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街边看热闹纷纷
入冬年前,盗窃高发的时段,对于乡人来说,都是容易丢牲口,这个在现代时秋叶红也常见,在姥姥家住着时,一到冬天村里丢猪的人多得很,秋叶红还跟姥爷在门外猪圈蹲守过。
“那可真是害人,人家养了一年了。”秋叶红点头感叹,一面再次夸了公差几句为民除害云云,公差们笑呵呵的过去了。
秋叶红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街景,跟邻居说了几句闲话,便也关门进去了。
安安静静的过了几日,丢失牲畜的多是乡下,城里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干扰,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因为手头宽裕起来,秋叶红便给自己和富文成定做了两套新衣,富慧娘那留下的旧衣对她来说已经小了。
“那边二姑娘定于腊月初十迎娶,我挑了些衣裳料子到时候送去。”一日出门时,富文成想起来一事,忙跟秋叶红说道。
秋叶红笑道:“爹自己做主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当初危难之际富家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不管这口饭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在眼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两不相干。
富文成似是松了口气,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气度不一般,便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讪讪的笑着上工去了。
刚吃过饭,钟小哥就来学徒了,虽然始终不让叫师傅,但他还是严守弟子礼,虽然略微拘谨,但没让秋叶红觉得沟通有什么困难。
“这叫卓刀式……”秋叶红一面做示范一面说道。
钟小哥拿着张师傅刚打出的一柄手术刀认真的学着,胖哥饶有兴趣的在一旁看,一面不时指指点点发出些议论。
“…..难道还有好些不同的手法?不就是握住刀切….”胖哥问道。
秋叶红笑道:“当然不同,就跟那些大侠们玩刀剑,一招一式皆不同……这个卓刀式,也叫指压式,是手术中常用的,用于切开皮肤、腹膜及切断钳夹组织……而这个…..”
说这话她又换了个手势,“执笔式…….,如同执钢笔,力量主要在手指,需用小力量短距离精细操作,用于切割短小切口,分离血管、神经……”
“小大姐儿,”胖哥再一次打断她,挠着头好奇的问道,“钢笔是什么笔?”
秋叶红愣了下,打着哈哈道:“那个这个……就是一种笔…….”看胖哥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学精神,忙岔开话道,“前堂谁在看呢?最近盗贼颇多,你可小心些…..”
话没说完,胖哥忙拍着头跑出去了。
这期间钟小哥一直认真的听认真的看,并没有发表任何疑问,练习两三次就能做到动作准确,在秋叶红临时找来的一张牛皮上划出各种要求的刀口。
“古人果然不一般…….”秋叶红喃喃的感叹道。
这个小兽医灵透的很,其领悟能力远远远远高于刚上大学时的自己,这也许得于与古代医道传授方式,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实践中学习,效果自然好过他们这样死板的教科书指导下的孩子们。
“钟小哥!”胖哥又从前堂跳了进来,指着外边道,“你娘子找你呢!”
今年十六岁的钟小哥,已经成亲两年了,并且快要当父亲了。
钟小哥每天都会跟在秋叶红身边学习大半天,秋叶红虽然不在意,但大家都知道她这手技术是多么的精贵,每当授课的时候,张师傅以及胖哥都会谨慎的守门,不让人偷窥了起,钟家的人也绝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打扰。
所以听到胖哥说他媳妇来了,钟小哥面上便有些不悦,一面有些愧意的看了眼秋叶红,只怕此举冲撞了她。
再看秋叶红比他反应还快,早跑了出去,口里道:“我也看看去。”
她还没见过钟小哥的小媳妇呢,绕过隔扇,就见一个穿着粉红夹袄水绿裤子的小媳妇羞羞怯怯的站在堂内,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有些局促不安的低着头绞着衣角,听见有人脚步声,便抬头一看。
“师傅….”她愣了愣,但很快猜出这个眼睛咪咪笑,嘴角笑弯弯的,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是谁,忙恭敬的施礼。
长的挺清秀的,秋叶红忙笑着还礼。
“你怎么来了?”钟小哥拉过她低声呵斥道。
秋叶红见那小媳妇面上带着几分焦急,忙跟着问道:“可是家里有事?”
小媳妇忙点头,怯怯道:“爹不让我来找你….可是….可是大哥不在家,大嫂子也没了主意……”
“怎么了?”钟小哥听了一愣,“可是爹病又重了….?不是已经好了……”
“还不是因为丢的那头病牛…主家上门来闹,要爹赔钱,要不就送官……”小媳妇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嚯,偷都偷到城里了!竖起耳朵听热闹的秋叶红倒有些意外,而胖哥早按捺不住跳过去问怎么回事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贼,昨日有乡人的牛宿草不转送来让家父看,因天晚便留了住下,谁知道半夜丢了…..”钟小哥面带几分焦急的说道,一面又对自己的媳妇低声道,“….不是报官了…县老爷如何说?”
见状如此,秋叶红与胖哥忙催着钟小哥回去。
“失礼了。”钟小哥不忘恭敬的行礼,才带着媳妇忙忙的去了。
“连病牛都偷啊!饥不择食了!”秋叶红摇摇头笑道。
“贼闹到城里了…….”张师傅背着药材从门外进来,一面将街上的新文讲给他们听,“….有人说是山贼也有人说是流寇……这几日我也就不走了,在店里跟你们作伴。”
正说着,见街上一阵喧哗,一大队衙役纵马急哄哄的过去了。
好奇的三人立刻都站到门槛上,听外边的议论。
“听说是找到了…….”隔壁一个大嫂说道。
“…可不是,据说知府大人亲自蹲守,昨夜发现了贼踪……..”隔着街的另一人大声回道。
“阿弥陀佛,抓住就好,乡下人也能过个好年。”张师傅念道。
“是呀,大牲口可是乡下人的命。”秋叶红叹了口气道。
想当年自己一个乡下亲戚,就是因为养了半年多的猪被人偷了,气的大病一场差点没了命。
正在门前议论,忽闻得几声爆竹响,隐约还有鼓乐声从街头传来,引得一众孩童们笑闹着过去了,胖哥也探了头往那边看。
“谁家娶亲呢!”胖哥说道。
“你想去就去看,店里也不忙,我替你看会。”秋叶红看他心痒痒的样子,便笑道。
胖哥立刻应了声,说声多谢小大姐儿,一溜烟的跑了。
这边张师傅跟秋叶红来到堂里,搬着手指头算““算日子掌柜的也该到京城了…..”
秋叶红点头,趁着空又画了几个缝合针的图样,让张师傅托人打出来。
“这个如今可是好东西,小大姐儿交给我放心就是了,断不会让人偷了去,那铁匠铺的掌柜跟我是叔伯兄弟,一定不会外传…….”张师傅小心翼翼的将图纸放好,一面道。
“这个无妨,就是学样子做了也不会用的….”秋叶红笑道。
说了没两句,胖哥跑的气喘徐徐的从门外进来了,涨红着脸喊道:“你们猜谁家成亲呢?”
绍兴城住了这么多人家,鬼才知道谁家成亲呢!
张师傅与秋叶红给了他一个白眼。
“保良!是保良哥!”胖哥兴奋的嘎嘎笑。
是他啊,秋叶红便有些好奇的看过去,问道:“哦?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这孩子什么时候定了人家?也不说一声,说起来,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张师傅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这孩子我看着日常还好,竟然也嫌弃咱们是兽医堂?”
好歹也算共事一场,结婚这样的大事,竟然也不请他们,张师傅越想越不高兴。
“不是,不是娶!”胖哥笑得都变了声,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是嫁!”
嫁?秋叶红与张师傅听得都瞪大眼。
“男人也能嫁?”秋叶红吞了口水道。
“保良…..给人入赘去了啊….”张师傅却知道这个道理,先前的不高兴立刻烟消云散,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情通知别人去!
“好好的孩子,家里就是艰难些……何苦走那一路。”张师傅叹了口气,不理会胖哥招呼他们去看热闹,摇着头进内堂去了。
“可热闹了…”胖哥对张师傅不去看热闹很是遗憾,一面对这秋叶红兴高采烈的说道,“听说是临安府的大财主,家财万贯……”
一面又劝说秋叶红去看,秋叶红想了想,在门口往那边张望了几眼,隐隐见一队队高头大马穿红挂绿的人,伴着鼓乐爆竹声远去了。
“给人招婿也要这个仪式?”秋叶红似是自言自语道。
“跟嫁女儿一样,不过是在女方家里办就是了….”胖哥大概是头一次见这样热闹场面,一面探着头看,一面啧啧道,“一般人家都不办,只有有钱人家才有着闲钱….”一面凑近秋叶红压低声音道,“办这个要多给保良家好多钱呢……..”
秋叶红哦了一声,再看了两眼,见那边热闹散去,便也转身回堂里去了,嫁了就嫁了吧,保良那等资质,学医是学不出什么的,最多是一辈子给人当徒弟,这样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小大姐儿!”一个高嗓门猛地响起,将发呆的秋叶红惊回神,见是知府衙门的一个公差,跑的一头汗的进来了。
“公差大哥,什么事?”秋叶红见他面色严峻,忙站起来问道。
“大人要你过去一下,小大姐儿,且随我来。”公差大哥说完,一刻也顾不得歇转身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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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发上了发现错字多,又改了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第四十六章 荒宅里鲜血淋淋
听说是知府大人找,秋叶红不敢怠慢,忙给胖哥嘱咐几句,跟着公差出来,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公差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秋叶红按捺不住好奇的问。
此时他们已经沿着热闹的街道过去,出了西城门,人渐渐少了起来。
“是这样,”公差大哥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昨日大人带着我们蹲守了一夜,发现了贼踪,追了过去……就是这里……”
说着话马车拐到一半坡处,护城河水此处弯弯曲曲而过,河岸上遍种垂柳,时近寒冬,已不见曼妙姿态,枝枝曼曼的倒显得张牙舞爪,就在这柳树后,有一处高门深户的院子。
公差的手正是指向那里,秋叶红随着看去,见那边站了好些公差,格挡着问讯而来看热闹的民众。
“……古怪的很呢!”公差大哥补充一句道。
秋叶红才要问怎么古怪,马车已经停了,便忙跳下来。
“小大夫来了,快随我进去。”正跟几个衙役在门口低声说话的一人看见了,忙迎过来。
秋叶红认得此人姓周,貌似是个捕头,忙点点头,也不敢多问话跟着他进去了。
一进院子,秋叶红不由皱了皱鼻子,这处宅院看似许久没人住了,荒草丛生落叶遍布,此时四五个衙役正低着头在院子的草丛墙角查看,空气中散发着陈腐的气味。
知府大人就站在台阶上,听面前一个干瘦的老头惊恐的回话。
“…….只说是北边来的做皮货生意的,就用来存放货物….小的也没放在心上,也没过来查看,哪里知道竟有这等事…….”
“来租房子的人什么模样还记得吗?”知府大人身旁的一个捕头沉脸喝道。
“….是…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干瘦的老头又惊又怕,说话都打起了结巴,结巴了半日也没说清。
“算了,肯定是让别人来定的,就是追查也没头绪…..”知府大人打断那房屋主人让人上火的回话,目光就落到站在一旁静候的秋叶红身上,忙摆手,一旁的捕头立刻便带了这老头下去了。
“大人,”秋叶红这才上前行礼。
“小大姐儿,你随我来。”知府大人也没客套,说着起身向后而去。
秋叶红一愣,不敢耽搁忙跟了去,绕过这栋五间大屋,后面是又一处的三间大通房,更是荒草丛生,都有齐腰高,其中有一条显然是新近踩出来的小路。
“小大姐儿,请看…..”知府大人快步如风的沿着那小路走近那三间大屋,一面回头对紧赶上来的秋叶红说话,一面抬手就推开了那一扇紧紧关着的木门。
莫非是贼私藏的赃物?都是些稀罕物么?
秋叶红好奇的探头过来看,伴着木门咯吱一声缓缓打开,却是一股血腥之气扑面涌来,秋叶红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头一脸,差一点呕吐出来。
毕竟是个小姑娘家,知府大人见秋叶红瞬间绷直了身体,往后退了两步,转头作呕吐样,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让你说话厉害,也吓你一跳!
秋叶红倒没注意知府大人的促狭,转过头深吸了两口气,才稳了下来,心中更是惊异,这么大的血腥气,莫非是凶案现场,自己一个兽医,过来做什么?
这样想着便向前迈了两步,就站在门槛前,往内看去,用手掩着鼻子挡住浓浓的血腥腐臭味滚滚涌来,她的视线适应了那昏暗的室内,一双眼瞬间瞪大。
这果真是一个三间大的通房,室内没有任何家具,此时躺满了黑的黄的牛,粗略一看,大概有十几头。
当然这不足以让人惊讶,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牛都已经死去,室内的地上乌黑的血几乎遮盖住了原本的屋地眼色,一眼瞧去,让人毛骨悚然。
这无疑是一个牲畜屠宰地狱!
