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故技重施
没错,这样的局面正是尹旭所期望的。
面对来势汹汹的秦军,有人建议躲藏于山林,辗转逃亡,但是尹旭并未采纳。躲能躲到哪里?逃又能逃亡到几时?,倒不如好好与秦军周旋一番。当然也不说不逃,并非毫无目的的奔逃躲藏,而是有目的的战略转移。若是运用得当,可以对敌军造成不小打击,更重要的是保全了自身实力。
更重要的是为长远计,如若这会子几千秦军片害怕了,以后还想逐鹿中原,裂土封王?那不是扯淡吗?这一战,尹旭更多的是想练练手,一来实际运用一下自己的军事知识,二来好好磨砺一下手下这点骨干力量。不至于,等到将来手忙脚乱。
离开茂林的竹舍时,尹旭心有不甘,决定先给秦军送上一份小礼物。蒲俊带人在林间采集松脂,涂抹于在竹舍和堆起的干柴上。两盏涂抹了松脂兽油的长明灯,一木棒,一长绳,组成一个暂时平衡的杠杆。不幸的是秦兵触动了长绳,杠杆失衡,油灯坠地,大火燃起。能不能逃出火海,那真就得看造化了,可惜轻敌的秦兵运气实在不佳,以至于全军覆没。
在此之前,尹旭已经带人往榕树岭转移,蒲俊负责暂时留下收集消息。之所以选择榕树岭,就是因为该处的地形,给秦军一种可以围而歼之的错觉,当然想要合围就必须的分兵行动。很多局部地形都极有利阻止伏击,或使用水淹火攻等计策,到时候能好好与秦军周旋一番。所以尹旭早早的便命人做了准备,转移许多食物用品到榕树岭。
尹旭倒是没想到竹舍一把火的效果这样好,烧死十几个秦兵不说,还惹怒了指挥官。毫不犹豫地兵分八处,分进合击,试图将自己包围在榕树岭,一举歼灭。
这一点正合了尹旭的心意,秦军总计有五千人,而自己身边只有一百多人,相差实在悬殊。想要与之周旋,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分散敌人的力量,只有这样,力量对比的天平才不会倾斜的那样剧烈,自己才可能有机可乘。
分进合击,步步为营的做法是好,然历史上因此失败的战例不少数,比如明末对后金的萨尔浒之战。尹旭对此记忆犹新,明万历四十六年,由于建州军侵犯明朝边境,明朝任命兵部左侍郎杨镐为辽东经略,调集军队,筹措兵饷,准备进军赫图阿拉,消灭努尔哈赤。
万历四十七年二月,经略杨镐坐镇沈阳,命兵分四路围剿后金,会师赫图阿拉。北路由总兵马林率领,从开原出,经三岔口,过尚间崖,进攻苏子河;西路由总兵杜松统领,出抚顺关向西,直驱赫图阿拉;南路由总兵李如柏统帅,出清河,过雅鹘关,直攻赫图阿拉;东路由总兵刘綎指挥,出宽甸,从东面进攻。
这样的策略确实不错,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然而努尔哈赤只用了一招便让明军的部署灰飞烟灭。这一招便是——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即集中兵力,歼灭敌人,这也正是尹旭要用的计策。
如今迫使秦军分兵,诱敌深入已经做到了,集中兵力歼灭敌人却是有些困难。虽说秦军兵分八路,每队至少还有五六百人,而自己一方却只有一百多人。以一敌五,先不说有没有这个实力,单是这个风险就决定了不可正面硬拼。
所以倚仗地利优势,用些计谋是必须的。
青石沟,榕树岭北侧六道沟之一。青石溪的水流可以说是整个榕树岭水系中最大的。正是因此,千万年的冲刷之后,青石沟的山路相对宽阔,相对平坦。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青石沟中段有个葫芦口,两块大青石矗立河中,使得上游形成了水潭。河水从不足丈余的空隙其倾泻而下,形成一道美丽的瀑布。
今日,若有时常出入青石沟的猎人经过此处,一定会觉得有些奇怪。河中的青石怎么变矮了?青石上游的水潭似乎也变大了许多?最为可惜的是美丽瀑布变成了涓涓细流,全没了往日的气势。
尹旭坐在一侧的山坡上,看着山下碧波荡漾,不由轻轻一笑。若非有部下以前是这一带的猎户,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旋即转身吩咐道:“蒲俊,是时候了该你出马了。”
蒲俊轻轻一笑,说道:“公子放心好了,一定妥当。”
尹旭赞赏地点点头,说道:“去准备吧,记住时间,地点把握好。”
“没问题!”蒲俊与尹旭对望一眼,心照不宣,转身带了两人离去。
看着蒲俊带人远去的背影,高易笑道:“公子好手段,此计若是成功,定能给官军以威慑。”
“哪里?”尹旭苦笑道:“威慑是不假,如今正是因官军骄傲大意,我们才可有机可乘。然此番运作,最多也就消灭数百人,他们还有好几千。吃一堑长一智,他们以后会变得谨慎小心,长此以往,对我们十分不利啊!”
高易听着听着,也是面带忧虑,问道:“那如何是好呢?”
尹旭沉声道:“这榕树岭是个好地方,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怎么?公子的意思是撤退?”高易瞪大了眼睛问道。
“先不着急,先看看今晚的成效如何,让他们在尚且大意之前,多吃点苦头,他们才能学会怎么样谨慎小心。”尹旭轻轻笑道:“告诉陆明,白水峡那边也开始做准备吧!”
“是!”
看着尹旭的表情,高易笃定公子一定有办法,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一大早,悠悠溪水缓缓流淌,裸露的河床上,洁白的河沙在阳光下银光闪闪。水潭中的小鱼成群结队,欢快地游动着。突然水波微微震动,小鱼儿一个激灵,四散着游到水潭深处。
青石沟中,一队五百人的秦兵正往前推进。领军进剿的主将姓李,正是那位在茂林被尹旭烧的灰头土脸的李副将。当日未过多久,便赶回临时大营请罪。鉴于自己也有轻敌的思想,所以安桐并未苛责李副将,更委以进军青石沟的主将。
虽说安桐不曾怪罪,但李副将总觉得大失面子,为了将功折罪,找回脸面,青石沟进军就必须要做好。所以李副将率先出发了,为的就是那份头功。
进入青石沟,峡谷之外满是密林,与正规军交战,这种地形确实需要需要小心,但现在对付的只是百多蟊贼罢了,倒也不足为虑。然想起茂林竹舍一事,虽说只是些不入眼的小伎俩,李副将心中多少留了几分小心。故而一路前行,一直有向导与哨兵在前探路警戒。
行走大半日,一路平安无事,李副将的心里放松不少。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盗匪终究是盗匪,躲藏才是上策,你还真别说,这么大的山林,躲进百余人,想要找到还真不容易。即便是如今这般分进合击,步步为营缩小包围圈。到最后还是少不得进搜索,没个个把月结束不了。心下不禁叹道:这般盗匪到底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累的自己做这般苦差事。
晌午时分,到达一处地方,两边的芦苇刚刚发不出不多几抹新芽,大部分叶杆还保持着秋冬的枯黄。也许刚被一场大火熏过的缘故,李副将多了心眼,派了一小队人大作声势地往前走去,自己却带人远远坠在后边。
果不其然,旌旗所到之处,燃火的竹箭从一侧的山坡上射来。今春少有雨水,多是艳阳高照之日,干枯的芦苇瞬间燃起大火。
见前方烟火腾起,李副将心中十分得意,哈哈大笑。旋即冷哼道:“盗匪终是盗匪,不过如此,故技重施,能耐我何?”
第十八章 水漫青石
“故技重施,能耐我何?”看着前面滚滚浓烟,火光闪耀,李副将很是不屑。
山坡上,蒲俊瞧着沟底的熊熊大火,心道:故技重施不假,先得意着吧,后面有你受的。说完带着两个兄弟悄然溜走。
“纵火之人在山上,速去搜查。”李副将朗声吩咐手下,一边又指派人控制火势。火光下,他很是庆幸,幸亏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李副将心中也满是兴奋,本以为盗匪会躲入山林。自己只能一步步慢慢搜寻,谁知道这群盗匪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主动出击。只是他们招数实在一般,妄图一把火烧死自己?
休想!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确定盗匪的活动就在青石沟一带。天可怜见,运气不错,只要快些搜寻盗匪藏身之处,凭借自身实力,速战速决,不在话下。那么,此番剿匪的首功肯定跑不了。至于之前茂林的那场小失误,就变得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此处,李副将已经在心里偷着乐。
里许的芦苇地被引燃,大火足足燃烧了近一个时辰,踏着余火未熄的黑灰往前走去,很多士兵心有余悸。耽误了许久,已到傍晚时分,到了扎营休整时分。
秦兵上来询问:“将军,到宿营时间了。”
李副将点点头,说道:“嗯,选个合适的地点。”
“诺!”亲兵想了想又问道:“将军,适才敌匪刚刚用过火攻,夜里会不会故技重施?”
“这个。”李副将微一迟疑,心道:还别说,真有这么可能!旋即吩咐道:“说的不错,今夜必须小心防范。”
亲兵答道:“适才属下已经问过向导了,前面河边有处开阔地,适合扎营。一来水源便利,其二也就不惧盗匪火攻了。”
李副将往河中看了一眼,见河水平缓细小,点头道:“嗯,去准备吧,不过晚上还是得派人巡逻值守,不可懈怠。”
“诺!”
夕阳西斜,很快被山峰挡住,因而山中的的黑夜来的更早一些。蒲俊赶回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公子!”
“嗯,辛苦了,事情都办妥当了?”尹旭不疾不徐地问道。
蒲俊说道:“一把大火,只可惜官兵留了心眼,没烧到几个人。”
“哦?”尹旭脸色一沉,问道:“然后呢?”
蒲俊扑哧一笑,说道:“公子放心好了,一切尽在预料中,秦军约五百人,下游七里的河边扎营。”
尹旭一瞪眼,一拳打在蒲俊肩头,笑骂道:“臭小子!干得不错!”
山坡上,几人相视大笑。
尹旭笑道:“既然大火的温暖他们不喜欢,那就送上点河水的清凉吧!啊?”
哈哈,几人再一次相视大笑。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初春时节,又是在山林之中,依旧是有些寒意浸人。繁星点点,两侧的青山一片漆黑,近处溪水缓缓流淌,发出极轻的响动。远远的深山密林中时而传来几声狼嚎虎啸,让人不寒而栗。
无事的兵卒便倒进营帐之中,难得清闲。负责岗哨警戒的兵卒,心中难免有些不爽快,却也不敢有怨言,只能捱着时间恪尽职守。李副将身为这一军主将,自然出来巡视一圈。
营帐搭好,火头军在河边搭好福炊釜,又是汲水又是拾柴火,忙着准备晚餐。李副将信步走过去,远远听见有人说话:“这河水怎么这么浅?打个水竟踏进烂泥之中,真是倒霉。”
“不是啊,此处是个平缓的水潭,该有齐腰身的水才是。”
“哪有,看着水潭是大,但都干涸了,边上都是烂泥,唯河心有水。”
“得了吧你,老五可是这的本地人,自然对着十分熟悉。八成是你自己不小心,若真是河水干涸,日子也长了,最近都是大晴天,烂泥早该干了才是。”
“不可能,分明是这一两日间退水的烂泥,新鲜着呢。”
“唉,你别说,这河水还真是……即便是春日少雨,也不至于这么浅啊?真是奇怪!”
李副将听在耳中,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本来齐腰深的河水突然变浅,河边的淤泥尚未干涸,也就说这些都发生在一两日之间。他毕竟是个多少知晓些兵法的将领,一种不好的预感骤然袭上心头。
李副将快步上前,叫住老五问道:“你是当地人?”
“是的,小人打小在这生活,如今在军中为向导,帮着带路。”
“你说这河水与平日里不一样?”
“是的,军爷。此处的河水应该有齐腰深才对,虽说近日少有降雨,然往年间大旱天气,也不曾见河水干涸至此。”
李副将怒道:“你既发现了,为何不及早报告?”
老五战战兢兢,惶恐不已道:“军爷恕罪,一路上小的也不曾在意,到了此处,火头军的小哥打水说到了,才仔细留意的,紧接着您便来了。”言语之间毕恭毕敬,还带着几分委屈。
李副将也不理会,问道:“这河道在往上是什么地方?是何情形?”
老五若有所思,回忆道:“再往前六七里,河中有两块大青石,堵着水流,溢起好大一个水潭。对了那个还有个小瀑布,,大日头时,有七彩虹,看着是极美的,军爷明天要不要去欣赏一下?”
“欣赏你个头!”李副将一脚登开老五,对身边的亲笔吼道:“快去上游探查。”
“诺!”
旋即李副将又大吼道:“全营出帐,避到周围的高处去。”
士兵们朦朦胧胧,莫名其妙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知所措。李副将急的满头大汗,一边远处的山坡上跑去,一边大喊着。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大地微微有些颤抖,沉重的撞击声传来。一群秦兵面面相觑,疑惑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水就要来了,快跑!”李副将喊出最后一句话,使出吃奶的劲,往远处的山坡上跑去。同时在心里大骂自己,为何选了这么个地方扎营,四周一片平坦,避无可避。
“大水?”
士兵们反映过来时已经晚了,水流的轰鸣声已在近前,紧接着彭腾的浪头便出现在视野中。惊恐,士兵们眼中除了惊恐还是惊恐,反应快的,记起李副将的军令,飞一般往一侧的山坡上跑去。这一刻所有人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然而还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大水的顷刻间将营地夷为平地,许许多多的秦兵在恐惧与绝望中被大水卷走,冲向了青石沟的下游。这一夜,山谷中回荡在水流的咆哮声,木石的撞击声,更多的则是秦兵的尖叫与哀鸣。
上游山坡上,一堆篝火燃烧的正旺,尹旭、蒲俊、高易等人围坐在一起,听着下游不寒而栗的惨叫,既是心惊又是欣喜。
周大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到了篝火跟前,兴奋地说道:“公子,沙包木桩都拉开了,好大的水,把河中的两块大青石都冲落下去了,所有的水全冲了下去,你们听,下游这会……嘿嘿!”
“大青石也冲落了?”蒲俊兴奋道:“幸好如此,那青石溢的水潭不知多少年了,再加上我们筑的水坝,那么多冲下去。”
“官军的营地正在河边,哈哈,一个也跑不掉……”
原来,三日前尹旭已经派人赶到,在两块大青石间以木桩,石块,沙包筑起一道水坝。青石溪的水流大部分被截留于此。等到秦军由此进入时,先派蒲俊放火烧芦苇,若是成功最好不过。若是不行,便趁夜晚决堤放水。
之所以先放火,目的就是为了转移秦军的注意力,将他们的防备转移道火攻和偷袭上。令人兴奋的是秦军恰好中计,刚好驻扎在地势平坦的河边,其实李副将的选择并不算错,只是这一切都在尹旭事先的算计中,故而也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吧。
值得庆幸的是,李副将本人作为最先发觉事情有异,最先逃跑的一个,他成功了。在大水冲过来的前一秒,冲上了一处山坡,活了下来。
天亮的那一刻,青石沟河水仍在流淌,四处一片狼藉。灰头土脸的李副将跌跌撞撞地往下游逃去,一路走去,全是部下的尸体。五百人的队伍,活命者不过二三十,足可见此役之惨烈。
李副将仰天长叹,老泪纵横,头功没了,罪责却更大了!
