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云雾笼罩的高山之巅,流光溢彩的华美宫殿,檐牙高啄,廊腰缦回,红墙掩映,绿蕉丛生,金黄色的琉璃瓦反映着火般的光彩。雨水顺着屋檐,一滴一滴坠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均匀地排列成一行,浅浅的水坑里波光粼粼,倒映出晴朗的日色天光。天际挂着一弯七彩缤纷的虹,白色的云朵如丝如缕,好似无根浮萍般飘荡在湛蓝天空之上。
古老的建筑群状似无序实则有序的散落在山顶,如梯田般排列,山巅是一座九层高塔,古朴久远,飞檐上悬挂着银白色的风铃,在风中摇曳生响。
华音大陆,东天辰,西离荒,南龙渊,北苍云。天辰有秀美壮丽的江河,景色迷人;离荒有巍峨险峻的高山,多奇花异草;龙渊有曲折绵长的海岸线,海外易发达;苍云有辽阔无垠的草原,骏马千匹。
这里是苍云国的西山行宫,塔名“凌云”。塔下的月神广场,是苍云国用于选继承人的所在,如今正在进行苍云国第五十八代女皇的祭神仪式。众大臣早早来到了这里,典礼也开始了很久了。丝竹管弦之声飘荡在广场之上,花香缠绕在人们的心头,让人恍如置身仙境。
广场之上盛装华服的紫衣女子不停地旋转着,宛如盛开的倾国倾城的牡丹花,妖娆的,灼热的,向天空拔节生长。柔软的腰肢,飘荡的媚眼横波,和着清脆的铃声,把节奏揉进所有人的耳里,连空气都为之震颤。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回眸一笑万生颠倒,但落在她最想要得到赞赏的那个人眼里,连只飞蛾都比不上。
是啊!她就是只扑火的飞蛾,而且她相信,火会熄的。
宁央锦——苍云国第五十七代女皇,她尊贵的母亲,或许从来没期盼过她存在的母亲,冷冷的看着她。
宁央锦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她风采依旧,保养的极好的容颜仿佛仍旧停留在二十年前,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岁月的痕迹,眉眼间散发出令人震慑的威严。如墨的发攒向头顶,拱卫着象征至高无上王权的凤钗,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她收回漠然的眼神,侧头低声问侍女:“裳儿还没回来吗?”
侍女毕恭毕敬地回道:“昨夜已到了沧江边上,今天一定能到的。”
宁央锦不再说话,也没有看广场上的公主宁瑶,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眼里的冷漠一瞬消退,只剩下柔和的光芒。
宁瑶跳完舞,累得娇喘吁吁,但仍然强撑着向宁央锦行了一个大礼,当她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时,从头到脚,如坠冰窟。她听见自己倔强的声音:“伟大的月神庇佑苍云,母皇万岁!”无人应答,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回答她的,是哒哒的马蹄声,月神广场里,没有人能骑马不下,除了她——宁妤,她的六妹,她最宠爱的女儿。宁瑶抬起头,那一刻,她看见她从阳光中走来,耀眼的光芒为她加冕,她是上天的宠儿。
她身着一袭红衣,犹如烈火般燃烧着,明艳不可方物,与生俱来的高贵感于举手投足间体现,优雅风致又说不出的豪爽明朗。发髻高高挽起,有一点儿夷族风格,发尾坠着两个银铃,是苍云国女子最常佩戴的饰物。身上的红衣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没有宽大的袍袖和累赘的裙摆,利落干净。她翻身下马,动作轻盈得像只翩翩的蝴蝶,短裙上竟用金丝银线绣满了迎风怒放的曼珠沙华,于行走间流光浮动,仿佛星光碎月缀于裙上。若说她自己是空谷幽兰,那宁妤,就是灼灼桃李。
宁瑶看着明媚张扬的宁妤,心里说不出的嫉妒。宁瑶是嫡长女,她逝去的父亲是天辰国亲王,而宁妤的父亲,不过只是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客,斯人已逝,更何况江山代有才人出,天下记得他的人寥寥无几,可母皇就是对他一往情深,念念不忘,连带着宁妤,也成为了母皇最爱的女儿。
宁妤行了礼就快步走上了观礼高台,亲昵的扑进宁央锦怀里叫母皇,全然不顾周围的一切。宁央锦难得地露出真心的笑容,抚摸着她的头发。
“跑了三年也不知道打个招呼,现在才知道回来,真不让人省心!”宁央锦虽然骂她但还是心疼地流泪。宁妤十三岁就跑去列国周游,三年了也没回过一次,宁央锦虽然每日都能接到宁妤的情报,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但还是免不了有所担忧。
“苍云儿女当志在天下,我是最像母皇的公主,当然得纵横四海,又哪里管的了这些细枝末节呢?”宁妤的话音刚落,一阵清脆动听的笑声传来,宁妤转头,额头却被偷袭,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宁妤大笑一声,故作生气地道:“儿!你又胡闹!下次再这样,皇姐打你屁股了哦!”语气虽然严厉,却掩不住话里的笑意。她温柔地看着这个和她同父同母的弟弟宁,他继承了父母的出色容貌,才十二岁就已经初见倾世风华。不过,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子,她都爱他。他穿了一身银袍,眉眼仍是稚气未脱,但一个笑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惊讶不已。太阳底下的他,真的就像是另一个太阳,光明温暖。
“皇姐哪里舍得?”他一挑眉,得意地反问道。
宁央锦看着这一对小儿女斗嘴,笑意爬上了她的眼角,宁妤和她年轻的时候很像,所以不管月神到底选了谁,她心底的最佳人选就是宁妤。她父亲是自己唯一真心爱过的人,作为女皇,她的婚姻是国政,她身不由己,但是她想把这苍云江山交到他的女儿手里,这念头,从遇上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底了。
“好了,快下去准备吧,歆儿都跳完舞了,就剩你了!”宁央锦一共有五个女儿,三个儿子,分别是大皇子宁霄,二皇子宁谦,三公主宁瑶,四公主宁漪,五公主宁箐,六公主宁妤,七公主宁歆,八皇子宁。按照惯例,最小的七公主宁歆成年之后便有一次祭天盛典,盛典之上五位公主各自对着月神献巫舞,然后九大祭司代替月神选出继承人,得到最多支持的便是继承人。继承人除非死去或伤残,否则不得重选。即使这种方式有很大的弊端,但也传承了近千年,因为是女皇为政,孕育子嗣时间漫长而且艰难,发生动乱的次数很少,所以没有人敢来质疑。再加上朝中有些腐儒之臣死命维护,才导致这种不合理的方式流传至今。
宁妤觑了宁瑶一眼,发现她抿着嘴唇,左手死死地抓住衣角,眼神里满是不甘和嫉妒。于是宁妤就轻轻地笑了一声,挑衅地看了宁瑶一眼,悠悠地朝专门换衣服的偏殿去了。
宁瑶眸光暗沉,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心中发誓:宁妤,你在九天之上,我就把你拉到黄泉地狱与我做伴!
宫变
宁妤身穿火红色舞衣,款款地走向月神广场,风姿宛若天人,手腕脚踝上的银铃叮叮作响,水袖轻拂,步步生莲。众人屏住呼吸,四周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微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吹乱了她的满头青丝。
她静静站立在那里的时候,说不出的优雅娴静,就像朝阳下一朵耀眼的红莲,遗世而独立。然而她热烈舞动的时候,就像深林中一只旋舞的孔雀,万千风华集于一身,让人挪不开眼睛。没有配乐,因为铃音已像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人们的心海,宛如仙音魔咒,让人沉迷。
珠缨炫转星宿摇,花斗薮龙蛇动!
腰间的褶裙随着她的飞速旋转,渐次绽放,成片的血色曼珠沙华也在随风飘荡,仿佛下一刻就要飞离裙裾的桎梏,但又不得不围绕着她。她用她大张大合的舞步,伴着繁响的铃声,旋风般疾转,落英般飘零,舞不尽人世繁华,舞不尽世事沧桑,舞不尽倾城风骨。
铃音里,她像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开在忘川的河岸,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宁央锦眼里满是欣赏,宁瑶则是脸色煞白,可眼里流露出的一丝狠厉和算计无人知晓。
这一舞,从此名为“云铃舞”,华音大陆无人敢跳,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如她一般,风华绝代。
繁琐的仪式一直持续到日薄西山,宫宴过后,月光洒满大地,西山行宫灯火通明,直到午夜。
午夜一到,女皇下令吹灭行宫所有的灯光,五位公主手牵手站在广场中心,身穿古怪服装的九位巫觋围绕她们手舞足蹈起来,这就是选嫡仪式。三个皇子坐在远处观看,宁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姐姐宁妤,虽然她们也算是,可是他只想承认她,只有她,才配得上这苍云国女皇之位。
不一会儿,五位公主身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荧光,荧光向她们各自的头顶聚集,形成形状不一的月亮。宁箐宁漪是新月,宁瑶是上弦月,宁歆是下弦月,而宁妤,竟是满月!从新月,弦月到满月,依次是继承皇位的等级低,中,高。弦月中以上弦月为佳,所以,苍云国第五十九代女皇就是——宁妤!
然而,与此同时,西山脚下茂密的山林里,有大队人马悄然无声的潜伏着,蓄势待发,犹如蛰伏的毒兽。
黑衣男子凛然而立,犹如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他戴着银色面具,线条完美的下巴以及深邃如墨的眼眸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多看一眼就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看着山顶绽放的信号弹,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他抬起手,向下一挥,林中藏匿的黑衣人迅速向山上攻去,一路势如破竹,直取月神广场。
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西山行宫的护卫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接连死去,而苍云国的女皇,皇子皇女,巫师大臣们,正在举行隆重的授冕仪式,待宁央锦百年之后,宁妤可凭象征王位的凤凰步摇承玺即位。
宁妤接过精致的凤凰步摇,宁瑶却站了出来,她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笑得诡魅,声音却有一丝颤抖:“母皇,你真的要把皇位传给宁妤?”
宁年纪小,容易冲动,忍不住站出来说:“我姐姐成为月主(太子)是月神认可的!她就是最合适的!”
宁央锦眉头一皱:“放肆!你想如何?”
“没想如何,我就是想让妹妹把皇位让出来,而且,母皇也可以颐养天年去了。”宁瑶突然神色一变,做出一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样子,神色冷漠而锐利。
“三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逼宫吗?造反可是死罪。”宁妤有些惊讶,想了想又觉得正常,她这个三姐,野心很大,从小就脾气暴躁,生人勿近,一副木鱼脸,姐妹们都有点儿怕她。
“我不怕死,倒是你们该担心自己的死活了。”宁瑶玉手轻拍,清脆的巴掌声在黑夜里格外的清晰,黑衣银面的男子从远处楼阁上飞身而降,衣袂翻飞,唇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目光如炬。
他俯身一躬,“冒昧前来,打扰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磁性,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隔着厚重的云层。
“你是何人?”宁央锦怒喝,“侍卫长何在?”
“不用喊了,他们都死了。”宁瑶冷笑一声,“交出来吧!”她指的是凤凰步摇和玉玺。
“孽障!你这是引狼入室啊!”宁央锦知道这些黑衣人不是苍云的人,若是苍云国的人,她不可能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别废话了,”宁瑶笑得几近狰狞,但她的眼角竟有点点莹光,“这是你们欠我的!”
宁妤一直盯着银面男子,只觉得对他有点儿熟悉,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
忽然,除了宁央锦和宁妤,其他人都昏倒在地,宁伏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宁瑶。宁瑶注意到他,想起平时宁央锦对他也是百般疼爱,一巴掌甩过去,他的脸立刻红肿一片。
那银面男子长袖一挥,剑光乍泻,宁央锦挺身而出,挡在宁妤面前受了这一击,闷哼一声,回头对宁妤说:“裳儿,快去凌云塔,开启护塔阵法!”
“可是儿他……”
“他……”宁央锦眼神暗了暗,随即坚定起来,“他没有继位资格,不会有事的,宁瑶的目的是你我,不是他,只要我们活着,他就一定会没事的。你快走!”
宁妤被宁央锦狠狠地推了一把,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宁,他清亮如水的眸子在火光中闪烁,那个明朗如太阳的、一直依赖着她的孩子,用眼神告诉她:“姐姐,快走!一定要……一定要活下来啊!”
只要活下来,总有一天,我们终会重逢。
她暗自咬牙,对宁央锦说了一句:“母皇,你小心!”宁妤抽出腰间的长鞭,且战且退,终于到了凌云塔下,在大门上轻扣几下,门便訇然而开,这时宁央锦赶上来,两人便闪身躲进了塔中。
“你把她们逼进凌云塔到底想干什么?逼死了她们,对我们没有好处。你不想要那个东西了吗?”宁瑶虽然对黑衣人的做法不太赞同,但她也没法说什么不是。
“我要的东西,自己拿。”
两人刚躲进凌云塔,宁央锦就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宁妤连忙扶起她,焦急地询问她的情况。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不用担心,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今苍云国出了宁瑶这个内贼,我们怕是在劫难逃。黑衣人图谋的,是凤凰令,”宁央锦虚弱地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制令牌,“妤儿,此物可于危难时救你一命,拥有了它,就等于拥有了天下。你一定要收好。”
宁妤收好令牌,“母皇,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夜,火光肆虐,凌云塔陷入火海,宁瑶看见,宁妤如同一只涅磐的凤凰,自火中裙摆摇曳,目光凌厉,却翻身跳下塔后悬崖。她一生都忘不了宁妤临死前的那一幕!
