娜小姐,说实话,若我是这个车站的站长,我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和我分享这个地方,不是?权利是最让人着迷的东西,我想要给你的车站带来更甜的蜜,你却自以为明智地拒绝了我,因为你知道我会分享你的权威,一个无法喂饱自己居民的站长,和一个随手可以填满食品库的站长,聪明人都知道该选什么。”

    维尔丽小心地望了姐姐一眼,她哼哼了几声,转过头在看书,仿佛没听到夏天方才说了什么。哎,一个死不悔改的女孩,倔强而愚蠢。

    “那个,”维尔丽转移了话题,“你能和我们说说那个强大文明的故事吗?”

    “他们的名字是第一人类联合帝国,一个很动听的名字,这个庞大的帝国有很多的成员行星,它的首都也有一个别致的名字,自由堡垒。

    我们所知道的,总共有两千五百六十八颗星球直接在她的管辖范围之类,其中有两千三百六十六颗的资源行星,一百三十九颗的人类行星,以及六十三颗死星。”

    “死星?”

    “就是经历过毁灭性打击的行星,如你们的世界一样,甚至更严重,战争曾经发生在人类联合帝国身上,六十三颗行星被永久的打上了“死星”的标志,它们属于帝国,但它们唯一的作用是当个供后世缅怀的象征,仅此而已。”

    “那是谁统治着这个文明,是站长吗?还是类似红场站的最高委员会议?”

    夏天露出一副古怪的笑容,“是皇帝。”

    “皇帝?”维尔丽脸上的惊讶溢于言表,“怎么可能?”哪怕是在这里,也已经没了皇帝的称呼,那可是可以征服星空的文明呐。

    “怎么不可能,皇帝有时候的作用和站长,还有你所说的最高委员会议有什么不同?或者说你们喜欢用元首来称呼他们?不过第一人类联合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的确自称为“第一人类联合帝国统筹皇帝”,而负责打理第一人类联合帝国事物的是最高议会,议会的会长一般也由皇帝兼任,其他人则从各个加入联合帝国的成员国的精英们组成。”

    “为什么他们会需要皇帝?难道每个人不该是平等的吗?”

    夏天笑了,“依我看来,所谓平等,如地上“日星”之光,可见而不可触,你问问你的姐姐,站长和其他人真的一样吗?”

    维尔娜没有任何回应,如同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皇帝承袭自一个名为“瓦列纳”的家族,这个家族是自由堡垒最为古老,最为悠久的家族,他们在数万年间屹立不倒,声誉震天。他们家族的每个成员,个个长相俊美,或身形矫健,或姿态娇柔,但这些并不重要。

    自由堡垒想要一个声望非凡的核心领袖来统领远在星河彼岸的其他行星,生来卓尔不凡的瓦列安自然成了各大自由堡垒古老贵族的人选。”

    “瓦列安真的是人类吗?”

    “不知道,人们只是认定瓦列安能够凝聚各大贵族,进而统辖四方,为了造出“皇帝”,人们给瓦列安添加了许多名头。传说中他们是圣者的后裔,是非凡之人,更有传说,他们在古老的世代拥有可以与异物沟通的能力,也有传说他们受到自由堡垒的宗教之神的庇佑,总之,他们象征着自由堡垒的历史,象征自由堡垒的文化血脉,他们是自由堡垒的宠儿。”

    夏天发出不明意味的笑声,“如今是科学的年代,随着时日渐久,横行数万年的瓦列安家族的宗教光环便逐渐被褪去,与之一同失势的还有他们的政治光环,如今的瓦列安皇帝似乎成了傀儡,最高议会的议长也渐渐成了一个象征品,各大地方精英们开始大展手脚,这其中的某些人甚至做的比皇帝还多,议会正在如同春雪般融化,而地方的势力如同疯长的篱笆四处蔓延,议会在分裂,人们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维尔丽为此感到遗憾,似乎每个地方的人都喜欢争斗,就好像红场和军所一样,而这一次战争,只有老天才能知道会有多少星球成为死星。

    “我想听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嗯.......冰之大陆,火焰之海,还有一闪而过的流星,你们那里有这些吗?”

    “这在那里是极普通不过的事情,维尔丽,我在你们的世界也看到了冰之大陆和冒火的群山,如果有机会,你大可以走出去看看。”

    维尔丽被这不着边际的话语吸引,“我曾见过天空与大地,见过地上之城,”她高傲地再次宣布,“等我见到极冰大陆与火焰之海,那个时候我将毋庸置疑成为世上最伟大的潜行者,我想,所有人都会记住我的。”

    “你是世上最伟大的傻瓜,每一个世上最伟大的潜行者都是死人,不巧的是,你还不是,”她的姐姐转过身冷辣地讽刺道,“当你死在外面的时候,你的父亲会流下眼泪,而车站外面的人会说,“瞧,凡瑟家的大傻瓜想要去见识火焰之海,她是不是跳进去游泳了,不然怎么现在还回不来。”

    维尔丽想要反驳,却被夏天制止了。

    “亲眼目睹的才算是真相,更何况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言,我想,等你看到了极冰大陆,你姐姐自然也不会质疑它。”

    维尔娜懒得回应夏天的话,但她的妹妹则跃跃欲试,“我相信书上说的,也相信你的话,冰之大陆一定是存在的。”

    夏天只是浅浅地翘起嘴角,它当然存在,当你真正目睹到的时候,你大概就会失望,它不过是一个死寂的大地,寥无生机,且冷冽刺骨,它只是看起来美丽。

    “维尔丽,你们的车站最近有什么新闻吗,我想了解你们的世界。”

    “啊,新闻?你说的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吗?”

    夏天点点头,“我一个人在这地面上总是很无聊,给我说说呗。”

    “这要从哪里说起呢?”维尔丽苦恼地挠挠头,“我只知道最近的蘑菇酱价格又上涨了,还有边磨苔片,那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它们为什么会涨价?”

    对这个问题维尔丽变得异常谨慎,她先是小心看了眼自己的姐姐,然后低下头,“最近运送苔片和蘑菇酱的商队好像被什么东西袭击了.......整个商队的人都失踪了,包括三名持枪的佣兵,现在人们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东西带走了他们。”

    夏天想了想,突然脑海中浮现一幅不久前的画面,那是数只浑身长满黑色皮毛的怪物,它们有着猩猩一般的面容,却远比猩猩更加狂暴,它们的牙齿一排排林立着,如同倒立的匕首,它们的眼睛是深深的暗红色,宛如血丝,合成人说那是辐射与界限虫洞所带来

    的灵能共同影响的结果。

    界限虫洞在合成人寻找它们的皇帝的时候开启的,至今已经有一年了,无疑,按照合成人的说法,灵能正在通过虫洞渗透这里的一切,虽然如今已然闭合,可影响已经造成,灵能也已经扩散。

    这次的凶杀案很大可能就是受到灵能影响的怪物下的手,但维尔丽有截然相反的答案。“一定是各大势力中的某一个做的,或者其他车站做的,”这次商队消失的地界位于中立领地范围之内,商队本身又来自中立的车站,“有人在破坏贸易,”维尔丽得出了结论,除了汉庭,又有谁会破坏独立于汉庭之外的中立贸易路线呢?

    夏天无法验证她的答案,不过也是,人类向来是最可怕的生物,他们可以不惜代价将整个星球变成辐射与尘埃的世界,如今只是让一个商队失踪这种小事,若对他们有好处,做了又能如何?

    “无论如何,没有人会冒然做出无准备的事情,若真是你所说的汉庭所做,也许,你们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不过,也有可能是别人在挑拨离间呗,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维尔丽紧瑟地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她似乎也感受到了弥漫在周围的不详气息,“汉庭的人都很贪婪,如果真是他们做的,”维尔丽抿着嘴唇低声说道,“他们一定还有其他阴谋。真搞不懂,明明星空就在外面,人们为何甘愿自相残杀?”维尔丽低声呢喃着,想要向这位认识不过数天的男人寻求答案,“为什么呢?”

    “谁又能知道?也许,比星空更美妙的.......便是人类彼此.......的厮杀........”

    是吗,维尔丽的小口张张合合,好似一只小巧的金鱼,她无法理解,为何厮杀比星空还要美妙。

    .......

    今天是维尔丽与夏天的又一次聊天,地面仍然被群星所裹怀,地下是一如既往的永夜,夏天将视屏对准望空夜星,让维尔丽得以一览热夜的美景。

    维尔丽发出惊叹,她看到了夜下的群星,绮丽多姿,绚烂夺目,一如世之绝景。

    “夏天哥,人类真的可以在太空中建立堡垒吗?”

    “当然,地球有着属于它的太空堡垒,数不清的飞船进出这个巨大的港口,它们多半来自群星的另一头,带着数不清的货物,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是一个最多可以容纳一百万人的巨大港口,它是我们与外太空连接的唯一通道。”

    “一百万人.......”维尔丽被这个数据所震慑,在这个世界,他们才多少人。

    她忍不住对那样的世界产生一丝钦慕,这是另一个终极目标,继登上地面,仰望星空后的另一个梦想登上星空。

    她终年躲在狭窄的隧道,一跳就可以摸到顶,一走动就要带上火炬,四周均是彼此交缠的管线和冰冷无常的水泥,这样的世界怎么能跟外面相比。

    她就好像是那只在井底里的青蛙,只能看到附近。一想到过往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可悲,她就感到一阵窒息,但如今,群星让她振奋,而日光,所有潜行者都望而生畏的剧毒日光,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触碰它,享受它。

    “夏天哥,你说,终有一天,我可以看到那样的世界吗,浮在空中的钢铁巨船,永不坠落的星空堡垒,还有......哦,那个自由堡垒的巨大雕像,还有,还有.......那个被金属包裹着的超级行星,可以吗?”她就像一个一直好奇着外界的孩子,不过也是,她如今也还是一个孩子,这难道不是嘛?

    “当然可以,”夏天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会看到我所说的一切,甚至更多......保证让你无法忘记。”

    若合成人说的没错,你将看到虚空的恶魔,吞星的巨兽,贪婪的虫群,席卷银河的机械潮流,还有数不清来自银河中心的野心家,大炮与巨舰将是未来的主旋律,而随之起舞伴奏的是无尽的血火与浓浓的硝烟。

    那一切究竟是谎言,亦或是真正的预言,夏天无法得知,但多一个朋友一起目睹这样的未来,反倒不错。

    不知为何,想是这样想,他的心底里却油然生出一种悲哀。

    夏天陷入沉默,他怔怔地看着露出纯粹而天真的笑容,女孩的眼睛也显露出另一种残缺式的美感,她是真挚的女孩,难得一见的好女孩,也许她并不如她姐那般耀眼,每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稍,但夏天不得不承认,她有着某种她姐姐也无法媲美的魅力。

    “你真漂亮,”夏天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突兀的赞美,他尝试着补救了一下,“呃,我是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维尔丽瞪大了眼睛,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话,她的脸迅速由苍白色转为酱红。

    她不是个无趣的人,但从未有人如此真诚地夸耀过她的魅力,以至于她变得如此手足无措。

    “那个......你胡说什么,呃,我有点事,”维尔丽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一下,她匆忙按掉了通讯器。

    光线旋而消散,周围很快静了下来。

    只剩下呆滞的维尔丽愣愣地看着通讯器。

    “那个油嘴滑舌的混蛋,”维尔娜冷嘲热讽到,“他以为说几句好听话就骗到你帮他“卖水果”,维尔丽,睁大眼睛看清楚,别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到了。”

    “我才没咧,”维尔丽假装满不在乎地叫道,“从来没人说我漂亮,我又不傻。”

    维尔娜看着自己妹妹的脸,她很怀疑这个傻丫头是否有听进去自己说的话。

    “维尔丽,他只是个满嘴谎言的幻想者,一百万人口的空中堡垒,可以浮空的钢铁堡垒,还有那个什么帝国,你真的会相信这些?”

    “可是.......这个东西.......”维尔丽对他的某些话还是很认真地听了进去,“姐姐,你见过这样的东西吗?可以连接地面与地下的小机器,很多见都没见过的水果蔬菜,军所和红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技术,我们凭什么认定他在说谎?”

    “红场多次宣称他们藏着毁灭世界的秘密武器,而军所的人都是些疯子,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拥有什么,当然,他未必全是谎言,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明智一点,一个真的拥有这种技术的人,他却对你和灰河站如此上心,难道你以为他是来好心送给我们温暖的?或是他真的被你那乱糟糟的头发和不怎么好看的眼睛所折服?还有,他不是第一个说你漂亮的,你忘了上一个夸你漂亮的人是什么人?”

    上一个夸我漂亮的?维尔丽想起了以前那个恶毒的玩笑。斯夫的儿子和来自汉庭联盟的那几个公子哥的赌约,关于维尔丽的赌约。

    那是个极为让人气愤的赌约,坐庄的就是斯夫的儿子。他们中有人开出一大笔奖励,并宣称谁能得到维尔丽的亲睐,就有一盒子弹作为奖励,谁开了斜眼阿丽的苞,剩下的所有的奖励就给谁。

    幸好这件事被维尔娜率先知道了,所以在那几个站的大商人之子轮流夸耀维尔丽的魅力之时,维尔娜给了他们一个狠狠的苦头,斯夫的那个儿子因此而被摔断了腿,为此斯夫与她们就产生了矛盾,不久后,斯夫一家就被赶出了灰河站。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夸耀,但她那时候还算明智,那几个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她总算能承受他们恶意的赌约。但这次.......

    如果他也是在撒谎........一想到夏天哥,维尔丽的脑海里就不断闪现过那黑而深邃的眼睛。还有象征性的轻笑,他想要从我身上骗到什么吗?还是他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我?或者我的姐姐?

    维尔丽只觉得心脏有点发闷,好像几只大鼓在敲,如果他在骗她,她该怎么办?

    姐妹间的沉默持续了十来分钟,维尔丽坐起身,“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姐姐?”

    那是自更深处传来的几声尖叫,凄厉而痛苦,仿佛即将诞产的孕妇,却又低沉得多,沉闷得让人心慌。

    维尔娜坐起身认真倾听,“可能只是隧道里的某种黑暗生物,它们一到晚上就会变得狂暴。”

    “可.......可我从未听见过这样的叫声.......”

    声音有点让人无法入眠,就连维尔娜也不由得收拾起衣服,她披上厚外套看向远处。

    “我去看看,你先休息吧。”

    “一起去.......”

    维尔丽打开车窗,冷冷的空气钻入她的肺中,让她嗓子有些刺痛。

    远处明火执仗,时不时有人自帐篷与铁皮屋中钻出。

    “站长.......”远处,两个副站长和一大队士兵急匆匆地赶过来,他们面色冷峻而冰冷,全副武装地小跑过来,“一号哨站出问题了。”

    维尔娜的心脏就好像被攥紧一样,她咬着牙拽过一个火把,神色冷峻地向远处的阴影走去,维尔丽紧随其后。

    “没法联系到他们吗?”

    “没有.......无人接听.......”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人类。“通知所有士兵来这里。”

    “是!”

    “其他人......跟我过去支援。”

    维尔丽不安地摇晃着肩,年轻的士兵疯狂吞咽口水,甚至发出低咳,他们也被这声音吓到了。

    这时,一个男人嗖地自焦黑的隧道中窜出,他连滚带爬地往维尔丽他们这边跑来,这个士兵是不久前才参加守哨的新兵伊文.铁,他浑身污渍,手指颤颤巍巍地拉住前来帮他的士兵,“黑色的......很多.......它们过来......”

    他口齿含混不清,舌头似乎被自己咬断了一截。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身上,半个手掌被不知什么东西咬到,浑身血流不止,如同烂抹布的衣服上有数道抓痕,汩汩血流自这些三爪抓痕不断喷出,又黑又紫。他中毒太深了,血都被感染成这样,命不久矣。

    “黑暗.......它们来了........”他已经被恐惧彻底淹没了,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维尔娜让人把他送到医疗室。

    “维尔娜小姐,他们遭遇了袭击,我们得去帮忙。

    士兵认定他们需要援助,但或许需要援助的是我们,维尔娜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要来。

    “发出最高紧急战备令,”维尔娜深深凝视着深渊中的地道,却咋么也看不出那边遇到了什么,“我们在这里封阀门处架设防御线,所有在外守哨的哨兵都要联系,我们需要他们的支援。铁线,你去尝试到肥水站找他们的站长,就说我们遇到了某些黑暗生物,需要他们的支援。”

    其他车站或许会见死不救,但肥水站的站长毕竟是她父亲的老朋友,他们同时也是一条战线联盟的。

    “你是要放弃我们的士兵吗,站长?”一个老年的副站长极为不满,这一侧的守哨人里还有他的儿子,“你不能这么做,站长。”

    “等你是站长的时候在这么命令我,现在,要么听我的,要么按条例处理。”维尔娜语气十分冰冷,她紧紧逼视着老人,老人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选择了回避。

    另一旁的喀什不安地耸耸肩,“我们还没确定对方有多少.......或许还有救......”

    “该死,你用你的鼻子闻一闻,它们的骚臭味都飘过来了,你觉得那有多少?所有人架设防御线,擎手,安排十个后勤负责安抚站里的居民,不要引起骚乱,有必要的情况下组织他们撤离。”

    “是。”

    “黑格,带几个最有勇气的士兵,前往哨点查看状况,如果情况不妙,立即撤回来。”

    黑格沉默了一下,很快便同意了这个最危险的任务,他叫了几个平日里素有勇气的士兵,他们多半都是正直而荣誉的男子汉,纵使其中有一两个人满心不愿,也不敢在这里维抗

    公然军令,很快便急匆匆离去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的身影,维尔娜突然转身,“副站长,我只是个刚上任一年的小女孩,有些地方还不是很懂,敢问一下我这样的安排是否妥当?”