第十九章 以进为退
半夜,陆明踩着月光回来,带来了白水峡的好消息。
出身猎人的盗匪在途中布下不少陷阱,秦军因此而伤亡着近百人。进军速度也大大降低,因为每前进一步就意味着可能有一条生命牺牲,换做谁都会小心的,当然了前提是速度与乌龟相似。
再加上青石沟的战果,众人别提有多兴奋了。歼灭秦军约六百人,也粉碎了秦军分进合击,围而歼的计划。更重要的是为众人包括尹旭自己建立了信心,百多人战胜五千人未必不可能,关键还是得看战术与计谋。
这一夜,众人心情喜悦,睡的格外香甜。天亮时,带领众人从青石沟转移。洪水已经退出,乱七八糟的树木,石块,帐篷,顺着泥泞不堪的山路往下走去,到处都是秦兵的发白的尸体,睁着的眼睛里犹自带着惊恐与绝望,一切的一切都诉说着昨晚那场洪水的惨烈。
尹旭带人从泥泞不堪的山道上一路走过,捡拾秦军的兵器。这一遭,尹旭手下众人终于结束了木器时代,跨入青铜时代。尤其是前段时间,见别人有长剑使用,而自己只能手持木棒的盗匪,那股兴奋劲就更别提了。
此时此刻,尹旭想到几句歌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造……本想高歌一曲的,想想歌词内容,还是算了。一路下来,收集了兵器三百余把,多余的都被藏到山坡之上,做下了记好,以后或许会用的着。至于数百秦兵的尸体,他们是有心无力了,就看得主将得到消息后,有无人前来收尸埋葬。否则就这般曝尸荒野,为野兽果腹也真是悲哀。
青石溪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的流水潺潺,快走出谷口时,见到几个秦兵灰头土脸脸奔跑着,其中似乎还有个将领,见到尹旭等人出现,如同见到魔鬼一般,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周大怒道:“我带几个人上去灭了他们。”
尹旭一把拉住周大,摇头道:“何必了,已经那么可怜了,做人要有同情心嘛,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就不必了。”
“呃!”周大笑道:“可里面似乎有个将领,要放过那个狗东西吗?”
尹旭笑道:“放,当然放,我们仁慈,不代表他的主帅会仁慈。死了几百人,回去怎么交代?受到的苛责与羞辱必死还难受,岂不是更好吗?”
周大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公子,我还以为你可怜他们,原来公子比我还要狠。”
尹旭拍拍周大的肩膀,笑道:“哪里,说句玩话罢了,放他们走,是因为他眼睛看得见,嘴巴还能说话。”
“呃?”周大瞪大了眼睛,茫然不知到。
身边得高易笑道:“原来如此,留下榕树岭那些东西是为了南边?”
一边的蒲俊轻轻一笑:“公子这招高明啊,看来秦军又得跟在我们后面团团转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周大茫然看着神秘的笑意,和故弄玄虚的话语,一头雾水。
坠在后面的陆明一拍他肩膀,说道:“别管那么多,照着公子的吩咐做就是了,看你手上脏的,看去河边洗洗。”
“哦!”
看着周大有些滑稽的动作与神情,众人笑成一片。
一日一夜粒米未进,李副将疲惫不堪,再加上一场惨败带了的精神打击。身强力壮的他走起路来歪歪斜斜,几欲跌倒。
夜里洪水咆哮,他抢先一步跑上山坡,蹲在一棵小树后。耳中听着部下袍泽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哀嚎声,他心惊胆颤。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是无助地蹲在小树后,整整一个夜晚。
天亮了,天终于亮了,这个夜晚如同十年一样漫长。李副将颤巍巍地站起来,由于蹲的太久,双腿一度有些麻木。山坡下,河滩上,空荡荡一派,只有恢复宁静的河水。
许久,李副将才辨明方向,原路返回。一路走着,不断有部下的尸体出现,一具接着一具,一个个死不瞑目。这一刻他必须自责,作为一个主将,轻敌失察都是他的责任。数百条生命的逝去让他在瞬间清醒,盗匪并无乌合之众,相反他们很有计策,很有本事,先前实在是太过自大轻敌了。
然而明白的太晚了,部下全死了,自己呢?定是罪责难逃。之前还想着立下头功,将功折罪,现在一切都玩了。李副将有种想哭的感觉,却欲哭无泪。
一路走着,数十个幸存的部下见到他纷纷围拢过来,相互扶持着往山谷外逃去。可是没走多远,盗匪便跟了上来,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趾高气扬,昨天的自己不正是如此吗?一夜之间世界完全颠倒了。
部下们远远瞧见盗匪,都惊恐不已,包括他在内都以为完蛋了。没想到盗匪压根没追上来,而是一副嗤之以鼻的不屑表情。他们没精神去理会这些事情,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跑了。模样狼狈到极点,这些都不重要,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回到营地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前后两次着了道,折损数百人。安桐能容得下自己吗?他不知道,但身为一名有家有室的将领他别无选择。
李副将一路走着,时而也躲在树林中窥视着盗匪的动向,因为他也未忘记报仇。只见一路捡拾兵器,兴高采烈的扔去木棒竹竿,将长剑悬在腰间。土包子!李副将在心底了暗骂一句,从内心深处还是看不起这些盗匪。
捡完兵器的盗匪并没有返回山中,而是大摇大摆地出山谷了。李副将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这时候出山林不是找死吗?这个消息必须马上报告给安桐,希望能换得一线生机。同时赶紧调兵围剿盗匪,报仇雪恨。
就这样,李副将哭丧着脸回到了安桐的营地。进入大帐才知道,有此遭遇的不知他一个,白水县峡的一路人马也遭到袭击,只不过损失比自己小的多。
李副将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遭遇。安桐一听勃然大怒,抓起案上一块陶碗咋了出去,李副将额头登时血流如注。
“愚蠢,无能!”安桐暴怒地喝骂,同时拔出佩剑,欲要杀人。
李副将心道:你还不是一样轻敌吗?脸上神情却不敢丝毫有异,只得诚恳求情:“是末将无能,请将军饶命,请将军原谅!”
好在左右的将领平素都与李副将叫好,赶忙上前拦着劝住。李副将不失时机地说出了,盗匪出山的事情。安桐的注意力才有所转移。
“盗匪出山了?”
“是的,将军!”
“这是唱的哪一出?出山不是自寻死路吗?”有部将十分不解。
“山中地形我们不熟悉,才会吃亏的,按理说盗匪该好好利用才是,怎么会跑出来呢?”
“莫非是怕了我们分兵合围,有了这次的教训,我军只要小心翼翼,迟早能将其围而歼之。兴许盗匪是想到这一点,才有此举动的。”
安桐思索半晌,问道:“派出哨骑侦查盗匪位置,确定在山外的话,掉各路人马回来,一举歼灭。”
李副将恳切道:“末将请求随军出征,戴罪立功。”
安桐没好气道:“你,还是算了吧!辛刚,罚他先去做杂役,晚些时候再收拾他。”
出了营帐,李副将这才松了口气,伸衣袖擦拭额上的血迹。心道:只要能成功剿灭盗匪,一切都好说。戴罪立功自然是假,以进为退倒是未尝不可。
以进为退!尹旭对此也颇为赞同。当他们正在榕树岭以北奔波时,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喜出望外!
第二十章 北辕南辙
番邑县衙,安静的后堂里,吴芮正在悠然饮茶。
吴臣匆匆跑进房来,禀报道:“父亲,秦军撤回去了。”
“哦?”
吴臣显得很是兴奋,笑颜道:“听说那些盗匪颇有能耐,在榕树岭上把秦军引的团团转,尤其是青石沟的一场大水,淹死数百人,那个安校尉鼻子都快气歪了。”
“不过听说盗匪好像出了榕树岭,往北边去了,故而秦军都调走前去围剿了。之前还看不起我们,不相信我们,哼!走了好,走的越远越好。”
吴芮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但吴臣与丝毫不曾留意到,继续侃侃而谈道:“听说那尹东来是我们番邑人,已经怎么没听说呢?否则定要好好拜访一番,做个朋友也是好的。”
“够了!”吴芮怒道:“越发不知礼数了,番邑是朝廷治下,如今官军剿匪失利,你怎可有如此想法?盗匪是你可随意结交的吗?”
“父亲?”
“回去给我读书去,不许你再乱跑。”吴芮说然拂袖而怒,吴臣下的打个寒颤,转身悄然退出去。作为一个逆反的年轻人,他心中的不满更加浓厚了。
吴臣刚刚离开,官家来报:“老爷,有位客人来访,说要见您。”
吴芮问道:“什么人?可知名讳?”
“是位壮士,年届三旬上下。至于名讳,小的问了,但客人不肯多言,说是只要老爷看过这个,就一定会见他。”老管家恭敬地递上一个盒子。
什么人?搞得这么神秘,吴芮伸手接过,盒子里面一张白绢。打开之后,待看清楚上面的两个大字,吴芮瞳孔在一瞬间放大,眼中惊疑不定,片刻之后又恢复正常。吩咐道:“请客人到书房,任何人不得打扰。”
“诺!”
片刻之后,一个男子走进书房。吴芮上下打量一番,见男子三十岁上下,生的高大健壮,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一双眼睛很是有神,时时刻刻透露着机警。
“见过吴先生!”称先生,而非县令,来人表明是以私人身份造访。
吴芮温文尔雅,颔首道:“壮士不必多礼,请坐。”随即又问道:“壮士识得舍弟?”
那张白绢上书两个字:吴莚,正是吴芮的弟弟。吴莚多年前便已离家,随一位大人物去了。因所行之事极为隐秘,知晓者极少。
壮士沉声道:“在下奉敝主人前来拜访吴先生,敝主人姓范。”
吴芮身子微微一震,沉思片刻道:“多年未见,文轩先生可好?”
“托吴先生福,我家主人一切都好。”壮士恭敬起身恭敬还礼。
“不知文轩先生派壮士前来,所为何事?”吴芮看门见山直接发问。
壮士说道:“有个人想必吴先生一定知晓?”
“何人?”
“尹旭尹东来!”
“啊?”吴芮微微一怔,问道:“怎么?尹旭与贵府有关联吗?”
壮士道:“吴先生不是外人,实不相瞒,这位尹公子是我府恩人。此次尹公子遭官府围剿,实乃受我府邸所累。”
“呃,此话怎讲?”吴芮很是迷惘,有些更搞不明白了。
壮士答道:“去岁,我家主人因得罪咸阳权贵被追杀,夫人与小姐途径彭泽险些被其鹰爪所害,多亏尹公子出手相救,才得以安然脱身。”
“原来如此!”吴芮对他家多少有些了解,听壮士这么一说,心中便已猜出个大概。故而也不在多问,而是直言道:“文轩先生有打算,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壮士道:“尹公子在定然为难,若是转移到番邑境内,还请吴先生念及与与敝主人之谊,给予些方便。”
“这个……”吴芮迟疑了,没有说话。
壮士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经见过尹公子,他只是想借道,补给些物资,很快就会离开,不会给吴先生添麻烦。”
吴芮迟疑片刻,说道:“好吧,尹东来所部可安然从番邑经过,但请尽量不要多做停留,以免被安桐察觉,落以口实,进兵番邑,。在下也有苦衷,请壮士转告文轩先生,请他体谅。”
壮士微一颔首道:“吴先生多虑了,已经足够了,多谢了!在下就不耽搁,先行告辞。”
吴芮起身道:“如此也就不多留壮士了,请带我向文轩先生问好,慢走。”
站在门口,看着壮士远去的的背影,吴芮不禁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无奈。此刻番邑县衙大门外,一个中年男子见到壮士的离去的身影,目光闪烁带着几分疑惑,作若有所思状。恍惚间已经走到县衙门口,执勤的衙役见到男子,恭敬招呼道:“陈县尉!”
壮士的身份正是范青,当日紫衣少女的随行家将。受其小姐派遣,前来帮助尹旭。范青本想着为尹旭送些物资,谁知到达之后,才知晓青石沟一事,心下感叹:看来小姐真没看错人,这位尹公子确有非凡之处
不过听说了秦军大规模调动之后,范青感觉尹旭出境不妙,怕是要遇到麻烦,故而及时前去寻找,于两日前在榕树岭北侧的乡村见到尹旭,商议之后南来番邑为尹旭打点一切。
从县衙出来,范青轻轻舒了口气,第一件事算是办妥了。如今该第二件了,翻身上马,一溜烟往彭泽湖边赶去。
……
“什么?找不到人了?”湖边的营帐里,安桐怒声质疑。
探子颤颤巍巍道:“盗匪上午还在蔡家村一带,突然就不见了。”
一边的部将小声说道:“将军,盗匪不会又回榕树岭了吧?”
“对,很有可能,我们的大军刚出来。”
说起此事,安桐突然笑了,说道:“你们说,盗匪要是回到榕树岭,目的何在?”
部将思索道:“躲藏深山,避开我军。”
“有可能,但我们只要围住山路,盗匪只能困于其中。我们充足的粮草,盗匪有吗?”
一边的辛刚说道:“番邑,盗匪是为了调虎离山,翻越榕树岭,去番邑县。”
“没错!”安桐笑道:“前几日盗匪出山我就心下生疑,故而多留了一手。若是能在山外歼灭之,最好不过。若盗匪真是想难逃番邑,哼哼!本将早有防备,故意调开番邑的两路人马,就是为了迷惑盗匪,我已经吩咐吴芮在那边守着,守株待兔就好。”
“将军高明啊!”辛刚的马屁永远会在最恰当的时间,不失时机地奉上。
安桐指着辛刚笑道:“派人查清楚盗匪的踪迹,然后在此处守着,随时通报消息。我亲自带人去南边,吴芮老儿让人不是很放心。”
辛刚恭敬道:“诺!”
而此时,尹旭正带人重返榕树岭,目的地正是南边的番邑。一边走着,尹旭心道:也不知范青准备妥当没有?可别让我这趟“南辕北辙”落空才好?