华音大陆苍云国第五十八代女皇宁央锦,遭长女宁瑶逼宫,愤然相抗,月主宁妤坠塔明志,落下塔后无忧崖,生死未卜,从此苍云国宝凤凰步摇、凤凰令销声匿迹。此后,宁瑶即位。
穿越
龙渊的都城临安此时正浸润在绵绵春雨之中,天气温和,让人放松了不少,心情也变得明朗畅快。雨丝斜斜地落在青石板路上,碰撞出细微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浸泡过的清新味道。郊外的花草香气随春风袭面而来,小巷里人家墙内姹紫嫣红,蜂蝶纷纷,大街上人潮如织,亦是热闹非凡。
姜宁背着小小的蓝布包裹,踏上了临安城内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说来连姜宁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一个现代人,此刻竟然在古代晃悠,但周围真实存在的一切由不得她不相信。虽然是架空的年代,她无法运用她作为文科生的特长——历史来搅乱朝堂,但这并不妨碍她有一颗闯荡江湖的剑胆侠心。
她一个小小编剧,靠与文字打交道为生,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敲键盘。她不是穿越小说里混得最好的杀手、医生和厨师,她在古代,连生存都有问题。
而她死亡的原因,不是什么车祸枪战,只是因为剧组里一匹发疯的马。
她爱马,既养马也骑马,可是往往会游泳的人才最容易溺死。
那匹马,一直飞奔着,冲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电光火石间,许多未曾明了的事情浮现端倪,复杂难言的情感顷刻崩断,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咕咕……”姜宁一肚子惆怅感慨被打压下去,垂头丧气起来。
“该死的沈逸之,这么穷,这点儿盘缠哪儿够啊!我要饿死了……”姜宁完全没想到这是因为她一路上不识行情,又是单身女子看起来势弱好欺,总被心怀不轨的奸商忽悠,再加上她事事好奇,样样想买,路费自然不够。沈逸之以为绰绰有余的路费在她眼里竟然“太少”,无辜背锅,岂不郁闷,幸好他此刻不在,不然定要罚她劈柴担水并且絮絮叨叨地骂她败家。
姜宁目光四下一扫,这临安城不愧是龙渊都城,街道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看路上行人的衣着,虽然有的很朴素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堂皇富丽的,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了。姜宁走过大街小巷,竟然发现这里的主道很少有乞丐,乞丐们一般在桥下乞讨,排成一排,看起来也不是很狼狈。
姜宁摸了摸饿得咕咕响的肚子,再心虚地掏出钱袋,发现自己比乞丐还穷,顿时欲哭无泪。但是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她还是决定放下脸面,走了不远,看见前面有一座人来人往的酒楼,名叫“天香楼”,便拎着瘪瘪的包袱走了进去。
天香楼里有很多人,熙熙攘攘的,一楼接待的是平民百姓,因此格外的拥挤。大堂一侧有个台子,放了一条桌案,一把椅子。桌上放了青花茶壶和杯子,一把折扇,一块惊堂木。姜宁刚凑过去,就有一个头裹方巾,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走上台子,一拂长衫,端坐正中。
“啪”的一声,中年男人道:“谢各位捧场,周某今日讲的是江湖上一个有名门派——碧水派的百年秘幸。”姜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姓周的是个说书先生,周围的人大声呼好,这说书先生才露出一丝笑来,捻了捻胡须,将这故事娓娓道来,倒有几分趣味。
不过……
“你说这掌门三年前灭了青山一派,这其中颇有些疑点,你看:这第一,明明青山派实力远远高于碧水派,而两派又从无宿怨,甚至还是儿女亲家,碧水派掌门想必是脑子进水才会去招惹青山派;这第二,既然是火烧青山派,这少掌门还只有五岁,那么多武艺高强的人都死了,他如何逃脱?没有交代个逃生过程,前后混乱;这第三……”姜宁说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说书先生比锅底还黑的脸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够了!是你说还是我说,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给我出去!”说书先生尴尬万分,要把姜宁赶走。
“你的故事逻辑不通,我只是客观指出意见,为你完善这个故事。我也不是挑事的,这道理大家仔细想想也就能想通了,只是无人站出来说罢了。如果你坚持自己的说法,那就请你解释一下我刚才提的问题。”姜宁跳上台子,缓缓走到脸色发青的说书先生身边,身子前倾,做请教状。
说书先生仔细一想,果然是这样不错,可是要他向一个姑娘认错,也太丢脸了些。不过还没等他说话,人群中便有人起哄道:“姑娘言辞咄咄逼人,不如姑娘来讲一个吧!”姜宁眯了眯眼,她正有此意。
姜宁这一身浆洗无数次显得有些破旧的牙白袍子,是沈逸之旧日穿过的,因此有些大了,被她用腰带一勒,倒显出玲珑的曲线来,所以众人看她虽着男装,但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女的。姜宁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一拍惊堂木,清冽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
姜宁要讲故事,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就是四大名著,但她知道封建社会规矩束缚多,三国乱世枭雄和水浒草莽造反就都不行了,《红楼梦》婉转绰约,只适合在初春深秋细雨飘零的夜里挑一盏昏黄的灯,伴着蕉雨桐风细细品味,不适合宣于闹市之众,剩下的只有《西游记》了。
“话说天地鸿蒙初开之际……”姜宁小时候每年暑假都会看那部经典剧目《西游记》,书也读过多遍,不说倒背如流,基本情节可以说是历历在目,因此,书版小剧场正式开幕。姜宁虽然不会说书,但是讲故事她是一把好手,况且《西游记》的故事还是现成的,她只需要润色一番,再添上些符合这个世界的人的观点的话就够了。虽说侵犯了吴承恩先生的版权,但是她在开始就说过此书是吴承恩所作,虽然台下众人并不知道吴承恩是谁,只当是姜宁的师傅或是什么不出名的落魄士人。况且说书不同于写书,它更像讲故事,形式不同,缺的只是一份授权,《西游记》作为四大名著,根本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姜宁讲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神情悠然。可台下的听众还没过瘾,纷纷求她再讲一回。
姜宁却苦着脸道:“诸位,我又不是这酒楼的,今日是即兴,我初到临安,一身风尘尚未洗净,而且还没吃饭呢!”台下便有人喊道:“姑娘不如在这酒楼里谋个职位,我们同去向掌柜的说说。”
姜宁心道:“就等你这句话了!”表面上却说:“那便麻烦诸位了!”
掌柜方才就在人群中站着听完了姜宁的故事,也是被吸引住了,再加上有这么多人向掌柜请求,姜宁自然轻轻松松地入驻天香楼,挤掉原先的周先生,正式成为一名说书先生了。
姜宁在天香楼里每日讲一回《西游记》,包吃包住,每月五两银子,倒也逍遥。她从小看《西游记》长大的,深知《西游记》的魅力,唬唬古人不在话下。
于是,临安天香楼就多了一位女说书先生,人称:“西游先生”。
遇见
姜宁说书很清闲,平时最爱在临安城里闲逛,看古代的风土人情,觉得很开心。她觉得这一切都像个梦,怕有一天梦醒了就再看不到了。因为以前是写小说的,对古代文化很感兴趣,所以虽然她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也没有不适,反而很兴奋。但这是一种不正常的兴奋,对于她来说,她不希望是时间在历史上的逆流,她更希望是另一个世界,并非是她对现实世界不满,而是……也许,她可以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人。
她向来是乐观且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因为一个指引她走上文学道路的老师曾经说过,文学来源于对生活的热爱。即使受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打击,她也不受影响,连她自己都会觉得不正常。
这天又闲来无事,上街游荡,却见一群人饿狼扑食一般围了上来,为首的哭喊着说:“小姐,您别跑了,快跟我们回府去吧!再不回去的话,老爷一发怒,浮云阁上下可就遭殃了!小姐……小……”姜宁感到莫名其妙,转身走了。
然而……
她实在受不了了,这群人已经跟着她跑了整整两个时辰了,穿街走巷,走哪儿跟哪儿,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精疲力尽而死。她可不想死的这么戏剧化啊!她还有大好人生,青春年华没有享受呢!
不行,必须脱身!咦,有条河!姜宁的脑袋高速运转起来,考虑着跳河脱身的可能性和危险性,以及跳河可能会引起的感冒发烧流鼻涕等一系列并发症,发现还是跳河来得划算。于是,她还是没跳……
因为,她不会游泳。
等等!
一抹颀长的白色人影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是个男人。他披着雪白宽敞的披风,一头柔顺漆黑的乌发只用青色的发带束着,潇洒飘逸,执一柄泼墨山水油纸伞,芝兰玉树一般静静伫立在河边,整个人沐浴在初雨乍晴的融融日光里,寂静,美好,宛若天人。
姜宁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世界也停止了运转一般,凝固了,破碎了,飘散了。
身后的喧嚣打破了这宁静,那人缓缓转身,披风拂动,只见他穿着月白色锦袍,上面绣着苍劲有力的青竹。雨伞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姜宁转头看了一眼,咬咬牙冲向前,一下子撞进那人的怀抱,搂着他的腰强行转了身,藏在他的披风之下。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好像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融了雪水,暖了寒冬。笑完之后很配合地张开披风,将她完全笼罩在披风的阴影之下。
他的怀抱很温暖,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宁心安神。姜宁正沉浸其中,那公子却忽然踩了她一脚,她疼得猛然收回脚,很不幸地成了金鸡独立。
追她的人转过墙角,只看见一位华服公子在河边赏景,没有其他人,便鞠了一躬和气询问。执伞公子没说什么,姜宁就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公子这才缓声开口:“往东南方向去了。”于是那些人就风风火火地走远了,姜宁还没回过神来,头顶上低沉醇厚的声音宛如炸开了的惊雷拉回了她的思绪,“姑娘,追你的人都走了,你还要抱我到何时?”
姜宁还是呆呆的,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
“香水?是什么?”他轻轻一笑,“是女儿家用的熏香吗?”语气颇为认真。
姜宁讪讪地松开手,退后两步,扬起头看他。蓦地看见他清澈无瑕的眼睛,仿佛是藏蓝长空中闪烁的星光,又仿佛是苍茫的万里山脉中缭绕的云岚;仿佛是冰雪消融的原野上盛开的野花,又仿佛是碧绿深潭里交织缠绵的水藻。漆黑如墨的眼睛闪耀着波光,就像是万千世界陷入黑暗后,独留的那一盏青灯。 这双眼仿佛有魔力,把周围的一切吸引住了,连时间都会被迫静止 。
他面容俊朗,白璧无瑕的肌肤就像是被月光浸润透了,嘴角噙笑,愉悦温暖的气息满溢而出,染透了春风。月白色的锦袍,藏青色的衽边,天青色的腰带,全身都没有多余的饰物,仅仅戴了一枚白中透红的玉佩。
姜宁知道盯着一个人看很久非常不礼貌,但她实在是移不开眼神,于是她的脸也变得白里透红起来,堪比夏日晚霞,秋季枫叶。她只好闷闷地说一句:“你……你……唉呀,不要这样看我啊!我忍不住了!”
“哦?忍不住做什么?”
“扑倒你……”姜宁说完就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那公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的笑,仿佛浸透了三月的春风,六月的阳光,腊月的飞雪,清澈淋漓,又好像是十八年的梨花酿骤然开封,香气氤氲。
他这么一笑,姜宁更没脸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直到寿终正寝。
他好不容易笑完,才一本正经地说:“据我目测,你大概……不具备这种能力。”
“……”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啦!”姜宁谢完就想走,男子却抱起她脚尖一点,飞了起来。掠过宽广的湖面,姜宁只觉清风拂面,好不畅快,心想要是自己也会轻功早就甩掉了那群人了。
姜宁正在神游,男子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是何人?长信侯府的人追你作甚?”
“呃……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我啊。”
“你不知道?”他沉思了一会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刚来临安?”
“嗯,才两个月呢”
“我是东方湛。”
“嗯?噢……”
“这种情况下,你不应该介绍一下你自己吗?”他紧了紧抱住姜宁的手,起了戏谑之心,嘀咕了一句“真重!”
姜宁被踩痛脚,恨得牙根痒痒,冷冷地抛出一句:“告诉你我就是傻子!”
“嗯?唉呀!”他松了松手,“要掉下去了!”
“大侠抓紧!我不会游泳……”姜宁吓得抱紧了他。
“那就更好了。”
呃……
眼看东方湛就要放手了,姜宁才不甘心地说:“我叫姜宁!”又十分无奈地说:“这是真名!”
“我也没骗你啊!”东方湛把姜宁带到对岸放下,“刚才他们又回来找你了,现在在这边他们就找不到你了。”姜宁疑惑地朝对岸看去,怎么没人啊?