    刚才还稍有异议的副站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在吭声。

    “其他人严阵以待,检查好一切战备,瞪大眼睛,同时确保每一个角落,我们的敌人很可能无处不在,也有可能出现在面前的是自己人,我不希望你们做错事。”所有人都静静地搭建防线,同时,越来越多来自其他方向的守哨人向这里靠了过来。

    维尔娜站在防线后面,手脚绷得通直,恐惧如同一把架在脖子上的锋刃,职责则是她最后的盾牌,可她现在只觉得这张盾牌与纸糊无异。她是站长,连她都害怕的话,其他人该怎么做?她想到父亲,如果他还能站在这里,他该怎么指挥这些人。

    眼下她需要考虑的更多。前方的通道只有两条,一条是广场站的死路,一条是通往大湾站头的活路,但那边有好几个车站,大湾站头,海洋馆,几个孤零零的中立小车站,以及更远方的军所,那里绝不可能陷落,维尔娜不敢怀疑,连军所那里都沦陷的话,她们又拿什么来抵挡这些怪物潮水。那么,它们难道来自广场站?

    广场站多少年没出问题,为什么这两天就出事了?维尔娜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陌生男人的面容,他的笑是那么的虚伪而冷淡,难道是他做的。因为我拒绝了他贸易的想法,所以他想要击垮我的灰河站,在地下铁掀起混乱。

    伊文.铁的伤口无疑是某种凶残的野兽招致的,莫非那个男人可以驱使野兽?就像他用幻术创造的那个城堡,他实质上是个彻彻底底的巫师?可,巫师不过是小孩子幻想的把戏。

    他的城堡,还有自己亲眼所见的日光,星空,这一切都在诉说着这个男人的神秘,他到底想做什么,这里的野兽是否和他能扯上纠葛......维尔娜苦思冥想,也无法得到答案。

    想到这里,维尔娜忍不住转头叫住自己的小妹,“维尔丽,回到车厢里,好好睡一觉吧。”

    “这可不行,”维尔丽瞪大眼睛开始跳脚,“我是这里唯一的潜行者,更何况我用枪的技术也不赖,留在这里说不定可以帮上忙哩。”

    维尔娜脸色变得僵硬,妹妹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她正要发火,突然,远处突兀地冒出一阵惨叫,是黑格。紧接着是枪声,子弹打在钢铁与石墙的声音,哦,还有那股骚臭味儿,它愈发浓厚,缠绕不去,让人作呕。

    士兵们在篝火与灯泡旁面面相觑,那惨叫太过尖锐,太过苦痛。

    “我们去支援他们.......”一个年轻士兵站起身。

    “回来,”维尔娜听着黑格的惨叫与救命,哪怕知道他就在不远处,也不能轻举妄动。

    “守在这里.......你们身后还有其他人,记住这一点。”

    士兵们沉默下来,远处枪声渐渐息弱。他们满心纠结,只是心寒地听着一声声碎骨的咀嚼声,还有更多移动时留下的声,它们就在前方的隧道中残忍地享用他们同伴的尸体。

    真该死,维尔娜只觉得自己的头脑被两只无形的黑手纠缠撕扯,它们在啃食自己的战士。而她,却不得不站在几十米外,任由它们蹂躏这些堪称最勇敢的士兵。

    的咀嚼一刻不停地响起,其中夹杂着一两声救命,紧接着便是无尽的呻吟与惨叫,黑格,阿沙,冷拾,这些都是守哨人的好手。黑格是她的亲人,她的父亲的战士,是自己的叔叔,如今他却命断在自己手里。阿沙则是站里最强的枪手,维尔娜记得他的精湛枪法,还有嗜酒如命的喜好,对了,还有他的妻子,善良的提娜阿姨正等着他呢。而冷拾,他孤僻,却灵敏,有十足的勇气。

    其他人,他们无一不是她的士兵,她手下有勇气的守哨人,爱耍小聪明的机灵吉克,喜欢将汉庭伎女挂在口边的好色之徒卢本,玩骰子的赌棍快手,每个人都有缺点,但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的荣誉。

    冷风自隧道的角落吹起,席卷来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血腥,浓郁的湿气,以及怪物身上如同烂泥地里陈年已久的腐臭。

    我该任由他们遭受屠杀?她不禁怀疑,心中的坚盾随即开始随时间而点滴瓦解,“过去帮他们......”说完这句话,她就好像被吸走支撑脊髓的力量,忍不住靠在妹妹身上。士兵们抬起步枪,放弃搭建的阵线,他们举起火把,手电筒以及步枪开始向前进发。

    维尔丽想要跟上,却被维尔娜一把拉住,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跟在我身后,“说罢,她也紧随着士兵们向前推进。

    .......

    夏天深沉地凝视着窗外,暗沉的褐色云层好似一层脏棉花,遮蔽了本该蔚蓝无垠的天空,终年的风暴与零落的雪花四散飞舞,如同白精灵,它们一点点啃噬着废墟的每一处。

    “世界在咆哮呐.......”夏天喃喃自语,“时间过的太快了,我们现在是处于凛冬时分吗?”

    “陛下,气候无常不过是这废墟之地的最普遍的特征,很快暴风雪就会停息。”

    呼呼而啸的长风打在金属的墙壁上,却没有激起一丝的声响,外面的世界躁动不安,里面却一如既往地死寂,他太无聊了。

    “也许我该去地下看看.......”一天前维尔丽的通讯突然失踪,到现在她也无法回应夏天的通讯请求,也许她陷入某些危险,这对夏天来说很不妙,她是夏天在地下世界唯一的朋友,没有她,他就像是瞎子一样无法了解那里的一切。

    “我们的安保力量无法........”

    夏天背着手深深地打量着窗外,“帝国需要快速发展,我们却只能被动等待,合成人,这样可不太妙,冒险是有必要的,不是吗?”

    “如果您执意要下去.......那我们必定俯首听命于您的意志。”

    “那就帮我准备好一切。”夏天正渐渐习惯于命令,他不知这件事是好是坏,但就他认为,与其被这些合成人诱导着步入歧途,不如主动一点。

    很快,全副武装的夏天便出现在站台附近。

    他步入站台,一截坍塌碎裂的阶梯正通向地下,那是更加深邃的地方,若在通讯仪器上显示得没有错误,那里便是无光世界的入口。

    另一端的世界与曙光基地截然相反,那是个藏污纳垢之地,在地下,突变的怪物不比地面少,而在更深处的狭隘洞窟,那些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的隧道,则是怪物的巢穴,是阴影丛生的国度。

    这里是最靠近地面的地方,夏天明白,若连这里也布满危险,那整个地下绝没有活人。

    唯一通向灰河站的通道太过狭小,夏天不得不借用安全机器人的能量枪来清空。

    一道笔直的深蓝射线横扫隧道,石子应声而碎。

    看着能量枪的能量槽缓慢清空,通道两侧的石子化为碎片,夏天感到一丝不妙,若在这里把能量枪用完,地下可没有可供补充的光热能。

    夏天略微后悔,他该把两个安全机器人都带下来的,何必留一个安全机器人去守卫曙光基地。毕竟若皇帝不在,一个无人的“皇宫”又有何意义?

    夏天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隧道犹如黑色巨兽的纠结肠胃,它的尽头是另一片更加无光的黑暗,比沥青黑,比焦油浓,比乌鸦羽毛更黯淡,夏天不得不打开照明灯。

    即便是照明灯的强光,他发现也无法将光线覆盖至十米以外,仿佛有这么东西在远处截断了这些细碎的白色触手,烛焰,篝火,亦或是明灯,在这里皆难逃湮没的命运.

    当他行进至两百米开外的深处之时,一股恶臭传来。

    夏天嗅了嗅鼻头,他的心变得谨慎而冷,这是血的味道,他越往前走,血腥味儿就愈发的凝重,粘稠而臭,让人泫然欲呕。

    他很快就发现周遭多了些湿溜溜的水迹,水渍呈现出某种如同油墨的黑色,却并不浑浊,不,其中还有些暗红色的,的确是血。

    除此之外,他看到一只苍白的断臂,手臂上的残肉被啃食殆尽,只剩下突兀的手骨湿漉漉显露在外,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里发生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十倍,夏天变得谨慎,他继续往前走去。

    一道封阀门横挡在两段通道之间,之间并没有路障,只有一堆黯灭的篝火以及半晌方才亮一趟的铜黄灯芯,哦,还有几具爬满蛆崽的骨骸,以及某种在黑暗中生存的吸血长尾蛾匍匐于一滩滩裸漏在地上的血迹。

    夏天发现了一具状似黑猩猩的畸形怪物尸体,它又矮又壮,舌头暗粉,牙齿如同铁钩倒悬上下双颌,眼睛如之前地面上所见的那般猩红,在黑暗中显得更具明艳,就像两粒宝石浮在空中。怪物有矫健的肢干,其趾爪更加险恶而锋利,活像装在脚上的半把马刀。

    夏天愈往前走,尸臭愈发明显,骸骨渐而增多,怪物的尸体同样骤增,其间伴杂着奇异的酸臭味,这种味道自刚才开始就挥之不去。夏天明白,这个地方遭遇到了这种野兽的侵袭,但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就无能为力。

    整个地铁站彻底沦为蝇虫的巢窝,夏天每走过一步路,就会溅起一团血肉,也会踩起一阵黑洼洼的虫影,它们密密麻麻的翅膀扇动而产生的翅鸣,以及无处不在的嗡嗡声,这一切都让人阴郁。

    夏天又走过一道封阀门,便进入站台。站台两侧布满金属与石头的房子,只是多半已经被毁坏,至于那些布做的帐篷,下场自不必说。

    人类的尸块,洒落的污血,怪物的骨骸,矫揉在一起,绘成一幅不比活地狱还逊色的图画,味道臭得吓人。

    他看到属于维尔丽的那一截车厢,她曾向他炫耀过。车厢门向两侧敞开,一旁的玻璃有几个小小的弹孔,子弹打穿了玻璃,也打中了这些怪物,里面倒是没有任何尸体。

    夏天不确定她们是被掳走了,还是被吃掉了,又或者,她们只是跑了,如果通讯器上有定位系统那还好说,可眼下.......他当初出于保护对方**的原因没有让彼此连接定位系统,如今自然找不到对方人在哪里,这也算是自食其果了罢。

    “陛下,有很多人是被怪物拖走的,从现场死者年龄结构来分析,我想被带走的多是年轻的女性。”

    夏天发现的确如此,被吃掉的多是男性和孩子的尸体,年轻一点的女人几乎都不见了,。

    “它们为什么要带走女性?”

    “陛下,从现场的遗留分泌物成分开看,个人认为它们可能为了繁衍的冲动而攻击这里,若陛下想要更准确的答案,我们需要样板带回去研究。”

    繁衍,它们难道自己没有雌性,需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掳掠?更何况,这种东西威胁如此巨大,数量不菲,灰河站早该有准备才对,难道是某种突发状况?

    夏天看了看死去的尸体,大约也知道维尔丽她们多半是被带走了。

    他在地底下唯一的朋友被带走了。

    “我们该救她吗?”

    “陛下,深入怪物的巢穴实乃愚行,何况,只是一个见过才几天的女孩,而您的安危至关银河。”

    夏天看了看远处,洞窟自前方而来,消失于自己的背后,没有尽头。这条通往深渊的悠长隧道,它正看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在往前走一步,它就会化作巨口吞下一切。

    合成人说他的安危事关银河,可银河又关他什么事?他死后,哪怕银河立即毁灭都没有问题。追根究底他只是没有勇气迈上这一步,更何况,他的理智在心底里一直喊道,她们很可能已经没救了。

    没救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向另一侧的黑暗走去。

第九章 混入

    隧道深沉幽邃,如同一条匍匐的黑蟒,这条永无止境的黑色巨蛇覆盖了火焰与灯泡之外的一切世界,使得这里显得尤为宁静。黑暗深处偶尔传来细碎的石子掉落的声响,它就像平静水洼中的一滴水珠,激起层层涟漪。

    “擦咔........”一滴水珠开始汇聚,滴落,碎裂......

    “擦咔......”皮革摩擦着石子与水泥而来,黑暗愈发深沉,火焰周围的人们不由得更加谨言慎行。站在光线的他们无法看清影里的来者。

    “喀嚓.......”

    “报上名来......”男人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他喘着粗气,狠狠拉动枪栓,想要凭靠子弹上镗的声音吓退来者。

    “我......咳咳.......是自灰河站那边的幸存者.......”那是一个陌生而苍白的声音,这个陌生男人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就跟他黑油般的头发一样黑的古怪,他脸色苍白如同腐烂的牛奶,额头还有些许的剐蹭留下的伤口,满身都是泥垢。

    “又一个.......”一个男人嘀咕着,拉开防护栏,“进来吧,你运气还算不错,站里有人在布施。”其他人十分庆幸地松了口气,不是那些东西。

    昨天早上,或者下午,也可能是今天的早些时候,总之是一个蒙昧不清的时辰,灰河站遭遇了噩耗的消息已到了肥水站,惊慌失措地男人和女人自黑暗中猛的窜出,吓得守哨人开枪打伤了一个跑的最快的。即便那个男人的腿被打伤了,痛楚也无法唤回他藏在更深处的恐惧,这家伙看起来已经疯了,而哨兵们敢以自己的老贰打赌,这个男人不是第一个疯了的男人。

    那些人浑身被汗水,血迹,以及无法掩盖的恐惧覆盖,他们不顾手脚磨裂的伤口,不顾衣衫褴褛,颤声哀求着肥水站的守哨人让他们进去,哀求着肥水站出兵支援灰河站。

    站长同意收留他们,可他并没有出兵,灰河站的站长猜错了,不过如今她已然生死未卜,灰河站业已毁灭,对与错已经没了意义。

    “进去后给我安静点,”哨兵强硬地用枪托狠狠推了他一下,“不要乱跑,否则要你好看。”

    年轻人忙不迭点点头。

    肥水站没有灰河站那般明亮,从远处望去,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座孤零零的灯座,灯座上的焦黑痕迹也多年无人擦拭,他依稀记得灰河站的灯泡要干净的多,不过总体而言,两者并无太大区别。

    在往前走了两百来米,他路过两个哨站,士兵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坐会篝火旁望着某种骰子游戏,还有的在聊天。

    在往前,数个士兵严格把控着封阀门的那道方形入口,“报上名字和来历,我们要登记。”

    他们不耐烦的语气让人心颤,年轻人毕竟是初次来此,也不由得小心起来,他明白,若有什么说错的,他大概会被扣起来。

    “姓名?”

    “夏天。”

    “年龄?”

    “十九岁。”

    盘问的人有着一头的乱发,他的眼睛冷淡而轻飘,鼻孔如同两个翻起的水管,他轻轻嗅着鼻子,眼睛四处打量,看起来就好像在搜寻着什么,男人顿了一下,继续盘问到,“你来自哪个车站?”

    “我是......”夏天咽了咽口水,“我是灰河站的,我从那里逃过来,我想寻求庇佑。”

    “之前你在哪儿,怎么现在才来。”

    “我躲在.......站台的仓库里,我用几个箱子死死抵住仓库门口,我在那里呆了很久,“夏天的眼神努力表现的很呆滞,他嘴唇苍白且微微抖动,说话有点不利索,有时候会带点颤音。

    “我只记得我跑了出来,我一直往这边跑,跑了很久,我很累。”

    “你们的站长呢?”

    “我不知道.......我没见到.......我看到很多.......很多.......那种东西后就躲了起来。”

    他的话让几个士兵禁不住窃窃私语。

    “又一个懦夫!”

