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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代当兽医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回到古代当兽医txt下载     回到古代当兽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回到古代当兽医全文阅读

楔子

    腊月十五,绍兴府最好的地段,安置的是富家的祖宅,夜色降下来时,这一处层层叠叠绵延不尽的房屋像是披上了一层帐子。

    富家的正门白日里都极少开,今日天不好,连两边的角门都关了,大大的灯笼已经点亮,隐隐可听见里面谈笑声。

    “说了又该打你们的嘴!信不信的也该去传一声,大老爷不在,几位管家大爷又不是没在,让人家傻等!”伴着一个啐声,角门咯吱一声开了,走出一个须发尽白的老汉,穿着打扮干净整齐。

    他站在门首,眯着眼往外看,果然见在正门口的大石狮子下缩着一个身影。

    “下了半日雪珠子了,这都等了一天了,又带着个病着的孩子,快些进来歇歇。”老汉快步过去,手里的灯笼在雨雪混杂的夜色里照出一片橘黄,也照出眼前这个人影。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打满补丁的薄夹袄已打湿一片,他蹲在那里,怀里护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女娃闭着眼,面色孱白。

    看到有人来了,那男人便抬起头来,青白消瘦的脸,大约有三十七八岁,青青的胡茬、黑黑的眉毛上都挂着雨珠,让他显得十分狼狈。

    “啊,老伯,可是大老爷有话说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沙哑着嗓子问道。

    “告诉你一声,大老爷一家子都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雪下起来了,你们到门房里避上一避吧。”老汉说道,一面转身带路。

    “多谢老伯。”男人连声道谢,一手抓起身旁的包袱,一手将依旧沉睡的女娃抱起来,紧跟着老汉走进角门。

    看着这男人进来,正围着炉子吃酒的几人顿时不满的嚷起来:“张大爷,你老人家在大老爷跟前有脸,我们可比不得,随便让人进来,少不得我们挨骂….”

    “…哪一天不来个三四个这投奔来的,行好也行不过来…….”

    那男人听了便有些拘束,但也没就此缩手缩脚的,捡着那角落蹲下去,小心的护着怀里的女娃。

    那老汉也不理会他们,就茶壶里倒出一碗水递给男人。

    看着男人一口灌了水,显然渴急了,老汉心里有些发酸,他常年在这门房里行走,前来投靠的人海了去,什么惨状的都有,肉做的心看多了也硬了。

    只不过今日这个男人却不同,老汉似乎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你果真是二太老爷那一支?”

    男人还没回答,一旁就有人嚷道:“张大爷,你信他的!二老太爷那一支早死绝了……”

    老汉回头啐了他一声,将注意力又放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低声道:“……你果真是被带走的那一个?”

    一碗热茶喝了,男人脸色好了几分,听了这话便微微一笑,那先前的落拓之形顿时消了一半,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外车马声雷雷响,更有杂乱的跑动声。

    “大老爷回来了。”门房里的人忙忙的停了吃喝,一窝蜂的涌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清净了,此时安睡在男人怀里的小女娃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

    “慧娘,乖,别怕,这就有地方给你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男人忙忙的摇动手臂,一手轻轻拍抚。

    怀里的女娃得到安抚,动了动嘴角,又一次陷入沉睡,而男人望着房内跳动的烛火陷入沉思,风吹起门帘,可以看到外边大门处灯火辉煌,有许多衣着华盛的男人说笑走动,在他们身后,更有数位盛装丽服珠光宝气的妇人姑娘们走下马车。

第一章 富家寄居添新女

    江南的雨真是奇怪,淅淅沥沥缠缠绕绕的下不干净,纵然此时身处这花团锦簇布局精巧的小院子里,秋叶红也忍不住产生恶趣的联想,并且因为自己的联想,而咧嘴笑起来,笑过之后,她很快又叹了口气,可怜自己如今也只有从这个联想中,突显于这个时代的不同罢了。

    事情发生已经将近半年了,她还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

    明明上一刻她在为意外得到外出考察的名额而欢呼雀跃,怎么下一刻,她就成了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对于刚从基层爬进市动物园的兽医科的新人来说,能得到外出考察的名额,那绝对是千年等不到一回的事。

    外出考察,说白了就是公费旅游,单位论资排辈本来是轮不到她,偏她的顶头上司发了急病去不了,让她捡了漏。

    当那道闪电撕裂飞机时,秋叶红真想爬回去质问科里羡慕她的那些人,你们算出来新人外出考察的几率是千年一回,那怎么算出来遇上飞机失事是多少几率!

    可怜她秋叶红白白活了二十三年,从一个基层民间小中专兽医,奋斗进了市里的铁饭碗单位,那是多么不容易啊,还没来得及享受高起点的有质量生活,就被传送到古代时空旅游来了,并且有生之年再没返回的机会,老天爷,我谢谢你全家。

    “慧娘。”站在一旁的丫鬟小菊猛地戳了秋叶红一下,脸上带着几分不满意,“我喊了你几声可,你都听不见!你想什么好事呢!”

    上天可证,她可没想什么好事,只不过对于现如今使用的名字还不习惯而已。

    叫了二十三年的秋叶红,突然改成富慧娘,鬼才会习惯呢!

    “……你也真傻,得了云儿什么好处,替她站着半日差,告诉你吧,别以为收拾个盘碗容易,磕了碰了就是一顿好骂,还得用月钱赔上,你以为来这里能捡到好吃的不成?”小菊瞧着眼前这个细胳膊细腿的人儿就没好气。

    一到这几个姑娘们聚宴的时候,云儿那蹄子就托滑,谁不知道,姑娘们聚宴用的都是精细的好器具,她不过是怕摔了不好交代!就是找个替死鬼也不知道找个粗壮的,瞧那样子,一阵风就能吹到!

    秋叶红撇了撇嘴,不理会她,好处自然得了,不得好处她才不来做这个!不管怎么说,论起来她也是这富家大院里堂堂正正的主子姑娘,只不过,没人论而已。

    “快,宴散了!”小菊突然说了声,颠着小碎步就从回廊下奔出来,沿着墙往正厅里去了。

    秋叶红不敢耽搁,忙忙的跟了上去,抬眼就看到珍珠帘子被挑开,富家三个姑娘正依次走出来。

    小菊和她忙紧挨着墙根站好,低着头让她们先行。

    鲜香扑鼻,环佩叮咚,软软的布满缠枝梅的绣鞋,随着走动隐隐从橘黄高腰儒裙中露出来,着黄色的必定是大姑娘,已经成亲两年,就嫁到京城一官宦人家,据说跟某位王侯还有亲戚关系,丈夫去年中了举人,这个月归省来了。

    被风卷到秋叶红眼底下的绿萼梅刺绣压边的青色纱披风,一定是二姑娘的,这个时候也戴着披风,自然是身子弱些,小厨房里三天四天不断的药香味,就是为她熬制的。

    一只戴了三只红玉圆手镯的小胖手俏皮的晃来晃去,同时伴着咯咯的轻笑,这是才十四岁的三姑娘了,因为年幼格外娇养,自小便圆润,到现在也瘦不下去。

    紧跟着姑娘们过去的,都是清一色的束腰红儒裙的丫鬟们,不同的只是束腰的颜色而已。

    一众人穿过旁边的月洞门,便被一大株六月桃遮住了身影,渐渐远去了。

    姑娘们走远了,自然也没人给她们打帘子,秋叶红自己掀开帘子,跟着小菊忙忙的进了屋,这还是她头一次进富家的内宅来,以前都是在内宅几个姑娘们的小厨房里混,最多也是在花园子匆匆走一遍,替哪个丫鬟采些鲜花来,好让她们分送到各房里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花厅,布置的淡雅干净,最里摆着大大的书桌铺设纸墨笔砚并累累书架,落地的大瓷瓶插着半开的荷花,雕花横梁隔断,正当中一圆桌,上面的摆着各式点心果脯,酒杯精细,盘碟雅致,只不过略动了些。

    秋叶红的手捻起这些,心内热血澎湃,古董啊,真的古董啊,弄一件回去就够她买处房产了,再看那些精细点心,闻着香看着美,她忍不住咽了口水,趁人不注意往袖子里扫了四块。

    “这些点心攒了盒子,送姑娘们跟前的姐姐屋子里去。”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突然掀帘子进来,瞪了正馋望这点心的二人。

    小菊忙点头含腰的应了,拎起随身带来的食盒,忙忙的装了,那丫鬟接过便走了,只留下一桌子的碗碟。

    小菊叹了口气,压下肚子里的馋虫,拉着脸收拾碗碟,能看不能吃,是她们这些粗使丫头最大的不幸。

    回到厨房,交给管事婆子点收,秋叶红这趟的小时工算是结束了,在外便看了半天弄虫蚁的云儿此时才慢慢的走回来,拉着秋叶红低声道:“钱算好了走时你拿上,连带上个月采买的瓜果的抽头,并这个月零支的工钱一共两贯钱。”

    秋叶红抿嘴一笑,将袖子里拢下的点心往云儿手里掉了两块,道:“多谢姐姐照顾,替我谢谢你婶娘。”

    云儿只低头看了眼,不由嘿嘿笑了,低声道:“梅花饼,就知道你手快,只是要小心些。”

    又说了两三句话,秋叶红便告辞走了,转过一条长长的夹道,就看到一处小门,门从内插着,秋叶红熟练的从头上拔下一根铜簪子一拨,门咯吱一声便开了,眼前便出现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排紧紧相连的矮房。

    这扇门隔出了两个世界,相比于富家内院的幽静,此时整个大院子里如同热闹的集市。

    家家门前生着炉火,散放着木柴,光着身子或穿着破褂子的孩童们赶猪一般,在院子里追打笑闹,穿着青布衣裳背着各种货担的男人们进进出出,站在自家门前洗涮的妇人们大声的说骂。

    这里没有石板铺的路,全是泥地,被雨水浸泡了一天,又被无数的人踩踏了一日,泥泞的无法下脚,就在这泥泞中,不知被谁摆了一溜的下脚料石板,弯弯细细的通向了一处房门。

    秋叶红抿嘴一笑,将剩余的两块点心在手里捏了捏,蜻蜓点水一般,沿着石板跳向那处房门。

    才走到中间,冷不丁就从一旁的屋子里冲出一个肥胖的妇人,唰了一下,将一盆水泼过来,秋叶红今天为了接这份短工新换的雪青衫并淡青长裤都溅上泥水。

    “贼奴才死王八,老娘一天到晚的累死,还日夜的瞎折腾,洗了这一遭,指望老娘再忍你可是不能!”那妇人叉着腰一顿骂,骂声才绝,仿佛刚看到这一身泥水站在那里的秋叶红,便皮笑肉不笑的道,“吆,大姑娘回来了,对不住啊,只顾得骂我家那不争气的败家小子,可有冲撞您?”

    “哪里呢,没冲撞我,你接着骂,你家那败家小子着实该骂,再不骂指不定怎样偷鸡摸狗吃喝嫖赌,再混下去少不了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等你老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那妇人的话音没落,秋叶红一串话已经冒了出来,她的声音也不似在那边院子里的幽静,在这沸腾的大院子里格外尖悦的刺激这众人的耳膜。

    那胖妇人怔了片刻才听出这一篇恶毒的诅咒,顿时嗷的一声,扬手就冲过来,口中骂道:“小蹄子,好一张骂人的嘴!一看就是个没娘教的,老娘今日就教教你!”

    秋叶红立刻撒脚就跑,她年纪小,身子轻,很快穿过乱窜的孩童们,可怜那妇人身重步子慢,等追到门口,秋叶红早砰的关上门。

    “一般的上门讨生活,真当自己是大爷姑娘,姑奶奶我今日就教教你,没得你张狂的什么样!”那胖妇人又羞又恼,恨得一把抓起门边一个小青翁,举着就砸了过来,眼看到了门边,却见一个人影打横里闪过来,一只手托住了瓮,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眼前站这的这个男人,穿着粗布衣裳,布鞋上满是泥点,脚下摆着泥瓦匠工具,身量还不如胖妇人的一半,胖妇人的一只胳膊能顶他一条腿,但此时这个男人就用那一只麻杆胳膊牢牢的托住了她,纹丝不动。

    “大嫂子,小孩子不懂事,你莫跟她一般见识。”他慢慢说道。

    按理说此时,就该让孩子出来道个歉,双方都有个台阶下,但这个男人丝毫没有这个意思,而是冷冷盯着那个妇人。

    胖妇人觉得手臂一酸,哎咬一声,小翁便松开了,她忙忙的就往后躲,只怕被碎片砸到,但却没有意料中的碎裂声,小翁稳稳的托在那男人手里,慢慢的回到自己应该呆着的位置。

    胖妇人知道在他手里沾不得光,只得骂了两声愤愤的走了,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也哄得散了。

    “爹,”木门缝里探出一双眼睛,“你等等啊,我把门头上的瓦盆取下来你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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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鳏夫弱女求生计

    一缕晨光照进室内时,秋叶红还在酣睡,一只手臂已经伸到帐子外,上面正有一只大蚊子进餐。

    这间小小的斗室只摆着她这一张床,透过破了几个洞的布帘子,可以看到外间比这里大不了多少,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床,地下还有散放着的锅碗瓢盆,让这室内显得更加窄小拥挤。

    此时正有一个男人蹲在门口生火炉,吹着炉火,放上小瓦罐,一锅热腾腾的米粥就熬着了。做完这一切,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室内,侧耳听听里间并无声息,便蹑手蹑脚的站到门后,轻轻的翻看两个瓦罐,一面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怎么又多了几个?….”说着扭头往里间又看了眼,面上便是几分羞愧与不忍,这个大男人的眼圈猛然就红了。

    秋叶红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时,就看到这个男人跟往常一样,一日有半日的在发呆,也不理会自去洗漱,回来看那男人已经给她盛好了饭,想起什么似的,忙从屋内的篮子里拿出两块糕,晃着笑嘻嘻的递给男人,她如今的爹,富文成。

    “昨个得的,你也尝尝。”秋叶红说道,自己拿着一个吃了起来。

    富家的点心,皆出自从京城里请来的那位点心厨娘之手,据说绍兴府最大的酒楼鸭头瑙都比不过,但也因为名声太亮,秋叶红不敢动了偷攒着出去买的念头,生生断了一条财路。

    “你又去那边寻事做了?”富文成捏着梅花饼,并没有吃的意思,看着秋叶红几口吃完了,还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差点掉下泪来,他的目光便转到这快已经没了形状的梅花饼上,这个,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秋叶红闷头吃完了粥,早习惯了富文成莫名的发呆。

    日光照在室内,让这男人的脸面格外清晰,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多岁,脸色青白,因为瘦骨嶙峋,显得十分高挑,就如同一根竹竿一般,长相一般,算不上好看,但出去也吓不到人,手指粗糙骨节大,显然不是拿惯笔墨纸砚的读书人,怎么偏生就悲春伤秋的性子?