“屠宰场也比这里要好…….”秋叶红忍不住低声喃喃。
“小大姐儿,请进…”知府大人说道,自己抬脚就进去了。
秋叶红怔了怔,看知府大人回头带着几分挑衅的看过来,便有些失笑,这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记着那次自己顶撞他的事?
这个有什么可怕的?牛肉她吃过,至于血,开刀见得也多!
“是,大人。”秋叶红不露声色,抬脚就进去了。
就是个大男人乍一见这血腥的场面,还要腿肚子抖抖,这个小姑娘…..知府大人不由有些吃瘪。
“…大人…这些……”秋叶红进了屋子,视线便自然放在最近的一头死牛身上,因门打开了,明亮的光线便投了进来,屋内的阴暗退去很多,她一低头,便清楚的看到自己脚下这头牛身上一道明显的口子,或许是新死没多久,还不断的有血流出来。
“这边还有,”知府大人迈大步跨过这头牛,转到牛头处,伸手一指牛脖子,“这是致命的。”
秋叶红皱眉看了过去,果然见一刀割的都能露出骨头,再看牛身上,除了后腹部外别无其他伤口,不由道:“既然能一刀杀死,何必在这里多次一举?”
说这话,她慢慢矮下身子,伸手就向那伤口去,还没触及时又停住了。
看,还是害怕吧!知府大人暗道,却见那姑娘抬头冲自己道:“大人,我可以看看这些…..不会破坏现场吧?”
“不会,仵作已经看过了….你随意…..”知府大人黑脸道。
秋叶红这才伸手翻开伤口,越看越惊讶,这伤口她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切口过大,刀法过粗,以至于切到大血管,又没能及时止血,注定是个失败的手术。
秋叶红将袖子一拉,伸手探了进去,已经能摸到瘤胃,只可惜前边做的太差,导致血涌不止,胃壁已经无法切开。
“这才是致命伤……..”秋叶红只觉得心脏瞬间收缩,她的手都忍不住发抖起来。
这时屋外又进来一个衙役并一个仵作,正好听见秋叶红的话,那仵作便有些不悦,忙说道:“….这个不过是失血尚不及当场毙命,牛脖哪里才是,那一刀就是取命用的……..”
“如果不是因为手术失败了,牛没用了,也不至于要当场毙了命….”秋叶红站起来,提高嗓门道。
仵作被这小姑娘突然的高嗓门吓了一跳,有些怔怔的看着她,暗道这个姑娘好大的气性,不过是表达不同意见罢了,哪至于这样生气?
“这些都是….差不多…..”知府大人见她的样子,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便淡淡一笑,随手将屋内一环指,“小大姐儿,对此案有何看法?”
“活体……实验…….”秋叶红咬着牙关慢慢说道,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有些想哭,看着满屋子死透了已经开始腐烂的,以及还剩一口气偶尔低哼一声的已经无力回天的牛,造孽啊!
“都怪我……..”秋叶红喃喃道,说完这句话,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这世上永远有人勇于实践,尤其是再有人成功的诱惑下,更何况,牲畜的命原本不算命。
看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姑娘突然哭了起来,屋内的三个大男人都有些傻眼。
吓哭的?这也太后知后觉了?
“小大姐儿,这个,跟你无关…..”知府大人咳一声,猜测她可能是怕被牵连吓得,他请她来的本意倒不是这个,忙有些歉意的想要劝慰,于是很自然的将哄女儿的那一套话搬了出来,“乖….”
一出口就发觉不对,差一点咬了舌头。
仵作与捕头已经听见,瞪大眼的看了过去,又猛地垂下头,似乎想笑又不敢笑。
“还不快请小大姐儿出去!”知府大人瞪眼喝了他们一句,“这里是姑娘家能呆的!”
明明是你让人家来的!仵作与捕头腹议,嘴上自然不敢反驳,忙招呼秋叶红出去。
“…….寻了贼踪跟来过来,只是小贼奸猾逃了…….”在外站定后,知府大人见秋叶红情绪依旧低落,想要说些话引来她的闷思,便将事情娓娓道来,说到这里,有些愤愤的甩了甩拳头,“倒是许久没见如此奸猾的小贼了,想当年还是在合州跟蒙古鞑子…..”
话到这里,觉得跟丢了贼,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偏题了,忙咳一声,道,“…….进了这宅子,就发现这些牛….如果说要贩卖牛肉,却又只杀不整治,任凭其腐烂……还是看这些刀口古怪,所以要小大姐儿前来确认一下,既然如此,便是了,一定是有人羡小大姐儿的神技,做了这等下作的事!实在可恨!”
一面说,看秋叶红依旧恹恹的,便又补上一句,“那个,跟小大姐儿无关,小大姐儿万不可因此愁闷。”
一面正了神色,喝令道:“来呀,将城内的医家药堂所有人等都传唤盘查…….”
四周的公差们听了齐声应了呼啦啦的去了,这边知府大人便吩咐人送秋叶红回去,刚出门就见一众跑的满头大汗的公差过来了,看样子事情紧急的很,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大人,大人…找到那贼人了……”
“哦,在哪?”知府大人闻声大喜。
“往莽头山去了….弟兄们已经追上去了。”一脸汗的公差们说道。
“好,我们走!”知府大人不待他们说完,自己几步就跨上黑马,大喝一身当头而去,见此状,除了留下几个看守现场的,呼啦啦的十几个衙役都上马疾驰而去。
“抓住了….就在他身上做活体实验!”秋叶红坐在马车上,望着一溜烟的去了的众人,恨恨的吐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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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忙,但中午还是抽空写了,到现在才有时间修改一下传上来,各位久等了!抱歉!
以后尽量日更,时间都在晚上。
第四十七章 小乙哥惹祸乱攀咬
补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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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一肚子闷气回到秋叶堂,胖哥和张师傅都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安然回来,才松了口气。
听秋叶红讲这件事,胖哥吓得脸色发白,头脑难得一次的灵光起来。
“….现在只是想在牲畜身上实验,难保他们不动用人实验的心思……”胖哥握着胸口大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走夜路了!”
张师傅拍拍他,道:“哪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事……”一面沉吟片刻,“细论起来,我觉的不是咱们绍兴府的大夫们做的…..”
他是这里土生土长几十年,自然知晓这里的人情世故,但秋叶红不知道,于是不好下任何定论,听着胖哥和张师傅分析猜测到底是谁干的,翻看一时医书,渐渐的也心静下来。
消息很快也传开了,因为衙役们几乎将满城的医馆人众都挨个盘查一番,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兽医,一时间丢失牛的气愤谩骂,被盘查的喊冤叫屈,胖哥因为担心人身安全,忙前忙后的看了一通热闹,到了天黑才回来。
“….都放了….果真不是他们干的…..”胖哥的脸色却没有好多少,反而更黑了,咬着手指道,“….我听说是山贼……”
山贼可比兽医们危险多了。
秋叶红听了扑哧笑了,“什么时候山贼也要具备兽医的技能了?”
“那倒是。”胖哥挠着头嘿嘿笑道,歪着头想了想又道,“..保不准他们就爱吃新鲜的内脏,所以专门摘取…….”
自己说着都被这个猜测吓得腿肚子发抖,万一动物内脏吃腻了,想要尝尝人的呢?
“净胡说!”张师傅从后给了他一掌,“非要自己把自己的胆子吓破才安生!赶快回家去,你老娘还等你烧饭!”
胖哥吐着舌头撒脚就跑,才抬脚就见一众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顿时吓得哎呀一声,就往张师傅身后躲。
“你们这的大夫呢?”为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一脚踢翻用于给病人坐的圆凳,瞪眼大喊道。
堂内的三人吓了一跳,还没来及问话,就见另一大汉从身后拎出一个小鸡仔子般的人,浑身抖得筛糠一般,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小乙哥!
“说,是哪个?”那人将小乙哥往地上一贯,大声喝道。
小乙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摔在地上,握着一只胳膊哎吆吆的呼痛,涕泪四流。
“这是怎么了?”秋叶红问道,一面看向那来人,粗略一看,大约五六人,一个个面色悲愤。
而此时小乙哥一抬手,胆怯的向秋叶红一指,哆哆嗦嗦的道:“…是….是她…..。”
“庸医!庸医!”为首的壮汉双目欲裂的喊道,伸手就冲秋叶红的脖子掐来,“你还我儿子性命!”
秋叶红猝不及防,被那男人掐住脖子,一瞬间憋红了脸。
“快放手!”张师傅和胖哥吓得魂飞魄散,一起扑了上来,无奈那汉子情绪激动,一时间竟拉扯不开。
秋叶红只觉得半口气也喘不上来,心中只道完了完了,这样被掐死也太冤枉了!
“快放手!”胖哥手脚并用,眼看秋叶红小脸瞬间便白,又惊又怕,便哇的一声哭出来,抓着那汉子的胳膊,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这一痛让那汉子才松了手,反手打了胖哥一耳光,秋叶红因此得到喘气,捡回一条命,握着脖子连连咳嗽。
“你们什么人!敢来我们秋叶堂行凶!”张师傅抓着堂里的条凳挡在二人身前,大喝,一面定睛看面前的众人,“我认得你是前街的张大爷,街坊邻里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被称为张大爷的显然也认得张师傅,他随手抹了下被胖哥咬出血的胳膊,指着张师傅哆嗦道:“张师傅,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事跟你无关,这庸医胡乱开药,治死了我儿子,我张大山三十四岁才得一子……”
说着话悲从中来,竟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你们认错门了吧!”秋叶红咳嗽着道,一面指着自己堂外的牌子,“我这里不看人,只看畜生,”
说着想起那汉子不问青红皂白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怒火丛生,冷笑道,“难不成你养的是个畜生?”
这话听在来人耳中简直恶毒之际,一时间叫嚷纷纷又涌了过来。
张师傅哪里挡得住,连人带凳子都被拎了过去,正乱着,听富文成在外一声怒吼,一连抓起三个人扔了出去。
众人见来人人高精瘦,面色不善,再加上方才露的一手,知道遇到高手了,才停了脚步。
“说,来做什么?”富文成一手搭在为首的张大爷手上,冷声问道。
张大爷只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扭断了,但他失了儿子,心中恨不得死了去,当下也不理会这疼痛,一步不退,咬牙道:“…..我媳妇难产,都是你们这庸医开的药方,吃了屁事不管,反而吐了一夜......活活的憋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八斤重的儿子…….”
说这话又放声大哭,跟随的众人也都哭了起来。
见他们这样不像是故意来闹事的,看样子是误会了,于是富文成便松了手,但仍挡在他们身前。
“我们这里是兽医堂,你媳妇生孩子,我们怎么会给你开药方?”富文成沉声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在场的众人只觉得耳膜发痛,似乎那一字一句都敲在耳内,让他们听得清清楚楚,这一痛才冷静下来,都往堂外看去,一看便有些慌神。
“怎么?”几个年轻的忙拉着张大爷,“二叔,果然是兽医堂……”
张大爷怔了怔,这时才看到趁乱已经爬到门口要溜的小乙哥,不由大怒,抬脚上前踹倒,“说!你说!”
小乙哥被踹的鬼哭狼嚎,在堂内打滚,口中连连哭道:“…就是她…就是她说土茯苓能入药…..。”
土茯苓?秋叶红有些明白了,便道:“让他好好说!”
那张大爷此时已经百分百认定自己被小乙哥骗了,白白得罪了人,对秋叶红的话不敢怠慢,反手将小乙哥拎起,按在地上。
“……他….他….难产…..”小乙哥磕磕巴巴连哭带说,“开…开药….党参…山药…熟地……”
“升麻,白术,神曲,丹参,阿胶,陈皮,茯苓,用来补中益气,对不对?”秋叶红不耐烦的打断他,道,“那又关我什么事?”
小乙哥此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哆嗦了半日才道:“没有…没有茯苓…….”
秋叶红便明白了,“你用土茯苓代替了?”
“看,看,她知道!”小乙哥闻言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喊道。
张大爷一众人便瞬间又聚集愤怒看向秋叶红。
“知道你的头!”秋叶红真是又气又怒,上前给了他一脚,喝道,“我说过土茯苓能入药,但我说过土茯苓和茯苓是一味药不成?”
这就是所谓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吧?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无知又胆子大的人?秋叶红越想越气,更何况,明明他自己的错,竟然还能攀咬别人?
“你怎么不去死?”秋叶红连踢了他几脚。
而这边知道原委的胖哥,带着义愤将那日说土茯苓的事讲了,众人再看小乙哥,目光几乎能当场将他杀死。
“小大姐儿!”小乙哥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一把抱住秋叶红的腿,放声大哭,“小大姐儿,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余庆堂的师傅不管我,没有人管我,他们会杀了我…小大姐儿,你看在我二叔的面子上,救救我…….”
