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而复生
天空,暗沉暗沉的,一朵朵漆黑如墨的浓密乌云,绯徊不定地打着转儿。鸟雀儿们也振荡着薄薄的羽翼,叽叽喳喳地鸣叫归巢。一阵阵狂风忽地刮起,荡起了一地尘埃。
不远处的街角,遮阳的青布棚子瞬间被卷上天空,在狂风中消失不见。不多时,一阵阵闷雷声响彻,震天动地。一道道闪电粗如儿臂,不时地在空中闪现,划破长空,啪啦炸响,撕裂虚空,飘向未知的远方。
小镇上空,乌云急速凝聚,一颗颗豆大的雨滴,倏地滑落,从天而降。倾盆大雨拍打在大地上,泥浆飞溅,其中还漂浮着几丝殷红的血迹。
天气如此恶劣,街上却有许多人冒雨疾奔,呼喊声,夹杂着风雨声,乱成一团。只因亭长之子吴有才打死了帮工东来,在小镇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香溪河边神女庙,正是命案现场。
半个时辰前,十七岁的少年东来死了,被亭长之子吴有才活活打死了,其时正当大雨,庙中避雨的人不在少数,加上来看热闹的乡亲,本就不甚宽敞的神女庙顿时人满为患。
一个年轻人倚在倒在墙角,满脸鲜血,已经没了气息。死者东来,父母早亡,多年前逃难来到香溪镇,靠着乡里乡亲帮扶,吃百家饭长大,如今以为各家做短工为生。
东来是孤儿,又是外来户,居无定所,河边有些破败的神女庙便成了他的落脚之地。今日从亭长家收工出来,不知何故,吴有才突然率人追上,三言两语之间就是一顿暴打,东来竟一命呜呼了。
“亭长和啬夫来了!”
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只见两个五十岁上下的人联袂而来。
吴仲,香溪亭长,吴有才之父。
梁元,香溪镇啬夫,负责听讼和收税负。
再加上一个掌管教化的三老,便是香溪镇上的三个“大官”。
“混账东西!”吴仲进来就是一巴掌。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啬夫梁元家中吃酒。一听说儿子打死人了,吴仲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身为亭长的他很清楚,《秦律》严苛,杀人偿命啊!于是第一时间拉上梁元一道前来,一探究竟,最好是大事化小,尽可能小事化了。毕竟自己是香溪亭长,东来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帮工。
“说,怎么回事?”吴仲语气严厉,这时候在众人面前必须有个姿态,吓得蔫在一边的吴有才有些哆嗦,捂着脸打个趔趄,退到一边去。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对那个女人憎恨到了极点,出的什么馊主意?让自己故意找茬栽赃,结果呢?人死了。东来平日里看着挺壮实的,怎么一拳下去就死了呢?心中既是恼怒又是恐惧。
见父亲询问,只得“老老实实”答道:“今日,东来送布匹到家中,小娘让他直接搬到后宅,谁知这厮离开时竟偷了小娘的玉佩。幸而被孩儿发现,故带人追赶至神女庙,后来发生了争执,谁知道竟……”
“东来哥……”一声焦急悲伤的呼喊声在传来,一个全身**的少女挤过人群,冲了进来。见到墙角血泊中的青年,顿时扑了上去。娇弱的身体禁不住的颤抖,苍白的脸颊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滴滴答答。嘴巴微微张开,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玉娘!”中年妇人追到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先是一声长叹,不经意间潸然泪下。东来和玉娘青梅竹马,感情笃深,有目共睹。唉!在场众人都唏嘘不已,为眼前这对少年壁人赶到可惜,今后天人永隔,再难相见了。
良久,少女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有才,厉声道:“你莫要胡言,东来哥为人诚实敦厚,镇上的乡亲都知道,他断不会行偷盗之事。”东来哥死了,但是绝不容有人污蔑他,让他死后不得瞑目。
见父亲到来,吴有才心神稍微震慑,心中的恐惧减缓几分,开始算计这如何了结此事。此时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质问,顿感大失面子,不禁微带怒意,“振振有词”道:“不信看他怀中,玉佩还在,人证物证俱在,怎可抵赖?”
众人目光落到东来怀中,一抹碧色犹在,有人不觉信了几分,暗道:东来看着老实,原来暗地里也行此勾当,真是没看出来,唉!
吴有才见状立即挺起胸膛,玉佩是适才打斗时,他亲手放进去的。此时看着众人脸上表情,心中更有了底气,脸上微露几分得意。
“你胡说,东来哥不会的。”少女哽咽着与吴有才争辩。
“不会,玉佩就在他怀里,岂容狡辩?”
“够了!”吴有才的反问被老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窃取一块玉佩,你就打死他?”
吴仲似乎在指责儿子,实际上却是在开脱,如果坐实了东来盗窃,儿子追回失物,与之发生争执打斗,罪责就小的多了。说完目光向梁元瞟过去,希望他能帮着说几句话。
梁元人老成精,如何不明白?咳嗽两声,言道:坐盗触犯律法,自有官府惩处,有才私自殴打已然不对,况且如今人已经死了……”
顺着吴中的意思说,先不表明态度。
吴中不禁暗叹:若只是受伤,此时很好处理,唉!可是偏偏……要是东来没死,该多好啊!
“东来哥,你醒了?”少女激动不已,高声呼喊,顿时引起一阵惊讶与骚动。
吴仲先是一惊,旋即面露喜色。
东来醒了,死而复生,其中却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这一刻的东来,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憨厚的帮工,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尹旭,陆军某部队退役军人,现为军事学院学生。完成三个月的训练任务好,好不容易获得一个假期。不幸的是在高速公路上遭遇车祸,汽车坠下百米山崖。
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天可怜见,给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然而世界完全变了。不是在残破的汽车里,也不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是在古旧的屋檐下,躺在一个女子怀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当尹旭疑问的时候,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中。
很快,尹旭意识到自己穿越了,灵魂穿越时空,重生在一个古代少年身上。
少年名叫东来,十七岁,无父无母。多年前,随着难民来到香溪镇,被好心乡民收留,吃百家饭长大。幼时的东来沉默寡言,众人不知其姓名,因为从东方而来,故而得名东来。
从东来的记忆得知,如今的君王正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具体的年份并不清楚。尹旭心中不禁有些“好笑”,一次意外,自己竟阴差阳错来到大秦王朝,当真是天意弄人啊!
所在之地叫做香溪镇,隶属番邑县,乃是楚国故地,位于长江中下游一带。尹旭结合地理知识推断,大致在后世的江西一带,因为番邑城西几十里便是彭蠡泽。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写道: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渔舟唱晚,响彻彭蠡之滨。彭蠡泽正是后世鼎鼎有名的鄱阳湖。
“自己”为何会躺在此处呢?
原来,东来为亭长填房马氏送布匹,谁知无意间竟撞到马氏与吴有才卿卿我我,颠鸾倒凤。
儿子与庶母通奸,有悖人伦,大逆不道啊!
当时吴有才上前威胁东来,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会不择手段报复。憨厚的乡下少年,当即噤如寒蝉,悄然离开。谁知刚刚回到寄居的神女庙,吴有才便带人追了上来,声称东来盗窃。不等东来开口辩解,吴有才的便直接动手,拳打脚踢。慌乱之中,东来跌倒,不明不白地死去。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事情经过,尹旭已经了然于胸。吴有才此举相当狠毒,不管能不能坐实东来盗窃,目的都能达到。至少先一步堵住东来之口,若将来再吐露吴有才与马氏奸情吐露,别人只会说他是恶意中伤,造谣生非。尹旭翻个死鱼眼,清楚地感受到吴有才身上的那份不安与恐惧。
“东来哥!”
尹旭偏过头,只见一个清纯少女,正用衣袖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少女眉开眼笑,却又泪流满面,显然是喜极而泣,足可见其内心的激动。
“玉娘,我没事!”尹旭知道此女名叫李玉娘,乃香溪客店老板李跛子之女。与东来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吴有才站在一边,心里有些发毛,适才他亲自去查探过,东来确确实实断气了。也就是那时将玉佩放进他怀中。可是他怎么又醒过来了呢?死而复生?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不过大多数乡亲都觉得人活着总归是好的。一边的洪姓妇人也是一阵激动,连声称好。在这一点上,吴家父子也这样认为,不觉都暗自松了口气。
一阵七嘴八舌之后,梁元出面道:“东来苏醒,实乃幸事,既然如此,吴有才杀人一事也就无从谈起了。至于东来偷盗一事……吴亭长,你看呢?”
吴仲报以淡淡的苦笑,梁元这是又将难题踢给自己啊?按理说儿子平安最为重要,全镇乡亲又都在场,按理说该见好就好。可若是如此,岂不是儿子冤枉好人?沉吟片刻后,笑道:“东来,事情究竟如何?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额头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东来被玉娘扶着站起来,心中冷笑。吴仲这么问,只是要个台阶罢了。依今天这形势,也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咳咳,尹旭道:“有才兄确实误会了,今日与夫人送布匹,夫人言我常为府上做事,诚恳辛苦,故而赏我这块玉佩。”
自家事自己知,吴有才不禁暗自叫苦,这玉佩是马氏新买之物,十分喜爱,慌乱之中被自己拿来栽赃。可是如今嗯?看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去少不得又是一顿臭骂。
不过还是值得庆幸,若是憨小子直言不讳,只怕要出大乱子,算了这会认栽了。吴有才咬牙道:“多半如此,前几日还东来送粮时,还听小娘夸赞过,定是我误会了。”
东来似笑非笑,心道:先讨点医药费再说,以后再和你算账。吴有才心中不禁疑惑,东来以前憨厚老实,今天怎么这般机灵狡猾?好家伙,竟然讹我一块玉佩,来日本公子定要寻机报仇。
旋即目光又落到玉娘身上,十五六的年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如点漆,洁白的肌肤水嫩无比。一两处微小的雀斑并不显眼,丝毫不影响她的貌美,所谓瑕不掩瑜正是如此。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钗簪个发髻,自然垂到身后,清丽温婉。梨花带雨之后的言笑晏晏,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湿衣裹身,更凸显出玲珑曼妙的身材,实在是诱人啊!转念又想起家中那只母马,顿时打个寒颤,忽又想起一事,心中更是火急火燎。
梁元与吴仲交换个眼神,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了结吧!玉佩乃马夫人赏赐,也全做是赔偿医药之资,还望二位冰释前嫌。”
尹旭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了一番算计,恩怨分明,快意恩仇是他的原则。今日被打的头破血流,这愁必须报,看着吴有才离去的背影,尹旭心中冷笑道:“小子,等着,有你受的!”
第二章 半夜鬼敲门
夕阳下,香溪河缓缓流淌,波光荡漾。这里是香溪最美丽的河段,名为神女湾,相传有神女在此沐浴,故而得名。香溪沿岸的百姓在岸边修建了一座神女庙,希望得到神女的庇佑。
不管神女是否给过别人庇佑,东来确是个实实在在的受益者。别的不说,他一个孤儿无亲去故,并无房舍居所,正是这神女庙为他提供了遮风挡雨之所。还有今日的死而复生,在很多人眼中也是得神女保佑缘故。
此时神女庙中,尹旭靠在门口,玉娘正小心翼翼地给东来包扎额上的伤口。
“东来哥,疼吗?”玉娘的声音柔和婉转,满含关怀。
“没事,不疼!”得到清纯小萝莉的深切关怀,多少弥补了尹旭稀里糊涂穿越,偏逢被人栽赃嫁祸的郁闷。
“今天真是吓坏我了,那玉佩真是马夫人赏给你的?”对此玉娘很是怀疑,因为马氏日常给人的印象并不太好。
尹旭淡淡一笑,看着眼前这个纯情小姑娘,柔声道:“至于她之前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如今定是心甘情愿的,不管怎么说,这块玉佩现在属于我。”
说着从怀中取出,晶莹碧玉雕刻有鲤鱼纹,在尹旭看来还算精美。
“送给你!”尹旭并无佩戴饰物的习惯,干放着可惜了,送给玉娘倒是正好,不枉一片深情。
“送给我?”玉娘有些惊讶,旋即回过神来,这是李玉娘一生中第一次收到男子的礼物。看着面前的凤纹玉佩,顿时心如撞鹿,一脸红晕。
玉娘接过玉佩,当即系在脖子间,美人如玉,娇艳不已。
夕阳逐渐坠落,远处的青山镶上一道金边,香溪河中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我该回去了,不然爹爹该担心了。”玉娘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一路走着,时不时地低头摆弄脖子间的玉佩。
送走李玉娘,尹旭赶忙起身忙活,今晚要准备一份大礼给吴有才。南方水乡本就多产鱼虾鳝蟹,神女庙后便是香溪河,所以就更方便了。尹旭拿着根木棒制成的“铲子”,在河边的烂泥水草之中翻腾一阵,几根长条状爬行动物跳腾出来,尹旭用荷叶包了提在手中。
不要误会,并非水蛇,而是滑腻腻的鳝鱼。
又在神女庙后棵毛竹抗在肩上,喜滋滋地返回居所。
刀?
正要动手时间,才想起来缺少必要的工具啊!秦始皇灭六国后,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连菜刀都是十户用一把,所以这东西还真是缺物品。
尹旭在庙中搜寻一圈,从神女塑像下发现一小块铜片,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祭祀器皿上掉落的。尹旭惊喜万分,拿到河边的石头上,磨出一道锋利的口子。
手起刀落,鳝鱼挣扎之下,学一滴滴落在竹筒内,尹旭嘴角拂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夜幕很快便笼罩大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古人人最基本的生活规律,尤其是在两千年前的秦朝小镇上,日落的那一刻便陷入一片安静。这是尹旭来到古代的第一个夜晚,作为一个过惯夜生活的现代人,还真有些不适应。为了打发这漫漫长夜,他只能自编自导自赏一场好戏。
黑夜之中,尹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麻衣,粗糙的麻布贴在身上,一点都舒适。没办法,谁让这个年代没棉花呢?丝织品倒是轻柔,只可惜没那个经济实力,愁人啊!
谁让咱是个穷小子呢?尹旭穿上那双合脚却不合眼的草鞋,带上装着黄鳝血的竹筒出门去了。
亭长吴仲家离神女庙两里地左右,也靠近香溪河,夜风轻灵的河风的树叶沙沙作响。尹旭悄然靠近,将竹筒中的黄鳝血洒一部分在吴家大门上。之后翻墙潜入院内,低矮的墙头对军人出身的他简直是小菜一碟。依照东来的记忆,找到吴有才和马氏的住处,悄然涂上黄鳝血。准备离开看好戏的时候,发现吴家前厅依旧灯火通明,好奇心作祟,第一次在古代听墙根。
“香溪亭吴仲拜见陈县尉。”
县尉突然造访,让吴仲这个小小的亭长惶恐不已。在弄不清楚究竟之前,小心翼翼没有任何坏处。
“吴亭长不必多礼!”来人身材魁梧,相貌有几平平,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与吴有才的小白脸形象截然不同,二者可以说对比鲜明。此人正是番邑的县尉陈奎。
秦制满万户以上的县设县令,不满万户的县设县长,是为一县之首。县令下设丞、尉。县尉负责一县的军事和治安。
特殊的历史时期里,秦王朝政权具有军事**的特点,所以县尉的任务特别繁重。举凡一切军事、治安、征发徭役、管理士卒等事,均要由县尉主持完成。忙碌不假,可权利也大,乃是仅次于县令的第二号实权人物。
也正是因此,吴仲对陈奎绝对算的上毕恭毕敬。落座之后,笑问道:“县尉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有空光顾小镇,真是荣幸之至。”
荣幸?何幸之有?睁着眼睛说瞎话,县入夜上门,能有什么好事?吴仲心中苦笑,言不由衷实属无奈啊!