    毕竟是半路来的,对于富文成的过往,秋叶红版的富慧娘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大梦初醒后,就是这个男人在身边细心伺候,爱女之情让人心痛。

    再就是通过邻居大婶的冷言冷语,知道他们是投奔富贵亲友的落魄人,妻亡家败女病,投亲靠友寄人篱下,悲春伤秋也不足为怪。

    “也无甚大事,不过是替几个粗使丫头打打下手,我在家一个人也是闷着,那里人多说说话也热闹。”秋叶红不愿细说。

    不得已的寄人篱下,富文成总是满心不愿,很反对她到那边去。

    绍兴富家的族众繁多,旁支无数,前来讨生活的本家数不胜数,富文成父女住的这院子,一多半就是这样的族人。

    但富文成却不是旁支,而是正儿八经的本家,往上论,他的爷爷跟如今富家的大老爷的爷爷是亲兄弟,只可惜他爷爷子嗣单薄,又早亡,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富文成的爹,偏巧这位大少爷也是个命薄的,再加上锦衣玉食的娇养,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无不做,生生掏空了身子,富文成刚落地,就一命呜呼了。

    富文成的娘也是个奇女子,跟富家人闹腾一场,带着富文成改嫁去了,按理说寡妇再嫁也不是稀罕事,让富家合族气愤的是,竟然把富家的血脉也带走了,富文成虽然后来还是认祖归宗了,但却不在此地生活,除了认宗时进过富家,这还是第二次登富家的大门。

    曾经属于他们家的房产早就分了,哪里还有他容身的地方,何况他又是个异乡长大,半路认宗的子弟,就算是够资格对当今的富太爷喊一声大伯父,血液上是如假包换的富家大少爷,但地位上却也不能真的跟如今的富家大少爷富文礼同起同坐,所以,他们也如同其他求亲来的人一般,住进了这个大杂院。

    虽然同样境遇的人,不代表就要惺惺相惜,例如方才闹了一出的胖大婶,就因为富文成父女占了她原本要用作儿子婚房的屋子,而与富文成父女不共戴天,恨不得将他们赶出去为净。

    偏骂不过秋叶红,打不过富文成,只得每日在外那菜板出气。

    “你莫要去哪里跟人低声下气,爹,养的活你。”富文成嘱咐道。

    秋叶红随意恩了声,也不放在心上。

    她醒来的时候,家里半分钱没有,富文成会泥瓦活,打工半年,攒下二两银子,吃喝穿用花的净光。

    送走出工的富文成,秋叶红从门后的瓦罐里取出攒下的二两银子并十个大钱,用从富家长房姑娘们小厨房里取来的油纸包了,塞进夜壶里掖到床底下,整整衣裳走出家门。

    富家大院有多大,秋叶红没有测算过,单单这处供富家长房三个姑娘起居的赋香院,她还没有走全过。

    富家长房三个姑娘,各自住着一个小楼,其间设置这小厨房,花园,并供琴棋书画女红的厅子三个。

    秋叶红穿过夹道,从马棚边过去,先是在小花园转了转,跟几个打理花园的杂役丫鬟说笑一会,没有找到活做,便又穿过花园,远远的见最高处的穿云亭坐着几个穿红戴绿的姑娘,另有十来个小丫鬟捧着食盒茶具秀凳坐垫来往不绝。

    “哎。”荷塘边大桂花树底下的一人突然冲她招手。

    秋叶红早看到一个粉彩褙子十七八岁的丫鬟,在那边嗑瓜子看小丫鬟们剪荷花,认得是二姑娘屋子里的大丫鬟,青黛。

    秋叶红立刻沿着回廊往一边贴去,偏还是看到她,这些大丫鬟,秋叶红是绝对不会招惹的,当下便当作没听见,扭头就沿着回小厨房的路而去。

    “慧娘,青黛姐姐喊你呢!你装什么聋!”迎头过来的是小菊,立刻赶着讨好,忙忙的放下手里的水桶,一把揪住她说道,不由分说拖着走了过去。

    “你们来得正好,可愿意帮我个忙?”青黛拍了拍手里的瓜子,笑眯眯的说道。

    目光在小菊身上停留一刻,便转到秋叶红身上,见她年纪大约十三四岁,梳着双髻,缠了两个红头绳,此时低着头,一副柔柔怯怯的样子,穿了件厨房里的丫头们常穿的豆青小衫暗青裤子,束着水红腰。

    “姐姐有话只管吩咐。”小菊堆笑说道。

    “家里来了客,乱忙着,今日荷花开得好,我们姑娘惦记着给大太太送去,我不敢走开,你们两个替我跑你一趟,将花交给青鸾姐姐,替我告罪一声。”青黛含笑说道,一面从小丫鬟们剪下的花里挑出四个手臂长短半开的荷花。

    这可是大大的美差,且不说万一被哪位主事的妈妈看中了,提拔起来做个有脸面的丫鬟,就说替姑娘尽孝心,赏钱断断少不了。

    小菊喜得浑身瘙痒,忙伸手接了,口里连连道:“二姑娘好孝心,有个新鲜的花也忙忙的要给太太送去。”

    这样的丫鬟青黛见了多了,抿嘴一笑也不言语,却见一旁的秋叶红没什么表情,暗想这小丫头倒沉得住气。

    “还请姐姐给厨房里的宋嫂子说一声,省的又说我们贪玩去了,白惹一顿骂。”秋叶红忙说道。

    富家对于族众还是很照料的,但凡投奔来的,每年过年有年列,也有不少孩子们托人寻个差事,毕竟是本家的人,不好当奴才使唤,因此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秋叶红却是很幸运,她自从瞄准这个打零工的机会,第一个投的就是紧挨着大杂院这边的姑娘们的小厨房。

    不计小利、沉默寡言、老实肯做,再加上看着她明明一个正经姑娘的身份,落得还不如个粗使丫头境遇,管小厨房的宋嫂子便格外体恤她,给管事的说了声,容她来这里找些零活做。

    青黛听了更是含笑,点头道:“自然如此。”说着便吩咐一个小丫头快去说,秋叶红这才跟着小菊往太太房里去了。

    据云儿说,因为姑娘们不当家理事,所以跟着的大丫鬟们手里没闲钱,但跟着太太的那些大丫环可就不一样了,那一出手都是十几个大钱的赏赐,这一趟又是替二姑娘表孝心,估计赏赐更多。

    秋叶红这样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小菊虽然比她大一岁,人长得却矮了她一头,胳膊短,抱着荷花又怕折了,一路走着有些手忙脚乱。

    “笑什么笑。”小菊扭头看见秋叶红嘴角一丝笑,只当她笑自己,翻了个白眼,将自己手里的一只荷花推给秋叶红,“你拿着,我才拎了水桶,胳膊酸,没你闲得。”

第三章 大富家事浅尝止

    秋叶红撇撇嘴,接了过来,小菊是个外买来的丫头,小厨房里大多是家生子,日常总认为自己底气不足处处被人欺负,知道秋叶红是一旁大杂院讨生活的,上赶着过来说好话打些零工,顿时觉得地位还不如自己,言语上便不客气的很。

    富家如今的掌家太爷有三子一女,自从孩子们成家后,嫌人多麻烦,都让分房出去住了,如今只有长子一家跟着他住在祖宅里。

    富太夫人早亡,几个太姨娘身份低微,因此这富家的内宅,便一直由富家长媳郑氏掌管。

    郑氏今年四十五岁,出身临安府诗礼大家,其祖父曾任翰林学士,嫁入富家之后,只有一事不足,只育的三女,未曾得男。

    郑氏贤良,亲为大老爷纳妾四人,得三子,因二子妾母早亡,收养在太太名下,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少爷。

    这些事,秋叶红还是刚刚从小菊嘴里听说的,不过,她也没打算在富家大院里久混,对这些八卦也不感兴趣,因此听得漫不经心,但是说到这个大少爷,小菊就两眼放光。

    “大少爷书读得好,明年再考一次就能当官老爷了…..”

    好吧,秋叶红不明白科举考试的程序,完全听不懂说的什么,不过,想富家这样的大家,子孙当官老爷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吧。

    “大少爷为人谦和有礼,从没打骂过下人,谁要是被分到大少爷跟前,可就是天大的福气…..”

    这个,秋叶红认为她还是喜欢自主创业的,不愿意为人打工去,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闲话说了一路,直到大太太郑氏的院子才住了嘴,秋叶红凝神看去,这里与姑娘们住的院子截然不同,来往的丫鬟婆子众多,却都是悄然无声,看那婆子们的打扮,个个衣着不凡,穿金戴银,显然是府里的管家婆子们。

    小菊与秋叶红不敢冒然进去,小菊陪着笑问了大门两边站着几个小厮,说找青鸾姐姐,那些小厮连话也不说,只把手一指,二人忙沿着小路进角门去了。

    进去是一处侧院,有七八个三等丫鬟正垂手站在里面,小菊头一次进这样的场合,顿时有些臊了,蹑手蹑脚的再上前问,抬出二姑娘的吩咐说了,便有一个细眉长眼的丫头摆摆手道:“跟我来吧。”

    过了一穿堂,就见眼前是一栋三间两进的楼房,标准的南方建筑,典雅秀气,秋叶红只抬头看了一眼,忙低下头不敢乱看,才上了台阶,就听里面隐隐有哭声传来,夹杂这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说是接我来…..却带了那狐媚子…当着这多亲戚的面这不是打我脸……..”

    这声音一传来,秋叶红立刻收住脚,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小菊丝毫不觉仍跟着往前走,一头撞在早停了步子的丫鬟身上,吓得脸都白了,张口就道歉:“姐姐,我没看见……”

    那丫鬟忙回身冲她摆手,那屋内的声音已经止住了,后门湘妃帘子一挑,走出一个鹅蛋脸杏儿眼的丫鬟,沉着脸低声道:“做什么?不知道有客在呢!又上来做什么!”

    “青鸾姐姐,二姑娘着人送荷花给太太。”先头那一丫鬟忙低声说道。

    秋叶红悄悄抬眼看去,这位就是太太得力大丫鬟之一的青鸾姑娘,年纪大约二十岁,穿这件粉红底子衫,罩着浅红比甲,一条杏黄裙子,虽然依旧束腰,表示丫鬟身份,但那气势比姑娘小姐们不差多少。

    “青黛呢?如今越发托大了。”青鸾听了,嘴上如此说,声音却是柔和了,一面说话,一面招呼两个丫鬟过来接过花。

    小菊被方才那一撞吓得慌了神,哪里顾得上回话,本着不能无辜得罪人的原则,秋叶红少不得开口陪笑道:“青黛姐姐原本是要来的,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忙着,她不敢离开,千叮嘱万嘱咐的才让我们来了,托我们给青鸾姐姐告罪一声。”

    听她说话,已经转身过去的青鸾便又回头看了眼,上下打量秋叶红两眼,才笑道:“如此倒是,亲家的姑娘们只怕已经到院子里去了,她小心些正是。”

    说罢又看了她一眼,才带着捧荷花的丫鬟进去了,小菊到此时才松了口气,早忘了要赏赐的事,转身就要走,秋叶红忙伸手拉住,冲她摇摇头。

    不多时,听内有妇人几声低笑,帘子响动,先头进去了的两个丫鬟出来了,将两吊钱分别递给她们二人。

    “太太赏你们的。”

    小菊这才反应过来,喜滋滋的道了谢,那俩丫鬟也不屑看她们自站着去了。

    “…如果不是我拉着你,这好差事能轮到你。”这边二人出了大太太的院子,小菊已经恢复了镇静,三下两下数完手里的钱,目光落在秋叶红身上,便有些不服气了。

    秋叶红知道她的意思,心里有些没好气,想讽刺她两句,又想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何必跟这个小孩子计较,任她嘟囔只当没听懂不理会。

    小菊白说了半天,也不见秋叶红有孝敬自己的意思,更是没好气,拉着脸甩着胳膊恼厥厥的走前头去了。

    刚拐出门,就见一众丫鬟婆子从太太的正院门口涌了出来,秋叶红忙住了脚,在一株批把树下站定,微微抬首去看,见一个朱红圆领袍束着大红玉带的青年公子大步迈了出来,身后随着的是正拿着帕子拭眼睛的大姑娘,再后是几个穿金戴银的丫鬟碎步慢行。

    这就是那位京城里的贵婿?秋叶红又悄悄的抬了脸,刚要仔细的看,却见那大姑爷屁股着火一般,才一出门,就跟踩了风火轮一般,几步走远了,只留给秋叶红一个还算可以的背影。

    再反观大姑娘,原本还走在丈夫身后,猛见此人绝尘而去,顿时停了脚,扭头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一众丫鬟婆子们大眼瞪小眼,很自觉的划分成两派,分别而去。

    小夫妻吵架了?秋叶红饶有兴趣的猜测,大姑娘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吧,按照她的理念说起来还没到法婚年龄呢。

    今天院子里的人格外的多,秋叶红寻小路回到小厨房时,才知道原委,京城里的大姑爷来接媳妇了,并且随行一众亲戚们的姑娘公子们,来绍兴府游玩。

    “大约有三四个姑娘,四五个公子们呢,据说好几个是王侯家出身的。”宋嫂子烧了滚热的茶来吃,坐在小板凳上悠哉游哉的说道。

    厨房里的丫头婆子都被调到大厨房帮忙了,今日无他们小厨房用武之地。

    “随身带着厨子,啧啧,简娘子往日做的点心,人家都不带看……”宋嫂子笑呵呵的说,看自己不喜欢的人吃瘪,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不是我白嘱咐姑娘一句,府里越忙的时候,咱们越要清闲…….”宋嫂子突然话锋一转,坐正身子说道。

    她的侄女云儿拎着食盒子进来,听见便撅嘴道:“姑妈偏兴的怪念头,人人都抢着去,偏你不许我去园子里伺候,方才遇到彩云她们,还说呢,一个个的小姐公子们长的天上神仙一般。”

    “呸,神仙怎么了?别指望见了神仙一面,自己个就能成仙!”宋嫂子啐了口道,“别跟那些轻狂的小蹄子们混,老老实实给我在这里收拾厨房才是!有你好处!”说这话,看到秋叶红在一旁抿嘴笑,又叹了口气,道,“大姑娘,你莫要笑我,你们女孩家,年纪小,知道什么…..”

    秋叶红点头道:“人常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姑妈的话我们记得就是,就是现在不明白,日后大了自然明白。”

    宋嫂子欣慰的舒了口气,看了眼在一旁有些不服气的云儿,说道:“云儿,你若能有大姑娘一半知事理,我死了也能闭上眼,也对的起你死去的爹娘…..”

    见她又说起伤心事,云儿忙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跟着大姑娘好好学,姑妈你大可放心是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秋叶红便起身告辞,知道这些客人两三日也走不了,一时半时姑娘们的院子里人手足够,也用不着她打零工,便托辞不来了。

    “你出去逛逛也好,”宋嫂子点头道,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里拿出一方纸,“前几日我头眩晕,正巧二姑娘请的大夫顺便看了,开了药方子,这几日不疼我也忘了,慧姐儿你得闲帮我抓回来吧。”

    秋叶红接过看了眼,见不过是天麻石决明一类的药,便放好告辞了。

    果真是来客了,经过马棚时,秋叶红听到里面嘈杂声盛与以往,显然圈里马多了,一个小厮急匆匆的从里面冲出来,差点跟秋叶红撞上。

    “小丁哥,”因为常从这里过,秋叶红跟马棚的小厮们也认得,便打趣道,“瞧你跑的一头汗,可是前面放果子了?”

    小丁哥见是她,因秋叶红曾指点过他们喂马,一开始被他们嘲笑,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懂得牲口,不想实行起来果真管用,一来二去,便不自觉的有问题就问她,此时便嗨了声,往内一指道:“慧姐儿,你来的好,你快帮我看看,那匹马是不是快疯了。”

    秋叶红吓了一跳,忙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果然场院中有一匹成年马,通体黝黑,毛色锃亮,此时却十分怪异的场院里转圈,口中呼哧呼哧喷气似要追咬自己的尾巴。

    “倒不是疯了,只怕是病了。”秋叶红说着抬脚就进了马棚院,说着话自然的挽起了袖子。

    “慧姐儿,你可小心些,别被踢了可不是玩的。”小丁哥忙嘱咐,迟疑片刻跺脚道,“我去找人了,慧姐儿别进去。”说罢飞奔去了。

    秋叶红已经走进院子,走得近了见那马果然呼吸粗喘,更是味带酸臭,她的个子矮,便踮着脚伸手抓住了马的缰绳,口中一面念道着乖,给你看看病,那马在病中,似乎听懂了,倒也没反抗,任秋叶红诊脉。

    “喂!你做什么!”一个男声在身后陡然响起。

第四章 生手熟技有用处

    口色鲜红,脉洪大有力,典型的伤料。

    秋叶红正皱眉,闻声回头看去,见是一个面生的青年,当下竟也顾不得细打量,说道:“你来的正好,快去帮我找根南瓜藤!”

    这话让那男子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跑去叫人的小丁哥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看到他秋叶红忙招手道:“小丁哥,快些,帮我找个南瓜藤。”

    小丁哥正看向矗立在这边的男子,见他穿着一白底蓝紫圆领袍,束着朱红点翠的腰带,挂着一条碧绿如意玉,虽说面色不善但依旧气度雍容,年纪最多二十,才暗道这不是我们家的哥儿,还没问好,就被秋叶红喊住了。

    “慧姐儿,已经找疗马堂的大夫去了,你离马远点,别伤着。”小丁哥关心的说道。

    秋叶红牵着马缰绳,跺脚道:“这是伤料,马痛得很,止痛晚了,纵使吃药好了,也要将养好一段,你快去,我有法子止痛。”

    小丁哥这才半信半疑的去了,直到这时那位似乎一直被忽略的男子才再次开口说话。

    “伤料?”他的声音极度不善,淡淡的从下到上打量秋叶红一眼,面上闪过一丝嘲讽,“倒是下了功夫……..”

    “什么?”秋叶红正忙忙的寻了水洗手,听到那男子莫名奇妙的话,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恰好看到他满眼的厌恶,顿时有些恼火,一甩手道,“这位公子,我且问你,这是你的马不是?”

    那男子只是嗤了一声,竟然答也不屑答,虽说没跟富家的少爷姑娘们打过交道,但远远的见,都是温文尔雅言辞谦逊,也没打骂下人的事发生,秋叶红自来到这时代后,还头一次见如此无礼之人,于是也干脆的回了他一个白眼。

    “此马连续奔波,且不曾吃食。”说这话,秋叶红抬手查看马唇口齿,一面道,“昨半夜入马棚歇息,多**料,而后饮水。”

    那男子听着,神情丝毫不动,哼了一声,待要转身而去,却见马此时神情更加萎靡,原本鲜红的口色竟渐变为青紫,不由皱紧了眉头。

    “慧姐儿,我找到了,”小丁哥此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抓着一大截南瓜藤,“要剁碎煎服吗?”