又过了片刻,才见刚才那群人急匆匆地跑过去。她很好奇为什么东方湛能未卜先知,就疑惑地看了东方湛一眼。
东方湛淡淡地回看她一眼:“我有内功,百步之内追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能听得见。”于是没内功又没见识的姜宁愤愤不平。
“多谢大侠相救!今日之恩,来日再报……”姜宁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拜别东方湛,朝天香楼方向回去了。
东方湛意味深长地看着姜宁离去,很久之后,远方才传来姜宁郁郁的大喊声:“后会无期!”
福祸
姜宁只觉得流年不利,近日被追得无路可去,心情很不好,想着踏春应该可以去去霉气,就租了匹马,怏怏不乐地往郊外去了。
天香楼掌柜最近很开心,因为姜宁,酒楼的生意翻了三倍,因此十分关心姜宁,见她不开心,就建议她去郊外踏春。姜宁走了一会儿,他急急地追出来,对着姜宁远去的背影喊:“千万别去弋秋湖,大尾巴狼最近回京了,肯定会去那儿!”话说出来又十分后悔,反手甩了自己两耳巴,还真是跟着公子叫惯了,自己可不能这么放肆。
姜宁不知道是神游天外还是不放在心上,反正掌柜的警告是一点儿没听进去,任马自己沿着街道走,方向正是城外的弋秋湖。
到了湖边,天光水色,日头正好,潋滟湖光映照着两岸碧草红花,甚是养眼。姜宁一时心情大好,觉得霉运散了不少。姜宁看见水中央有个小岛,岛上有棵茂盛的榕树,盘根错节,煞是壮观,无数的飞鸟栖居其中,时而探头探脑,时而展翅掠过光滑如镜的湖面,激起一片水花。百鸟欢鸣的时候,热闹非凡。姜宁想起巴金的《鸟的天堂》,觉得文豪诚不欺我。
水边通向小岛有一座颤颤悠悠的浮桥,姜宁步子轻快地走过浮桥,来到树下。围着大树走了一圈,姜宁感叹起造物的神奇,觉得这里真是旅游度假,放松心情的好去处。
姜宁在露出地表的气根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好的地方没人来呢?不过也好,至少没人追杀了。
心情一好就要哼哼歌,因为最近郁气难平,非高歌不能解其恨。姜宁刚开口唱了几句,头顶树叶,掉下来一个黑色人影,笔直地砸在姜宁身上。
“啊!”两声惨叫惊破苍穹。
“扰人清梦!”黑衣人不由分说,一掌将姜宁拍下湖去。
姜宁被砸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湖水便从四面八方灌过来,再加上她根本不会游泳,扑腾了两下就沉下去了。
黑衣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等着姜宁自己游上来。
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看了看湖面,以他的性格虽然不会滥杀无辜,但是最近他心情不好,这人闯入他的地盘还如此嚣张,被扔下水也是自找的,他肯定不会施以援手,不过总归是一条人命,想了想,还是脱下外袍,跃入水中。
他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即使是救人,也要看这人有没有利用价值。今天,他突然想要救这个人,没有理由的,想救这个人。虽然不知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只是看到她明亮得像星光的眼睛,虽然她的歌声刺耳难听,调子奇怪,但他想救她。
水中,姜宁闭着眼睛,已经失去了知觉,正向湖底沉去,黑衣人从背后抱住她,拎住她的后衣领,拖上了岸。
黑衣人看向昏迷不醒的姜宁,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遽然一惊,眼神变得迷茫,脸色千变万化之后归于平静。他伸手拂去姜宁脸上的碎发,右手久久地停留在空中,最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不是她。她怎么会毫无风度的唱那种难听得要死的歌,她怎么会对自己的存在毫无感知?
他想了一会儿,沉默地控出姜宁肺中的水,守在一旁,不满地看了一眼湿透的衣服,打了个喷嚏。
姜宁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黑衣人倚树小憩的侧脸。他英俊绝伦,不像是凡世的人,鬓若刀裁,眉如剑锋,鼻梁很高,薄唇微抿,容貌俊逸应是举世无双。湿发两缕,垂于脸侧,风吹而动。身上穿的是暗纹浮光锦,低调奢华。
他的唇角向上勾,想是平时在人前多笑,这笑多半是讥笑,不过他肯定经常皱眉,因为睡着了还隐见眉头微锁,这样的人,往往口不对心,表里不一。他这样的性子,应该是因为处境艰难,时刻戒备,不能任性而活所致。
他的睫毛很长,姜宁凑近看的时候他突然睁眼,宛如泼墨的睫毛便如同正在破茧的黑翼蝴蝶,缓慢而优雅地舒张羽翼。他那双沉黑的眸子,仿佛是两汪寒潭,清幽冰冷,深不见底。
“好看吗?”他微斜着身子,缓缓转头,鬓角散落了一缕湿透的黑发,他清透的嗓音低而不沉,如琉璃般纯净而无丝毫感情,浑身散发着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好看啊!”姜宁被抓包,完全没有感到尴尬,人总是会被美好的事物吸引,对她来说,美人同美景美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用欣赏的目光看两眼,于是淡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肤浅!”
“这世上的哪个人不肤浅?如果怀着不轨心思去看别人,就觉得人世浮华虚伪,若为人坦坦荡荡,又怎么会只能看到事物表面而被称为‘肤浅’呢?事实上,大多数人往往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真实的罪恶,但无论如何,**无法被忽视。我们不是圣人,用圣人的规矩来约束自己,不是傻子就是笨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敢说你宁愿娶个丑八怪做媳妇儿,而不愿娶个大美人儿做媳妇儿吗?”姜宁笑了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黑衣人看了看她宛如晨星的眸子,被水浸透后充满了流离的水光,脸蛋微微发红,撅着嘴与他一本正经地争辩,竟然不自觉地笑出了声,笑声开怀,发自内心。姜宁扯了扯嘴角,很无语。
“啊切!”姜宁打了个喷嚏,又打个寒颤,才想起是黑衣人把她拍进水里的,顿时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你有起床气也不至于把我踹下水啊!我招你惹你了啊?”
“我救了你,你该道谢。而且,这是我的地盘。”
“是你先把我扔下去的!知道无耻怎么写吗?好意思说……”姜宁紧了紧衣服,“最近还真是倒霉透顶,走哪儿都出事儿,难不成是水逆?完了完了,不会真撞邪了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可是社会主义好青年啊,怎么能迷信呢?不过……”姜宁嘀嘀咕咕地说着黑衣男人不懂的话,他没有再说话,只看了她两眼,随即转移目光看向泛着波纹的水面。
是……她吗?
不是……吧?
姜宁看他一脸冷漠,好像很不好说话的样子,不敢跟他搭话,虽然还是生气他莫名其妙把自己踢下水,但是他又救了她,这样一来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只觉得他大概心情不好需要独处的空间,出于礼貌只能先道了谢,提前离开他的“地盘”。
姜宁瑟瑟发抖,迎着微风,抽着鼻涕,走过晃晃悠悠的浮桥,伴着漫天晚霞归去。
“**无法被忽视吗?还是你冠冕堂皇的理由?”黑衣人喃喃自语,长叹一声,踏水而去。
姜宁回到客栈,掌柜的关切地迎上来,看她全身湿透,又备热水又煮姜汤,殷切地嘱咐姜宁明天准时说书。
姜宁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发呆,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但她的确还是姜宁,只是换了身体。想起追她的人叫她小姐,那她是不是他们口中的人呢?沈逸之在苍云国与龙渊国的边界河沧江里捡到她,沧江发源于苍云国,他还说说她手脚戴着银铃,连发尾都有,这是苍云国未嫁女子的打扮习俗,那她应该是苍云国的人。但是最近频频出现在她周围窥伺探查的人,那些东方湛说是长信侯府的人,为什么称呼她为“小姐”呢?所以她如何又成了龙渊国的大家小姐呢?让她做个深闺小姐还不如杀了她,她的性格,真的适合在这个异世生存吗?
时间长了,她又怀疑自己不是现代的自己了,因为她觉得有时候她的行为不像现代人,更像地道的古人。
说书只是兴之所至,并不能赖以谋生,如果这具身体原主的亲人寻到她,她该保持自我,还是不动声色地融入这个社会?前路一片黑暗,她穿越是福是祸不得而知,她到底该如何自处?
再遇
转眼间,姜宁已在临安待了两个月,那些追她的人在某日突然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五月十五是求凰节,龙渊国特有节日,相当于中国的七夕,外国的情人节。
姜宁一向喜欢这种传统节日,夜幕初临,就换上新买的桃色女装,托掌柜媳妇儿绾了简单的发髻,发尾缀两枚银铃,整个人灵动跳脱,清新动人。姜宁知道这个身体很漂亮,但她很少打扮,大多时候穿着男装,只图方便。
掌柜媳妇儿啧啧赞叹,帮她戴上狐狸面具,看着她滴溜溜乱转的眼睛,笑道:“不知道姜宁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将来会找到怎样一个龙章凤姿的郎君呢?”半具狐面下,姜宁的脸红了红,讪笑着道:“我不着急嫁人的。”
“女孩子嘛,到底要嫁个好郎君才能一生安好啊!找到了就带来给婶子看看,婶子帮你把关。”掌柜媳妇儿笑得真诚,姜宁觉得自己很幸运,她虽然独自一人在异世异乡漂泊,但好歹这个大婶对她很好,让她这个异世的一缕孤魂感到一种家的温暖。
姜宁在人海中漫不经心地走着,街上都是戴着面具的少年男女,或成双成对,或孑然一身,但都很开心,脸上洋溢着各种笑容。
“大家快来看一看啊!跳雀凰舞得奖品!”一个中年大叔在台上热情招揽着,很快就有很多人围了过来,姜宁也很感兴趣,便钻进了人群中。雀凰舞需要一男一女共同绑住一手一脚,伴着音乐起舞。奖品是一对精致的紫竹短笛,姜宁会吹笛子,很想得到这对短笛,可她只有一个人,没法参加,只遗憾地看了一眼短笛,转身欲走。
“你参加吗?我只有一个人,可我也想试试。”有人拉住姜宁,邀请她参加比赛。姜宁抬起头,看见一个白衣公子,戴着金色面具,华丽但不庸俗。他的眼睛很漂亮,流光宛转,像一泓清潭。姜宁只觉得这人的身形有点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白衣公子一收折扇,凑近姜宁的耳朵挑高声调问:“好吗?”
“好啊!”姜宁发了下呆,摸了摸发麻发烫的耳尖,下意识地反手拉住白衣公子的手,高兴地走上台子。白衣公子有些发愣,上了台才反应过来,触摸着手心的温暖,勾了勾嘴角。
白衣公子接过老板发的白绸条,掀开长袍,蹲下身来将两人的腿绑在一起,不紧不松,和他本人一样让人感到舒服。两人十指相扣,随音乐翩翩起舞。姜宁本来不会跳舞,白衣公子好像也不会,但两人都很聪明,舞步又简单,跟着别人跳了一会儿就无师自通了。
男的俊逸,女的灵秀,他们这一对俨然成了聚光点,人声鼎沸中,他们就像超脱尘世的仙人,携手共舞,似要飞天而去。姜宁身上银铃轻响,她专注地模仿手上姿势,十指纤纤,宛如雀冠凤尾。白衣公子偏头看她,她柔和的脸部轮廓在夜晚通明的灯火中格外温暖,专心致志跳舞的样子像一个剪影,模糊又清晰,他不由自主地又翘起嘴角。
到了后来,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们两个人跳,并且默契地打着节拍。一曲罢,姜宁满头大汗,但是很开心,心里却泛着浓浓的喜悦之情,仿佛跳舞是她的生命,牵动她的一喜一忧,连她自己都觉得诧然,毕竟她从来没有跳过舞。
拿到了短笛,姜宁心情大好,把其中的一支短笛塞到白衣公子手里,接着死活要请白衣公子去吃饭。两人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街边面馆,相对而坐。
姜宁伸手去拿他的面具,嬉笑着说:“我认得你,你是东方湛。记得我吗?”她拿下面具,双手托腮,认真地问。
“怎会不记得?”他也笑了,又问:“你一直待在临安?”
“当然啦,我在天香楼说书为生。我很喜欢临安,大概会在这里待半年。啊,面来了!”姜宁抽了两双筷子,递给东方湛一双,笑着说:“这儿的面很好吃的。”
“你是哪国的人?为什么来临安呢?”
“算是苍云国的人吧!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来玩的。我想游历大陆,第一站就是临安。”姜宁想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就告诉他了。
东方湛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你要离开临安吗?”
“过两个月吧。临安很美啊!我很喜欢临安。如果要我选一个地方终老的话,我一定选临安的。”姜宁神色飞扬,两只眼睛如同星辰般璀璨。
东方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抿了一口茶,发觉茶太粗糙,并不好喝,就放了下来,“是很美。不过住得久了,也会厌倦吧?”
姜宁笑了笑,“我本是无家可归的人,四处漂泊,倒不在乎这些。”
东方湛似乎很惊讶,抬头想问些什么,最终却转移话题,问道:“除了临安,你还去过哪里?”