陈奎轻轻一笑:“本官此番前来是有公务在身,刚从东湖镇回来,途径此处顺道来见见你!。”
“哦?可是为钱粮赋税?”吴仲试探着问道,心中很是忐忑。
“非也!朝廷来了旨意,本官前来传达。”陈奎叹了口气,说道:“始皇帝陛下驾崩了。”
“什么?始皇陛下驾崩了?”
无论是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大吃一惊。那个扫**,一统天下,雄霸天下的千古第一帝——秦始皇死了?
尹旭蹲在后墙根下,身体猛然一震,险些发出声响。想不到来到古代的第一天,便听到了秦始皇的死讯,唉!不过他也终于确定,这一年秦始皇三十七年。
“始皇帝陛下在巡游途中,病逝与沙丘平台,龙体今已运返咸阳,朝廷已下旨举国哀悼。”
吴仲迟疑片刻,稀里糊涂问道“哦,敢问陈县尉,继位的是……可是扶苏公子?”
“大胆,圣意岂是你可揣度的?”
呃?
“始皇陛下遗诏,册立少公子胡亥为储君,已于咸阳登基,称二世皇帝。”
“啊?哦!”
吴仲脸上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至于扶苏……他与蒙恬勾结,意图犯上作乱,始皇帝遗诏已将其赐死。”
陈奎虽然这么说,但内心里和所有人一样,同样在疑惑。扶苏乃是长公子,素来贤明,始皇陛下对其也是期待有佳,怎地突然就被赐死了?
犯上作乱?这个理由何等牵强!何等的荒谬!再说了,始皇帝陛下十几个皇子,为何继位的是最小的胡亥?
一连串的疑问笼罩在天下人心头,敢怒而不敢言。若是一不小心失言,谋逆犯上恩德大帽子就会扣下来,可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在陈奎的呵斥下,吴仲这才回过神来,立即意识到自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恭敬讪笑道:“小的失言,还望县尉大人见谅。”
陈县尉岂会真的和他理论,说道:“谨记,慎言!”
尹旭在墙根下听得分明,事实和历史如出一辙,胡亥即位,赵高保持朝政,民不聊生。一年后的此时,陈胜吴广会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吹起秦王朝覆灭的号角。或许那时候,我该做点什么……
厅内,吴仲问道“小的需要做些什么?请县尉大人吩咐”吴仲笑问。秦始皇死了,来的寻常人报丧就好,必须劳动县尉呢?如今陈奎亲至,定是有其他事情。
陈奎微以沉吟,言道:“如今朝廷有两项大事,一个便是加速修建骊山皇陵,另一个便是整修会稽的直道,二世皇帝将前来巡幸!两项工程都需要大量民夫,骊山那边已经交代给东湖镇了,修驰道还需你香溪镇出民壮。”
果不其然,吴仲问道:“不知要多少人?”
“民夫百人,十日后出发!”
“啊?哦!”吴仲旋即明白,要是人少,县尉会亲自上门吗?
“吴亭长,新帝即位,万象更新,好好干啊!”
“真尼玛无耻!”尹旭在心头暗骂一句,就在此时,连续不断的敲门声传来。
“好戏开始了!”尹旭偷笑着溜出吴府。
整个夜晚,吴家前门后宅,不断有人开门,却从未见到一个人影。一次两次也罢,次数多了吴家人心里便有些发毛了,莫非是见鬼了不成?一时间人心惶惶,留宿吴家的陈县尉也是惊疑不定。
第二日一大早,尹旭蹲在神女庙门口,啃着烧烤鳝鱼肉,听着关于吴家的种种传闻。
半夜鬼敲门,看来吴家人真是坐下亏心事了,一时间各种传言铺天盖地。尹旭扔下手中的鳝鱼骨,笑道:今晚继续,天天有鳝鱼肉吃,何乐而不为?
第三章 精神损失费
连续五日,亭长吴仲家每到深夜便会响起扣门声,开门之时全无人影。一次两次也就罢,连续多日多次之后,众人心中难免生疑,吴家这是典型的半夜鬼敲门,显然是做亏心事了。甚至有人暗中指责吴家,为香溪镇带来灾祸,若不是还有亭长的身份只怕早被赶走。
吴有才一家夜里不仅无法安枕入眠,同时还为鬼敲门一事惊疑恐惧,再加上镇上漫天的流言与指责。一时间精神压力巨大,偏巧县尉大人交待了事情,吴家父子只要托着疲惫的身体硬撑着。马氏受了惊吓,本就残花败柳的容颜更加不堪入目。以至很长一段时间,吴家父子真不愿与之亲近,这番深闺饥渴当真难耐!
尹旭扔下最后一根鳝鱼骨头,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迷信是真是害人不浅啊!”旋即又摇头道:“不对,应该说科学的力量是无穷的,哈哈!”
正在此时,无精打采,哈欠连天的吴有才上门了,尹旭很是惊奇,心道:莫非被发现了?这时候该没空给我找茬吧?
果然,吴有才进来也不理会尹旭,更确切地说是想理会也理会不了。径直走到神女塑像前,命人打扫一番,又有家丁仆役抬了肉食果品前来。
哦!尹旭这下算是看明白了,吴有才这是要求神拜佛啊!
吴家近日被“半夜鬼叫门”一事弄的疲惫不堪,惶恐不安,却又没个办法。这鬼魂之说传的沸沸扬扬,所谓三人成虎,吴家人自己也不得不信。也不知谁出个主意,请神灵前来震慑鬼魂,于是众人自然而然想到了破败的神女庙,香溪镇唯一的神灵所在。
尹旭暗自摇摇头,心道:这下可把吴家害得不浅啊!不过这事他们应得的报应。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若你吴家人行得正,走得端,怕个毛?如今这般心惊胆颤,显然是做了亏心之事,况且东来确确实实看在眼中,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又看到吴有才耸拉着脑袋,跪下叩拜,尹旭再次摇摇头,暗叹道:求神祭祀都这么不虔诚,好歹也装装样子嘛!就这样神女能答应吗?何况平日里也不见来祭拜,这会子跑来临时抱神脚,有用吗?
旋即心念一动,又想个招数,看着吴有才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你活该,谁让你得罪小爷我呢?
尹旭从从偏殿走出去,笑道:这不是有才兄吗?这么来祭拜神女有所求取吗?
吴有才抬起头,用他无精打采的眼神瞥了一眼尹旭,低声喝骂道:“找打是吧?滚开,别妨碍我!”
“唉有才兄别着急嘛!”尹旭嬉笑道:“我也知道,有才兄你干啥,只是如你这般只是徒劳罢了!”
嗯?瞧着尹旭气定神闲,不以为然的表情,吴有才想要发作,却因连日的疲惫打个趔趄,险些摔倒。
“有才兄,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吴有才缓了口气,没好气地问道:“你想说啥?
尹旭悠然道:“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你现在来求神女晚了,以前干啥去了,有事相求才想起来祭拜,无事一排屁股不闻不问,虔诚!虔诚你懂不?”
吴有才表情愕然,尹旭笑道:“你第一回来祭拜,想要求得神女庇护肯定是不行的,有个折中的办法倒可以试试。”
“什么办法?”吴有才这会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尹旭故作神秘道:“其实呢,我们镇上有人一直信奉神女,有幸得到指点,会些法术。这个人你是可以求到的,而且有求必应。”
“哦?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呃……”吴有才半晌愕然道:“你不会说的你自己吧?”
尹旭低头轻轻一笑:“正是区区在下,也只有居住在此,日日祭拜神女的我有这个能耐。虽说你前几日打伤过我,不过都在镇上住,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还是愿意帮忙的。”
“你真的有办法?”吴有才也是被折磨够了,急忙询问。
尹旭笑道:“有,不过你也知道,这日常祭拜神女,酬谢神灵都是少不了的。”
吴有才想起自己被东来的丑态被东来目睹,以前数日前伤人一事,心中有些忐忑疑惑。却也耐不住鬼敲门的烦恼。强打起精神,说道:“若你能办好此事,酬谢自然少不了,只是你若耍什么花样,或是解决不了,有你好看。”
“放心好了,我尹……东来出马,自然是马到成功,等着好了!”
当日下午,尹旭出现在吴家门口时,也不知谁放出了风声,吴家大门口,围观的乡亲可谓里三层外三层。
吴仲很是难为情,却也无可奈何,听说儿子说了,便让尹旭试试,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众目睽睽之下,尹旭让吴家的仆役端上一盆清水,只见东来在木盆上方做着各种动作。尹旭暗道:早知道就学学跳大神了,如今也只能学着影视剧中施法的招式,依样葫芦。
不消多久,尹旭吩咐道:“此为神水,兑几桶清水将门好好洗刷一遍即可!”
“这就行了?”马氏讶然发问。
“嗯,今夜即可见分晓,如果应验,还请吴亭长支付两金酬神之资费。”
“两金?”这可是不少钱!
尹旭道:“不过两金而已,若能解决此事,保的全家平安健康,我想吴亭长不会介意的。”
吴仲这几天已经受够了,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架势,沉声道:“如若果真,酬谢是自然的。”
这一夜,尹旭与镇上几个胆大的青年留下,与吴家父子一起守在客厅之中。果真一夜不曾听到鬼敲门的声音,神水奇妙,尹旭懂的仙术等各种说法传遍香溪镇。众人又想起前几日尹旭死而复生的事情,更加认定东来得了神女保佑点化。最直接的结果便是,神女庙的香火又旺盛起来了。
传言听在耳中,尹旭之时莞尔一笑,前世他曾在某论坛上看到,鳝鱼血血腥味甚大,人察觉不到,却能在夜间引来蝙蝠。鳝鱼血涂在门上,蝙蝠会不断撞门,当开门时间蝙蝠受惊飞走,便什么也没有。在蒙昧的古代,夜晚遇到这幅情景,自然而然会被认为是鬼敲门,引来的恐惧可想而知。至于那盆神水,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以清水洗去门上的鳝鱼血,蝙蝠不来了,自然就不会有“鬼敲门”了。
不懂科学真可怕!尹旭颠颠手中的两块金子,心道:上次的玉佩算是医药费,这回劳神了这么久,就算是精神损失费吧!
第四章 修驰道
“东来哥,你要去修驰道?”大清早,李玉娘便风风火火地冲进神女庙。她刚刚得到消息,关心情切,急忙赶来询问。
虽然帮了吴家一个大忙,吴仲领情之余,还是不忘征调尹旭前往会稽修筑驰道。虽说尹旭本有些不情愿,但人家言之凿凿,又搬出了秦律规定,十六岁以上,五十六岁以下成年男子皆须服役。东来如今年过十七,自然算在此列,尹旭也只能应命前往了。
不过也算幸运,秦朝三大工程——长城、骊山皇陵、驰道,相对来说驰道相对来说是最轻松的。骊山刑徒死伤无数,孟姜女寻夫,哭倒了八百里长城,没听说驰道修出个什么吧?转念想想,尹旭还颇为兴奋,苦点累点没什么,去修驰道至少能走出这山乡小镇。修驰道的工地上,自然少不了豪杰人物,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结识一番。
一年后,将会是乱世风云,英雄辈出。尹旭自小便心怀英雄梦,如今赶上这等好时候,自有一番打算。却把玉娘这纯情小萝莉吓得不轻。
然而,当看到李玉娘红肿的眼睛,关切的眼神,楚楚可怜的神情,尹旭心中满是感动与温暖。前世的他是个孤儿,从小缺少关爱。后来考上军校,在部队服役,都是严肃冰冷的经历,温暖与关爱似乎离他遥远。然而这一刻,身在两千年前,竟然得到小姑娘真心相待,为自己哭为自己笑。这份难得的情谊,已经触及他内心深处。
“玉娘,没事,不哭了!”尹旭柔声安慰许久,李玉娘才止住了哭泣。
依旧忍不住抽噎道:“东来哥,我听说修长城,修驰道很辛苦,很危险,我听人说去了很可能回不了……”
“没事,别听他们瞎说,不会有事的。”尹旭心中愤愤道:哪家家伙多嘴,真是的,把我们玉娘吓成这样。要是让哥知道了,非奏一顿不可,哼!
玉娘不住摇头,脸上挂着泪花,依旧哭的梨花带雨。
这可咋办才好?尹旭举目四望,目光落到神女塑像的那一刻,计上心来。“玉娘不用担心,我有神女保佑啊!”
玉娘诧异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珠转个不停,泪痕犹在。
“那天,我被吴有才打死了,可是后来为什么又活了呢?还有几天,吴家半夜鬼敲门,不也是我化解了嘛!知道为什么吗?”尹旭故作神秘道:“那是因为神女的保佑和指点!”
“神女保佑?”
“对啊!这是神女对我表示感谢!”
“感谢?”
“嗯!这几年神女庙冷冷清清,少有人来,以至于逐渐残破。我来之后呢,常常打扫、修补,还时常祭拜,神女庙才没有完全破败。所以神女才会保佑我,还指点我一些法术!”
这番话,小玉娘将信将疑。
尹旭趁热打铁道:“告诉你啊,那天神女托梦给我,说我命不该绝,将领还能大富大贵。”
“真的?你没骗我?”玉娘瞪大了眼睛。
“没有,俗话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那天你是看着我活过来的。再说了,吴有才他们家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小鬼我都能镇住,自然不会有了。所以啊!这会肯定能平安无事,否则将来如何能享受富贵呢?”
死而复生确有其事,而且印象里的东来憨厚老实,从不撒谎。加之最近关于东来得神女点化,会仙术的传言铺天盖地,故而玉娘也就信了**分,这才露出转忧为喜,露出甜美的笑容。
尹旭尴尬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脱色的神女雕像,心中暗道:神女莫怪,小子也是迫不得已,见谅啊!此番修驰道还望您多保佑!
修驰道远在外地,必要东西必须准备妥当。如今已经快入秋,冬日已然不远,故而御寒衣物必不可少。还有就是干粮,配给的粮食数量有限,要想不饿肚子多少自己得带着食物。
一想起这些,玉娘便匆匆离去,但是并未告诉尹旭,她要给东来哥一个惊喜。
第二日天刚亮,许多人聚集到亭长家吴仲家门口,约有百人之多。几名士卒站在门口,手中长剑给人一种冷冷的震慑。负责押送的伍长何坤正在府中与吴仲说话。
“生离死别”,家属少不得来送行,哭泣声,叹息声,嘱咐声乱成一片。
尹旭孤家寡人一个,黯然站在街边,玉娘昨天离开之后,再未出现过。其实不来也好,否则小美人少不得又要掉眼泪。正想着,熟悉的倩影出现在街口。
“东来哥,我来晚了!”玉娘麻利地递过一个包袱,说道:“这是给你准备的衣物和食物,还有这个水囊,做的不好,你将就着用吧!”
黑黑的熊猫眼告诉尹旭,李玉娘忙碌了整晚。接过包袱的那一刻,目光落在芊芊玉指上。
李玉娘反应很快,迅速缩回玉手,藏在身后。
“玉娘,给我看看你的手!”