第二十一章 偷营劫寨时
“尹公子,幸不辱命,一切都已妥当。”榕树岭南坡,约定的地点,范青准时前来接应。
“嗯,辛苦你了!”尹旭很是满意,至于范青是怎么做到的,他不便多问,也不必问,有这个结果就可以了。
就这样,遵照约定,尹旭等人并未多做停留,迅速穿过番邑县境,到达彭蠡泽畔。
春暖花开时节,和煦温暖的湖风吹过脸庞,格外舒服。趁着等待范青找好的船只,尹旭站在湖边,遥望波澜壮阔的彭蠡泽,感受着最近一段时间难得的惬意。
片刻功夫,思绪又回到战事上来,遥望北方,已然能够猜测到,秦军想必已经得到自己南到番邑的消息,必定纠集军队南来,那他们的后方?嘿嘿!更为可惜的是这一遭,秦军将再一次扑空,想想这次还真是多亏了范青。
本来尹旭故意走出榕树岭,只是为了调开番邑一侧的两路秦军,然后在迂回翻越榕树岭,到番邑境内暂避风头。毕竟死守榕树岭不是长久之计,秦军吃过两次亏就会小心,以后再想占便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而自己一行人的粮食有限,想要长时间应付秦军的围剿是很困难。
之所有了南到番邑的想法,要从高易的一番话说起。从高易口中,尹旭得知了番邑县令吴芮的特殊身份。
吴芮本是吴国王族后裔,当年吴王夫差战胜越国后,沉迷与声色,受谗臣小人逢迎迷惑。当时的太子友深感父亲政权不稳,或有亡国之祸,凭一己之力却又无力回天。于是太子友与族弟暨带着母亲,妻儿来到浮梁瑶里一带。后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成功,灭吴之后残杀王室成员,离开的太子友得意幸免,后代一直生活在瑶里一带。至吴芮这一带,已经有数百年之久。
吴芮年轻时,彭蠡泽一带没有政府管理,十分混乱。吴芮带领族人旧部到四乡发展,控制了赣浙闽一带的大片土地。秦庭为了稳定南方,阻止百越叛乱,采纳了丞相李斯的建议,加封吴芮为番君,管理番邑地区。当时秦庭的承诺番邑不需要向咸阳缴纳赋税徭役,天高皇帝远,政务完全自理。
然而曾几何时,番邑多了一位来自咸阳的县尉,番邑的百姓也要交纳赋税,番邑的民夫也要奉命前去修陵墓,筑长城。就差最后一步,派遣军队驻守。
此次安桐派人封锁榕树岭南坡的道路,已经有些过分了,可以猜想吴芮定然很不待见,甚至是心生怨恨。如果自己带人躲避道番邑境内,安桐想要直接率大军前来围剿,不免多了许多顾忌与不便。
更有一点就是吴芮对待的盗匪的态度,上任之初他也曾率人剿匪,后来他发现盗匪多是些生活无以为继的百姓。故而转为着招纳安抚,前来投奔者不计其数。如此看来,在番邑境内,自己严于律己,吴芮应该不会太过为难自己。这只是本来的想法,范青的到来让尹旭改变了主意,决定再为秦军送上一份大礼。
“尹公子,船已备好!”一刻钟后,范青过来禀报,一艘显得有些破旧的大帆船已经停在不远处。正是范青之前花重金租用,但是载客,可容纳二三百人。
“大家都上船吧!”尹旭点点头。
不消片刻,数百盗匪登上大船,扬帆起航,借着悠悠南风一路往北而去,站在船舷上,看着一处河湖交汇之处,黯然伤神,心道:玉娘,你还好吗?过些日子一定想办法回去看你。
眼前,汇入彭蠡泽的正是香溪,从神女庙前流过的香溪。
船尾,闲来无事的高易感叹道:“彭泽一带这样的大船很少见啦,范壮士真有办法。”
一旁的船公听见后,笑道:“客人你有所不知,这船曾是楚国贵族游湖所用的,后来楚国亡了,这船用的也就少了,一度还曾改作渔船。”
高易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这船身虽然破旧,上面各处打扫的很洁净吗?不曾有捕鱼的痕迹。”
船工笑道:“是去年秋天说起,一位富贵人家的老爷要乘船北上,因随行的人多,附近并无其他大船,故而找到我们。因那老爷十分爱洁,让人将船舱例外好生打扫一遍才乘坐的,为此我等十分辛苦,却也少拿赏钱。回来之后,这船就放在那不曾动过,直到今天您诸位乘坐。”
“是吗?”高易笑道:“这位富家老爷谱也大,不过正好让我们赶个巧。”
“嘿!你还真别说!”船工道:“那位老爷有钱,出手大方。估摸着身份也不一般,一行几十人都拿着兵器。”
“兵器?”高易登时来了兴趣。
“是啊!那些人都带着剑,几乎寸步不离在那老爷身边。哦!对了,后来还带来一位年轻姑娘,初时我还以为他家小姐,后来才听说是个溺水的寻常女子,被那位老爷从香溪河里救起来的。不过啊,那姑娘长得确实水灵秀气……”
“呵呵,后来呢?”
“后来啊?那位老爷在湖口上岸,我们返回,便再未见过。”
……
一路顺风顺水,不到半日时间已经回到番邑之北,秦军的后方。在一处人迹稀少的湖边,大船落帆停泊,尹旭与众人一道登岸。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映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好不壮观。尹旭却无心欣赏,一上岸便立即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安排道:“蒲俊,你带几个兄弟去探查一下,摸清楚秦军营帐所在,最好能弄清楚留守的兵力人员。”
“好!”蒲俊带着几个精干的盗匪,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尹旭道:“想必大家也都明白了,我们绕了这么大的圈,不为别的,就是为在官家屁股后面捅上一剑。现在大部分官家已经被引到南边的番邑去了,但他们还有营寨和粮草在这边,留守的人肯定不会多。你们说这是不是个好机会?”
“是!”
“没错!”
“好机会,烧了他们的粮草营寨!”
“打过去,杀光他们。”
有了前几次的胜利,群盗毫无畏惧,热情高涨。见众人群情激愤,尹旭伸手制止,说道:“好,先在此好好休息,等蒲俊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好!”
然而听说要去劫掠秦军营寨,盗匪一个个惊动不已,哪里还有睡觉的心思。
入夜后不久,蒲俊悄然返回,带来令人振奋的消息。秦军营帐就在前面十几里,留守的人马不过三百人而已。
听到这个消息,尹旭不禁一笑,抬头看着天空。明月不知何时已经隐没在云层之后,今夜的星辰也格外的黯淡。不禁心笑道:月黑风高夜,正是偷营劫寨时。
PS:文中有部分历史事件的发生时间,因情节需要略作调整。比如李斯死亡,吴芮被册封为番君的时间等,敬请见谅!
第二十二章 将军剑
“玛的,湖滨的天气真是诡异。”辛刚看看了看天空骂了一句。傍晚时分还是晚霞千里,刚入夜时尚能看见月影星辰,可是这会呢?乌云满天,暗沉沉的。最要命的是白日里温暖的和煦的湖风,这会变得阴冷潮湿,吹到身上寒意袭人。
安排完值夜的岗哨后,辛刚便一头扎进了营帐。哨骑证实盗匪确是翻越榕树岭,去了番邑县境内,安桐二话不说立即带人追了过去。辛刚则奉命留下来看守营地和粮草,对此他很满足,一个亲兵什长能够统率三百人,即便只是个看守,也让他很是激动。
盗匪如今在番邑,有安校尉的大军围堵着,自己这边乐的清闲。辛刚一头倒在榻上,长长地伸了懒腰,舒坦!要是有个女子渡夜就更完美了,辛刚暗自意淫聊以自慰,军纪严明,这事只能想想罢了,唉!
火把燃烧着,时而噼啪作响,黯淡的光线下,曾经风光一时的李副将窝在角落里。青石沟一败,安桐虽未治他死罪,活罪却没少受,从统领一军的副将一落千丈,变成一个看守草垛的小兵。
更让人郁闷的是,别人岗哨的位置基本都是背风处,而自己却要在这风口上挨冻,真尼玛操蛋。站了半夜,李副将终于有些熬不住了,赶忙靠后,倚在后面的草垛里享受难得的温暖。
郁闷的是刚靠着没多久,腹内突然翻江倒海,咕咕想个不听。李副将叫苦不迭,只得爬起来对近处的哨兵说道:“阿四,我闹肚子,去解决一下,你看着点。”
唤作阿四的士兵没好气道:“去吧,难道还有人偷营不成?值夜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这倒是,盗匪都在番邑那边,即便是在这附近,还敢来……”突然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刚刚想要捕捉的时候,腹中又是一阵。李副将那还理会别的,赶忙提着裤子跑开了。
“火头李,跑远点啊,别熏着我,呵呵!”阿四的笑骂声传来。
李副将恼怒不已,以前身为副将别人见到都是毕恭毕敬,如今呢?称呼都改了,火头李,哼哼!只是个卑微的火头军而已。郁闷他跑进树林中,解开腰带蹲下,口肛齐开。
“玛的,都是那些千杀的盗匪害的老子落到这步田地,尹旭你个小王八蛋,若让老子见到你定将你碎尸万段,哼哼!”咬牙切齿的叫骂,加上排泄带来的畅快,李副将轻轻舒了口气,很是舒坦。
“呸,你有这个本事吗?”远处的树丛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轻轻喝骂,紧接着一股奇臭飘来,赶忙掩住了口鼻。
冷冷的湖风吹过,李副将暴露在外的光屁股倍觉凉意,急忙扯了几片树叶解决问题,提了裤子就往回跑。
刚跑出没几步,突然听到身旁的树丛几声轻响,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捂住口鼻,一柄长剑也悄无声息地驾到脖颈上。
“想对付我们公子是吗?可惜你不配,更为可惜的是,你已经没有企及我们公子的机会了。”说话的正是蒲俊。
李副将瞪大了眼睛,看到一张年轻的面孔,“我们公子”?是谁?一刹那过后他反应过来,心中叫苦不迭,刚还想把人碎尸万段,这一刻却已成了人家倒下亡魂。同时他猛然想起,刚才脑中的那一丝灵光——盗匪要偷营,不,已经成为事实了。
他们所有人都再一次低估了尹旭,都以为盗匪在番邑,谁知道人家却在自己老巢处。只可惜明白的太晚了,和上一次在青石沟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没了那么好的运道。
剑刃抹过,一道血痕,李副将轻轻挣扎一下,鲜血横流的喉管微动,发出咝咝的响声。蒲俊以为他要呼救,一只大手捂的更紧了,李副将心中苦笑:我只是想说,不要将我碎尸万段,给我留一具全尸。只可惜他终究未能说出口,铜铃般的眼睛逐渐没了神采……
蒲俊虽然没听到,但只是剥下了他的衣裳,并未将其碎尸万段。李副将泉下有知道,也算是死的瞑目了。
蒲俊提着李副将的衣裳,眉头大皱,暗骂一句:真臭!大事要紧,抖了两下,穿在身上,低着头往秦军营寨走出。
“火头李,回来了啊!”阿四小皮笑脸地调笑着。
奇怪的是火头李并未理会他,而是捂着肚子走了过来。阿四并未在意火头李怎么不说话,帽檐还压得这么低,继续说笑道:“怎么?没拉干净?”
话音落地,走到近前的火头李突然冲了过来,扼住阿四的脖子,并将其摁倒在地。
阿四大惊,拼出吃奶的劲,从嗓子里挤出极为细微的声音:“你疯了,火头李,你……”昏暗的火光下,他突然发现帽檐之下的人早已李代桃僵,他不是火头李,那是……偷营?
阿四终于反应过来了,想要呼喊,却已经没有机会了。蒲俊一手大手扼的更紧了,只是片刻功夫,阿四成为今晚第二个阵亡的秦军士兵……
蒲俊赶忙起身,四处搜寻一番,草垛一旁是粮仓。放心欣喜的是,还找到几罐夜里点火把用的桐油,急忙泼洒之后,打落了燃烧的火把。看着火苗蹿起,蒲俊会心一笑,一闪身消失在后面的树林中……
“着火了!”
“快救火!”
辛刚被部下的叫喊声惊醒,急忙冲出营帐,只见军营四处火光冲天,军营里乱成一片。
“救火!”辛刚大喊着,跑过去一探究竟。粮草已经淹没在火海中。强劲的湖风吹过,风助火势,将附近的营帐卷入其中。来不及逃走的士兵,瞬间被火舌所吞没,发出声声悲呼。
扑灭大火已经是不可能了,辛刚尚且惊疑不定,嗖嗖声响起,竹木制的弩箭连天而来。秦军大多匆匆起身未着甲胄,中箭者不知几何。辛刚终于明白过来——有人偷营。
来不及多想,辛刚立即组织手下抵抗。然死伤在大火与竹箭下的秦军已有过百人,更为要命的时,秦军睡梦中惊醒来救火,许多人并未携带兵器。
尹旭在外看的分明,当机立断指挥众盗匪冲了上去。青石沟一役之后,盗匪各个手持利剑,上去毫不客气地往秦军身上招呼。优劣势态完全颠倒,赤手空拳与长剑利刃相对结果可想而知。
辛刚大惊失色,惊呼秦军抵抗,好在他出于习惯,出帐时顺手持剑在手。故而立即挥剑砍杀,一交手才知,盗匪并非一群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
不过他出身西北边军,身手矫捷,几剑下去便劈到三名盗匪,一时间势如猛虎。尹旭在远处瞧见兄弟中剑到底,二话不说便冲了过来,断水在第一时间出鞘。
对于古代剑术,尹旭本不擅长,好在蒲俊懂些,闲来便随着学习。最近范青到来之后,尹旭想起当日对付褐衣骑士时,众家将精巧的剑术,便抽空请教。之后又融合了前世的西洋击剑与大刀砍劈的招数,加之尹旭本身的力量与灵活性,形成一套特有的尹氏剑法。
甫一交手,辛刚便大感奇怪,他确定自己的剑术水平在此人之上,却奈何不了些许奇奇怪怪的招数。几招过后,尹旭也意识到自己的弱点,心知若时间长了,被人摸清楚自己的套路,就大大的不妙了。
故而寻个机会,暴喝一声,双手持剑,断水锋利的剑刃向下砍去。辛刚大惊,举剑挡格,铛!两剑相交,断水锋利异常的剑刃在尹旭大力砍劈下,顿时断为两截。剑锋势头不减,直接砍向面门,多亏了辛刚身手敏捷,临危一闪躲开了致命之击,代价是肩膀上一道半尺长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几名手下见状,急忙上前相救,辛刚才得以暂时脱身。什么兵器?竟如此锋利?辛刚初时于慌乱之中,并未在意尹旭的兵器,此时忍着剧痛向尹旭手上瞧去。
火光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把剑……辛刚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将军剑……”
第二十三章 震惊的消息
番邑县,榕树岭南坡。
“什么?未见盗匪踪影?”营帐里,安桐又惊又怒。
手下部将回答道:“是的,吴县令确是这么说的。”
安桐又问道:“哨骑探报怎么说?榕树岭上是何情形?”