    秋叶红接过,在水里涮了,而此时更多的车马棚的伙计也过来了,问了情况都惊奇的围了过来。

    “慧姐儿,如是伤料,待疗马堂的师傅来了眨两针就好了,”一个上年纪的老汉说道,而此时的秋叶红已经高挽着袖子,举着南瓜藤走到已经昏昏如醉的马跟前。

    “等不及,先治他一治。”秋叶红说道,一面吩咐伙计将马困好,一抬马首眼疾手快的下了胃管,如今这个时候,连人都没插过管,更别提动物了,于是伙计们都涌了过来,想要看个明白,就连那个原本一脸不悦的男子也忍不住走近几步。

    放出胃气,又导出一滩未消化的草料,马的疼痛即刻减轻,挣扎也不那么厉害了,见此成效,伙计们才信了。

    “只道慧姐儿你会喂马,没想到还会医马。”小丁哥笑哈哈的说道。

    “小哥哥,麻烦你准备半斤食醋和温水来。”秋叶红抿嘴笑道,这一次小丁哥没有半点犹豫,撒脚就跑了,不多时就取了醋来,一伙人瞪着眼看秋叶红给马灌了进去,慢慢抽出南瓜藤。

    “好了,等大夫来了开两幅药就好了。”

    “何必等大夫来了再开,不如你开了。”那男子此时又嗤了声说道。

    他的目光又从下到上打量秋叶红,看到她裤脚的污迹,顿时厌恶的扭过头去。

    秋叶红哼了声,想将军?你还真小瞧人了。

    说起来现在他们这些兽医,惯用的都是西药,如今到了古代,可没有这个条件,不过这也难不倒秋叶红,秋叶红的姥爷,在农村当了一辈子的土医生,农村里的医生,可是人畜通用,最难得是这个老先生没读过科班,手艺是师父手把手带出来的,只会用中药,也正因如此,生活条件好了后,他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人病了打一针,猪病了也打针,谁还费劲的熬中药去。

    秋叶红自小在姥姥家长大,无用武之地的姥爷就把这一辈子的技艺当游戏教给了小外甥女,这也让学业无成只上个中专的秋叶红有了糊口的技艺。

    她秋叶红好歹也是正宗中兽医世家传人,开个药方能难道谁?

    “好,你听好了,”秋叶红也没声好气的咳了一声,瞪了那男子一眼,道,“山楂二两、莱菔子二两、神曲二两、麦芽二两、厚朴一两、枳壳八钱、陈皮一两、木香八钱、香附二两、乌药八钱、苹果八钱、甘草八钱,煎水去渣内服。”

    她这一路不打磕巴的说了,不止院内伙计们面色敬佩,那男子终于神色微动,才要说什么,富慧娘已经甩甩手,扭头走了,而此时疗马堂的师傅抱着金针背着药箱,气喘嘘嘘的过来了。

    驱散依旧围观病马的众人,疗马堂的大夫按部就班的诊脉,随后便惊异的看向众人道:“胃结气已散,竟不用下针了?”

    日常疗马堂的大夫跟他们这些车马伙计有些不合,一旦牛马有病,总是唠叨的说他们照看不好喂水喂食不妥云云,此时巴不得煞煞这大夫的气势,就有人喊道:“不用下针,我们这里有人单靠一根南瓜就治了。”更有人绘声绘色的讲了方才的事。

    疗马堂的大夫听了顿时瞪眼捻须道荒唐!

    几个上年纪的伙计呵斥他们,毕竟这个是正宗的大夫,毕恭毕敬的请教药方,说了几句好话,那大夫才写了药方,刚写好,就有一人伸手取走,大夫才要斥责此人无礼,却见他衣着不凡气质不俗,忙咽下了唐突的话。

    “这位公子,按此药方煎药即可。”大夫陪着笑说道。

    “你这药方不用苹果?”那男子问道。

    大夫楞楞道:“苹果?是何物?”

    苹果古称萘,秋叶红这个现代人,不知道。

    那男子听了便也愣了愣,将药方随手递给旁边一伙计,不再言语转身而去,一众人也不在意,大少爷最爱结交,再加上家里又来了客,多些生面孔也是正常的,于是人抓药的去抓药,余下的又聚在一起将方才的事。

    “你们说的慧姐儿,可是半年前突然上门来,说是先头二太爷家后人的那个?”不认识富慧娘父女俩的人好奇的问,“先头二太爷家不是没人了吗?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个孙子?这样算,那位大爷跟咱们大老爷是同辈呢。”

    “这陈年旧案的,当然那寡妇带了儿子走,太太爷面上无光,严禁家人再提他们,只当二太爷家无人了。”

    “既然如此,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这还用说,不是过不下去了,谁好意思上门?据说是先是为妻子看病,花光了家财,偏又女儿病了,欠了债实在过不下去,这才过来求个安身之所。“

    “他们先前在哪里过活呢?家里怎么就败落至此?”

    “乡下吧?要不然那慧姐儿小小年纪就跟牛马熟悉?定是常混在一起罢,真是好可惜,说起来也是个正经大小姐呢。”

    一众人正说的热闹,就见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并四五个青衣小厮走过来问道:“可见我们家公子来这里没?”

    这个小丫鬟面生,众人刚要问你家公子是谁,就见自己府里太太房里的一个丫鬟,叫做月儿的快步走了过来,众人忙哄得起身,散的散,问好的问好。

    月儿也不看他们,只对那小丫鬟笑道:“妹妹快随我来,史小侯爷入席了。”

    那丫鬟这才露出一丝笑,跟着月儿忙忙的去了,留下一众小厮咬舌咂嘴的道:“侯爷?咱们家也来侯爷了?”暂且不提。

    且说秋叶红先是回家换了衣裳,简单吃了口饭,看看天色还早,再加上门外胖大婶聒噪的厉害,便掩了门上街去。

    一则顺手给宋大娘抓药,二则看看有什么活计能寻,总靠着在富家打几个零工,也不是长久之事。

    “大姐儿,你的药好了。”店铺活计的话打断了秋叶红的沉思,“那边付账。”

    秋叶红应了声,接过那一大包药,才转身就有人猛地站过来,喊了声:“慧姐儿。”

    秋叶红被这冷不丁声音吓了一跳,脚一歪差点坐下来,来人眼疾手快已经将她扶住。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青色粗布长袍,面向醇厚,身材高瘦,此时正冲她咧嘴笑。

    “保良哥!”秋叶红瞪了他一眼道,“早告诉你别这么大声说话才是。”

    这个少年原先也住在大杂院,却不是富家族人,她的母亲当闺女时跟富家大太太郑氏有过几面之交,一年前家里一场大火烧了,无奈带着三个儿子借居到富家大杂院,几个月前旧宅翻修好了,母子们又搬了回去,好些日子没见了。

    问候过他的母亲,秋叶红才道:“你如今来这里学徒不成?”

    保良点点头,又问她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絮絮叨叨的说几句话,店里的客人不多,见他们熟人答话,两个拣药伙计都围过来看热闹。

    一个伙计搭着保良的肩头,好奇的看着秋叶红,道:“保良,这就是你常说的,大院里那个妹妹?”

    保良便有些脸红,恩恩两声算是回答。

    又说了一时闲话,秋叶红便告辞,保良有些不好意思的拍拍头,这才想起她是来买药的,忙起身送她,一面担忧的道:“可是大叔身子不妥?不碍事吧?”

    秋叶红才摇头说不是,替人抓药,就见柜台内转出一老汉,背着手踱出来,看见保良便说道:“保良,招个伙计的告示可贴出去了?”

    保良忙站正身子,恭敬的答道:“黄掌柜,贴出去了。”

    那老汉便咳咳几声点了点头,往账房那看账本去了,秋叶红就在这时心里一动,拽住保良的衣袖,低声道:“保良哥,你们要找个什么伙计?”

第五章 小小药堂静心坐

    保良见她问,便笑了,道:“也没什么,就是炮制药材时打下手,累了些,工钱少,这都半个月了也找不来人。”

    给人看病秋叶红自然不会,不过她识得药材,也略懂炮制,在一个古代的药铺当个伙计混下还是可以的吧?于是忙低声说了自己打算。

    保良有些惊讶,问道:“慧姐儿原来也懂得医药?”

    秋叶红含含糊糊的点点头,保良便想到人家说的她母亲病亡的事,暗道久病成医,又想日常见这慧姐儿最是孝顺,用心学了医药也是正常的。

    保良自然不说二话,拉着她走到那眯着眼看账本的老汉跟前:“黄掌柜,我这个妹妹想应招伙计。”

    黄掌柜听了抬起头,见是一个梳着双鬓十三四岁的姑娘,不由惊讶道:“她?她会做什么?我又不是找使唤丫头。”

    说着沉下脸,“保良,我看重你,你也不能乱给我这里塞人不是。”

    这个时候懂医药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个姑娘家,秋叶红明白这个掌柜的惊讶与怀疑。

    “黄掌柜,这个妹妹学过些许医药,拣药也能做的,炮制药材打下手也能的。”保良有些心虚的说大话,一面侧眼看秋叶红,见她倒是一副安然的模样。

    黄掌柜将信将疑的又打量了秋叶红两眼,将帐本子合上,正巧刚看病的人递过来拣药,于是他一抬下颌道:“你去拣药。”

    秋叶红应了声,果真接过药方,保良面上闪过一丝担忧,故意靠近斜倚在柜台上,只待她拣错了就提醒,听那黄掌柜在一旁哼了声,知道心思被识破,只得讪讪的站好,抬眼看秋叶红已经站到药柜跟前,正低头看药方,小小的眉头簇了起来,心内暗暗着急,果然是说大话了不是。

    看到掌柜考这个小姑娘,两个拣药伙计坐堂大夫都感兴趣的看起来。

    “呵呵,保良,这姑娘也会拣药,不是你说大话吧?”瘦瘦的伙计拍着保良的肩笑道。

    保良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大话嘛他的确说了,怪不得伙计笑,但这时坐堂大夫说话了。

    “小乙哥,莫笑,这小姑娘会的。”坐堂大夫慢慢说道,一面眯起有些昏花的眼,“而且不是一般的懂啊。”

    保良听了有些讶异,再扭头去看秋叶红,见她已经取出几味药,正有些笨拙的称重。

    “李大夫,你从哪里看出来的?莫非她跟你也是亲戚?”另一个胖胖的伙计笑道。

    坐堂大夫呵呵笑了,伸手一指道:“你看到没,小姑娘只低头看药方,根本就没抬头看药柜,直接就向东北边走去,这个病人是脾胃不好,我给他开的是茯苓、黄芪、半夏、柴胡、紫苏梗,你明白了没?”

    胖胖的伙计一愣,还有些不解,保良却啊的一声,满是惊喜道:“半夏、柴胡这些都土行药,按老规矩都是摆在东北面,她…她...”

    保良想说的是,这习惯还是他刚刚从药铺掌柜那里知道的,这个慧姐儿原来早就知道,可见真是学过。

    “保不准她偷看呢。”瘦瘦的伙计不服气的说道。

    “小乙哥,包药去。”黄掌柜瞪了他们一眼,打断他们的闲扯。

    小乙哥取过被秋叶红正笨拙的包扎的药,细细的检查一边,便有些惊讶的看了秋叶红一眼,果真对了,随即他又不服气的努了努嘴,故意显摆一般三两下包好了,递给客人。

    “掌柜,怎么样?能留下她不?”保良按捺不住兴奋的几步过去问道。

    秋叶红也有些忐忑的看向黄掌柜,见他依旧拉着脸,从鼻子里哼了声道:“等你拣完药,客人都跑光了……..”

    保良与秋叶红顿时灰了脸。

    果真不行啊,秋叶红哀叹,是个古人写起来的毛笔字就给草书似的,她对繁体字本就不熟悉,这一下更得仔细看才能认得,更何况她又没称过药,小小的秤盘子几乎拿不稳,这个,其实给她些时间多练也就好了。

    正失望间,听那掌柜接着道:“……炮制药材师傅性子急,你最好动作麻利些,要不然他轰走你我可不管。”

    这是同意了?秋叶红有些愣神,保良已经摇着她的衣袖,笑的合不拢嘴,看着黄掌柜慢慢的后头去了,两人才忙追着道谢。

    “不管食宿,每月一百五十文,晚间也要做工,不合适你早些提,别耽误我招人。”黄掌柜依旧沉着脸,一副有人欠我钱的样子说道。

    秋叶红点头不止,虽然还比不过富家大太太的一次恩赏多,但好歹是自主择业,并且贴近本行,也算是迈出了职业生活的第一步,忙一口应承,看着掌柜进去了才转身。

    接下来保良给她引见了炮制师傅,这是个将近五十六岁的老人,姓张名财,都喊一声张师傅,笑呵呵的很好说话,又介绍了两个伙计,瘦的叫小乙哥,胖的就叫胖哥,坐堂大夫李先生,都介绍完了,保良嘱咐她一些药铺的规矩,啰嗦了半日,眼看日头偏西,秋叶红才忙忙的告辞,一蹦三跳的走了。

    回到富家大杂院,富文成竟然早早的回来了,正在那里烧火做饭,看到秋叶红,带着讨好的笑招手道:“慧娘,快来看,爹爹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桌子上摆着一盘子晶莹剔透的核桃大的包子,是绍兴府有名的七宝包子,这一盘子的价钱足够他们三天的伙食。

    富文成是疼女儿疼到胡乱花钱,这样的事,半年来秋叶红见得多了,但凡手里有一点闲钱,必定乱花了去,新鲜的烤肉,刚上市的果子等等。

    对于钱这个阿堵物,富文成好像从没放在心上,也许他以前曾经富过,才养成了这种习性。

    秋叶红自然不会打击他的一片心意,钱嘛,能买来高兴,也就花的值得。

    父女俩碰头吃包子,富文成只做做样子就不吃了,眯着眼看女儿一口一个的,暗青的脸上绽放神采。

    “爹,我找到工做了。”秋叶红咧着嘴笑道。

    富文成吓了一跳,瞪眼道:“你莫胡闹,不许去人家做女使!”

    秋叶红笑呵呵摆手,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道:“不是,我去抓药,正好那家药铺缺个炮制药材的伙计,我就应下了。”说着竖起两指头,压低声音道,“一个月将近二百文钱呢,管中晚两餐。”

    富文成依旧满脸疑惑,“你如何会做那个?莫要被人骗了去。”

    “学着就是了,不过是炒炒洗洗药材,自有师傅指着做,无碍的。”秋叶红摆手道,“我在家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出去挣些钱。”

    又说了保良也在那里,富文成才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道:“好孩子,爹知道家里日子不好,累的你……..”

    秋叶红看气氛又要伤感,忙转移话题道:“爹,咱们两个人赚钱,而且你我都是管两顿饭,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攒钱买房子住了。”

    看起来富文成对住在这里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听了这话,他一向满是忧愁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才几个钱,只怕买不得半间屋。”

    秋叶红嗨了声道:“一年半间,两年不就一间了,三年四年下去,咱们一定会有个大院子,哎呀,这样可就累了,每日打扫多辛苦…..”

    富文成也笑起来,一拍手道:“那就再买个丫头来…..”

    说着话这两人便都是一脸喜色,似乎那美好的憧憬已经变成了现实。

    夜色的大幕徐徐的拉开,笼罩了整个富家大杂院,妇人的责骂孩童的哭声的戏码又按时上演,合着一点桔黄的烛火,富文成家不时传来的一声笑,在这浓浓夜色中格外的温馨。

    第二日一大早,秋叶红先是给宋嫂子送药,路过车马棚时,特意看了眼,见那病马安然在棚内卧着,小厮们都忙着打扫,并没有注意她。

    进了小厨房,只有宋嫂子跟几个粗使婆子在,秋叶红将药交给她,又说了今后不能常来的事,宋嫂子听了,半日没有言语。

    “大姑娘说的也对,论理是个小姐,倒在家里做了奴才。”宋嫂子点头道,一面含着笑细细打量秋叶红,“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

    说起亲事,秋叶红倒没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害羞,反而抿嘴一笑,大大方方的道:“我爹只我一个,总不能丢下他,我们家是要找个上门的。”

    宋嫂子愕然的张大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日才喃喃道:“上门的也好,去了别人的家门,也不定怎么好,看看大姑娘,当日攀上那样一门亲,举家欢腾,这才过了两年,回娘家哭了两三回,人前人后的光鲜,到底过的好不好,自己心里知道罢了…….”