姜宁便与他聊了起来。她一路从神医谷南下,经过了大半个龙渊,才来到这座据说是当今最繁华的城市,果不其然,这座城市人口众多,风俗人情也不同一般。虽然是典型的江南风格,但是因为龙渊贵族最初也是从北方南下的,建筑风格细腻又不失大气。
东方湛见识广博,有时候姜宁说什么地方的不那么广为人知的习俗,他都能补充解释,甚至能够更正她的错误。天文地理算数文学,他信手拈来,更难得的是,他为人谦退有礼,说话做事都让人如沐清风,沉稳得不像才加冠的青年。
两人走过热闹的大街小巷,姜宁看到什么都要好奇地凑上去看,东方湛只噙笑跟在她身后,偶尔遇到拥挤的人流,会很细心地把她护在身边,这让姜宁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在一个投壶游戏前,姜宁停下了脚步,那个摊贩摆出来一堆栩栩如生的泥人娃娃,讲明一文钱一支箭,连中十箭送一对泥人娃娃。姜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可爱的小娃娃,脚步都不愿意挪动了。
东方湛凑过来一看,觉得好笑,她有时候睿智认真,有时候却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不过是泥娃娃而已,也这样挪不开眼睛。
他体贴地花了十文钱拿了小箭,在姜宁诧异的目光里站到投壶线外,一连十箭,一气呵成,例无虚发。
姜宁得意地欢呼一声,窜过去找摊贩要泥娃娃。那摊贩看这个戴着面具、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轻而易举地得了他两个娃娃,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摆出娃娃让姜宁自己挑选。
“哇,这些都好漂亮好可爱啊,怎么办,我都想要!”姜宁纠结得下不去手,蹲在摊贩面前挠头,她偷偷回头看了一下东方湛,用祈求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似乎要求他再去多中几个,又似乎在向他征求挑选的意见。
东方湛站在那里,身姿像一棵挺拔的玉树一般,皎洁耀眼,散发着迷人的清辉,他的性格却内敛沉静,温和谦逊。
闹市里,灯火通明,他就站在拥挤的人流中,卓然不群,风姿出世。
她低下头,认真挑选。
“好了,我决定了,我就要这一对穿红衣的小姑娘和穿白衣的小男孩!”姜宁捧着泥娃娃,得意非凡。
东方湛看了看她的选择,只眯着眼笑了一下,可是面具遮住了,没人看见。本来和姜宁一起吃饭的时候已经摘掉了面具,可是盯着他看的人太多,甚至还有含羞带怯的姑娘送他鲜花和鲜果,虽然他都拒绝了,可是姜宁在一旁捂着嘴偷笑让他很不自在,只好又戴上了面具。
“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正好跟我们今天的衣服搭配。”姜宁喜滋滋地把娃娃放到他手里。
救人
突然,姜宁听到一声痛哭,循声望去,街边一群人喧哗沸反,围着好像是一群变戏法的人议论纷纷。
姜宁挤进去,看到一个衣衫破旧但收拾得很整洁的小男孩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旁边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有个灰褐色短打的中年男人,一脸戾气、面色不善地站在一旁,似乎随时就要动手打那个男孩。
“怎么回事?”姜宁问身边的围观者。
“哟,还不是他技艺不精失了手,这时候还怪起他侄子来,让自己侄子演这样危险的戏法,是不是亲叔叔还两说呢!”那人啐了一口,口气极为不屑。
姜宁顺着他的手往人群中央看,只有一个台子,蒙着黑布的台子,上面放着大木箱,也盖着黑布。
“这是大变活人!这个可是李老六最得意的戏法,演了好些年了,今天他失了手,我们才看出来其中奥妙,可这变戏法,图的就是个新鲜,谜底都漏了,以后谁还来看?怪不得李老六要宰了这小娃娃,唉,造孽啊……”
大变活人?姜宁皱着眉头,看那李老六拳打脚踢对孩子施虐,再也看不下去,挺身而出,怒斥道:“住手!再打我就报官了!”她说着就上前把那孩子扶起来,这才发现,这孩子一手的血,仔细一看,李老六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刀,遽然想起现代大变活人有用钢锯切割以示惊险刺激的,想不到这古代也有!古代没有那样的条件,要想瞒天过海博得喝彩,自然危险万分,可是怀里的孩子看起来才七八岁,骨瘦如柴,瑟瑟缩缩不敢抬头,想必是平时多受虐待,怕极了。
原来,这世道真的可以草菅人命!可以随便施虐!
姜宁一阵恶心,也脊背发凉。
“报官啊!你去啊!你看衙门大门朝哪开,多管闲事!这个兔崽子是我侄子,我管他天经地义!他砸了我吃饭的活计,看我今天不打死他!”李老六丝毫不怕,甚至拿着手上的刀向姜宁示威。他又恶狠狠地朝那孩子怒吼:“还不快过来,老子打死你!”
孩子向姜宁更缩了缩,哭噎着说:“我不是他侄子,我不是他侄子……不要打死我,不要……”
姜宁更生气了,难不成是被拐卖的?她说:“别怕,既然你不是他侄子,那你怎么跟着他在这卖艺啊?说吧,姐姐替你做主。”
“我……我……我也不知道,那天我跟着邓婆婆和小青出来玩,人……人太多了,后来我就不知怎么地到了他家,他真的不是我叔叔……哇……”他更伤心地痛哭起来。
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围观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早在心里怀疑过,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愿意管罢了。姜宁黑沉着脸,再看李老六,恨不得用眼神剐了他,“大家都听到这孩子说的了,李老六,你说,是不是你拐了好人家的孩子?!假若是真,今天这衙门偏要朝我开一回!”
李老六毫不畏惧,硬着头皮说:“他就是我远房亲戚!小七,再瞎说割了你的舌头!”
“当街打骂欺辱妇女儿童,你还是男人吗?!李老六,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拐卖儿童罪孽深重者可判流刑!”姜宁嘶吼着,东方湛默然无声地走到她身后,仔细检查着孩子的手,原来他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尾指都被砍断了,此刻还在流血。姜宁暴怒之下没有注意,东方湛却早已拿着干净的帕子给他做简单的包扎。
东方湛动作细微轻巧,看着为人温和,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一股浩然气势喷薄而出,他静静凝视着李老六,却比姜宁的怒吼更有用,李老六不知道为什么怂了,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此等泼皮,不必与他多言,我已叫了人去官府报官,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是先送他去医馆包扎一下吧,看来手指是保不住了,只希望他能少受点罪。”他摸了摸孩子的头,丝毫不嫌弃他脏兮兮的头发。
姜宁诧异,还是立刻和东方湛一起将孩子送到医馆,也不管身后李老六被捕快抓去的痛哭求饶,反正有东方在,他一定能严惩这恶人。鉴于姜宁自己都寄人篱下,东方湛主动提出将小七带回去,姜宁想,以东方湛的身份,也许即使是他府中的一名仆役,也比跟着她颠沛流离好,虽然……她也不是毫无能力,但是小七还是跟着他比较好。他还派了一个护卫跟着照顾小七,自己则送姜宁回天香楼安排的住处。
姜宁在这条街的尽头向东方湛告别,自己却不想回去,一直逛到华灯渐暗,街上行人稀疏。她走到一座古桥上,静静地倚着桥上的栏杆,看着河面发呆。
她一直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一路走来也不是没有看到过类似的事情,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抨击这个社会呢?她只是一缕孤魂,只因为从小生长在和平的社会,接受文明教育,才受不了封建社会的残忍愚昧,可是,这里的人,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呢?社会是进步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她该苛责这个世界里的人吗?用她的价值标准去衡量别人的对错,是正确的吗?今天这件事,东方湛处理得比她好,不去辩驳,不做无用功,因为那些人的价值标准已经固化了,根本讲不通理,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现有的王法去惩治他们。这让她对东方湛的钦佩又上一层,想起小七的血手在他身上的白袍上留下了印迹,他却丝毫不在意,提前叫人去报官,先关注孩子的伤,他做得很好,他那样性格温和宽容,那样待人平等真诚,连现代社会都很少见。
姜宁站在古桥上,看着灯火阑珊,渐渐生出些落寞,这大约就是诗书中常讲的“乐极生悲”吧。她拿出袖中的短笛,即兴吹了起来。她吹的是《稻香》,调子虽然轻快悠扬,却表达的是想家的心情,合情合景,正是她此刻的心境。
身处异世,不论她如何努力驱赶落寞,回想起前世种种,还是有想哭的冲动。就像旅人,路上的风景即使胜似仙境,也不及家中自己熟知的锅碗瓢盆。
就像独身一人,处在潮水中央,孤独无措。
曲过一半,突然有箫声相和,开始稍有生涩,很快就融入笛声,相生相伴。
姜宁吹完最后一个音符,转头看去,灯火阑珊处,墨衣公子手持长箫,锦衣华服,端立于人声鼎沸的闹市之间。八角琉璃宫灯闪着迷离的光,映照在他的银色面具上,熠熠生辉。他的眼神,穿过茫茫人海,仿佛要直抵姜宁的心门。
姜宁看着他穿过人群,那些人却像避开他一样,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于是他从繁华中来,衣带当风,来到她的身边。
“你的笛声很好听。”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带着和姜宁相似的寂然。
“我想家了。”姜宁低低地说,“你也是吗?”
“对啊,我也想家了。”风吹过他的鬓发,束发锦带被扬起,“你家在哪儿?为什么不回去?”
“我回不去了啊!我的家,好远好远……”的确是远,隔了漫漫时空,杳杳星河。穿越已是奇迹,再创奇迹何其困难。
“那你呢?”
“我……我暂时也回不去了。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那就祝你早日回家!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姜宁取下面具,“我叫姜宁,绰号‘西游先生’,是天香楼的说书人。”姜宁伸出手。
墨衣公子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摘下面具,正是前些天把姜宁丢下水的黑衣男子。
呃……仇家何处不相逢。
姜宁很是无语啊!她的手伸在半空,收回去不是,不收回去也不是,搞得她更尴尬了。
关键是墨衣男还很好奇地问:“你伸手干嘛?”
“我……我……我想打死你啊!”姜宁当然只是腹诽,没敢说出来。
“这是一种礼节,握手礼,表示友好的。”
墨衣男子恍然大悟,也伸出手握了一下姜宁的手,半晌没放开。
姜宁翻了翻白眼,抽出手道:“握完就放开啊!”墨衣男子自言自语道:“这是哪门子的礼节啊?”姜宁一想也是,他又不知道。
“不纠结这个了。你叫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因为我告诉你了啊!”
“我又没想知道。”
姜宁气结,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也是啊,她个笨蛋,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陌生人呢?还以为古人很纯朴来着。
姜宁转身就走。
“不想知道了吗?”
“不想……”她拉长了腔调,转过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轻巧地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墨衣男子看她走远,忍不住大笑一声,却不再看她一眼,也转身隐入黑暗。
第八章 寿宴
姜宁最近有了一项新业务,上门说书。因为有些爱听说书的贵族老人贵妇不便出行,便花钱请姜宁上门去说。价钱很高,但姜宁却不想干了,因为实在很伤嗓子,她最近喉咙痛得要命,天天喝药也不管用,没有西瓜霜的日子真苦啊!
掌柜的再三强调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可他都强调了一个月了,这都不知道是第几百个最后一次了。
这次是明惠长公主寿辰,请她去讲孙悟空大闹天宫,早早的就派了公主府专用马车来接她去东山仙渺阁赴宴。皇帝的姐姐要听说书?好,忍了!
渐渐接近夏天,树木葱笼,城外四处像是染上了青墨,花溪柳陌,郁郁葱葱,阡陌交通之间,青砖黛瓦隐隐可见。黄发垂髫,怡然自得。
姜宁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有些犯困,不由闭目小憩。等到了仙渺阁,眼皮子越发有些睁不开了。青衣小侍领着姜宁到了一处亭子,嘱咐她不要乱走,看她想睡觉,就叫她趴在石桌上睡一会儿,等下来接她。
姜宁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丝毫不顾形象地趴在石桌上睡了。
“,你们知道吗?今天叶世子和二皇子也会来啊!叶世子不用说了,那可是临安第一美男子啊!今生若得一见,我等就是死也无憾了!”
“那二皇子呢?他不是被发配西北十年未归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顺宁郡主说啊,这不过是圣上为了保护二皇子找的借口,如今太子遇刺身亡,这当口召回二皇子,圣上的心思还不明显吗?”
“姐姐在顺宁郡主身边当差,自然知道得多啦!不过姐姐不知道,叶世子早就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了,临安第一是五年前的事了呢。”
另有一个声音道:“也是,叶世子曾说‘愿为一人展颜,白首莫离’,十七岁摘过一次面具后,就不愿再展露真颜了,真可惜啊!”三个人东拉西扯聊了不少八卦,直到有管事走过来呵斥三人,她们还没聊完八卦,只得依依不舍地各自做事去了。
姜宁这厢呼呼大睡,仙渺阁下竹林之中,宴会已经开始,宾客早已落座,歌舞也在空地的台子上演开了。主位上跪坐着的美貌妇人雍容华贵,大约三四十的样子,保养得极好。
左侧却放置了一张长榻,上置新鲜水果,琼浆玉液,一应用具皆由玉制,比主位还要奢华。右侧也差不多,但稍逊一筹。
侍者来报:“叶世子前来赴宴!”