部将道:“榕树岭没有盗匪踪迹,哨骑确定南坡的山道上确有大队人马行走的痕迹。”
“哦?吴芮老儿真是不老实,竟敢欺瞒本将?哼!”安桐言语之中微带怒意。
部将迟疑道:“这个有可能,只是无凭无据的也不好说。”
安桐吩咐道:“派人暗中到番邑去探查清楚,到时候看他吴芮如何狡辩。”
“诺!”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将军,辛刚来了。”
“嗯?”安桐惊讶道:“他怎么会来了?让他进来?”
当手下扶着一身血渍的辛刚从外面进来时,安桐睁大的眼睛,脸上写满震惊。
“怎么回事?”安桐赶忙上前询问。
不等辛刚开口,一名同来的士兵带着哭腔说道:“将军,盗匪偷袭了我们的营寨,粮草和营帐都被烧毁了,死伤了不少兄弟。”
“什么?盗匪偷营?”安桐再一次震惊,急忙追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不曾想到昨夜盗匪突然出现,引燃了粮仓与柴垛,大火中死伤不少兄弟。盗匪趁乱杀到,我军损失惨重。”士兵抽噎说道:“辛大哥还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突围出来的。”
安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盗匪竟然在北方?还偷袭了他的营寨?可是种种迹象都表明盗匪是潜入了番邑,怎么会呢?但事实就在眼前,不容的他不信。又一次被盗匪耍了,这让安桐的自尊心很是受挫。
这帮盗匪真是欺人太甚,必须给他们的颜色看看了。安桐咆哮道:“点兵,随本将杀回去,报仇雪恨。”
“将军,等等!”路上虽已止血包扎伤口,然受伤之后长途奔袭,辛刚很是疲惫,虚弱不堪。之前士兵的一番哭诉正好省去他的口舌辛苦,到了此刻,必须该他说话了
安桐低头看向自己的亲兵什长,问道:“怎么?”
咳咳,辛刚猛咳两声,说道:“属下有重要军情禀报,请将军屏退左右。”
安桐对此大感愕然,在场的部将也有些尴尬,什么事这么神秘?我们都没资格听?
看着辛刚坚持的表情,安桐轻轻点点头,众手下将辛刚扶到一侧的地席上倚着,纷纷走出营帐。
“伤势如何?”安桐开口没问军情,而是关怀自己,这让辛刚心中一暖。激动道“有劳将军挂怀,并无大碍,将养些日子就好!”
“嗯,说吧!什么事?”
辛刚有气无力道:“将军,你可知晓那匪首尹旭的身份?”
安桐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不就是个触犯刑律的盗匪吗?”
辛刚摇摇头:“若只是如此,赵相和阎大人怎么会让将军来剿匪?又单单只剿他这一路盗匪呢?”
安桐心中一动,当初接到命令和阎乐的书信,只说是大伙盗匪拦路抢劫,冒犯了中车府的人。这年头惹了中车府,无疑在太岁头上动土,赵相国岂能善罢甘休,派军剿灭在情理之中。对此他并未太过在意,只要照吩咐做罢了,只要让赵相国满意了,少不了自己的好处。此时听辛刚这么说,不禁觉得似乎有些不妙,故而问道:“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将军可知,属下这伤口从何而来?”辛刚轻轻道:“将军再看看这个。”说着从身侧取出一节断剑。
安桐接过,只见断痕崭新,断面平滑没有丝毫停滞,显然一气呵成。听辛刚的口气,莫非是什么人一剑斩断的?安桐将信将疑,带着探寻的目光看了过去。
辛刚轻轻点点头:“这一剑是拜尹旭所赐,他手中的那把剑异常锋利,名曰断水,出自越王勾践。将军可知,此剑之前的主人是谁?”
“谁?”安桐已经习惯属下的这种说话方式。
“大将军蒙恬!”
“蒙恬?你不会搞错吧?”今日,安桐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震惊了。
辛刚笃定道:“属下曾在上郡服役,曾见过蒙恬佩戴此剑,当时军中称之为将军剑。”
安桐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明白了辛刚话里的意思。尹旭手中拿着蒙恬的佩剑,能只是个普通的盗匪吗?剿匪这件事也就不那么简单了。沉默良久后,说道:“那尹旭的身份赵相和阎大人知晓与否?本将又当如何?”安桐怀疑赵高与阎乐是否瞒着自己,甚至把自己当枪使。
辛刚心念一动,安桐这么说,显然是把自己看做心腹。思索片刻后,说道:“尹旭的身份颇为神秘,仍需确认;属下觉得,此事阎大人他们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属下建议将军暂且按兵不动,将此事上报,等候指示。”
“哦?”安桐想想也觉有道理,不管赵高与阎乐知晓与否,自己如实上报总是没错。若阎乐本就知晓,足见自己坦诚,若不知道,也算是大功一件。
对,就这么办!
只是这奏报该如何书写呢?总不能说自己追剿百多盗匪,还屡次轻敌战败吧?思索片刻,安桐露出会心的笑意。转而对辛刚说道:“辛苦你了,下去好好养伤吧!”
一匹快马驰往咸阳的同时,安桐麾下的将士都大感意外,怎么前一刻火冒三丈的将军竟下令按兵不动?而且这次不动的时间有点久,恍惚之间一个多月便过去了。
转眼已到四月,尹旭诸人避到彭泽北部的一处林间,已经一个多月时间。偷营劫寨一役,烧掉了秦军的营寨与粮草,斩杀秦兵二百余人,同时也付出了二十七人尚未的代价。战争不可能没有伤亡,尤其在这个无法避免战争的年代里,生命就更显得脆弱不堪。
伤心之余,将逝去的兄弟埋葬在青山绿水中,生活还要继续。本以为秦军会立即率军反扑,谁知许久时间丝毫不见动静。蒲俊多次带人前去探查,得到的消息是秦军暂时回到番邑以北扎营,按兵不动。对此尹旭大惑不解,同时也丝毫不敢掉与轻心,一直派人盯着,时刻做好战斗准备。
如今有范青想方设法提供粮食,躲藏的时间再久一些也无所谓。只要熬到这个秋天,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天下英雄随之响应,就该算熬出头了。
只是天气逐渐炎热,林间潮湿瘴气,蚊虫叮咬,少不了得需要些防治的药物,此事少不得又得麻烦范青。尹旭心道:事成之后,定要好好答谢才是。
……
咸阳,相国府。
赵高心情十分畅快,自李斯死后,凭借秦二世的宠信,他的权力越来越大。不听话的大臣一个个被清除,余下的设慑于威势纷纷臣服,此时他可谓是半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大秦国逐渐掌控到他的手中。
从朝廷回来,喝上两爵小酒,再由美人捶背捏腿,很是舒坦。只是只能看不能吃,难行人伦之道,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吧!
此时,他的女婿咸阳令阎乐突然赶来。
“参见岳父大人!”
赵高用他特有的奸细嗓音道:“嗯,什么事情啊?巴巴地赶来。”
阎乐道:“禀岳父,正在彭蠡泽剿匪的左校尉安桐送来奏报,有个极重要的消息,故而赶忙来见您。”
赵高疑道:“怎么了?剿匪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呃?这个……”阎乐说道:“岳父,是这样的,安桐发现一个重要情况,那个匪首尹旭持有一把宝剑名曰断水,本是蒙恬之物。”
“谁?蒙恬?”赵高大惊失色。
“是的,安桐手下有个什长,曾在上郡服役,见过蒙恬佩剑,对此十分确定。”阎乐道:“安桐还说了,江东一带的盗匪连成一气,彼此呼应,对他的剿匪事宜带来很大不便,以至于接连失利。安桐觉得事关重大,来函请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赵高起身来回踱着步子,问道:“你说蒙恬的剑,怎么会到那蟊贼尹旭手中?”
“小婿考虑过,有两种可能,一是那尹旭与蒙恬有关联;二是,那剑乃范家母女所赠。”
“哦?”赵高道:“哪个更有可能呢?”
阎乐分析道:“小婿以为前一种可能大,蒙恬赠剑给范家有可能,但更应该在范文轩手中,而不是他妻女处。再者说,此剑名贵,范家怎会轻易送人?还有一点,小婿总觉得范家母女被救的蹊跷,此时想来或许并未偶然相救,而是故意而为之,蒙恬这把剑就是个最好的佐证。”
赵高仔细听着,频频点头道:“有道理,无论如何这会人都和蒙恬脱不了干系,还可能与范家沆瀣一气。”
阎乐道:“据安桐所言,江东匪患猖獗,而且彼此之间多有联系勾结,故而此次剿匪失利。若是长此以往,让他们连成一气,若真是扶苏、蒙恬一党余孽……民间一直有传言扶苏仍然在世,若是被艰险小人利用,那可就真是心腹大患了。”
赵高点点头,说道:“照这些说话的话,江东匪患还真是不容忽视,必须及早剿灭。”
“是!”阎乐恭敬道:“岳父大人英明,安桐上奏说,江东地广多山,盗匪人多且狡猾。仅仅五千人,怕是难以成事。”
赵高冷冷道:“这有何难?掉会稽的右校尉周康率军三万,与安桐合兵一处,彻底剿灭江东盗匪。我要让天下人看看,谁要是与我赵高为敌,都不得好死。”
“那会稽那边会不会?”阎乐对此有些迟疑。
赵高不屑道:“怕什么,还能反了天不成?此番江东剿匪就是给他们一个震慑。大秦的天下,他们都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三万大军剿匪,又一个震惊的消息诞生……
第二十四章 黥面英布
六月,江南梅雨时。
坐在山洞口,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尹旭亦喜亦忧。喜的是大雨将自己一行人走的很痕迹冲刷的一干二净,让秦军难以寻迹而追。再一点,风雨交加,道路泥泞,秦军一时三刻间也只能止步不前。
忧的是雨过天晴时,如何面对秦军围剿。他怎么也没想到,按兵不动月余之后,会稽的右校尉周康率军三万与安桐合兵一处,总兵力达到三万四千人。虽说是剿灭整个江东盗匪,但尹旭更愿意相信秦军是冲着自己来的,有时他在心中自嘲:赵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不就是搭救了紫衣母女吗?至于生大么气吗?
那对母女,或是说她们背后的家族到底有何特别之处?竟让赵高这么在乎。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范青,却并未得到想要的答案,范青总是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一两次之后,尹旭也就不再多问。
五月中,范青想方设法,从彭泽水路运来一些粮草医药后,便离开回去复命了。尹旭请他代为转达对谢意后,便再无联系,虽说自己救了人家一命,范青给予自己莫大的帮助,已经远远超出了报恩的范围。尹旭铭记于心,恩怨分明,知恩图报,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一得到三万大军围剿的消息,尹旭便于高易、蒲俊等然商议对策。秦军人数有三万余之巨,装备精良,训练素养,岂可略其锋芒。经过之前安桐的失败后,秦军不会再自大轻敌,想再占到便宜几乎不可能。反倒是如何躲避秦军的追剿才是关键。
好在之前秦军按兵不动时,尹旭便已察觉有异,似乎有些暴风雨前宁静的感觉,故而提前做了准备。在范青送来粮食的同时,蒲俊带人在一隐蔽处发现一个山洞,洞内面积很大,容纳上千人也不在话。尹旭看过之后,便命人秘密将粮食用品转移至此,令人欣喜的是山洞中一处泉眼,解决了水源问题。
然而秦军步步推进,搜索极为仔细,若不是这场及时雨,藏身之处暴露只是迟早的问题。不过,尹旭倒并不是很担心,只要能躲藏一两个月不被发现,熬到大泽乡起义爆发,自己的处境应该会好很多。所以除了掩藏好行迹,还需要做的就是祈祷陈胜、吴广按时动手。
山洞里燃着篝火,虽说是六月天,然而淫雨霏霏日子久了,难免有些潮湿阴冷。再有一点,也是照明和烹煮饭食的需要。好在蒲俊有经验,就地取材,令人及早准备下大量足够的干柴。否则连日大雨,只能望天兴叹了。
正听着一众盗胡侃,一个穿着蓑衣草鞋的兄弟突然急匆匆跑回来,一进来就气喘吁吁道:“公子,有人……”
尹旭心头一紧,问道:“怎么了?”虽说山洞隐蔽,但为了安全,少不得在外安排几个岗哨。
“山下有人正朝这边来了,有数百人之多。”
“什么?”尹旭猛然一惊,难道泄露了踪迹,秦军冒雨追击而来?略一迟疑,吩咐道:“蒲俊,快去看看,大家都做好战斗准备。”
蒲俊胆大心细,头脑灵活,身手又好,可以说是尹旭的头号帮手。听到尹旭吩咐,知道情势危急,赶忙起身出去。
余下的人心中七上八下,剑拔弩张,严阵以待。直到一刻钟后蒲俊返回,确定来人身份是同道中人。
此次周康大军进驻,江东可谓鸡飞狗跳,各路盗匪被追的抱头鼠穿。更有数路人马被大军无情绞杀,一时间江东各地风声鹤唳,盗匪纷纷躲入深山。这在尹旭眼中是个好消息,江东各路英豪闻风而动,彼此间交流合作的机会多了,自然能结识到更多英雄豪杰。
这一行三四百人便是如此,遭到秦军追剿后,仗着地形之便逃走。虽逃过一劫,却不敢在原地多停留,趁着大雨连夜逃走,冒着大雨在山间躲藏四五日,几乎筋疲力尽。
行至此处,其中一个当地人知晓此处有个山洞,众人一阵欣喜,实在该找个遮风挡雨,休息躲藏几日。可是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才返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尹旭打量着众人进入山洞,只见领头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体格健壮,双目炯炯有神,脸上黑色的刺字很明显。尹旭知道这叫黥,是古代的一种刑罚,此人身份不言而喻。
黥面男子进来见到尹旭等人,有些错愕,几次欲言又止,机警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一柄柄长剑上。尹旭看在眼中,知道他心中想些神马,故而朗声道:“众位大哥好,我等为生活所迫,流落山林,如今官兵大军围剿,不得已才躲藏此处的。”
听到这话,黥面男子的神情稍微放松,笑道:“同道中人,我等亦是如此,逃过秦军追剿来此避雨,不想遇到各位兄弟。”
尹旭抱拳道:“敢问大哥如何称呼?”
黥面男子礼貌回答道:“在下英布,叫我黥布也可以。”
“英布?”尹旭虎躯一震,心中惊道:此人是大名鼎鼎的英布。前世的他对《史记》有些涉猎,英布本是骊山刑徒,后逃亡长江一带为盗匪,后来投靠项羽叔侄,乃其麾下头号猛将,灭秦之后分封为九江王。后与项羽闹翻,叛楚归汉被刘邦册封为淮南王。与韩信、彭越并称汉初三大将,只不过功高震主,在刘邦剪除异姓王的过程中,以谋反罪被杀。
受过黥刑的面庞便是最好的明证,尹旭相信他就是英布。想不到自己穿越秦末,见到的第一个历史名人是威名赫赫的英布,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其实蒲俊才是第一个,但尹旭还不知道他就是历史上战绩卓著的蒲将军。)
看着尹旭的表情,英布再一次感到错愕,问道:“怎么?莫非兄弟知晓在下?”