    说了一半,察觉失言,忙住了口掩饰性的笑了笑。

    秋叶红只当没听见,扯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自此后每日早去晚归,在药铺打杂,她一则底子在,二则虚心好学,不出七八天,那些药材已经悉数认得了,闲时又看保良学徒,颇有心专行做人医的念头。

    炮制药材的师傅以及坐堂大夫为人都很和气,尤其是看她一个姑娘家,又聪明好学更是喜欢,得空便指点一二,伙计胖哥脾气喜和,极好说话,只有小乙哥态度不怎么友好,不时指使秋叶红端个水倒个茶切割纸包。

    “仗着是掌柜的亲戚,就把自己当二掌柜,你别理他。”保良低声说道。

    秋叶红只是笑了声,倒不在意,这是一个阴沉天的午后,药铺里比往日更加冷清,看那坐堂大夫在那里都快睡着了。

    “自从宋大夫被城北的仁和堂聘走后,生意就不太好了。”保良一手拿着医书,一面不时低声和她说话,“宋大夫很厉害的,原来咱们这里生意可好了,掌柜的可生气了,据说跟仁和堂的掌柜还为此打了一架呢。”

    正说着话,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蹬蹬跑了进来,瞪着眼喊道:“慧姐儿呢?文成叔家的慧姐儿在这不?”

    秋叶红认得这是大杂院里的孩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几步走了出来,还没说话,那孩子已经看到她,喊道:“慧姐儿,你爹摔着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第六章 意外问讯去见亲

    时近傍晚,因为阴天,大杂院里的更加黯淡,以往这个时候,富文成家门前的大树下,正满是浆洗衣裳的妇人们,东家长李家短的热闹喧天,而脚下则是污水横流,让这一片本应该适合休憩的好地方变得如同猪圈。

    今天妇人们依旧在喧闹,却没有浆洗,都围在富文成家的门前,探着头往里看。

    “…本就是个晦气的,来的时候他家那个丫头只剩半条命,亏得是进了大老爷的家门,沾了大老爷的光,这才救回来,饶这样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这不,小的才好,大的又倒霉…城里每天给人砌墙的人多了去,怎么偏就他摔下来…自己摔了也就罢了,还砸死人家一头猪…….请了他做工真是晦气到家了……”胖妇人站在最中间,扯着嗓门大声说,还不时嘎嘎的笑两声。

    秋叶红拿着药方从家门走出来,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妇人嗤了一声,回了个白眼。

    “我替你送药回来,你在家吧。”保良扶着李大夫走出来,看秋叶红站在那里红着眼,知道她一向跟院子里妇人们不和,忙拉着她低声道,“莫要跟人争闲气。”

    富文成只是扭伤了一下,并无大碍,只不过觉得羞愧,每日面向墙而睡,秋叶红也不去说破,自在家守着他,正好抽空将冬衣拿出来晒,见有几件破了,拿着针线笨拙的补着。

    “慧姐儿,慧姐儿。”猛听得有人喊她,一抬头,就见是小厨房的云儿在院门口招手,忙放下针线走过去。

    “好妹妹,可巧你今日在家!”云儿抓着她的手笑道,“我姑妈病着,家里也没人,我抽空回去看看,你且替我站半日,我去去就来。”

    宋嫂子病了?秋叶红也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又抱歉说自己不在家不知道,说着话就要跟着去看看。

    “好姐姐,不过是那日吃了酒受了风,只是头疼,今日小姐们都跟着太太出门去了,她得空歇一天罢了,你快别去了,就替我站半日,就够我们领情了。”云儿忙忙的说。

    “如此,你去去就来,我爹也病了,我替你站一站就回来。”秋叶红想了想才道。

    云儿舒了口气,又忙问了富文成的病,听说无碍这才匆匆走了,秋叶红回屋子给富文成说了声,富文成也感谢宋嫂子日常多有照顾,点头应了。

    “那边人多,别乱走。”富文成又说道,自己也起来了,查看自己的泥瓦匠工具。

    秋叶红点头应了,嘱咐他别乱动多歇息才去了,到了小厨房这边,果然见只有三个婆子在斗茶吃酒,小丫头们跑得没个影子,婆子们也认得她,那些眼高的自然不屑理会,老实的便过来问好说话。

    “不过是受了风,云儿也是小心的,早晨才离了,午后便又巴巴的去看,还累得姑娘过来站半日。”一个婆子搬了个小凳子出来,请秋叶红坐。

    “那是她的孝心,极是难得。”秋叶红笑道,忙谢过她,自己坐了,那婆子又问道怎么这些日子不来了等等,才说了没两句,就见一个小丫头跑过来道:“要一热热的粥,送银红姑娘屋子里去。”

    知道小姐们不在家,婆子们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道:“什么银红姑娘?我们这里是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专用的小厨房,别房里的人,到公里厨子要去。”

    那小丫头撇撇嘴,嗤了声道:“奶奶,银红姑娘是大姑娘家里的人,就吃不得这里不成?如此,我这就去跟姑娘说了,俺们早早走了好,没得在这里人厌狗嫌的。”

    说罢转身就跑了,几个婆子在后笑得啐道:“可不是人厌狗嫌的,倒也自知,阿弥陀佛,你们要早去了才好了,我们也过几日清静,大姑娘心里生气三天两宿的不睡觉,我们夜里少不得熬粥煮汤的伺候。”

    秋叶红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倒是那几个婆子叽叽喳喳的说了,原来这大姑爷来接大姑娘,还带了一个家里妾过来,惹得大姑娘很是不满意,两口子为此生了许多口角。

    这些大家族妻妾事也没什么稀奇,若非是贫寒小户,妾是难免的,秋叶红一面听着,自在一旁安静坐着,接着缝补从家里带来的衣裳。

    眼看半日过去了,却不见那云儿来,秋叶红正走到门口望,就见七八个小丫鬟冲了进来,叉腰点手的乱嚷着:“…让把这没规矩的奴才打出去……”

    眼见这丫鬟里多数是面生的,其中三个太太房里的丫鬟只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婆子顿时慌了,知道方才的事惹了祸了,顿时叩头的赔不是。

    “有什么事,到太太跟前说去吧。”看着几个小丫头竖眉瞪眼的就要上前动手,太太房里的几个丫鬟忙说道,一面那眼溜过众人,“宋嫂子呢?怎么不见她来?如今也是老成的人了,竟也学那些年轻不懂事的托滑不成?”

    事情到此秋叶红再不能在后站着不说话了,便走出来道:“姐姐,宋嫂子受了风,不敢过来,今日在家将养一日。”

    “我说呢,怎么知道太太姑娘们出门,特意玩去了不成,断不是那样的人。”那丫鬟含笑道,一面盯着秋叶红看了两眼。

    便有一个小丫鬟嗤了声,斜眉瞪眼的道:“还回什么,这样没礼数的人,打出去便是了。”

    “妹妹安心,问清楚了,自然要打出去。”那丫鬟笑道,目光再次溜过那群婆子,道,“如此,你们谁跟我去见太太?”

    那些婆子顿时慌了,你推我托谁也不愿去,便有一个看到秋叶红,忙一把抓住道:“慧姐儿也在这里,慧姐儿你可都见了,我们粗手粗脚的不敢回太太去,你替我们说说吧。”

    秋叶红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大娘这话错了,我如何说的,我又不是这里的人。”

    “正不是这里的人,才好说句公道话,”那婆子忙说道,忙忙的对丫鬟道,“姐姐,这是先头二太爷家里的姑娘,正好今日过来,让她替我们说说可好?”

    那些丫鬟此时早等的没好气了,乱嚷着管你们这里还是那里,一起说好了,竟不顾那三个丫鬟,乱扯这些婆子并秋叶红一起走了。

    这叫什么事!秋叶红不由暗自跺脚,此时她们已经站在大太太院子里,上次来的是后门,这一次却是正门,秋叶红不由抬头去看,见院中立着一块太湖石,上有描金的“熙芳”二字,正好遮住了望向正堂的视线,台阶上旁站着一溜垂手丫头,门口站着两个婆子掀帘子,不多时便婆子道:“太太要你们进来。”

    秋叶红原本要站在最后,待到进门却被那三个婆子推到前头,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便闻檀香淡淡,脚下铺着大红寿字毡,眼角两侧只见锦绣衣裳。

    一众人在门边站好,都垂首不言,半晌才闻到一妇人声道:“打出去吧。”

    突然这一句,吓得婆子三魂出窍,噗通就跪下了,乱叩首求饶。

    这妇人的声音温软醇厚,带着几分慵懒,秋叶红正猜测她怎么开口呢,就被着一句惊了,莫名的一慌,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正中端坐着一位年不过四十的妇女,眉目清秀,精妙细妆,身上紫酱色褙子雪青五彩马面裙,正垂目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碗茶,口中继续道,“还带进来做什么?”

    说这话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秋叶红探视的目光。

    秋叶红躲闪不及,立刻赔笑道:“大太太容我说句话。”

第七章 无因无由不聚头

    她这一开口,屋内众人的视线便都聚了过来,秋叶红粗略看了眼,认得的是正微微咬唇的大姑娘,吃茶的二姑娘,用手挡着打哈欠的三姑娘,不认得的便是坐在大姑娘身旁的男子,以及站在他们俩身后的一个银红褙子,插金戴银的年轻女子。

    其中最灼人的自然是大太太的目光,秋叶红不敢怠慢忙将事情简单讲了,也不细说,想已有人已经细细的讲过了,说完这个,又忙将小厨房的规矩说了,这个只怕没人说,一面说一面小心看,见大太太面色无所动,但大姑娘已经竖起眉毛,待听到秋叶红一句“…不知道要粥的姑娘是大姑娘屋里的……”便哼了声,打断她道:“这没错,银红姑娘原不是我屋子里的。”说罢斜了一旁的男子一眼,“如今除了我,连跟着我过去的青梅、紫玉都没吃小厨房的饭。”

    “是婢子疏忽了,忘了告诉银红姑娘,才惹了这误会。”站在大姑娘身后的大丫环青梅立刻站出来说道,一面冲太太施礼赔罪。

    “这也罢了,她们说我人厌狗嫌……”一直拿着帕子揉眼睛的年轻女子突然道,手抚上了那男子的肩头,巴巴的垂下泪来,“二爷…….”

    大姑娘杏目一瞪,恨恨的看向二人。

    秋叶红忙笑道:“这可是没有的事,我们断不敢这么说,就是听人说了,也都忙着说这话不对呢,也正要告诉管事的嫂子们去呢,偏我刚来,也不认得谁是谁,只记得是个小丫头,十二三岁,鹅蛋脸,嘴边一颗痣,穿的跟我们家人不一样,还没来及去呢。”

    她的话才落,那边的三姑娘就拍着手笑起来,道:“不用找了,不就在这位新姨娘身后站着呢,快打出去吧!”

    室内顿时乱了起来,银红姑娘的呵斥声,小丫头的哭声,夹杂着三姑娘咯咯的笑声。

    “好了!多大点的事!闹什么!”那男子猛地说道,人便站了起来,俊秀的脸上满是怒气,看也不看地上哭的乱战的丫头,“早说半路买的不干净,偏挑动挑西的,丢脸丢到亲戚家!快快赶出去!”

    当下便有三个婆子出来扯了那丫头出去了,银红姑娘哭的花容变色,却是惧怕大姑爷,咬着帕子不敢出声。

    “岳母大人,小婿给你赔罪了,累了一天了,偏又叨饶的不得清静。”大姑爷说这话,原本微沉的脸,瞬间又展开了笑颜,走过去作揖。

    大太太此时微微一笑,道:“光哥儿,你们也跟着闹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歇,依我说明日你们别急着走,再过几日就是你媳妇的生日,赶巧了,就让她在家过一次吧。”

    大姑爷便笑嘻嘻的应了,给大姑娘一个笑脸,大姑娘别过头不去看他,倒是那银红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眼看他们说起家常事,秋叶红便忙闪到一边去,又说了几句话,姑娘们便接连告退去了,大姑爷紧跟着走出来,路过秋叶红忽地又住了脚,上上下下的看了两眼,似乎想说话,却见身旁的大姑娘脸又是一塌,兴趣顿消,甩手快步走了。

    人走了,大太太似是倦了,人便倚在榻子上,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茶,似乎忘了眼前还站着几个待发落的人。

    “太太,如此让她们都下去吧,受了这一吓也算是罚了。”一直站在身后不言语的青鸾突然说道,并含笑看了秋叶红一眼。

    大太太倒真的刚想起一般,看了众人一眼,道:“这些事,也闹到我跟前,”言语里带着几分不满。

    大太太的话一说,那些婆子都忙忙的谢过往外走。

    青鸾叹了口气,接过大太太的茶碗,道:“跟着大姑娘去的王妈妈偏偏病了,如今跟着姑娘的小的小老的老,越发显得大姑娘跟前的人都没了规矩,太太,不如再给大姑娘挑个好的妈妈过去。”

    秋叶红已经抬脚迈向门槛,却在这时听大太太在后喊道:“你且站一站。”忙收住脚,转过身来。

    “我看你在哪里见过一般,你可是小厨房那边的?”大太太仔细的看着她,慢慢说道。

    秋叶红便忙一笑,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丫鬟立刻说道:“哎咬,我想起来,先头二太爷家的,你是那个慧姑娘吧!”

    “侄女富慧娘见过大伯母。”秋叶红便施礼道。

    大太太有些惊讶,坐正身子,又仔细的打量她,说道:“原来是你啊,那日来时见过一眼,我说怎么瞧着如此面熟?你爹爹可好?过年过节也不见你们过来,咱们可是正经亲戚,如此倒是生疏了。”

    秋叶红忙说道:“过年过节都领饭来,大伯母事务繁忙,我跟爹爹并不敢来打扰,再者我身子不好,在家养着,也不好出门。”

    “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大太太露出笑脸,转脸对丫鬟道,“我这几年老了,事又多,便懒了些,见客少了,说我眼高不容人的话也多了。”

    秋叶红在下一笑,也不言语,又客套几句话,不过是常过来坐,却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出现在小厨房,秋叶红便告辞了。

    “送大姑娘出去。”大太太说道,看着秋叶红再三谢辞去了。

    “太太,近日还多亏了慧姑娘,要不然真被那小蹄子打了脸!咱们大姑娘还得再哭一场。”青鸾叹了口气,给太太捶着肩说道。

    大太太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当日只纵着你大姑娘的性子,挑的几个不上台面的跟过去,结果怎么样,咱们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屋子就没有,白白的被人离了心去,这三天一闹的,我如何放心?”

    青鸾在后笑道:“太太也是多虑了,大姑爷年轻难免爱个新鲜,我瞧那样子,还是护着大姑娘的,半点不给那姨娘留脸面。”

    大太太沉吟不语,屋内便又寂静无声,青鸾轻轻的捶完肩膀,又小心的转到身前,帮她揉捏腿脚。

    “刚才出门时,我看光哥好似对那慧娘要说话一般?”大太太忽地坐起来,将青鸾吓了一跳。

    “婢子倒没注意。”青鸾实话实说,看着太太的神情,又小心道,“慧姑娘方才说话举止倒是知分寸,不似没人调教的样子,上一次替二姑娘送荷花过来,我不认得,看着极好,问了才知道是她,家里过的不好,就在宋嫂子那边寻些零活,这些日子又不见来了。”

    大太太将手里的佛珠转了转,仔细听了,又想了片刻,才慢慢道:“终究是咱们家正经的姑娘,你大姑娘生日时,你记得请她过来坐坐,我听说早早便没了娘?怪可怜的。”

    青鸾忙应了,太太想了想便又道:“让裁衣给她做几件新衣裳,穿的还不如个奴才,知道的说我事忙疏忽了,不知道又该说我刻薄。”

    “正经亲戚,来的哪一个不是正经亲戚,太太操碎了心也顾不到。”青鸾笑道,安置大太太歇下,自去安排不提。

    过了两日富文成已经活动自如,家里如今光景更难了,父女俩谁也不愿闲着,都忙忙的做工挣钱去了。

    药铺里的生意依旧冷清,连炮制药材都停下了,秋叶红闲来无事,便在堂前帮忙,说帮忙也无忙可帮,不过是端茶倒水跑跑腿罢了。

    这一日正跟旁听李大夫给保良讲医理,见外边走进三个人,其中一个捂着腰面色痛苦的走进来,另外两个人在后跟着,都拉着脸,其中一个人手里竟然还拎着一只不过两个月的死猪仔,保良忙接了过去。

    “大夫,摔了,看看腰折了没?”那男人约有三十七八,穿着粗布衣衫,脚上满是泥点子,看样子是个做工的,说这话他就坐了下来。

    秋叶红忍不住笑了,腰折了,你还能坐下来?果然跟在他身后穿这圆领绸衣的中年胖子一脸鄙夷,说道:“胡三,说什么胡话!依我说,别浪费这问诊的钱,省的没钱赔我。”

    李大夫给这人诊脉,又起身翻开他的衣裳看了,说道:“无妨,无妨,抹些跌打酒就好了,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吃两服就好了。”

    被唤作胡三的男人点头应了,保良已经取了跌打酒就给他抹上,另包了一瓶带走。

    “哼,早说你没事,怎么着,想赖账还是想讹我钱啊?看也看过了,这是你的猪,天黑前把猪钱给我送去。”胖男人拧着鼻子道,一甩头,身旁的男人忙将那死猪扔给先前的人。

    “唉,”胡三忍着痛接过猪,晃了晃道,“三十斤不到的猪,五百文钱啊,这头猪,只怕比我这身板还值钱!”说这话,竟忍不住掉下几滴泪。

    胖男人听见了,立刻呸了声,道:“胡三,原本看你老实,已是算低了钱与你,我真是妄作好人!我这头猪如今虽然只有三十斤,但再养半年,最少也有二百五十斤,我郑大石家养的猪,运到京城里,怎么也买个十几两银子,偏被你这不长眼的砸死了,你还有甚说的?”