在尹旭连番的催促下,李玉娘才颤颤微微的伸出满是针孔,伤痕的手指。尹旭心中顿时一阵酸楚,美人恩重,夫复何求。
李玉娘嘿嘿一笑:“牛皮有些硬,是我自己不小心。”
尹旭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来哥,一路保重,早些回来,我等你!”李玉娘声音虽小,却郑重其事。
“嗯,一定!”尹旭回答的掷地有声,这是一个永恒的承诺。
“集合!”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台阶上,高呼一声,正是伍长何奎。
尹旭与李玉娘依依惜别,随众人集合到门口。台阶上,何奎少不得一番演讲。旁边站着吴仲,刚刚恢复精神,风骚不减的马氏等人则站在稍后的位置。前几日被尹旭讹了块玉佩,又赚走两金,更重要的是尹旭目睹了他和吴有才的丑事。马氏心中愤恨,要是这小子永远不会来,多好,一颗罪恶的种子已经在她心中播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伍长何坤身上,他们之间有些表亲关系……
吴有才兴奋不已,目光扫过,清秀可人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玉娘。顿时想入非非,嘴角浮起阵阵淫笑……
“出发!”何坤大手一挥,跨上马背,当先而行。一种民夫立即跟上,四名士卒左右随行。
尹旭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玉娘望夫石般的身影,转身出发。雄赳赳,气昂昂,我们去把驰道修……
第五章 工地斗殴
驰道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国道”,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下令以咸阳为中心,修筑通往全国各地的驰道。目的自是为加强与全国各地的联系,方便调派军队,巩固统治,同时也方便自己巡游四海。
著名的驰道有九条,有出今高陵通上郡的上郡道,过黄河通山西的临晋道,出函谷关通河南、河北、山东的东方道,出今商洛通东南的武关道,出秦岭通四川的栈道,出今陇县通宁夏、甘肃的西方道,出今淳化通九原的直道,往江淮会稽一带的滨海道等。《汉书·贾山传》中记载,秦驰道在平坦之处,道宽五十步,隔三丈种树一棵,道路两旁用金属锥夯筑厚实,路中间为专供皇帝出巡车行的部分。
因刚刚即位的秦二世将要巡游会稽,尹旭等受征招的民夫便是前往会稽,修整滨海驰道。地点在会稽,尹旭根据前世的地理知识推测,大概在今天的江苏南部,沿江一带。
各地的民夫到达开工已经一个多月时间,每日里重复干着搬石挑水,打桩夯土的活计。一日日高强度的劳动,伙食又差的不是一点,很人多累的皮包骨头,叫苦连天。
在这其中,尹旭和香溪镇一伙人还算好。因神女指点,成功解决吴有才家半夜鬼敲门的事情,他的神奇之名便传开了。香溪镇来的大部分民夫对他很是敬畏仰慕,再加上尹旭为人热情豪爽,很快便与众人打成一片,在众人中威望甚好。
到了工地,顺理成章担任香溪镇的工头。来自现代的尹旭,比别人多出很多优势,时不时利用杠杆原理,偶尔再设计个滑轮方便众人,以及分工协作的管理方法,大大提高了工程进度。监工小吏高易对他十分欣赏,两人处的极好,两人之间的“官民鱼水情”无人能及。香溪镇的民夫顺道沾光不少,在尹旭的指挥下,效率极高,伙食待遇也十分不错,心中对尹旭的崇敬与感激之情更添一层。
除此之外,尹旭并未忘记自己来此的一大初衷,结交豪杰。参加他们这一段功臣的民工有数千人,一个月下来,尹旭发现谈得上豪杰的也就那么几个。常结交的也就蒲俊、陆明、周大几人,其中尤以蒲俊为甚。
蒲俊出自山中猎户,母亲早亡,父兄皆与数年前前往长城服役,再也没有回来。年纪与尹旭相当,精明能干,少年英雄。身手极好,曾经在山中徒手打死花豹,据闻他最拿手的是箭术,只是没机会演示,众人难得一见。
陆明属于那种凡事看在眼中,不轻举妄动的聪明人,还有一大好处就是,交待了事情一定能顺利完成。按照现代职场的说法,应该算执行力强吧!
周大呢?高大魁梧,力气大,为人豪爽。只是有些过于直性子,凡事容易冲动毛躁。
其实还有一人甚的尹旭欣赏,那边是监工小吏高易。此人是个文士,年纪在三十许,为人温厚善良,在很多人眼里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尹旭却不以为然。
连续多日的接触后,尹旭发现高易绝对是个人才,处理事情井井有条,修驰道这偌大的工程在他之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哪一项伙计需要多少人?需要多久完成?从来不曾有一点错乱,进度甚快。尹旭的那套分工协作的方法正合他意,两人一拍即合,关系融洽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高易对许多事情的见解都很独到,让尹旭这个现代人十分欣赏。奈何所处的年代与时局,每每一些话题只能浅尝辄止。高易此人勤恳踏实,并不喜阿谀奉承,勾心斗角,故而虽心怀大志,却始终只是个受排挤的小吏。此番修驰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而然地落到他头上。
这日完工,尹旭往回走去,正想去找蒲俊、陆明等人谈天说地。谁知还没走到,便远远瞧见树林的工棚处为了许多人,熙熙攘攘乱成一片。
尹旭三步并作两步,抢了过去想敲个究竟,拨开人群。却瞧见陆明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场中五个大汉正围着蒲俊大打出手,蒲俊虽然身手灵活,却终是双拳难敌十手。已然左支右绌,接连挨了好几下。
尹旭认得几个身高马大的汉子,是附近会稽郡某县来的,堂兄弟五个。平日里仗着自己兄弟五人,体壮力气大,在工地上横行霸道,时常欺负他人,也算是有名的恶霸。
看如今这情势,多半是五个莽汉欺人太甚,打伤陆明。蒲俊多半是为了相救陆明,才出手的。围观的人虽多,却无一人出面调解帮忙,国人围观本性古来有之,唉!
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尹旭冲了进去,加入战团,靠在蒲俊背后问道:“兄弟,没事吧?”
“不打紧!”
“先料理他们在说!”
尹旭使出了在军校期间学到的格斗术,东来以前长干体力活,身体很是健壮,此时使来绝对的相得益彰。格斗三原则快准狠,作为年年全校格斗比试前三名的尹旭,深知其味,把握十分到位。
几个莽汉见尹旭冲了进来,露出不屑神色,一拥而上,在他们看来以五敌二公平合理,胜算百分之百。
“快”字是格斗第一要诀,尤其是这种以少打多的情况。尹旭毫不犹豫冲了上去,抢先动手,一脚就踢在最前一人腿弯处。他很清楚,虽说自己擅长格斗,蒲俊也身手矫健,可毕竟势单力薄,若是被几人围住,不见得能沾光多少。
当先的莽汉猝不及防,哪想到尹旭会抢先出手,招式这般狠辣。更未想到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竟有这般本事,腿弯猛然受到撞击,立即跪倒摔倒在地。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做到攻击位置准确,下手狠辣!不等后面几人反应,尹旭立即抢上,一拳甩向一人眼窝,来人顿时有些蒙圈,眼前金星一团。
围观众人未曾初见尹旭之时弱冠少年,并未报多大希望,未曾想出手竟这样凌厉,瞬间击倒两人。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尹旭与蒲俊对望一眼,信心大增。
瞬间放到两人,剩下三人顿时勃然大怒,不待几个伙伴起身回过神,再次围了上来。怎会给他们太多机会,毫不犹疑抢了上去。莽前面两人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五人一起围攻过来。
尹旭与蒲俊相视一笑,全部放在眼里。不过一群胜在气力的莽夫而已,全无章法,又有何惧怕?更何况,还有一个力气更强的周大闻讯赶来……
第六章 生死考验
尹旭、蒲俊、陆明、周大几人平日里关系极好。今日陆明因为琐事被五莽汉欺负,继而发生口角被打伤,蒲俊瞧见了自然阻止,这边起了打斗冲突。
正好被尹旭瞧见,出手相助是自然的,最后得到消息的周大怒气冲冲,急忙赶来助拳。尹旭快准狠的格斗术,蒲俊灵巧矫健的身手,周大的大力神拳,相得益彰。虽说是三打五,却是绝对意义上的以少胜多。
片刻间,五个莽汉便被打倒在地。他五人平日里横行霸道,蛮横嚣张,不得人心,今日却遇到对手,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围观众人五莽汉倒在地上哀嚎呻吟,十亭中倒有九亭大快人心,幸灾乐祸。
谁都没有注意,远出小丘上一个骑马的军士,手按腰间长剑,看着发生这一幕,眉头大皱。口中骂道:一群蠢货!还得本伍长亲自出马!
一拍座下马匹,疾驰而来,同时口中喝道:“何人斗殴?都住手!”
围观人等人见有兵卒前来,迅速散开,躲到一边看热闹。尹旭与蒲俊正从地上扶起陆明,刚从中昏迷中醒来的他,上有些虚弱。周大则是站在一边,怒目盯着几个呻吟的莽汉。
“何人目无法纪,在此斗殴生事?”来人正是刚刚升为监军的伍长何坤。
满地打滚的莽汉见何坤到来,顿时一阵激动,急忙喊道:“何伍长,这几人行凶伤人。”
“他们挑事打人!”
“为我们做主!”
伍长何坤骑在马上,腰悬青铜长剑,想往五个莽汉处瞧了一眼,又听到此起彼伏的求助声,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旋即目光扫过,恶狠狠地看着尹旭几人,厉声喝问:“你们何故在此惹事生非?”
尹旭沉声道:“何伍长,并非我们惹事,是他们先打伤了我朋友,我们出手相救,才反击的。”
何坤似笑非笑,扬鞭一直地上几个莽汉:“哦?可受伤的是他们。”
莽汉见状急忙补充道:“就是,这小子桀骜不逊,出手伤人,我兄弟不愿与之计较,否则怎会被打他打伤?”
周大面带不屑,冷冷道:“呸,技不如人的孬种,还不知羞耻。”
蒲俊分辨道:“是他们先打伤了陆兄弟,我们才出手的!”
何坤一本正经道:“本伍长向来明察秋毫,此事清清楚楚,就是你几人惹事生非,殴打他人,必须严惩。”
“此事有目共睹,还望大人明察。”刚才何坤与莽汉之间的眼神交换他看的清楚,言语之间明显偏袒。尹旭甚至猜测,此事是何坤在背后捣鬼。可是自己和他之间并无交集,更谈不上恩怨仇恨,莫非自己不经意间得罪他了?
此时高易闻讯赶来,因他与尹旭关系不错,得知事情始末后,向何坤道:“何伍长,此事须怪不得尹旭他们几人,毕竟他们是被迫动手的。”
何坤不以为然道:“高监工,你切莫乱说,刚才本伍长看的清楚,确是这几人动手斗殴的。”
“何伍长……”
何坤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高监工不必再说了,我意已绝,这几人必须关“地鼠窖”。”
“呃,可是……”
“怎么?高监工一再为他们求情,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高易当即噤若寒蝉,他是监工,比何坤这监军低一级,无可奈地退到一边。看着尹旭几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同情。
何坤喊道:“你们几个斗殴的,每个人关上两天“地鼠窖”!”
高易大惊,想要说话又被何坤阻止了。
地鼠窖?尹旭虽不知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只是如今陆明重伤刚醒,蒲俊也受了些轻伤,要是都受刑罚,养伤就更难了。所以朗声说道:“他们几个的刑罚,我一人担着,不过他们几个是不是也高受罚?”至于周大,自己不在,少不得有人护着蒲俊几个。
“东来兄弟!”周大几个急忙阻止。
“没事,什么斗殴别说,好好照顾陆明!”
“你一人担?那可是八天地鼠窖哦!”何坤一阵兴奋,几乎笑出声来。
高易再也忍不住了,出言道:“八天地鼠窖……何伍长这不行……”
从何坤和高易的眼神中,尹旭看出了不妥。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任何苦难不能担当?
面对何坤的诘问,尹旭郑重点点头。
高易暗自摇摇头,上前低语几句,何坤沉默半晌,说道:“那好吧!既然高监工求情了,那就改为五天地窖吧!”
高易无奈到了极点,眼中满是担忧……
何坤带着得意狡黠的笑意,在高易、蒲俊、周大,以及数百民夫目送下,尹旭被士兵带走,去接受了所谓“地鼠窖”的刑罚。
尹旭被带到营地一边的一处洼地,终于见识到所谓的“地鼠窖”,顾名思义,活脱脱了一个古代版小黑房。
挖在地下三尺见方的方形坑洞,当他蹲进去后,上面被人用大石块封死。里面完全不见天日,漆黑一片,与关禁闭的小黑屋一样,无法完全站起身。每天会有人从空隙中,送分量不多的食物。
人关进去,见不到一丝光线,站不起身子,肌肉长时间不活动很可能导致坏死。地下潮湿阴冷,如今已经入是秋季,在里面久了谁能受得了。若果外面下雨,雨水渗透,会被活生生地淹死,或者长时间浸泡,不死也残废。更严重的是,人一旦关进去,不知天日几何,人很容易崩溃而死。
这是秦军中极为残酷的一种刑罚,已经主要是用来对付六**将,或是罪大恶极之徒,谁也未曾想到何坤竟如此对付尹旭。一般人关进“地鼠窖”,关上两天人会大病一场,有可能残废;一般三天之内就会崩溃;活过四天的几乎没有。
何坤关众人两天,本意是折磨一下几人,不曾想尹旭竟一口答应,一人代劳。何坤惊喜不已,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怪不了旁人!也正是因此,高易才会大惊失色,求情阻拦。好说歹说,以不处罚五莽汉为条件,何坤才将刑罚减为五天。可是五天的“地鼠窖”能有活人出来吗?
这些尹旭全部知道,当他蹲进狭小的“地鼠窖”,暗自摇摇头,暗道:自己轻率了!只是若自己不来,陆明、蒲俊蹲进来能撑过两天吗?尹旭似乎忘记了自己,要蹲五天残酷的“地鼠窖”,完全的生死考验,他能撑过去吗?
第七章 神一般的存在
工棚里,周大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怒气冲冲地工棚里来回打着转。陆明躺在榻上面色惨白,眉头拧成个疙瘩,看得出他内心的忧虑与担心。蒲俊坐在一边,默然无语已经半天了。
他们已经从高易口中得知了“地鼠窖”的残酷,狭小的空间,非人的折磨,没有人可以撑过四天。但是尹旭的刑期是五天,帮他们每人代劳了两天,虽说高易求情减少三日,却也于事无补。消息已经在工地上传开了,没有个人相信尹旭能活着出来,谁都不可能活过五天。
这样一沉重的消息,压得蒲俊几人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周大怒不可遏,只怕杀人的心都有了;陆明则是自责内疚,事情是因他而已,觉得很对不起尹旭;蒲俊也有内疚,他当时忙着照顾陆明,又因尹旭态度坚决,要是阻拦就是看不起人,所以默认了。他们虽然想到“地鼠窖”不是什么好去处,却为想到竟这么恐怖。
可如今呢?,一切的罪责都抗在尹旭一人肩上。此时三人心中也多了一份崇敬与感动,平日尹旭便豪爽义气,几人处的不错。但是只是朋友而已,真正考验人的品质与关系还得是危难之时。所谓的患难见真情,正是这个理。
这些尹旭都做到了,今日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什么叫为兄弟两肋插刀?什么叫担当?蒲俊几人内心一些复杂却又简单的情愫被触动。
“不行,这样下去,东来兄弟会死的!”