中年美妇的眸子亮了亮,座中众人却惊了,一个个惶然失神,稍镇定的开始整理仪容,胆小的已经几乎要激动地晕过去了。
这个时代的男女之别不是太过严格,可能跟苍云国女主主政有关系吧,其他各国女性虽然不能在朝为官,但是地位也没有那么卑下。不然姜宁也不可能穿着一眼就能看穿的男装上台说书。只是男女不可太过越矩,同席赴宴还是可以的。
将要出场的这位叶世子,是现任战王最疼爱的独生孙子。说起战王府,那可是龙渊柱国,中流砥柱般的存在。作为唯一的异姓王,战王这一脉同皇家一脉一样传承久远,每一任战王从高祖时起都是战功赫赫,功勋卓著。这一任战王更是击退天辰进犯挽救龙渊社稷于危难的大英雄。而叶世子本人,更是从小文治武功样样精通,最最重要的是:他虽然不露真颜,仍能被选为四国公子之首,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而且,他单身未婚。于是座中女子的春心开始荡漾了,那可是天下女子心目中的最佳夫婿的人选啊!有人开始猜测起明惠长公主的心思来,莫不是要为叶世子选世子妃?叶世子也已二十三了,京中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就妻妾成群了,更甚者已经儿女绕膝了。若是被叶世子看上,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竹制长廊上人影晃动,为首者墨衣风流,宛如天神降世,银面惑人,鬓发轻飘。众人屏住呼吸,看他衣袂飘浮,翩然落座,宛如仙人,一时怔怔地不能言语动弹。
“诸位是怎么了?莫不是我今日前来有何不妥?”他的声音也那么迷人,嗓音清透,又带着磁性。虽是问句,却没有一丝的疑惑。
“没……当然没,叶世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肆意风流啊!呵呵……”明惠长公主首先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不是说今日二皇子也会来吗?怎么不见人?”叶世子状似无意地问道,身子一歪,倒在榻上。
恰巧又有侍者来报:“二皇子前来赴宴!”
刚回过神的众人见了叶世子这个“重磅**”,已经见怪不怪了,还算镇定地看向长廊。
“湛来迟了,诸位恕罪。”人未至而声先到,二皇子一身青衣落落,与竹林相映成趣。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便被他儒雅的气度折服。他优雅地坐到右座,自罚了一盏酒,尽数喝下。若姜宁在场定要大吃一惊,这不就是与她共舞的东方湛吗?
东方湛温文儒雅,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俊朗非凡不说,更给人一种恬淡隽永的感觉。
在场的人不由得看向叶世子,他斜斜地坐着,虽然戴着面具,可是他的气质足以弥补不见真容的遗憾,众人可以想象出他的容貌是如何地惊人。
众人看着这样温和俊逸的二皇子,不觉有些发愣,西北蛮荒之地,如何养出这样钟灵毓秀的公子来?世家大族中从小培养的公子怕也不及他。与叶世子相比,竟然难分上下,而他身上,更多了一份从容和尊贵。
这边赴宴众人言笑晏晏,姜宁会完周公,终于醒来,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仙渺阁了。姜宁有个怪毛病,睡完觉就发晕,还有点路痴,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路,找不到路就想找个人来问问,于是在园子里走动了起来。
姜宁不识路,转了一圈连人影都没看见。她性格比较毛糙,而且又没耐心,久久不见人影,不由有些怒了,看见一队护卫走来,急忙跑过去问:“护卫大哥,我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啊?仙渺阁怎么走?”
为首的护卫回过头来,看见姜宁,突然冲过来,激动地看着她,两眼发红,嗓音沙哑,小心翼翼地问:“妹妹?”
第十章 新友
姜宁觉得有些委屈,她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甚至还有些软弱。这空荡荡的竹林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像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一样。
姜宁抬步往外走,她是路痴,在她眼中四周的景物都一样,因为辨不清东南西北,她走了好久,却仿佛还在原地。
毫无预警的开始下雨,姜宁身上被淋的透湿,可是没有地方可以躲避,索性也就不在乎了。
姜宁觉得很孤独,很无助,放声大哭起来,反正在雨里,哭的声音被雨声淹没,泪水也与雨水融为一体。
走的累了,就靠在竹下,蜷缩着身子,埋头抽泣,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姜宁,你真没用!
可是,可恶的老天爷,穿越是什么设定啊?既没有坏人要收拾,也没有好人要帮助,更没有一个回家的目标要实现,活得好没趣!当一个人迷茫的时候,最容易失去生的希望,自暴自弃,姜宁表面上看起来很适应古代的生活,可是又有谁知道,她的迷惘和无助。她也想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不必自己死撑着。
我姜宁只是个小人物,浩瀚时空里,伟人多如牛毛,怎么就偏偏选中了我呢?
迷迷糊糊间,看见前世一切,突然想要放弃生命,就随着荡涤万物的雨水化入岁月长河。
“姜姜,姜姜……起来啦!赶稿啦!再不交稿打屁股!”
姜宁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宁妤啊宁妤,你堂堂苍云国月主,竟然落得这般地步,你不羞愧么?”恍惚中有个声音在耳边讥笑她,声音很熟悉,但不知道是谁的。
姜宁醒来的时候在天香楼自己的房间里,额头覆着湿布,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姜宁刚要说话,只觉得嗓子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掌柜媳妇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见她醒来,甚是欣喜。
“你这孩子呀!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淋了雨,受了寒,睡了足足三天,可吓死我了!”她一说话就噼里啪啦停不了,但姜宁很愿意被她教训,很像前世里的妈妈。
喝了姜汤,姜宁的喉咙稍微好了一点儿,就问:“谁送我回来的?”
掌柜媳妇儿一愣,“没谁啊!你不是自己回来的吗?三天前,你倒在门口,我见了,就把你弄进屋来了。”
姜宁虽有些不明白,但也未曾深究,活着挺好的。人只有在失去或者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生命在歌唱啊!
在掌柜媳妇儿的精心照顾下,姜宁好得很快,四五天就又继续为祸人间了。许久没听到西游先生的书,大家有些怅然,看见姜宁又出来,不由得爆出一阵欢呼。
“近日身染伤寒,耽误大家听书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姜宁依旧着男装,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还算好,声音虽有些沙哑,但不影响故事的讲述。
“那老龟道:‘圣僧往西天取经,可否向佛祖为我求一个愿望?’……”《西游记》的故事情节波澜壮阔,她是作家,又是编剧,讲故事或许是她最擅长的了。虽然和原著有些出入,到底她没有背下《西游记》,但应付一群朴实的古人,却是绰绰有余。而且这个世界也有佛教,与道家平分秋色,所以姜宁的故事很容易就被接受了,不然她也不可能凭空杜撰出来一个宗派。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姜宁一拍惊堂木,众人从故事中醒来,回味无穷。
“那背信弃义的唐僧后来如何了?”堂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姜宁循声望去,一个十六七岁的蓝衣少年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黑衣青年,扑闪着大眼睛正在看她,眼里流光溢彩,隐含着愤怒。黑衣青年雅貌风华,看向少年的眼里有些怒气,像是责备少年坏了说书人的规矩。
“公子不知道这是不能问的吗?”姜宁看了看两人,虽然心里清楚少年大约也是什么权贵。但这是一整个行业的规矩,她不能破。
“若想知道,明日再来便是。我奉劝二位一句,故事从来只是故事,说得再真,它也是假的。就像现实永远是现实,苦痛再深,它也是真的。”姜宁看了两人一眼,走入后堂。
两人站在人群之中,若有所思。
第二天两人果然来了,来得极早。
姜宁这次在开讲时说了别的:“姜某受诸位抬爱,赐以‘西游先生’之名,然姜某生性旷达,立志周游天下,不能在一地久待。今日故事结束后,姜某将离开此地。天香楼账房先生已经将这故事记下,大家若再想听,日后来听原先的周先生讲便是。”
“最后……唐僧师徒返回东土大唐,弘扬佛法,普渡众生。”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讲了将近三个月的故事终于落幕。
众人散去,姜宁也准备离开,却被人叫住。姜宁回头一看,却是昨天的两人。
昨日的黑衣公子今日一身紫衣,神情冷淡,抿着嘴唇,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虽然长得很好看,但这人也未免太冷漠了。蓝衣少年依旧看着很单纯,一双大眼睛瞪着你的时候,就像小白兔。
“何事?”
“在下方珩,家弟方澈,昨日冒犯了,今日特来赔罪,希望和阁下交个朋友。”黑衣公子揖手,他叫方珩。
“虽然知道是假名,但我也了解你们有很多顾忌,也不追究了。我交朋友讲求真心相待,我叫姜宁。”姜宁其实很讨厌和这些城府深的人打交道,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话。
方珩听到姜宁的名字时愣了愣,很快又恢复正常,没有让姜宁发现不对。他跟姜宁说:“我这弟弟执迷不悟,听你说书入了魔障,非要过来问个明白。”
姜宁笑了笑,说:“这有什么?我今天不是说了吗,老龟掀起滔天巨浪,将那唐僧师徒甩下了河,唐僧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方澈眨着眼睛,激动地说:“果然是大快人心!要是天下所有背信弃义的人都……”
“澈!你说什么呢,别再惹笑话了。”方珩打断他,又对姜宁说,“他从小天真,不识人心,让你见笑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姜宁只说:“佛家讲究因果循环,这最后一难,未尝没有向老龟偿还果债的原因在。可见天道公正,有得必有失。”她又看天香楼里熙熙攘攘,他们杵在这的确不是很方便,而且看他们俩不是很想要离开的样子,虽然无奈,还是把他们带到二楼靠窗的座位,邀请他们喝茶。
这个世界的茶那简直不能算茶,茶叶碎成渣子,还加上了芝麻碎,核桃碎之类的东西。姜宁第一次喝的时候吐了半天,太难喝了。姜宁知道,前世里的古代也有一段时间是这么喝茶的,据说是茶圣陆羽改善了才成为现代人喝的那样。姜宁对古人的品味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幸亏姜宁小时候家里是茶农,她跟着爸爸做过茶,长大了又学了茶道怡情养性,对茶也算是知之不少。可巧掌柜家竟然在院子里种了茶树来观赏,春天的时候她就做了一些茶来喝,数量少但质量高。她也想过要批量生产,用来卖钱,但她知道自己不是茶圣陆羽,这些“奇思妙想”将为当世所不容,她也没有背景和后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是生命更可贵。
不过究其原因,终究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未来一片迷茫,自己都不知道将来要去向何方。她初到这个世界还有一丝惶恐,以为跟那些寻常的穿越小说一般,需要费心费力地宅斗宫斗,或者卖力地赚钱养家,结果她身份不明,在神医谷也过得自由自在,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烦恼的。如果她耐得住寂寞,也可以在神医谷捣药过一辈子,可她是耐不住乏味生活的姜宁,告别沈逸之,行走天下,开始异世之旅,却发现,她的穿越身份其实才是她生存的最大阻碍。
第十一章 好巧
姜宁拿出请人专门烧制的一应茶具,在方家兄弟面前开始泡茶。方珩和方澈虽然不知道姜宁要干嘛,但看她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非常赏心悦目,渐渐入了迷。
片刻,茶泡好了,青花瓷杯里,清亮透澈的茶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缭绕的雾气里姜宁的脸格外的恬淡安宁。
方珩端起茶杯,学着姜宁的样子轻啜一口,便觉得芳香萦绕于鼻喉之间,十分沁人心脾,与一般的茶迥然不同。
“这是什么?”方澈一杯茶喝到底,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茶。”
“骗人,茶哪有这么好喝的?”方澈大声嚷嚷道。
“我自制的茶,当然好喝。”姜宁十分自傲,“这种茶,只有我会制。”
“我们平时喝的茶,加了太多杂质,反而失了茶的纯粹,倒是浪费了!”方珩很聪明,平时话很少,但说话总一针见血,一下就明白了姜宁的用意。
“人也是一样,活了一世,却让功名利禄染黑了自己,何必呢?”姜宁看得很透彻。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活得纯粹的权利的。我没有,你也没有。”方珩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不能活得纯粹,但可以保持内心的干净。清茶一碗,可慰浮生,人生在世已经格外艰难,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其实本来无所谓对错,端看你的立场如何。”姜宁不知怎么就想给他们灌鸡汤,但是对着方澈又换了口气,“傻孩子,只是一部书而已,不值得你生气啊,唐僧那也不叫背信弃义,他只是势利罢了,老龟帮他是因为有求于他,他不帮老龟却是因为他以为将来他不会有求于它,你听书这么认真干嘛?”
“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要做到,他就是背信弃义!”方澈看起来傻傻的,人却挺有原则,“西游先生,你以后真的不在这里说书了吗?你真的要走了吗?”