    听了这话,秋叶红一愣,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那胖男人,郑大石?

    富文成就是在一个叫郑大石的人家做工跌伤的,也是砸死了一头猪,不仅自己花了药费还赔了一两银子呢。

    是不是就是这个郑大石?怎么今个又砸死了猪?这也太巧了吧?

    想到这里,秋叶红的目光就放到被胡三拎在手里的猪仔身上,粗一看那猪仔就发现眼肿而红,毛粗而乱,典型的病猪。

    好小子,这分明是有鬼!秋叶红心里愤愤起来,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她也就不管这闲事,偏扯上富文成,那一两银子他们攒起来多不容易。

    “这位客官,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猪?”秋叶红想了想便走了过去,对那正在等候抓药的男人道。

    胡三见是一个梳着双髻的青衣小姑娘,也不在意,说道:“看吧,小姑娘没见过猪仔吧?看看吧,过会我就到街市上卖了。”

    保良以为秋叶红果真是好奇,也不理会,站在一旁带着笑看,见秋叶红蹲了下去,将那猪仔放平,掰开嘴,翻开耳朵的看起来,神情颇为认真。

    “大叔,这猪是病猪,可卖不得。”秋叶红看完了,站起来说道。

    胡三一愣,有些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有人明白,原本已经骂骂咧咧走到门口的胖男人听见了,猛地转过身,怒气冲冲的道:“什么?病猪?”

第八章 心有成竹神自稳

    看到是个小姑娘,那胖男人便冷笑一声道:“你是谁家的小孩,话可不能乱说。”

    秋叶红不急不慌的说道:“大叔,这猪眼肿而红、毛粗而乱、舌苔浮白、舌质微红,身体消瘦,你说句良心话,这头猪近日是否发热恶寒、呛咳气急、有腹泻之症,不肖饮食?”

    这一番话出口,大堂里的人都惊讶的看过来。

    胡三此时也明白了,虽然还带着几分狐疑,但看向郑大石的目光就有些不善了,莫非真如这小姑娘说的,这本就是要死的病猪,这老小子是打算讹他一笔?

    郑大石在听到这番话后,后背突然出了一层汗,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上,穿着打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长的倒是端正干净,看上去有些精神。

    “哼,”郑大石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大堂里的每一个人,道,“什么时候,你们济人堂也给畜生看病了?怎么不改了牌子,叫济畜堂?”

    他这冷笑让大堂里的人回过神,保良咳了一声,忙过来拉了拉秋叶红的衣袖,低声道:“慧娘,莫乱说话。”

    “慧娘,去,去,回后堂去,在这里乱混什么!”小乙哥瞪了秋叶红一眼,心道你个新来的小丫头片子,会拣几样药就装什么万事通,扬手赶她,一面对那郑大石陪笑道,“郑大爷说的是,你的家猪那是有名的好,小孩子家不懂事,你莫跟她一般见识。”

    “哼!”郑大石冷笑着瞪了秋叶红一眼,又看向正在那边将信将疑的胡三,道,“砸死我家的猪不认账,还污我家是病猪!做人得拍拍良心才是!”

    胡三听了这话,顿时又弯下了腰,有些恼意的瞪了秋叶红一眼,暗道,都怪你多嘴,赔了钱是小事,毁了名声,以后谁还敢请自己做工。

    “去,去,你懂个什么!我还不晓得病猪好猪不成!真是多管闲事!”胡三忙忙的说道,不忘对郑大石陪笑。

    看郑大石恼了,药铺里的人都慌了,包括那老郎中都颤巍巍走上前劝他,那位引起事端的胡三见状不妙,拎着药拎着猪一溜烟的走了。

    “气煞我也!我今日倒霉了,死了猪不说,偏又走进你们济人堂找晦气!”郑大石气呼呼的说道。

    旁边的伙计胖哥便低着头是是的应着,一面递上茶道:“你老人家大人大量,慧娘新来的,不懂事。”

    小乙哥叉着腰数落秋叶红,催她给郑大石道歉,秋叶红只是淡笑不理,反而对气呼呼的郑大石眨眨眼,道:“大叔你敢跟我打个赌么?”

    “慧娘!”保良有些急了,喊了声。

    郑大石冷笑一声,捻着胡须,上上下下又打量了秋叶红几眼,道,“好啊,赌什么?”

    “我赌你家的猪,七天之内必有再病死!”秋叶红沉脸说道。

    郑大石不由打个寒战,他已经损失了两头了,虽说已经有冤大头添了亏空,但如果还要再死下去……他不敢再想。

    “你若输了,就把我爹的工钱和赔给你的猪钱退回来,还得出医药费。”秋叶红接着说道。

    郑大石一愣,“你爹?”

    “富文成。”秋叶红告诉他。

    郑大石一听,顿时哈哈笑起来,一扫先前的犹疑,暗道,差点就被你这个小丫头糊弄了,原来是这个目的!

    “好,”郑大石笑一收,冷声道,“你若输了,到我家免费喂猪三年!”

    这赌的可就太大了!就连正嘲讽的看着秋叶红的小乙哥也楞住了,保良跺脚拉住秋叶红道:“别胡闹!快些给郑大爷配个不是…..”

    “好,我跟你赌。”秋叶红爽快的答应了。

    竟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了,郑大石有些意外,反而笑了,摇头道:“小姑娘,你知道你说的什么吧?”说这话用手在外边点了一圈,此时外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诸位,可都作证啊,别说我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

    外边哄声顿起,保良急得脸都白了,还要再劝秋叶红却冲郑大石施礼,却见秋叶红微微一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了,郑大爷慢走。”说罢,没事人一般进内堂去了。

    郑大石没料到这小姑娘如此笃定,心里登时火气直冒,说了声不知好歹,甩袖子走了。

    黄掌柜回来时就见到自己药铺门前围了好些人,不由吓得心中一跳,想起当年坐堂大夫治病闹出纠纷的事,忙忙的进去了,却见店铺里的一个客人也没,几个伙计各自忙着,而外边的人却是说的热闹。

    “做什么?这里什么时候改茶铺了?”黄掌柜咳嗽一声,没声好气的瞪了众人一眼,众人这才哄的一声散了。

    小乙哥自然第一个上来,拉着黄掌柜将方才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

    “胡闹!”黄掌柜听了气的胡子都翘起来,拍着桌子喊道。

    “就是,就是,她要是在外边怎么闹咱们也不管,只是如今人在咱们铺子里,岂不是毁了咱们的名声。”小乙哥义愤填膺的说道,一面不满的横了保良一眼,都是他惹来的麻烦。

    “保良,莫非你那妹子还会兽医不成?”黄掌柜沉着脸道。

    保良只低头讪讪不语,黄掌柜哼了一声,沉着脸甩袖子进去了。

    “二叔,就任她胡闹不成?”小乙哥见黄掌柜就这么走了,颇为不满在后追着问道。

    “没几天闹头了。”黄掌柜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背负着手,那身影看在众人眼里颇为落寞。

    自从被挖走了坐堂大夫,黄掌柜的精神头也被挖走了一般,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关门大吉是迟早的事,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

    天黑下来后,兼职伙夫秋叶红做好了晚饭,黄掌柜心情不好不知道哪里喝闷酒去了,吃过饭坐堂大夫可以下班了,秋叶红的工作尚未结束,保良和胖哥都来到后院,帮着炮制师傅一起炮制药材,小乙哥不来,理由是既然聘到伙计了,何必还要他们来打杂。

    因为多了个姑娘家,干活时候的气氛比以往好了很多,胖哥的话也格外的多起来,话题自然都是围绕今天的打赌。

    “那郑大石家的猪,果真是病了不成?”胖哥好奇的问,一面将洗干净的药材甩了甩。

    秋叶红正在研究张师傅说的文火武火文武火,对于中药炮制,她可以说是个外行,听见问便点头笑了,道:“病死猪与正常死猪有很明显的区别,正常的猪身体较白,而病猪则发紫发红,只要仔细看谁都能看出来。”

    “哦,我没仔细看,死猪有什么可看的。”胖哥吐吐舌头嘿嘿笑道。

    “所以啊,大家才会被他骗了。”秋叶红道。

    张师傅此时也好奇了,道:“那依你说,郑大石家的猪是何病而死?”

    “这个不望闻问切我是不敢下定论的。”秋叶红笑着说道。

    “慧娘,早知道你会看兽病,不如去疗马堂里当大夫。”胖哥嘿嘿笑道。

    小乙哥拎了热水正上楼,听见冷笑道:“不过是小姑娘心细看得出是病猪,养猪的还不准有个病猪了?倒成了神仙一般!你要是想去人家家里当使唤人早明白了说,何苦累的我们药铺名声!”

    秋叶红努努嘴不言语了,张师傅忙打圆场招呼大家散了。

    跟往日一样,保良提了灯亲自送她回去,路上自然不免唠叨:“纵是察觉那猪不妥,也该私下查验清楚后再说,何必当着众人面赌这口气,凡事要留个后路才是。”

    昏昏的光下看着这个淳厚的少年满面担忧,不由心内一暖,点头道:“保良哥,我自有主张,可不敢说大话让自己吃亏,”说着眯眼睛一笑,晃着手指道,“那郑大石家已经接连死了两头猪,必定是有恶疾传染,从讹我爹,到今日又死一猪的速度看,必定还有猪已到了病发之时。”

    “那疗马堂的钟大夫除了看牛马病,猪病也自然会,郑大石自会请医问药,难不成非等猪死?”保良摇头道,“你呀,过于莽撞了。”

    “他敢问药,就坐实病猪。”秋叶红笑道,“怎么他的猪早不病晚不病,非等我赌了誓再病?”

    保良被她说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道:“如此说来,怎么也是你有理。”到此时,眉间忧虑才少减。

    刚过了巷子口,就见富文成提灯在那边等着。

    “保良,慧娘年纪小,你记得多照顾她。”富文成又重复这一句,保良憨憨的笑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便告辞而去,父女俩看他走远了才转身回家。

    屋子里燃着灯,秋叶红不提打赌的事,又见桌子上堆着纸包礼盒,另罩着一大盘鱼肉菜,不由惊讶道:“爹,你涨工钱了?”

    富文成摇头道:“这是那边送来的,想必是知道我摔了吧。”

    因为自小没再一起,再加上当年自己的母亲做事让富家蒙羞,所以虽然让他进了门,富太爷对他始终淡淡的,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若不是大老爷富文礼说着好话,只怕连门都不让进,来了这半年,那边人不来看他们,他们也不跟那边打交道。

    “这么殷勤,非奸即盗。”秋叶红若有所思的说道。

    “管它什么,吃了再说。”富文成笑道,“你在药铺里也吃不到好的。”

    秋叶红便也是一笑,此言正是,于是父女俩都洗了手,坐下来碰头吃起来,正吃得热闹,听得外边有驳驳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

    “二老爷,二老爷可歇息了?”一个女声缓缓说道。

    二老爷?富文成与秋叶红对看一眼,这个称呼倒是头一次听到。

第九章 小赌气慧姐儿说牛病

    按年龄算富文成排在大老爷之后,有人称呼一声二老爷,其实不为过。

    不过这个称呼他们还真没想到会被人唤出来,富太爷根本就不屑与见他,没把他赶出去就不错了,谁还敢触霉头喊这个。

    “是哪位?”富文成问道。

    秋叶红已经起身开了门,竟然见门外站着大太太身边的青鸾,不由吓了一跳。

    “慧姑娘。”青鸾笑嘻嘻的说道,手里挎着一个大布包。

    “爹,这是大太太跟前的青鸾姐姐。”秋叶红忙介绍,一面压下心中的狐疑请她进来坐。

    青鸾也不进来,冲着走过来的富文成施礼,将手里的包袱递过来,一面说道:“这晚了来,叨饶了二老爷了,不敢再进去坐了,只一句话,特来告诉二老爷并姑娘,这就去了,原是明日再说也不迟,适才大老爷回来,听说二老爷病了,不放心,特意要我过来看看,我这就赶着过来了,大太太说,给二老爷的院子今日已经收好了,请二老爷并姑娘们明日搬进去吧。”

    这么说,倒不是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原来是忙着给他们安排了房子?一直偷偷收拾,所以没告诉他们?

    富文成与秋叶红惊讶的对看一眼,真的假的?

    听那青鸾接着说道:“还有,请姑娘别恼,这是几件早做好的衣裳,请收下吧,太太如今事多,若有照顾不到的,千万别往心里去,姑娘也别就疏远了,多到这边坐坐,几个姑娘年纪也差不多,一起做个伴也是好的。”

    “恩,知道了,多谢你跑一趟。”富文成淡淡道,秋叶红也忙伸手接过包袱。

    见他们毫不推辞的接受了,青鸾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忙又堆上笑脸,道:“家具都是新的,太太说,挑个好日子,请二老爷和姑娘搬过去就是了。”

    富文成依旧点头应了说但听太太安排就是,青鸾便无话可说,忙忙的去了,这一席谈话早引得四邻注意,都探头来看,秋叶红关上门,挡住了嗡嗡的满是惊讶艳羡的议论声。

    “爹,咱们搬过去么?”秋叶红道,又歪头想了想,“几日前我见了大太太,莫非她见我可怜,终于想起咱们父女俩了?只是这乍突然的送吃的送喝送住还送穿….”

    这个时候,秋叶红已经打开了青鸾送来的包袱,见里面是三四套新作的衣裳,连枝牡丹的刺绣的裙子、五彩印花的褙子、红的蓝的纱衣并两块茜香罗汗巾子,这些前生只在电视上见过,今生只在小姐们身上见过的衣裳,鲜活的放在她的手边,秋叶红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她的失态,落在富文成眼里就格外的酸楚,看着那些精美的衣裳,富文成才突然想到,自己的女儿大了,想当初她的母亲穿的都是什么,再看看她现在,一条洗的褪色的青布衣,淡蓝底子裙,束着青布腰带,真还不如人家一个丫鬟,顿时鼻头一酸,竟掉下来眼泪来。

    这幅样子落在别人眼里竟也觉得可怜,巴巴的送衣裳来,而自己竟然还不知觉,富文成突然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下。

    秋叶红被这声音惊回神,吓得忙抓住富文成的手,“爹,你做什么!”

    “慧娘,爹…没用….爹,对不起你……”富文成大男儿竟然哭了起来。

    秋叶红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实话,她真没觉得富文成哪里对不住女儿,按照家境,反而是宠的太过了些,劝了一会才好了,才又问搬不搬的问题。

    “搬,自然要搬,咱们投奔人家来了,一切凭主人安排便是,就是明日要咱们收拾东西走,也是不说二话的。”富文成说道,悲春伤秋的脸上倒有一份别样的淡然。

    那倒是明日的事明日再想,他们父女俩习惯今日有肉今日吃,自安心睡去等待搬家不提。

    第二日再上班去时,秋叶红将那些衣服翻来翻去,觉得还是不适合穿着去,这些应该算是社交礼服吧,像她这样打杂的药铺小工,穿着便有些做作了,于是随手放在箱子里,依旧穿着家常旧衣走了。

    看她进来,小乙哥阴阳怪气的冲她伸出一个手指头,提示已经过了一天了,秋叶红笑了笑也不理他,先是跟着炮制药材师傅辨认药材,午后便在前堂跟着保良学医书听医理。

    “就看此人,面色萎黄神情倦怠,定是脾虚….”保良指着街上的行人,实践大夫讲的望闻问切。

    秋叶红便扑哧笑了,歪头道:“保良哥,或许他是熬夜不睡精神匮乏呢。”

    保良便笑了,指着另一人看,才要说话,秋叶红便抢过话头:“保良哥,望,不但要看面色,还要看形态、皮毛…厄..不是,毛发、呼吸、口….口色、食欲、咀嚼、二便,得出初步诊断,这只是其一,必再结合闻问切,得出最终诊断….”说这话,便也往街上看,当然看人她不会,于是指着正走过的一头牛道,“保良哥,你看那头牛,被毛粗乱、眼急惊狂、两耳直立,再看前肢开张,步伐强拘,头颈伸直、鼻孔开张,便是病态……..”