第四十八章 缓说情死罪可免
余庆堂是绍兴城今年才开的药铺,请的是京城里的名医坐堂,人来名气还没打响,岂能容许被这事坏了名声?更何况,也的确是小乙哥的错,一个小小的拣药伙计竟敢擅自换药,有多少好大夫也不够他累害的!于是早绝隐患,一脚踹了出门。
失了庇护,小乙哥差点被这家人乱拳打死,依着求生的本能,又怀着一丝愤恨,便又追加了一个倒霉蛋富慧娘。
如果当初不是听那富慧娘说这土茯苓也能入药,他又怎么会在没有茯苓的那一刻,自作主张用了土茯苓?
“这么说,你日常抓药没有了天虫,就用全虫代替?没有了大胡麻就用小胡麻?没有了杞子就吃枝子也是一样的?没有的生地,熟地拿来用也死不了人?卧槽…你怎么不把砒霜当糖霜吃?”秋叶红听了原委,差点没被气死,干脆又在小乙哥身上踹了两脚。
小乙哥此时唯有连连叩头认错,一面用没受伤的手连连打自己耳光。
在一旁的张家人,得知细节,越发觉得儿子死的冤死了,心内真是五味杂陈,再不容他在这里求情。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赔我儿子命来!”张大爷一把将他拎起来,“到我们张家祠堂乱棍打死!祭奠我的儿子!”
小乙哥死死揪住秋叶红的裙角不放,哭的声嘶力竭。
“…….我生下来没了爹,十岁死了娘,十三岁了死了婶娘……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岁的奶奶….我二叔只有一个女儿,远嫁了去,我们黄家,就我这一根香火……小大姐儿….你就看在我二叔的面子上……..”
他不说这还好,那张大爷听了兜头给了他一拳,悲愤道:“你是你们家的香火,我儿子就不是香火?”
看着小乙哥脸上又多了一个拳印,张师傅与胖哥面上都露出一丝不忍。
而此时小乙哥也不求了,只放声大哭娘啊爹啊,儿子就要去你们跟前尽孝了,又道二叔,你白养了侄儿一场,也不能给送终了。
秋叶红实在听不下去,在他手上跺了一下,小乙哥才松了手。
“这位大爷。”秋叶红想了想,冲那汉子道。
那张家大爷立刻道:“小大姐儿,你说什么也没用,这混蛋害死我儿子,说破天他也得抵命!”
此时张家的人都嚷起来,只道快走,把这杀人的凶犯带回去,更有几个上前来拉扯小乙哥,自然要挤到站在一边的秋叶红。
富文成见状,一步跨过来,便有几人跌到一边去,见识过他的厉害,骚乱的众人才安静几分。
“这个,大爷,请听我一言。”秋叶红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们掌柜的家人,我们掌柜此时不在,我作为二掌柜,没有见了事不出面的道理。”
原本嚎哭的小乙哥听了,立刻来了精神,手脚并用的就往秋叶红这边爬,被那大汉一脚踩住。
“这么说,你们是要保下他了?”张大爷冷笑道。
“也不是这样,大爷你的本意,必定是要他抵命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就是他死了贵小公子也不能复生,不如少些杀孽,再者,我可以担保,这土茯苓并不是耽误贵小公子的元凶,此药无毒,且入药药量小,没有什么副作用,倒是能健脾胃,绝不会引起贵夫人呕吐不止,我虽然是兽医,但医理相通,据我看,贵夫人难产熬了两日,已经是极度虚弱,别说这补中益气药汤,就是鸡汤吃了,只怕也要呕吐,说起来,子女命也是一种缘分,贵小公子许是跟大爷此时无缘,但也能再续缘分也不一定。”秋叶红慢慢说道。
其实张家人心里也是清楚的,接生婆当时也说了,已经过了两日了,还生不下来,已是不能救了,但他们哪里会放弃,才到余庆堂求求运气,没想到还是死胎,家里一个懂药理的正巧看到吃的药不对,一时间所有的怒火找到了发泄的口子。
见他们情绪稍缓,秋叶红心里稍安,而小乙哥此时也知趣的放低了哭的声音,变成低低的呜咽,在堂内百转回旋,只让闻者凄凄。
“这么说,我儿子就是该死?跟这混蛋一点干系也没有?”张大爷悲愤道。
“怎么能没关系?”秋叶红冷脸怒视小乙哥,小乙哥心里一抖,立刻又提高了几分哭声,“此人狂妄无知,胡乱用药,纵然今日不伤贵小公子性命,他日也必定害人不浅,请张大爷将此人交予官府定罪!”
听了这话,张大爷怒气稍减,原本以为这小姑娘要息事宁人,却原来也就是不赞同他们私刑,要送官,再加上先前的话说的也有道理,这话也就听了进去,其余的众人便都互相低语交谈起来。
小乙哥听了又挣扎着往秋叶红这边爬,哭道:“小大姐儿,你也说了,土茯苓吃不死人,不管我的事,我不要去见官……..。”
秋叶红呸了他一口,不理会,接着对那张大爷道:“贵公子的事,虽然自有官府定论,但嫌犯有错的事已是定论,作为家属,我先替黄掌柜尽些赔偿事体。”说着到柜台翻了钱箱,这几日进账不是很多,倒空了才凑了几两银子,暗道这些给小乙哥这个挨千刀的也不少了,于是拿了递给那汉子,“堂里只有这些,等黄掌柜回来了,再商议赔偿。”
那汉子听了,只苦笑一声,摆手道:“银子?纵然有千两银子又如何?我儿的命岂是银两能论的?”
说罢转身要走,却被富文成伸手一挡。
“且慢,这小子是死是活随你,我不理论,不过,这又怎么说?”富文成沉脸道,一面伸手指了指秋叶红。
那张家众人一愣,看向秋叶红,这才看到那小姑娘的脖子紫红了一圈,正是被那大汉方才掐的。
“这个,是我不对,我给小大姐儿叩头。”张家汉子也是个爽快的,说这话就要下跪。
秋叶红忙拦着,道:“那倒不用…….道个歉就是了。”
以为真不用呢!张家汉子闻言有些想笑,但此时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暗道这小姑娘倒有趣的很,依言郑重赔礼道歉,秋叶红笑呵呵的说了句下不为例,那汉子一家人便压着哭天喊地说冤枉的小乙哥往官府去了。
不管怎么说,小乙哥的确是黄掌柜家的人,黄掌柜此时不在,她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第二天便让胖哥去衙门打听,刚过了午,胖哥就乐颠颠的回来了,说县衙门找了好几个大夫验证了土茯苓药性,最后判了小乙哥五十板子,罚三十两银子,终身不得入药堂为业。
“我原说亲自抬他回去,那臭小子,竟然还骂我说咱们见死不救,狼心狗肺!呸,我看他才是狼心狗肺,要不是咱们说情,早被那张家的人活活打死了,还有命留着让他骂人!”胖哥愤愤道。
这世上的确有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感恩,只知道怨恨。
秋叶红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怪,才坐下来,就见门外进来一个粗衣破帽的年轻人,面上带着几分焦急。
“小大姐儿,这里可是兽医堂?”他问道,目光在秋叶红身上慢慢扫过。
“是,小哥是要问诊还是取药?”秋叶红含笑道,一面也瞧了他一眼,倒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年轻人一般,这样想着,不由又多看了一眼。
宽宽的额头,一双大眼炯炯,肤色微黑,体健骨匀,带着一种粗狂之气,再对比口音,像是北方人。
见她看过来,那年轻人便微微一笑,道:“要劳动小大姐儿出诊一趟,我家的牛,也不知什么缘故,最近也不爱吃,也没个精神,一家子也没个壮劳力,全靠这头牛,还请大姐儿幸苦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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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请出诊半路人不见
一般来兽医堂的都是亲自牵了牲畜,除非是危重生产的牲畜出诊。
不过这也不一定,主人的脾气各不同,他们做兽医的,谨遵其求就是了。
“出诊费用要高一些的。”秋叶红好心提醒一下。
那年轻人便又笑了,道:“多谢小大姐儿,这个无妨。”
那就好,事先说好了,别赖我多收钱,秋叶红听了便点头,医患纠纷有时候很让人麻烦,胖哥忙递给她药箱。
“我替小大姐儿拿着,小大姐儿一个姑娘家,金贵的很。”年轻人笑道,抢着接过药箱。
秋叶红听了一笑,道:“金贵什么!小哥说笑了。”
她一向淡然,因此就随他拿着也不再客气,跟着那年轻人向外走去。
“我姓胡,有个小名叫小龙,小大姐儿只管称呼就是了。”年轻人回头笑道。
秋叶红哦了声,客气的回笑一下,门外停着一辆独轮车。
“路有些远,我推小大姐儿去。”胡小哥说道,一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不用,我走的。”秋叶红忙摆手。
那胡小哥也没再强求,便自己推着车,带着秋叶红沿着街道向西而去。
“听说小大姐儿能把牛的肚子切开,再缝上,牛也死不了?”胡小哥一行走一行回头说话。
秋叶红客气的笑道:“这个是手术,用来治病的,自然不能害了命去。”
“小大姐儿好厉害。”胡小哥便赞叹。
秋叶红客气两句,又问他家里的牛什么病症。
“哦,反正就是不吃不喝懒懒的,我也不懂这个,”胡小哥随口道,停了一刻,又道,“小大姐儿,你给牛切开肚子时,牛不疼吗?”
秋叶红便笑了,道:“怎么会不疼?脚上扎根刺还疼呢,何况动刀子,自然要灌些麻药,牛又不是关公爷,痛了可不会忍。”
那胡小哥便哦了声,眨了两下大眼,又问道:“如果麻药药效过去了,手术还没做完,可怎么办?”
“一般这个情况不会出现,配麻药都是按照牛的体重病情以及手术时间长短来做的,不过,如果万一出现这种情况,那就临时用针灸麻醉来做救急。”秋叶红说道,一面看了这小哥两眼,倒是个考虑够周全的孩子,麻药药效竟然也想得到。
“哦,针灸,”胡小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么下针后,为什么有的牛会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秋叶红皱眉一思索,旋即道:“如果在脊柱附近下针,那一定是伤了脊髓!”说这话有些惊喜的看向那小哥,“你用的竟然是注射麻醉?这个时候已经有人会这个?”
说完这话,她有些楞了,而这个胡小哥显然也片刻失神。
“你…….会……?”秋叶红有些结巴的问道,一面狐疑的打量这小哥几眼。
“哈,哈,”胡小哥忙挠着头傻笑两声,“小大姐儿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注射麻醉,跟灌药麻醉以及针灸麻醉完全不同,但功效却十分厉害。
因为没有注射工具,秋叶红只是处于构想中,如果能够做出简单的注射工具,她就可以将麻醉药剂直接注射到神经干,见效快速,以后像瘤胃切开之类的手术,完全没必要将牛马全麻,只采用局部麻醉便足矣。
不过,也正是因为接触神经干,见效快了危险也大了,动物的体位、身体状况、器械的消毒以及下针都要求十分严格,半点马虎不得,否则轻则血压下降造成窒息,重则尾麻痹以及截瘫。
秋叶红如今只敢想想,绝对不敢试一试,怎么这个年轻人说的意思……
她于是走近这年轻人几步,想要开口细问,正在这时,一辆青布马车挤开街上热闹的人群,停在她身旁。
“小姐姐,你做什么去?”乔欢探出头来,高兴的问道。
四个衙役此时跑的气喘吁吁的也跟了上来。
自从那日昨晚瘤胃切开手术后,好些日子没见她了,看样子是被知府大人关在家里了。
这乍一见,秋叶红也很高兴,笑道:“我出诊去,你这是做什么去?”
“我没事,在家闷死了,好容易说服了奶奶,让我出来转转。”乔欢说道,一面伸手拉秋叶红,“正好,我跟你一起去出诊。”
看到秋叶红有些迟疑,乔欢忙指着站在一旁的衙役,道:“不怕,爹爹让人跟着我呢。”
“那好,你跟着我去看吧。”秋叶红点头道,一面往车里探头,“怎么没见你的奶娘们?”
乔欢听了,便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呗?……那些偷牛的…..可不是什么山贼…….”
这个她可真不知道,秋叶红吓了一跳,忙靠近一些,也压低声音打听道:“那是什么人?”
“我听我爹爹说……”乔欢低声道,“没抓住那些人….只找到了贼窝…所有的的东西都烧了….我爹爹在那里翻了底朝天只发现了一把刀……你知道那是什么刀不?”
“什么刀?”秋叶红瞪大眼好奇的问。
乔欢很满意秋叶红的表现,一时间也有些得意洋洋。
知道这么大的新文,偏闷在家里,没人可说,真是无趣,终于有个能表现的机会了。
“…..是窝阔台汗的弯刀……”乔欢眉飞色舞的说道。
“窝阔台汗?那是什么?”秋叶红皱眉。
“呀,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乔欢更加兴奋了,几乎就要手舞足蹈,拉着秋叶红,“你上来,你上来,我给你细细的讲讲……我生下来那一天,爹爹就是在跟他们打仗…….我最知道他们了…….”