“我们找高易想想办法,去求何坤减轻刑罚。”
“最不济也要陪着东来兄弟吧,有难同当才是好兄弟。”
蒲俊抬起头,沉声道:“有用吗?高易竟帮忙求情了,何坤要是答应那会就表态了。”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周大和陆明头上,心顺见凉了半截。许久,陆明才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咋办?如何才能就得了东来兄弟,总不能这么看着他……”
蒲俊黯然大道:“陆明你好好养伤吧,周大在这看着,防止有人再来挑衅闹事,东来这么做便是这个意思,别辜负了他的一片盛情。”
“那你呢?”周大忍不住发问。
“我去想办法打只野物回来,给陆明和东来补充伙食,先让他们有足够的体力支撑下去,我们再想办法!”蒲俊说完,起身扬长而去。
尹旭从睡梦中醒来,肌肉酸痛不已,想要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不想刚一起身,咚的一声,头顶便撞在压着石块的木板上,好生疼痛。
他这才清醒,自己被关在狭小的“地鼠窖”里。
地下暗无天日,不知时间流逝,尹旭只能大概推测,自己进来一天了。依据是之前一段时间有人来送过饭——一块狍子肉,不用多想,肯定是蒲俊他们想办法送来的。
饿了整整一天,尹旭抓起来狼吞虎咽地吃了,顿时一阵畅快,忍不住大赞蒲俊烤肉的手艺。洞中潮湿阴冷,要是没有这么高热量食物补充,是绝对撑不下去的。
幸运的是这两天并未下雨,不至受那折磨,然洞中地方狭小,吃喝拉撒都要在其中解决,气味环境着实让人恼火。
待在里面,无所事事,时间久了会让人产生,莫名的恐惧。前世他曾在网上看过一片帖子,如果将一个人关进间不分昼夜的房间里,拿走一切计时器,让人不知时间流逝。关在其中的人会觉得时间过的异样之慢,最后无法忍耐而崩溃,似乎在特殊审讯时会用的。
如今尹旭的遭遇大同小异,他必须忍受这种精神上折磨。幸运的是每天都有人前来送饭,让他知晓一点关于时间的信息,在余下的大部分时间他选择用睡觉来打发,只有这样,等待的时间才不会那么漫长。
可是一天下来,他再想睡着就不容易了,更为要命的是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肌肉异常酸痛。却又站不起来活动,只能想办法捏捏、按摩让血液通畅。也只是一时效果,治标不治本罢了!
到了第二天,这种难受便开始加剧了,在各种生理折磨下,尹旭的心里也开始发生一些变化,开始有些烦躁。靠在“地鼠窖”的墙壁上,后背一片冰冷,用身体感受这无边的黑暗,静!静的尹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静的让人害怕。
现在或许是晚上吧?偶尔传来的打夯土的震动没有了,一丝让他感受到世界存在的感觉没有了。尹旭感觉自己自己就像一粒微小的浮尘,漂浮在漫漫长空,周围什么都没有,似乎漆黑冰冷的夜随时就是吞没自己。一种恐惧与暴戾慢慢袭上心头,开始摧残尹旭的意志。
啊!
这种暴戾集聚了许久,尹旭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一声充满暴戾的叫喊声从地底喷涌而出。几乎惊醒了所有人的梦,伍长何坤撂下一句:“这会就扛不住了,逞什么英雄?哼!”说完倒头继续呼呼大睡。
高易从榻上惊作而起,长长呼了口气,暗自摇摇头,一夜无眠。蒲俊几人听在耳中,这声音敲打在心头,痛如刀绞!
一声大叫以后,尹旭感觉舒服多了,头脑暂时回复了清明,砰砰的心跳声,告诉他还活着。他不敢这么胡思乱想,这样下去迟早会崩溃,他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思维。
他想起自己前世的记忆,他想起蒲俊、周大他们,他想起自己从小的英雄梦……抓起一直随身携带的水囊时,他还想起对自己满怀轻易的玉娘,一切的一切告诉他,不能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要不了多久,肌肉的酸痛与内心的那股恐惧与暴戾再次袭上心头,尹旭大惊,急忙在脑海中搜索如何抵挡。如若不然,发疯死亡是迟早的事情。
好半天,尹旭突然想起那些坐禅的和尚道士,为何他们能心平气和地坐那么久?对了!他想到了答案,正是心无旁骛,祛除杂念,平心静气。他又想起以前以为朋友练习气功,好奇之下他随着学了些,如今都能用的上。
尹旭身体前倾,半跪着活动活动腰跨,最后盘腿坐下,慢慢陷入一种老僧入定的模式。同时暗自修习那套气功心法,那股暴戾之气逐渐被压制,逐渐被柔和转化,融入了他的身体,似乎在自己的身体四肢,穴位经脉间游走……
日子一天天加剧,尹旭的暴戾与压抑越来越大,大喊的事常有,时而疯狂起来拳头挥雨点般砸向土墙,一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幸运的是灵台的那一丝清明一直都在,想要活下去的意念很强盛,一次次把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每一日疯狂过后,便开始修习气功禅定,体内的暴戾之气越来越强,在他打坐修炼的过程中,不断柔化汇入经脉。不知不觉间,尹旭的功力在迅速成长,对他以后的武功进境会大有裨益,只是此刻他尚未意识到。
连续几日,尹旭始终在这种癫狂与禅定中交替,在某个夜晚或白天,他终于累到了极致。靠在冰冷的墙上,沉沉地睡去……
五天时间,对蒲俊他们几人是绝对的煎熬,时常听到尹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们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每每听到他们都心如刀绞,虎目湿润。
叫声虽然凄惨,但总归是个“好消息”,证明至少尹旭还活着。可是从第四天上午,叫声便再也没有出现,不仅如此,连续两日送进去的饭食都无人动过……
蒲俊、周大、陆明,也包括高易心都揪到到了极点,难道真如传统说法,无人活着撑过第四天?难道尹旭真的死了?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尹旭不可能活着。
何坤同样也是如此,在高易的恳求下,同意在第五天中午提前放人。不过在他看来,放出来的不过是一具臭烘烘的尸体罢了!
高易与蒲俊几人急匆匆地冲去“地鼠窖”,很多干活的民夫都不约而同地往那边瞧两眼,旋即又摇摇头,继续干活。人都死了,有什么可看的。
周大搬开木板上的几块大石,蒲俊颤巍巍地打开木板,一股熏天的臭气扑面而来,他们恍若未闻。泥壁上拳打的痕迹血迹明显,尹旭倚在墙上,头发散乱成遮住了整个面庞,一双满是血渍的手摆在胸前。
蒲俊身子微颤,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陆明在一边已经留下热泪。高易无奈地摇摇头,悲伤不已。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响起,蒲俊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刚才他分明看见尹旭的胸口轻微的起伏。难道?他低头轻声唤道:“东来哥……”
“臭小子,再不来,哥哥可就真挂了!”蒲俊听的真真切切,确实是尹旭的声音。甚至他还可以看到散乱的头发下,那张坚毅的脸庞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还活着!他还活着!”蒲俊喜极而泣,大声呼喊。
悲伤中的周大、高易、陆明全部围了过来,片刻之后,一个个热泪盈眶。大喊着:“他还活着!”
工地上人全都惊呆了,他没死?还活着?不是说四天必死吗?只差三个时辰便五天了,他竟然还活着?没错,只见蒲俊四人抬着一块木板,上面抬着一尊蒙眼的雕塑,匆匆往工棚跑去。不,那不是雕塑,那是个活生生的人,活着的尹旭。
“什么?人还活着?”何坤听到这个消息,惊的目瞪口呆。
手下一名士兵答道:“很多人都瞧见了,人没死,还能说话。他们已经抬回工棚救治了。”
何坤一屁股做到在地,喃喃道:“怎么可能?从来没人能撑过四天,怎么可能……”他是香溪亭长吴仲填房马氏的娘家表哥,前些日子表妹派人带来几块金子,请他帮个忙。让他想办法收拾东来,最后是让他不能活着回去。
拿了金子,又是亲戚,何坤也不多问,举手之劳的事也就应下来。那日他暗中指使五莽汉谁向尹旭找茬,谁知认错了人,打伤了陆明。好在尹旭及时赶到,也动手了,何坤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借口。
不过是打架,也不好处罚太重,来日方长嘛!故而关两天“地鼠窖”,两人时间死不了人,但很折磨人,身体会大大受损,意志不坚的人死去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也不算过分,面子上说的过去。
谁知尹旭竟要一个人担着,八天“地鼠窖”不是找死吗?倒是让他省事不少。后来高易好说歹说,暗示不处罚那五莽汉,他才将刑期减为五天。在他看来,五天和八天没区别,都是必死无疑。可尹旭偏生就活了下来,让他实在难以置信。因而,不得不另想计策,完成表妹所托。
不管何坤信或者不信,尹旭活下来的事实就在那里。陆明几人按摩了好久,尹旭的肌肉才逐渐恢复知觉,高易又想办法请来医者为其治疗,蒲俊又想办法猎来鹿獐为他补身子。
监工是高易,民夫劳动与否他说了算,只要不打架斗殴,不逃跑,监军何坤也无法过问,故而一切都很方便。如此下来,四五日间尹旭便能下地走路,将养半个多月便恢复过来。
经此一事,尹旭的神奇在工地上传开,香溪镇的事情也被人知晓,以讹传讹,什么抓鬼,天神下凡之类的,说什么的都有。在众人心中,尹旭俨然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
第八章 躲入深山做盗匪
秋日的清晨,红日薄出,原野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尹旭起床在工棚外的树林,开始锻炼。一套格斗拳法打的虎虎生风,惊起一群鸟雀。
那日在“地鼠窖”中,打坐练习气功,将一股强盛的暴戾之气消化后,累到极致,便沉沉睡去。一觉睡了近两日,连吃饭都忘记了。若非蒲俊几人,及时打开木板叫醒他,只怕他会直接睡死过去。
不过连续多时保持一个姿势,肌肉极度僵硬。多亏了蒲俊、陆明几个不怕脏,不怕臭,为自己按摩多时,才恢复过来。再加上高易请医问药,每日鹿肉野味补身,半个多月便恢复过来,更胜往昔。
练了大半个时辰,尹旭丝毫不觉得累,反而愈加的神清气爽,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一拳打在碗口粗的树干上,树皮飞溅,竟陷下去好大一块。
哦?尹旭惊讶不已,旋即喜出望外。自从在“地鼠窖”里转化吸收那股暴戾之气后,尹旭感觉自身有一个质的飞跃,武功进境也非常之快,看来是因祸得福啊!
“好功力!”
尹旭回过头,见高易与蒲俊联袂而来。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笑问道:“怎么?这会子一起过来了?”
“东来啊!有件为难的事!”尹旭在工地上一支用东来之名。
见高易皱着眉头,尹旭不禁问道:“怎么了?”
高易叹道:“太守大人过段时间要过寿,主管修驰道的姜大人要灵芝作为贺礼。何伍长建议说,你和蒲俊几个很擅长,拨了三十人让你们去采灵芝。”
“采灵芝?”
尹旭哭笑不得。
蒲俊道:“这显然是不安好心,灵芝那种东西长在深山,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能说找就找到,这不是为难人吗?”
“这活我们不干行不?”随后而来的周大,忿然询问。
高易摇摇头,说道:“不行,姜子大人已经发话了,点名要你们去,限期一个月,还要我负责此事。”
“这么说,我们都被牵涉进去了?”尹旭若有所思,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啊!我们也觉得有些蹊跷,所以赶紧来找你商量。”自从上次的事情后,蒲俊等人已经将尹旭视为老大,事事以之马首是瞻。
陆明道:“说来也奇怪,我们并不曾得罪何坤,何以他几番故意为难我们?”
众人皆若有所思用,大惑不解,谁知道何坤发什么神经?
蒲俊说道:“如此我们就更得小心了,若是一不小心给他拿住了个把柄,只怕他又要借题发挥了。何况这次的事情姜大人已经发话了,我们不去肯定是不行。”
高易说道:“我尽可能多争取些时日和物资!”
尹旭轻轻点点头,话虽如此,心里似乎总有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只盼着能顺利完成任务,让何坤无从找茬。若实在不行,另想它途,他已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次日一早,便由高易带着尹旭、蒲俊等,一共三十五人前往会稽和彭蠡泽一带的山区采灵芝。看着队伍出发,何坤站在暗处,暗自冷笑:“上次你小子命大,这回呢?”
灵芝多生长在栎树及其它阔叶树木桩旁,喜生于植被密度大、光照短、表土肥沃、潮湿疏松的地方。尹旭等人在林间猫着腰找了两天也没见个踪影。
到了傍晚,一个个累的腰酸背痛,早早便在林间扎营休息。已经有人燃起篝火,架起炊具准备烹煮食物,尹旭靠在一棵大树下,心中那种的不安愈加明显,于是起身四处走走。
走到林间,猛然察觉到树丛后闪过一个人影,若非军人的警醒很难发现。尹旭几步蹿上跟了过去,见到一个同来寻找灵芝的兄弟,四处瞧瞧见无人注意,拿出一把小匕首在大树上划个叉。再往远处一棵瞧去,有个同样的记号。
尹旭的心陡然凉了半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来自于哪里。自己做过最坏的打算,若是找不到灵芝受到处罚,便逃入深山做盗匪。同样的,何坤也会这么想,他只要随便炮制点什么,指正自己这伙人想要逃走,便可光明正大地带人诛杀自己。
秦律规定若服役的民夫刑徒逃亡,看守的士兵可直接击杀,何坤很可能之这意思。刚好与自己交好的人都在,这显然不是巧合,八成是何坤的阴谋诡计。这个划极记号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吗?答案自然落在他身上。
尹旭悄悄绕了过去,趁着那人不注意,突然从背后扼住他喉管,另一只手已经夺下小匕首。
“说,谁派你来的?想要干什么?”
那人一阵挣扎,努力地抬头仰望,才看见尹旭的面容,顿时吓大骇。颤颤巍巍道:“没干什么?我出来方便方便。”
“最好赶快说实话,否则我愿意耗,这把匕首却不愿意。”说话间,匕首已经轻轻划开脖间一层皮。
那人大骇,颤声求饶:“我说我说,是何伍长……他们一会会来…”
“来多少人?”
“这个小的不知道,只是吩咐我到时候躲到一边装死就好!”
“你可有同伙?”
“没……只有小的一人……”
“装死很辛苦的,不用装了!”尹旭眉角一寒,匕首已经划过那人喉管,拖着那人尸身,赶忙回去找蒲俊等人商量。
“什么?你说何坤要追杀我们?”周大很是惊讶。
蒲俊与高易迅速反应过来,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他是等我们无功而返,惩处我们,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子,这么心狠。”
“按此人说法,何坤一会就回来!”
“那我们怎么办?赶快逃走还来得及!”
尹旭摇摇头,说道:“如今需想清楚一点,不管今日我们逃还是不讨,这逃犯的罪名是落实了,这一点大家认同吗?”
“不错!”
“那好!既然此人已经一路留下记号,何坤就一定能找到这里,我们被他陷害,是不是该找他讨回点什么?”