“嗯,不日就要离开临安。我就是这样漂泊浪荡的性子,受不得拘束,还是自由自在地好。”姜宁笑笑,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但是她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最近那些经常来堵她的人不见了,这反而令她不安,而前些日子在云渺阁受的委屈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引起了一些大人物的注意,不管是好的坏的,对她都不利。她只能放下这边的所有事情,暂避锋芒。
“唉,我也想自由自在地出门游玩呢,可……”方澈话说到一半,瞟了一眼他的哥哥方珩,方珩不说话,回看了他一眼,他突然一哆嗦,“我们家家教可严了,我都没出过临安城!”
“哈哈,同情你。”姜宁不知道他们俩要坐到什么时候,有些焦急,频繁地看向窗外,方珩看出她心不在焉,扯着还想跟她絮叨几句的方澈就要告辞,再让他说下去,底都漏光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姜宁想:暗示来暗示去,大神终于走了!不过,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认识“自己”?
姜宁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这么复杂的问题,收拾好茶具,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到集市上买了许多零嘴,又挑了几个头花,七拐八弯地进了一条窄巷,看见尽头的一棵茂盛的槐树,眯着眼开心地笑了。
等到姜宁再出来,已经天黑,她心情大好,哼着歌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那马在她身边停下,只听见衣衫轻响,脚尖落地一顿的声音,而后传来一个雍容的男声:“姜宁,好巧。”
姜宁转过头一看,竟然是叶世子。姜宁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不想理他,气得别过脸。
“怎么?还在生气么?”叶世子牵着马转过来,姜宁就再转过去,不肯面对他。他竟然也不恼,只拉着马围着她转,马被他拉着在小范围内转了几下,似乎十分不耐烦,昂起头来嘶鸣了几声。
姜宁倒是被马的声音吸引了过去,真是一匹好马,毛色发亮,体格健壮,身材匀称优美,肌肉线条流畅,应该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姜宁忍不住过去拍了拍它的头,谁知那马十分高傲,竟然躲开不让她碰。
姜宁失笑,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叶世子发觉她态度的变化是由于身边的马,胸中竟然生起了一丝嫉妒,他还没有一匹马面子大,这让向来自负的叶世子很不能忍。
“你还在生气?”
“不然呢?选择原谅你吗?我可没那么大度。虽然你是世子,但是把我扔在竹林里让我淋了个透湿,显然不是君子所为,既然如此,我何必跟小人多话。”姜宁看四下无人,胆子肥得很。
“那日是我……你对我无礼,一介庶民,在长公主的面前如此嚣张狂妄,我该说你是自大呢?还是说你没脑子呢?如果不是我出手截走了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这么高傲地跟我说话?”
“就算我被罚,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不识好歹!我后来是有事才走的,我让人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二皇子派人把你送回去的,你面子可真大,难怪脾气这么臭。”叶世子有点不耐烦跟她再嗦,把拉着的缰绳往她手里一塞,“逐风借你。”
“我……不骑……”姜宁四下看了看,没人,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狐疑地看着叶世子,以为他没安好心。可还是忍不住看到好马的欣喜,手里攥着缰绳。
叶世子冷笑,轻蔑地看着她。她低着头红了脸,真是不争气。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说:“好啊,骑就骑,谁怕谁!哪怕是个陷阱,也值了!”说着就踏着马镫子往上爬。这逐风却是匹养尊处优、有脾气的烈马,性子当然不会温和可亲,当然会抗拒她。
叶世子只喝了一声:“逐风!”它就乖乖听了姜宁的掌控,任由她摆布。姜宁奇了,这么听他的话?她突然贼兮兮地摸了两把逐风,一拉缰绳就要它跑,谁知逐风根本不合作,慢悠悠地原地踱步。
叶世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一人一马转圈,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姜宁气极了,马和主子一样无赖!
“怎么样?逐风可是有灵性的马。”
“不怎么样!叶世子,你是存心来消遣我的吗?停下!停下……吁!”姜宁说着就要从马上下来,叶世子只打了一个响指,逐风竟然加快了速度,围着他转圈。姜宁下马的动作被打断还差点被它甩下来,更加生气了。此刻街上行人稀疏,大街宽敞,他慢慢走着,姜宁骑在马上绕着他不断转圈,逐风还没晕,她倒有点恶心想吐,街道两边慢慢燃起的点点灯火在她眼里逐渐成了坠落凡尘的星星,她却制不住逐风。
叶世子看她脸色渐渐苍白,脑袋偏向一边,平时清澈透亮的眸子也开始黯然无光,人也开始摇摇欲坠,知道自己玩过火了,急忙叫逐风停下。姜宁自己忍住恶心从马上下来,一言不发地疾走,不肯跟他再说一句话。
“喂!喂!”叶世子跟在她身后,不停地喊她,跟了她两条街,可她只顾闷着头往前走,根本不理他,可能是觉得无趣,他最终还是牵着逐风转身走了。
“主子,这个姜宁到底是不是宁妤公主啊?”
“不知道,”叶世子左手落下一子,顿了半晌,右手又落下一子,“她的言行举止变了很多,也没有内功。”
“她不会是失忆了吧?”端立一旁的黑衣人小心猜测道。
“谁知道那妮子是不是装的呢?”叶世子继续下棋,声音有些郁郁的。
“要不试探一下?”
“怎么试?”
“英雄救美。”
“哦?你觉得她很美?”
关键点不在这儿啊!
“我看你也不像英雄。”
呃……
“主子像就行了。”
“啪”,最后一子落下,左手赢了右手,“就这么办吧。”
第十二章 遇险
姜宁用了三天再次游遍临安,很有些恋恋不舍,但最后还是重新背起行囊,准备出发了。
走在经常逛的街上,姜宁不禁有些唏嘘,常光临的摊子老板热情招揽着,姜宁只笑笑,停下看看就走开了。
突然,人潮如织的街上爆出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姜宁来不及反应,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分开人群,向她飞驰而来,到了姜宁的面前却猛然停下,马上的人似乎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根缠着银丝的黑色鞭子就呼啸而至,将要甩在姜宁的脸上。
天!这一鞭子下去,不是残疾就是毁容啊!
姜宁躲不了,所幸身手还算敏捷,只得仓皇地往地下一滚,躲避攻击。
预料中的一鞭子并没有到来,姜宁抬头的时候,看见方珩一身黑衣,冷酷地站在她的面前,左手拽着鞭子,面色沉重。虽然他的手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可是这样扯住甩出来的鞭子,不就是“空手接白刃”吗?想想也知道很危险而且很疼。
姜宁早就知道这个人仿佛是不会笑的,每天木着一张脸,还总是皱眉头,好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但此刻,姜宁看到他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再冰冷的脸也变得温柔起来,不禁绽开一个明媚的笑来。
突然有人来扶她,姜宁别过脸一看,竟然是那日叫她妹妹的姜,她不由得有些诧异。
方珩冰冷的声音响起:“宋昀初,你不想活了吗?”
姜宁才回过神来,看见马上坐着的粉衣少女,她长得很清丽小巧,装扮却十分地英气。宋昀初抿着嘴唇,瞪着姜宁的眼睛里隐有怒火,但迫于方珩的压力,不甘地抽回了鞭子。
姜宁不解,她是什么时候与她结仇的呢?
“姜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嫁给二皇子!二皇妃的位置是我姐姐的!”
二皇子?东方湛?误会了吧?
“笑话!我妹妹从小就与二皇子有婚约,岂是你能破坏的?”姜忿忿不平道。
“我能说句话吗?我不是姜宁啊!啊……不对,我不是你们说的姜宁啊!”
“你敢说你不叫姜宁?”宋昀初讥讽道,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骗谁呢!”
“不信算了……好吧,你们接着聊,我走了!”姜宁气不过,转身就要走。
姜却拉住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支支吾吾地要说什么。
姜宁站住了,看着他,突然之间明白了那些穿越女主为什么要替代原主活下去,因为在这个世界,她们没有亲人朋友。而且原主的亲人因为她们的重生,失去了或许是对他们很重要的人。
想到这儿,她就有些头疼,她要怎么处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啊?且不说她可能不是姜的妹妹,就算是,她那突然冒出来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头痛欲裂之下,她忽然间觉得在古代生活真累啊!
姜宁见姜纠结了半天还没说出一句话来,便拂开他的手,说道:“或许我和你们说的‘姜宁’长得很像,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是!我就要离开临安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保重!”姜宁话中有话,既澄清了自己的身份,又打消了宋昀初的顾虑,虽然不见得能让她相信,但是话都这么说了,也是表明她的态度和立场。
姜宁回头看了一眼酷酷地站在一边的方珩,再次觉得古代风水真是不一般的好,好一个美男子啊!
径直走到方珩身边,戳了戳正在发呆的美男,抱拳道:“多谢相救,人穷志短,无以为报,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没想到方珩绽开一个明朗难得的笑,用温柔的声音说:“既是无以为报,姑娘何不以身相许?”
啊……哈?
神马情况?
“你的脑袋刚才没被马踢中吧?”姜宁毒舌惯了,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姜瞠目结舌,惊讶地看着姜宁。
“……”方珩显然和姜宁不是一个段数的,敌不过姜宁超级厚的脸皮。
“那就是了,我又不傻。”姜宁绝对没有打击他的意思,人家怎么说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再见!呃,再也不见吧!”姜宁很有眼力见地道别预备跑路,临安水太深,不适合她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混,还不如回神医谷帮沈逸之捣药呢!
姜宁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会知难而退,可以说她懦弱,她只是找不到可以坚持到底的理由。
方珩饶有兴趣地看着姜宁狼狈的背影,心里却想得是大尾巴狼怕是要出手了,看她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绝不会让她这样走。而且他也不认为姜宁真能逃出姜府的掌心。
况且,她和二皇子有婚约,东方湛回来了,她也有十八岁了,已经晚了很多了,恐怕有人要着急了。她的身上,系着许多的结,只有她,才是打开一切秘密的钥匙。所有人都不会放过她,尤其……宋家。
姜宁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被颠得全身酸疼,骨头都要散架了。掀开帘幕,看了看外面,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说是休息了,连停都不能停,因为说不定就从哪儿冒出来一伙强盗山匪什么的,打劫还好,劫钱劫色就完蛋了!
她也想一骑绝尘而去来着,可惜回神医谷的路不**定,她又不太识路,自己一个人上路容易迷路,不如坐马车,虽然慢点,胜在省心又比较舒服,骑马什么的最不靠谱了!
“大伯,还有多久可以到驿站哪?”姜宁问道,可是却没有人回答,她好奇地钻出车厢,却发现驾马的大伯浑身是血,倒在车辕上,死了!
姜宁心说这强盗真是技艺高超,不过影视剧中的山贼不是会跳出来大喝一声“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要想从此过,交出钱再die”,然后挡在马车前吗?改套数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有麻烦了!
拉车的马好像发了疯,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而道路越来越窄,正向山上飞奔,姜宁觉得自己真是不一般的倒霉啊!
姜宁咬咬牙,双手抱头,看准了路边的一块稍微平坦一点儿的草地,千钧一发之际,跳下了马车。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卸去力道,手脚擦伤了大片,姜宁却浑然不觉。姜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周围却凭空冒出来一群黑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围住了姜宁。
天,这是什么样的运气才使她接连遭难啊!看对方装备精良,动作干净利落,队伍从容有序,大概是……宋昀初?
姜宁抿了抿嘴唇,她不会武功,今天可能真的要丧命于此了。
黑衣人一拥而上,刀光剑影之中,姜宁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一个人砍中了她的背,一个人将剑插进了她的腹部。当冰凉的触感从伤口渗入骨髓,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开心事似的,咧开嘴笑了笑。
她想,这是偷来的生命,现在该还回去了吧?怎么还有不舍呢?哦,顾炎……顾炎……
第十三章 受伤
突然,与兵刃相接的死亡之音截然不同的长剑破空的声音传来,姜宁睁开双眼,回头一看,一块青色衣角在人群中翻腾,黑衣人一一倒下。
姜宁的眼里流出一点热泪,渐渐氤氲了双眼,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有人抱住她,在她耳畔轻轻说:“别怕,坚持住。”
姜宁心中涌动着惊涛骇浪,有一刹那的酸涩。她写过无数让人潸然泪下的文章剧本,可她自己明白,现实生活中没有这样美好的爱情,所以,她会心疼她爱的人物,却不会心疼他们的爱情。
可是,姜宁也想过,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在她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对她说“别怕”,她冰封的心或许会温暖几分。
姜宁晕死过去。耳畔犹有温厚的声音跟她说:“别怕……”
“姜宁!”
咦,这声音好熟悉,好像是哪个不要脸的人的声音,不过,他怎么会在这儿?估计此时,正在残雪小筑中饮茶下棋呢!
“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找个女医官来给她包扎吧!”方珩看着紧紧抱住姜宁的沈逸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哼,不必了,她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我一个不注意,她就溜出来,现在可好,弄得自己一身伤,这个蠢女人!”沈逸之把众人赶出去,关上门的时候,看见东方湛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还听到了他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沈逸之把姜宁放到床上,坐在桌子旁,背过身去,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几个月不见,你体重见长啊,难怪胆子这么大!”