被她一拉,秋叶红回过神,忙道:“这个,一会儿再说,我先出了诊……”
说着话,就忙要对那胡小哥说抱歉,却发现街上依旧行人熙熙,但眼前那个小哥连车带人影子都没有了。
“咦?”秋叶红一愣。
糟了,是不是看她跟人聊天,等得不耐烦生气了?忙四处乱看,一面喊道,“胡小哥?胡小哥?”
乔欢也忙站在马车上跟着四下乱看,一面道:“是要看病的人吗?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喊了一时,又沿着街往前找了一会,始终不见那个小哥的身影,秋叶红只得作罢。
“真不该跟你聊天,人家准是不高兴了!”秋叶红坐上乔欢的马车往回走,不忘抱怨一句。
怠慢了求医的人,对名声可不好。
怠慢这个概念,乔大小姐从来没有,切了声,撇嘴道:“爱看不看,理他呢!”一面忙摇着秋叶红的胳膊道,“小姐姐,正好我们玩。”
我哪有时间跟你玩!秋叶红腹议一句,没说话。
“哎,对了,那个富三姑娘是你的姐姐?怪不得,她也蛮好玩的!”乔欢唧唧刮刮的自顾说道。
秋叶红苦笑,我有什么好玩的?便说道:“你认得她?我跟她倒不熟,好不好玩真不知道。”
乔欢便咯咯笑了,道:“哎呀,真是姐妹呢,她也这么说你!爹爹不让我来找你,说我烦你,奶奶就带着我去逛什么花会,怪无聊的,正好碰到她,我们一起吃饭了。”
秋叶红听了也笑了,像她们这样的贵族之家的大小姐们,日常社交活动自然跟她这样靠手艺求生的人不一样。
乔欢跟富三姑娘一起玩,才是正常的。
“唉!”上一句还高高兴兴的,转眼乔欢就塌下脸,叹了口气,拄着下颌皱眉头。
“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秋叶红笑道。
果然六月天,小孩子脸,阴晴不定。
“昨天夜里,我偷偷听见我奶奶跟几个奶娘说,要给我找个后娘……”乔欢苦着脸说道。
第五十章 乔欢姐儿童言无忌
这也很正常,知府大人如今才三十四五,总不能不续弦,不过对于乔欢这样的孩子来说,后娘这个词,一定跟洪水猛兽一样可怕吧?
秋叶红还记得小时候在村里,听姥姥讲过的可怕的后娘故事,什么芦絮充当棉花做的棉袄啦,什么热开水烫死啦……现在想想就打寒战,这都是什么人编出来?
“这个,你爹爹这么疼你,再娶一个来,正是多一个人疼你,这是好事,快些高兴起来吧。”秋叶红捡着合适的字眼说道。
老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但知府大人这样疼女儿,一定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而且在这个男权当道的时代,有了这么主心骨的男人,后娘也能转变成亲娘!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秋叶红不便多谈,说了这一句就沉默了。
“哼…….”乔欢从鼻子里嗤了声,嘟囔道,“哄小孩子的话!”
秋叶红差点笑出声,暗道你不就是个小孩子嘛,忍着笑转过头,往外边看。
“哎!”乔欢突然又打起了精神,伸手拉拉秋叶红的衣袖,笑眯眯的唤道,“小姐姐。”
秋叶红被她这甜的发腻的笑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警惕的挪开一点,道:“我可不管你家的事!再说,我一个不入流的兽医,也管不起!”
乔欢嘻嘻笑着,挪过来,挨着她道:“不是啦,小姐姐,我不是要你去说服我奶奶的,我知道我奶奶那个人,这里是硬的!”
说着话,她用短短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吐吐舌头笑了笑。
秋叶红也忍不住笑了笑,又忙绷住。
“小姐姐…..”乔欢又继续笑着说道,“人家不都说我们做女孩子的大了,都要嫁人的,小姐姐,不如,你嫁给我爹吧?”
听她这句话说完,秋叶红干脆从车上跳了下来,幸好车走的慢,这也让乔欢以及四个衙役吓了一跳。
“小姐姐…..”乔欢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也不喜欢我了…….”
话一出口,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这是两码事!”秋叶红丝毫不为所动,摆着手坚定的说,前面已经到了秋叶堂,忙抬脚向内跑去。
胖哥正在堂内给人拣药,见她回来忙打招呼。
“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城外的十里塘吗?张师傅正要接你去呢。”胖哥一面包药一面道。
“什么呀,没去。”秋叶红自己斟了杯茶,一口吃了,才说道,“半路上我遇到乔欢姐儿,跟她说了两句话,再一看那人就不见了。”
“倒是个怪人!”胖哥说道,“难不成这都等不得………”
话没说完,就听秋叶红哎呀一声,在堂内搓着手转圈。
“我的药箱!”
“可不是,那个人替你拿着药箱呢!”胖哥也忙过来围着秋叶红转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那个药箱,便握拳道,“小大姐儿,一定是个偷药箱的贼!快报官去!”
“偷药箱的贼….”秋叶红摸着下颌如有所思,摇头道,“倒不至于……只是的确有些奇怪…..”
还没来得及细想,乔欢跟进来了,胖哥见了大小姐进来,立刻颠颠的迎了过去。
“哎呀,哪个狗胆包天的,惹了我们大姐儿哭了?”胖哥见乔欢抹眼擦泪的,立刻做义愤填膺状,挽着袖子道,“告诉胖哥我,我替你收拾她去!”
秋叶红瞪了他一眼,胖哥没反应过来,反而对她道:“是吧,小大姐儿?”
“是你个头!站柜台去!一个药堂的伙计坐不住,猴子一般东游西转的!成什么样子!”秋叶红瞪了他一眼道。
嚯,这个小大姐儿也不高兴,胖哥立刻缩头不敢说话了,有些莫名其妙的挠头,一溜烟的忙站到柜台后去了。
乔欢却差点笑出来,又强忍着挤出几滴眼泪,怯生生的站在秋叶红跟前,也不说话,只用闪着泪光的眼巴巴的看着她。
秋叶红实在被她看的坐不住了,正了正脸色招手叫她坐在身边。
“你知道后娘是什么呗?”秋叶红压低声音道。
“给我当娘的呗!”乔欢张口就道,声音略高了些,引来柜台后胖哥的探头探脑。
秋叶红拍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那才是哄小孩子的话,给你当娘是次要的,关键是给你爹当娘子!”
“哪又怎么?反正还是要给我当娘!”乔欢嘟嘴道,一面搂住秋叶红的胳膊,在她身上蹭了又蹭,“小姐姐,我就喜欢你,反正谁当不是当,还是你当吧,这样咱们俩每天都能一起玩,而且……”
说到这里,乔欢收了一丝顽皮神色,垂眼低声道,“而且,我心里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不像家里有些人都是装出喜欢我的样子!”
“是吧。”秋叶红一副感激的样子,“多谢你知道我的心。”接着咳了一声,跟她头挨着头,接着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去给你当娘。”
“那为什么?”乔欢不解的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给你当娘是次要的,主要是给你爹当….娘子…..”秋叶红认真的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娘子呗?”
心里一面狂汗,但愿今天的话不会教坏了这颗幼小的心灵,但教坏了也没办法,最要紧的是打消这个丫头回去乱说话苗头,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肯定以为自己没羞没骚的教引小姑娘,妄想攀上知府大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阿弥陀佛!这顶大帽子她可带不起。
纯洁的小姑娘乔欢摇摇头,瞪大眼认真的等着秋叶红传到授业解惑。
“娘子,就是用来喜欢你爹的人,你想想,你亲娘跟你爹要好不?”秋叶红揽着她的肩头,低声说道。
乔欢垂下眼,想到自己的亡母,神情有些萎靡,含着泪点点头道:“恩,娘在的时候……晚上都陪爹爹睡,从不陪欢姐儿睡……。”
“对吧!”秋叶红忍着尴尬,咬咬牙道,“我要是当了你的娘,自然也要陪你爹爹…..睡…..,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人可就是你爹爹,然后才是你,你是喜欢我喜欢你多一点,还是喜欢你爹比喜欢你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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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秋叶红说可用良药
睡觉这个词,我没想那么多,就是睡觉而已,如果有人很反感,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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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欢被这一番喜欢谁绕的有点头晕,直到秋叶红再一次重复一遍后,低着头认真的纠结了半日,最后人性的自私本性占了上风。
还是让喜欢自己的人多一些好!爹爹那么大了,少一个人喜欢也没什么!
乔欢点点头,于是挽着秋叶红的胳膊又喜笑颜开,道:“我还是喜欢你喜欢我多一点,爹爹嘛,就找个别人去喜欢吧。”
这就对了嘛!秋叶红抹了把汗,舒了口气。
“也不知道奶奶想要给我找的那个后娘,会不会喜欢爹。”乔欢被这一番授业的话说的心情也好了,坐在问诊桌前,拄着下颌开始为爹爹担忧,“万一到时候她突然喜欢我多了些,爹爹好可怜的…….。”
秋叶红喷笑,捏了涅乔欢虽然肉不多但粉呼呼的脸蛋,道:“那肯定的,谁让欢姐儿长的这么漂亮呢!”
这话小孩子都喜欢听,乔欢笑得眼睛都没了。
“欢姐儿。”秋叶红跟她碰了碰头,低声道,“不过别人喜不喜欢我们,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我们自己要喜欢自己,其实别人对我们的有什么看法都是扯淡,你说对不对?”
这个嘛,乔欢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摆出很明白的样子,点点头,顺便拍了拍秋叶红的肩头。
“对,我就说咱们俩都是英雄,想什么都是一样的!”
秋叶红哈哈大笑,忙点头称是,见她们唧唧咕咕的说的这么高兴,站在柜台后的胖哥又是好奇又是羡慕,一面愤愤不平,女孩子们就是悄悄话多!说出来大家都笑笑怎么了?真是小气。
说完了私密话,秋叶红心情大好,拿着医书给乔欢解说药材,行医乔欢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不过略通些药材也不错。
尤其是将来注定要去某一家豪门大户做当家主母,上应对公婆,下领导小妾,知道些药性,实乃拉拢老人提防谋反的居家旅行必备技艺。
“…你看这个陈皮和青皮,虽然都是皮,但却是不同的用法…..”秋叶红点着书页细细说道,“一个是熟果皮入药,归经脾肺,一个是未熟果皮入药,归经肝胆,前者是燥湿化痰的,后者是舒肝止痛的,如果有人建议你泡茶喝时,你可要分清了…….”
“那什么时候用?”乔欢好奇的问。
“马咳嗽肺寒吐沫的时候,就用陈皮,食滞肚胀的时候就用青皮。”秋叶红顺口说道。
“我要是咳嗽了,也能这样用吗?”乔欢指着自己的鼻子认真的问。
秋叶红噎了一下,挠挠头,道:“这个嘛……你还是问问给人看病的大夫吧。”
说了一时话,就听门外脚步响,雷捕头进来了,秋叶红忙站起来。
“我来接大小姐回去。”他笑呵呵的说道,看样子像是一夜没睡,熬的红着眼,胡子拉碴的。
乔欢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嘟嘟囔囔的不想走。
“大小姐儿,老爷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可小心些….”雷捕头劝道。
“怕什么!当年咱们就没怕过他们,正愁找不到他们报仇,送上门了,咱们就去跟他们好好打一仗…..”乔欢挺着胸脯昂着头大咧咧的说道,“我也会骑马……。”
雷捕头哭笑不得,将她抱起来只笑道:“是,是,我们大小姐最厉害,打的鞑子们不敢露面!”
秋叶红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雷捕头,那些人是……?”
雷捕头迟疑一下,但想到这小兽医跟知府大人关系貌似不错,自己稍微透露点风声,未必是坏事,于是便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是蒙古人…当年知府大人在合州时,曾经交过手…..”
秋叶红听了很是惊讶,不由道:“那这是来寻仇了?”
“当年爹爹打败了他们……”被雷捕头抱着的乔欢听见了,忙抢着补充,一脸得意的道,“杀得他们一个部众只逃走了几个人,要不是朝廷突然不让打了,那几个人也逃不了…….”
“知府大人…..”门外突然传来富文成的声音,众人忙转头去看,见他挽着裤腿,手里拎着做工的用具,显然刚下工,嘴里说着话,人已经走到雷捕头跟前,“….曾在合州呆过?”
雷捕头被这话问的一愣,而乔欢已经欢快的点头,道:“是呀,是呀,我就是在合州出生的,我娘是合州人…….”
“咳,大小姐,”雷捕头打断乔欢的话,不让她再多说,对二人点点头道,“….总之日子不太平,出门注意点。”
说罢带着一众衙役忙忙的走了。
“爹,你今日回来的好早?”秋叶红问道。
富文成却是站在那里似乎没听见,直到她又问了一遍,才心不在焉的哦了声,闷闷的进内堂去了。
“合州…..”秋叶红看向胖哥,“是哪里?”
很有名的地方吗?