    另一个士兵则满脸怒容,朝他膝盖上吐了口痰,“胆小鬼,呸。”

    其他人多是报以同情的眼光。

    “你做了个明智的选择,年轻人,”审问官理解性地拍了拍夏天的肩膀,“去第三分区休息吧,逃亡于此的人都在那里,记住,保持安静,否则别怪我把你轰出去。”

    “是,”夏天低下头,急匆匆地离开这里。

    所谓的第三分区只是个混乱与狭窄的仓库,好吧,至

    少还有灯。但这里的味道也不好闻,汗臭,血味儿,还有屎尿齐留的味道,多种气味混在一起犹如发酵的旱厕,酸臭难闻。

    人们各自挤在角落,他们靠着冰冷的墙壁,拥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多数人脸色呆滞而沉默,仓皇不已,显然,那一幕让人毕生难忘。

    灰河站屹立多年,却在一朝毁于一旦,仅存的人也不过寥寥百人,这绝对是这个地下世界几十年来罕见的一次,也是最惨烈的一次,如今流落此地的多是家破人亡之徒,没有当即发狂就已经很不错了。

    夏天找到一个角落靠在一边,他认真倾听着他们的叙叙低语,听到的只有苦痛的低吟与近乎无声的啜泣。这些人失去了几乎一切,除了命。他们此刻只是无根浮游的幽魂,又饥又寒,且无依无靠,只有冰冷的石头帮他们抵挡着无孔不入的湿冷寒气,只有彼此的哀嚎与低啜帮他们抵挡无处不在的恐惧。

    维持秩序的士兵窃窃私语,他们谈论着灰河站的怪物,却有生怕它们向这边涌来;他们发誓要将黑暗生物彻底撕碎,他们嘲笑灰河站幸存者的软弱样,可但凡黑暗中有个什么动静,他们就如同惊慌失措的小兔子。

    夏天听到有人说这他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一道强烈的光线暂时驱散了野兽。

    还有的说灰河站有个英勇的站长,她比绝大多数会和站的懦夫都像个男人。

    那个女孩拼死反抗,哪怕被一只恶兽咬住左侧脸颊,她也挣扎着用一把刀刺入黑色怪物的眼珠,灰河站的幸存者们都说她死的很荣誉,也很英勇,但她如今多半只是无数骸骨中的一个,毫无价值,她本该在这里号召余下的幸存者重建灰河站,而不是化作一堆无用的骨头。

    而那道光,夏天怀疑是那个通讯器的缘故。维尔丽有可能把通讯器的照明模式调到最大,借用强光驱散了一部份怪物。

    两姐妹都可能死去,听到这个消息的夏天有点不是滋味。

    那两个毕竟是他来到这废墟之地后认识的最初的朋友,维尔娜为人谨慎而多疑,可她要为灰河站负责,谨慎只是为了让灰河站走的更加从沉稳。

    而维尔丽,哎,可爱的维尔丽,天真的维尔丽,勇敢的维尔丽......她是个纯真的女孩,她没有太多的束缚,因而纯粹,她只想要见识一下外面,任性正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应有的特权。

    无可辩驳,两个都是很好的女孩。

    我该为她们哀悼一下,夏天叹了口气,他摸了摸身上,此刻安全机器人正附身于自己身上,它的金属正紧紧包裹着自己并不强健的躯干,并以黯淡的皮肤黄来掩盖自己的金属皮层。

    他是安全的,夏天想到,至少他希望如此。过了一会儿,夏天靠在一旁,继续倾听周边碎碎的低语。

    次日,站长将他们召集起来,他的周围站着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站长生来就有一张很丑陋,甚至接近凶恶的圆脸,两只大眼睛好似狂暴野猪的双眼,这只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他残忍的男人,他也有一个很滑稽的名字-野男-自野外捡来的男人,这通常意味着他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地下铁的人们常说,这样从小没有被爱过的男人应该更加自私,也更加暴戾。

    但出人意料的,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对于你们的现状我很抱歉,”他说,“你们的事情我已知晓,我正在联合周边的车站请求支援,很快大部队就会赶过来,届时,我们将提供最大的支援帮你们重建灰河站,封锁那些黑暗生物。”

    周围的灰河站遗民们惴惴不安地彼此窃声细语,他的话真的可信吗,那么恐怖的怪物他们又能对付的了吗?没人知道,为此,幸存者们以沉默与怀疑来回应这位站长。

    “我们会给你们请提供足够的食物与帐篷,”他补充道,“我会将仓库里的腌肉与蘑菇拿出来分发,就目前的状况而言,灰河站的重建需要一定的时日,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携守我们的车站,以防备怪物的下一次侵袭,对于肯出力的人,我会提供五倍倍的食物,包括一些小甜品。”

    这之后的话让人意动,肥水站给每个人的食物分配只有少的可怜的几片蘑菇干和一个小拇指粗的腊肠,这样的供给根本无法满足正常人的食量,如果是三倍,他们一天勉强能填个三分饱。

    陆陆续续有人站了出来,即便如此,夏天注意到更多的人仍卧在原地,恐惧击碎了他们的勇气,带走了他们的膝骨。

    夏天站起身来看着那名为野男的站长,他举起自己的手。

    ......

    接下来的时日,夏天负责搬运石堆,还要帮商队运来自其他站点的补给。陡然多出百来个流亡者,肥水站的物资早已捉襟见肘。他身体虽然并不健壮,却也还算有点力气,便负责把从汉庭联盟运来的各种帐篷,食物卸在原地,有时候还要把生活垃圾运到远处的垃圾中转车站。

    在这期间,他努力听着周边人的谈话,包括灰河站的现状,灰河站另一侧那大湾站头和海洋馆的消息。

    更多的时间,他会打量着肥水站的布置,也会听人谈起灰河站的过往。

    如果想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地下铁的幸存者,他必须能说得上来一个地下车站正常的状态,为了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他竭尽所能保持沉默,除非是必要的交谈,否则他绝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起自己。

    事实上他也听到很多。比如肥水站的站长野男长相看似残酷,其实并非一个严厉的站长,他不会严厉地训斥犯了错的下属,可也不会轻饶他们。

    他十分重视自己的名誉,因为年幼的时候被人遗弃,甚至被拐卖,所以他明令禁止买卖人口,也十分厌恶做走私人口的商人,这种人他抓一个吊一个。他也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夏天听一个幸存者和人聊天的时候说起过他的孩子,是个长得和他一样丑的孩子。

    在这期间,他听到了形形色色的消息。譬如灰河站目前已经没有幸存者活下来,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尸体又臭又烂,现在没人敢去收拾,生怕从蛆虫与尸蛾蚕食的血肉碎骨中染上瘟疫。

    为此,几个站长已经决定要一把火烧掉灰河站。

    另一边的大湾码头站同样被怪物覆灭,更远处的海洋馆站则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这一条贸易环线上的链接点被暂时中断,两个中立车站被彻底覆灭,其中大湾站头无一人幸存。而另一侧的海洋馆站遭受巨大的损失,但顽强地活了下来。

    而那些突如其来的怪物,据某位资深潜行者的可靠分析,它们的巢穴在一条位于大湾码头靠近海洋馆站一侧的一条死路尽头,有传言那里曾经被封死,有可能是怪物打通了地道抵达了人类的环线隧道,也有其他说法,现下许多人认定不久前海洋馆站的巡逻队员就是被这些怪物袭击而全队失踪。

    总之,怪物巢穴在那里,但没人敢过去一探究竟,商队是彻底不敢走这条路了。

    夏天还听说附近的车站联合发了一个公告,高价邀请游骑兵来解决这个巢穴。

    (游骑兵是一种职业,类似于曾经的佣兵,这个职业是相对自由松散的中立职业,统率在游骑兵工会之下,且多半专注于解决地下世界的危机,自称是行走在地下的骑士,一般会接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有时也会为了钱帮人打战,剿灭巢穴可以说是他们的老本行。)

    总之,灰河站的事情震慑了附近大大小小的车站,悲伤与恐慌开始在各个车站中蔓延,有些人们开始加紧购买物资,存储战备,加强防御,他们认定黑暗生物的下一波反扑必定会到来,且更加汹涌。

    夏天努力翻索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一边考虑自己的想法。“合成人,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陛下,对于预测人类社会行为活动这件事,只怕目前我无能为力,不过陛下可以考虑以我们的食物换取他们的信任。”

    这也许是个机会?夏天搓了搓手,灰河站的废墟正在被人清理,很快就能畅通无阻,可巢穴一日不除,这条贸易线就一日都无法通行。

    而这里,一百多号灰河站的遗民需要食物,这其中多半是小孩和女人。

    这位野男站长愿意大发慈悲提供食物,但不代表他有足够的食物。

    肥水站,灰河站,大湾站头,乃至海洋馆,这是一条链接红场与军所的贸易捷径,商人们从这里把红场的商品走私到军所那一带的车站,亦或将军所的某些产品拉到红场贩卖,所以这沿途的中立车站便依此而建并发展起来。

    如今这条中立的贸易线因为那些怪物而濒临断绝,肥水站自然会深受打击,商人们便会带着物资与食物转向另一条贸易线,本该涌向肥水的河流便会日益枯竭,这里的税收则会日益贫乏。若自己能从地面带来腌肉与水果........

    夏天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会怎么做,会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不过目前似乎最合适的方法也只有如此了。

    夏天心中的算盘敲定,他明白,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肥水站陷入更深的饥饿之中,那个时候,也许谈这些事就会水到渠成。

第十章 活着

    滴哒.......

    滴哒.......

    滴哒.......

    滴哒......

    冰冷,湿润,就好像滴在灼热铁锅上的一粒水珠,维尔娜痛苦地咽下这粒水珠,她想要更多。

    她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好似即将散架的骨头。她的身子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来抗议她的妄动。她的脸......

    维尔娜倒吸了口了冷气,她的左侧脸颊如同被火灼过,又痛又麻,仿佛揭开了一层撕裂的黏皮,她想要呻吟,想要尖叫,最终只是挤出了两滴眼泪,冷风袭入她的伤口,搅动着颤栗的血肉,这加剧了泪水的翻涌。

    她的口齿因干燥而嘶哑。

    这是哪里?

    她在做什么?

    脑海中,一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那是来自深渊的怪物,她终于记起来了,那些怪物的残忍面容,还有它们那更加残忍的疯狂。

    一只接一只,自隧道上方,地面,前方,乃至身后的岔道,它们前赴后继,犹如最冰冷的潮水般不断扑打着她们,在它们背后,一只庞大得让人窒息的怪物在远处指挥着它们。它更加嗜血,更加狂暴,宛若泰坦巨兽,它是它们的王,一只异变得更加彻底的怪物。

    那只怪物轻而易举就撕碎了一个躲闪不及的士兵,子弹倾泻而下,却也对它无可奈何。

    维尔丽的亮光逼退了巨大的怪物以及它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仆从。但还不够,她们丢下通讯器来抵挡这些紧追不舍怪物,然后一头扎入更深处的黑暗,至于这是哪里,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只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下去......走下去......她们在黑暗中迷失了。

    “我活下来了?”女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哭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快手,卢本,老哨兵,黑格,阿沙,还有很多她只记得一次名字的士兵。他们在潮水中倒下,很快就化为模糊不堪的血肉碎骨。

    就连她的父亲,他推着轮椅带着枪赶过来,可还没靠近,一只黑暗的绒毛手臂就抓住了他,它用牙齿咬住父亲的脖子,让他窒息而亡,它的同伴撕碎了父亲的胸膛,脏器滚落一地,都是血.......都是血......

    父亲临死前的眼睛.......那双充满恐惧的双眼,还有向她伸出的手,他想要她的帮助,她却无能而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我也想救您,父亲....维尔娜心底里一遍遍地欺骗自己,我只是个没用的家伙,我帮不了你,父亲。

    她就像一只孤身幽魂,她失去了一切,父亲,妹妹,奶奶,邻里,还有灰河站。

    她看到数不清的怪物涌向她们的身后。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灰河站完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似乎是在问自己,又或者是在问已经坠入永恒沉眠的父亲,“为什么会这样?”

    为为为为为为为为为什什什什什什什么么么么么么!!!!!

    在这个被光所遗忘的阴影世界,唯一陪伴她渡过十几年的居所,如今化为一片片的废墟。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神对她的惩罚?

    “是谁?”对于数十米外的光线后的影子,以及警惕的声音,维尔娜熟视无睹,她活下来了,却好像死去一般。

    “一个女的?”另一个稍显尖锐的声音轻声质疑,“为什么会在这里?”

    原先那个手持电筒的人不确定地打量着维尔娜。

    “她从“巢穴”那边过来的?”

    一个温柔的女性走上前,“你们见识不救也就算了,怎么,还想把她当成怪物?”

    “就她这样,与怪物有何区别?我敢保证,她一醒来就会想要死去。”

    “给点怜悯吧,”那个女性将维尔娜扶起,她借着微弱的电光打量着维尔娜,“看起来伤的不算太严重,但也不能任由她流血至死,你们继续巡逻,我带她回去治疗。”

    “我们的医疗品不多,把它们用到我们的士兵身上更有效一些,她能干嘛?”

    女人没有回应。

    .......

    维尔娜再一次醒来之际,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由熏黄的灯线包裹之中。她半睁着疲惫的眼皮,用迷糊的视线将灯下的一切扫入眼睑。

    她闭上眼睛,宁愿黑暗继续笼罩着自己,她只想继续睡下去。

    “你躺的太久了,我希望你最好能活动一下肌肉,当然,不要动你的左腿,那里骨折了。”

    骨折了?维尔娜迷茫地睁开眼睛,为什么我的脖子没有骨折。

    黑暗为什么这么残忍,它夺去了我的妹妹,夺去了我的父亲,夺去了我的部下,乃至夺走了我的家,却把我留在这里。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女人叹息着站起身,“让肌肉稍稍动一下,但千万记住,不要动你的左腿,如果你不想变成瘸子的话。”

    维尔娜又闭上了眼睛,她继续陷入沉睡。

    她在浑浑噩噩的梦中又挣扎了很久很久。

    那是一个血梦,梦里,枪火弥漫,硝烟滚滚,整个车站被浓浓的黑血染红。她看到她的妹妹被那些东西拖走,看到父亲再一次被撕碎,车站,她的车站和无穷的火焰融为一体,然后被一只大如石山的黑色怪物吞吃。

    她看到那个名为夏天的陌生男人,那个给她和她的妹妹展露了星空与日光的男人,他站在无穷无尽的怪物后面,日光在他身上投下巨大的影子,他的身上,牵引着无穷无尽的丝线,他控制着丝线来操纵怪物,引使它们向自己扑来。

    她拿起匕首,如疯子一般尖叫着冲向他,却被他影中的丝线缠住,越缠越紧,越缠越深,她被勒得无法呼吸,这时,一只黑色的怪物从旁边扑来,狠狠咬下她脸上的皮肉。。

    不!维尔娜猛地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由白布铺垫的床上,汗水打湿了床单。该死,她的脚骨为何那么痛,就像有一把匕首插在那里,白色绷带与两块冰冷的金属板狠狠裹着腿脚。

    她冷嘶一口气,手指紧紧攥住被单,她只觉得脸上更是火辣辣地一片,就好像在伤口上撒了层层白盐。

    “喝杯苦粟茶,它能缓解你的疼痛。”

    维尔娜爬起身,背后又传来肌肉绞痛的裂感,她闷哼一声,强忍着全身骨架的抗议,大口咽下这又酸又涩的苦茶,果然茶如其名,她一下吐了出来。

    维尔娜擦擦嘴角,她望着眼前这年过四十的女人,她长相普通,身型矫健,五官比例有点失调,任谁看了第一眼,都只觉得她张着个瘦马脸。但她说起话来十分轻柔,就如同在耳旁轻轻吹拂过的热气。

    长久的冷寂过去了,空气逐渐凝滞。

    “我想知道,灰河站到底怎么样了?”

    “灰河站?我想它应该在大湾站头旁边吧,”马脸的女人叹息着摇摇头,“被袭击后,蛆虫,骸骨,以及瘟疫占据着灰河站和大湾站头,周边的站长们一把火把它烧了,这是两天前从海洋馆那边传来的消息。”

    两天了?“幸存者呢?”

    “多半在肥水站和海洋馆,他们构建了一层又一层的防线。”

    “这里又是哪里?”

    “这是游骑兵的地盘,”女人温和地替她置换敷在脸上的膏药,“你是灰河站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而且这里是另一侧,除非经过巢穴,否则要绕很远很远才能抵达灰河站。

    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孩子,你自己受到的伤害远比你想的还重,”女人似乎不愿在说下去,她拿出一面镜子放在维尔娜的床头。

    “看看你

    自己,考虑你今后该怎么办,孩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维尔娜想缩起膝盖但骨头在咯咯做痛,她咬着牙问着自己,我该怎么办?她不断问自己,却茫然地发现自己根本得不出一个答案来。

    她再一次想到自己的父亲,他会怎么做?我会怎么做?妹妹会怎么做?她的胃部正在痉挛,她的脑海纠结成混乱的丝线。

    她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维尔娜满脸恐惧望着铁门,医生站起身往外走去。

    “怎么了?”

    “有些杂种咬掉了希恩的腿,先给他应急处理一下,”那是一个套着紧身黑衣的陌生男人,他看了一眼维尔娜,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看一条咸鱼。

    “我们需要你.......”

    医生叹息着套上大衣,“女孩,不要乱动,”她的马脸上显露出一丝温和,使得她更加难看,“为了你好。”

    维尔娜沉默着看着门被合上,她抬起手掌,本来纤细的手指如今被绷带缠绕,白如绸的布下,她的某根指头隐隐作痛,手腕上则多是墙石棱角留下的吻伤,虽然已经开始愈合。

    她看向旁边,自身的衣服已被那个医生换成一套朴素的棉黄,头发零散,部分发丝已然断裂。最为可怖的是她的左脸,耳朵那一侧的脸颊肉碎裂不堪,半只耳朵已然失踪,这是某一只怪物的杰作。

    她引以为傲的精致面容也如同亲人般飘摇而去,精致的脸蛋变成了烧过的烂肉。怪物的利齿好似切肉般给她留下数道崎岖的腐臭裂缝,为了消毒,医生也给她补了几针,可依旧无济于事,此刻的她看起来既可怖又可悲,活脱脱一个深渊来的恶鬼。

    维尔娜胃部翻滚得更加厉害,她再也忍不住,将肚子里的酸水一股脑吐到地上。

    真是慈悲,神明为何不夺走我的命,好让我一了百了。

    很快,钻心入骨的疼痛再度发作,不消片刻,浓浓的黑暗淹没了维尔娜。

    .......