尹旭摸摸后脑勺,心道:见到历史名人难免激动,这恐怕是穿越众共同的烦恼吧!轻轻笑道:“英布大哥威名赫赫,小弟自然有所耳闻,未曾想今日有幸得见,真是荣幸之至。”
呃?英布疑惑道:我有这么响亮的名头吗?说不定人家真听过我黥面英布的名讳呢。当下礼貌道:“兄弟谬赞了,不过是形势所迫,混口饭吃罢了!哪里谈得上威名?要不然也不会被秦军追赶,落魄之斯!”
尹旭笑道:“英大哥过谦了,众人兄弟一路劳苦,先进来烤火歇息吧!稍后在煮些饭食与各位食用。”
一旁的高易、蒲俊、陆明心中都有些奇怪,萍水相逢,公子怎么对这个黥面男子如此礼敬有佳?当真有些奇怪。
英布的手下经过连日奔波,可谓是饥寒交迫,此时闻听能烤火吃饭,尽皆激动不已。正好尹旭等人正在烧煮粥汤,洞中香气四溢,一众前胸贴后背的落汤鸡馋的口水直流。
英布没想到尹旭会这么客气,抱拳道:“如此多谢了,英布感激不尽!对了还未请教兄弟高姓大名?”
尹旭一拍脑门,笑道:“我竟忘了自保家门,小弟尹旭,英大哥不必客气。”
“尹旭?”
英布身旁突然蹿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用他的破锣嗓子怒吼道:“你就是那尹旭尹东来?”
第二十五章 不知死活
尹旭?
英布顿时怔在原地,眼前之人便是那个青石沟水淹秦军,彭泽湖畔偷营劫寨的尹旭?果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更为难的是他竟如此谦和,彬彬有礼。
尹旭也是一怔,疑惑道:“在下正是尹东来,怎么?”
不等英布说话,那破锣嗓子便吼道:“怎么?你说怎么?若不是你尹东来惹了官府,引来官军围剿,我们何至于斯?”
“呃……”尹旭有些无言以对,秦军围剿确因自己而起。但此番三万大军围剿整个江东盗匪,究竟是和缘故便不知晓了。安桐为了推脱罪责,奏报夸大其词,引来赵高震怒的事情他们自然不知晓。
破锣嗓继续喊道:“几十个兄弟死在官军箭下,数百兄弟在雨地里奔波数日,都是因为你尹旭……今天我巴虎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此言一出,一部分人顿时高声应和,似乎恨极了尹旭。周大、陆明等人见他欲对尹旭不利,顿时拔剑相向,一时间山洞中再次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英布见状赶忙阻止道:“巴虎,不可无礼,这事须怪不得尹公子。”
“不怪他?那该怪谁?”巴虎吼声甚大,似乎好不把英布放在眼里。
尹旭说道:“累及诸位,在下十分抱歉。在下是与秦军有仇怨不假,前番五千人马围剿于我也确有其事,至于此番官府为何大军围剿整个江东,请恕在下确实不知缘由。”
“抱歉有毛用?我兄弟的命能换回来吗?”巴虎厉声怒吼。
英布说道:“巴虎,兄弟们的伤亡乃是秦军所为,岂能怨怼他人?”
巴虎冷言道:“英老大往日里是因你豪爽义气,兄弟我才尊你敬你。然如今死的都是我的兄弟,你这般岂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原来他二人并非一伙,只是之前认识,为抵御秦军围剿暂时合兵一处逃亡。英布运气不错,并未有什么损失,而巴虎之前与秦军有过一次交锋,死伤了数十兄弟。除了憎恨秦军,尹旭也是他的怨恨对象。
英布无奈道:“巴虎兄弟……那这事怎生是好?你意如何?”
巴虎看看英布,最后目光落到尹旭身上,说道:“要你直接认错,你定然不愿。不如你我比试一场,你若输了,需向我们兄弟磕头认错。”
“你!”高易,蒲俊等人,尤其是周大均觉得巴虎有些无理取闹,欺人太甚。
“怎么?不敢吗?”巴虎的笑的很轻蔑。
这也太无厘头了吧?尹旭心中本不愿与巴虎动手,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不动手能行吗?只好答应:“好啊,只是你若输了呢?”
“我输?”巴虎不屑笑道:“我能输给你?别开玩笑了。”
尹旭也不生气,似笑非笑道:“别这么绝对,若你输了呢?动手之前是否该分说明白?”
周大在后面喊道:“你若输了,就向我们公子磕头认错如何?”
巴虎朗声笑道:“好,那得看他小子有没得这个本事?”
尹旭沉声道:“比什么?”
“比剑!”巴虎举起手中的青铜剑,神态乖张。
高易见状赶忙阻拦道:“刀剑无眼,容易误伤,还是比拳脚的好。”这番话一来是担心以小心误伤了尹旭,另一方面,尹旭的拳脚功夫出了名的厉害,对此他更有信心。
巴虎不屑道:“怕死?没胆的趁早给我跪下磕头。”
“无妨!”尹旭握紧手中的断水剑,心道:此剑在手,你是找死!
众人往两边退开,让出偌大的空地,高易等人都紧张不已,捏着一把汗。英布站在一边神情专注,此事亦非他所愿,奈何阻止不了,只能祈祷他二人不要伤亡才好。
断水出鞘,尹旭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巴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提剑冲了上去。
铛!
刀剑相交声传来,敲打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巴虎虽然嚣张,但上来几剑只是试探,他想先了解尹旭的虚实。一交手,尹旭便心知肚明,自己的剑术水平不见得比巴虎高。故而立即使出风格诡异,招数奇怪的尹氏剑法。
英布专注地看着,对于尹旭的招数也大感奇怪。巴虎更为诧异,他本想尹旭只是个毛头小子,而自己则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强弱显而易见。然而此时,尹旭的招数却让他暗暗心惊,在摸不清路数的前提下,他只能挥剑挡格。
片刻之后,他便发现尹旭的一个弱点——膂力不及自己。故而立即挥剑大摆大阖,使力和尹旭硬碰硬。尹旭嘴角拂过一丝冷冷的笑意,那眼神仿佛再说:你输定了!
两剑相交,巴虎能感觉到尹旭也在加力,心中还道:小子,你力气能大过我?但瞬间过后,他便惊出一身冷汗,他的剑刃处已经崩开几道小口。此剑竟这么锋利?巴虎没有看出来,英布却一早就注意到,尹旭手中长剑如一泓秋水,定非寻常之物。
逼的巴虎连退几步后,尹旭坐马挺腰,剑锋举过头顶,砍了下去。这本是砍刀的招数,用腰部以及整个上身的力量,力贯厚重的刀背,达到最佳的砍劈效果。此时尹旭虽用的是剑,然断水剑身坚硬,剑刃极为锋利,已经化为己用的那股暴戾之气突然爆发出来,力大无穷,效果毫不逊色。
当头一剑,巴虎大惊失色,举剑挡格。尹旭嘴角一抹不屑的冷笑闪过之后,只是一瞬间,巴虎的瞳孔瞬间放大,深刻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众人只听到铛的一声,一节剑刃飞出好远,巴虎手中握着半截短剑,颓然坐在地上,而尹旭的剑锋停留在他头顶一寸处。随心而动,随心而止,拿捏的恰到好处,这才是境界!
这样一个画面定格在每一个人心头,山洞中鸦雀无声,众人一时间都忘了喝彩。良久之后,突然有人喊道:“公子赢了!”尹旭身后众人一片欢呼。
英布则是暗自点头,尹旭很有分寸,在最后一分处停手。不仅是剑术的准确把握,也是心智的不失分寸。他手下的人则是暗自纳罕,想要叫好又碍于巴虎,毕竟同行数日,也是有感情的。
巴虎手下众人纷纷低下头,情绪低沉。周大看着笑道:“怎么?输了快向我家公子磕头认错!”
巴虎脸上神情一变,起身将断剑往地上一扔,冷冷道:“若非借宝剑锋利,岂是我的对手,这不算,有本事重新比过?”
“切!”周大喊道:“不要脸,输了要赖账啊?”身边的人纷纷附和,让巴虎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装作充耳不闻,指着尹旭沉声道:“怎么?不敢了吗?”
尹旭轻轻一笑:“随时奉陪,这次比什么?”
“拳脚!”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露出鄙夷神色。起初要你比拳脚,你要比剑术,如今输了反要比拳脚,当真是恬不知耻。
“好啊!”尹旭笑问道:“只是若再输了,再赖账又如何说?”
“少废话!”
高易出面说道:“话别说的太满,若是输了前约着急,不可赖账。”
巴虎气急败坏道:“依你就是!”
高易点点头,比拳脚他对尹旭很有信心,只是看着巴虎的神情,不免有些担忧。故而靠过去,在蒲俊耳边小声嘱咐几句。
尹旭将断水剑递给手下,轻轻地活动手脚,依旧没有出手。啊!巴虎怒吼一声,铁拳击打过来。
看着巴虎气急败坏的表情,尹旭心中好笑:求胜心切,本末倒置,所以必败无疑。待巴虎拳脚到了身畔,便立即闪身避开,依仗灵活的身手左右游走。
“不敢交手吗?没胆的东西!”巴虎的拳脚又追了上去。英布在远处看着,不禁轻轻摇头,巴虎必然再一次失败。倒是尹旭,年纪轻轻,倒真是有两下子。
一刻钟的时间,巴虎始终近不了尹旭的身体。看着尹旭那副得意嘲弄的表情,他更加气急败坏,拳脚更快力气更大。结果可想而知,没过多久,便已经气喘吁吁,尹旭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尹旭出手反击了,拳击飞腿往巴虎身上招呼着。凌厉的招数让巴虎心中一惊,之前他已经消耗太多体力,此时只能被动躲闪挡格,不过速度与敏捷已然下降不少。
尹旭的攻势深刻落实了快准狠的格斗原则,当日从“地鼠窖”中出来后,尹旭的实力便有了质的飞跃,加上他勤加练习,效果显而易见。巴虎很快便支撑不住,在尹旭一个飞腿之后,重重摔在地上。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众人都看了出来,尹旭之前的闪躲乃是诱敌之计,趁巴虎力竭之后,迅速反击。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凌厉飞快,身手当真不错。
到了这地步,尹旭也不想为难他,冷冷扫过一眼便回身走去。周大哈哈大笑道:“快快快,磕头认错!”
倒地的巴虎脸如死灰,两番比试皆以失败告终,之前他还那般嚣张自负,与人定下那等赌约。
难道真要向这个毛头小子磕头求饶?绝对不可能。然而已经赖账一次了,刚才高易在众目睽睽下再次质问,自己点头答应了。再次赖账?岂不是信誉扫地?
一时间巴虎心中矛盾极了,坐在地上他根本不敢抬头,数百双眼睛盯着,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耻辱。怎么办?怎么办?巴虎在心中一遍遍问着自己,突然目光扫过,落在地上的半截短剑上。
零点零一秒的迟疑后,巴虎抓起地上的短剑,往前扑去,目标正是背对着他行走的尹旭。英布在远处瞧见,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尹旭兄弟小心!”
尹旭正往前走着,巴虎动的那一刻,军人的直觉告诉他危险临近,故而往侧面扑到避开了。蒲俊早得了高易嘱托,一直注视着场中变化,就是怕巴虎狗急跳墙。此时见他后背偷袭,蒲俊大怒,手中一柄长剑直接掷了过去。巴虎身在空中,全神贯注在尹旭身上,哪里能避开,长剑当胸而过,鲜血飞溅。
倒地的那一刻,巴虎清楚地听到,蒲俊不屑的怒喝:“竟敢背后偷袭我们公子,真是不知死活!”
第二十四章 意味深长
鲜血飞溅,洞中数百人全都愣住了,只听见巴虎凄惨的呻吟声。可惜众人眼中并无怜悯之情,之前那等嚣张却落得如此下场。两番比试输了也就,赖账失信也就罢了,只是失了面子而已。然而有目共睹,尹旭两番手下留情后,巴虎却恩将仇报,后背偷袭。要知这等行为,实在为人所不齿,故而众人眼中更多的是鄙视。
周大上前扶起尹旭,蒲俊则带人仗剑护卫身旁。巴虎的手下想要上前探视,却慑于蒲俊的威势,欲前又止。英布远远瞧着,只是暗自摇头,蒲俊掷剑乃是护主,巴虎落得这般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尹旭一脸不屑,眼中更是满含比试与嘲弄,走到垂死挣扎的巴虎身前,冷笑道:“何必呢?我本意决磕头求饶一事作不得数,以免伤了兄弟和气,怎奈你心胸这般狭小?”
巴虎听着,眼中瞪得老大,奈何剧烈的疼痛让他说出话来。谁也不知道,他是不相信还是临终悔悟?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天做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怨得了谁呢?”尹旭说完拂袖走开。巴虎嘴巴张张的大大的,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喊出口。挣扎的四肢猛然落到地上,再也没有抬起,生命就此终结。
忠心巴虎的手下终于忍不住了,哭喊着冲了过来。蒲俊没有拦着,毕竟人家主仆一场,只是站在一边默默等着尹旭的指令。人死了,英布再一次无奈摇摇头,他拭目以待,巴虎余下的一百多兄弟,尹旭又将如何处置?
巴虎的手下一部分沉浸在首领死去的悲伤中,其中有人甚至叫嚣着报仇,有人默默缀在后面默不作声。当然也不乏聪明之人,已经开始为将来打算,巴虎死了,群龙无首,想要报仇现实吗?尹旭的威势摆在那,人家人手一把长剑,拿着木棒竹竿惹得起吗?
尹旭来回踱着步子,思索着如何善后,毕竟事情已经发出,如何妥善解决乃是当务之急。听到巴虎手下报仇的叫嚣声,尹旭眉毛一动,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一个潇洒的转身,横眉扫过,威势凌烈,巴虎的手下有些不寒而栗。尹旭冷冷道:“我知道你们怨我恨我,可适才的情形你们也看着,巴虎乃是咎由自取,非我所愿!当然若有哪个不服,想要报仇的尽可上来!”
话音落地,当真有几个不怕死的冲了过去,遗憾的是在靠近尹旭之前,已经被蒲俊等人击倒在地。惨痛的呻吟声响起,让余下的心中生畏,止步不前。
“报仇?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尹旭似笑非笑道:“巴虎已经死了,你们何去何从?做个决断吧!若是想为你们老大报仇,尽管继续来!或者与我尹旭反抗暴秦,我当你是兄弟,竭尽全力让维护你;若是想要离开的也请直接说;当然了,若是有其他想法也请分说明白,集思广益嘛!”