“对!”众人眼中尹旭便如神一般,早被视为主心骨。高易脸上拂过一丝无奈,重重点点头。
……
“在这,往这边走!”何坤带着二十士兵,一路顺着记号追过来。
“何监军,前面有火光!”
“此时正是下午时时分,林间光线昏暗,火光十分明显”
“哦?好,冲过去!他们手无寸铁,全部格杀!”何坤嘴角露出冷冷的笑意。正如尹旭所想,得知姜大人派人找灵芝,他便举荐了尹旭、蒲俊等人。在随行人中,收买有人暗中留下记号,再以这些民夫逃亡为由,带人前来追杀。
在他看来,二十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斩杀三十多手无寸铁的民夫,轻而易举。
走过去时,才发现地上燃着篝火,竟一个人也没有。
“树上有字!”
树干的阴影下,模模糊糊刻着几个字,何坤去瞧,之上上刻“何坤授首之处!”
何坤顿时大惊,知道自己的计谋被人识破,警惕地左右张望。谁知脚下一空,扑通一声,竟坠入储水的陷阱之中。
“着火了!”
他落下去的那一刻,便听到手下大叫着,火光随之出现。只听见他手下众人哀嚎着,他是否该“庆幸”自己有水可以躲避呢?
秋季少雨,树木干枯,尹旭等人在树干上涂上了松脂,一点就招。何坤的二十名手下无一幸免。这场火足足少了两个多时辰,尹旭等人才从躲避的溪流处远远瞧着,露出愤恨之色。
直到近处的火熄灭了,这才靠近过来,秦军已经完全被烧成焦尸。唯独跌入陷阱的何坤逃过一劫。
“何伍长,这个藏身之所是你量身打造的,怎么样?舒服吗?是不是得谢谢我?”
见尹旭带人出现,何坤适才的神气一扫而空,战战兢兢,旋即默然无语。
“何伍长,在下一介小民,似乎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心积虑害我呢?”尹旭怒目喝问,何奎不禁哆嗦一下,依旧不言不语。
“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尹旭手臂一动,何奎颈上多出一条血痕。长剑往前一递,一行鲜血顺着剑刃流淌,滴滴答答落在满是水的陷阱中。
鲜血在脖间流动,胸口**的,一片鲜红。何坤坚决道:“反正都是一个死,不小心反被你小子算计,我认了!”
“求死是吧?那你刚才怎么不自尽呢?”尹旭笑道:“放心好了,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看你说还是不说!”使个眼色,周大便如老鹰抓小鸡,把何坤提了出来。
尹旭拿出那把小匕首,说道:“何伍长,这匕首是你的吧?也不是道锋利与否?要不要现在你身上试试?选哪呢?中间好不?你不是很男人吗?这要是做不了男人会不会很痛苦啊?”
何坤终于露出惊骇之色,外强中干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们现在是被通缉的逃犯,迟早会被绞杀。我表妹是香溪亭长夫人,现在给我个痛快吧!”
“哦,原来如此!”尹旭想起那日何坤到香溪镇押的人,还在吴仲家中待过,只是不曾想到有这层关系。只是这会已经不重要了,迟早要回到香溪镇找马氏和吴有才报仇,这笔账先记着。
尹旭轻蔑地看了一眼何坤,戏谑道:“满足你!”锋利的匕首划过喉管,树林中又多了一具尸体。
杀死了何坤,就再无退路,现在他们只能躲入深山做盗匪。尹旭相信,他们不会躲的太久,陈胜、吴广你们早点动手吧,别让我等太久。
第九章 盗亦有道
夜晚,山中。
三十多人围坐在篝火旁,干柴燃烧,噼里啪啦。
正是一路逃走的尹旭等人,被何坤诓骗,莫名地背上了逃犯的罪名,如今只能躲藏于山林之间。
“诸位,已经问清楚了,此时终还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的诸位背上着逃犯的罪名,我很抱歉。”尹旭起身,深深一躬。之所以不烧死何坤就是为了问话,得到了困扰许久的答案,有些沉重,说到底,事情终究是因自己而起。
“东来哥说什么呢?”陆明率先道:“不过是在山林中多几天罢了,难道比东来哥那会蹲‘地鼠窖’还难受?”
“对,修完驰道修长城,又有几人能回来呢?”蒲俊想起父兄之时事,不禁心下黯然。
“如今做盗匪的人多了去了,与其被人看着做牛做马,还不如做盗匪来的痛快。”
尹旭歉然道:“工地现在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诸位若有去处,尽可离去。若是没有,大家就一起暂时躲避山林吧!”
“我已吴家可归,以后就跟着东来哥了!”蒲俊率先发言,
“我也跟着东来!”高易第二个发言。
陆明自不在话下,尹旭于他相当于有救命之恩,周大更不用说,早已表明态度。如此一来三十四人中倒有二十多人愿意留下,余下几个心有他念者也不好意思,因而全都留了下来。多年以后,当他们回想起这夜的经历,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们都庆幸不已,幸好自己选择对了,没有离开。
尹旭躬身道:“感谢诸位兄弟信任,在下已经竭尽全力。请大家相信我,躲避逃亡的日子不会太久,不会超过一年时间。今日我们患难与共,来日我们共享富贵!”
“患难与共,共享富贵!”
“患难与共,共享富贵!”
“患难与共,共享富贵!”
夜林之中,响起震天的喊声,惊起鸟兽一片。
是夜,一个三十四人为基础的盗匪集团成立了,首领正是尹旭,表字东来,从今天开始,恢复本名的他注定要名扬天下。骨干有蒲俊、高易、周大、陆明四人。
这些人在以后的岁月里,是尹旭最坚定的支持者,最得力的驻守。有必要说的是高易与蒲俊。
对于高易,尹旭很是歉疚,不管怎么说,他本是个小吏,拿微薄俸禄的“公务员”。与自己交好之后,却成了被通缉追捕的盗匪,地位的变化可谓是天差地别。可高易一点都不在乎,借用周大的说法就是,与其做个小吏每天看人眼色,受窝囊气,不如游荡山林,闲云野鹤来的痛快。
其实,应该说高易是慧眼如炬,选择了一份一本万利的基金,多年后他为此骄傲不已。高易对于初期的尹旭集体重要性不言而喻,因而一大群人里,就他一人识文断字。身为军校高材生的尹旭,看秦国小篆却是大眼瞪小眼,一个也不认识。
蒲俊就更不得了,尹旭还不知道自己捡了块宝。多年之后,他意识到到蒲俊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与英布齐名的蒲将军。
蒲俊对他而言是幸运,他对蒲俊又何尝不是幸运呢?至少这一次,千秋史册上,会堂堂正正留下蒲俊的全名,和他的赫赫战功,而不是有姓无名,隐晦简单的蒲将军三字个字。
会稽一带是呆不下去了,他们连日穿梭于山林之间,悄悄潜回了番邑县。秦二世不日将会前来会稽巡游,打击防御的力度会加大很多,官府很可能会追捕他们,绝对不能留下坐以待毙,转移势在必行。
番邑却不同,主番邑县令吴芮对盗匪比较宽容,那边的生存条件更好一些。何况他们之中大多是番邑人,也愿意回到故土,山水地形都是自己所熟悉的,行事起来十分方便。
众人多是乡野农民或山中猎户,吃苦耐劳,野外生存自不在话下。来到彭蠡泽畔的番邑县后,就地取材砍伐竹木,在林间隐蔽处搭起几间竹舍,暂作栖身之地。
蒲俊是个优秀的猎人,同时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匠人,在他的帮助下,以竹子为原料,制作出了一批弓箭。虽无金属箭镞,试过之后,杀伤力并不逊色多少。这一回,尹旭也总算有幸见目睹蒲俊百步穿杨的箭术,果真名不虚传。有了这些,在蒲俊的教导下,众人箭术大有提高。
尹旭更是将自己的格斗术倾囊相授与众人,在他的精心指导下,众人进步极快,实力不俗。再加上当日从林间火场收集的,死伤亲兵的二十把长剑,虽不过三十多人,综合实力毫不逊色。
初时,附近大的盗匪团伙想要吞并他们,领教过他们的惊人的实力后,便再也不敢来招惹。吞并不成,倒是大反吞并之势。
三十多人的生计也是个难题,吃完当日采灵芝带的口粮后,众人主要从林间射猎野兽,以作食用。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米粮之物却甚为缺乏,尤其是冬日临近之后,故而迫不得已成为名符其实的盗匪。
抢劫是迫不得已的,但不能肆无忌惮,为非作歹。在尹旭的要求下,他们坚持“劫富”原则,只是劫掠附近村镇富裕之家的粮食,或是劫掠过往客商的部分财物,大家都不容易,给人留口饭吃也是应该的。除了杀了几个恶霸,不曾杀害一个好人,亦不曾有过**之事。
用尹旭的话说,这叫“盗亦有道”,这种行为让同行的盗匪十分不齿。尹旭听说后暗自摇头:这就是区别,你注定只能做到盗匪,哥可是胸怀大志,所以必须看的长远……
正是因此,尹旭等人的名声极好,附近一带常有饱受压迫的村民,以及犯罪刑徒前来投奔。入冬前,人数已近达到近一百多。尹旭采用前世的军事化管理,严格要求,一支人数不多,但战斗力不弱的“军队”日渐成长。
对此,尹旭很是欣慰,只要顺利撑到明年秋月连绵时,大泽乡起义爆发,天下英雄起兵反秦,自己也就算熬出头了。到那时,咱也可以摇身一变,打着义军的旗号光明正大地走出山林。秦末汉初,布衣卿相,裂土封王,亦可能有我们一席之地。
秋风瑟瑟,尹旭抬头遥看天际,口中默念:陈胜、吴广两位老兄,你们可一定要准时哦!
第十章 背井离乡
很长一段时间尹旭都在奇怪,自己杀了二十官兵,官府竟没有一点动静。其实,这和那位派人采灵芝的姜大人有关系。
事件与他私下动用徭役有关,若是捅上去对自己的仕途大为不利。故而声称有盗匪逃走,监军何坤带人前去追赶,双方发生打斗,引起林间大火。盗匪全部被击杀,何坤等二十名兵卒以身殉职。
如此一来,只需往何坤家中发一笔抚恤,再行文番邑捉拿匪首东来的家人即可。番邑县尉陈奎接到公函,前来香溪镇追查匪首尹旭的家人,吴家因此得到消息。
吴仲战战兢兢,惊恐不已,他治下的民夫叛逃,还连累多名士兵殉职,这治理不善之罪,让他惶惶不安许久。
马氏听闻表哥被杀,大放悲声。他不过是请表哥帮个忙,不曾想尹旭死了,何坤也死了,对此她很是内疚。但随即这种内疚被有意识地规避,转化为畸形的仇恨。
陈奎走访一番,发现东来是个光杆司令,无亲无故。只是悻悻离开香溪镇,给会稽的姜大人回复公函。吴仲这才松了口气,连日又因秋收赋税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一大早,吴仲出门去了,吴有才便悄悄溜进马氏房中。
看着马氏耸拉着一张脸,问道:“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马氏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还有谁,那小贼连累表哥,前日回娘家省亲,见姑母伤心不已,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吴有才悻悻道:“他不已经被杀了吗,这报仇也没地寻去啊!”
“想要报仇,不一定非要找他本人吧?”看着吴有才好奇的眼神,马氏得瑟笑道:“你说,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那小贼最在乎谁?”
吴有才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道:“玉娘?”
马氏白了吴有才一眼,挖苦道:“哎呦!叫的这么亲热,喜欢人家姑娘救明说嘛!”
吴有才大急,母老虎若起了醋意,还不知会怎地呢?急忙道:“没,没有。”
嘿嘿,马氏妖媚地笑道:“没出息的主,喜欢人家就直说嘛!我还打算着去给你提亲呢!”
“啊?”吴有才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讶。
“要是那小贼在地下知道,最在意的女儿嫁了别人,会不会心痛啊?哈哈!”马氏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冷道:“把那小妞娶回来,正好随了你的愿吧?我这个做婆婆的一定会好好调教儿媳妇。那天你也看见了,两人情深意切的热乎劲,折磨她就是折磨小贼,让小贼心痛不已,让他知道得罪老娘的下场。”
吴有才忐忑不已,和一个死人置气他并不赞同,只说到……李玉娘清秀可人,若是能娶回家一尝滋味倒也不错。只是马氏的想法,让他不禁觉得有些残忍。
不等他多想,马氏沉声道:“怎么?舍不得了?若非如此,再嘴馋你也吃不到。如今送你个漂亮姑娘,要不要在你?别把老娘逼急了。”
吴有才唯唯诺诺,在马氏的淫威之下,茫然点点头。马氏哈哈一笑,极为放荡,将吴有才搂在怀中,娇媚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说话间已经伸手宽衣解带,一时间满室响彻马氏的放荡的娇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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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溪客店,玉娘之父李跛子正在忙活,马氏上门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好好的他来做什么?李跛子大感不妙,满脸堆笑着将亭长夫人迎进厅中。
“唉,怎么不见玉娘呢?”一落座,不等李跛子说话,马氏便开口询问。
李跛子心里咯噔一下,陪笑道:“玉娘随她洪婶做针线去了。”
“玉娘真是个好孩子,懂事,乖巧,人又长的漂亮。”马氏越是称赞,李跛子越是紧张,尤其是马氏言道:“玉娘年纪不小了,李老板可曾考虑过玉娘的归宿?”
咯噔!李跛子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苦笑道:“小女年幼,尚不懂事,婚事还是再等上两年,多陪我孤老头子几天。”
“是吗?”马氏惊讶道:“我怎么听说,李老板托人在番邑给玉娘找婆家呢?”
“这个……呃……”李跛子很是无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呵呵!哈哈!”马氏朗声笑道:“这女儿还是嫁的近些好,在自己身边,好有个照应。”
“呵呵……这个……”
马氏道:“昨日亭长与我言道,有才已经到了婚娶的年纪,亭长看中了东湖镇一个姑娘,可有才死活不愿意。询问才知,我家有才早就有了心上人,便是你家玉娘。”
“玉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模样那都没得说,亭长也很是赞成,一大早就催我来提亲。”
吴有才要娶玉娘?李跛子一听就头皮发毛,吴有才那是什么东西,谁人不知?把女儿嫁给他,那是往火坑地推。可这吴家也不能随意得罪啊,只得苦笑道:“蒙夫人高看,然我家玉娘年纪尚小,又不懂事,况且我乃商家出身,身份低下,怎么能配的上有才小爷。”
“唉!看你说的,李老板何必过谦呢?”
“哪里,哪里,这个……”
不等李跛子说话,马氏抢先道:“李老板不必担心,玉娘过门之后,有才会照顾你,为你养老送终的。”
马氏处处沾着先机,堵着他的嘴,李跛子唯唯诺诺,不知如何应答。
看着结结巴巴的李跛子,马氏心中暗自发笑,不露声色地沉下脸,说道:“莫非李老板看不起我们吴家?”
李跛子大惊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那是为何?”马氏故作疑问,迟疑片刻道:“莫非李老板还惦记着,找那个谋反作乱的小贼为婿吗?顺便告诉你一声,东来意图从驰道工地上逃走,已经被官军击杀。”
“啊?东来死了?”李跛子身子一震,手中的呃茶碗哐嘡一声掉在地上,碎裂满地。
“不错,你是知道的,官府有连坐之法,若李老板有什么不良心思。被县衙里的大人们知道,怕是要……哈哈!”马氏大笑道:“李老板好好考虑一下,明日再来拜访,我先回府,敬候佳音。”说着之后,转身扬长而去,留下李跛子一人怔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东来成了逃犯?被杀了?李跛子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女儿和东来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但并不赞成。东来穷小子一个,也没啥本事,在这生存不已的乱世里,怎能照顾好女儿一世?