    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了另一个地方。温暖,明亮,且吵闹。

    她睁开疲惫的眼皮,将四周环境纳入眼中。两排烤得昏黄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漆黑的隧道墙壁被灰色的怪异苔皮覆盖,上面还延伸着不知自哪里延伸而来的根茎。

    是地上的古树吗,那种可以深入地下百米的强壮根枝竟然可以破开以钢铁螺丝拧紧的石板,深入隧道之中......这颗古树该有多么巨大呀。

    她想到了那晚的夜星。

    她承认,星空是前所未见的美妙场景。她心中的女孩曾千百次地渴求着自己未来的爱人能在星夜下向自己求婚。

    她突然想回到以前的自己,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那个甜蜜,柔弱而又爱笑的女孩。

    那个时候的她是那么美丽,在成为众人侧目的站长之前,在带上管理者的权力面具之前,她是那么迷人,所有人都以某种欣赏或者近乎痴迷的眼神打量着年幼的她。她为这些目光而着恼,唯有妹妹,是她的欢乐果。

    那个时候,妹妹总是找自己一起出去,她们玩弄乐此不疲的泥巴游戏,她们寻找深藏在禁忌的宝藏,她们扮演着潜行者与游骑兵的角色,有时候,她们也会玩公主与王子的对白,有时候是平民英雄与站长之女。

    “我是隧道的英雄阿尔乔姆,”她自称生于某个车站的潜行者英雄,那个为了拯救车站,击退黑暗浪潮而牺牲亲人的传奇人物,“你是谁?”

    妹妹优雅地拉起裙摆,她宣称自己是汉庭最有权势的大商女儿,因为想要见识一下星空,暗地里却迷恋着英雄阿尔乔姆,所以委托阿尔乔姆带她前往地面。

    这是一个美妙而又古老的爱情故事。

    是呀,英雄与美女的故事传唱多年始终未变,讲述故事的人却换了一波又一波。

    到了故事的结尾,妹妹成了阿尔乔姆,她想要见识星空,想要踏足地面,想要找寻自己的爱情,而我,成了那位千金大小姐的父亲,那个阻挠着自己女儿的爱情与梦想的坏蛋。

    阿尔乔姆拯救了车站,她却做不到,这就是她和英雄的区别?多么残酷,这种残酷让她浑身发冷。

    维尔娜蠕动苍白如奶的唇皮,唇齿干的可怕。脚趾也很痛,她看着自己的腿脚,一圈圈白色绷带紧紧束缚着它,也难怪,她一路逃亡,那里管得了自己的脚是否受得了。这导致她的脚趾有两只骨折。

    她的左腿同样绑着大量的绷带,只要轻轻动一下,冷痛就会时不时袭击她的感知,就好像突如其来的一锤。

    自己成了一个丑陋的残废,饱受着痛苦与折磨。这是她应得的吗?放弃妹妹,放弃父亲,放弃车站的诅咒?神明真是慈悲。

    “姑娘,要来一口吗,不是苦粟茶。不过也能稍微缓解疼痛。”

    马脸的女医生对她很关照,也难怪,周围的所有病人里,只有她一个女孩。甚至她全身都被白色裹布环绕,如同一个濒死的木乃伊,她看起来还只是个孩子。

    “这是什么?”她凝视着清澈的水,多么希望它是毒药。

    “醉人的好酒,除了那些有钱人,也只有我们这些游骑兵才有,喝一点,会很舒服的。”

    维尔娜接过酒杯一口饮尽,酒的味道又苦又辣,让她反胃,为什么跟苦粟茶差不多?她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然后默默低下头。

    “妞儿看起来很失落,”一旁的病人咯咯笑到,“她想要一个男人安慰。”男人长得精瘦,他的脸上有一个盾牌似的烙痕。

    另一旁的男人发出猥琐的笑声。这两个伤痕累累的男人为什么还有精力出言调戏别人?维尔娜烦躁地闭上眼睛,她宁愿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也不想听这些该死的家伙聒噪。

    “马尔科,嘴上积点德,她刚从灰河站逃出来。”

    “啊哈,夫人,积德有好处吗?哦,或许有,我杀了我老爹和老娘的时候的确没人告诉那两个混球该积点德。”

    维尔娜冷漠地看着那个名为马尔科的男人,她没有说话。

    “夫人的意思是你该找根老二把你的嘴塞住,你说话跟睡觉一样吵,”另一侧的男人啧啧称赞,“我很好奇,为什么灰河站那边的人能闯过巢穴跑到这头来,这家伙还只是个小姑娘,难道那些杂种不吃女人?”

    “傻瓜,它们当然不吃,它们抓女人回去繁衍,当性奴,”马尔科那副得意嚣张的样子让人差点忍不住想要打他。

    “它们会草死所有还活着的女人,我看她就是从那个女人窝里逃出来的,搞不好还带着怪物的一窝小崽子。”

    维尔娜静静地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还有酒吗?”她问医生。

    “别见怪,他们只是一群犯人.......”马脸医生又给她端上来一杯酒,“这种酒不能喝的太多。”

    “嗯,”维尔娜旁若无人地咽下又一杯酒,她只想醉死在这酒杯之中,可她连这点都做不到。

    “夫人,你们是哪一只游骑兵?”

    “我们?”夫人有点惊愕,她低声说道,“是守卫骑兵。”

    哦,维尔娜知道守卫骑兵。他们是游骑兵里最为神秘的一只,传闻他们都是由一群自愿牺牲自己抵抗边缘地带的黑暗生物的英雄们组成,现在看来,见面不如名闻。

    “守卫骑兵里为什么有这种家伙,”她随口问道。守卫骑兵远离车站中心区域,他们的职责多半是在深入无人之境的边缘地带抵御更深处的黑暗,对这些人,维尔娜并不是很清楚。

    马脸医生好心替她将杯子端走,转而返身,“守卫骑兵里只有两种人,

    十恶不赦的混球,以及高尚的骑士,你旁边这两个就是前者,他们因为犯下罪行而被发配于此,终生打上守卫骑兵的烙痕。”

    马脸医生以一副悲悯的神态打量着那些人,“他们不被允许离开自己的驻地,是一些被剥夺了自由的可怜虫。”

    “领导他们的是甘愿献身于对抗黑暗生物的正直人,你应该明白,姑娘,除了真正的高尚人士,没人愿意主动与罪犯打交道,也没人愿意与黑暗打交道。”

    是吗,真的很高尚吗?维尔娜不知道。

    但她还记得自己的妹妹以前说过,守卫骑兵职责重大,他们远离人类,驻守在黑暗之中的要道以对抗邪恶。

    是呀,若非有明确的责任感与正直的品行,谁能来此呢。偏偏人类始终是人类,有几个人会甘愿奉献,自然,为了补充守卫骑兵的人手,车站的明智人士不得不用罪犯来补充,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会安排清白的志愿者来领导守卫骑兵,并在边界出入站口安排哨口以防止带烙痕的守卫骑兵逃亡回来。

    想要逃走的守卫骑兵,除非选择深入更恐怖的黑暗,否则绝无逃命的可能。

    不过,这既然是边缘,为何它的另一端直通的却是灰河站,是地下隧道系统的中心区域附近。

    维尔娜想不明白,为什么黑暗的边缘与灰河站仅仅隔了这么短的距离。

    这个问题,大概只有曾经建造车站的那些人才能知道,又或者,只有这个巢穴里的黑暗生物才能知晓。

    过了许久,维尔娜的眼神开始变得模糊,酒精让她麻醉,也让她模糊。马脸医生特别好心地将她放在一个单独的隔间,并从外面上了锁。

    守卫骑兵中的两名站在这间病房的外面静静地站哨。

    至少在这里,这些看起来十足流氓的混球不敢轻举妄动。天知道他们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维尔娜躺了足足两天,即便如此,马脸医生仍然告诉她,骨折想要愈合所需要的时间至少是三个月。

    维尔娜不得不整天发呆,她会想起自己,想起妹妹,想起父亲,还有那早已离去的母亲。她早已忘了母亲的模样,甚至也记不得她的声音,却发现自己最想见的似乎就是她。

    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在默默地流泪。维尔娜挣扎着起身,她拖着残废的腿往门口走去。隧道的空气让她心头一阵,饱饮冷气流的她靠在门口那如蜂蜜般的灯泡下,望着隧道深处。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想冲入黑暗,找寻那些黑暗生物拼个你死我活,还是怀着一丝期待等着奇迹发生。或许她只是想出来走一走罢了。

    “我们的小仙女又在流泪咯。”

    绑着白布绷带的马尔科从另一侧走来,他的烙痕在黑暗中显得丑陋,就好像一条扭动的黑色毒蛇,为什么守护骑兵的徽章在他脸上显得这么让人作呕。

    另一个男人笑眯眯地捏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眼前女孩,“马尔科,她比刚送来的那批瘦猪还丑,你之前竟然说想干她?”

    “说说而已嘛,我只是开个小玩笑,妞儿,别怕,”马尔科向她露出温暖的笑容,“我们虽然缺女人,但也不是饥渴到连你都可以上,不然会做噩梦哩!开个该死的玩笑,哈哈.......别这样看着我,瞧瞧,妞儿生气了,这下我可真的会做噩梦了咯。”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大步莫入黑暗,只留下冷漠注视着他们的女孩,她捏了捏手指,指骨断裂的疼痛却让她不得不再度松开。

    很快,远处就燃亮起篝火,在这如同永夜的地方,火焰总能吸引到人,看着那如同黄金一般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着美妙的姿态。男人在火焰中唱歌跳舞,也有的拿着一只简单的乐器伴奏,更多人在喝酒,吹嘘,吵闹,打架。

    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但她知道,自己过去只会引得他人的非言。

    过去两天,她已经听的太多。人们会讨论她从哪里来,会讨论她究竟遭遇了什么。谁能想象,这样的伤口是她战斗时挣来的。

    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娇弱的她遭遇了那些野兽的“施暴”,还为此开了一个盘口。谁能哄骗得她说出自己的遭遇,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谁能把她带上床,则有更多的报酬,这些人和当初想要耍弄维尔丽的那些有钱人家的混蛋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群垃圾,不过这一次,她真切感受到妹妹当初的那种感受。她又想念起自己的妹妹,她只想找到她,抱着她,寻求彼此的慰藉。

    在这个男人占据主导力量的地下世界,无论何处,无论哪个男人都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女人,这依旧无法阻止这些人骨子里对女人的轻视。

    “没有上去的想法?”一个影子在黑暗中浮现。

    “我不想靠近他们。”

    “你是明智的,”马脸女医生自阴影中的轮廓走出,“这些人常年没见到女人,离得越近,你会越危险,我上次见到阿楠在弄阿花,那是一条母狗,阿楠是个从没碰过女人的男人。还有一次,马尔科在被另外两个男人.......你应该明白,他只是被欺负的有点变态了,所以看到比自己还要弱的人,他就.......”

    “他杀了自己的亲人?”

    “两个虐待他的人,说是他的父母,其实还不如那些贩卖奴隶的走私商,他这辈子最大的胆子就是拿起刀杀了虐待自己的父母,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就变得懦弱,因为这里的人多半都很混账,而且更加危险。”

    马脸医生对这些人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厌恶与唾弃。

    “不过,说实话,他们都是一群很可怜的人,别看他们跳的这么欢快,他死的时候,只会比母狗阿花还不如。没人给他们送葬,没人会知道他们死了,甚至没人会在意他们是否死了,多半只有我们给他们送上最后一程,我们会冷漠地看着他们在火焰中化为一堆粉末,流不出一滴眼泪。

    人们称他们是黑暗中的卫士,我只看到一群被拴得紧紧的野狗,他们没吃饱的时候谁都会咬,一旦吃饱喝足,他们才看起来像个人。”

    我们又何尝不是?维尔娜想到自身的处境,不由悲从中来。

    “我想回到灰河站。”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小姑娘,想要回去,你只有两条路,而对你来说,哪一条都意味着死亡。”

    我想重建灰河站,“我很担心我的亲人,”她活下来的可能万中无一,“她很有可能活下来。”

    “你的腿.......”

    “我意已决。”

    “那你考虑清楚,这里只有两条路,要么向前,要么向后。”

    “我选择向后......如果可以,我想现在就走。”

    “再次申明,你的腿会留下后遗症的.......”医生皱着眉头,“骨折不是个简简单单就可以愈合的伤......”

    “我想知道我的家人是否还在.......不然我一辈子都会留下后遗症,”维尔娜坚持,“现在我的腿脚好了一些,我可以自己离去。”

    好吧,顽固的小家伙。

    马脸医生朝篝火吼了一声,很快,两个男人就走了过来,他们的脸上也有盾牌的烙痕,又黑又紫。

    “跟我一起送她去边缘站,把仓库里的轮椅拿出来,”马脸医生嘱咐道,“我正好去买一些材料。”

    两个士兵年轻的让人惊讶,他们年轻,表情呆滞,但看起来他们还算听话,而且恭敬。或许,维尔娜猜测,眼前的马脸医生也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

    “我们边走边聊。”马脸医生扶住维尔娜,“在这之前我收拾一下,你也休息一会儿。”

    ......

第十一章 上路

    很快他们就打点好一切上路了。这段隧道是极为崎岖的,又歪又扭,如同一头盘旋挣扎的蟒蛇般曲折,部分顶板早已随岁月塌陷,只剩裸露在外的岩层与泥土。

    “知道吗,这附近藏一条通往地面的路,最开始人们还不知道。”

    “那附近有人居住吗?”

    “居住?”马脸医生笑了一声,“几十年前或许有,不过自从人们发现这儿有辐射后就走了,一个不剩,只留下一些畸形的怪胎在这里自生自灭,之后,人们发现会有怪物从这里冲过来,游骑兵便想办法封了这条路。”

    维尔娜看着远处,黑暗的尽头一无所有,又可能那里什么都有,她心头一禀,转过头不再看向那里。

    “那是被遗弃的人的诅咒,”一个年轻不过十八岁的年轻人惊悸地说道,“老游骑兵常说,他们是复仇之子,”他是新来的士兵,看起来比维尔娜还要害怕,“看一眼他们都会让人疯狂。”

    “别胡说,那只是因为这条路来自地面罢了,”马脸医生用那双斗大如马的眼睛温和地打量着年轻人,“维斯,勇敢起来,不然很快,黑暗会吞噬你的。”

    “我将誓死守望黑暗,”维斯信誓旦旦地宣告着守卫骑兵的誓言,“我已经杀了三头黑暗生物。”

    “不比其他人刚来的时候更多,”马脸耐心地教导他,“破鼻刚来的时候就亲手勒死了一只突变的老鼠,在第二天,他用枪射杀了三只黑爪蝠,而他已经埋在地下半个月了,你还记得他和你是一起来的吗?”

    维斯嗫嚅着没有在再辩解。

    算了,马脸医生不在多言,勇敢与谨慎是同样重要的品质,一旦过头,便会化为致命的鲁莽与软弱。但这些,只有他们自己去明白,只有黑暗去教育他们,多说无益。

    他们路过一段布满碎砖头的遗地,通道地面早已被铲平,只留下一地坑坑洼洼的水泥,还有一道锈烂的管线埋藏在石壁伤。她听到老鼠吱溜窜过她头顶的尖锐叫声,数不清的蛛网在陈年的潮湿边角里层层结织。

    “我们每两周派人清理一次隧道,”马脸医生挥开一张新结丝的乳白蛛网,“可还不够,虫子很快就会再次出现,蝙蝠也会自罅隙的石缝中钻出,我希望能修补这附近的坑缝,但预算远远不够。”

    维尔娜低下头盯着凹凸不平的碎砖铺砌的隧道。借着火焰的光晕,她注意到一条蜈蚣在缝隙间游动,又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在隧道两侧架起灯泡的铁门,门内,十名士兵正拄着枪玩着骰子,地上铺了一层小小的纸张,上面规整地排列着军规弹药,这是一种有着很长年限的货币。

    在汉庭联盟,人们以纸币取代弹药,与汉庭有往来的小车站,也多用汉庭的纸币交易。而这里,毕竟是地铁的边缘,是文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汉庭联盟的影响力自然也随之削弱。

    士兵们看到马脸医生,便站起身两名士兵抱起枪支,一个身型宽大犹如野熊般的巨人走上前。

    “汉比莎夫人,”他的声音糙得像摩挲的铁锹,他的眼睛泛着淡绿的微光,“是来取药物的?”

    马脸医生点点头,“马路宁快完了,绷带也是,我们已经有两周没拿到蝠热片和止痛片,上周有一位老兵因此而死去。”

    “我很抱歉,夫人,只怕这次的蝠热片也还没送到。”

    马脸夫人扬起眉头,她生气地瞪着眼前这个足足高她一个肩膀的壮汉,不善地质问着为什么。

    壮汉扣扣嘴角,他张开嘴,其中褐色的牙齿少了一半,“夫人,“他说,“也清楚大湾站头的事情,现在那条路的商人们只能通过汉庭联盟所掌控的车站,夫人,他们对这个药的收税太高了,卖蝠热药片的商人们决定绕远路,他们中的有些人抱怨钱赚的太少,路走的太多,便打算放弃往这边运送蝠热药片,毕竟其他地方也需要这个。”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科尔和铁种需要蝠热片,”年轻的维斯有点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钱,还能是什么?

    蝠热片的需要量太过庞大,成本低廉,但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能大量产出蝠热片,这其中就包括汉庭联盟。

    维斯的侧脸打上了烙印,但他不是个真正的罪犯。他之所以被打上烙印发配守卫骑兵团,仅仅是因为他在象征文明之地的汉庭车站拒绝了一个汉庭的大商人想要干他屁股的小小心愿。他逃跑之时撞伤那个大商人,所以守卫骑兵收了他,他还是个纯洁的孩子。

    马脸夫人始终被缺少蝠热片这事气的说不上话来,她深深喘着气,然后沉着脸往里走去。

    “维斯,费曼,把其他的东西带回去,”她转头望着女孩,挤出一丝笑容,“你跟我来罢。”

    她们进入一个车厢搭建的房间内。这里曾经是卧式车厢的一种,以前据说是用于某种长途旅行的地下铁轨。不过就算以前它的作用和其他车厢不同,如同也没什么分别了。

    她们走入一个由某种聚合材料和金属围起来的密闭隔间内,马脸夫人拉上铁门,将简易的窗帘放下。

    “汉比莎夫人.......”维尔娜有点不大明白她此举为何,“你.......”