一句话重重敲打在众人心头,山洞中再次归于寂静,很多人心中七上八下。紧张的气氛,让他们倍感压力,该如何选择呢?
英布站在一边,表情平淡,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不关心巴虎的手下会如何选择,他关心的是对于不同的选择,尹旭将如何处置。尹旭只是列举了几种选择道路,却并未讲明对应的结果,当然唯一可以预见的就是报仇,必将是最为愚蠢的选择,完全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他虽与巴虎一道而来,然此时此刻,他只能也只想做个冷静的旁观者,不能插手。
片刻之后,巴虎的手下开始窃窃私语,尹旭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神秘的笑意,目光扫过,心中暗道:这应该是你们此生最重要的一次选择,或许也是最后一次选择,何去何从好好考虑吧!须怨不得我!念及此处,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一刻钟后,尹旭似笑非笑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有人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故而早早冲了过去,讪笑道:“尹公子,我等愿意归附!”他们对巴虎的行为很是不屑,又为尹旭表现的气度所折服,故而选择“良禽择木而栖”。当然其中不乏墙头草,谁强偏向谁,投靠尹旭还有热汤饱饭,何乐而不为?这部分大概有五十多人。
“嗯!很好!”尹旭问道:“你们呢?”
一些都巴虎忠心的之人,纷纷露出鄙夷之色,干脆道:“我等虽无力为老大报仇,想要我等为你效命也是不能的。”
“那你们意下如何呢?”
“我们走!”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附和。更有一人喊出:“我想回家!”其中一部分摇摆不定之人,纷纷受到感染,心中的天平略有倾斜。
尹旭面带微笑,再一次问道:“想清楚了吗?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我们走,免得在此受你白眼!”当先几人立即高声大喊,人群中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最后一次机会”,也有部分精明的冷静之人,听出了尹旭话中的异样,顶着其他人的鄙视的眼神和不屑的叫骂声,投向尹旭一边。他们是幸运的,片刻之后,他们发现自己刚才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
如此投向尹旭一边的大概共有七十四人,尹旭点点头,横眉扫过,冷冷道:“路是你们自己选择,莫要怨我!”转而对蒲俊吩咐道:“杀!一个不留!”
杀!
催命符敲打在心头,众人大惊喊道:“尹东来,你太过分了。”
“不愿跟着你,就要坏我们性命吗?”
……
此起彼伏的质问声,告饶声,恐惧的叫喊,尹旭充耳不闻,冷冷道:“难道等你们去告诉秦军,我们的藏身之地吗?”转头看着蒲俊,轻轻点点头!
再无辨别的机会,蒲俊带领众人直接冲了过去,利剑对木棒,结果可想而知。听着撕心裂肺,惊恐求饶的叫喊声,尹旭背过身去看着黑沉沉的石壁,慢慢闭上了眼睛,满是汗迹的手掌握的更紧了。
英布一直看着听着,心中有些震撼,尹旭这么做可谓心狠手辣,顷刻间,五六十人成为剑下亡魂。但他看得出,尹旭是无可奈何,只看他闭目面壁便是最好的明证。
英布在想,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五六十人离开,主动或被秦军抓住后告密。藏身的这个山洞毕将来很快暴露,事关数百人安危,不得不慎重。人生有着太多迫不得已,太多无奈。另一方面,也是给投降的数十人以警示,在众人间立威。
或许还有向自己示威的意思吧?英布暗自猜想着,看着尹旭的目光更为复杂,更为的意味深长!
第二十五章 意外之喜
树叶上残留的雨水滴滴答答,连绵月余的梅雨总算过去了。
雨过天晴,天边晚霞灿烂,正是夕阳无限好。余晖之下,尹旭与英布站在洞口,眺望远方。
“雨停了!”
“是啊!再不停,我们可要喝西北风了。”
“说起来,为兄还真有些歉疚,若非多出我们这数百人,尹兄弟何至拮据至此。”
“英大哥说哪里话,你我兄弟何必客气,粮食没了想办法就是了。”
尹旭的态度让英布很是欣慰,当日杀了巴虎的数十手下,尹旭并未如预想一般向自己示威。反而对自己愈发的礼敬有佳,这样的结果一度让他摸不到头脑,一直小心戒备着。
连续多日的接触后,英布感觉到尹旭并非做作,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数日下来,两日便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兄弟,闲来便讨论兵法作战,武功剑术什么的。
英布对尹旭的格斗术甚感兴趣,整日与之切磋学习,当然了作为回报,一手绝佳的剑术倾囊相授。英布那是什么人?楚汉一流名将,项羽麾下第一勇士,剑术武功差的了吗?故而尹旭兴奋不已,更是受益匪浅。
不过因为多出了一倍的人数,本来准备的粮食消耗甚快,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英布问道:“粮食的事,尹兄弟可有计策?”
“英大哥总是这般客气,叫我东来就好!”尹旭心中叹道:这表字总算是有用得着的时候了,也算对得起东来了。脸上表情不便,说道:“江东一带人口本就稀少,百姓又连年遭到盘剥,即便是拿着金钱,也买不到粮食。所以啊!这事还得落到秦军身上,谁让他们是咱的运输大队长呢!”
“运输大队长?”英布哈哈笑道:“这词新鲜,东来兄弟真是妙语连珠啊!”同时对于尹旭不扰民,不抢掠的的作风也颇为钦佩。
“哪里?”尹旭尴尬一笑,说道:“”天也晴了,秦军进山是早晚的事,此处也不安全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去哪里呢?北边是周康的三万大军,南边据说还有数千人马,不过好像是你的手下败将!”英布分析着,不忘调笑几句。
尹旭说道:“是啊!安桐以前便是手下败将,如今多了英大哥和这数百兄弟,就更加不惧了。当然了,这粮食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他头上了。”
……
番邑县北,一队士兵护送着十数辆粮车正匆匆急行。当初安桐大军进剿之时,赵高曾下令番邑提供粮草。此番周康大军到来,人数甚多,需要也自然大,番邑小县难以支撑,故而都是从会稽运送。不过安桐的四千多人马仍驻守附近,粮草仍是由番邑供应。
尹旭之前的一把火烧了他不少存粮,后来虽运来一批,然连续一个多月的大雨,安桐营中粮草几近告罄。故而天刚放晴,安桐便派人前往番邑催促,吴芮早已将此事全权交给县尉陈奎处理,也不多过问。
陈奎乃是朝廷派驻,故而十分用心,忙的不亦乐乎,至于是否有其他因素就不得而知了。雨过天晴,道路不再泥泞稍有好转,便派人运了十几车粮食,巴巴地往安桐的大营赶去。
“快走,快!”一名中年男子前后走动着,不住催促。此人是番邑县的一名功曹,姓张,乃陈奎心腹。
突然打头的推车停了下来,张功曹急忙上前喝骂:“怎么回事?为何停了下来?”
前面立即有人来回报:“禀张功曹,前面一处山石垮塌挡住了去路,想来是前几日大雨所致。”
“哦?”张功曹眉头一皱,想起临走时陈县尉再三交代,除了粮食尚有一件极重要的东西,不敢耽搁。偏生遇上这等扫兴之事,却也只得无奈道:“快些派人前去清理,尽可通畅道路!”
“诺!”
押送的近百兵卒急忙上前搬石运土,张功曹来回踱着步子,有些着急。他没有注意到,一队人马借着树丛掩映,悄然接近,紧接着一排排弩箭从树丛后伸了出来。
一群押粮兵正不亦乐乎兼职做搬运工,突然一排排弩箭弩箭自后面飞出。竹木制的弩箭虽然杀伤力有限,却使得押粮兵顿时乱作一团。张功曹大惊失色,还没发现是怎么回事,一队人马已经提剑冲了上来,领头的正是尹旭与英布。
他们赶在周康的大军搜剿之前,先一步离开藏身之处,仗着熟悉地形,绕行山林间再次回到榕树岭一带。一路虽避开了秦军,只是雨后山林之间潮湿泥泞,一路上也没吃苦。
不过,当蒲俊打探到番邑即将要运粮给安桐的消息,众人纷纷开怀大笑,受再多的苦也显得无足轻重。这日一大早,运粮车自出了番邑城便有人监视着,尹旭等便在路上设置障碍,做好伏击准备。
此时众盗匪冲上前去,押粮兵尚在混乱之中,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更谈不上组织有效抵抗。此情此景当真是狼入羊群,一边倒情势下,便将押粮兵尽数斩杀。
整个战斗过程不到一炷香时间,尹旭与英布对望一眼,第一次合作十分默契。周大来报:“公子,都已经解决了,这些粮食用我们用几个月呢!”
尹旭白了他一眼,笑道:“话是不假,只是我们能都带走吗?告诉兄弟们,每人尽数背些。余下的一把火烧了,带不走也不能便宜了秦军。”
周大虽有不舍,然尹旭吩咐了他也只能照办,随即安排人分装粮食,有命人准备干柴火种。正在此时,蒲俊又匆匆而来,笑道:“公子,适才见此人鬼鬼祟祟想要逃跑,像是个官,被我抓了回来,交给公子处置!”
尹旭尚未发言,身边的盗匪便已开怀不已,他们很官军恨之入骨,想要干什么显而易见。
尹旭见此人是个矮个子,年纪在三十许,不知是否因为害怕显得有些猥琐。随口笑问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啊?”
矮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讪讪道:“在下番邑功曹张柏,敢问英雄如何称呼啊?”
“哦,在下尹旭表字东来,张功曹可知晓啊?”尹旭笑嘻嘻地问着,纯属逗趣。
“尹旭?”张功曹心里咯噔一下,从一开始他便看出来劫粮的是盗匪,心中十分惊讶。朝廷数万大军围剿,盗匪竟还能这般嚣张?此时闻得面前的年轻人竟是尹旭,那个让安校尉恨的咬牙切齿的匪首。更想到陈校尉交待给自己事情,心中一片冰凉,忍不住下意识地低头往怀中瞟了一眼。
见他表情有异,尹旭便多留了几分心,几个细微的动作全部落入眼中,尤其是那一瞟。尹旭轻轻一笑,使个眼色,蒲俊上去从张功曹怀中搜出一封帛书。张功曹顿时脸如死灰,更加印证了猜测,尹旭接过直接递给高易。
高易看罢,神色凝重道:“公子,此乃番邑县尉陈奎写给安桐的书信,告发县令吴芮与盗匪勾结,私放公子过境。还揭发我们乘船北上劫寨一事。”
“哦?”
“是的,”高易说道:“陈奎还说了,吴芮之子吴臣常有大逆不道之言,还言及吴芮已有不臣之心。”
尹旭现下明白了,当初范青说有办法让自己安然通过番邑,确是得了吴芮首肯。只是范青如何能说动吴芮呢?不过紫衣女子身份神秘高贵,自有非凡之处。除此之外,这个消息还有什么作用呢?尹旭来回踱着步子沉思者。
英布见状,问道:“东来,可是想到什么奇谋妙计?”
“英布,吴芮!”
两个名字在脑中闪过,尹旭依稀记起前世看过的历史书,似乎……只是时隔多日,有些不大确定。还有,如今虽说已经七月了,也不知……尹旭下意识地往北方看了一眼,略一犹豫,把心一横,暗道:姑且一试!
看着英布询问的眼神,尹旭轻轻笑道:“奇谋妙计说不上,确实有些个想法要与大哥商量。”
正在此时,只见一边周大举起火把,正要点火焚粮。尹旭见状急忙喊道:“周大,停下,不烧了!”
“呃?怎么又不烧了呢?”周大回头茫然询问。
尹旭从高易手中取过帛书,举在手中,笑道:“因为这个,意外之喜!”
第二十六章 夜访吴府
晌午,番邑县城门口。
几个乡民推着几辆车进城,守城的士卒例行公事检查,发现车上全是粮食。便随口询问:“尔等何人?送粮食去何处?怎么这会子进城?”
领头的个文弱的男子,像是个教书先生,上前客气道:“我们是城南彭老爷家的仆人,今日前往东湖镇的庄上运些粮食回来。只因雨后不久,道路仍有泥泞,故而耽搁了行程,回来晚了些,还好城门尚未关闭。”
“彭老爷家?”士卒知道这彭老爷乃是番邑县有名的大户,在附近几个镇子上都有田庄,运些粮食实属正常。再看看车轮沾满泥污,所言非虚,便放行通过。
当车队走远之后,有个士兵回头看了一眼,摸着后脑勺心中嘀咕道:怎么这些车辆看着如此眼熟呢?旁边一人见他神情,调笑道:“瞧什么呢?你小子可是羡慕人家彭家的富贵?告诉你个门路,听说彭家有个小姐正当嫁龄,好好争取一下啊!”
“哈哈!”城门口的守城兵顿时笑作一团。
推车进了城,领头的文士男子松了口气,转身对一个推车的伙计说道:“公子,进城了,现下如何行事?”
伙计抬起头,帽檐下赫然正是尹旭,自不用说那文士仆人便是高易。早间在山道上劫了张功曹运粮车队,更令人兴奋的是,意外发现了县尉陈奎写给左校尉安桐的信函。告发番邑县令吴芮通匪,心怀不轨!
尹旭仔细考虑一番,依稀记起前世看过的历史书籍,大泽乡起义之后,英布最早便是和吴芮一道起兵抗秦的。而现在英布和自己在一起,自己还截取了一份事关吴芮身家性命的告密信,这些东西是不是可以好好利用呢?
尹旭想的是直接策反吴芮起兵抗秦,有了这封书信和之前范青的联络,以及前世今生对吴芮的一些了解,他有七分把握。但是必须有一个前提——陈胜、吴广已经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中原群雄赢粮景从。只有这样,吴芮才有起兵的可能与理由。否则让他一个边陲小县单独举兵反叛,可能吗?何况秦军左右校尉的三万多大军环视在侧,岂不是自寻死路。
如今已经是七月多了,也不知大泽乡那边是何情形?古代消息闭塞,江东与中原路途遥远,故而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消息。尹旭记得大泽乡起义大概实在入秋的七月,陈胜、吴广等人前往渔阳戍守,路经大泽乡遇到连日大雨,因而误了期限。
秦律规定,戍守误期是要处死的,左右是个死,陈胜等人迫不得已揭竿而起。没错今年的雨季格外的长,从盛夏一直到入秋,如今已经结束了,单是按时间推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推断是这样,但事实呢?尹旭没有把握。要知道古代史书记载多有出入偏差,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今要做的事可谓实在赌博,以身家性命为赌注。稍有不慎,必将万劫不复。
单是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机不可失,岂容错过。尹旭思虑再三后,决定冒险搏一把。与英布商议一番后,决定暗中潜入番邑面见吴芮,游说策反。
只是大泽乡一事,总不能直接告知英布吧?尹旭只得退说道范青身上,说是自己得到消息,中原不日将会大乱。英布曾询问过范青身份,以及尹旭遭到秦军围剿的原因。尹旭得了范青嘱咐,不便轻易泄露紫衣少女的神秘之处。只得推说是咸阳一位权贵受到赵高迫害,逃避岭南途中受到追杀为自己所救。故而得罪了赵高被围剿,而范青前来则是为了报恩。
英布心想范青乃是咸阳权贵门下,知晓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加之他之前听闻李斯被杀后,猜想着三川郡守理由可能会起兵造,两下里一印证,也便信了。英布也是豪杰,胸有大志,当即赞同尹旭提议,游说策反番邑县令吴芮。
于是,尹旭安排了周大、陆明清理押粮兵尸体,运送粮食。而自己则与英布、蒲俊、高易并几个身手敏捷的盗匪,化妆潜入番邑县城。
安全进城是第一步,还得寻机面见吴芮,尹旭吩咐道:“先找个僻静处安顿下来,晚上寻机行动。”
“是!”