胖哥长这么大连绍兴府都没出过,摇头不知。
“哎呀,忘了告诉雷捕头,你的药箱被人骗走了!”他想的是这个事,抬脚就要追出去。
“不用了….”秋叶红拉住他,一面若有所思的道,“我们下次小心点就是了,如今世道果然不太平。”
说这话,张师傅抖着一袋子走了出来,愁眉苦脸的对秋叶红道:“小大姐儿,你上次要我做的那个什么膏药,我怎么做不成?诺,你瞧又成了这样子…..。”
秋叶红忙去看,笑道:“你是不是把黄蜡也入油炸了?”
“是呀,难不成这个不用黄蜡?”张师傅不解的道。
“黄蜡是收膏用的,你炸了还用什么收?”秋叶红掩嘴笑道。
张师傅恍然,拍头笑道:“以往没做过这个,牲畜药也这么多门道……我这就再去做。”
“牲畜药也是药,“秋叶红笑道,看张师傅随手不经意的拎着那不成形的药,忙嘱咐道,“张师傅,你小心一点,这个膏毒性很大。”
说完这话,自己心里一动,而张师傅已经说着谢进去了。
“慧姐儿,你笑什么?”胖哥在一旁问道。
“我在想,居家旅行防狼必备良药是什么。”秋叶红笑道。
“狼?”胖哥吓了一跳,缩头缩脑的提高嗓门,“城里有狼了?我要再早一点回家才是……”
他的话没说完,门外就有人闷声喝道:“早!早!就知道是你整日的耍奸偷懒!”
秋叶红与胖哥闻声看去,都露出一脸欢喜,“掌柜的!你回来啦!”
风尘仆仆的黄掌柜从一辆驴车上跳下来,看着毫不掩饰欢喜之情的两人迎了上来,刻板的脸上也随之溢出笑意。
第五十二章 深夜上门的急诊
风尘仆仆但精神良好的黄掌柜,在见过众人后,并没有立刻回家歇息,而是指挥胖哥从驴车上搬下大包小包,开始在大堂里分发礼物。
“这是给张大嫂子的……”
张师傅乐开了花,在身上抹了两下手才接过那一块衣料,“掌柜的破费了,她一个穷婆子那用得了这个。”
胖哥在跟前挤来挤去,挠着头傻笑道:“掌柜的还从来没这么大方过!进了趟京城就是不一样了!”
“给你!”黄掌柜将一盒子干果子塞给胖哥,故作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胖哥欢天喜地的接过,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吃。
“这是慧姐儿你的。”黄掌柜小心翼翼的拿出两个木盒子。
胖哥斜眼看见了,忙喊道:“世法平等,慧姐儿怎么两个?”
“吃也塞不住你的嘴!”黄掌柜瞪了他一眼,才对一直咪咪笑的秋叶红道,“这个是我送你的,这个是孙公子送的。”
哦?秋叶红倒有些意外,看着大家的目光都好奇的看过来,便忙打开两个盒子,一个是新巧的纱花,一个是一本书。
“我想姑娘家大凡都爱这个……”黄掌柜说道,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合不合姐儿的心意。”
“好,好,多谢你了,我过几日正要走亲戚去,正好用到。”秋叶红笑着道谢,目光落在那书上,不由大喜,举着道,“天呀,竟然是《伯乐疗马经》!”
众人见她如此欣喜,都忙往那本书上看去,只见黑油纸封面,薄薄的一本,并没有用金线银纸的。
“这个有什么好?”胖哥嚼着一嘴的干果问道,伸手就去拿,被秋叶红打了手一下。
“这个可是失传的宝贝!”秋叶红说道。
“失传?”黄掌柜愣了愣,不解道,“没有呀,书舍里多的是…….”
厄,也许这个时候还没失传,秋叶红有些不好意思,打着哈哈过去了。
“他送书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买不起!”一直沉默不语的富文成突然冒出一句。
看他一脸的不高兴,黄掌柜一愣,不由一拍脑袋,相处时间久了,他几乎忘了慧姐儿是个女儿家,而且从根上论,多少也算个大家小姐,虽然日常都不怎么讲究,但心里必定还是极讲规矩的,富文成准是因为一个不怎么熟的男人,随意赠送女儿礼物而觉得被唐突了。
“大兄弟自然买的起,这是给咱们秋叶堂的谢礼,我也有的……”黄掌柜忙在那一堆礼物扒拉一会,倒腾出一个同样的木盒,笑呵呵的拿给大家看,“只不过我这个是个酒壶….我这个大掌柜有了,咱们二掌柜他定是不能怠慢的…..”
富文成这才嗯了声不言语了。
“京城里的客人真不一样,买咱们东西还赠送礼物?”胖哥傻呵呵的笑道,“以后多些这样的人就好了。”
分完礼物黄掌柜才赶着车回家去了,天已经蒙蒙黑了,伴着渐起的北风,十一月末的绍兴府迎来了第一场雨夹雪。
送走了胖哥张师傅,富文成关好门回到后堂,就见秋叶红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明日你别早回去,等我烧热了屋子再来。”富文成说道。
“这日子烧有些早,再等等吧。”秋叶红笑呵呵的说道,一阵风卷着雨丝从窗子里扑了进来,不由打了个喷嚏。
“伤风了?”富文成立刻走过来,一脸担忧的就去摸秋叶红的额头,一面又去看她穿的衣裳。
秋叶红依旧穿着富慧娘的旧衣,这是原本是一件粉紫缎面交领袄,只不过因为穿得多,变得灰扑扑的,也短了,露着手腕子。
“不是新做了衣裳?还穿这个做什么,冻坏了可不是玩的!”富文成心疼的说道。
“也没几天了,我想等腊月初八去那边的时候,穿第一遭,给她们显摆显摆,省的老瞧咱们跟叫花子似的。”秋叶红笑嘻嘻的说道,捡着话转开富文成的心思,捏着自己身上袄的衣角左看右看,“爹,这件衣裳好看,料子也好,我就是喜欢穿。”
“还是你娘选的料子……”富文成鼻头一酸,也伸手捏着那衣角,“说你长得白,到冬天穿这个粉妆玉琢…..说你能穿到十五岁…她不知道你十四岁就长的这么高…..”
看着富文成立刻就要掉眼泪,秋叶红忙嗨了声,摇着他的手臂道:“咱们去给娘份上烧敛烧敛,娘不就能看到我长多高了?咱们明日就去,我穿新衣裳去,让娘看看,爹把我养的多好!”
富文成听了又想哭又想笑,闷了半日才道:“….慧娘…你对爹这么好…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秋叶红大汗,笑道:“爹,你说什么话!你对我这么好才对!”
富文成微微一笑,起身关了窗子,隔住了外边越来越猛的北风。
过了亥时的时候,雨夹雪已经变成了雪珠子,风雪的夜色黑漆漆的如同锅底,整个绍兴城都笼罩在令人恐惧的黑暗里,突然一声急促的马车声打破了这死气沉沉的暗夜,从泥泞不堪的城外土路上冲到了正要关的城门前。
“关城门了!有事明日请早!”守门兵打着哈欠不耐烦的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一根马鞭带着破空声打在他的脸上,小兵卫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上,等他骂着爬起来,马车早已经冲去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句北风卷过来的余音“…滚…..”
“狗娘养的…赶着投胎!”小兵卫捂着脸上火辣辣的伤破口大骂。
而这个时候的秋叶堂后院还亮着一盏灯,秋叶红洗涮完毕,倚在床头,正难掩惊喜之色的翻看那本《伯乐相马经》。
“…..原来四逆汤这本书里就提到了…….”秋叶红一面翻看,一面自言自语,揉了揉发涩的眼。
燃烧的蜡烛此时啪的一声,爆出一个大大的烛花。
“咦,难道有贵人上门?”秋叶红自言自语的笑道。
话音才落,就听外边门被拍的山响,吓得她差点翻下床去。
“爹?”秋叶红披衣走出门时,见富文成已经往前堂去了,而前堂外也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
“…大夫…大夫….快救命……”
“是急诊?”秋叶红犹豫一下跟上了富文成。
富文成并没有举着灯,走的却稳稳当当,而秋叶红则差点撞到堂内的椅子上。
“什么人?”富文成沉声问道。
门依旧被拍的山响,听见内里有人回应,外边的人爆出一声满含惊喜的哭声。
“……神医…..秋叶堂的小神医在不在?…..快救人…….”
秋叶红寻了堂内的烛火点了起来,堂内一时间明亮起来。
富文成打开门,借着烛火看到门前站着一个胡子拉渣泪流满面的大汉,一见门开了,那大汉二话不说咚的一声跪倒,将头碰的咚咚响。
“神医神医,救命救命!”
在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拉车的马不停的刨地,仰头喷出一股股白气,嘴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第五十三章 病的是人不是马
秋叶红也跟着过来看,问道:“你是哪里的?”
那汉子却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叩头。
“你快起来。”富文成道,说这话一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那汉子见有人来拉,下意识的就用力格挡,却只感觉那人微微一滞,旋即一股劲力袭来,竟不容他抗拒被拉了起来。
这一交手,双方都心里微微惊讶,互相对视一眼,却谁也没开口。
“…..我们…路过这里…..突然发了急症…找了几个大夫看,都说无能为力….听人说秋叶堂有个人神医…一路打听过来……”那汉子一口气说了,就又要下跪。
这个世道不太平,秋叶红站在富文成身后犹犹豫豫的打量来人,也不说话。
半夜上门,谁知道是人是鬼?
“无妨,慧娘,你看看吧。”富文成似乎知道她的心思,盯了那男人一刻,突然说道,一面将剩余的门卸开。
有老爹在,神鬼退避。
秋叶红便再无杂念,看了那匹马一眼,立刻点头道:“好,你牵进来吧。”
说这话自己就转身走进内堂,给他让开路,再一回头却见那那汉子掀开了马车帘子,马车上又跳下一个中年妇人,那汉子就从车里抱出一个裹着的人快步进了秋叶堂。
“哎?”秋叶红一愣,那汉子进了堂,烛火照耀下,可见怀里一条大缠枝牡丹披风裹着的是个人,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厚厚重重的一大坨,但露出一绺浓黑的长发,显然是个女人。
“小大夫…..人放哪里?”汉子见她愣在那里,焦急的问道。
有血一滴滴的掉在地上,只这一会那汉子的裤子鞋脚便染红一片。
“不对,不对,病的是人?”秋叶红被这血惊得瞪大眼,“不是马?”
“自然是人…..”那汉子也一愣,而此时怀里的人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都发抖起来,一只晶莹玉白的手从披风里挣了出来,狠狠的揪住了汉子的衣襟,上面青筋暴涨。
“……..救我…..救我…….的孩子…….”女声沙哑带着一丝尖利。
“小姐……”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妇人呜呜的哭起来,紧紧握住了那女人的手,“我们在这…救得…一定救得……”
血腥气越加浓烈,秋叶红的目光放在哪几乎连成串的血滴,咽了一口口水。
“你们…找错了….”秋叶红苦笑一下,“我们这里看得是牛马…不是人…..”
“什么?”来人大惊,“是兽医?怎么可能是兽医?兽医怎么能被叫做神医?”
他们一路问来,只问哪个大夫最有名,也是凑巧,正遇上一伙人议论前几日秋叶堂的小大夫剖腹切肚的治病,他们打旁边过,因为惶急只听了一半,便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却不知道神医治的不是人,是牲畜。
在他们心里,这世上能称的上大夫的自然都是人医,更不用提神医这个称号了。
给牲畜看病的,也算是大夫?
“你们快些往城西去,听说那里余庆堂有京城里来的大夫……”秋叶红忙说道,话音未落,就听那女人声嘶力竭的啊的一声,原本紧紧握着的手瞬间垂了下去,而身下血如泉涌。
“小姐….”那妇人见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一翻白眼倒下去了。
那大汉脸色涨紫,双目暴瞪,将那女人往地上一放,嗷的一声就冲秋叶红扑了过去,喊道:“快救她!”
他的身形才动,富文成就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将他一拨整个人就向柱子冲了去,一头撞在上面,顿时鼻血长流。
那汉子也没再回身,就搂着柱子跪了下去,放声大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该死啊….我该死啊….老爷夫人啊……我对不起你们……我该死啊…..”