    “你一定很奇怪,我只是个医生,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很尊敬我,”马脸夫人自顾自地说道,“这里是个隐秘的地方,外面的人无法听到我们彼此的对话,为此,我希望你能放下心来与我交谈。”

    维尔娜满脸奇怪,但她选择了继续沉默。

    “我是驻扎在这里的守卫骑兵

    总队长的妻子,所以他们会选择服从我的安排,如果我的丈夫不在的话。”

    维尔娜早已猜测到她的身份,此刻听来也不觉稀奇,只是轻微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我想你就是维尔娜.凡瑟,”汉比莎夫人有点犹豫,也许她觉得这个名字会伤害到维尔娜,“对你的遭遇我感到抱歉。”

    “该道歉的是那些黑暗生物,”维尔娜对她知晓自己的名字丝毫不惊讶,她只是痛苦地笑了笑,她内心有点想哭,但她不想在夫人面前表现软弱。

    汉比莎夫人每一次看望她都能看到她的心在流血,跳动地流血,她总是在一次次噩梦里喊着她的妹妹,那个名为维尔丽的女孩无疑是她最重视的亲人,还有她的父亲.......灰河站的站长汉比莎夫人还是见过几次面的,斜眼维尔丽的勇气也远近闻名。

    马脸女士自自己的怀里里掏出一张图纸,她在昏昏欲睡的老灯下小心摊开图纸,将其呈现在女孩面前。

    “这是这一片地下系统的图纸,自红场的前哨战起至我们的边缘站,”她指着其中一块毫不起眼的地方,用皲裂的手指尖轻轻挪动着。

    “这里是灰河站。”

    维尔娜茫然扫视着地图,她发现灰河站离这里很近。

    可要想通过隧道,路程一下子就远了起来,就像一个u型锁的两端,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近乎闭合的环,而在那断开点,便是黑暗生物的巢穴。它们中间隔着军所的许多车站,还有更多的中立车站,现在,大湾站头已经自地图上消失,灰河站也是,但地图上却没有任何备注。

    马脸女士又拿出一张象征守护骑兵的身份牌,那是一个类似马尔科脸上那铁青烙痕的盾牌状纹章,还有三盒军规弹药,一叠来自汉庭的纸币。以及一把小左轮,一把改装的半自动步枪。

    维尔娜抚摸着枪镗,任由冰凉的铁镗口拂过自己更加冰凉的手指。这把步枪的每一条缝都很干净,枪托则是崭新的合金镶木质托腮板,在黯黄的光线下,它折射出一种深沉的铜绿色与油亮的桃红色,如同一把极具古朴美感的艺术品。

    “静默女士,”马脸夫人介绍道,“它是军所提供的最新步枪,火力十足。”

    “为什么?”维尔娜困惑地凝视着汉比莎夫人,“为什么帮我这么多?”

    “为了守卫骑兵,我可爱的女孩,希望你能理解。”

    维尔娜恍然大悟,她想要我回去重建灰河站,她需要廉价的药物与其他物资,她想要回到过去。

    她并非好心,而我也不可爱,维尔娜有自知之明,“夫人,“她牵起嘴角努力笑了笑,希望那不会很难看,“我收下您的好意,但我恐怕我未必能回去,军所........”

    那是个排斥外来血统的保守势力,除了那些有特殊身份的商人,即便如此,他们也会将许多未经允许的擅入者吊死,那些疑似畸形种的残废能难活着走出军所。

    “这张身份牌会给你提供一点儿帮助,”马脸女士将游骑兵的徽章套在她的脖子上,“就说是奉命去调查灰河站的事情,事实上我们的确要派人弄清楚.......”

    “弄清楚什么?”

    马脸夫人轻轻拂顺维尔娜的头发,她酝酿了许久,才悄然说道,“有人炸开了黑兽巢穴与大湾站头之间被封锁的通道,我的守卫骑兵在那天巡逻的时候的确是听到了爆炸声,很远,但不会听错。”

    哦,她在撒谎吗?维尔娜头昏目眩,“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浑然不在意自己语气的尖锐与严厉,“能告诉我吗,夫人,那天的事?求你了。”

    “维斯,韩,马尔科,还有三名守卫骑兵,他们为此而发过誓,维尔娜,这是个必须要隐藏的秘密,我们要弄清楚真相,但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那人谋杀了两个车站足足数千号人,包括我的妹妹与我的父亲,”维尔娜站起身,脸上充斥着愤恨与浓浓的怒火。“我难道不该揭开真相,我要他死?”

    汉比莎夫人叹了口气,她轻轻拉住女孩的手,想要抚顺她的暴躁,却被女孩生硬摆脱。

    “知晓这一片地图的人只有守卫骑兵的最高领导,还有军所的高层,孩子,如果真有人做了这事,他一定藏的很深,也很强大,否则怎么能弄到那么大剂量的炸药并带入大湾站头。我们不能拿着火把在明灯之下叫嚣着把他烧死,这不明智。”

    身处阴影之中更易寻找真相,即便知晓如此,维尔娜也无法吞下心头的火焰,她冰冷地捏着手指,任由指甲深深扣近肉里,任由断裂的骨头咯咯作响,任由疼痛浇灭心头的憎恨,却依旧无法宁静。

    她深深喘着气,努力使得自己坐回椅子上,”我会找到背后的影子,”她痛恨地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掏出他的肠子。让他自己吞下,我以我死去的血亲灵魂在此立下誓言,我要让他后悔这么做。”

    汉比莎夫人满是遗憾地摇摇头,愿鲜血的誓言与亲人的灵魂能让你恢复理智,否则你连军所都无法安然过去,更甭呈那藏在深处的阴谋。

    想到这里,汉比莎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在这儿休息一天,我想。一个人可能会帮你?”

    “帮我找到真相?”

    “不,帮你抵达灰河站,她可以帮你安然度过军所的管制。”

    维尔娜不自觉捏了捏脖子,徽章紧紧贴着脖领,“这个徽章不是可以做到........”

    “军所的人里不缺狂热的疯子。他们会抓住任何看起来可疑的人,游骑兵徽章不能时刻有效,但那个

    人自有其特殊作用。这两天,游骑兵的自由之翼会到来,我会让那个人跟着你。”

    自由之翼,维尔娜听说过那个组织,那是个为人敬仰的游骑兵组织,据说他们中的核心领导是游骑兵组织的总负责人,包括守卫骑兵与冒险骑兵在内的所有中立游骑兵在某种意义上都可以说是效劳于自由之翼的最高领导,他们明面上不属于汉庭,红场以及军所,或者任何的势力,他们的目标是致力消除危害地下铁的一切不安定因素,尤其是黑暗生物以及危险的武器。

    都说潜行者是地面英雄,那么游骑兵里的自由之翼则是地下英雄.......妹妹十分憧憬着游骑兵,尤其是自由之翼,她发誓说自由之翼里的游骑兵是整个地铁里最好的,他们中的每个人都配得上骑士的名号。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自由之翼的每个人都配得上骑士的名号,相信这种话的人大概也会相信地下铁的每一个站长都是最明智的人一样傻,真是愚蠢。

    她见过疯子站长,也见过傻子站长,但还从未见过录属于自由之翼的游骑兵核心成员,希望那个人不会让她失望。

    无论有多少揣测,她只能耐心等待。

    是夜,她在一个招待游骑兵的房间里休息。边缘站的灯正依次量起,偶尔会有两三名女性自旁边的铁轨站台经过,她们穿着暴露的低胸布,缠着过膝盖的长裙,带着一个小巧的女士包。

    维尔娜站在窗户边扫视着黑暗中匆匆自站台虹灯下走过的女人,这些人多半是伎女,她猜测,否则绝不会大半夜打扮成这样一副浓妆艳抹的娇俏模样,唇红而指艳,她们看起来就像是黑夜中的贵族吸血鬼,高贵的外表下有着肮脏的躯壳,她们随时准备攫取守卫骑兵团的可怜积蓄。

    维尔娜看着她们那年老近乎色衰的模样,不由得开始想象守卫骑兵的人,那些人连母狗都愿意搞,真的有钱花在这些女人身上?又或者是守卫骑兵的领导,那些高尚“人士”大概也需要女人吧。

    不知道自由之翼是否也有伎女随营,维尔娜无法得出准确的答案,她想不透男人对女人的需求,也无法理解伎女们为何甘愿张开大腿接待一个又一个的“客人”,她们为什么不像灰河站的居民一样,种植蘑菇,酿制菇酒,炮制茶叶,或者养一些猪崽,而非要从事这种看起来毫无尊严的职业?

    莫非是为了钱?

    若真如此,与这些女人打交道的游骑兵们又是怎样的人?她该信任这些人吗?维尔娜无法得到答案。

    “知晓这一片地图的人只有守卫骑兵的最高领导,还有军所的高层......”汉比莎夫人的话再度响起,她陡然想到,守卫骑兵的最高领导人,不正是自由之翼的成员?汉比莎夫人说的那个人,真的可以信赖嘛?追根究底,我是否又真的可以信赖汉比莎夫人呢?

    维尔娜失落地看着远方离去的伎女,有些绝望,也有些迷茫。

    谁能给我答案,父亲,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在辰时,或许更晚,昏睡半宿的维尔娜起床如厕,她看到外面一个守夜哨的士兵在站台角落里和一名女性窃窃私语,他们拥抱,缠绵,在她左手,她的邻居好心的汉比莎夫人还在一张单人榻上沉睡。

    女士的呼噜很大,这让她有点烦躁,与妹妹相伴而眠则是另一种感受。维尔丽睡觉的时候安静而且乖巧,完全不像她清醒时候的那般活跃。她的身子很软,虽然不爱干净,但相比车站满地的猪屎与发臭的蘑菇,她大概就像一朵来自植物园站的芳香草箩。

    一想到可怜的妹妹,她本就破碎不堪的心脏又开始不自觉地抽搐,眼泪忍不住涌出眼角。

    我可怜的维尔丽,她最柔软的地方在无数次呼喊着这个名字,你真的离开我了么?

    她轻轻捂着嘴压抑自己的沉闷低啜,又狠狠擦拭自己的泪痕。

    慈悲,她祈祷,妹妹的尸首还未见到,自己也未亲眼见证她香消玉殒,若能给她一线生机,她愿意用一切来换取,用所有的一切。

    可.....除非奇迹,谁能挽救消失在怪物巢穴附近的妹妹。奇迹,维尔娜突然想到了那个男人,他是个撒谎的骗子,但他的确创造了奇迹。

    他就像是一个巫师,挥挥手就带来光明,还有那个名为通讯器的东西,那玩意救了许多人,也救了她。

    她心底里蓦然产生一种荒谬的念头,也许他能找回自己的妹妹。又或者,妹妹已经跟在他身旁。转念一想,维尔娜发现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她的念头很快就被浇灭,他更像是一切的凶手。

    “维尔娜,”女士自身后的榻上打了个哈欠,“你还无法入睡吗?”

    “我很抱谦,夫人,”维尔娜一瘸一拐地坐了回去,“我只是.......有点无法入睡。”

    “想念死去的亲人?”马脸夫人似乎变得清醒不少,“要抽根烟嘛?”

    维尔娜看着马脸夫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老旧的纸盒子,“夫人,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烟可以缓解一点压力........”马脸夫人给维尔娜点燃一根由报纸卷起来的香烟,火焰一闪而逝,烟纸汩汩发亮,偶然扬起一丝火星。

    “当然,你的遭遇哪怕是最坚强的人也无法忍受,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你,不过嘛,我还有一瓶酒,”马脸女士眨巴着双眼,她又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瓶红色的酒瓶,“其实我也睡不着,我们可以聊一聊。”

    维尔娜感激地接受了汉比莎女士的好意。

自由之翼

    自由之翼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正经军人,维尔娜初次见到自由之翼之时,便发现他们绝非一般的游骑兵。

    纪律严明,上下级明确,至少,在汉比莎夫人与自由之翼的副团长交流沟通之际,这些人没有过多的窃窃私语,没有东张西望。

    维尔娜暗自观察着自由之翼的最高领导人,听说过来的是众多副团长中的两个,真正的团长有要事没有过来。

    这两位副团长中的一位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他简短有力的下巴蓄着浓密发棕的胡须,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看起来十分诡异。他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划过鼻梁,深入脖领。

    他身上是深黑色的自由之翼制式套服,身上披着某种黑暗生物身上剥制成的灰色绒毛披风,他的衣领上以白色丝线绣制了一个有翼盾牌的纹章,纹章大的晃眼,让人一眼就足以注意到。。

    记得有一次,妹妹给她讲过自由之翼的徽章。

    白色象征高贵与明光,亦象征曙光,带羽的两翼则意味着追逐光明的自由,中间那带有隧道标记的灰色塔盾牌寓意着沉重的守护,那是自由之翼的象征徽章,看起来十分显眼,那位副团长对他的身份也引以为傲,特别将徽章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位团长还带着一顶圆礼帽,礼帽沿边镌刻着一圈金丝花边。这位自由之翼的高贵骑兵打扮的就好像是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他真的是个士兵吗?维尔娜无法确定,只能猜测他暗地里可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许他很有钱,不然也不会穿着这身不菲的类似贵族骑士的古典服饰。维尔娜发现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另一位副团长相对衰老,年近七十,汉比莎曾告诉给她做过简短的介绍,这个人只有四十五岁,因为常年出入地面,所以衰老得十分迅速。

    他快死了,维尔娜能轻易嗅到他身上的腐朽,他的五脏正在病去,正在枯萎,他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他的眼神在枯萎,他的嘴唇已经遮掩不住掉了半数的牙齿,哦,还有手指,干瘪得像树枝,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以自由之翼自有的方式选举出另一位副团长。

    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普通的自由之翼成员。

    据说在自由之翼中服役的年轻人等到了一定年龄,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那些存活下来的人被称作精英,虽然为何活下来的胆小鬼会被称作精英,可维尔娜姑且这么认同,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人精。

    这些活下来的所谓精英们要么成为某个驻扎游骑兵的领导,要么成为游骑兵官方组织的内部成员,要么自己脱离自由之翼组建一个游骑兵,要么就退役回到自己的老家,当一个见多识广的小军官。总之,这是一批潜力十足的游骑兵。

    眼下这批自由之翼的成员,他们多半剃着短寸,也有留着刘海,他们目光高昂,精神抖擞,同样,也带着一丝骄傲。他们可能多半并非出生权势,亦非她这般高高在上的站长或富商之子女,但他们毕竟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进入到自由之翼,还算是有自傲的资本。

    灰河站的许多女孩都听说过自由之翼的故事,也有很多女孩想要嫁给自由之翼的骑兵,如果传说的故事没错的话,自由之翼里诞生过许多让人可歌可泣的英雄,比如妹妹曾经说过的那个潜行英雄“阿尔乔姆”就是来自自由之翼。

    很快,维尔娜就发现这些人只是看起来纪律严明,虽然个个打扮气宇轩昂,但他们太年轻,维尔娜揣测他们只是一群新兵,甚至还没见过血。

    他们在见到自己那副被黑兽摧残过的脸颊之后,几名年轻的游骑兵还微微扭过头不敢直视她,有的开始在讨论是什么伤了她。之前的严明纪律随即瓦解。

    他们看起来太年轻了,难道是要在这里经历训练?维尔娜拄着一支捡来的铁棍拐杖,一边安静地注视着正与游骑兵副团长交流着什么的汉比莎夫人。

    汉比莎夫人和副团长说了些什么,维尔娜发现副团长把头转向这边。

    不一会儿,副团长便和汉比莎夫人自远处走向维尔娜,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细心的维尔娜发现他的手上套着一双长筒黑铁链手套。

    哦,这个男人她曾经见过,维尔娜惊讶地说不出话,他曾经和斯夫打过交道,或者说,他在灰河站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商人。

    带着红场的军需品走私往军所的一个神秘商人,她依稀记得他的黑手套。

    他的脸她并没有多少印象,但那双黑手套让她印象深刻,他在灰河站的外号也是“黑手套”。哦,还有他的弟弟,另外一个常常带着笑容的方脸男子,他们的确是斯夫的客人。

    维尔娜迅速地低

    下头,她突然很庆幸自己毁了容,否则他肯定会一下认出自己,届时,也许只有老天才能知道她该怎么做。

    “莱妮,过来.......”马脸夫人呼唤着维尔娜今早才起的新名字,她轻柔地搂着女孩的肩膀,向这位斯夫的座上客介绍道,“她是之前黑兽袭击大湾站头事件的幸存者,偶然间来到这里,我希望让亚丽珊送她回去,她不适合呆在这里,她需要回到自己亲人那边。”

    莱妮是灰河站一个很普遍的名字,许多女孩都可以是莱妮,很幸运这位高贵的游骑兵显然对一个被毁了容的可怜小女孩不感兴趣,他只是点点头,表现了自己的怜悯之心,算作礼貌的回应。

    的确是一副大老爷的模样,维尔娜,或者说莱妮如此评价道。

    “此行还要经过好几个中立车站,甚至还有土匪流窜的隧道,“副团长随口问道,“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你我皆知,亚丽珊是个灵敏的女孩,虽然孤僻了点,但她身手不凡,枪法精湛,比年长的老游骑兵还要危险。小莱妮也是个聪明女孩,她们可以应对危险,当然,可以让几名老游骑兵跟着她们。”