他本想在番邑城里,给女儿寻个家道殷实的人家,可是玉娘压根不愿意。前几天听闻东来被打死,玉娘不顾大雨跑过去,哭的撕心裂肺,他便知道女儿着了魔了,再也好不了了。
后来听说东来得神女保佑点化,涨本事了,李跛子听到后暗自窃喜,这样的话招东来为女婿倒是不错。不曾想东来竟这么死了,也罢!也罢!只是这吴家的逼婚……许久之后,身子猛然一阵抽搐,心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今天,香溪客店不到中午便关门了,众人看到李跛子昏昏沉沉的样子,猜测他可能生病了。吴府之中,马氏听说后确实一阵阵得意的的嘲笑,李跛子太不中用了。
玉娘一回家,便发现了异常,父亲不仅没做生意,反而是在收拾东西。
“爹,你这是干什么?”
李跛子拉女儿拉到身边,压低了声音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至于东来被杀一事他只字未提,此时万万不能让女儿知晓,他不想看着女儿伤心。
“可是我答应过东来哥,等他回来的!”
李跛子听在耳中,心酸不已,收摄心神,不动声色道:“此事容后再说,吴家我们惹不起,先避一避。”
“可是……”
“好了!”李跛子无奈地板着脸,低声喝道:“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必须连夜离开香溪镇。”
李玉娘虽然心念东来,却也只吴有才的求亲意味着什么,默不作声地虽父亲收拾些细软之物。
夜幕降临之时,李跛子带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悄然往镇外走去。走出镇子,李跛子暗自松了口气,最后了看了一眼生活了数十年的香溪镇,不得已背井离乡
李跛子父女悄然走出香溪镇,路过神女庙,玉娘不禁黯然流泪,她答应过东来哥,等他回来。东来哥也承诺,一定会回来。可是现在呢?自己迫不得已必须离开了,如果他回来找不到自己,会不找着急?
东来哥,你在哪里?
站在神女庙前,玉娘突然有种不舍。
“玉娘,快走!容不得耽搁!”李跛子声色俱厉,这玉娘只得抹泪前行。
然而,想走已经走不掉了。
“站住!”
“抓住叛逆同党!”呼喊声在身后响起,一条火龙匆匆而来,吴有才已然带着家丁追了上来。火把的光照下,依稀可见他淫荡得意的笑容。
“怎么?李老板,要跑?去找那个谋反的逆贼吗?”吴有才冷笑道:“你也真是的,本来想叫你一声丈人的,何必非得弄成这样呢?”
李跛子讪笑道:“吴公子说笑了,小老儿只是带玉娘去探亲而已。”说话的同时,伸手将女儿护在身后。
吴有才冷笑道:“探亲?探亲要半夜上路吗?小娘说的没错,你们这些人就是犯贱,明媒正娶你不干,那现在就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说着大手一挥,就要上前抓人
李跛子情知已经无可挽回,垫着跛脚伸手拦在前面,高喊:“玉娘,快跑!快跑!”
“爹!”玉娘跑出两步,回头哭喊着,
“别管我,快跑!”吴府的下人上来一拳就将李跛子打倒在地。
“爹!”玉娘哭声着往前奔跑。可是一介弱女子哪里能跑过大男人。
“小妞!往哪跑?”吴有才追到近前,淫笑不止。
“别过来!别过来!”玉娘慌乱着往回退去,水声响动,后面便是香溪河,已经无路可退。
吴有才淫笑着一步步上前,玉娘向远处瞧了一眼,神女庙的轮廓隐约可见。泪水夺眶而出,带着都东来哥所有的思念,转身一跃,河面上溅起老大的水花。
“玉娘!”李跛子趴在地上,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一双手尽力往前伸去,想要抓住玉娘,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吴有才微微一怔,急道:“快,去给我捞上来。”
片刻之后,家丁来报:黑夜目不能视,河面宽阔,找寻不到。
吴有才不禁怅然,唉!可惜了!随即吩咐道:“明天继续去下游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把老跛子交给陈县尉。”
夜,香溪河中时而泛起几朵浪花,旋又恢复沉寂,静静往远方流去……
第十一章 劫匪救人
河水缓缓流淌,清澈灵动。秋色正浓,朝阳下,两岸的枫叶愈发的红艳。时而几片红叶随风飘落水面,漂向远方。
“香溪红叶美艳如斯,当真不错!一名锦袍老者负手而立,站在河边怡然赏景。见眼前景色美丽,忍不住出言赞美。远处站着几名持剑武士警戒护卫,看得出老者身份非同小可。
老者花甲之年,半头银发,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一身锦袍显得气度不凡。特别的是,老者并未续须,在这个时代倒是少数。从保养得宜的光洁面庞看得出,老者年青时必是个“风情万种”的美男子。
“君上!”一个中年男子近前恭敬施礼。
“嗯?”老者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悦。
中年男子心头一紧,躬身道:“主人,罗七知错了!三哥已经去准备船只了,由彭泽乘船北上,可免车马劳顿之苦。”
“嗯!”
罗七并未着急离开,迟疑片刻后,问道:“属下愚钝,不知主人何故如此着急北返?”
老者淡淡道:“当年国破家亡,避居百越已近二十年,如今老夫已年逾花甲,也该重返故里,落叶归根嘛!再者,嬴政死了,李斯和蒙恬也都死了。继位的不是扶苏,而是胡亥那个毛小子,大权都握赵高手中,一个阉人,一个阉人……”
老者哈哈大笑,续道:“想当年嬴政是何等风光,天下被其破国灭族者何其之多?他要是知道自己尸骨未寒,秦国大权就旁落一边,儿女亲信喋血咸阳,会是怎样一番感受?他自号始皇帝,妄图秦王之位千世万世,我看秦室亡国不远矣!如此盛事我们岂能错过?”
罗七试探道:“主人是说兴复故国?”
老者轻轻叹道:“复国?谈何容易,如今一切都言之过早。离开二十载,大王的坟头怕是早已荒草连天,身为人臣者不能时常祭扫,实是……”话及此处,老者不禁双目微红,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了。
罗七心中唏嘘不已,主人与先王情谊深厚,几十年了,每次提及先王,主人都是这般神情。唉!念及故国情怀,罗七默默站在一边,心中倍觉沉重。忽然目光落到河面上,惊呼道:“有人溺水!”
老者一惊,从沉思中醒来,转身往河中看去。只见一人漂于水面,一头黑发随水而动。当即喝道:“救人!”
罗七大手一挥,一名武士立即动身下河。
“主人,是个女子,还有气息!”罗七探查之后,回身禀报。
老者上前一看,溺水者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虽在水中浸泡许久,皮肤发白肿胀,但掩盖不了她清秀俏丽的容颜。项上一根红线,一块鲤鱼纹玉佩坠在胸前。
老者吩咐道:“好生救治,等她醒了,问清姓名,送回家中。”
“诺!”
——————————————————
“玉娘!”
尹旭惊呼一声,猛然从榻上坐起,全身大汗淋漓。猛吸两口气,才回过神来,四周打量一圈,才发觉只是一场噩梦。
适才在梦里,他似乎听到了玉娘在呼喊,转身时佳人就在身边。伸手过去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到,可望而不可及,咫尺天涯。似乎有很多人拉住玉娘,死死往后拽,那些人的脸越来越狰狞,就像地狱的小鬼一般。尹旭不禁大为着急,猛然惊醒。
抹去额上的汗水,长长舒了两口气,心中忐忑不已。这样一个蒙代表什么呢?莫不是有什么警示?玉娘……她还好吗?
真想回去看看,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不给玉娘带去麻烦,却又不能回去。徘徊与竹舍之内,尹旭只能安慰自己,梦是反的,没事,没事!
“公子!”这是众人对尹旭的尊称,以显示他的独特的地位。随着人数不断增大,高易觉得尹旭应该有个特定的称呼,于是便都改口称公子。
尹旭记得公子一词,是对王侯贵族子弟的称呼,比如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等战国四公子。奈何众人非得这么叫,尹旭也只好勉为其难,做一回“公子王孙”。
“什么事?”尹旭震慑心神,推门而出,周大已经候在门口。
周大喜滋滋道:“老大,西边五里发现好几辆马车,二十多家将随行,似乎是个当官的。”
“哦?”
“估计车上有货,蒲俊已经带人在东边准备了,请老大过去。”周大喜形于色,充满期待。
“好!”尹旭立即持剑前往,为了生存,他们不得的劫掠。当然还是那句话——盗亦有道,一般过往的商旅,他们一会拿去其中部分财物,这年头都不容易,给人留口饭吃。如果是贪官污吏,豪绅恶霸,那么抱歉了!赶尽杀绝。
例如这次,对方好几辆马车,显然是块肥肉,正是因此周大和蒲俊才会这么上心。当然了,对方有家将随行,有武装力量保护,所以必须小心行事。首先得弄清楚来人的大概身份,确定劫还是不劫?之后怎看怎么劫?当然,根据需要,可以事先布置好陷阱、绊马索,或倚仗地利优势准备伏击,以备不时只需。
此次选择的伏击地点是茂林,顾名思义,官道两侧树木茂密,中间宽阔平坦,视野开阔,适合隐蔽。
尹旭赶到时,蒲俊已经准备妥当,上前禀报道:“公子,前后各埋了几道绊马索,尚有几处陷阱备用,两边的兄弟弩箭都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动手。”
“好!”尹旭赞赏地点点头,吩咐道:“一会先别着急动手,查探清楚后见机行事,记住不要伤及无辜。”
说话间,几辆马车在微微颠簸之中驶来,前后左右约有二十名骑士随行,腰悬利剑,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着。周大远远瞧见,瞪大的眼睛,咽了两口吐沫,护卫如此小心,足可见车上的人和物定然价值不菲。
蒲俊目不转睛地盯着,盘算着如何对付持剑的家将,尽可能减小己方伤亡。
就在此时,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传来,大地似乎都有些颤抖。尹旭与蒲俊面面相觑,在瞬间内达成一个共识——静观其变。
车队的护卫也是大惊,迅速拔剑警卫,一人高呼道:“快些护卫夫人和小姐离开,剩下的人随我阻敌。”
车上是女人!
马车骤然加速,十名家将护卫两侧,急速向前。余下十多人立即拨转马头,利剑出鞘,挡在路中央。
不消片刻,一众褐色骑士疾驰而来,尹旭放眼看去大概有五六十人。没有任何客套,两拨人马立即拔剑相向,兵刃相交声不绝于耳。
家将虽然悍勇,人数上却吃了大亏,被人缠的死死的。眼睁睁地看着数十褐衣骑士,从身边绕过,扑向马车,心中焦急万分。一个个都使出了拼命的招数,不住挥剑砍杀。
尹旭看的分明,褐衣骑士以众欺寡,一众家将拼死护主。一旁的高易突然低声惊呼:“军马!”
军马?那褐衣骑士岂不是兵卒?
尹旭当机立断,低喝一声:“绊马索,救人要紧!”
本打算劫财的盗匪,反倒出手救人,世事无常啊!
第十二章 美人赠剑
一声奇怪的鸟叫声响起,官道之上顿时人仰马翻。
绊马索?褐衣骑士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同时也大惊,官道上怎么会出现绊马索呢?可惜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疑惑。又是一声鸟叫,竹木制成的弩箭从两边林间嗖嗖而来。褐衣骑士大多跌落大马,乱成一团,挥剑挡格,或是闪身躲避都成了一句空话。
竹木箭矢杀伤力有限,只能射伤很难致人死亡。为弥补这点不足,蒲俊在箭头上涂上一些草木毒素,本还要涂抹蛇毒,却被尹旭阻止了,只为劫财尽量不害人命。虽不至人死亡,但麻痒难当,使人失去战斗力还是没问题。
更为要命的是,战马中箭吃痛胡蹦乱跳,跌落马下的褐衣骑士可就惨了。重重的马蹄落下,顿时胸骨碎裂,因为踩踏致死者不知几何。这一点纯属巧合,谁也不曾料到,对此时的战况来说倒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突如其来的变故,两方人马尽皆大惊,只不过一方是惊喜,一方是惊讶或者惊恐。
疾驰的马车忽地停下,车上女子当机立断,令十名家将回身反击。虽说人数仍少许多,但有人暗中相助,士气上大为振奋,勉强算是势均力敌。又一轮弩箭射出之后,前期冲击的数十褐衣骑士死伤大多。箭矢一停,翻身回来的家将抓住时机,策马上前挥剑砍杀。褐衣首领眼睁睁地看着前锋全军覆没,不禁大为恼怒。
尹旭大喊一声,近百人冲出密林。褐衣骑士大为震惊,待看清楚后,又不觉有效好笑。来人虽然声势浩大,却只不过是些手持木棒竹竿的山匪而已。
很快,甫一交手,他们才发现自己轻敌了,一个个叫苦不迭。匪徒们三四人一组,上持竹竿扰乱视线,下以木棒重击马腿。战马骨折,褐衣骑士随之跌落的那一刻,后脑,脊背上已然乱棍加身。
上砍骑兵,下砍马腿!
尹旭淡淡一笑,一剑又看在马腿之上。心中暗道:嚣张是吧?骑马就了不起了?想“当年”金兀术的铁浮屠何等厉害,郾城之战还不是被岳家军的这一招打个落花流水。
众家将发现妙处之后,纷纷仿效,一时间褐衣骑士叫苦不迭,死伤惨重。首领见势不对,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朝远处的马车瞧了一眼,无奈下令撤退。成功近在咫尺,眼睁睁看着失败了,褐衣首领既是愤怒又是叹息。回到咸阳无法交差,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呢?想到此处,一丝淡淡的忧惧浮上心头。
一众“匪徒”第一次与官兵交战,而且还是骑兵,大获全胜,众人激动不已。尤其是几人合作,下打马腿,后背闷棍的做法推崇备至,对尹旭更是交口称赞。
尹旭清点过后,只有数人受伤,而且并不严重,这样一个结果让他很欣慰。不需要吩咐,蒲俊和高易已经带人前去打扫战场。此时,一名家将徒步上前恭敬施礼后,说道:“多谢壮士相救,我家主人邀壮士上前一叙述,当面向您致谢!”
尹旭知道马车之上是女儿,下车相见确实不便,微笑道:“客气了!”说吧随家将往当先的马车走去。
车门打开的一刹那,尹旭只觉香风扑鼻,定睛一看车中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年纪在三旬左右,端庄华贵,姿色不俗。身旁一名轻纱覆面的少女,正当妙龄,一身紫色秋装,刺绣着兰花摸样的花纹,显得神秘而高贵。垂地的长裙正好掩一双芊芊玉足。虽然轻纱掩盖,但从垂在两侧的青丝,与那幽深如湖水,动人无比的眸子,以及言笑晏晏的神态,看得出此女定然貌美如花。
“夫人,小姐!”尹旭微一颔首,算作见礼。
“多谢公子相救,我母女二人感激不尽。”妇人点头道谢,大家贵妇的风范十足。
尹旭尴尬一笑,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本来打算劫道的,没想到误打误撞反而成了救人。
那少女眉间带笑道:“公子不必客气,不管公子出于何种打算,搭救我等一行却是事实。”
少女吐气如兰,言语神态得体大方,刚刚经历祸事,丝毫不见慌乱。单是这份镇定与胆略就不一般,尹旭笃定这对母女身份非比寻常。
尹旭轻轻笑道:“小姐见笑了!”