姜宁的牙咯吱响了一下。
“伤口不深,以你的体格,应该没什么大碍,知道你没晕,再不自己醒,我就熬黄连水给你喝。”
姜宁“噌”地一下坐起来,盯着沈逸之的背影,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严格意义上说,姜宁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是沈逸之救了她。或许是因为来自现代的灵魂入驻,姜宁才起死回生。那时她受了很重的伤,足足治了两年才好,本来是无意识地接受治疗,后来有了知觉,沈逸之的治疗方法又是不一般的恐怖,姜宁总是熬不下去,沈逸之只好用银针封了她的痛感,她现在,其实相当于一个木头人,没有任何疼痛。
姜宁怕痛又怕苦,怕痛解决了,怕苦就没办法了,沈逸之本来想封住她的味觉,但想到以后她都会食之无味,就没有封,只是在山间寻最苦的食物天天逼她吃。他配的药简直是世界上最苦的东西,那段时间,她总是吐得昏天黑地,几天不到,就成了骷髅样。
姜宁不想被人知道她没有感觉,只好装晕。
“自己包扎。”
姜宁的腹部,背部各中了一剑,手臂、脚上有轻微的擦伤,伤得不轻,但她没有任何感觉。
姜宁解开衣服,打开一瓶酒,直接倒在伤口上。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开来,血水和着酒水流下,散发着馥郁的香气。用纱布吸干血水,绕腰缠上一道又一道纱布,很快就包扎好了。
手脚的擦伤只用酒清洗了一下,背后的伤没法够到。姜宁就把衣服围在前面,露出背部,喊沈逸之:“背后我够不到,你来帮帮忙。”姜宁把沈逸之当兄弟,从来不避讳,反正他是医生,而且她是现代人,这样也只不过像穿了露背装,没有什么好羞涩的。
沈逸之应了一声,走过来利落地处理好了伤口,光洁如玉的手滑过姜宁伤痕累累的背,隔空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移开了。
“你怎么老是惹事?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收敛点。”沈逸之把外袍脱下披在姜宁背上,皱了皱眉。
“才没有,”姜宁撅了撅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得罪了谁啊!”突然又贼兮兮地笑了,“你来找我啊?”
“不是。”沈逸之的语气显得很冷硬,明显口是心非。
“临安很好,可是我想残雪小筑了。”姜宁的眸光黯了黯,语气有些颓然。
回想起在临安的几个月,有开心,也有伤感,认识了一群美男子和几个变态,还传播了《西游记》这一前世名著,龙渊国首都临安之行已经很圆满了。这样惊险的生活不适合她,她还是当个安静的美女吧。
“你伤好了我们就回去吧。”沈逸之知道姜宁看似一副小老虎的样子,其实内心很单纯,说白了就是有点儿蠢。
其实她也不是真单纯,只是因为她是现代人,不是地道的古人罢了。在现代的大染缸里,哪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一件事,一句话,琢磨千万遍,畏首畏尾,小心翼翼地活在世上,还不如沈逸之这个古人坦荡。
姜宁不想在这个全新的世界还过得那么压抑,所以,她逼自己不去想太多。
“那我还可以再出来吗?我还想去天辰的陵阳,苍云的凤宁,离荒的镜枢,嗯……还有北荒的沉星草原,南海的冰火之岛……”姜宁列了一大堆,看见沈逸之的脸色越来越臭,声音越来越小。
“你还想往哪儿跑?”沈逸之沉着脸。
“我又不是你媳妇儿,你管这么多……很好!哇,沈逸之,你不要生气嘛!”姜宁及时把沈逸之从暴走的边缘拉回来,吐了吐舌头。
“北荒你没去过?我是在沉星草原上长大的,琉璃花海的确很美,我可以画给你看。”门外传来东方湛的声音,温文尔雅,“我可以进来吗?”
姜宁连忙穿好衣服,喊了声:“进来吧!”
东方湛从门外进来,换了一身紫衣,仍然好看得不像话,手里还端了一碗药。沈逸之从他手里接过药闻了一下,端到姜宁面前,“还凑合,喝吧!回谷再好好调养一番。”
“苦……”姜宁的眉头拧成了麻花,端着药,一副要哭的样子。在现代她身体好得很,偶尔感冒还有西药,哪里喝过中药?虽然被沈逸之逼着喝了那么多苦药,她还是很怕苦。
东方湛从袖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姜宁,“吃些蜜饯吧!”姜宁一见蜜饯就两眼放光,突然旁边有一只手伸过来,截走了蜜饯,正是沈逸之。
“不许吃!你难道不知道你不能吃过甜的东西吗?”
“知道……”
“那你这几个月有没有偷吃?”
“没有……呃……有,吃过一串糖葫芦。”
沈逸之气得咬牙切齿,一甩长袖走出门去,“死了我也不管你!”
东方湛一脸歉意地站在旁边,不安地说:“我不知道。”
“要是他知道我是每天吃一串还不得杀了我啊!”姜宁喃喃道。听见东方湛的声音,她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啊!我就是怕苦爱甜,可是总是要喝苦药,还不能吃甜食……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姜宁不由自主地埋怨道,一仰脖灌下黑色药汁,呛得直咳嗽,东方湛本来想给她拍拍背,又想到她背上有伤,赶紧收回了手。
“可是,已经很好了啊!”姜宁幽幽地叹了一句。
活着,已经很好了。
她不贪心。
第十四章 喜欢
与此同时,叶世子府里气压低得吓人,黑衣侍者战战兢兢地跪在浑身散发着凛冽冷气的叶世子面前,不停地流汗。
“连城,你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名为连城的黑衣侍者急忙磕了几个响头,连声道不敢。
“这事是谁做的?宋薇初?”
“据属下查证,不是宋家小姐,但跟宋家脱不了干系。”
“二皇子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有一个人是谁?”
“二皇子是去落梅庵看望当年的那位姑姑,恰巧遇上姜宁小姐遇害的,不像是事先知道的样子。另一个人,是神医谷的沈逸之。至于他和姜宁小姐有什么关系,属下还在查。”
“沈逸之?是前太医院院首沈天云的遗孤?他回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
叶世子以手握拳,一下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盏应声而落,摔得四分五裂。然后他缓缓地道:“宋家……愚蠢的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去吧!”
连城知道叶世子从来说话只说一半,后半部分,不说他也猜得到,宋家亡矣!
叶世子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想起了什么,又叫连城先不要动宋家,最近宋贵妃很是得宠,自己还是要谨慎行事。
“等一会儿我要进宫面圣,去备马车。”叶世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连城去备马车,叶世子站在窗前,看着湛蓝天空上飘浮的白云,喃喃道:“没法光明正大地去看你,真是遗憾啊!”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很快就不会了。”
姜宁喝完药就睡觉去了,她失血过多,极容易疲倦,才和东方湛说了一会儿话就累得直打哈欠,东方湛不好耽误她睡觉,就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方珩带着方澈来看她,方澈是个实在的好孩子,带了一大堆吃食,哪像方珩,搞了株据说有一千年的灵芝来,被姜宁给退了回去。
沈逸之自从甩袖子出走后就不见了,可能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吧!
她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这么倒霉,也许是原身作了什么孽?可怜姜宁无辜躺枪。可为什么要她来承担后果啊?除了原身以前树下的敌人,她没有得罪过别人,不对!宋昀初!这个贵族少女对自己表达出的必杀之心自己竟然没有放在心上。
姜宁皱了皱眉,眸底闪过一丝微光,寒意惊人。
姜宁懒洋洋地斜靠在院子的长椅上,津津有味地看话本。突然眼前一暗,有个白色人影挡住了阳光。
“麻烦让让。”姜宁头也不抬,冷声说道。
“本世子的魅力这么差吗?你就不能抬头看一眼。”叶世子的语气有些郁闷,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宁抬头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好了,慢走不送。”语气淡然,可她的心里却泛起了圈圈涟漪,无法平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戴着面具的他都会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也许是原身和他有纠葛吧?
“难怪他那天那样对我,不会是生气我不认识他吧?可是我的确不认识他啊,我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呢!”姜宁悄悄想着,眼神早就不在书上了。
她却不知道叶世子的心里也有千种滋味无法言说,本来是想明天再来看她的,可从宫里出来就不知不觉地转到了她这里,到了她面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让让,我坐一会儿。”叶世子抛去心中杂念,坐到了姜宁旁边。
“……”姜宁瞥了他一眼,眼神奇怪,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
“好累啊!”他说着就把头靠在姜宁肩上,闭上了眼睛。
夏日午后的阳光很温暖,透着一股干净纯洁的味道,加上身边人的浅浅呼吸,让人觉得时光有一瞬间停止了的错觉,竟然安抚住了躁动的心情。他的银色面具闪着灿烂的光芒,更衬得下巴瘦削,弧线美好。
姜宁轻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渐渐进入了故事之中。
东方湛满心烦躁,脸色铁青地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金童玉女的两人并排坐在繁郁青葱的花架下,互相依偎着,好似仙境中人。姜宁看书入了迷,没发觉东方湛的到来,世子大人不知道是几千年没睡觉了,竟然真的睡着了。
“姜宁?”东方湛的声音有些不悦。
姜宁闻声抬头,看见是东方湛,咧嘴嘿嘿笑了几声,用手指指靠在自己身上的叶大爷,撇了撇嘴,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东方湛看见她调皮的表情和动作,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的不快消散了几分。
姜宁见他笑了,接着用手比了个开枪的姿势对准了叶世子的头,狡黠地笑了。
突然,姜宁的手被叶世子一把抓住,他眼睛还有些惺忪,此时却闪现了一道锐利的光芒。
“你想干什么?”语气里有深深的警戒意味。
“我没想干什么啊……”姜宁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嘻嘻笑道。
叶世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转过头看向东方湛,挑高了下巴,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
可姜宁没有看到,她只看到东方湛淡淡微笑着走过来。
叶世子突然转过头,在姜宁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姜宁的脸色顿时变得绯红,急忙跳开,用手胡乱地抹了几下脸,慌张地看向东方湛。
东方湛快步走过来拉住姜宁,让她站在身后,与随意倒在长椅上的叶世子对峙。
“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扯上她?你们心知肚明,她不是长信侯的女儿。”
东方湛说的话倒让姜宁有些不解,但她很聪明地没有问。
“是啊!所以你管不了她和谁在一起!别忘了,你的未婚妻是长信侯府的小姐,而她,只是一介庶民……姜宁,你喜欢我吗?”他看向姜宁,语气轻佻,但眼里却有一丝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认真。
“正因为她是庶民,保护不了自己,所以你才不能把她拉下水。”东方湛继续说,“你给不了她未来。”
姜宁不明就里,但看见叶世子的脸还靠自己那么近,嫌弃地推了他一把。
“自恋狂……”
“什么意思?”
“自以为是的意思,你今天出门忘记吃药了吧?”姜宁没兴趣听他开玩笑,嗤笑了几声。
“你会答应的!”他竟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东方湛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晃了几下,看向姜宁的眼神有几分同情和不忍。
姜宁疑惑地看着两人,叶世子却足尖点地,身形一转,腾空而去。
一直到第二天,沈逸之才神色慌忙地回了天香楼。他快速地收拾了两人的衣物,拍醒正在做梦做到流口水的姜宁,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往外走。
姜宁不明所以,大声嚷嚷着:“沈逸之!大清早的还要不要人睡了?”
“闭嘴!想死你就别走啊!”沈逸之仿佛吃了**,脾气暴躁。
姜宁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突然沉默了。
“沈逸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不是来找我的吧?”姜宁的眼睛明亮清澈,仿佛一潭清水,把人心都照得一览无遗。
“姜宁,你相信我吧。”陈述句疑问语气。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了。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姜宁叹了口气,“说吧,是不是与我有关?”
没等沈逸之回答,门外便传来嘈杂的吵闹声。沈逸之脸色大变,打开临后街的窗子,回头拉住姜宁,问她:“敢不敢跳?”
姜宁看着两层楼的高度,想起他一点武功都不会,甚至比寻常男子还要体弱几分,身上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怂怂地问他:“不跳会死吗?跳了就能脱身吗?”沈逸之白了她一眼,知道她害怕,想了想,只说了一句“等我!”,然后跳了出去。
姜宁到窗边向下看,沈逸之落地时好像崴了脚,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他不会武功。
他在京中应该也没有什么熟人。
姜宁疑惑着,是什么让连生死都不在乎的沈逸之这么惊慌失措呢?
第十五章 侯府
正想着,门就被打开了。
“宁宁啊!你怎么这么傻,不知道回家避一避吗?长信侯府安全得很,再来十倍刺客也伤不了你,你偏偏这么蠢,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女儿啊!”一个面容俊朗,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就扯开嗓子喊姜宁,一惊一乍的。他一身浩然正气,但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精明还是瞒不过有心人,姜宁不傻。姜跟在男人的后面,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姜宁看,凌厉的目光让人发慌。
姜宁扯了扯嘴角,冒出一滴冷汗,然后淡定地回答:“不是。”怕人家没听明白,又追加了一句:“我不是你的女儿,你表关心表错对象了。”
长信侯姜天问的脚步顿了顿,站在那儿,“刷”地一声抽出佩剑,指着姜宁,大义凛然地道:“你这孽障,两年半不回家就算了,现在竟然敢不认你老子我,孝心都让狗吃了啊?”