    她的话才说道这里,一旁的小乙哥便哧的一声笑了,说道:“哎呀呀,说的那个真呀!来,来,小神医,既然病牛来了,你快去唤住救治才是。”

    “我若说对呢?”秋叶红淡淡道,不悦的看了眼小乙哥。

    小乙哥嗤了声,道:“你若说对了,我叫你一声奶奶,给你叩头。”说着觉得好笑,拍着胖哥的肩膀哈哈笑了,“竟是个爱赌的,你把自己都赌进去了,还不够?大姐儿,听我一句,别太狂了吧。”

    秋叶红便一笑,从柜台后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街前,招手唤住那牵牛而行的老汉。

    众人没料到她真的去问了,一时怔住了。

    “你瞧,你瞧,这什么脾性!”小乙哥便气呼呼的了,指着秋叶红道,“我先说了,惹了笑话,你今日就离了这里,省的坏了我们的名声。”

    秋叶红也不理会他,将那牵牛人请到药铺前,问道:“老伯,冒昧的问一句,你这头牛,是不是有些不妥?”

    那老汉咦了声,愁眉苦脸道:“小大姐,你的眼睛尖,可不是如此么,先头找疗马堂的钟大夫看过了,吃了药也不见好,这不再去看看。”说这话,抬头看到药铺的名字,忙又道,“小大姐,你们这里药便宜些不?一个牲畜看病,药也是贵的很啊。”

    胖哥听了,便笑哈哈的推了小乙哥一下,道:“叫奶奶,叫奶奶!”

    小乙哥瞪了胖哥一眼,啐了一口,道:“不过是眼睛尖罢了,算什么!”

    秋叶红也不理他,笑呵呵的对那老汉道:“老伯,钟大夫说你这牛什么病?我看看药方可否?”

    “可以可以,”老汉说道,一面拿出药方,“说是心虚作痛,劳役过重,小大姐,你这里抓着几味药得多少钱?”

    秋叶红低头看了药方,又走到牛头侧面,伸手提高鼻圈,先是翻看了上下唇,又伸二指入口中查看舌底卧蚕,她这一番动作,不仅引得小乙哥几人好奇,就连街上过往行人也都围了过来,纷纷询问什么事。

    “小大姐,也会看牛马病啊?”老汉惊讶的问道。

    众人只见这个干净的小姑娘又走到牛身后,拉起尾巴,将手指搭在尾根上,顿时便哄声做笑,有人道:“小姑娘,也不怕臭,仔细拉你一手!”

    “她这是做什么?”胖哥不解的问道。

    坐堂大夫捻须点头道:“这是诊脉。”

    “诊脉?”听见的人都齐声道,“原来牛是这样诊脉啊!”

    “老伯,依我看,你这药不用抓了,”秋叶红诊完,笑道,“你这牛不是心虚作痛,而是跛行,我扎几针就好了。”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人群中有人哼了一声,说道:“一派胡言!”,话音未落,一个年约五十的老汉走了进来,身上还背着一个药箱。

    “啊,钟大夫!”牵牛的老汉忙说道,面上还有一丝不好意思,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是来这里..抓药的…..。”

    原来这就是城里唯一一家兽医馆,疗马堂的主治医生,钟大夫,刚出诊回来,遇见秋叶红在这里说牛病,认得是被他诊断过的那头牛,便饶有兴趣的在旁看,见着小姑娘行动娴熟,诊脉准确,倒收了几分小瞧之心,却不想听到这句话,便有些恼火。

    “小大姐,你可学过兽医?”钟大夫上下打量秋叶红几眼,带着几分不满问道,目光又落到济人堂的牌匾上。

    这就是古代的兽医?这可是真正的前辈大家,秋叶红忙恭敬的行礼,才道:“略通一二。”

    “略同一二?”钟大夫见她态度恭敬,心里的火气便消了一半,“那你说说,此牛为何不是心虚作痛?”

    “先生,此牛精神倦怠、呼吸快而弱、四肢浮肿、脉相迟细,乍一看确为心虚作痛之症…….”秋叶红慢慢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钟大夫才消了的火气又升了上来,“乍一看?你的意思是,老夫误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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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观技艺黄掌柜大胆改行

    这个,秋叶红看这老头脾气有点燥,便有些踌躇,误诊这个词,大夫们可都是很忌讳的。

    一见秋叶红不说话了,小乙哥又高兴了,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慧姐儿误诊也不是头一次回了,如今也敢说别人误诊。”

    秋叶红也是大夫,也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这个,瞪了小乙哥一眼,想了想便说道:“钟大夫,元亨疗马经中说,摆头行、膊上痛,仰头点、膊尖痛,难移前脚、抢风痛。此牛表为心虚作痛,实则源自抢风痛,因痛过久,又劳役过重,才至血不养心………”

    她的话没说完,钟大夫又哼了一声打断她,说道:“疗马经?哪个疗马经?老夫如何没听过?什么摆头行仰头行的,小儿莫要信口雌黄!”

    “元亨疗马经啊?你没听过?你做兽医,难道连这本书都没读过?”秋叶红惊讶道。

    如今这个朝代,宋后非元,稀里糊涂古古怪怪,莫非兽医经典的疗马经也没有诞生?

    “你信口胡诌的书,我如何读过?”钟大夫生气的说道,这个小儿太可恶,竟然当众质疑自己的行医资格!

    “你这个老头!”秋叶红也生气了,“天下如此大,岂有你都知道的书!我们行医之人,谦逊好学才是,活到老学到老,难道说这天下只有你看过的书才是书不成?”

    这话只把钟大夫气的倒仰,自出师以来,还没被人这样教训过,何况又是个年纪小到能当自己孙女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活了大半辈子的钟大夫须发皆张,指着秋叶红哆嗦道:“好,好,小儿!你,治,你治,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钟大夫行医过年,在此地声誉甚好,一大半人都认得他,虽然比不上人医名气大,但但凡家有牲畜的人家,一多半听过他的名号,见这个小姑娘敢挑战钟大夫的权威,顿时都轰然说笑起来,人越发挤的多起来。

    “好,我治给你看,”秋叶红点头道,说着转身面向病牛,沉吟片刻,忽又转过身来。

    “怎么?莫非今日非是黄道吉日,诊治不得?”钟大夫冷笑道。

    “那个,钟大夫,借你的金针用用可否?”秋叶红倒没在意他的嘲讽,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咳,这是没办法的,药铺李大夫手里自然也有,但那是给人用的,要是借来用了,只怕李大夫要重新购置一套了。

    钟大夫面上尽显讥讽,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这是头一次行针啊?”

    话虽然说着,他还是打开了药箱递上自己的一盒金针,秋叶红讪讪笑着接过,走到那病牛身前,站在那里又怔忪起来,钟大夫便又是一声冷笑。

    许久没有下针了!秋叶红捏着熟悉又陌生的金针,不由感叹,来到这里半年了,终于有机会坐回自己的本行了。

    “小大姐儿,用老夫指点你穴位不?”钟大夫问道。

    秋叶红回过神冲他一笑,低头飞快的在抢风、肩井、弓子、膊兰下了针,几针过后,果然见那牛精神缓了许多,站立时也不再不时的战栗了。

    “好了,拖得久了些,这种肢上病要费些时候,自后每天针一次,我再给你开个药方子,保你三天见效。”秋叶红说着话,起身走到药铺中,先是给李大夫告罪,借了他的纸笔,才写好,钟大夫就一步跨过来拿过去看。

    “血竭红花朱砂乳香没药冰片儿茶麝香,”钟大夫随口念道,一面竖眉,“依你这么说,此病全是由外伤所至,只需生肌活血止痛便可?”

    钟大夫开的药方,秋叶红也看了,不过是白术党参甘草一类的补血益气强身健脾功效的药,这样一对比,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病症。

    “此病起因即为跛行,才至久病体弱,自然要内用些七厘散、活血止痛散调理。”秋叶红解释道,一面对那老汉说道,“老伯,再拿些五条枝子煮水冲洗牛身,三日内减少牛的使役,舍里加垫些草。”

    老汉听了诺诺的点头,有些迟疑的看向钟大夫,他的手里依旧拿着那张药方,似乎在沉思。

    “大夫…..”老汉有些为难,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药方,不知道是该义正严词的拒绝秋叶红,还是接过那新药方试试。

    牛对于他们这样的贫家农户来说,是最大的劳动力,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病吃药,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比起再买一头牛来说,还是值得的,如果治不好,这下成本可就大了。

    想到这一点,老汉虽然感觉这样做有些对不起钟大夫,但脸面事小,生存为大,便上前伸手道:“大夫,这个,你看这个可使得?”

    他这样说,还是表示尊重钟大夫的技术。

    钟大夫被他问的一愣,旋即哼了声,将药方塞给他,目光在自己开的药方上一点,道:“你拿了几副了?”

    “三幅,吃了七八天了,”老汉讪讪道。

    钟大夫便不再言语,自己也走到牛跟前,认真的查看一番,面上掠过小小讶异,起身时又恢复神色,只说了句:“你且吃她的看看。”说罢背起药箱快步而去。

    这一句话是不是代表钟大夫认可了她的方子?围观的众人立刻响起一片嗡嗡声。

    看病从来没有这样累过的老汉总算松了口气,立刻举着药方对秋叶红道:“小大姐儿,你这里能抓药不?”

    秋叶红便冲在一旁早已石化般的小乙哥抬抬下巴,道:“抓药的伙计在那边,你且去问问。”

    胖哥此时哈哈大笑,一巴掌拍醒了发呆的小乙哥,道:“小乙哥,慧姐儿看好了,你认输了吧?快叫奶奶去!”

    小乙哥的脸顿时变得紫红,又羞又怒,偏无处可泄,只得对着那胖哥啐了口,再冷眼对那走到跟前的老汉道:“这畜生吃的药,我们这里可没有!”

    一句话说的秋叶红勃然变色,沉脸道:“小乙哥,你说什么?”

    “咱们开门做生意,只管抓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坐堂大夫也不满意了,瞪着小乙哥说道。

    “咱们这是药铺医馆,看的是人,这样一闹,谁还上门?李大夫,我看你也该收拾包袱回家去,这个位置快让给这位小兽医才是!”小乙哥阴阳怪气的说道,“慧姐儿,你好手艺,我们这小庙可不敢屈居你这大神!依着我说,快寻了你的合适位子去,大家各自也好安生。”

    “小乙哥,谁说这药只能人吃?”保良再按乃不住愤慨,“你自己输了没羞,撒泼闹事算什么男子汉!”

    小乙哥被他说破心事,顿时更为恼羞,才要说话就见黄掌柜沉着脸迈步进来了。

    “老先生,得罪了,我来给你抓药。”黄掌柜慢慢说道,冲那老汉拱手施礼。

    老汉忙还礼说不敢,眼见掌柜这样,小乙哥顿时不敢再言语,也不敢上前,胖哥反应过来,忙几步跑过去抢着抓药去了,末了黄掌柜少收了几个钱,说是对先前小乙哥出言不逊的赔罪,那老汉忙再三道谢的牵牛去了。

    “黄掌柜,你们这济人堂原来也看兽病了?”围观的众人便有人笑道。

    小乙哥听了立刻一脸愤然,冲秋叶红与保良等人皱鼻子,意思是你们看,如何,坏了名声不是?

    秋叶红听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兽医这个职业,跟牲畜打交道,在世人眼里总有些脏庵,更不可能跟人医混在一馆,自己这样做,虽然是挣了一口气,也打出了一些名声,但却是对不住黄掌柜,也许,该离了这里才是,她这样想着,便要开口说话,却见黄掌柜冲众人捻须一笑,道:“正是,还望各位乡邻互相转告,帮衬生意才是。”

    这句话说的不止外边的人愣了,就连药铺里的诸人也想不到。

    “二叔!”小乙哥气的直跺脚,喊道,“你疯了不成!这样下去,铺子明日就得关门!”

    “黄掌柜,此事是我不对,我这就辞了去,你万万不可…….”秋叶红也正正脸色,说道。

    黄掌柜一成不变黑着脸瞪了诸人一眼,道:“怎么?如今这铺子我做不得主么?”说罢指了指胖哥道,“你去,给慧姐儿备一套用具”又一指大堂另一侧,“在那里给慧姐儿安个位子。”说罢竟不待众人说话,自进去了,丢留下一干人在堂内大眼瞪小眼。

    小乙哥气愤不过,追着黄掌柜去了。

    黄掌柜在城内另有住处,济人堂药铺里的后院只留了间休息室,颇为简陋,此时黄掌柜就坐在靠着窗的大木桌子前,正自己斟了一杯酒。

    “二叔,婶娘独给你留下这个药铺,如今婶娘已经不在了,你可不要把这个药铺折腾没了!”小乙哥说了嘴皮子发干,干脆也拿过酒杯吃了一口,却见黄掌柜似乎没听到一般,依旧乐滋滋的自斟自饮。

    “你懂什么!”黄掌柜打断他,瞪了一眼,“这药铺能不能保住,就看我今日有没有留住慧姐儿了!”

    小乙哥跺脚道:“她,她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恩….撞大运罢了….”。

    黄掌柜哼了一声,摇着酒杯道:“撞大运?你活了十七八岁了,我怎么不见你撞过大运?什么撞大运!一个人只有真本事才能撞大运!”说着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仔细看了,这女娃子,不一般啊。”

第十一章 遇生辰人来说赴宴

    小乙哥听掌柜这么说,自然又不服气的撅起嘴。

    “先是进门我测试她抓药,连李大夫都一眼看出,她是个行家,日常跟保良在一起,解说医书医理,头头是道,她今年才多大?保良做学徒也有一年了,却是连门都没入……..”黄掌柜慢慢说道。

    “保良笨了些也没什么稀奇,她以前学过也不算什么,学医的人多了,哪里就她厉害了?”小乙哥说道。

    “她学过?她能有多大?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保良多大?也是十四岁才学医,她再早学,能多早?这叫天分!”黄掌柜瞪了小乙哥一眼,“这世上有一种人,天赋异禀,专精一行……”

    小乙哥便扑哧笑了,道:“二叔!不就是看了一头病牛,哪里就成神仙了?”

    “你这种庸人,这辈子别指望撞大运了!”黄掌柜摇摇头,不再多说。

    “我是不是庸人先不论,二叔,你把慧姐儿当兽医供起来,让李大夫如何立足?我看,明日李大夫就告辞不来了!”小乙哥气呼呼的说道。

    “不来也好,反正靠着他也迟早关门,还不如用慧姐儿赌一赌!说不定就起死回生了!”黄掌柜说道,一面那手点着小乙哥骂道,“我且告诉你,管好你的嘴!如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大棒子打你出去!”

    骂的小乙哥抱头而去,来到大厅里,看到胖哥保良正围着秋叶红说话,桌子已经摆好了,跟李大夫的一样,正在给她摆弄药箱,更有一些闲人,在外看了一通热闹不过瘾,干脆进来,围着秋叶红问东问西,秋叶红好脾气,一一回答,宾主尽欢,看上去一团喜气,只有李大夫在一旁坐着,神色颇为尴尬。

    “毁了,毁了,我还是早日寻个生计去才好!”小乙哥摇头说道,到了第二日,李大夫果然借口请辞而去,黄掌柜也不挽留,大方的多给了他一月工钱送走了,秋叶红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请辞,便有些惶恐。

    “如此,也不请大夫了,胖哥,去,再去挂个牌子,从今日起,咱们济人堂不看人病,只看兽病了。”黄掌柜干脆的说道。

    秋叶红吓了一跳,这,这压力也太重了!但同时一丝豪情又升了上来,看就看,她就不信,她好歹也是一个中兽医,回到古代就混不了不成?