原本已经怒火暴涨的富文成在看到这一幕,突然神色一暗,带着几分怔怔的望着那汉子,只小心提防并没有再动手。
这两人的异状秋叶红并没有注意,她早已经扑到那晕死的女人们跟前。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人就这样死在这里。
秋叶红先看了那年纪大的妇人,又看了看那年轻的女人,这才发现,这个女人腹部隆起,显然是有孕在身,并且月份不小了,她不会产科,但是会兽医产科,于是下意识的就做了各种临检,这一检查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她猜测正确的话,这位年轻的女子表现的症状为胎衣不下,厄,当然是兽医上的称呼。
如果是牲畜的话,发生在孕后期,多因过度劳役或营养不良,生产时时间过长,失血过多,气虚无力,又受冷风所激,胎衣停滞。
这种情况说危险也危险,说好治也好治,无非是止血剥离胎衣。
不过人的话………
时间已经不多了,赶快让他们寻人医去。
秋叶红几步冲到柜台,翻出一盒子金针,飞快的在那年纪大的妇人素髎、水沟、内关穴道下了针,不待那妇人醒转,又忙换了针照样在女人身上施针,片刻之间,二人都悠悠醒转过来。
“我现在给你施针止血….”秋叶红低声说道,
那女人面色惨败,汗水沾着长发散布在脸上,饶是如此也可见她的容貌不俗,听见秋叶红的话,无神的眼珠转动看了过来。
“……你是早产了…..失血太多…..”秋叶红低声道,说着话,手下不停,飞快的下针,那女人的出血稍微减缓。
“大夫…大夫…你既然是神医…自然也能救得人…..”醒转过来的妇人瞧见了,连滚带爬的过来,不由分说的就对着秋叶红叩头,“你救救我家小姐……我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不行…不行…这完全不是一回事!”秋叶红忙摆手,一面跺脚道,“我暂时给她止了血…你们快,快带她找大夫去….不能再耽搁了…马上剖腹取胎儿剥离胎衣……”
剖腹…?那中年妇人以及回过味的汉子都愣住了。
“要是一般的大夫能看….我们怎么会一路颠簸找到你这里?”那妇人哭道,“都找过了…..都找过了…..没人能治…只说大人孩子都不能保….小大夫…我求求你…孩子不要了…保住小姐……”
“哎呀,怎么跟你说不清!”秋叶红跺脚道,“我不是不给你们看,我是看不得!我是兽医!”
“大夫小大大夫…….”那汉子跪行过来,挺直着脊背,灼灼的盯着秋叶红道,“人都说医者父母心,敢问你一个行医之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病人就这样死在你面前,你连试一试都不肯?”
秋叶红暴汗,是,道理没错,但关键是她是个兽医!这句话对她来说应该是“你不能眼睁睁看着病牛死在面前”!
至于人死不死的,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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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完全免责的手术
“…..我看人不行…..”富文成突然道,“你们走错了门,怪不得别人,也怪不得我们,请出去吧。”
“小姐….”那妇人听了这句话,“你等等,老奴跟你一起去!”
说罢一头就往柱子上撞去,幸亏富文成反应快,拦住了。
“要死死外边去……”秋叶红顿时怒了。
说起来跟这样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打交道最让人头疼,一个个疯狂的听不懂人话!
“她们死了,我自然会带走,碍不着你的声誉!”那大汉蹭的站起来,怒目而视。
“兽医也是医……”那原本气息奄奄的女人突然伸手抓住了秋叶红的脚,无神的双眼迸发出一阵光彩,“你不是说剖腹吗?这世上哪里有人会剖腹!你既然知道…一定会…..你给我刨…..刨出来孩子,别管我…..刨出我的孩子…我金彩芝这条命就归你了…….”
或许是生命正在流失,她使出了全身最后的力气,长长的手指甲穿透秋叶红的裤袜,几乎掐到肉里。
秋叶红听了愣了下,这话说得是,只怕如今这世上真的没人会这个。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女人是死定了,秋叶红的心思动了动,如果……。
现代时医院的妇产科医生给动物做剖腹产的多得是,只不过从来没有兽医给人做剖腹产的,那么要不要试一试?
她的迟疑立刻被那大汉抓住,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夫,我知道如今我们走了霉运,原本就耽误了时间,又误闯到你这里,这是老天爷不给我们活路,那些大夫们都不知道怎么救,你虽是兽医,但却知道怎么救,”说着话,那大汉噗通又一次跪下了,“既然左右是死,试一试总比不试等死的好!”
秋叶红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眼,哪怕结果都是死,努力过总比等死强吗?也许吧。
“如果…我治不好…….”秋叶红迟迟疑疑的开口道,“我毕竟是兽医,这个我从来没给人做过……。”
“治得好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治不好,你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就凭你肯出手,我李德三就是把心挖出来给你也使得。”大汉叩头连连,瞬间额头鲜血淋淋。
“小大夫,我知道你怕什么…….”那女人喘着气哑着嗓子嘎嘎的笑了,她的手依旧紧紧的掐住秋叶红的脚,随着生命的流逝而不断的发抖,“…你怕我们赖上你….我知道你们这些当大夫的,尤其是神医…..都是小心的….小心的近乎没有心…..。”
也不知道是被那女人抓的痛,还是真的被她的话刺激了,一股热气从秋叶红的脚底腾腾冒了起来。
是,怕什么!事事都考虑的周到的不能再周到,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再说,死而复生的大戏码她都演了,不就是做个从没做过的手术嘛!至于前怕豺狼后怕虎的的考虑来考虑去!想当年第一次上手术那信心满满的劲头哪里去了!
娘的!干啦!
“好!我做!”秋叶红点头道,“但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有任何胜算!这次手术,我要无条件免责!”
她这话说出来,只觉得脚上疼痛大减,那女人用尽最后一丝精神吐出一个好字,不动了。
“小姐….”上年纪的妇人以及汉子都扑了过去,只道她死了,放声大哭。
“别怕,是休克了!”秋叶红沉着说道,一面挽袖子,一面对富文成道,“爹,关门,将所有的灯都点起来,有多少点多少…..”
富文成立刻按着做去了,秋叶红又一指那妇人,“你到后堂立刻烧水我给你捡药你去熬了…..”
说这话冲进药柜,忙而不乱的先抓了消炎抗菌的,又捡了补中益气的大大两包给了那妇人,简单说了煎熬法子,那妇人哭着脚不沾地的踉跄而去。
“你抱好你的主子,跟我来。”秋叶红对那汉子道,当先一步往后堂奔去。
自从那次瘤胃切除手术后,柴房已经被收拾好,当做手术室了,当然是牲畜用的,所以里面只立着木桩子,却没有床。
富文成搜罗了所有的蜡烛油灯并火把,又搬了两张桌子来,铺上白单子,人就可以放上去了。
秋叶红举着针愣了一会,哆哆嗦嗦的找到了人的大椎曲池人中太冲刺了,因为实在是不熟悉,期间错了两处。
随着她轻轻发出错误的叹声,身旁心惊胆战的汉子和妇人更是冷汗直冒,心里一片冰凉,完了完了,这一次是没救了,脸上都泪水横流。
按道理只需五针的抗休克,秋叶红在操作了八九下之后,那女人终于悠悠醒过来。
“这是一份手术协议书…..我给你念一遍…..”秋叶红先是摸着汗水用兽医术语将手术过程简单介绍一遍,然后才拿出前几天才写好的手术意见书给那女人看。
一旁的妇人和汉子根本听不懂,而那女人根本不听,抬手就沾了自己身下的血按了上去。
看起来都是视死如归的样子,秋叶红苦笑一下,别看她们求着自己做,其实心里根本就没当真。
“小姐….”那妇人端着熬好的补中益气汤,满脸都是泪。
那女人竟自己撑着半个身子,如同饥渴到极点久困沙漠的旅人一般仰头灌了进去。
“很好,求生意识很强,病魔就败了一半。”秋叶红在一旁说道,这空隙她已经做好了消毒工作,换上简易手术服,“那么我们开始吧。”
“小姐…..”妇人眼泪更流的厉害了,抱着女子的头如同生离死别。
“王妈妈……”那女子半点眼泪没有,紧紧握住那妇人的手,“这次如果老天放过我…..我一定不会再浑浑噩噩的活…..我一定打起精神……再也不过的这么窝囊….他们欠我金彩芝的…我要加倍拿回来!”
她的手青筋暴涨,红红的长指甲掐进了妇人的肉里,血丝即可渗了出来,她的脸扭曲着,惨白的如同地狱出来的魔鬼。
秋叶红不由打个寒战,这么强烈的仇恨,可见将她推倒这鬼门关的一定是非自然原因。
不过现在没时间探究这个,让那妇人将麻药喂给女子,秋叶红就用大大的白单子罩住了她,按常理说剖腹产是个小手术,但这一次秋叶红不敢预计时间有多长,因此给这女人用的是全身麻醉,灌下药一刻钟后,她昏昏睡去了。
“如今顾不得避讳了,就咱们四个人,谁回避也不成。”秋叶红戴着大口罩子,指挥着三人消毒穿衣同样戴上大口罩,富文成与那名叫做李德三的汉子负责照明,王妈妈则负责递器械注意病人反应。
“好了,尽人事听天命,是死是活,看老天爷了!”秋叶红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发抖的手,完全凭印象中的方位下了刀,血瞬间涌了出来。
第五十五章 谢天谢地母子平安
她一个人止血、分离、消毒忙而不乱的做着两三个人的工作,紧张的甚至连汗都不敢出。
当看到子宫壁时,秋叶红嘴唇哆嗦着说了句谢天谢地,她没割错地方,从下第一刀时就提着心终于稍稍放下些许。
“孩子!孩子!”当秋叶红划开子宫壁后,酱紫颜色泡在血水里的一个胎儿露了出来,那几乎已经瘫软的妇人扯着嗓子爆发出一阵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惊喜的呼声。
“闭嘴!”秋叶红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将胎儿托了出来,那孩子已经是僵硬了,口鼻都是污物。
“是个小子!”秋叶红嘟囔一句,下意识的就将手指探入婴儿口中,拨弄了舌头,咦?没反应?厄…错了。
秋叶红猛的将那婴儿倒提,啪啪的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是这样做吧?
还是没反应?秋叶红忍不住将婴儿左右晃了晃,探头去看口鼻。
一旁的妇人见这个小姑娘拎死猫死狗一般抓着自己的小主子,心都揪成一团,再看那个姑娘将孩子又左右晃了晃,再忍不住伸手就去抢。
“人工呼吸吧!”秋叶红倒没在意,顺手将孩子塞给那妇人,如今更危险的是大人。
“人工….”妇人一头雾水。
秋叶红便顺手将孩子放在那女人的脚底的空处,埋头将婴儿的口鼻污物吸了出来,然后才示范人工呼吸。
“我顾不得他了,你按我这样做,不要停,也许有几分生机。”秋叶红正色对那妇人道,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手术中的女人身上。
这里唯一的麻烦就是输血,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失血过多,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尽可能快的结束手术,减少出血时间,然后再迅速的用汤药补血,是死是活,全看手术速度了。
胎儿已经取出来了,而手术却不过刚刚开始。
燃烧的火把蜡烛剥剥声渐渐被秋叶红摒弃,燃烧的烟熏得她视线更加不明,忍着火辣辣的疼,小心翼翼的开始剥离胎衣,有汗水流到眼里她也不敢眨一下,一点一点的剥离,遇到粘连先用手指轻轻的剥开,然后再轻轻的往外拉,耳边似乎有妇人一声惊呼,只这一分神,她的手就微微发抖。
一旦用力不稳,必定要损伤子宫,严重的就会子宫外脱,一旦子宫外脱势必大出血,那样的话就是大罗神仙亲自操刀,也救不得了。
别怕,别怕,这是牛,这是牛,你在给牛做手术,很小的手术,你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秋叶红闭上眼不停的在心里念叨,一点一点,当最后一块粘连的胎衣被拿到手里时,秋叶红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给我…给我瓜藤…..”秋叶红实在挪不动脚,指着一旁泡在消毒汤水里的南瓜藤道。
原本做助理的妇人此时正搂着那个婴儿呜呜咽咽的小声哭,该不会是死了吧?早知道的结果,何必这样悲伤,大人这边要紧啊!
秋叶红忍不住就要骂她,却听见一阵猫叫般的婴儿声,心里不由也是一咯噔,难道,活了?
“小大姐儿…”李德三泪流满面的将南瓜藤递给她,“活了,活了…..。”
好歹活了一个,这个手术就不算完全失败,能交代过去了!虽然这么想不地道,如今就是这女人死在手术台上,他们也不会嫉恨自己,反而一样要感恩戴德。
秋叶红心里松了口气,因为紧张而发抖的手竟然平静下来,因为少了负担,动作格外的流畅起来。
安置好南瓜藤做的引流管,秋叶红飞快的缝合创口,用消毒汤药擦洗了撒上金疮药,一层一层的包好,打完最后一个结,探了探那女人的呼吸脉象,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谢天谢地,神仙保佑,母子平安。
呼啸一夜的北风渐渐停了,秋叶堂后院一声大过一声的婴儿啼哭,划破了黑暗的夜幕,天边有了一丝微亮,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慧姐儿,你这两天总是抓药,给谁吃呢?莫非大叔身子不好?”胖哥望着猫在柜台后又抓了一堆药的秋叶红,不解的问道。
“去,咒我爹做什么!”秋叶红白了他一眼,一面看自己手里的药,嘟囔道,“..当归八钱、川弓八钱、没药八钱、干姜五钱…..这生化活血药是一头牛的用量,人用会不会量大?”一面又有些愤愤的,“总不能就赖上我…自己找正经大夫开药不就行了!真是麻烦!”