姜宁扯了扯嘴角,极度无语。
“沈逸之,你大爷!”姜宁腹诽。
“今日你就和我回府去,这种地方,你也待的下去?”姜天问过来拉住了姜宁的手,他力大无比,姜宁痛得“呜呜”叫了几声。
姜天问有些不忍,放松了一点,姜宁就甩开他的手,抱住一旁的柱子,死活赖着不走。
姜天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瞪圆了双眼,没想到她还会撒泼。
姜在一旁冷眼看着,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吗?两年多不见,她变了这么多?
而且,他见到姜宁的那一天就告诉过父亲,为什么那时候不来相认,到她要离开的时候才来接她呢?何伯说不久前他们就在街上发现了姜宁的踪迹,但是父亲却没有让他知道,只是自己暗中来看了姜宁两眼就回去了。他在东山看到姜宁的那一刻,几乎就要以为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姜宁了。可是,父亲说:她不是。就算是,也不能是。
他想找到的是他的真妹妹,不是一个只是容貌相似的替代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接受了父亲的暗示,一个手刀劈晕了姜宁。
“王八……”姜宁一句话没说完,倒在了姜怀里。
等姜宁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长信侯府了。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姜宁下床行至窗边,一手推开窗户,外面是一个幽静的花园,假山流水,花木葱笼。院子里还有一个将近五米高的秋千架,架下种着藤蔓类植物,青色藤蔓缘木而上,奇异而美丽。此刻正是清晨,金色阳光给每样景物都笼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连空气中细小的浮尘都清晰可见。
的确是很美丽……
既来之则安之,沈逸之,你要是没来救我,我就把你剁碎了熬黄连水喂猪喝……
姜宁一边在心里扎沈逸之小人,一边又对周围的环境好奇起来,没一会儿就爬到秋千上轻轻地荡了起来。这个秋千设计得真奇怪,这么高,甚至高过了屋子。
姜宁灵机一动,想到了逃出去的方法。
她在再次荡到最低点的时候用脚使劲儿地蹬地,秋千荡的高度高了很多,如此循环,她终于可以达到围墙的高度了。
风在身旁极速地吹过,姜宁觉得自己就像飞了起来,好像长了一双翅膀,就要触碰到那湛蓝天空了。
姜宁穿越到古代,最大的遗憾就是不会武功,她之前伤得太重,这一辈子再也不能习武了。沈逸之则是少年学医吃了很多药材,是药三分毒,他的经络药力淤结,所以也没法习武。如今在这秋千上,她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自由自在的。
姜宁感受够了,终于想起了正事。她睁开眼环视半周,差点儿没哭出来。这么高,这么远,如果从秋千上掉下去,估计她小命都不在了吧?
原来这个地方是这一片建筑群的中心,这么大的地方不会都是侯府吧?确定那个看起来憨直的长信侯大叔没有贪污?
姜宁欲哭无泪,眼角却到唯一没有建筑的东南角——那里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
正看着,脚下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那片竹林是我家的。”
姜宁打了一个寒颤。
“你要去我家做客吗?”
姜宁流下了两滴泪。
“哦!你是要嫁进我家的人了,我不收你钱。”
姜宁“啊呜”一声,掉了下来。
姜宁掉进了叶世子的怀里,几乎要晕死了。
“咳咳……”旁边有个尖细的咳嗽声提醒了姜宁,她刚才可是看到一大群人来围观了呢!
姜宁马上蹦下来,落脚点——哈哈,正是叶世子的脚背。
某人洞察了她的诡计,眉眼弯成了月牙,眼里透着深深的不怀好意,可惜姜宁不知道。
“啊!”姜宁悲剧了,一个趔趄又歪在了叶世子怀里,看起来就像是姜宁见到叶世子情不自禁扑上去一样。
“哇!”身后一阵惊叹,姜宁恨不得咬掉他的面具,咬烂他的脸。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见到我开心得从秋千上跳下来?唉,太危险了知不知道?”某人做戏做得也忒不要脸了些!
“哇!”
姜宁怒了,谁这么不识时务啊!姜宁回头看到一群蓝衣官服的人凑作一堆,两眼放光地看着这边。
为首的人看见姜宁回头看他们,正了正脸色,拂了拂衣袖,站直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姜宁,然后咳了两声,说出了来意,他手里明黄色的卷轴就是传说中的圣旨,大概旨意就是:皇帝当媒人上瘾,姜家小姐原来定给了二皇子东方湛,但是不幸失踪,虽然现在回来但是失忆了,还丢了当时定亲的信物,为了皇家颜面,所以要取消婚事。但是叶沉音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跑到皇上面前求亲,要娶姜宁。皇上出于疼爱就答应了他,所以这是一份赐婚圣旨……
卧槽,故事好老套!
姜宁脑中警铃大作,在被吓呆的同时恢复了镇定,她装出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无所谓地站在那儿,心里默默消化了这些消息,想着姜家把她抓回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一桩“天造地设”、人人羡慕的婚事,不然她在京中这么长时间,离姜家下人发现她也有十几天了,怎么现在才把她接回来,一回来就来了一门婚事。
“放肆,还不跪接圣旨?”传旨的人声音严厉了几分。
“我又不是长信侯府的小姐姜宁,这圣旨不是给我的,更何况我也不是你们龙渊国的,凭什么要我跪?”姜宁反诘道,气势逼人。
“姜小姐此话差矣,不论是哪一国的百姓见了圣旨都是要跪的,何况你还是大臣之女,更不应该忤逆犯上,藐视天威。”他还好心地提醒姜宁,大概是看在叶世子的面上吧?
“有谁能证明我是姜宁?我说不是就不是,你们随便给我安个身份就要我嫁人,要我屈服?不如抬着我的尸体去吧!”姜宁气势汹汹,有着自由思想的她受不了古代至高无上的君权,虽然她知道反抗是不可能的,但她不愿意就这样屈服!况且她想试探一下叶世子到底是敌是友,他唱的这一出有什么意思。还有,他的底线在哪里。
姜宁还想再说什么,叶世子却发话了:“你就那么不愿意嫁给我?”
姜宁回头,嘲讽地说:“我认识你是谁啊?且不说我从来没有看过你的真面目,我们之间顶多算点头之交,我不知道你执意娶我要干什么,但我知道,我的心——不愿意!”
姜宁想起顾炎,温柔沉默的顾炎,却是她成长路上最绚烂的风景,他陪伴她走过春夏秋冬,走过风霜雨雪,走过童年的窄巷,走过少年的操场,走过青年飞扬的林荫道,长成彼此最想要成为的人,相依为命,相互温暖,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第十六章 真容
叶世子的眼睛深邃幽冷,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他看着眼前虽然瞪着他但眼里却有明显的伤情和追忆的姜宁,心里咯噔一下,她,是有了心上人吗?
“你想看吗?”叶世子的声音里竟然有几分无奈和宠溺,“我的容貌。”
姜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张着嘴,不是说,他只会给他心上人看他的容貌吗?
叶世子素白纤长的手抚上银面,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叹息了一声,嘴里喃喃道:“你,真的什么都忘了么?”可是姜宁什么都没听到。
他缓缓地摘下面具,露出后面恍若天人的面容,姜宁看到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弋秋湖边把她扔下水的,不是他是谁?只不过当时他应该易了容,比不上现在的容貌。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了。
他的脸,没有东方湛的儒雅,没有方珩的冷冽,没有沈逸之的淡然,但自成一格,让人见之忘俗。姜宁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他:“妖孽!”他虽然就那么站着,一句话都没说,但你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莫名的威严。他从内而外的雍容华贵,会让你觉得自惭形愧。
什么叫“云泥之别”?和他一比,你会卑微到尘土里去,会发现,天道不公!
姜宁看见他的脸,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愣了好长时间。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呃……”
“戴面具就算了,还易容,你是多自恋啊?看一眼又不会死……”姜宁鼓着嘴不满道。
叶世子满脸黑线,实在对她没办法了,真想撬开她的脑壳看看她的脑筋到底绕了几道弯。
传旨的人尴尬万分地站在后面,正想上前提醒两人,叶世子却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他们只好退下去了。
姜宁终于冷下脸,恶狠狠地啐了叶世子一口,“喂,你搞什么鬼名堂?”
“我不叫‘喂’。”
“你又没告诉过我。”
“沉音,我叫沉音。”叶沉音不知叹了今天第几百口气,“你忘了。”
“……”我忘什么忘,我又不知道!
“你把我放了好不好?”姜宁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
“唉!”叶沉音又开始叹气,“你还是等着嫁给我吧!嫁给我了,你随便去哪儿都可以,只要别跑太远就行。”
姜宁扶额,嫁……嫁你大爷啊!
“这个……我可不可以不嫁啊!”
“不可以!”叶沉音断然拒绝,不留一丝余地,姜宁如果是个真正的花痴,一定会被他好像坚定不移的决心和霸道的语气俘获,可是,她不是。她的职业病就是分析人性,她也懂得察言观色,所以可以感受到叶沉音顶多对她有点意外的兴趣,并没有他所说的爱。初见他,冷峻沉敛,以为他性格稳重或许有些个性偏执,可是最近他的一些行事作风却让她摸不透,有时候温柔有时候轻佻,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她看着叶沉音冷着脸向宣旨太监交待了几句话,再没有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他挺拔好看的背影绕过院门后消失在视线之中,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哀伤,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他。
姜宁实在无法理解叶沉音的想法,她可不认为叶沉音那样的人会对只见过几次的女人动心,尤其是她。不论他有没有什么企图,她都不会把一生交给一个自己看不透的人,至少,她要确定他对她的爱是真实的,不然,她实在受不了。她不是归人,她只是个过客,即使她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这江南烟雨山水,她也无法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不论她如何努力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是个古人了,她也没办法消除从心底最深处蔓延而出,缠绕着她的无穷无尽的孤独与悲凉。
姜宁叹了口气,迫于压力,只得跪下来接了圣旨,恭送宣旨公公离开,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觉得嘲讽极了,原来姜家把她找回来就是为了这一纸婚约啊!如果真是这样,她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意答应。
她累了,这段时间遇到太多的事情,尤其是叶沉音,深沉难解却非要为难她。身后却有一阵动静,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呼唤:“姐姐!”大腿便被紧紧抱住,她回头一看,太监们是走光了,可是还站着一个小毛孩,刚才不停“哇”的估计就是他了,看他华衣锦服,一身绿衣甚是好笑,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圆鼓鼓的脸蛋又白又嫩,五官精致可爱得不得了,姜宁不由暗自叹道“古代风水就是好啊!”,看着他就想扑上去蹂躏他的脸蛋一把。
“小孩儿,你是谁啊?”
小孩愣了一会儿,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抹着鼻涕,一边指着姜宁用控诉的语气大喊道:“爹,姐姐不认我了!爹……”
姜宁被他一哭搞得不知所措,一卷袖子过去给他擦泪,可越擦他的哭声越大,姜宁心道:“惨了!这下非背上虐待小孩的罪名了,对方还是长信侯之子,搞大了……”姜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孩哭,她从来都是“小孩绝缘体”,遇到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时候,她只要瞪一眼,不论多么厉害的孩子都会害怕,是个正常孩子今后见了她都会躲着走。可面前这个,明显不是个“正常孩子”啊!
姜宁头大了……
姜宁刚想抛下他遁走,姜就急急地走过来,熟练地抱起小孩子拍拍他的背,轻声地安慰他:“汤圆别哭,哥哥带你去吃醉鸭好不好啊!别哭了,以后都不要到这来了,不理姐姐了好不?要不,我打姐姐一顿给你泄气……”
姜宁听到小孩儿的名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到姜天问一个大将军会抱着一个奶娃子叫这么有喜感的名字,想到姜这么严肃的人搞得跟奶娘一样哄孩子,她就忍不住说:“汤圆?谁这么**取的名字啊?”
“你!”姜和汤圆口径一致,恶狠狠地看着笑岔气的姜宁。
“我?”姜宁指着自己愣了,“别搞笑了!”
“汤圆出生的时候很胖,你说他像汤圆,爹就用‘汤圆’做了他的小名。”姜叹息着说,看向姜宁的眼里有一丝期冀,希望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
姜宁想了一会儿,觉得脑袋有点儿疼,心里就开始咒骂沈逸之医术不精,怎么还会有后遗症啊!
姜看她揉着脑袋在想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万一这个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呢,她不会真是失忆了吧?
汤圆人虽小可懂得很多,面前的女人和姐姐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却有所不同,他亲爱的姐姐可不是花痴呢!姐姐的身上有好闻的香香的味道,他记得可清楚了!
于是汤圆抱着姜的脖子挠了挠,拉回他的思绪,大声地说:“哥!醉鸭!”
姜回过神来,丢下一句:“你就乖乖待在这儿吧,早饭等会儿琳琅会送过来。午饭和我们一起吃,琳琅会带你去前厅。”说完就抱着汤圆走了。
姜宁看着一大一小远去的身影,腹诽道:“凭什么一个两个都让我看背影啊!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瞻仰瞻仰本小姐的潇洒背影!”姜宁想着想着越来越生气,一肚子气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