少女又道:“恕奴家冒昧,公子仪貌不凡,似乎是书香子弟,何故会流落此处呢?”
“哪里?小姐谬赞了,在下一介山野村夫,因得罪地方官吏,杀人自卫,不得已避祸山林。”
“哦?原来如此!公子才识不凡,可曾为前途计?若蒙公子不弃,奴家愿重金聘请。”
尹旭心中暗笑,原来小姑娘是想招揽自己,先不说她家世如何?作何营生?关键是自己早已另有打算。不禁笑道:“蒙小姐高看,多谢美意,不过小子乃是官府通缉要犯,怕是会给贵府带去麻烦。再说,还有这数百兄弟,他们愿意跟着我,我又如何弃他们于不顾呢?”
少女轻轻点头,言道:“如是奴家冒昧了,为感谢公子想救之恩,此处赠与公。”说着从座旁以锦匣内取出一柄剑,身旁的妇人顿时露出惊讶神色,却被紫衣少女一个眼神阻止了。
美女藏剑于车中?
尹旭好奇之际,少女已然将长剑了递了过来。芊芊玉手,肌肤白皙,玉指如葱,女子温润的体香迎面袭来。尹旭有些心神激荡,不禁一怔,木讷地接过长剑。
“此剑赠与公子,还望公子笑纳!”
拔剑出鞘,两个篆字映入眼中,尹旭瞪大了眼睛却不认识。少女见他神色,不禁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剑刃出鞘,如一泓秋水,寒意阵阵,剑刃极为锋利,青芒闪动。只看一眼,尹旭便笃定这是一把宝剑,绝世宝剑。
“此剑太过贵重,还请小姐收回,在下受之有愧。”尹旭还剑入鞘,双手递上。
少女摇头道:“宝剑赠英雄,留在我等女儿家手中,平白埋没了,公子佩此剑倒是相得益彰。”
见少女说的恳切,尹旭颔首道:“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小姐!”
少女又道:“外面的百多壮士也辛苦了,范青,将余下的百金全部赠与诸位壮士。”
“是!”车边一名家将,领命前去。
“百金?”尹旭喉间一动,咽了口唾沫,真是富人啊!
秦始皇一统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货币也随之统一。秦制以铜钱为下币,即半两钱,文重一致。以黄金为上币,以镒为单位,一镒为二十两,另有二十四两之说。五十金也就是一千两黄金,放在什么年代都是一笔巨款。
紫衣少女出手也真是大方,更让人重要的是少女的口气,百金之数毫不在意。尤其是那句余下的,那么他们本来拿了多少金呢?这家人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这才是最让人惊讶的地方。
“多谢小姐!”尹旭心中一笑,既然人家好意相送,还是不要客气的好。
少女嫣然一笑道:“我们还要赶路,赶路,就不打扰了。”
尹旭施礼道:“夫人,小姐一路走好!”
马车再次启动,二十多名家将护卫两旁,小心翼翼,匆匆离去。走出一段后,妇人轻轻舒了口气,说道:“赵高真是贼心不死啊,我们已经避开驰道,绕行偏僻的彭蠡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少女摘取面纱,露出明眸皓齿,花容月貌,说道:“,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分批从关中撤离,却还是被老贼发现。从咸阳到江东一路追击,虽然一直竭力隐藏行迹,奈何……今日还真是多亏了那些盗匪……”
“也不知你爹他们现今如何?可能安然返回?”妇人脸上满是担忧。
少女安慰道:“娘放心好了,爹爹那边不会有事了,赵高追赶我们如此紧迫,足可见爹爹已经全身而退。想必如今已然安抵定陶,过些日子会来与我们汇合的。”
妇人知道女儿素来聪慧,所言必有道理,心情逐渐缓和。说道:“依兰啊!今日你出手也太大方了,一百金倒是小事,不过那断水剑乃是蒙将军佩剑,何况还有那个传说,怎可轻易送人呢?”
少女道:“娘,女儿是不想绝世宝剑就此埋没,至于那个传说……多半只是传说吧。”
妇人道:“宝剑在那年轻人手中不会埋没?”
少女点点头:“切莫小看此人,不过弱冠之年,便能得到数百桀骜粗暴的匪徒尊敬信服,单是这本事就不简单。适才娘也看到了,上下打马腿的招数,可谓出奇制胜,可见此人很有头脑。”
“更为难得的是,此人彬彬有礼,为人正派谦逊,见美色财货而不动心。我言语招揽,他恐连累我们,也不愿放弃自己的兄弟,可见此人有情有义。这样的人,来日必有大作为。”
妇人将信将疑道:“这倒是,可我们连他姓名都不知晓,适才竟忘了询问。”
“即便问了,他也不见得会说。”少女轻轻笑,朗声吩咐道:“范青,回去之后,打探清楚那位公子的底细。”
“是!”
马车疾驰而去,车上的少女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第十三章 惹祸上身
“公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有几个兄弟受伤了,好歹也得留下点医药之资吧?”周大凑上来,看着远去的马车有些失望。
“臭小子,就知道钱,这些够你花不?”尹旭一边笑骂着,一边打开脚边的箱子。金灿灿的一片,顿时让人眼花缭乱.
周大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半天才回过神来,吞吞吐吐道:“这么多金子!”
“金子?”听到消息,一众盗匪都奔了过来,眼中满是震撼与满足。
“嘿嘿!今天这人救的划算!”
“就是,这么多金子,真是有钱人啊!”
“这得几辈子才能在存够?”
惊喜,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老大,让兄弟们见识一下宝剑吧?”有人看到尹旭手中的断水剑,顿时来了兴趣。
见众人嚷成一边,满怀期待,尹旭笑道:“让开些!”长剑忽地出鞘,如一泓秋水,寒芒闪过,众人只觉寒意森森。尹旭运劲向一边削去,碗口粗的小树应声而倒,截面处平整光滑,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哇!这么锋利……”
“宝剑啊!”
“神兵利器!”
“上面还有字,写的什么啊?”
尹旭大为尴尬,前世咱好歹也是军事学院的讲师,文化人。可是现在呢?完全傻B了,要是在唐宋明清之类的朝代,虽说他用的繁体字,咱好歹也能认识几个。偏偏就是这秦汉,秦国统一之后,书同文,全部采用小篆。饱读诗书的军校讲师还真不认识,实在伤不起啊!
好在此时,高易正好走过来,瞧着惊道:“断水?”
“断水?”
高易道:“不错,相传当年越王勾践采昆吾山赤金,由越国一流铸剑师打造八柄宝剑其一曰“掩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金,阴也,阴盛则阳灭。其二就在这把“断水”,相传以之划水,开即不合。”
还真是宝剑啊!越国出品,必属精品。
别的尹旭虽不清楚,但越国铸剑术却是略知一二,欧冶子、干将莫邪等一众春秋时期,大名鼎鼎的一流铸剑师可都是越国人。名垂青史的许多神兵利器,多都出自那个时代越国工匠之手。正如手中这把“断水”不仅是把宝剑,更是一把不世名剑。
众人听闻是越王宝剑,惊叹不已,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高易见状将尹旭拉到一边,问道:“公子可知道那母女二人身份?”
尹旭道:“想来定然非同凡响,至于具体身份,既未言明,咱也不好询问”
高易苦笑着摇摇头:“这母女二人的身份着实非同小可,公子请看这个,从褐衣骑士身上搜到的。”说着递过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几个篆字。
尹旭感觉似曾相识,与影视剧中的令牌、腰牌一类的东西。不禁心下生疑,问道:“何字?”
高易沉声道:“中车府!”
“中车府?那是什么衙门?”尹旭对秦朝的官制机构并不很熟悉。
高易愕然道:“中车府乃是太仆属官,掌管宫中乘舆。”
“怎么?”尹旭试探道:“高兄的意思是……莫非他二人是咸阳宫中之人?”
高易分析道:“有可能,听闻不久前,几位‘公子’开罪了二世皇帝,被杀遭禁都是有的。看这一行人的气度、财力,以及护卫程度,说不定真是秦室王公贵妇也未可知。”
“这么说,倒还真有可能……”尹旭暗自思索着,只觉那紫衣少女表现出的气度确实非比寻常,确有几分贵族气息。
“其实,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高易的话让尹旭为之愕然,连忙问道:“高兄,此话怎讲?”
高易面色凝重道:“公子可是这中车府令是何许人也?”
“谁?”
“赵高!”
“赵高?”尹旭大为惊讶,这么说,今天所杀之人乃是权阉赵高的手下?整的是竟是祸国殃民的赵太监,这倒很是爽快。同时那对母女身上的神秘色彩更浓了。
她们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真是得罪赵高的王公贵族?要真是这样,持有越王剑也倒不足为奇。只是那紫衣少女并非不知断水剑的名贵之处,为何仍要坚持赠与自己呢?仅仅只是为了报恩?
高易沉声道:“公子可曾想过,虽得了一柄宝剑,百鎰金,只怕是惹祸上身啊!”
“惹祸上身?”尹旭先是一惊,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救赵高要抓的人,还杀了他的手下,自然得罪了权倾天下的赵太监。咸阳距彭泽千里之遥,赵高的人却紧追不舍,足可见那母女二人的重要性。如今被自己坏了好事,岂能善罢甘休?
正如所想,今日的行动与那柄“断水剑”,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给尹旭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过,麻烦的同时何尝又不是机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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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中车府。
窗外大雪纷飞,朔风呼啸,恍惚之间,冬季已经到来。屋内炭火燃的正旺,温暖如春。
一个身材不高,白面无须者斜倚在榻上,几名美女正在为其捶背捏脚,十分享受。他便是篡改诏书,指鹿为马,一手将大秦王朝推上覆亡之路的宦官——赵高。
赵高,秦国宗室远亲,因犯罪受刑进宫。因他识字,熟悉律法,从而受到秦始皇赏识,提拔为中车府令。后来不仅是秦始皇贴身宦官,还负责教授少公子胡亥判案断狱,甚得秦始皇与胡亥宠信。也正是因此,秦始皇驾崩,赵高才有机会篡改诏书,杀长立幼。
如今胡亥即位,对其宠信有加,前不久丞相李斯上书惹恼胡亥,被禁足相府。赵高刚刚陪同二世皇帝巡游会稽,圣宠优渥。近来胡亥常于深宫淫乐,不多过问政事,赵高俨然成为大秦帝国的头号人物。
“大人,赵成求见!”
“让他进来!”赵高依旧双目微闭,奸细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傲慢。随后翘着兰花指手轻轻一挥,几名美婢识趣退下。
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相貌与赵高有几分相似,上前恭敬一礼道:“参见兄长!”
此人正是赵高之弟赵成。
赵高细声细气道:“坐下吧!交给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赵成答道:“回禀兄长,杜邮的事情已经妥当,除了诗曼公主,其他公子与公主皆以伏诛。”
“嗯,很好!诗曼有消息了吗?”
赵成见兄长还算满意,稍微放下心了,说道:“没有,诗曼公主一直居于泾水行宫,我们的人赶到时,人已经不在了。”
赵高淡淡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得始皇陛下疼爱,倒也不打紧,派人好好找寻便是!”
“诺!”
“对了?上郡那边是何情形?”赵高似乎心不在焉,随口问道。
“蒙家人已经全部处决了,子婴已经押回咸阳,子夜却下落不明,其他小子已经随扶苏去了。”
赵高白眼一瞪赵成,嗔道:“瞧你那出息,怎么尽让女人给跑了?可有线索?”
赵成小心回答道:“兄长见谅,是我疏忽了。此事可能与李由有关,他是扶苏的大舅哥,子婴兄妹的亲舅舅,嫌疑最大。但也只是猜测,目下尚无头绪,亦无证据,况且扶苏身边还有邓陵墨那些人……”
赵高轻轻一笑,自负道:“没事,两个丫头片子闹不起什么风浪,重要的是子婴,给我看好喽!还有派人给我盯着李由,他是三川郡守,封疆大吏,手里又有军队,口碑也不错,始皇陛下生前也常有称赞。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不可轻举妄动。”
“兄长放心好了,成自会小心行事。”赵成神色恭敬,透着几分小聪明。
“不过……”赵高冷冷笑道:“哼哼,我明天会让陛下下旨,让李相去随侍始皇陛下,方式嘛?就腰斩于市吧!。”
“如此甚好,以免夜长梦多。不过逼急了,李由会不会……?”赵成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
赵高冷笑道:“放心好了,子婴不在我们手里吗?他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也该顾忌着点外甥不是?何况他要是真反了,不是正合你我心意吗?记得笼络好章邯与王离就好!”
“那倒是,成谨遵兄长吩咐”赵成也附和着哈哈大笑。
“嗯,只是李相知道我让他这般死法,怕是要怪我的哦?哈哈!”太监特有的奸细嗓音,加上张狂阴鸷的笑声,听在耳中不禁让人心惊胆颤。
正在此时,下人来报:“咸阳令阎乐求见!”
“让他进来!”
“参见岳父大人!”来着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正是赵高女婿,咸阳令阎乐。
赵高见阎乐风尘仆仆,额上沾着雪花,不禁心中一沉,问道:“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阎乐急忙道:“赵九回来了。”
“范家母女人呢?”赵高神情激动,对此极为关心。
阎乐尴尬道:“岳父大人息怒,人……人没能抓回来”
“什么?一群饭桶。”赵高猛然坐起,勃然大怒,可见此事在他心中分量。急忙质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阎乐唯唯诺诺道:“范家早有逃离计划,是分批行动的,范文轩在魏地失了踪迹。那母女人则是一路南下,得知您陪同圣驾从滨海道返回,便绕道彭蠡泽,应该是要返回会稽。赵九带人在彭泽之东追赶上了,眼见就要抓到人,却被一群盗匪坏了事。”
“盗匪?”
阎乐苦笑道:“是,赵九带人已然追上,眼见就要抓到了人,谁知突然杀出一批盗匪。事先还设有绊马索,我们的人便吃了大亏,那些盗匪颇有组织,出手配合协调,褐衣骑士折损三十余人,赵九无奈之下只得败退走。再往前,范家来了人接应,想再下手已然不能了。赵九只好返回咸阳,此刻在外面雪地里跪着呢!”
赵高一张脸沉到了极点,用他奸细的嗓音喝道:“让他好好跪着,一群饭桶,两个女人都抓不回?乌合之众的盗匪也对付不了?还折了三十多人,养他们又有何用?”
一旁的赵成暗自好奇,阎乐所说之事他并不知晓,只是两个女人,竟让大哥发这么大火?而自己督办的事情也是走了两个女人,可兄长似乎浑不在意。到底是何方妖女?竟比大秦的两位公主还要重要?
阎乐急忙跪伏在地,说道:“岳父大人息怒,看在赵九多年忠心耿耿多办事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让他将功折罪吧?”