胖哥见她嘟嘟囔囔的唠叨一通,包起药,就准备走,忙喊道:“哎,哎,慧姐儿,钱…..。”
他可是个严守纪律的好伙计,就算掌柜的从柜上拿药也得交银子入账。
秋叶红更耷拉脸了,不情不愿的摸出几个钱递给胖哥。
“慧姐儿,明日王家庄有个外诊,你别忘了。”胖哥小心的叮嘱,看着秋叶红打个哈欠摆摆手走了。
慧姐儿这几天怎么总是很累的样子?这几天也没什么要紧的病畜啊?胖哥不解的挠挠头,自去卸门板关门。
天已经冷了,黑的也早,秋叶红抱着一大包药材,小步颠着绕过街巷,拐进秋叶堂后的一条民居巷子,看着紧闭的大门,没由来的一阵火气,扬手重重的敲了敲门。
真是郁闷,什么时候进自己家也要敲门了?
门应声开了,露出王妈妈笑咪咪的脸。
“小大姐儿回来了?饭做好了,快些进来吧。”
秋叶红心里一咯噔,忍不住问:“你...又做了什么饭?”
“哦,我见你们屋子里还有些大米,就磨粉蒸了糕,姐儿也来尝尝我的手艺。”王妈妈和蔼的笑着说道。
吸血鬼呀,秋叶红忍不住哀叹一声,自从那晚将这三大一小挪到自己家里住后,不过两天时间,简直如同蝗虫过境,家里能吃的全都给吃了。
其实吃,秋叶红也没什么意见,关键是,她吃的太刁了,放着好好的粥不吃,非要蒸了煮了磨了吃,本来能吃一个月的米,到她们手里,两天就完了。
“那个,我今天要给你们说了,这药钱饭钱是不是该算算了?”秋叶红望着桌子上那粉雕玉琢般的糕点,心疼的恨不得一口都吃下去,我的米呀!
王妈妈依旧那样笑眯眯的,不温不火,让你觉得自己一拳打过去,就像进了棉花里。
“慧姑娘,你来。”里屋里一个软软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门帘子飘了出来。
王妈妈听见了,立刻过去打起帘子,给她做了请的姿势。
娘的!秋叶红咽了口水,这到底是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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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秘而不宣的成功案例
里屋是秋叶红住的,此时窗子上挂着用蚊帐做的简易帘子,地上摆着两个火盆,熏得屋子里何止温暖如春,简直是炎热如夏。
钱啊!一冬天的取暖费啊就是这样用来浪费的吗?秋叶红被这热气熏得打了两个喷嚏。
“天冷了,慧姑娘穿的太薄了,仔细伤风。”床上依着的女人笑眯眯的说道,一面将怀里睡着的婴儿在身边放好。
秋叶红干笑几声,目光落在这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粉领交领长袄,简简单单的挽着一个圆鬓,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唇,因为失血过多,面色白中掺黄,这幅病容丝毫没有减少她的风姿,反而增添一种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她此时依坐在床上,嘴边挂着一丝浅浅笑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秋叶红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诗。
如果不是自己亲自抬回家来的,秋叶红绝对不敢相信,这跟那日晚上死了一半的狼狈不堪的是同一个人。
“这些日子给慧姑娘添麻烦了。”她微微一笑道。
秋叶红点点头,道:“的确是。”
那女人便笑意更浓,笑了一刻,收敛神色,就在床上弯身而拜,“金彩芝一谢小大夫救命之恩,二谢小大夫收留之情。”
“不用,不用,你身子还没好爽利,别太大动作。”秋叶红忙摆手道,“说不上谢….那个你把药钱饭钱给算了就行了?我们开药铺的做的就是治病救……恩的生意,你给钱我行医,没什么谢不谢的。”
自称为金彩芝的女人被这话说的又笑了,牵动了伤口,不由皱着眉哎咬一声。
“小大夫真是爽快的很……”她捂着腹部,忍着笑道,“话虽然如此,但是小大夫将我从鬼门关捞了回来,我谢是应当的。”
秋叶红不言语,笑了笑听她下文。
金彩芝沉默一刻,接着道:“…..我突逢祸事仓皇出行,除了随身衣物,并没有携带银两,如今世道无钱寸步难行,我又如此狼狈模样,一路行来各个医馆拒诊,病的凶险是原因之一,其二只怕是嫌我没钱,只有小大夫技艺高又生的菩萨心肠,救我母子二人性命,又慷慨收留…….”
秋叶红一开始听得还陪着说几句客气话,待听到这里,发觉不对了,怎么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他们….没钱?
“等一下,”秋叶红忙打断她的赞美之词,皱眉道,“你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你没钱?”
那金彩芝抿嘴一笑,点了点头,道:“如今的确没钱。”
好家伙!感情说了这么多废话,其实就是吃霸王餐的?
“这位夫人,”秋叶红不乐意了,“我不是什么济世救人的菩萨,香火养活不了我!”
金彩芝捂着腹部不敢笑,直点头道:“是,是,我知道,小大夫别怕。”说这话就喊王妈妈。
王妈妈掀帘子进来了,面上也笑呵呵的,手里拿着一布包。
“小姐,德三回来了,都做好了。”她将那布包奉到秋叶红面前,一面打开一面说道,“这是我们小姐的首饰新当的,因出门急,只带了几件,只当了这二百两银子,小大姐儿,先收着。”
这还差不多,秋叶红心里嘀咕一句,站起来,笑眯眯的看了眼白花花的银子,这下子不怕过冬了。
“我给你算算啊,急诊一百文,药费这几天下来五百文,手术费贵一些,恩,要四百文,杂七杂八的消毒护理……再加上这几日的饭钱…….”秋叶红板着手指头算了一通,最后伸出二个手指,“二十两银子吧。”
“小大夫说笑了,二十两银子怎么拿的出手?”金彩芝摇头道。
“这有什么说笑的,守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我挣我该要的钱,多收你的做什么?”秋叶红笑道,一面自己捡了二十两,余下的给那王妈妈推了回去。
王妈妈只是笑着,又推回来,道:“姑娘,你对我们的恩德,就是奉上我们所有的财产,也不足以报答。”
秋叶红又推了回去,道:“我说过了,我开门行医,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治病收钱而已,不讲恩德。”
王妈妈又推开,笑道:“能劳多得,小大夫技艺高超,多收些钱那是理所应当的。”
金彩芝抿着嘴微笑看她们推来推去,不言语。
秋叶红便瞧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银钱,微微一笑道:“你们有什么事,就敞亮的说吧,也好让我思量思量,这钱能不能拿才是。”
这个小姑娘,倒不像外表那样粗枝大叶,金彩芝与王妈妈对视一眼,却没有言语。
秋叶红便接着一笑道,“正好,我也有事相求与你们。”
“姑娘客气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了,什么求的,折煞我们了。”金彩芝正色道,“姑娘请说。”
王妈妈似乎有些担忧,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衣角,被金彩芝不动声色的挡开了。
秋叶红暗自一笑,她们的心思,也猜着一半了。
“这次与夫人因何结缘的事,还请夫人保密,不要说出去。”秋叶红淡淡笑道。
这话一出,金彩芝与王妈妈都是吃了一惊,二人对视一眼,王妈妈脸上难掩惊喜,但很快又犹疑。
这天下做大夫的,谁不盼着名扬天下,做个人人都敬仰的神医?治好一个稍微罕见的病症,都让主家敲锣打鼓的送钱送匾,恨不得嚷的天下皆知。
哪有人医术高超,偏跟做贼一般,藏财不外露?
“小大夫,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大夫这样的神技,造福众生,哪里能秘而不宣?”金彩芝一闪而过犹疑,恢复正常神色,惊讶的说道,“待我回家之后,定要给小大夫打了银匾过来。”
秋叶红呵呵笑了,一副害怕的样子道:“可别,夫人,你这哪里是谢我,要我的命还差不多!”
“这怎么说?”金彩芝不解的道。
“夫人,我是兽医。”秋叶红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金彩芝心里一颤,这个小姑娘似笑非笑,那一双明亮大眼,似乎看透了自己心事一般,面上不由一红,听她接着道,“…..给夫人做了这个手术,已是罪过,被祖师爷知道,那是要逐出师门的!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人医这一行,不是我的本分,也不是我的所愿,给夫人做这个手术,实在是逼不得已,也凶险之极,还是夫人命大福大,逃过一劫,如果换成别人,只怕……”
秋叶红说这话,摇了摇头,看到金彩芝脸上闪过的一丝喜色,暗自一笑。
不论贵贱,人人都觉得自己在老天爷眼里是非同一般,天赋异禀,逢凶化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因此,小大夫我无心也无胆再看人病,只求安生稳当的做我的兽医,还请夫人明了。”秋叶红说罢,插手施礼。
王妈妈一步抢过来扶住她,不让她拜下去。
“小大夫……”王妈妈的眼里几乎含了泪水,“我们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得以遇见小大夫这样的…..”
说这话噗通就跪下了。
“快起来。”秋叶红忙拉起来,心里道,看来这的请求正合她们之意,真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心里想着,便促狭的看向金彩芝,故作郑重的道,“夫人,我的事说完了,你有什么事请说吧。”
金彩芝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忽地展颜笑了。
“慧姑娘,我金彩芝是要给你再承诺一遍,”她眼中闪着神采,微微抬着下颌,露出光洁莹玉的脖颈,如同高傲的白天鹅,“我金彩芝这条命是你的,自此后,只要你开口,就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金彩芝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得好死!”
第五十七章 有关手术的闲谈
这话说得重了!秋叶红吓了一跳,忙道:“夫人这话可使不得!”
再说,我哪里用得着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金彩芝面上的笑容变得冷冽起来,她慢慢说道:“….不瞒小大夫说,如今我金彩芝如同泥菩萨过江,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支付医药费,还要典当首饰,而且这一去…….”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的望向被窗帘挡住光线的窗户,似乎是自言自语,“……生死成败犹未知….小大夫,你的恩情,也许我只能用着二百两银子报答了……所以,你就收下吧。”
这样的惨烈?又不是去上战场,搞得生死未卜一般,秋叶红不解的腹议一句,心里对这个金彩芝的来历有些好奇。
看她的穿着打扮气质行动,必定非富即贵,但却怀着孩子遭遇难产,而身边不见夫家的人,只有两个一口一个小姐的下人,真是奇怪之际。
莫非这个孩子,是个私生子?她是未婚先孕?好前卫的古代女人!
这样想着不由又打量了她几眼。
金彩芝看到了,便一笑,道:“….我说的太过了,吓着小大夫了吧?我的夫家在京城,我本是回娘家归来,谁知道路上遇到这等事,王妈妈,可写信告诉家人了?省的公公婆婆官人惦记。”
“已经写了。”王妈妈忙说道,“估摸今日老爷就收到了。”
真的假的?秋叶红心里嘀咕一句,不过他人的事自有他人操心,便应和着说了句什么快养好了别让他们担心云云。
“是。”金彩芝含笑点头,“不让他们担心。”
脸上含笑,眼中却是冷厉之色,秋叶红扭过头数银子玩去了。
第二日,金彩芝便告辞而去,秋叶红收了银子,不怕过个穷冬,一再挽留她们,说她身子才动了刀,不易奔波劳累,金彩芝只笑无妨。
“我这条命来的真不容易,我自己都宝贝的很,小大夫放心,我可好好护着,再不会让它有半点凶险。”金彩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一面又认真的看了秋叶红家的门面,才放下车帘,大汉李德三亲自赶马,缓缓而去了。
“她此一去的战场…..应该是豪门内宅的战场吧?”秋叶红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一阵冷风吹来,不由缩着头打个寒战,再一次想起那晚凶险的场景,“怪可怕的……。”
“慧娘,”富文成从门内出来,一面拍打着身上新换的衣裳,“我去那边看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你到了店里,记得告一日的假,明日就腊八了。”
他去那边能有什么忙可帮?能让进门就不错了,秋叶红嘀咕一句,应了声抬脚向秋叶堂去了。
“师傅。”钟小哥已经在店里等了多时,见她来了,恭敬施礼。
秋叶红摆摆手,示意他别客气,接待过两个上门问诊猪病的,就开始指点钟小哥兽医外科手术。
“……牲畜的手术,干扰因素颇多,牲口不能说话,又不懂人言,手术中还好说,麻醉药用了就行,但也正是麻醉药,容易增加感染以及其他风险,手术后呢,牲口又不会听话的保持安静,不利于伤口愈合,也容易感染,唉…….”说到这里,秋叶红拄着下颌长叹口气,“这一手不学也罢……。”
钟小哥在一旁专注的听着,见她精神突然黯淡,动了动嘴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要记着,若非我同意,你无论如何也不准下刀….”秋叶红正色道,“哪怕你将理论倒背如流,脑子里演示过一千一万遍手术过程。”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屠宰地狱一般的手术实验场,打定了主意,从今后,就让她自私一些,外科手术就是她的专利。
至于这个钟小哥,她最少要亲自带他上过十次手术,才能放手。
“哦,对了…..”秋叶红想起那个奇怪的胡小哥,“你可知道注射麻醉?”