……
夜幕降临,入秋的夜风微带凉意。
三个矫健的身影飞快穿过番邑县城,向县衙摸去,不用说自是尹旭、英布、蒲俊三人。文弱的高易则带着其他人,暂时躲藏在一处破败的院落中。夜晚行事,人多反而不美。
几尺高的墙头三人直接视若无物,飞身掠过如履平地。后院里很是安静,居中的正房里亮着灯火,古代讲究尊卑有别,正房定是吴芮居所无疑。
尹旭三人悄悄摸了进去,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伏在墙角的柜上,似乎正在找寻什么东西。
“见过吴县令!”看着背影,尹旭只道是吴芮,直接开口问好。他相信吴芮堂堂一代英豪,不会轻举妄动,更不会开口呼喊。若非如此,他便不是那个能当上衡山王,长沙王的吴芮。
挺拔的男子身子一震,转过头来赫然是个弱冠少年,一脸慌张,显然不会是人到中年的吴芮。尹旭大惊,暗责自己大意,竟未先搞清楚地方身份。若这年轻人惊慌之际失声喊叫,今晚能否全身而退不说?至少游说一事毕竟前功尽弃额。
好在英布反应极快,抢先一步扑上去,剑尖抵在青年腰间,说道:“不要出声,否则性命难保!”
青年看清了三个蒙面人身影,反而不再慌张,镇定地小声问道:“几位是什么人?夜闯县衙意欲何为?”
尹旭道:“阁下可是吴臣公子?”
这青年正是吴芮长子吴臣,因他之前言语有失被吴芮禁足读书,不得外出。一晃便是数月时间,吴芮在家中憋得实在难受,实在想外出走走。奈何门将只认吴芮令牌,可把他堂堂吴家长子郁闷坏了。于是趁着晚上吴芮没在,偷偷摸进房中,偷取令牌。尹旭并不认识他,只是听张功曹说了吴臣的大概年岁容貌,故而出口试探,不想误打误撞蒙对了。
吴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道:“你认得我?你是何人?”
尹旭摇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怎么认识公子也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令尊大人。”
“见我父亲?”
“是的!”尹旭郑重道:“事关令尊与公子身价性命与荣耀富贵,还请公子配合。”
“啊?”吴臣有些惊讶,看着尹旭凝重的表情,感觉此话并非危言耸听。只是究竟所为何事呢?他知道即便自己问了,也不会有答案,说道:“家父去陈县尉家赴宴,只怕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去陈县尉家赴宴?”尹旭大惊,后背冷汗直流。陈奎这是邀请吴芮,显然是鸿门宴,能有什么好意?只怕吴芮这一去,凶多吉少啊!自己的计划岂不是……
正在此时,脚步声在外响起,英布将剑刃架在吴臣项上,静静地看着门口。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而入,看到屋中情形猛然一震。
“父亲!”吴臣首先开口。
来人正是番邑县令吴芮,看着爱儿项上的明晃晃的剑刃,吴芮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尹旭见吴芮安然回来,心中一喜,暗道:还好还好!起身走到吴芮身前,恭敬一拜道:“吴大人多多原谅,深夜来访,挟制令郎也是情非得已。在下有重要事情要与吴大人分说,请大人坐下谈谈。”
第二十七章 前提条件
看着儿子脖间的剑刃,再听听尹旭礼貌的言语,吴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平静道:“坐下说吧!”
尹旭与吴芮宾主本末倒置,在几前坐下。蒲俊则是持剑随侍在后,英布依旧挟制着吴臣,只不过不再刀剑加颈。
吴芮很清楚,只要稍有异动,自己父子二人必将血溅厅堂。不过从动作和话语来看,尹旭似乎并无恶意,故而镇定道:“几位壮士如何称呼?”
尹旭轻轻笑道:“吴县令客气了,在下尹旭,这两位乃在下兄弟。”
“尹旭?”
吴芮脸上浮过一抹震惊,旋即又恢复平静。反倒是吴臣激动不已,兴奋道:“尊驾便是水漫青石,劫寨烧粮,大败秦军的尹旭尹东来?”
尹旭笑道:“吴公子谬赞了,不过雕虫小技尔,若非令尊大人通融,只怕早已无我尹旭容身之地。”
“呵呵,尹壮士客气了!”吴芮平静道:“深夜到访寒舍,有何贵干呢?”
“打扰了,尹某闲来无事,想与吴大人讨论一下天下大势。”
尹旭这话让吴芮有些无奈,勉强挤出点笑容道:“未知尹壮士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尹旭抱拳道:“在下有些拙见还望吴大人指点一二,嬴政灭六国一统天下,自称始皇帝,妄图子孙永掌天下,至千世万世,吴大人以为如何呢?”
吴芮摇摇头:“在下身为官员,不便妄议朝政,不过听听尹壮士的高见倒也未尝不可。”
“在下以为秦必二世而亡!”尹旭的话掷地有声,敲打在每个人心头。
未等吴芮开口,吴臣先一步喊道:“敢问尹壮士缘何如此笃定,可有什么凭据?”
尹旭笑道:“秦灭六国,施暴政以严刑峻法苛待天下人,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心生怨恨已久。之前嬴政在位,睥睨天下的威势震慑,无人敢轻举妄动,可如今呢?”
似乎在询问,似乎在自语,停顿片刻,尹旭续道:“扶苏公子仁爱贤明,若得即位施以仁政安抚天下百姓,或能平稳过渡。奈何胡亥矫诏篡位,残害手足,任用赵高这等奸佞小人,倒行逆施,弄的天下乌烟瘴气。百姓更是水深火热,有亡秦之心者不在少数。”
“没了始皇帝的威势,没了扶苏的仁爱鲜明,秦庭统治已经危如累卵。秦灭六国不过数十年,东方心怀故国者甚多,六国所遗臣民亦甚多,此时若有人站出来振臂高呼,天下英豪必会响应,以风卷残云之势,推翻暴秦。”
一番话入情入理,听得吴臣频频点头,英布也是暗自钦佩。吴芮淡淡一笑:“尹壮士侃侃而谈,吴某佩服,但大秦兵多将广,威势仍在,怕是难敌啊!”
尹旭笑道:“想当年秦国兵强马壮,名将辈出确是不假,可惜已经成为过去。王翦、王贲父子亡故、可为柱国的蒙恬亦为赵高所害,当今秦室可圈可点的将领不过章邯、李由、王离三人。”
“李斯被腰斩于咸阳,李由虽未见异动,心生隔阂总是有的。即便他忠心秦国,赵高能对他放心吗?至于王离,先不说他有无其祖父风范,驻兵北疆受匈奴牵制,远水难解近渴。章邯虽有才能,却也是孤掌难鸣,何况内部还有赵高牵制!”
吴芮依旧保持着那份笑意,说道:“尹壮士远见卓识,秦国大军竟不值一提,也罢!只是,依照阁下所言,早该有人登高一呼,为何至今未见动静呢?”
“动静已经有了,只是吴大人尚未听到而已!”尹旭攥紧拳头,沉声道:“中原已经乱作一团,据闻有一批民夫戍边途中,遇到大雨误了期限是要被处死的,那些民夫被迫揭竿而起,山东豪杰响应者无数。只因番邑偏据南方,尚未收到消息而已,大人不信尽可派人前去核实。”
尹旭说的有鼻子有眼,吴芮心中一沉,大感惊讶。英布恍然大悟,之前他还曾想是李由反叛,后来觉得不甚可能,还疑惑到底发生何事?只是尹旭未曾多言,他也不好多问,直到此事才明白过来。心下只是疑惑,范青等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得知消息的速度如此之快?
吴臣瞪大了眼睛,问道:“尹壮士所言当真?”
“不错!”尹旭点点头,转而对吴芮说道:“秦国覆亡是迟早的事,吴先生不为番邑的将来打算吗?”
吴芮叹了口气,说道:“打算?打算什么?如何打算?”
尹旭沉声道:“吴先生素来心怀大志,这番邑在您治理下,一片祥和。当年秦庭册封您为番君,番邑由您一人治理,可是如今呢?先是派了一众官员,似乎对先生有所疑心,赋税徭役也日渐繁重,前不久秦军不顾还毫不客气的犯境。吴先生,此非汝所愿吧?”
见吴芮不可置否,尹旭续道:“番邑乃是楚国故地,百姓心怀故楚者甚多。当年南公有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吴先生何不趁势而起呢?”
一旁的吴臣说道:“话是这么说,但你所言若非实情,家父轻易举兵,岂不危险?要知道番邑以北尚有三万秦军。”
尹旭说道:“想必这也是吴先生的担忧吧?尹某所言属实与否?吴先生可以先派人核实,再做决断。至于那三万秦军不足为据,安桐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周康的三万人马出自会稽,想来消息若是传到,那边也不安定,他还能有心思在彭泽剿匪吗?”
半天不言语的吴芮终于开口了:“尹壮士所言,无非是想让番邑起兵抗秦,可吴某若是不愿意呢?”
“只怕容不得您选择,吴先生请看这个。”尹旭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帛书,递了过去。
吴芮接过一看大惊失色,顷刻间额际一片汗珠。尹旭躬身道:“说来也是在下连累了吴先生,很是抱歉!幸得陈奎的信使被在下截获,暂时才为酿成大祸,只是信使不曾及时返回,他必已心生疑惑,会不会再有其他手段就不得而知了。还请吴先生早作决断,一秒夜长梦多。”
尹旭静静地等着,此时吴芮没得选择。要想通匪一事不泄露,只能杀了陈奎等人。可朝廷所派县尉突然死去,同样会走漏风声。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便是起兵反秦,何况吴芮并非没有这个心。
沉吟片刻,吴芮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苦笑道:“只怕已经不妙了,拙荆与小女尚在陈奎府上。”
“什么?”
吴臣业已经看过书信,听到父亲此言,惊呼:“母亲和妹妹未和您一起回来吗?”
吴芮沉声道:“只是你母亲和妹妹去了,为父只是有些烦闷,出去转转而已。”
尹旭也是大惊,见吴芮回来以为没事了,未曾想还有这么一出。送信的张功曹未归,陈奎必然心生警戒,邀请赴宴多半只是试探。可偏巧吴芮未到,陈奎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只是这吴夫人与小姐身处险地,已成不争的事实。
吴芮父子皆是忧虑不已,想着如何才能抱拳妻女安全。
“吴先生,若蒙不弃,我兄弟愿竭力救出夫人、小姐,以表歉意。至于其他,容后再议。”尹旭很清楚,能不能平安救出吴家母女,已经成为合作的前提条件。
第二十八章 起兵反秦
夜,华灯初上。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番邑县尉陈奎与妻子余氏赶忙迎了上去。车上走下两个女子,一老一少,余氏言笑晏晏上前行礼。陈奎瞪大了眼睛问道:“夫人,吴大人和臣公子呢?”
来人正是县令吴芮的妻女。
衣着端庄吴夫人说道:“实在抱歉,拙夫今日身子欠佳不能前来。臣儿犯了过错,被他父亲责罚不得出门,还请陈大人见谅!”
“呃?”陈奎眼中一抹复杂的神色闪过,旋即满脸堆笑道:“言重了,吴大人身体不适多休息才好,下官明日过去府上探视。”至于吴臣,他心知肚明,故而只字未提。
“陈大人客气了!”
“夫人请!”陈奎礼貌相请,因来的只有女眷,故而由余氏陪着往内堂走去。
陈奎远远坠在后面,心情变得格外沉重。今日趁着给安桐运粮的的机会,将一份密信交给心腹张柏带了过去,为的就是告发吴芮通匪和不臣之心。
他是朝廷派驻的官员,本身有个任务就是监视和牵制吴芮,故而时常留意着。那日他见一个神秘男子拜访吴芮,紧接着便传来安桐前来番邑追击,却不见盗匪踪影的消息。更为神奇的是,当晚盗匪竟突然出现在北侧,偷营劫寨烧了粮草。
陈奎起了疑心,安桐言之凿凿盗匪在番邑,怎么会突然消失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吴芮故意包庇。自那日起,陈奎便开始暗中调查,寻找证据。
一段时间的明察暗访后,发现确有盗匪从番邑经过的迹象,此事吴芮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通匪包庇确有其事。紧接着他又发现,当日彭蠡泽边有大批人马乘船北上,还都携带利剑兵器。同时还听闻吴芮之子吴臣出言不逊等等,以及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陈奎仔细一想,恍然大悟。故而急忙修书一份,想要将此时上报给左校尉安桐,一方面是尽自己本分。另一方面是处置吴芮后,他能上位番邑,多年屈居人下,他很是不甘。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怎能不好好利用呢?
可惜天公不作美,梅雨一下就是月余,道路泥泞难行不说,还每个合适的借口。此时万一不小心被吴芮发觉,只怕是大大的不妙。故而一拖再拖,直到今日送军粮,才有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可是到了傍晚,还不见送粮队回来,雨后道路难行耽误时间也是有的。即便如此,张功曹知晓事情轻重,也该给自己送了信才对,可事实上并没有。在他看来,安桐若是知晓此事,必不会善罢甘休,总会有个表态的,可是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呢?
莫不成中途出了什么变故?难道吴芮察觉此事?想着想着陈奎愈发的不安。所以他特地在家中设宴,邀请吴芮全家前来赴宴,以作试探。
但是吴芮的妻女来了,吴芮却没有来,陈奎心中咯噔一下。吴芮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真发现了什么?让妻女前来只是稳住自己?想到此处,陈奎心中更加不安。不过旋即有想到,吴家母女也算是人质,必要时可以之为挟制,只是吴芮难道不在乎妻女吗?