    “多谢掌柜。”秋叶红冲黄掌柜插手施礼,情真意切的表达知遇之恩,甚至有点想掉眼泪,她曾经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没机会做兽医了,而是混迹在富家大院里,为奴为婢的为了一口饭费尽心思周旋。

    “那就有劳慧姐儿了。”黄掌柜又恢复那副黑脸,淡淡说道。

    “二叔,你写个招伙计的告示吧。”小乙哥黑着脸插过来说道。

    李大夫走了,学人医的保良自然也留不得,秋叶红很是过意不去,自己这个饭碗是保良介绍的,却不想自己却砸了保良的饭碗。

    “无妨,”保良笑着说道,一面侧过头来,低声道,“李大夫的技艺不精,我正想另寻个先生去呢,这倒好,省的我开口了。”

    秋叶红忍不住一笑,怔怔看着保良,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才道:“保良哥,你对我的好,我记着,我谢谢你。”

    保良听了脸一下子红了,讪讪的摸了摸头,扭开头不敢再看她,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见秋叶红笑起来,竟有两个酒窝,煞是好看,只觉得能看到这样的笑,回去被娘臭骂一顿也不算什么了。

    黄掌柜拒绝了小乙哥招伙计的建议,只留下胖哥在堂内抓药,赶小乙哥炮制药材去了,一下子去掉两口人,虽然还前途未卜,黄掌柜也觉得压力没那么大了。

    秋叶红的古代兽医生涯正式开始了,除了那个牵牛老汉每日牵牛前来扎针,并无其他生意上门,暂时的兴奋过后,秋叶红也沉下心来,趁着空闲翻看药铺里的医书,不管怎么说,许久没有动中药了,她还是有点手生。

    当了大夫就不用晚上加班了,秋叶红每天都能正点回家,这一点富文成很是高兴,他们已经搬到富家后街上一处独门小院,虽然临着街,却比在富家大杂院还要清净几分,紧挨着富家正宅的后门,说亲不亲说疏不疏,富文成父女俩都很满意。

    秋叶红进门时,意外的发现富文成也在家,院子里还站着一个穿着良好、笑眯眯的年约四十的妇人。

    “慧姑娘啊,真是贤惠能干,听说被聘当大夫了?这可是大喜事,纵观这绍兴城,你可是第一个坐堂女大夫,哎呀呀,真是给我们女人家长脸,老奴我没见识,就听那些女先生们说的故事,说花木兰是个什么巾帼不让须眉,我还不信,如今见了姑娘,才觉得那故事倒不是假的,看看我们大姑娘,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了。”那妇人一行说,一行过来,拉着秋叶红的手,仔细端详。

    她的一举一动亲切合理,言辞真切,倒不显丝毫做作,秋叶红忍不住对她一笑,只说大娘取笑了。

    “这是大太太跟前的张妈妈。”富文成介绍道。

    自从青鸾上门说了那些话之后,富文成父女便都知道,还会有人来,所以也都没什么讶异,秋叶红问过好,便静等她说什么话。

    “我刚刚跟二老爷说了,明日是你大表姐的生辰,自出嫁后,难得在家过一次,你大伯母的意思是好好乐一乐,叫上家里族里的姑娘们,大家一起热闹一天,横竖也没别人,姑娘可千万别犯拘,姐姐妹妹们都是极好说话的,家里的姊妹们本就少,还不往一处坐坐,更显得没意思,”张妈妈含笑说道,一面细看,秋叶红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目光飘向富文成,忙又接着道,“你大伯母只怕你不来,说日常怠慢了,怕你心里生疏,我再三说了,姑娘再不是那样的人。”

    听她说到这里,秋叶红忙含笑说道不敢,又道合家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就有一时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何况大太太又没外带他们,要说这话,可是担待不起。

    张妈妈听了笑意更盛,拍着秋叶红的手道:“我的好姑娘,天下的人儿都如你这般想,可就太平了。”

    说的秋叶红更是笑,那张妈妈便正了脸色,真切说道:“慧姑娘,论起来,你跟大姑娘她们是正经的亲姊妹,再没你不去的道理。”

    秋叶红便笑了,点头道:“承蒙大伯母厚爱,我自然要去的。”

    “这才是了!”张妈妈又一次满脸笑容,忙忙的道,“记着,你大伯母亲口嘱咐了,姑娘人去了就好,千万别拿东西,你如是为那个费心,倒是我们的罪过。”

    这样考虑的确很周到,也很实在,秋叶红点点头,再一次道谢,亲自送张妈妈出去。

    “爹,你说大伯母她怎么突然记起我们了?”秋叶红转身掩了门,压低声音问道,“说起来是从见了我一面起开始,莫非,见我貌美如花,气质不凡,被我迷上了?”

    说这话,便自己摸着下颌嘿嘿笑起来,富文成又好气又好笑,道:“慧娘,说的什么话!早说不该让你去什么药铺,跟着一群男人们,瞧瞧学了什么话回来!”

    秋叶红笑着吐吐舌头,知道犯了现代养成的坏脾性了。

    “她请了咱们自然要去,喜欢呢就多呆一会,不喜欢意思一下便是了,正是那句话,别拘了自己。”富文成说道。

    秋叶红点点头,正是如此,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任它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只是,这寿礼就真的不备了?”秋叶红问道,一面有些苦恼的皱眉头。想着这时候赶一副帕子也是来不及,她也没那本事。

    富文成道:“反正都知道咱们家里穷,总有些小人是要暗地里笑,你也不用管他们,也不用费心,多少意思一下便是了。”

    这意思一下,让秋叶红意思了一晚上,也没个头绪,翻箱倒柜的搜罗看以前的富慧娘有没有私藏的好东西,翻到箱子底,发现有一锦盒,方方正正的用布包着。

    “这是个什么好物件?”秋叶红低声道,一面拿了出来,打开一开,只见金灿灿的晃人眼,竟是十几件金玉首饰,吓得她不由大声喊了声爹。

    “你翻它出来作甚么?”富文成惶急的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见秋叶红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盒子首饰,便松了口气,旋即一层忧伤铺满面容。

    “咱们家竟然有这么多值钱的……”秋叶红楞楞道,虽然她不懂行,但也知道,但凡拿出其中一件当了,就够他们父女过半年了,原来富文成也不是穷的叮当响,不过这些东西哪里来的?秋叶红不由打个机灵,偷的?要不然怎么落到投亲靠友的份上也不变卖一个?或者说,他先前也富过?

    正胡乱想着时,听富文成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你娘的东西,就算我饿死了,也不许动。”说罢收拾好,竟自己夹着出去了。

    秋叶红愣在那里半日回过神,满眼依旧是金晃晃的,富慧娘的娘,是个什么人?

    这些日子来,她常常见富文成半夜对月伤怀,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想啊念啊之类的话,每次还都得哭一场,可见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深厚,莫非,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私定终身后花园,穷小子拐跑富家小姐的戏码?

    “爹,我…恩,外婆家还有人吗?”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的秋叶红,浑身发热的跑到富文成屋门口问道。

    屋门紧闭,屋内只燃着一点灯火,映到窗户上一个越发佝偻落寞的身影。

    “没了,快去睡吧,”富文成闷闷说道。

    看来他很不想谈这个话题,秋叶红只得哦了声,压下好奇回屋睡去了,结果一晚上都是金钗银簪以及伊呀呀的秦腔昆曲公子小姐在眼前晃,第二天起来生生熬出两个黑眼圈。

    为了面子,秋叶红狠心煮了两个鸡蛋,正在眼上滚着,昨日来过的那个张妈妈就在外叫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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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的时间太长,腰疼,写书真是件体力活加脑力活唉......

第十二章 见伯母慈说表关切

    “如今我老了,也不用伺候太太起居,每日过去跟前点个卯就罢了,闲着也无事,我家也在这条街上,正好陪姑娘一块过去。”张妈妈笑眯眯的说道,眼睛如同探灯般在秋叶红身上照。

    “姑娘昨个没睡好?”看到秋叶红眼底的青,张妈妈吓了一跳,面上浮现一丝担忧,“有什么委屈可不要藏着,你不愿跟你大伯母说去,自管来找我。”

    说着又看秋叶红的衣裳,秋叶红还没正式换装,穿着家常青小衫,水红裤子,一面听她说话,一面咬着头绳挽头发。

    “姑娘脸儿小,不如梳个鬟髻的好。”张妈妈又说道。

    秋叶红能梳成双鬓就不错了,于是笑着说了不会,那张妈妈便伸手过来,自己非要帮忙,秋叶红无法,只得让她梳去。

    “姑娘这个头,要配个压发才好。”张妈妈端详道,满意的点头道,话说完,见秋叶红淡淡笑了笑,再看桌案上只有一个篦子,半点饰物没有,忙告罪,又道,“姑娘穿哪件衣裳?千万别拘禁,人都说佛要金装,我说姑娘这通身气派,不要金装也是佛。”

    秋叶红被她说的扑哧笑了,看着张妈妈道:“大伯母真是好福气,有张妈妈在身边,哪一日不开怀一笑,笑一笑十年少,怪道我上次见大伯母那样年轻,跟大姐姐坐一起,倒不像母女,像姊妹!”

    “哎呀呀,慧姑娘可真会说话!”张妈妈笑哈哈的说道,一面看着秋叶红打开上一次青鸾送来的衣裳包。

    今个是大姑娘的寿辰,自己又是客,而且是个空手去的客,这件淡白色的正好低调,偏是秀的连枝牡丹,正思付着,张妈妈已经拿起一件桃红印花缎面对襟褙子,笑道:“姑娘长的白,穿这个好看。”

    秋叶红对衣裳配饰没什么研究,看着张妈妈举着褙子又加了一条白绸裙子,跟画上画的一样好看,便也点头了,不忘送个高帽,“还是妈妈眼光好,我就不懂这个。”

    一时间在融洽的气氛中梳妆打扮完毕,富二太爷家的大姑娘扶着张妈妈的手,端端庄庄的出门了。

    沿着后门往东就应该能到姑娘们的院子里,张妈妈却扶着她往西而去。

    “你大伯母这个时候念经出来了,咱们见见她去。”张妈妈笑道。

    “原是应该的。”秋叶红也笑道。

    越过两道门,看着隐在一道波浪花墙后的三层楼房,墙前种着摇曳生姿的绿柳,就是上次来过的大太太郑氏的起居院子,后门上站着两个丫鬟,正在玩翻花绳,看到她们来了,忙丢了笑嘻嘻的迎上来:“张妈妈,这早不早晚不晚的,你老人家来做什么?”

    “太太出了佛堂了吧?”张妈妈笑道。

    小丫鬟们点头,好奇的看着秋叶红。

    进了院子,再抬头看跟上次见得又不同,首先入目竟是一蜿蜒水渠,青翠碧绿,岸边点缀如同美人花柱的假山石,皆雕空,更有数丛桂花树批把树,将两个角亭掩影其中,沿着福寿石子路向两边去,便进了一处抄手游廊,再往前才是上一次进来时见到的正屋后门,依旧立着几个丫鬟。

    再过千年如果能留下来,这里也将成为旅游景点,秋叶红心内感叹。

    “慧姑娘来了。”青鸾捧着一茶盅掀帘子出来,见到她们笑道,将茶忙交给身旁小丫鬟手里,自己亲自打起帘子,“大姑娘她们刚往园子里去,还念叨说慧姑娘怎么还没到呢。”

    “我们打后边来,走岔了,要不就碰上了。”张妈妈笑道。

    进了屋子,绕过大隔扇屏风,并没有进正厅,青鸾将她们引向一旁的耳房,打起珍珠垂帘,就见穿着明湘褙子,梳着海棠花发髻的大太太坐在榻子看佛书。

    “大伯母。”秋叶红忙施礼问好。

    “你来了。”大太太含笑坐正,将书随手一放。

    秋叶红只觉得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然后就听她喊了声青鸾,青鸾便忙进来了,俯首听她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又去了。

    这边大太太才开始问几句闲话,无非是你爹身子好不好。

    “我听说,你到外边的药铺里寻生计去了?”大太太忽地问道。

    秋叶红忙笑答了,那大太太便摇了摇头,道:“那怎么使得,你一个正经姑娘家,去那杂乱的人前混,我知道你们日子艰难,什么叫亲戚,就是不上门也该照应着,何况你们又来了,”说着就喊人,进来一个丫鬟,“你去给林大娘说一声,住在后街上的慧姑娘以后跟姑娘们一样分列,再挑俩个能干老实的丫头子过去伺候。”

    这一下吓得秋叶红顾不得礼仪忙摆手道:“大伯母使不得!我知道这是大伯母爱恤我们,但一则乱了规矩,二则要问过我爹才敢受不是。”

    是的,如今虽说他们是上门投靠,但也不是叫花子,恩赏有时候也不是随便就能接受的。

    听她这样说,大太太便唤住那丫鬟,想了想笑道:“是该如此,也罢,今日你只管来自在的玩一日,这些事,自有我们的大人商量去。”

    秋叶红这才松了口气,恨不得抬手擦把汗,乖乖,有钱人家说话就是大方。

    青鸾此时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只赤金点翠的压花。

    “我送你这个,姑娘千万不要多心。”大太太说道,抿着嘴角看着秋叶红。

    秋叶红忙低头笑道:“是,侄女再不敢辜负伯母好心。”

    青鸾听了自然笑了,亲自过来给她插上,大太太又端详一刻,便带着笑意点点头。

    “太太,你看慧姑娘,这眉眼跟大姑娘十分的像,这要是跟出去,只怕人都说她才是二姑娘,咱们二姑娘反而不像了。”张妈妈掩嘴笑道。

    大太太含笑道:“青娘眉眼随我,鸣娘随她父亲,慧姑娘也随她父亲,他们弟兄两个自然像。”

    “太太,那边姑娘们都到齐了,我送慧姑娘过去吧。”青鸾插话道。

    大太太这才点头,说道:“你送去也好,告诉鸣娘,别拘束了慧姑娘,慧娘头回来,认生。”

    秋叶红道了谢告了辞,便跟着青鸾出去了,这边张妈妈才忙低声道:“太太,你看如何?”

    大太太垂目不言,一手抚着佛书,许久才道:“模样也好,倒不是个拿乔的孩子。”

    “是,性子也很豁朗,在咱们跟前也不缩手缩脚,大大方方的,挺讨人喜的。”张妈妈便笑道。

    大太太听了笑了笑,又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这性子好是好,只怕,咱们拿不住她。”

    “太太,这孩子是个极孝顺的,她一个姑娘,迟早要出嫁,太太如此照顾她爹,她还有什么可挂心的?”张妈妈笑道。

    大太太便垂目不言语了,一下一下的抚着手里的佛书。

    “只是,大姑爷如是看不上……..”张妈妈迟疑片刻,慢慢道。

    大太太似乎没听见,拿了佛书看了几眼,忽地放下,说道:“孙家的人这几日就到了,咱们也该准备了,她们姐妹三个的嫁妆都是老太爷一早预备好的,但孙家如今新放了陕西经略副使,青娘的嫁妆,少不得比她姐姐当年要丰厚一些,他们家本是才起的,少不了那些粗鄙不识礼数的人,省的过去被人笑,你且去看看,再添置些什么好。”

    张妈妈立刻应了声,忙转身出去了。

    孙家的公子,听说武也好,书读得也好,虽然还没科举,但自小跟着爷爷爹爹在军中历练,迟早也是要进官的,家世不像大姑爷那样深厚,但这新晋的望族也不可小瞧,何况这位公子又是家里的独子,不像大姑爷行二,一家子人丁复杂。

    大姑娘先是还看不上眼,嫌弃他们根基浅,且不想他们富家原本也是靠了皇帝的恩赏才起的家,到如今已是陈年旧事,那孙家却新立功,而且立得大军功,富家已是强弩之末,孙家则是新箭上弦。

    多亏了大姑爷一力促成,大姑爷家能看上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张妈妈一路想的入了神,连小丫鬟的问好都没听见,径直去了。

    这个时候秋叶红已经坐在小宴席上了。

    姑娘们的聚会,就摆在姑娘们住的小花园里,时近中秋,天气微凉,满目苍翠,荷花塘里半枯半开,倒别有一番风味。

    捧着各色点心盒子的丫鬟们来往与游廊上,秋叶红过来时,位于荷花塘中央的四角亭子里已经有七八个姑娘,一个个锦衣美簪,或坐或站,或说或笑,或吃或喝,或沉默闷思,或倚栏逗鱼。

    这其中并没有富家长房三位姑娘。

    看到青鸾亲自送了秋叶红过来,姑娘们又惊的又羡的,也有面无表情的。

第十三章 小家宴玩笑起风波

    “这是二太爷家的慧姑娘。”青鸾笑着介绍,秋叶红便冲众人施礼,各人也都忙回了礼,相互介绍,其中有富家二房的一个姑娘,三房一个庶出的姑娘,其余的都是旁支的,人多名杂,秋叶红也不留意。

    “大姑娘她们还没过来?”青鸾有些意外的问道。

    就有一个穿着粉紫缎面交领衫十五六岁的姑娘笑道:“刚才安了席,还没吃我们的酒,就被三姐儿撒身上酒,回屋子换衣裳去了,姐姐快去看看,别她们两个又拌起嘴来,少来了一个,咱们这宴可就没意思了。”

    这个好像是旁支的姑娘,模糊记得叫做丁香。

    青鸾面上闪过一丝无奈,笑道:“这都这么久不见了,还这样子。”一面请秋叶红入座,自己忙转身去了。

    丁香便拉了秋叶红坐在一起,一面问她今年多大了,又笑道:“早听说来了个妹妹,一直没机会见,这次借了大姐姐的寿辰可算是见了。”

    其他人有好奇的坐过来听她们说话的,也有自己忙自己的,秋叶红含笑答话,气氛很是融洽,颇有现代初到新单位认识新同事的感觉。

    不多时富家三个姑娘都来了,富家长女小名鸣娘,今个生辰,一反往日爱穿黄色的习惯,换上了一身大红底子缠枝莲褙子,下身一条百褶素裙,显得光鲜的很。

    她的相貌算是中人之姿,但跟身后两个妹妹比起来却是好多了,这正是富家大太太郑氏又一件心事,三个女儿都不算貌美。

    秋叶红忙上前见礼,感觉三个姐妹都好奇的打量自己。

    “姐姐见谅,我日常不在家,知道的晚,也没备下礼物,等过后一定补上。”秋叶红落落大方再一次施礼,含笑道。

    见她这样说,原本低语的几个人反而不好说话了。

    “姐妹图个热闹,什么礼不礼的。”富鸣娘微微一笑道。

    于是各自坐下,宴席便开始了,互相吃过酒,爱说爱笑的富三姑娘又叫了丫鬟,传了女先生来唱曲,听得闷,又闹着要玩击鼓传花。

    “你安生些吧!”富鸣娘似乎被聒噪的厉害,皱着眉瞪自己妹妹。

    可惜这个妹妹不怕她,反而很高兴看到她吃瘪,见她不同意性子更犟,竟然自己拿过女先生的小鼓,拿出一条淡绿帕子蒙了眼,亲自敲起来。

    在座的都是豆蔻年华的姑娘,除了秋叶红,都是相熟的,哪个不爱玩,顿时便热闹起来,拿到花的,有念诗的,也有吃杯酒了事的,独有丁香,说了个笑话,惹得大家笑成一片。

    “好姐姐,早知道你是个喜人的,母亲也真是偏向二姐,不如我去跟母亲说了,把你留给我……”富三姑娘拿着小鼓锤指着丁香笑道。

    话没说完,就被富二姑娘咳一声打断了,富三姑娘察觉失言,只是嘿嘿一笑丢开不说了。

    秋叶红有些讶异的悄悄看了众人一眼,见多是低头含笑,神情有不屑的也有艳羡的,再看丁香面上添了几分羞意,正带着几分怯意看向富二姑娘,而富二姑娘只是淡淡一笑,用帕子掩了嘴,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有什么故事呢?秋叶红不由好奇,这样一分神,忽觉手里被塞入一物,鼓声顿停。

    “新来的妹妹,该你了。”富三姑娘扯下帕子,笑嘻嘻的说道。

    秋叶红看着手里的绢花,再看四周瞬时聚集过来的目光,期间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

    “慧姐儿也要念个诗么?”有人笑道。

    秋叶红还没答话,对面的富鸣娘便一笑,道:“别为难妹妹,唱个曲也行的。”这话引得众姑娘都低低笑起来,只有富二姑娘没有笑,带着几分同情看过来。

    大家姑娘们,哪里有唱曲的例子,秋叶红也不是不知道,有些讶异的看了富鸣娘一眼,按理说自己帮过她一回,怎么反而好像跟自己有仇一般?竟然当众给她难堪?