一时间,赵高不置可否,怒气冲冲地自言自语道:“范文轩,你好!早晚有你受的。”看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有种痛彻心扉,怒不可遏的感觉,足可见这位范文轩先生是把赵太监给得罪到家了。
阎乐暗送一口气,看这情形,赵九他们可以免过一劫了。
谁知赵高突然道:“把几个不中用的东西拉下去,各打五十军棍。”
“啊?哦,诺!”阎乐哭笑不得,不过五十军棍倒是不甚打紧。
赵高又问道:“去太尉府查一下,驻军彭蠡泽的是谁?出兵去把这下盗匪给我剿灭了。还有,给附近郡县发函,务必配合剿匪,“本相”可饶过他们治理不善之罪。”
“本……相?啊?哦,诺!”
第十四章 剿匪
“剿匪?”番邑县衙,吴芮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江沿岸,山林湖泽之间,确实聚集不少盗匪。自从他接掌番邑之初,也有过剿匪行动,后来他才发现多是些生活艰辛,无以为继的贫苦人家。故而只要不严重影响地方治安,一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以说,各郡县皆是如此,朝廷对此也不怎么过问。可这刚一开春,朝廷怎么突然下令江东剿匪呢?
“是的,大人,驻防庐江的的左校尉安桐已经率领五千士卒,进驻彭蠡东北了,朝廷下令,让我们做好粮草供给。”县尉陈奎如实禀报。
吴芮疑惑懂道:“哦?已经动兵了?”
“是的大人,据咸阳的消息说,是赵相的意思,故而安校尉不敢怠慢。赵相还说,只要全力协助剿匪,便不问我等治理不善之罪。”
“赵相?我大秦几时多了个赵相国?”吴芮有些惊讶。
陈奎讪讪一笑:“大人,咸阳一并来的公文,前丞相李斯欺君谋逆,已腰斩于咸阳。陛下圣旨,中车府令赵高继任为相。”
“什么?李相被腰斩?”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吴芮顿时为之愕然,良久才道:“赵高继任?宦官焉能为相乎?此非滑天下之大稽?”
陈奎心中一紧,迟疑片刻后,说道:“大人慎言!此乃陛下旨意,我等为臣子者只能遵旨行事。”
难怪难怪,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斯不在了,这政策或许也就变了。吴芮一时心神激荡,听到陈奎直言,立即恢复镇定。说道:“本官失态了,为大军提供粮草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
“诺!”陈奎悄然退出,嘴角挂着一丝诡谲的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陈奎走后,一个年轻人从后堂走出,正是吴芮长子吴臣。“父亲,秦庭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当年李斯承诺过,任父亲为番君,治理番邑,压制百越,无需向咸阳缴纳赋税徭役,一切都是父亲说了算。”
吴臣很是愤怒,续道:“可如今呢?先是派来了县尉,又是要赋税民夫。番邑本来物富民丰,安居乐业,如今也日渐民不聊生,那些盗匪也多是官逼民反。如今还要调兵横行彭泽,剿匪不假,我番邑百姓少不得受害,还要我们供应粮饷,这算怎么回事?”
吴芮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为父何尝不知?如今李相不在了……”
“是啊!以前还有始皇帝的七分威严,李斯的三分情面,然如今还有什么?”
面对儿子的反问,吴芮轻轻道:“孩子,你还年轻,记住凡事要学会一个忍字!此事休再多言,好好回去读书吧!”说完长身而去,出门去了。
吴臣看着父亲有些黯然的背影,眼神闪烁,默然无语。
……
水天相接,烟波浩渺,彭蠡泽湖光荡漾,波澜壮阔。
湖边的一处小丘上,军帐连成一片。
一男子站在丘顶,极目远眺。一身金光闪耀的盔甲,与他高大的身材正好相衬。三十来岁的年纪,浓密的胡茬,棱角分明的脸庞凸显出西北汉子特有的粗犷豪放。
他就是驻守庐江的左校尉安桐,地地道道的关中人,据说祖上与秦王室有亲戚关系,因而蒙祖荫出镇庐江。前些日子突然接到咸阳诏令,让他开春后剿灭彭泽盗匪,安桐二话不说立即率军出征。
“末将辛刚参见校尉大人。”辛刚,二十五岁,出身上郡西北边军,前不久调防庐江。因他武艺出色,得安桐另眼相看,出任亲兵什长。
“嗯!”安桐并未转身,淡淡道:“阎大人交待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辛刚恭敬回答道:“幸不辱命!已经查实,阎大人交待的那伙盗匪约有百余人,领头的叫尹旭,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哦?”安桐微微有些惊讶道:“是个毛头小子?”
“是的,不过此人似乎有些手段,御下极严,在这一带名声不错。”
“能让阎大人,甚至是赵相念念不忘的人,看来确实有两下子。”安桐冷冷一笑:“不过,任他有三头六臂,区区数百乌合之众,岂是五千朝廷精锐的对手?”
辛刚笑着附和道:“那是,何况是大人亲自出马。”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安桐很是受用,笑道:“派出斥候侦查,找寻盗匪出没之地,尽快出兵清剿。”
“诺!”
……
数百里之外,一个优雅灵秀的紫衣少女独坐阁楼之上,远处湖光山色,波光粼粼。
人不同,意境不同,湖泊也不同。少女面前风光无限,传说动人的震泽,而非彭蠡泽。
震泽,即太湖,又名五湖,位于大江下游的会稽姑苏一带。相传范蠡曾携西施泛舟于五湖,湖光秀美,烟波动人。
“范青见过小姐。”一个劲装武士在少女身后停下,恭敬施礼。
“嗯,什么事?”
“老爷那边有消息了。”
紫衣少女立即转身,关切问道:“爹爹那边情形如何?可都安好?”
范青答道:“小姐放心好了,老爷得李由将军帮助,在魏地脱身,已然安抵定陶。大公子暂时放弃了与东胡的生意,前去与老爷汇合,小姐不必担心。老爷派人传话说,过些日子回来与夫人和小姐团聚。”
“那就好!”少女轻轻一笑,旋又问道:“上郡和咸阳那边有消息吗?”
“呃……”范青微一迟疑,沉声说道:“蒙将军家人全部被害,李相被腰斩于咸阳。”
“什么?”少女娇躯一震,沉默半晌后,问道:“李由将军作何反应?”
“李由将军并未有什么行动,因为子婴公子身在咸阳。”
少女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子婴在咸阳?他们没逃出来吗?”
范青叹息道:“李将军手下和邓陵先生只救出了子夜小姐,子婴公子被抓到了咸阳,其余子女全部随扶苏公子去了。”
“李由将军也是无奈啊!”
“恕属下直言!”范青说道:“李由将军在扶苏公子一事上,与李相有很大分歧,会不会……”
少女摇摇头,道:“不会的,李由不是那种人,因为他忠于大秦。”停顿片刻叹道:“如今惟愿子婴兄妹能够平安!”
范青道:“这个不用太担心,赵高月前刚刚在杜邮处死十位王子公主,指责声不断。不管怎么说,子婴公子都是始皇帝的嫡长孙,赵高应该不敢,何况还要以之挟制李由将军。至于子夜小姐,身在三川郡,安全无忧。”
紫衣少女悠悠叹息道:“但愿如此吧!”
旋即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那位公子的身份查到了吗?”
范青答道:“查到了,出手相救的那位公子名叫尹旭,表字东来,番邑县人。好像是修驰道的工地上杀了官兵,逃出去聚众为匪的,会稽这般说的模模糊糊,具体不大清楚。他们主要是“劫富济贫”,惩戒地痞恶霸与官吏,在当地口碑不错。”
少女轻轻点点头,似乎有几分满意,有或者说与她的猜测相符。
“不过他们似乎有点麻烦……”
“哦?”少女不觉眉头又是一蹙,问道:“怎么?”
范青回忆道:“下人回来说,有一支数千人的朝廷军队,往番邑一带去了,打听之后得知是前去剿匪,属下怀疑很可能有尹公子有关。”
少女眉头一紧,露出几分凝重之色,良久才悠然说道:“很有可能,江东盗匪猖獗,但朝廷都是睁只眼闭着眼,为何此时突然出兵剿匪呢?莫不是因为我们的事,惹怒了赵高,因为连累了尹公子他们?”
“我们突然撤离,让他竹篮打水,必然是恼羞成怒。如今他大权在握,却不敢光明正大动我范家,转而迁怒于坏事的尹公子是很有可能的。”
范青也是眉头大皱,说道:“没错,小姐所言极是。”
少女拉回踱着步子,稍作沉思之后,沉着道:“密切注意彭泽情况,如有可能,尽可能给予些帮助,毕竟是受我们连累的。必要时可以父亲的名义向番邑县令吴芮求助,其弟吴莚是徐福先生的弟子,与家父颇有交情。”
范青笃定道:“小姐放心,属下会妥善安排的。”
看着范青离去的背影,少女轻轻自语道:“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余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第十六章 正合我意
马蹄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高头大马,兵戈铁甲的士兵列队走过。年幼的孩子猛然见到这阵势,吓得哇哇直哭。惊慌失措的妇人赶忙抱起孩子,叫上自家男人掩了柴门,躲进茅屋竹舍之中。
安桐骑在马上,身体马步的晃动一颠一颠,神情悠闲地问道:“辛刚,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随后的辛刚策马快速靠前,回禀道:“回将军,前面就是茂林了,是这一带树木最为茂盛之处,故而得名。据哨骑回报,盗匪的聚集地正是在这一带。”
“是吗?”
“是,不仅如此,属下还打听到一个好消息。”辛刚说话时,嘴角带一丝神秘的笑意。
安桐瞳孔在瞬间放大,问道:“什么好消息?”
辛刚笑道:“将军威名远播,还未出手,盗匪已经吓的屁滚尿流了。据消息称,盗匪得知将军出兵的消息后,十分惊恐,已有十几人逃走了。如今那尹旭身边只剩下百个冥顽不灵之徒,很可能已经军心涣散,竟还试图负隅顽抗。”
马屁拍得很到位,安桐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本将军亲自出马,收拾几个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
辛刚陪笑道:“将军威名赫赫,一群乌合之众竟然妄图负隅顽抗,简直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李副将已经带人前去围剿了,想来盗匪已经伏诛授首。”
安桐哈哈一笑,很是受用。正说着呢,一哨骑快马迎面而来,辛刚笑道:“将军,看来是李副将的捷报到了。”
话语未落,哨骑已经到了跟前,看着探子脸上的表情,辛刚有种不好的预感。
“战况如何?”
探子拱手道:“今早得到消息,盗匪尚在茂林巢穴盘踞,午间李副将率兵到达后,已然空无一人。”
“跑了?”辛刚哈哈一笑道:“盗匪定是慑于将军威名,逃之夭夭了。”
呃!探子表情勉强道:“李副将初时也是这么认为的,结果一时大意失察,未曾想盗匪的布置了陷阱机关。”
“呃?”
探子续道:“竹舍里堆满了涂抹过松脂的干柴,暗处还留下了火种与机关消息相连。进入院子的兄弟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干柴被引燃,偌大的竹舍院落瞬间成为火海,进去的十多个兄弟全部遇难。”
“什么?”
听到探子的回话,辛刚的笑容在瞬间凝固。安桐更是勃然大怒,在他眼中剿灭百多盗匪太过简单,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可是还未见到踪影,竟被盗匪摆了一道。虽说只有十多伤亡,算不了什么,但却无疑是给了他这个主将狠狠一个耳光,让他大失颜面。
一声暴喝引得士兵纷纷侧目,安桐无奈只好压力了声音问道:“盗匪如今躲藏到了何处?可有线索?”
探子回道:“哨骑回报盗撤向榕树岭一带,李副将已经派人前去追寻,还未又回报。”
安桐问道:“榕树岭?可知那处的地势情形?”
辛刚答道:“榕树岭在此处东南方,具体情形尚未探查到,看来只能问当地人了。”
安桐微以点头,吩咐道:“带向导过来!”
片刻之后,一中年男人上前陪笑着请安,此人名叫赖三,是当地一泼皮,被尹旭等人收拾过。桐大军到后寻找向导,闻听能有赏钱还能一箭之仇,赖三便积极报名了。
“赖三?”
“小的在!”赖三点头哈腰,一脸谄媚、显得毕恭毕敬。
辛刚道:“将榕树岭的地形、山势、河流情形仔细说与将军知晓。”
赖三讪笑道:“是,榕树岭是这一带比较高的山岭,上面树木茂盛,有野兽出没,平日少有人至。从西北这边有六道沟,可以沿河上山。南边便是番邑地界,也有两条道到可以下山。再往东山高林密,即便是当地猎户,也不敢随意进入。其他地方山势陡峭,无路可走。”
“八条路?”
“是的。”
“你先下去!”辛刚一把手,转身对安桐道:“将军,怎生是好?”
安桐说道:“盗匪只有百人,只要逮到他们,便能一锅端了。可若任他们这般东躲西藏,找不到踪迹,却也只能束手无策。如今他们躲进这榕树岭,便是个好机会,最好能一次围而歼之,若是再溜了,就不好办了。”
“有道理,将军的意思是分兵围剿?”辛刚试探着问道。
安桐道:“不错,兵分六路,沿河道进击,步步为营,逐渐合拢,直到他们无路可逃,再围而歼之。”
辛刚若有所思道:“将军说的不错,分进合击倒是不错,只是南边怎么办?还有两条道。”
安桐笑道:“通知吴芮,让他番邑派人给我守好两处道口,不得放过一个。”
“呃……诺!”辛刚欲言又止。
安桐看在眼中有些不悦道:“你是我心腹之人,想说什么就说,不必吞吞吐吐,像个娘们似的。”
辛刚讪讪一笑,说道:“请将军想想,这群盗匪多是番邑人,多少和吴芮都有关系,让他们守会不会有什么纰漏?这两年吴芮可是可少收留强盗刑徒啊!”
“说的也是!”安桐若有所思道:“这么一来,吴芮那边是有些让人不大放心。”
辛刚适时进言道:“最好还是调派我们自己的军队守着,以防万一。只是这样一来,分兵八路,每队的兵力似乎有些单薄?”
“无妨!”安桐摇头道:“这个不打紧,即便是兵分八路,每队也有六百余人。盗匪如今只剩下百多人,何况还是群四处逃窜的乌合之众,岂能和我大秦精兵相比?”
“这倒是!”
安桐身子往前一挺,朗声道:“吩咐下去,兵分八路,分进合击,围剿榕树岭。”
“诺!”
……
“公子,蒲俊回来了!”一处密林之中,高易一声呼喊。尹旭欣喜地起身,将满头是汗的蒲俊迎了回来。
高易有些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山下情况如何?”
“不着急。”尹旭一摆手,说道:“先休息一下!”
蒲俊抹了一把汗水,说道:“太解气了,公子的那个什么杠杆机关果然有效,竹舍一片火海,烧死了好十几个秦兵。”
“是吗?”对此,高易很是兴奋。
陆明去有些失落道:“才十几个,太少了。”
高易笑骂道:“你小子真是不知足,就那么大的房子,烧死十几个就不错了。”
尹旭也为之莞尔,问道:“秦兵作何反应?是何情形?”
蒲俊露出一抹兴奋之色,说道:“他们兵分八路,正准备朝山上进剿呢。”
“分兵八处?这么说连南边番邑县的几条道都堵上了?尹旭连忙追问。”
蒲俊点头称是。
“啊?”一旁的小卒不禁惊道:“都堵上了?东边山高林密进不去,我们岂不是无路可退了?”
尹旭与蒲俊、高易几人交换个眼色,旋即笑道:“谁说要退了?堵的正好,正合我意。”
“呃?”小卒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