    “这........说实话,夫人,我们的人手不足。”

    马脸女士提高了声调,“最近蝠热片价格大幅度上涨,我需要几个聪明人去弄清楚海洋馆那边的现状,布隆,你总不希望我向上头要求换个更聪明的代理吧,你弟弟报的价格太高了。”

    她话里的话让这位绰号黑手套的游骑兵差点噎住。这位副团长捏了捏下巴,他最终不太情愿地点点头,“我只能派出一名老游骑兵。”

    “我想至少需要两个,这样可以互相照应。”

    “这可不行,”高贵的骑士此刻就像个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一般断然拒绝,“我们这次就没带几个老手,”看着马脸女士那更像马脸的怒容,他怂了,“我可以再派两名新兵跟着她们,正好磨练磨练。”

    “哦,得了吧,别是哈顿。”

    哈顿是布隆的儿子,一个年轻帅气的新游骑兵,这家伙不久前似乎看上了亚丽珊,最近一直“骚扰”着亚丽珊,出于亚丽珊的特殊身份,布隆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亚丽珊是个乖巧且有点内向的女孩,故而一直躲着哈顿,即便如此,哈顿也不死心。

    亚丽珊和汉比莎有着远亲的血缘关系,彼此相处也很不错,有时候还会进行书信往来。所以在上一封信中,亚丽珊便特别写了哈顿给她带来的烦恼,之前因为当众向她变白的时候被烦恼不已的她失手给打晕过去,亚丽珊现在已经被众人在暗地里称为怪胎女。

    若是其他女孩被帅气的哈顿追求,多半早已投怀送抱,可亚丽珊毕竟因为自身的处境所养成的孤僻性格,与任何人都格格不入,自然难以忍受哈顿的“骚扰”。

    布隆虽然很想把哈顿安排进去,不过既然汉比莎夫人已经出言反对,他也只得换个人选。

    “诺尔跟着方便点吧,另一个就是阿多,他力气大,”布隆给出了两个名字,“我允不出其他人手咯。”

    阿多是个有点弱智的傻瓜,诺尔则是一个胆小鬼,不过他们毕竟还算听话,而且也不是很差劲,否则也不会进入自由之翼,汉比莎夫人对这两个人选毫无异议。

    老游骑兵的话,布隆给了一个名为老滑头的游骑兵。那是个四十过一点的老手,在游骑兵里也呆了二十年,虽然他已经年过四旬,却依旧矫健如猎豹,且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精通多个车站的方言。

    汉比莎夫人将弱智阿多,胆小鬼诺尔召来,随即她将维尔娜唤来。

    “这两个游骑兵虽然看起来寒碜,”马脸女士轻声说道,“但也不是真正的蠢货,在你回到灰河站之前,他们会一直保护你。”

    维尔娜打量着两个年轻的游骑兵,一个体魄矫健如巨人,手腕粗大好似常人大腿,他的鼻毛自外翻的鼻孔延伸而出,让人几乎无法直视;另一个相对瘦弱,鼻子处布满麻点,还有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置于灰斑鼻头之上。不过他们显然无法直面维尔娜侧耳处那被黑兽咬烂的皮肉。

    “他们能帮我通过军所?”

    “不是他们,是另一个........”马脸夫人犹豫了一下,她以自己的浅色眼眸注视着远处正向这边赶来的两个人。

    一个中年的游骑兵,体型佝偻,手掌上少了三指,他有着发白的头发,脸上攀扶着老人斑,多处皮肤也渐渐褶皱起皮,不过跟另一位副团长相比,他看起来更有精力。

    另一个人与维尔娜等身高,她是个女孩,且全身都躲在黑色大衣斗篷下,脸埋在一张有翼的盾牌面

    具底下,看起来十分古怪。

    “亚丽珊在小时候遭遇了辐射,所以她长得有点畸形,莱妮,不要对她的过去产生好奇,也不要对她的突变产生好奇,她是个孤僻的女孩,比你还小。”

    维尔娜点点头,这个女孩身份特殊,且汉比莎夫人说过,她能帮自己离开军所,要知道在军所,有这样权力的人十分少见,更不必说她只是个小女孩。

    维尔娜大概也能猜个三分。军所的人排斥经辐射变异的怪胎与任何的畸形种,他们极端保守排外,也十分重视纯血论,他们的政策对那些先天基因残缺的人而言是十分残酷的,只要已一经发现,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拘留或者屠杀受辐射影响而致使基因残缺的人。

    眼下女孩分明是例外。

    无疑,她的父亲是个在军所手眼通天的家伙,而且她的父亲对自己女儿还算十分关照,可以任由其出入隶属于军所的各个车站。

    但会是谁呢?维尔娜不敢把自己的猜测求证于汉比莎夫人,她只是悄悄看着远处的两个人向她靠近。

    “阿莎,几年没见,你倒是变得更加粗犷了。”老游骑兵紧紧拥了一下马脸女士,又拍拍她的肩膀。

    夫人白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嘴里喷不出一句好听的,我倒是看你离死人冢不远,闲话少说,我有事要你做。”

    老游骑兵热情地问候,“什么事?”老游骑兵的牙齿有些泛着血红,维尔娜知道那是常年咀嚼血草叶所遗留的后遗症。而他本身就形容枯萎,他一张嘴,就活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饿死鬼。

    “小滑头,最近热蝠片用完了,我要你帮我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线。如果能暂时带一些回来用急就更好了。”

    “让我打入商人的圈子,还想弄到蝠热片,”老滑头扣扣鼻子,弹出一坨黑黢黢的鼻屎,他接着说道,“我需要大把的钱。”

    “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汉比莎夫人盈笑着拿出一叠支票,仿佛自己胜券在握,“还有几盒军规弹药和总队长的介绍信,我希望你能带回一点好消息。”

    老滑头捧过一沓支票,如同怀揣着珍宝,还有一大盒装在报纸裹着的木盒里的军规子弹,以及最重要的一封信。。

    “狙击枪的穿甲弹,军所特制?”老滑头轻轻拂过其中一颗子弹,又狠狠嗅了嗅,“好久没用到这东西,看来你急需蝠热片。”

    “那是当然,最近,那些该死的黑暗生物越来越频繁地袭击我们,许多人都被咬伤了,蝠热病毒已经夺走了我们许多好手,更该死的是那些汉庭的混蛋,我们辛辛苦苦帮他们抵挡怪物,他们却打算坐地起价,商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老滑头咧着乌黑的牙齿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将子弹收入囊中,“这么说你认定咱们就是好心人,我可不敢当......”

    “得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汉比莎夫人鼻孔张扬,口气变粗,“这些年你做了多少亏心事,让你干点人事也算是积点德,免得将来不得好死。”

    老滑头从怀里又掏出一小片血红色的针状草叶,嘎吱嘎吱地咀嚼起来,任由暗红色的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你还会关照起我来?嘿嘿,放心,一弄清楚情况我就赶回来,守卫骑兵虽然人渣多了点,但也有那么几个好人。”

    马脸女士轻轻搡了他一下,“赶紧滚吧,等你刷牙了再来找我。”

    老滑头无奈地耸耸肩膀,他转过身看着几个小伙子小姑娘。

    ‘弱智阿多?胆小鬼诺尔,真是两名好样的小伙子,黑手套的心真他娘的比老二还黑。”

    弱智阿多发出傻兮兮的笑声,胆小鬼则畏缩地收起脖子连连点头,他连直视这位老游骑兵的勇气都没有。

    “面瘫亚丽珊,希望这回你老爹能给点力,没有你,我们这些乌鸦可飞不出军所。”

    面具女孩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这位瘸子小姐,该怎么称呼您?”

    维尔娜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我不是瘸子。”

    “那我难道是个女的?高傲的瘸子小姐,现在,我们要制定计划,如果你真想回到灰河站,我希望你能服从我的安排,”老滑头的脸变得严肃而古板,仿佛刚才调侃维尔丽的不是他,“若不能做到,我想我们也会很为难,此行可并不简单。”

    维尔娜沉默着回应他的询问。

    沉默良久,得到答案的老滑头满意地点点头,“咱们现在就出发吧,早点回来兴许还能多救几个人,游骑兵前哨竟然没有热敷蝠片,啧啧,想想就可怕。”

第十三章 背叛组织的第十二章

    他们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收拾便上路了。按照老游骑兵的想法,她们拖得越久,变数越多,在这里等死的人也就越多。

    边缘站与它的临近车站成离得并非很远,而且其间还有一段可以通行有轨电车的地方,军所的人喜欢把它称作游骑兵大道,奈何这条路倒是更像偷盗者才会途径的烂路。

    几人端端坐在仅仅由几块金属板和烂木块组成的电车上。说是电车,其实它不过是由两名司机踩着踏板前行的“足力车”,车前端是两只旧玻璃罩着的电筒,还有一个极为老旧的小动力发电机连着电筒,此外两旁还有两根熄灭的蜡烛,蜡油在铜锈色的车板上洒了一地,看起来就好像是血迹。

    隧道中,发着微弱灯光的两只大灯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黑暗生物的双眼,几步之外,则是浓密到不见五指的黑暗,偶尔有一两声可怖的尖叫,好似老女人垂死的呼喊,很快,呼喊就会淹没在隧道之中。

    维尔娜有时候会撞见一两只蝙蝠自上面迎面掠过。

    “这些混球知道我们对它无可奈何,真该死。”老游骑兵用自己的枪托当驱散来回乱窜的蝙蝠,他高声吼到,“当心,这些蝙蝠很脏,如果你们患了蝠热病,别指望我继续带着你们。”

    这时,前面的车夫点亮一把篝火,火焰在黑暗中一下冒出。车夫站在车板中来回扑打着企图袭击他们的蝙蝠,干净利索地烧掉了四五只后,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便收缩翅膀往自己的老巢爬起。

    “这些混蛋的胆子越来越大咯。”游骑兵悻悻而归。

    “这一年来变了很多,以前躲着我们的野狗也会时不时追着我们跑,连这种小老鼠都开始欺负我们咯,”一个老车夫狠狠吐了口唾沫,他坐回自己的驾驶座位,一边自脚底下的深槽里拿出一个泥烟斗,用火柴擦燃,“这日子难过呐,我说,你们这些游骑兵倒是起点作用,这些怪物不是你们的职责,不然我们为什么要把犯人和物资送到你们那边咧。”

    老游骑兵没有心情回应,几个新人游骑兵也是一声不吭。

    一个傻大个,一个胆小鬼,一个戴面具的的畸形女,真是一只好队伍.......维尔娜也没有任何好心情和这个车夫聊天,她一如既往地将自己裹在一件大衣低下。

    车夫看着这几个怪异的乘客,只得低声咕囔了一句,继续安心操控自己的车。

    边缘站的邻居是同属军所的下属车站前哨站,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前哨战,但从外表来看,维尔娜便推测它既没有任何特殊的产物,也绝不是什么交通要道,甚至,这个车站也没几个人,只有一群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居民,和几个老的不像话的士兵,他们贫瘠,而且麻木,没有任何生机。

    也许它的作用只是承担边缘站与接下来的训练营站的中转车站,维尔娜暗自猜测,但这里如此贫穷,居民为何要在这里久久弥留?

    从之前观察的隧道地图来看,它的中转功能看起来也没有太大意义,若真要充当前哨站,一个边缘站就足够了。

    “这里以前有很多人的,”车夫看着诺尔好奇的目光,便忍不住介绍道,“以前这里是个矿场,在那个矿坑隧道被炸塌之前,这里还算有钱。”

    “矿坑隧道?”诺尔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缩了缩肩膀,发现其他人都没有看他,便轻轻呼了口气。

    ““小姑娘”,你真的是自由之翼大名鼎鼎的游骑兵,看起来倒更像是还未脱奶的丫头。”

    车夫随口的玩笑让胆小鬼诺尔涨红了脸,他想要辩驳,却没有那胆子。

    “嘿嘿,好可爱的“小姑娘”,想听听这个车站的事情不?”

    “想,”傻子阿多兴奋地点点头,他看起来就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让人深深怀疑他身上的游骑兵徽章是个摆设,这两个人真的是游骑兵吗?维尔娜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车夫被阿多的表情逗乐了,他清了清喉咙,便开始讲道,“二十几年前,一个来自图书馆站的隧道工程师,当时的人是那么称呼他的,总之,他说这里有一个隧道直通一个矿坑,只是因为导弹轰炸而坍塌了一部分。军所的某一个高层还算信赖他,便派人来到这里帮他打通隧道,事实也如那个工程师所说,这里的分支口的确有一个矿坑,前哨站的规模就与日俱增。”

    “在矿坑惨案发生前至少是如此,那时候,我还在这里当一名勤劳的老矿工咧,”另一名车夫笑眯眯地补充道,“你们知道前哨站的别名?”

    诺尔下意识地摇摇头,他睁大眼晴,十足认真倾听他的故事,看起来更像是好学的学生而非自由之翼的游骑兵。

    “三矿站,前哨站有三个宝矿,铁碳,伎女,还有赌场,这三个是前哨站的招牌,”车夫无视诺尔目瞪口呆的表情,继续讲道,“这里的铁碳曾经供应着军械所接近三分之一的需求,所以来到这里的居民很多,与此同时,大把大把风骚妖娆的伎女也闻风而来,当然,对我们这些常年挖矿的男人们来说,仅仅是几十个女人也是不够,人们需要更多的活动,恰好那个时候军大部分车站所正在执行禁赌令,这里因为它特有的原因,并没有被执行禁令,所以包括守卫骑兵在内的许多人就来到这里找乐子,赌场便开了起来。”

    “我以为军所不允许开设赌场。”

    “军所也说不允许瞟娼,不允许任何有畸形的怪物活着,小鬼,它说过太多的誓言,如果有些话真的能说到做到,我们也就不会自地面流亡,至今苟活在地下。”

    老游骑兵的森然血齿又黑又歪,加之那猥琐的笑容,实在让人不忍直视,诺尔只得喏喏点头应是。另一边的车夫继续讲述着这里的历史,

    很快,他们就驶出前哨站,前方的路倒是愈发平坦,路旁有大量的碎石铺就的“土路”,两根钢轨好似两根笔直的手指,挺挺戳进深处隧道。

    “故事还没完咧,”大约是觉得周遭太过静谧,在一个分叉路口,车夫再次开口讲述他的经历。

    “在半年前,矿坑惨案发生前,那里的一切都还算不错。”

    “矿坑惨案?”

    “就是藏在矿坑深处的怪物袭击居民的事情,”说道这里,老车夫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神色凝重地指着左手边。

    那里有一个又深又大的隧道,隧道的边沿皆是被挖开的土块与岩层,有人在隧道里铺了一层简易的双轨用以运输矿车,维尔娜甚至看到有数辆木质小矿车停摆在一个类似站台的地方。

    “可能是某一种变异的老鼠,总之,有人发现了几只,很快,又有人发现了一群,它们数量大的惊人,而且很疯狂,见人就咬,有十来个矿工刚一照面就被扑倒,我当时在高台上抽烟,就看着二十多只老鼠围着一个矿工不断蠕动,他们在撕扯他的肉,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不到三十秒就变成了半具血淋淋的骸骨,肠子四处洒落好像打结了一样,半个脸皮都被啃碎。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吐,我还记得那天早餐我吃的啥咧,待我将胃里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后,我的第二反应就是跑,有多远跑多远。”

    车夫深深凹陷的眼珠一直注视着那个洞窟,好像里面还藏着什么一般。他吐了一口吐沫,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烟,夹起,点燃,吞云吐雾。

    “站长知道了消息以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想找守卫兵团的人帮忙,毕竟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车站嘛,而且前哨战是供给和玩乐的地方,所以他们也没多想就派人来帮忙。

    第一波人,大约是十来个人,加上我们自己的人,”车夫语气十分复杂,“那是我们中最勇敢的一伙人,也是最傻的。他们打算深入矿坑探个究竟,于是大家都抱着比较复杂的心态,他们等着,看着,又等着,然后那批人没有回来。

    这下大家闹翻了,一下又失去三十来个人,这样谁能满意?事情往周围传开来,很快,游骑兵团的人和我们那些“英勇无畏”的党卫军就派了更多人过来。

    我们满心期待他们会成功将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剿灭。”

    答案不言而喻,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人们他们曾经的失败。正如灰河站所遭遇的那样,怪物变得更加狂躁而残暴,黑暗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沉,我们开始在曾经自己的地盘上向后退缩,这个自矿坑而发展的车站,正因为矿坑而慢慢死去。

    灰河站,大湾站头,前哨战,维尔娜突然产生一缕悲凉,人们正在被黑暗步步紧逼,而这背后,有些人却仍在在朝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

    “故事还没有完结,军所与游骑兵的失败让人绝望,站长下了一个残酷的决定。”

    “炸毁矿坑?”

    “如果是我也只能这么做,不久后,没活干的人陆续离去,又过了一个月,前哨站的站长被一伙暴徒乱刀砍死,在那之后,更多的人离开这个失去了一切的地方,这里现在连伎女都不愿多呆。”

    诺尔发出惊讶的尖叫,“暴徒们为什么要杀死站长?”

    车夫失落地挥挥手,将卷烟的余烬弹开,“总得有人负责,”他说,“而他是站长。”

    “他做错了什么?”