    “那我说个谜,看有人猜得出不?”秋叶红一笑,说道。

    “好呀,我们要是猜上了,可要罚你吃杯酒。”坐在富鸣娘附近的姑娘似笑非笑道。

    “那要是猜不出来,是不是要罚你们一杯?”秋叶红笑道。

    谁也没料到她会讨价还价,于是都愣了下,自有人下意识的看向富鸣娘,富三姑娘却等不及了,瞧着小鼓道:“吃就吃,什么谜,说来我听听。”

    “五月将尽六月初,二八佳人把窗糊,丈夫外出三年整,捎封书信半字无,猜四物。”秋叶红笑道。

    坐中诸位姑娘面面相视,低声交谈,就连一直不说话的富二姑娘也皱着柳眉思索起来,有说枣树的,也有说木凳的,总之五花八门无一说中。

    “你编的吧?哪有这四个物件?”富三姑娘喊道。

    秋叶红便笑了,道:“是四味药材,半夏、防风、当归、白芷。”

    大家一想,果然对景,有笑得也有不服气的。

    “慧姑娘在药铺做事,自然知道这个。”富鸣娘淡淡说道,说着端起酒杯一口喝了,“我们比不过,认输便是。”

    听说她在药铺做事,在座的便都惊讶,再瞧她眼神里更添了几分嫌恶,只有那贫寒人家混的不能再混了,才让家里的女孩儿们出去做工,不管怎么说,她好歹也是富家的正经姑娘,在座诸位都觉面上无光一般。

    既然富鸣娘带头吃了酒,在座的便都吃了,就连富二姑娘也尝了一口。接着又开始击鼓,果然如秋叶红所料,又停在她这里了。

    “妹妹,这次不许说谜语!”富三姑娘喊道,一脸的促狭。

    这群闲着无事的小姑娘!难道以为能玩过自己么?

    秋叶红暗自一笑,干脆站起来道:“好,不说谜语,那我出个对子。”

    出对子?这不是读书人才做的事?

    “不行,我们没读过书,不会这个!”有人说道。

    “咦,慧姑娘读过书啊?”也有人问道。

    一时间便有些乱哄哄的,秋叶红便一笑,道:“那,不让出的话,我这个算过了吧?”

    她怎么这么不怕生!说什么都理直气壮的?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在座的姑娘们便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富三姑娘眼睛一转,看向富鸣娘道:“我大姐姐跟先生读过书,什么不会,难道还怕你不成,你只管说,对不上来,我们大家一起陪大姐姐吃酒就是了!”

    好嘛,这是将了富鸣娘一军!秋叶红可以肯定,这个三姑娘很喜欢捉弄她的姐姐。

    果然这句话让富鸣娘左右不是,瞪了富三姑娘一眼,看向秋叶红,便淡淡一笑道:“你说来听听。”

    “水冷酒,一点,二点,三点,下联呢,必须有一味药材。”秋叶红转着自己手里的酒杯,笑嘻嘻的说道。

    看着满座皱眉的姑娘,秋叶红不由暗笑,所谓术业有专攻,想当年闲来无事翻医药杂志,看到一味药材对联,又简单又好玩,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到了古代有这么大用处。

    富三姑娘干脆就没想,纯粹起哄,不时的喊着富鸣娘,“姐姐,可有了?”“姐姐,就这几个字,不难吧?”

    直喊的富鸣娘越发头大,气呼呼的放下酒杯道:“没有,没有。”

    “都两年怎么还没有?”富三姑娘哈哈大笑道。

    这一句话竟然说的是富鸣娘成亲两年至今无孕之事,在座的除了富鸣娘,都是未成亲的姑娘家,反应过来的都红了脸,没反应过来的一脸茫然。

    这件事是富鸣娘最大的隐痛,赫然被妹妹当众调笑出来,只气的勃然变色,拿起酒杯砸向富三姑娘,十七八岁的姑娘竟被妹妹气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时间席上乱成一团。

    秋叶红也有些愕然,再看富三姑娘依旧在哪里嘻嘻的笑,一派天真烂漫无心之状,而富二姑娘站在边上,面上不喜不怒,拿手帕掩着嘴,一副娇柔不堪模样,丁香小心翼翼的挡在她身前,只怕众人挤着她。

    正乱着,有小丫鬟跑进来道:“少爷并大姑爷来了。”于是大家更乱了,纷纷隔着四面空的亭子往外看,只见四个青年男子已经踏上回桥正说笑着走过来。

    “我们来了,寿星快吃了这杯酒吧。”人尚未到门口,就有一人笑道。

    说话的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男子,玄色长袍,未束带,削肩长脸,骨骼清瘦,笑容满面,手里举着一只碧玉杯。

    紧跟在他身后的秋叶红认得,正是在大太太屋子里见过的大姑爷,今日的他穿着一件银白色提团花丝绸袍子,越发衬得面白如玉,一派富贵气,手里也拿着一只酒杯。

    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公子,均是俊面含笑,秋叶红不便多看,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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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懒很不好意思,以后改,争取不断更~~

第十四章 小赌胜慧姐上门待取银

    “这是怎么了?”进了亭子,才发现气氛不对,看着哭花了妆的富鸣娘,先头的男子愕然问道。

    听见问,亭内的姑娘们大多都是害羞的低着头不说话。

    “大哥哥,大姐夫,二哥哥,三哥哥。”富三姑娘扶着柱子笑道,“你们来的真好,快些帮帮大姐姐,对不上人家的对子,急得都哭了。”

    听到她的称呼,秋叶红知道原来这个就是那个妾母死了,打出生就被郑氏养着儿子。

    被唤做大哥哥,其实是老二,因为养在郑氏名下,入了族谱,起了名叫富椽,不像站在一旁的另外两个少爷,拖到现在没入族谱,只有个小名叫着。

    富椽是富家合族有史以来书念的最好的,已经过了县试、府试。

    富家祖上是商贾出身,当年北疆外族入侵中原时,为助朝廷几乎献出了全部家财,并接过高宗的圣驾。

    虽然那些下人们说起来很恭敬神圣,但秋叶红猜想,当时阵势就跟八国联军进北京慈禧太后逃难西安的差不多,估计富家那位先人懂得奇货可居,趁机扒了高枝。

    大北朝建立后,高宗感念富家忠心,赐了匾额,赐了爵位允许世袭三代,有了朝廷嘉奖,得了官位,富家的生意更做的顺风顺水,越发的家大财大,只可惜历代子孙文不成武不就,始终没有正经自己考上官做。

    这世袭到富老太爷身上已经到了,三个儿子读书一个赛一个的笨,银子花了海去,愣没一个考个官做,在富老太爷以为自己死也闭不上眼时,终于出了这么个读书好的孙少爷,成了富家继续享受官爵做官宦人家最大的希望。

    “对子?”富椽半信半疑,瞪了富三姑娘一眼,道,“该不是你又胡闹了吧?”

    看来这个三姑娘果然胡闹惯了,此时她忙忙的摆手,笑着一指站在人后,就差隐入柱子后的秋叶红道:“可不干我事,诺,新来的妹妹好才学,出了个对子,对不上就罚酒,依我说罚酒就罚酒,哪天还不吃个三四杯的,偏姐姐就吓哭了。”

    大姑爷此时已经走到富鸣娘身前,才张口要安慰,羞怒交加的富鸣娘将他推了个趔趄,哭着跑了,几个丫鬟们忙跟着追过去。

    宴席至此意外的散场了。

    前来祝寿的四人大眼瞪小眼,有些不知所措。

    “别理她,就爱耍性子。”富三姑娘笑开了花,颇为同情的看向面色不善的大姑爷,“姐夫,难为你担待着她。”

    “三娘!”富椽冷着脸喝了她一声,已经百分百知道又是这个脾气怪异的妹妹惹得事,“大姐好容易回来一趟,又赶上她的好日子,你一日不闹就不自在是不是?”

    当众被训斥,富三姑娘丝毫不在意,依旧笑嘻嘻的,点头道:“是,大哥教训的是,我去给大姐赔个不是。”

    富椽顿时头疼,摆手道:“别,你别去了。”说着冲众人强笑道,“你们玩,我们去看看大姐。”

    “什么对子?说来我听听。”大姑爷突然开口问道。

    富三姑娘便笑道:“是呀,大姐夫如是对的出来,便算是大姐的,也好。”说着看向秋叶红,招手道,“我没记住,你再说一遍吧。”又笑看向四人,“哥哥姐夫认得这个妹妹是谁不?”

    她这一说,站在人后的秋叶红便被让了出来,顿觉四束目光都向自己看来,少不得抬起头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冲四人问好。

    这个姑娘与别的姑娘不同,虽然同样的新鲜衣裳,这是富椽的第一个念头,他抬眼认真看去,见她不过十三四岁,瓜子脸,杏仁眼,不施粉黛,除了头上一只压花,全身上下竟无一饰物,偏此时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顿现神采。

    “这个,一定是慧娘妹妹了。”富椽一笑,勉强转回身来,“按理说早该见见妹妹,偏我这半年常不在家。”

    “你在家也不能常在姐姐妹妹堆里混!”这一次倒是丁香掩着嘴笑道,看起来她跟几个少爷倒是很熟,目光又看向大姑爷,“大姐夫,慧娘可是特意为大姐姐祝寿来了,可惜酒还没吃呢,不如你替大姐吃一杯可好?”

    “这可不敢。”秋叶红忙说道,一面看了眼丁香。

    “这个倒是应该的,就算不为了你姐姐,见了妹妹也该吃一杯。”大姑爷已经笑着走近桌案,早有丫鬟忙斟了酒捧过去,他接过,看着秋叶红道,“我先吃了。”说罢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见他这样,秋叶红只得接过丁香递来的酒,浅尝意思一下。

    这样一来,富椽也站起来吃了一杯,另外两个少爷自然也要吃一杯。

    “这就是了,酒也吃了,你们这做哥哥姐夫的,见面礼稍后别忘了送来。”丁香笑道。

    几个人于是便笑了,均道那是自然,这一吃酒一笑,气氛稍微好了些。

    看富椽的意思这就要走,偏大姑爷没有动,站在那里对秋叶红道:“妹妹说的什么对子,我来试试可好?”

    秋叶红无法只得说了一遍,看四人都暗自侧头想了一时,却是无人答上。

    “这个,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枉我也是读书人!”大姑爷笑了,说着自己斟了酒,“对不上,我认罚。”说罢吃了。

    富椽眉头皱了皱,忍不住开口在他耳边低声道:“姐夫,只怕娘又知道了,是她的好日子,你们这又要走了,别让娘不安心才是。”

    大姑爷点头笑了,说了声知道了,这就去,却又看向秋叶红,问道:“妹妹,你告诉我吧,省的惦记着。”

    “其实,下联就站在眼前呢。”秋叶红一笑,看向丁香,“倒是妹妹不敬了,借了丁香姐姐名讳。”

    丁香一愣,满面不解,却见大姑爷眼睛一亮,哈的一拍手,道:“可不是!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

    他说好众人自然也跟着说好,富三姑娘更是高兴,睁大一双平淡无奇的眼睛道:“好玩,好玩,丁香花也是药材?”

    秋叶红便点头说是,富椽再等不得,忙拉着大姑爷去了,宴席到此也便散了。

    秋叶红也懒得跟旁人再说话,忙忙的要走,却被那富三姑娘招手喊住。

    “这个妹妹,你蛮好玩的,得闲了来找我说话吧。”三姑娘笑眯眯的说,又压低声音,“只来找我,别往别的地方去,她们跟我不一样,都是爱算计人的。”

    秋叶红愕然,这叫什么话!再看富三姑娘已经被二姑娘瞪了一眼,拉着走了。

    看看天色还没过午,这算什么事,半点东西也没吃到呢,白赔了半日功夫。

    秋叶红颇愤愤的回到家里,换上旧衣就往药铺去了,期望赶在药铺里混顿饭。

    药铺里比以往更加冷清,不仅看病的人没了,连抓药的都没了,小乙哥靠在柜台前,正拿着草杆子剔牙,看到她自然黑着脸理也不理。

    “慧姐儿,你爹说你今日不来了么?去走亲戚,这么快回来了?”胖哥从后面跑进来,笑呵呵的道,“我们刚吃完饭。”

    得了!这下饿肚子吧!秋叶红牵牵嘴角笑了笑,道:“闹哄哄的无趣,我早些回来了,看张大伯久等了。”

    张大伯就是那个病牛的主人,每日前来扎针,今日最后一次。

    小乙哥在一旁嗤了声,搬着手指头,阴阳怪气的说道:“两天啊,两天啦,要扎快点扎,日后就得去猪圈里找你扎了。”

    距离跟郑大石七日之赌还剩两日,秋叶红咳了一声,笑道:“输了我自然去,不像有人,输了也不认。”

    胖哥便哈哈笑了,小乙哥的脸顿时黑成锅底,正笑着,保良从门外跑进来,喘气道:“慧姐儿……郑大石家的猪病了…….方才还来我们这抓药呢…..”

    秋叶红一听,抿嘴就笑了,冲小乙哥道:“张大伯来了让他稍等,我去取我的银子去。”

    保良如今又寻个药铺当学徒去了,这一日还没吃饭,就见一个伙计来寻药,一问得知是郑大石家的伙计,猪病了,请了钟大夫看,开了药方,偏钟大夫家的铺里少了一味,便来他们这抓,保良听了饭也顾不得吃,先往郑大石家趴着墙头悄悄看了,果然见钟大夫正在猪圈里,郑大石两口子都在一旁站着,郑大石老婆还直哭,这才忙忙的回来叫秋叶红。

    “那是个手紧的人,一个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要是让他治好了,定然不认账。”保良说道,二人已经走到郑大石家所在的巷子,门大开着,郑大石正送背着药箱的钟大夫走出来,见到她,都是一愣。

    “郑大爷可是信不过老夫?”钟大夫沉下脸,带着几分不悦看向郑大石。

    济人堂该行做兽医堂的事也算大新闻一件,同行之间都已经知道了,所以钟大夫见秋叶红也来了,自然认为也是上门诊病的。

    郑大石哪里知道这些事,这几日他已经被家里接二连三病倒的猪闹得寝食无味坐立不安了。

    “不是,不是,我是上门来取银子的。”秋叶红笑道,冲郑大石一伸手道,“郑大爷,可不要赖账。”

    郑大石脸红脖子粗,瞪眼道:“去,去!你这个扫把星!”

    “郑大爷,你的猪七天之内病了,就是你输了,怎么还不认账!还不快把讹的钱还给人家!”保良叉腰说道。

    他这一嚷,立刻招来许多看热闹的,将门口围了起来。

    “怎么?难道你是请钟大夫上门吃饭,并不是瞧病的?”秋叶红不高兴的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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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自己的真命天子回到古代当兽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古代当兽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古代当兽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