万事须得早作准备,知道事情不妙后,陈奎便吩咐心腹加强府中防卫,同时派人前去县衙打探消息。传回消息,县衙那边一片安静。
一切都那么的平静,陈奎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或许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不久后,一侍女前来为吴家母女送披风,看似平常的举动,陈奎却嗅出了异样。
轻轻叹了口气,陈奎对身旁的心腹管家吩道:“去准备一下,看住吴家母女,在想办法派人出城,连夜去见安校尉。”
管家心头一震,问道:“老爷,真要动手吗?”
陈奎无奈道:“看样子,已经走漏了消息,吴芮老儿只怕已经谋划这对付咱们了。”
管家点点头,默默地下去准备了。应该说陈奎的危机预感没错,只可惜已经于事无补。在管家安排人手的同时,几个黑影已经先一步翻过陈府的低矮的围墙,悄然潜入,正是尹旭、英布、蒲俊等人。
本来的今晚的主要任务是游说吴芮,策反他一同起兵抗秦,借助了番邑这么一个大县的人力物力。势力必将壮大不少,在江东抗秦义军中占据一席之地。
本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打动吴芮,之后以那封信“逼迫”吴芮杀陈奎。只要确定了陈胜、吴广大泽乡揭竿而起的消息,吴芮必会同意起兵,因为那是注定的历史。
谁知节外生枝,偏偏有了吴家母女前往陈府赴宴一事。显然这是陈奎在试探,可偏巧吴芮没有登门赴宴,这在陈奎眼中无疑是危险的信号,今夜吴家母女的安危实在堪忧,吴芮自然十分顾念妻女安慰。
对此尹旭也十分担心,实际上若陈奎真杀了吴家母女,倒是能更加坚定吴芮的抗秦之心。只是自己想要与之合作将再无可能,说到底,吴芮落到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是因自己而起。而且今日陈奎的信使被抓,起了疑窦也是自己造成。所以安全救出吴家母女对他们格外重要,一方面是表达歉意,以求心安。一方面向吴芮表示诚意,是联合起兵的前提条件。
尹旭主动请缨,并奉上了详细计划。吴芮听闻后,思索一番觉得可行,答允了。于是众人分头行动。
陈府后院,三个家丁来回巡逻走过,可惜晚了了一步。尹旭打个眼色,与英布、蒲俊一同上前,捂住三人嘴巴,锋利匕首瞬间划过家丁的喉管。
三具尸体迅速被拖到暗处,片刻之后,三名家丁走出继续巡逻。稍有不同的是,三人腕上多了根黄色的布条。
来回走动一圈,摸清楚了陈府的房屋布局后,三名家丁相视一笑,将手中的火把扔在某处。不消片刻,大火熊熊燃起,风助火势朝着相连的后堂燃起。
“走水了!”
“快救火!”
贼喊捉贼,纵火者首先喊叫起来,陈府瞬间为之惊动。第一时间内,陈奎大感不妙,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起火呢?何况还有家丁来回巡视,可见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大火瞬间向后堂扑去,余氏与吴家母女都在其中,为避大火,在家丁的护卫下冲出房间。漫天的火光惊动了规模不大的番邑城,得知陈县尉家起火,值勤的衙差,甚至有十多个热心百姓纷纷赶来救火。一时间,陈府内外乱成一团。
陈奎无奈,只得吩咐管家看好吴家母女,一边阻止人救火。陈家部分家丁协同衙役和百姓救火,余下的则在管家指挥下保护夫人小姐。慌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三个陌生的身影。
吴梅,吴芮长女,年方十六,自小习武学医,曾到带领一批女子道前线救治伤兵。这是她吴家的传统,自吴芮的母亲梅氏便开始的传统,如今由吴梅管理,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支女兵团。
今日吴梅陪着母亲前来陈府赴宴,本来一些都好,陈夫人客客气气,热情招待。直至后来自家府上的丫鬟前来,名义上是送披风,实际上传递给她一个消息,陈奎要以他母女为质。同时还告知他有几个壮士前来营救,以腕缠黄布记好。
吴梅省的轻重,一直不露声色,直到方才火起逃出后堂。一大群陈府家丁围了过来,眼明机灵的吴梅发现了几个家丁臂上的几号,心中便有了谱。
大火烧得实在厉害,一时难以扑灭,更多的人被惊动,已经有官兵闻讯赶来救火。陈奎知道大势已去,显然是有人蓄意纵火,目的只是为有个调兵的借口。现如今,只能挟持吴家母女逃出城再说!
当他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吴家母女身边已经乱成一团。三个异常的家丁手持匕首,在人群中拳打脚踢,胡乱刺杀,逐渐围拢到吴家母女身侧。参与救火的十多个百姓突然扔掉水桶,上前护卫在侧。
陈府的管家见势不妙,趁着混乱闪入一旁的黑暗中。吴芮已经带兵进府,陈奎知道大势已去,,紧接着吴臣扔下一人在面前,正是他派出向安桐求救的手下,陈奎颓然坐倒在地,陷入了绝望。
至此时吴夫人方知来龙去脉,被女儿拉着去见吴芮。见妻女安然无恙,吴芮终于放下心来,微笑着向一旁的尹旭点头示意,表示感谢。尹旭也算松了口气,笑着与身旁的蒲俊说话。一旁的英布目光扫过,骤然大惊失色,淡淡的火光下,一个人影露出狰狞的笑容,黑黝黝的弩箭正对准了吴芮一家所在的方向。
“小心!”英布大喊着想要提醒,却已然来不及了。出于救人的想法,英布下意识地扑了出去,急速飞来的弩箭没入肩头。如此变故,众人皆是大惊,尹旭反应算快,在英布到底的那一刻,手中的匕首已然飞了出去。
射弩箭的正是陈府的管家,眼看着弩箭向着吴芮而去,他得意的笑意。谁知突然扑出一人,挡开一箭,紧接着一把匕首凌空而来,在他躲闪之前刺入胸膛。管家的笑容凝固了,带着不甘与惊愕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英大哥,怎么样?”尹旭急忙上前探视。
吴芮也是关切不已,他已经明白英布为救他们而中箭。尹旭扶起英布,曾是军医的吴梅急忙上前查看,见伤口在右肩上才松了口气,说道:“不打紧,赶紧送回府中,我来医治!”几个兵卒见状,赶忙抬着英布随吴梅离开了。
英布觉得只是皮肉伤,自己能够行走,谁知被吴梅一口回绝了,只能老老实实做个没有发言权的病人,乖乖随女医者去了。始料未及的是,这一箭竟促成了铁汉英布的一段姻缘……
清晨,番邑县的百姓得知,昨夜县尉陈奎家中大火,县令吴芮及时派兵救火,却终是晚了一步。秋风吹拂,火势太大,陈家四十七口来不及逃生,全部葬身火海。
午间,吴芮派出的人马传回消息。阳城人陈胜,阳甲人吴广在前往渔阳戍守途中遭遇大雨,误了期限。左右是个死,二人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反抗暴秦,已然攻克数县。陈胜自立为王,六国遗臣响应者甚多。
更令人欣喜的是,江东会稽郡,楚国大将项燕后裔项梁起兵反秦。校尉周康紧急率兵回援会稽,驻守彭泽的坐校尉安桐尚未动兵,不过只有四千人马的败军之将,众人并不担心。
吴芮听闻,与尹旭所说一致。加之昨晚之事,迟早会漏了风声,故而当即决定起兵反秦。
第二十九章 兴师问罪
夜,番邑县衙。
昨日成功救出吴梅母女,将陈奎等人一网打尽。大泽乡起义的好消息又及时传来,让尹旭好不激动,心中窃喜:历史诚不欺我,这一遭算是赌对了。
吴芮再无犹豫,毅然决定起兵抗秦,当日便聚集数千部曲,一时间声势大振。开弓没有回头箭,起兵之后毕竟面对秦军的围剿,如今正有四千多人马驻扎在彭蠡泽,距番邑仅数十里。
故而当务之急便是解决,秦军左校尉的四千多人马,除去这一心腹大患。此时,吴芮父子、尹旭、蒲俊、高易等人正在商议军情,英布则因为卧榻养伤,不曾参加。
“安桐所部有四千余人,我们如今也有近五千人,与之势均力敌,正面一战也不足畏惧。”吴芮手下的一名将领显得信心十足。
高易不以为然道:“虽说硬拼也有几分胜算,但终究并非英明之举,若能智取还是最好不过。”
“高先生说的不错!”吴芮说道:“智取最好不过,歼灭敌人,也能减小我们子弟兵的伤亡。”说完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尹旭。
吴臣眼明嘴快,笑道:“尹兄素来足智多谋,之前以百多人便能将安桐戏耍的途团团转。想来该已有了奇谋妙计,对付曾经的手下败将?”吴臣本就仰慕尹旭,经过昨夜之事,两人关系迅速拉近,已然称兄道弟。
众人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尹旭身上,之前的传闻加上昨晚的表现,众人对他甚为钦佩。此刻,皆对他满怀期待。
尹旭微感尴尬,轻轻笑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在下确实有些想法,说出来诸位给参详参详!”
吴臣期待不已,笑道:“尹兄尽管说来,我们洗耳恭听!”
尹旭与他相视一笑,说道:“安桐的粮草是番邑供应的,月余的大雨没有新添的供给,断粮是迟早的事,不攻自破指日可待。不过为防止他狗急跳墙,也是我们起兵的头一遭作战,一定要主动出击,赢得漂亮。于我们的处境,我军士气都是大有裨益!”
众人纷纷暗自点头,这一点已然达成共识。
“昨晚我们动手及时,陈奎的人被一网打尽,今日城门出入也有限制,想来消息还不曾走漏,这便是我们的机会。陈奎既然能送信给安桐,可见他们是有联系的,有把握安桐会相信。”
尹旭调侃道:“唉!只可惜前日耽搁,信没及时送到,若是我们帮上一把,相信陈县尉地下有知也会感激我们的。”说话间,从张功曹处截获的告密信已经拿在手中,
“再把这信送交安桐?”有人很是疑惑。吴芮轻轻点点头,笑而不语。
吴臣却已拍手叫好道:“妙啊!尹兄此计甚妙,安桐脾气火爆,定会立即派人前来兴师问罪。”
尹旭随之笑道:“不错!我们再适当添油加醋,最好是能尹的安桐立即率兵前来。那样我们只需中途设伏,以逸待劳,当着安校尉兴师问罪,岂不美哉?”
哈哈!众人相视大笑!商量着伏击时间,地点,策略……
翌日,天刚蒙蒙亮,彭蠡泽畔的秦军营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帐里,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恭敬见礼:“参见安校尉!”
刚刚从榻上起来的安桐端坐主位之上,慵懒地问道:“尔乃何人?”
文士躬身道:“属下番邑县功曹张柏,奉陈县尉之命前来!”
“哦?”安桐问道:“有何贵干?我的军粮可运到了?”
文士道:“校尉切勿着急,这里有我家县尉信函一封,先请校尉看过。”说着恭敬递上一封帛书。
安桐接过细读,眉头渐渐拧成疙瘩,颜色变得铁青。伤势已经大好的辛刚站在一边,微感奇怪,好奇心驱使下伸过头瞧去。只见信上写着:番邑县令吴芮通匪庇敌,私放尹旭等人过境,并与之勾结,对付朝廷兵马。
同时,还道出当日盗匪当日偷营烧粮的缘由。辛刚这才明白,尹旭等人确实到了番邑,之后由彭蠡泽水路北上,绕到后方才有机可乘的。尹旭小贼是罪魁祸首,吴芮老儿却也不可饶恕,想起凶胸前那一剑,险些要了性命,辛刚便恨的咬牙切齿。
安桐读罢,勃然大怒。此番彭泽剿匪失力,不仅未能建功,反倒屡次受盗匪袭击,损伤数百人。赵高那边虽未苛责,却也是大失面子,军中士兵对他的“崇敬”之情也迅速下降。更让他恼火的是,同僚的嘲讽,五千大军剿不了百多盗匪,他安桐算是丢人到家了。
其中固然有他轻敌的因素,但此刻心中不自觉地将过错全部算到吴芮头上,一切都是吴芮通匪庇护所致。安桐怒不可遏,猛然拨出腰间宝剑,将面前的小几劈成两半。口中怒吼道:“吴芮老儿,本将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张柏”见状急忙躬身抱拳道:“校尉息怒,我家县尉以设宴为名,谎称醉酒留宿,已将吴芮扣在府中。”
“哦?”愤怒之中的安桐听到这话,稍感欣慰,追问道:“陈奎把吴芮扣了?”
“是的!”
张柏回答道:“我家县尉一直疑心吴芮勾结盗匪,且有不臣之心,故而一直留意着。前次官军营寨遭袭,县尉颇感蹊跷,明察暗访许久,这才确定。”
“哦!”
张柏续道:“我家县尉本意是将此消息禀报于校尉,由您来处置。奈何吴芮接到陈胜、项梁等人叛逆起兵的消息,吴芮便蠢蠢欲动。县尉大人恐日久生变,便以宴会为名邀吴芮过府,将其软禁府中,派属下连夜来给校尉报讯。”
安桐点头称是道:“陈县尉做的很好!”
“张柏”及时进言道:“县尉大人暂时以缉拿盗匪为由,关闭了城门,但时间不能太久。再有吴芮虽被软禁,理由是夜饮醉酒,只能是暂时的,时间久了必会节外生枝。番邑数千驻兵全是吴芮的部下,迟则恐生变,还请校尉早作决断!”
“陈县尉是什么意思?”安桐沉声发问。
“我家县尉认为,若是可以还请校尉即刻发兵,进驻番邑,粮草营帐都是现成的。震慑吴家兵马,问罪吴芮!”
一旁的部将建议道:“出兵是肯定的,不过还是先派人侦查一下!”在他看来张柏毕竟只是一家之言,为求谨慎应当先验证!
“张柏”露出一副被人怀疑,感到不满的表情,旋即平静道:“这位将领所言原也不差,只是番邑那边情势危急。若是吴家人发觉异常,救出吴芮,恐怕要生出变故,那便大大的不妙了,还请校尉尽快决断!”
部将还想说话,安桐摆摆手说道:“此确为陈奎笔记,县尉的印信也错不了!”
一旁的辛刚心中早被仇恨沾满,愤然道:“吴芮通匪助敌已然对我军造成重大损失。若此刻延误,吴芮一旦脱身,陈县尉性命攸关先不说,怕的是吴芮学那项梁举兵反叛。周校尉已经回会稽了,我们只有数千兵马,粮草也所剩无几了!”
自从那次将军剑一事,安桐一直视辛刚为心腹,他的意见也常会听从。如今听他这么一分析,惩治吴芮是一方面,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再出了反叛之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再加上他对吴芮愤恨到极点,决断可想而知!
安桐朗声道:“速速点兵,虽我杀去番邑,兴师问罪,碎尸万段吴芮老儿!”
“诺!”辛刚带头跪地领命!
“张功曹,稍后虽我军出发!”
“诺!”
安桐带领众将出帐点兵,番邑功曹“张柏”远远坠在后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一闪即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