    老游骑兵噗嗤噗嗤笑了起来,“他没有错,小可爱,错的是这个世界。”

    老游骑兵当然也听过这个事情,他知道的更多。那伙暴徒中的一个当上了前哨站的站长,不久前他们才见过面,而那个被乱刀砍死的站长,是他的父亲。

    老游骑兵对这并不感兴趣。

    他们在沉默中又前行了两个时辰,这其中还要清理一些四处流窜的蝙蝠,又一次,蝙蝠抓破了傻子阿多的衣服,傻子转头就将蝙蝠捏住,狠狠地攥成一滩肉条。若非老游骑兵的训斥,维尔娜甚至怀疑傻子阿多会把它吃下去,当然,诺尔就表现得逊色多了,他看起来很害怕老鼠,尤其是会飞的老鼠。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今夜的目的地训练营站。

    训练营站的前身是体育与射击中心,在军所把它用于军事改造之前,这里的人可以从地面上弄到一些轻型的训练装备,那个时候的地面还有大把的枪械店,为此,这里曾经潜行者辈出,他们搜刮地面所有可用的武器与弹药,后来又搜空来自地表的训练器材,到了现在,这里已经成功被改造成一个军事据点。

    它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抗隧道火炬以外的边缘深处。在那里,火焰动辄被潮湿的空气熄灭,在那里,是变异的巨鼠,嗜血的蝙蝠以及畸变的野狗的乐园。

    在前哨站的矿坑开发以前,这里扮演着边缘站的角色。它又是两条隧道的汇合点,为此,军所的人数次加固防

    御,在最初的十年间,他们打退了数不清的黑暗侵袭,如今,它成了一个后备据点。

    据守据点的人只有十来个,他们前方的铁拒横挡在轨道两侧,冉冉的烛火在微弱的气流中舞动,墙上纵横深浅的影子在光线的把弄下跳跃着,向诸人昭示它的明光。

    男人们冷淡地打量着游骑兵,他们带有军所特殊的徽章,一个十字形状的隧道,隧道上站着一个人形的白色影子。

    所有士兵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军服青绿色的长筒靴套在脚上,长步枪斜挎腰间,水壶别在另一侧,每人配备一把带着放血槽的钢匕首,有一个人还带着类似夜视仪的装备。维尔娜注意到他们的步履相对稳重,她怀疑是里面穿有可能穿戴着防弹背心。

    他们的装备十分精良,维尔娜发现,哪怕是自由之翼的游骑兵们,只怕也没有这么精良的装备。

    为首的军官是一个黑眼圈的中年男人,他大步跨上前,“报上名来,游骑兵。”

    他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布隆说过,你们至少要在那里呆上一周,他可没和我说有人要回来。”

    “长官,我们只是车夫,”两名车夫恭顺地低下头,黑眼圈长官脸色严峻,仿佛没有看到他,两个车夫对视一眼后便转身离去。

    “汉比莎女士要我们去购买蝠热片,”老游骑兵对这人也没有任何好脸色,“这是她的证明,”老游骑兵拿出一张盖有守护骑兵公章的文件轻轻拍在他的胸膛,“认清楚,长官,看清楚他是否是伪造的。”

    长官沉着脸接过文件,他极有耐心地来回审视了三遍后才放下文件,“你以为拿着一张纸就可以让我放行?”

    老游骑兵满脸无辜地收回证明,“难道我们高贵的长官还需要一点小小的贿赂?我先声明,汉比莎女士可是要求我将每一个铜板的去向都要写得清清楚楚,本人又不擅撒谎,这可有点难办。”

    长官用他独有的那如同死人的眼睛凝视着这个让他厌烦的游骑兵,“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士兵,带到检查室例行检查。”

    两名持枪的年轻男女便迫不及待地站出来,“遵命,长官,”他们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老游骑兵当然明白他们接下来要做所谓的基因检查,让男男女女分别进入各自的检查室并脱光衣服接受同性士兵的检查,但凡身体有个残缺,且没有开具他们那些混蛋基因局的后天残疾证明的人,他们会拘留起来并作进一步的调查。

    如果被认定是后天伤残的还好,一旦无法证明这点,他们会以基因畸变,影响车站基因安全为由将你带入基因修正室

    至于实验的是什么内容,只有老天和他们的所谓人体学者才清楚。而更加不幸的是,目前还没听说有进入实验修正室还能活下来的。

    维尔娜也有所听闻,她强压着心头的不安,悄悄躲在身边那个面具女孩的身后。

    “我们的游骑兵可都是好样的,”老滑头撇撇嘴,“哪怕真有畸变,心智也总比某些杀同类的冷血动物要健全些。”

    “说话放尊重点,”长官一把揪起老滑头的衣领,狠狠地推到一旁,“若非我们,基因污染将荼毒整个地下车站,你们这些自诩人类卫士的伪君子届时也只能守着一些早已不是人类的怪胎和变种打转,老乌鸦,记住,我看你是游骑兵,今天的事也就不追究你的疯言疯语,但有些事可逃不掉。”

    黑眼圈长官抬起他那肥虫般的手指,狠狠指着远处的亚丽珊,“那边那个戴面具的,过来接受检查,”黑眼圈长官早已对这个面具女孩谨记于心,上次因为是大队游骑兵以最上头的名义穿行车站,他没有多加过问,这次可不同,他绝不容忍一个很可能是畸变的人在他的地头上来回穿行,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

    “取下你的面具,小乌鸦,我们会给你做一个合适的安全检查。”

    亚丽珊僵硬了一下,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无人能猜透她在想什么。知见他把手轻轻下放在腰间.......

    “别乱动,小乌鸦,放下你的武器,否则,”黑眼圈长官危险而轻蔑地笑了一声,“我只能让你变成一只乖巧的死乌鸦。”

    亚丽珊无视了他的威胁,女孩在腰间摸索,找到了一张身份牌,在维尔娜看来应该是哪一类的东西。她几步跨上前,抬起头直视着黑眼圈士官。

    “通行证,”她只是简单地蹦出这几个字后,便再也没有言语。

    女孩的声音十分清脆,略带些许的冷淡,好像少了生气,似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咬出来的。

    不过她的身份牌起了作用,维尔娜无法从士官的冷峻如面瘫的表情上看出来什么,但她还是能看懂他们的动作。

    横挡在铁轨上的拒马被士兵挪开,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这次算你好运,老乌鸦,”黑眼圈长官低声嘟囔了几句,又咒骂着些含混不清的话语,但他没有再阻拦他们。

    维尔娜拄着拐杖往里走去,几个被称作“乌鸦”的游骑兵走在前面,有人很好奇,维尔娜同样也很好奇,她想知道那个士官看到的是谁的名字,亚丽珊又在扮演着什么角色。

    古怪的女孩,她想,古怪的身份,还有那封古怪的信,比汉比莎夫人还要有效,上面写了什么?

第十四章 乌鸦

    愈往里,维尔娜发现站台愈显得空旷,几人一声不吭向前迈进。

    诺尔显然对之前那个黑眼士官的话仍十分困惑,行至一处堆满箱子与帐篷的地方之时,他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什么叫我们乌鸦?”

    “在旧日时代,乌鸦总会出现在死尸遍布之地,它们被视作死者。诺尔,我们不也如此。我们的出现意味着某处地方遇到了正常卫兵无法解决的灾难,临近车站的贸然袭击,黑暗生物的爆发,或者土匪的泛滥,而这些,都和死人撇不开关系,他们认为是我们带来了死亡,嘿嘿,我们是蛆虫的卵蛋,是乌鸦的杂种,我可听了不少类似的话。。”

    “可,明明我们是来帮他们解决问题的。”

    “莫非你是傻瓜诺尔,我们明明是为了赚钱才去的,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养活自己,靠锄强扶弱来养活自己?还是劫富济贫?自由之翼不偏不倚,只有钱才能改变他的立场,哦,除了守卫骑兵。

    那伙人都是该死的谋杀犯,强奸犯,政治犯和逃兵,他们也只是为了活下去才加入游骑兵,懂吗。”

    诺尔闭上了嘴巴,他不敢反驳老游骑兵的话,哪怕他知道,自己加入自由之翼的目的绝不是为了钱,他也没有勇气反驳他。

    训练营站的人口超乎维尔娜的想象,就连不久前来过此处的年轻游骑兵也十分诧异,他们上次过来是在鬼时左右,那个时候的车站寂静如烟,整个宽敞的车站大厅显得冷清而空旷,只有十几名守哨的士兵。

    “训练营站的出站口和三个车站相连,”老游骑兵带着他们走入一个挂着啤酒招牌的铁皮屋,“共和站,守护者站以及神圣元首站,我们只能走共和站这一条路。”

    “为什么,它不是最远的路吗?”

    “笨蛋,用你的脑筋想想,”老游骑兵从怀里捞出一张褶卷的老地图,上面依稀可见些许早已风干的血渍,还有一股恶臭。

    这张地图他藏了多久?胆小鬼诺尔夸张地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我们不是该走最近的路吗,我们只要跨过神圣元首站.........”

    “经过生物工程站以及混乱不堪的蝙蝠镇,然后就从军所抽身而出,是吗?”

    好吧,这么一说,的确这条路不好走。

    生物工程站就是军所最臭名昭著的人体试验所,如果说整个地下铁有什么地方是人类的地狱,那生物工程站必定冠绝全站。

    曾经有一个自认为勇敢的车站站长进入生物工程站参观,等他出来的时候,人们便发现他已经神经错乱了,更有人说,他的疯癫不及一个生物工程站门卫的十分之一。

    在生物工程站后脸的蝙蝠镇,是一个和生物工程站配套的蝙蝠泛滥的地方。许多生物工程站无用的尸体乃至活人都会被拉到蝙蝠镇喂养蝙蝠,那里的人每年都会向周边兜售他们的烤蝙蝠和烤老鼠,同样,他们每年都有可怜虫被隧道深处的蝙蝠群一拥而上乃至于活活吸干血髓而死。

    这条路是条死亡之路,纪律严明的军所士兵也无法确保途径这条路的商人与旅人们的安全。

    另一条守护者站,它径直连接着民主站,而民主站之后,便是军所的核心车站军械所站,全称国家第一军械制造所站,那是一个有着地下军工厂之称的军事车站,这也是军械制造所站得以在当时无数个车站里脱颖而出,甚至独霸这一片地区的根基。

    军所的士兵们一身的装备都来源于军械制造所,那里神秘,宽敞而且万分牢固,对外来者极其不友好。想要从那里经过,老游骑兵也没有完全把握。亚丽珊的身份极为特殊,但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否特殊到可以在军所的核心地区畅行无阻,那里对畸形人类的排查可是无比严格。

    老游骑兵不认为自己该赌一赌,而且.......另一个残疾女孩,那个灰河站的女孩也未必能安全通行军械制造所站。

    “总之,今晚好好休息,之后我们走共和站,穿过耶罗将军站,第二帝国站以及第三帝国站,就可以进入中立车站,这之间可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而且也不乏危险生物,我希望你们到时候能提起精神。”

    “好的,”胆小鬼诺尔鼓起勇气注视着老游骑兵,其实他只是刚才看了一眼维尔娜,就被她脸上的伤痕吓得别开了眼,“我们会好好休息的。”

    其他人则一声不吭。老游骑兵也不再管他们,独自走了出去,“今晚休息的地方可以选择红色十三号车厢,那里十分僻静而且价格低廉,只要别太高调,我们很难引起他人的注意,小伙子姑娘们,祝你们今晚玩得愉快,”说罢,他慢慢悠悠走入一家门口站着几位妖娆女人的小浴场。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他走了,”弱智阿多杵着宽大的脑瓜,含糊不清地宣布到,“他进了一家妓院?”

    我们都有眼睛,维尔娜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几位,原谅我身体还未康复,我也要去休息了,祝晚安。”

    诺尔慌忙地点点头,“祝晚安,祝晚安。”

    维尔娜找到了那处封闭的小车厢隔间,她以两枚子弹的价格租得了一个晚上。汉比莎女士给了她一大盒弹药,说是为了答谢她在灰河站对各种军需贸易的优惠政策,手头困窘的维尔娜自然也接受了这一切,她发誓要在一切结束后将这笔子弹十倍还她,如果那个时候她还有那么大数量的钱的话。

    封闭车厢是一间如同边缘站的小隔间,只不过这间隔间的木板是旧日时代后人们自行制造的一张上下铺,哦,还有一张圆木切成的柱形椅和一个小小的木头桌,以及一本书《轻语》,这本是来自古森纳德的书籍有着它独特的智慧,可到了如今,维尔娜早已无心翻阅书籍。

    她日复一日地发呆,她无数次想到自己的妹妹,无数次梦见她的死亡,她已经麻木了,近日来,她试图回避这一切,但效果并不明显。

    维尔娜走出房间,坐在隔间外的临窗折椅上,她漫无目的地搜索着窗外的每一个人影,每一个帐篷,以及每一块砖瓦,这里和灰河站站不多,她想,很快却又发现,这里和那里根本完全不同,它们没有一处相似处。

    这是我的错觉,维尔娜沉甸甸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荒谬,她又一次想到那天,她真的该让哨兵们出击嘛?如果没有鲁莽地出击,如果一心倚仗着防御工事,她们是否会得救?结果是否会不一样?

    不知不觉间,她又在脑海中演练那晚的情形,她真想拿起一把步枪把那些黑黢黢的生物一下一下捅烂,她想用牙齿把它们一口口咬碎,但她想的太多了,她明白自己什么做不到,但怎样都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维尔娜收回紊乱的思绪,将目光投印在远处的站台。那里,人们在饮酒,在聚众喧嚣,在火焰

    与暧昧的灯光下起舞,在倾听一位长者的聆讯。

    人群中的善男信女们虔诚地崇拜着车站的最高领袖,那位自诩将车站从困苦与贫穷的过往中解脱出来的伟大领袖是生活在车站的大多数孩子的偶像,是热血青年的憧憬,他们将日夜接受伟大思想的洗礼,直到最终,他们认定,元首带来了一切,元首创造了一切,元首拯救了一切。

    在没有元首的世界,人们同样欢歌载舞,同样酩酊而醉,同样分享情乐,可他们却视而不见。那些年长的人,因为生下畸形的怪胎而被驱逐,拘留,乃至实施强制性的人体试验,人们同样置若罔闻。

    也是,人类最无法接受的便是面对真相,她是如此,他人亦是如此,究竟有几个人是例外呢?那些自诩足够勇敢的人又是否真是坦然呢?

    维尔娜极不情愿地发现,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对那些黑暗生物的恐惧仍然顽固地占据着上风。

    一声轻微的推门声传来,维尔娜站起身,是那个名为亚丽珊的面具女孩,她看着维尔娜,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以那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一下头,然后坐在另一处的角落里。

    她和自己一样孤独,维尔娜很快就发现了事实,她难道也失去了一切?自己已经够惨了,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惨?

    她们彼此背对而坐,通过火光下的玻璃发射,维尔娜能注意她的一言一行。

    女孩双目呆滞,她一直凝视着窗外,她在看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夫妻,看着他们大声欢笑,看着他们小心将孩子捧起,又看着年轻的夫人轻柔如风的吻吻着孩子的额头,他们最终消失在站台上,一如隧道的风。

    这是一个缺爱的女孩,维尔娜不知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她和自己的妹妹一样有着先天的缺陷。

    阿丽得到了“斜眼”的称号,被同龄人所摈弃,她呢?出生于军所高层的畸形人小姐?她该接受怎样的生活?

    排斥,厌恶,乃至不友好的“问候”?同龄人的欺凌?长者的怜悯?她应该都已经经历过了,所以带着面具,试图遮住脸上的残缺,在她的面具下,又是一副怎样的容貌?维尔娜发现自己老是爱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联想,她抿抿嘴唇,转移视线,任由瞳孔渐渐涣散。

    维尔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孤独之中,直至时钟敲响午夜的最后一声,老游骑兵浑身酒气,嘴里不停念叨着某个女人的名字,他一直不断重复着道歉,从那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她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去,死了十几年了。

    男人都是这样的嘛?

    不知为何,维尔娜开始有点可怜他,怎样可悲的怪物才会在身下躺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嘴里不断念着另一个女人?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自由之翼的精锐骑手,维尔娜怀疑自己都可以在这时候轻易解决掉他,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信赖嘛?

    他醉醺醺摔倒在地上,又勉强爬进了维尔娜那间房门大开的屋子。

    维尔娜心头火气,她只能再找一间房,可出租车厢隔间的商人早已入睡,她不确定这里的主人是否会在深更半夜给她开一间房。

    算了,今晚将就着睡廊道吧,她年幼的时候还有过几次在隧道无人之处入睡的经历,相比之下这里还算是天堂。

    当她依在列车窗边的座椅之时,有人考靠了过来。

    她警觉地扭头,戴着面具的女孩正在看着她。

    “你没地方睡吗?”女孩的声音尖细如孩童,其中夹杂着一丝不确定的犹豫,“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嘛?”

    好小的声音,好青涩。维尔娜正想拒绝,她忽然想到女孩的身份。此行需要她,维尔娜自然也需要和她打好交道。

    但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地方睡觉?维尔娜以惯常的警惕性思维考虑着她的提议。

    “你的腿不太方面.......”

    维尔娜有点不安,她是在关心自己?她自从来到游骑兵以后就很少遇到汉比莎夫人以外的人的关心。她和我非亲非故,却如此好心,与她平日里的性格不太符合。汉比莎夫人说她是个内向的小女孩,孤僻,不合群,就好像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为什么她要帮自己?

    “谢谢,”维尔娜出于感激的笑了一下,“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睡。”

    女孩沉默了一下,便畏缩回去。看起来她好像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失去了交谈的耐心。

    维尔娜有些暗自后悔,对孤僻的女孩还是尽量不要拒绝她的好意,否则这样只会打击她的心态。

    “你现在困吗?”

    女孩摇摇头。

    “能聊会嘛?我对自由之翼很好奇。”

    面具女孩用左手摸了摸面具,透过面具那两只空洞的眼窝,维尔娜隐约能看到她的眼皮似乎是被某种类似蛇鳞的东西所覆盖。难怪她要带上面具,哪一个女孩又敢将这样容貌呈于世人之眼。

    女孩低下头,复而又抬头看了看她。

    “你想知道什么?”

    “自由之翼来这里的目的。”

    女孩愣了一下,她的眼里闪过不明意味的神色。

    “布隆副团长给我们的指示是帮助守护骑兵清理黑暗生物的巢穴,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维尔娜有些失望,但没有显露出来。“自由之翼的精锐部队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奉命来到此处,只有副团长才能和他们联系上。”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表现的一副十分顾虑的样子。

    维尔娜僵硬的脸变得柔和,“我很抱歉,我不该问什么多。”

    “我......没事。”她的心事很重,维尔娜不知该如何打开她紧闭的外壳来了解到更多。

    “那.....愿意听我讲讲我们灰河站的故事嘛?”

    面具女孩小心地点点头........

    第二天,维尔娜是被老游骑兵喊醒的。

    “小姑娘,昨晚喝多了,”老游骑兵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下次我的房可以让你睡哦,如果你不介意和我挤一张床。”

    维尔娜充耳不闻,她只希望这老男人的手不要像嘴一样贱,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哪天把他射杀在自己的床头。

    她们继续赶路,第二帝国站并未对几个游骑兵多加查看,在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她们沿着铁轨一路前行,中途竟然还有隧道被顶上的石块压塌。

    为此,她们不得不绕过这一段堵塞的铁轨,有时竟还要攀过落石

    堆,在复杂的隧道铁架上小心踩过那些嘎吱作响的支柱。

    亚丽珊在此其间一直耐心帮扶着腿脚不便的维尔丽行走过一个又一个坍塌口。

    还好,第三帝国站很快就迎面而来。第三帝国站是军所离离核心区域可称得上最遥远的车站。

    即便如此,刚进入车站远处的数百米,她们就发现有士兵在巡逻。

    还好,对于第二帝国站的来客,这些士兵没有付出太多精力盘查,更何况这些时日里,自由之翼的乌鸦们来来回回往返军所的境内,士兵们也早已厌倦审问这些脏不溜球的丑乌鸦。

    “不要随意走动,”三个士兵严密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他指着远处的一些暗晃晃的东西低声威胁到,“否则他们就是下场。”

    维尔娜惊骇地发现那些地方竟然是尸体,总共有八具。

    第一个是一个瘦削苍老的老头,白发如衰败的雪花,他的牙齿掉完了,但绝非自然掉落。

    第二个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穿着染血的破烂绸裙,手指涂着红艳的指油,她的身上挂着一个血字写的牌子通奸。

    “第三帝国对道德要求十分严格,”老滑头突然有些幸灾乐祸,“他们连伎女都不允许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个女人之所以死在这里,我敢保证是因为她的老姘头厌烦她了,我不久前才见到她的那个老姘头带着一个更年轻的女孩玩乐。”

    维尔娜深深看着漂亮的女尸,头皮被抓破,嘴角青肿,下摆的两条白皙长腿上布满伤痕,本该饱满之处被紫红的鞭痕与咬痕覆盖,她怀疑这女人生前遭遇了暴力性的折磨,但也不排除可能是她死后才遇到了那些事情。

    这些人处罚犯罪,可他们比最混账的恶棍还要让人恶心。

    之后的几个统统都被打为间谍,一个孩子,一个孕妇,还有三个普通的男人。

    “第三帝国站和旁边的中立车站主权联合战线有很深的矛盾,”诺尔在一旁偷偷解释道,“他们的战争有二十年了。”

    “胆小鬼说的没错,”老游骑兵扭着头注视着远处的巡逻士兵,“这里和第二帝国车站不同,想胡乱说话的时候最好多动动脑子把嘴巴缝住,不然没人能救的了你。”

    傻子阿多被那个年轻的女尸吸引了注意力,他只注意到那明晃晃的**,这可怜的男孩长这么大可能还没见过妈妈以外女人的**。

    维尔娜自然知晓这男孩的想法,不过她还是决定闭嘴为妙。一个人如果对尸体都感兴趣,难保他不会饥渴到想要上一个毁容的残废。

    突然,维尔娜斜着眼睛看到一队士兵急匆匆向这边赶来,他们面容肃穆,全副武装,步履坚定,显然是直冲着她们而来。

    “冷静,”老游骑兵也发现了不对劲,“面带微笑,不要反抗,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头。”

    维尔娜的猜测没错,士兵们把她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军官正步走上前来驻足站立。

    那是个年过三十五六的士官,有着猎豹一般精明的长相,双眼幽幽如同野狼,穿着精锐护卫队的三色军服。这是个血统和五官都非常“纯正”的铽族人,无疑也是军队的权势人物,否则,绝不会有这么一队隶属于精锐的士兵护送。

    “老滑头........”

    老游骑兵收起了往常的痞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精锐护卫队队长,怎么,我们犯事了?”

    “那倒没有,”士官转向面具女孩,“亚丽珊小姐,您的父亲想要见您一面。”

    面具女孩身体紧绷着,手指一直抓着自己腰间的枪,一声不吭。

    所有的游骑兵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亚丽珊的回复,仿佛她接下来的回应事关整队的安危。

    亚丽珊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摇了摇头,仿佛是为了确定什么,她又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决绝起来。

    中年士官对她的拒绝似乎早已在意料之内,也没有强加阻拦,只是挥一挥手,士兵们依次散去。

    “您的父亲委托我将夫人的遗物还予您,他向您道歉。”

    说罢,士官掏出一串镀着铜绿的椭圆珠石项链奉上,言语温和而恭顺,“亚丽珊小姐,请务必收下。”

    面具女孩伸出手,却迟迟不愿接下。但尚未坚持多久,她还是拿走项链。

    男子又一次恭顺而温和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护卫队队长的离去自己抽干了女孩的勇气,她紧紧攥着项链,却始终没有抬头,站台另一侧的高处,一个被士兵紧紧护卫的中年男人正看着她。

    她知道,但没有看他一眼。

    很快,几个人旋即走出车站,此次在无人拦截。

    “老滑头,你以前认识那个护卫队长?”

    老游骑兵惊讶地看着残疾的女孩,“你的观察倒蛮敏锐。你猜的没错,他以前也是自由之翼的一员,而且和我一起执行过任务。”

    ”执行过任务?”

    “他是个好手,我承认他的枪法精湛,就连耍匕首的功夫也只比我差一丢丢,不过他这人,人品不行。”

    维尔娜竖起耳朵继续聆听。

    “他曾经为了引出一群躲在深处的吸血生物,便用活生生的小偷犯当诱饵,当然,他在他们身上开了二十道口子,亲自操刀,为了确保吸血生物能被彻底引来,他还用匕首挑翻那些可怜虫的皮肉。

    在另一次行动中,他要杀死许多闯入某个无名车站的怪物,便把原车站那些来不及跑掉的居一起烧死。

    之后他就被踢出去......

    现在看来,他和这里倒是蛮合适......哎,追根究其,这家伙喜欢虐杀囚犯,骨子里十分残忍。哪怕他没有做错事,同辈的游骑兵也反感乃至害怕他,所以他被排挤出去了。”

    “难怪他配得上那套军服,”诺尔小心地说道,“他比暴熊还可怕。”

    “暴熊是新兵团里的霸王,”老游骑兵懒洋洋地给一头雾水的维尔娜补充道,“很喜欢欺凌小朋友,不过就算是十个暴熊的残忍,也比不上他的一个粉嫩的小指头,他做了许多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为什么隧道里会有这样的人?”

    “谁知道呢,也许他是隧道之母为了惩罚我们这群毁掉自己家园的人而创造出来的混球,总之,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这家伙和隧道之母一样残忍。”

    .......

第十五章 初次拜访

    “你是谁?”守在车站办公车厢的警卫警惕地拦住冒然来访的年轻人,“想要找谁?”

    年轻人哈了口气,他搓了搓手指,说道,“听闻你们的站长正为某件事苦恼?我想我也许能起到一点作用。”

    哨兵一头雾水,他扳起脸推开年轻人,“这里不是你可以逗留的地方,快走开。”

    年轻人倒也不恼,他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我是一名贩卖腌肉的商人,现下大量的食品存货,先生,就劳烦带个话,我想你们的站长一定会见我的,这个送给你尝尝,味道不错。”

    “你以为给我送礼就能进去,想的真美,”哨兵不耐烦地接过铁皮盒子,他打开盒子,却发现盒子里装着大把的子弹。守哨迟疑了一下,迟迟不敢接过盒子。

    年轻人会心一笑,“其实不止腌肉,我还卖一些小果子,”说罢,他又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木盒子,“您可以尝尝,如果运气不错,说不得你们站长还需要其他东西咧,我可还有不少东西咧。”

    哨兵不再犹豫,他挤出一丝笑意,在不经意间将盒子揣入怀中,“你等一下,”他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去禀报站长,事先声明,我没法决定他愿不愿见您。”

    “不妨事,大哥,”年轻人笑眯眯地点头道谢,“我是一名商人,我明白。”

    守哨的士兵急匆匆转过身走入办公室,只留下他两名部下在监视着年轻人的举动。

    ......

    “站长,就是这个人自称带着大量食物,”一个守哨兵急匆匆地走入肥水站的站长办公室,他的身后,两名年轻士兵正小心地护送黑发的年轻人。

    野男站长抬起头,他正在处理袭击事件后多出来的麻烦事。灰河站和大湾站头的善后事宜是由肥水站,海洋馆站,灰河桥站,自由中学之厅,游骑兵组织等诸多附近的车站以及几名好心的汉庭商人共同处理。

    近日来,为了确保怪物不会从源头附近出来,他们一直着力加强自身站台的防御,同时还要安置处理好灰河站以及大湾站头的幸存者。

    为了彻底消除源头的隐患,汉庭的商人们雇佣游骑兵打算深入了解这次袭击事件的源头,但很快他们就损失惨重,源头还没有堵上。

    紧接着还有更糟的情况,这些流亡至此的灰河站居民比他想象的要难以管理,他们想要吃的,想要和流离失所的亲人重聚,想要重建他们的家园,但他们只带来了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还有瘟疫。

    瘟疫来自黑暗生物的体液,感染的伤口让许多人病倒,他们无法加入肥水站近日来的混乱工作,瘟疫甚至有更进一步的趋势。幸运的是他们总算还有备用的蝠热片,不幸的是蝠热片的储备数量还是不够,价格也日益水涨船高。

    这次突然事件超乎所有人的估计,没有哪一个车站能有条不紊地承受这莫名的巨量损失。

    多年来流经灰河站的贸易线路也被怪物侵袭而被迫中断,任何贩卖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的代理商人不得不考虑另寻他路,食物储备已经开始见底,管粮仓的负责人多次向他复述粮食缺乏的后果。

    如果他真的有大量的食物,野男不得不承认,他们需要这些东西。

    野男抬起头,那位自诩能搞到足够食物的人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瘦削的普通人,他太年轻了,久经风浪的野男实在不认为他能搞到足够的食物。

    “我该

    怎么称呼你,年轻人。”

    黑发黑瞳的青年打量着四周,他十足的冷静,至少野男没有看出来他有哪怕一点的慌乱与胆怯。

    他若不是有足够的自信,那就是个傻子,到底是哪一种,野男也无法明白。

    “夏天。”

    “那,你有何贵干?”

    你我心知肚明,夏天知道,对方想要知道的更多,为什么在没有商人愿意来的时候,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自称有大量的食物。

    “我来自地上,”夏天以一种特有的低沉轻松说道,“我们居住在一处郊外的堡垒,其他的地上幸存者把我们那块地方称作“曙光基地”。”

    地上,野男惊讶地无法自抑,他轻轻叫了一声,“我无法相信。”

    “地上总有没遭受核打击的地方,相信我,有很多地方还是可以活下去的......野男站长,您尝尝这个吧,”夏天从怀里掏出一盒青绿色的铁皮罐头和一盒油红木的小盒子,他将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我们在郊外养殖水果与肉类,放心,这些是可以通过核辐射检测的。”

    野男震惊于这小盒子的精美雕刻,还有盒子上的图案-那是一颗围绕着环的恒星图案,他无法猜测种滴血般红艳的小果子,一粒粒好似珍珠,它们通过一道细长的棕灰舌藤串在一起,单单从卖相来看就足够让人产生食欲。

    另一个铁皮盒里则是数块腌好的调制肉块。

    某种他以前尚未见过的动物的肉,难道是牛?可牛这种生物早已灭绝,他多年没尝过所谓的牛肉,早就忘了那是怎样的滋味。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肉,不过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夹起其中一条肉块,正欲塞进嘴里,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你先吃.......”

    “您倒是真客气,“夏天也不推脱。

    他先是夹起一块肉条塞入口中大口咀嚼,接着,他又抓起一小串红果子嘎吱嘎吱咬碎,全部咽了下去。

    看年轻人如此,野男也放开了手脚大口品尝起这所谓自称来自地面的食物。

    “味道很好,”野男赞许着点头,内心的震惊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在地下,他从未见到这种果子和腌肉。

    “我以为地面上已经没有幸存者了。”

    “核武器只是袭击了工业城市,我们便躲在一个据称是用于躲避核打击的地下设施,在那里,我们生存,繁衍,种植,总之,我们已经可以带着滤毒面具在地面四处搜寻,不止我们,还有一些处在某些角落的小营地,总之,我们将自己的家园称作曙光基地,许多幸存者便把我们称作“基地帮”。”

    野男吞了吞口水,“听起来就像是在讲故事,潜行者们上去了很多次,也没人说.......”

    “我所听说的大多数潜行者的故事里,关于地面的幸存者,他们中还是有极少数人都有提及,我想你也该听过,当然,你们多半是把它当作谎言来处理,不是吗?”

    他说的没错,野男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一直认定,地面的辐射物质依旧存在,除非终生带着滤毒面具,否则地面上的人怎么活下去呢?难道地面上的辐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了?还是他在撒谎?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听话的奴隶,想要枪械,想要各种各样的军备,想要一切我想要

    的。

    “我只想要钱,”夏天真挚地回应道,“以及您的贸易许可。”

    野男陷入久久的沉思,他以自己多年来的经验来推测对方的想法,假如对方没有撒谎,这个来自地上的人孤身一人进入地下的意图真的仅仅是做些贩卖食物的生意吗?

    他自称有足够的食物储备,说明地上不缺食物,难道他们需要水源?还是需要子弹,药物,抑或其他的东西?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地下?

    “我的确需要食物,”野男故作冷静,“但你也明白,我从其他商人那里也能拿到足够喂养车站的食物,只要我付出足够的钱。”

    “首先,我想你没有足够的钱,不然我这些天也不至于每天只能吃到两个蘑饼,其次,也没人吃过这样的东西,”夏天用一只手拄着下巴乐呵呵地夹起站长办公桌前的一只烟,“不介意我抽一根吧?”

    野男点点头。

    夏天点起卷纸香烟,狠狠吸吸了一口,苦涩的烟雾在眼前飘起,这个地方比他想象的要冷。

    “这种水果在汉庭一定会卖的火热,我尝过你们的东西,不是又又烂就是又干又硬,说实话,这种东西也只能给猪吃。”

    野男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而且我可以保证,我提供的东西不会比市面上的东西贵,甚至,我愿意给你按比例提供部分免费的食物。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

    野男半晌无语。

    他明白这家伙肯定抱着其他图谋,不然怎么会给他这么好的优惠。而且,他来的太是时候了,在自己的车站陷入困境的时候,他就恰好出现在这里。

    “把他抓起来。”野男活生生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只要这么一句话,他就可以将这个心怀鬼胎的陌生人打入牢,然后严刑逼供。

    也许他只是一个骗子,也许就是他把黑暗生物引向灰河站和大湾站头,好趁机浑水摸鱼,也许他有何更坏的打算。

    但野男明白,身为站长的自己不能这样做,肥水站的居民已经在抗议他收容灰河站幸存者的事实,粮仓储备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幅度下滑。

    部分灰河站的幸存者不得不吃发馊的食物,他不久前才见过一个孩子捉路过的老鼠烤,如果商路再不恢复通行,聪明人会离开这里,而那些遗留下来的人,恐怕只能吃一些更加疯狂的食物。

    已经有人在纷纷议论,一个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老人在明面上公然指责他和汉庭联盟的人私相勾结,并在暗地里肆意囤聚食物,好在价格达到最高位的时候出售。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只因为让车站居民多饿几天,身为站长的他就可以侵吞更多用于改善食物的开支。

    他的确和汉庭的商人们频繁联系,但那仅仅是为了商讨以合适的价格从汉庭联盟拉来相对廉价的食物。

    有人在暗地里散布谣言等着看他受众人所指,他怀疑那些人就是汉庭的商人,他们在逼迫他尽快出价。

    现在,他心里可供怀疑的人又多了眼前的这一个,野男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真相,却一无所获。真该死,野男深深叹了口气。

    “把你的食物价格给我报清楚,我需要考虑一下。”

    夏天露出了微笑。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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