注射麻醉?钟小哥摇摇头,忽地又迟疑道,“是不是银针麻醉?”
“跟针灸刺穴不一样的…….”秋叶红摇头,看来的确很少见。
“不是,不是刺穴。”钟小哥笑道。
秋叶红不由惊喜,忙问怎么操作的。
“我也没见过……”钟小哥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我听人说过,在北边…..”他压低了声音,“就是大草原上….有人见过他们用银针穿孔将麻醉汤药导入体内…..我没见过,据说,牲口立刻就不动了,宰杀时特别方便…..”
秋叶红听到最后一头黑线,这哪跟哪啊!不过,看来这就是脊柱损伤了,那个胡小哥莫非也只是听说……?
“师傅…你去哪里?”正说着话的钟小哥抬头见秋叶红转身向外走去,忙问道。
“举报嫌犯去….”秋叶红笑呵呵的回头道,“不知道有没有赏金拿?”。
而此时,在绍兴城门热闹哄哄的廉价旅店里,一群牛羊挤满了整个后院的马棚,臊气冲天。
“小二…..”肥头大耳的掌柜的,不满的扯着嗓子喊了句,一个歪戴着头巾的店小二立刻颠颠的过来了。
“那群穷鬼住了三四天了,房钱没几个,弄得那群牲畜熏跑了咱们好几个客人,”掌柜的瞪眼道,“你去,给他们说,房钱要加十文!”
“好咧!”店小二答应的爽快,转身就苦着脸,这倒霉挨骂的活就让他去做!
店小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问候着掌柜的全家,走进后院最便宜的大通铺,才走近门口就被各种体味熏得头晕,站在门口捏着鼻子才要叫门,就听见里面声音嘈杂,似乎在吵架?
店小二好奇的将头贴近门缝。
“……胡和鲁!别忘了咱们来做什么!再惹人注意,小心回不去!”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道,语调十分的怪异。
“哼,你们懂什么!…….这个人….比十张地图都重要…….”这个声音听着比刚才的干净。
“……少废话!快收拾东西走!”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一阵低低的怪异的声音响起,店小二竖着耳朵听不懂,这是哪里的方言?
“…..你说谁是杂种!”方才的干净声音瞬间变得粗暴起来。
接着哗啦一声,似乎有桌椅被推到了,动手了?
店小二吓了一跳,飞快的板着手指头算起来,一张桌子要十文不多吧?
一面想一面猛地推开门跳了进去,大喊一声:“干什么?要打架的出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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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许诺,更一日算一日。(*^__^*)嘻嘻……
第五十八章 见到礼物很生气
屋内或坐或站六个男人,似乎被突然闯入的店小二吓了一跳,都瞪眼看过来。
其中一个宝蓝袍子的年轻男人,正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一样,要冲向他对面的一个铁塔般的大汉。
店小二的突然进来,让他硬生生的收住了脚。
“……谁是杂种你还不知道?你娘是女奴…不就是仗着脸蛋好…….你他娘的也算咱们一族的人?”那大汉却丝毫不在意,一串夹在这店小二听不懂的方言的话狂笑而出。
这话让克制住的年轻人再也无法忍耐,咆哮一声,扑了过去,二人很快打成一团。
“打架啦!打架啦!”店小二惊叫着跳脚,一面飞快的数着被撞翻的桌椅板凳,一面冲外边大喊,一般这个时候,店伙计们也要准备家伙了。
利用打架引起混乱趁机跑路的穷鬼多的是。
“都给我住手!”一个年长的男人低喝声,立刻就有三四个人分别拉开他们。
抖着各种打架器械的店伙计们也呼喝着涌了进来。
“误会误会…..”年长的男人笑呵呵的示意大家别紧张,“兄弟们闹着玩的……”
店小二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傻子也知道兄弟们闹玩没这个玩法,不过这样也好,于是忙趁机将加钱的事并砸坏的桌椅钱说了。
“好说好说,”年长的男人笑呵呵的一口应承了,没有店小二猜想中的讨价还价胡搅蛮缠,反而很痛快的给了钱,结了帐。
那年轻人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情愿,被那年长的男人推了一把,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也要留个人…..”年轻男人低声说道,察觉到店小二在一旁好奇的看他们,便止住了话头,翻身上马赶着牛羊随一众人远去了。
“穷鬼…倒也有几个钱!”店小二嘟囔一句,掂了掂钱袋转身就要交账去,忽有接连三四辆青布马车从面前疾驰而过,荡起烟尘呛得店小二连声咳嗽。
“狗娘养的…..有钱了不起啊!”他望着四角垂着珠玉的马车,酸溜溜的小声咒骂一句,“赶着投胎!”
“是富家二房的马车……”另一个伙计磕着瓜子,探头去看,“富家二姑娘要出嫁啦…据说嫁了个小将军…..”一面推了推其他的伙计,“…一定排场大,去看看呗,说不定能得喜钱!”
而此时的富家大院里,已经是忙的人仰马翻。
大太太的屋子,一般只是在早饭过后,午饭之前,是管家婆子们回事的点,也只有这个点,院子里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其他时候,丫头婆子们都是屏气禁声,只怕一丁点动静大了,惊扰了喜好安静的太太。
但今天这里简直别街上过会还热闹,富家族里各房的姑娘妯娌们都挤在这里,再加上随侍的丫鬟婆子们,连大太太小憩的花厅里都挤满了几个年轻姑娘。
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一屋子人都迸发出一阵笑声,坐在上首的大太太也嘴角上翘,站在她身后的青鸾拿帕子掩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六姐儿的花扎的越来越好了……”大太太看着面前各房女儿们送上的小礼物,做的鞋扎的花,绣的帕子,笑眯眯的赞叹,“将来找个好人家……。”
一个带着玉兰点翠步摇穿着赤金对襟褙子的妇人,如同拿到上上签一般,立刻就笑没了眼,晃着白胖的手道:“…太太别夸她,小孩家就就知道玩…..少不得让她姐姐给看着…..”
她的话就到此结束,听的说的人对其中的含义都领会得。
“….就近找一个好人家,别像我们家,都嫁的远远的….”大太太抿嘴笑着抱怨道,眼里并没有任何抱怨。
在座的不少人都借着吃茶低下头,撇了撇嘴,以表达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派十分不满,但抬起头该有的奉承的话一个不少。
“那边的是什么?我瞧这像个绣花汗巾….”大太太虽然很爱听这么奉承的话,但听多了也是有点腻,于是指着远处的一个托盘岔开了话。
立刻就有一个婆子捧了上来,这是一个蔚蓝色的汗巾,展开上面秀了鸳鸯戏莲,鲜翠可爱,栩栩如生。
“吆,是碧云轩的针线……”识货的妇人们立刻认出来,面上倒不是惊喜,而是惊异。
各家的大礼都已经交到外房去了,这些拿到内宅里都是各家女儿们的添礼,图的就是个热闹,也有靠这针线出众出出风头的,这样送上买来的针线很是少见。
虽然这个碧云轩的针线是出名的好出名的贵,但却要冒着被人暗笑不会做针线的风险。
“这是谁的?”大太太也有些好奇,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么多人前露短?
一面也有些得意,自己三个女儿相貌虽然不出众,但女红都是极好的。
“是…..”捧着帕子的婆子忙又看了眼托盘,上面有小小的纸小小的字登记着送礼的人,“…富慧娘…..。”
大太太的脸色就毫不掩饰的拉了下来,竖眉道:“扔出去!谁让你们收的?”
屋内立刻静下来,只闻得众人轻轻的呼吸声。
“去,给外边管事的说,他们家的东西咱们收不起,人也不许进来,招待不起。”大太太沉着脸大声说道。
那婆子不敢怠慢,应了声是,转身就走,听大太太在后又是一声断喝。
“回来!”
婆子忙又转过身,垂首听着,屋内的年轻姑娘们早已经小心的站起来,互相用眼神询问着,这个能惹大太太这样恼怒的富慧娘是什么人。
“把这个拿走!”大太太将那蔚蓝帕子扔了下去,帕子轻飘飘的打个旋落在地上。
婆子应了声是,忙抓起来脚不沾地的出去了。
原本热闹的屋内突然陷入静谧,气氛十分的怪异。
“…咱们去看看二姐姐去……等过了明日再见就难了。”一个细眉长脸的姑娘笑道,一面拉着就近一个姑娘。
这一句话打破了室内僵直的气氛,大家反应过来,都笑起来。
“去吧,你们都是要出嫁的姑娘们,在一起的日子可不是不多了。”另有一个年纪长的妇人也笑道,“走,走,我去也去瞧瞧我侄女去。”
在她的带领下,屋子里说笑着走了一大半的人,另一小半各找借口也告退了。
“好好招待太太们。”大太太含笑嘱咐一句管事的婆子,“客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太太放心就是了。”管事婆子笑呵呵的说道,忙跟着众人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大太太青鸾以及三个年纪相仿的太太,这是富大老爷嫡亲的弟媳以及妹妹。
“大嫂…我恍惚听人说就是这个慧娘,开罪了京城的开国侯府?可有这么一回事?”穿着鹅黄对襟褙子的是跟大太太关系最好的三太太,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敢开口问这个。
第五十九章 不能入席很尴尬
大太太虽然很生气,但也并不介意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丑闻,于是很痛快的将事情的原委讲了。
“哎呀,她算个什么?真是给脸不要脸!”富家老姑娘立刻嚷起来,一面又是愤愤不平,“…..那小侯爷也是没眼光……看上她做什么..咱们家….”
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失态,忙收住了口,借着咳嗽掩饰了,心里那个后悔啊。
当初大姑娘回娘家,也派人来请自己家的姑娘过来玩,偏让自己拦住了,如果那次让自己的姐儿过来了,就凭自己姐儿的相貌,那轮得到这个什么富慧娘?
妾怎么了,侯府人家的妾,比大姑娘这个二少奶奶还要威风,到时候,这个大嫂还敢在自己跟前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真是没眼光!”富家的老姑娘嘟囔一句做了结束语。
“…那可怎么办?竟然还把人给打了?”二太太没有女儿,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别受了牵连,纵着眉握着心口小心的说道。
“倒没过来追究…..”大太太淡淡道,想了想又道,“还不是蝉姐儿和光哥儿…..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礼呢。”
“真是多亏了有蝉姐儿…..”大家齐声舒了口气。
第二日,腊月初八,一大早乌云遍布,看样子有一场雨要下。
秋叶红理着新做的大红底子白竹叶印花交领长袄掀帘子走出来,看到富文成在灶上做饭,抬头看看天,笑嘻嘻的道:“爹,做什么饭,吃几块点心垫补一下就是了,过会儿到那边再吃吧。”
虽然知道是富文成愿意在那边人前挺直脊背,但当听到报账花了五十两准备贺礼送过去后,秋叶红的小心肝还是肉疼肉疼的。
“….不一定收呢…..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秋叶红嘟囔一句。
“送不送是咱么的事,收不收是他们的事。”富文成淡淡道,看了秋叶红一眼,“不许说这么粗俗的话!”
秋叶红便吐吐舌头笑了,选择权给了别人,就没自己犯错的机会,这个爹,有时候也瞒心思活络的。
“吃些吧,说不定要饿肚子呢。”富文成端上一碗腊八粥。
事实果然如富文成所料,当他们来到富家热闹非凡的大门口时,一个管事的男人斜着眼打量他们几眼,就把手往后角门一指。
“……从后门进….”
后门是各家的仆役下人走的地方,秋叶红皱着脸就要理论。
“走吧。”富文成拉了她一下,向后走去。
“…摆什么大爷架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呢!”身后传来一众人的哄笑。
“咱们不去了吧?”秋叶红不高兴的说。
虽然这是下人的脸色,但摆明了表达的是主人的心思,这边人绝对不喜欢看到他们。
“管它呢,跟饭没有仇,照样吃。”富文成宠辱不惊。
秋叶红耸耸肩,那好吧,她已经打定主意,连吃带拿。
不拿白不拿,反正左右他们都是讨厌自己,混个肚儿圆再说。
后角门的热闹不亚于前门,虽然人们的穿着打扮比不上前门那么繁华簇锦,但也不乏偶尔有穿金戴银的二等仆从,添肚叉腰一副大爷样子的招摇而过。
“哎,哎。”一个牵着马的伪大爷恰好跟富文成走对面,似乎不满意富文成比他早迈了一步,伸手用马鞭子拦住富文成,“挤什么挤什么?瞎眼了?这是二老爷的马,等着用呢。”
“对不住,”秋叶红忙拉了富文成一把,“只看到畜生了,没看到大爷你。”
周围的人听见了,顿时哄得一声笑起来。
“呸!”那汉子又羞又恼,涨紫了脸就要骂,但转眼看到秋叶红穿的尚算可以,神态大大方方,不像是个丫鬟,他好歹是混富贵人家的,看人下菜的眼色还是有的,于是咽下了骂人的话,将富文成用肩膀一顶,自己牵马往外走。
这匹马趾高气扬的也挤了过来,差一点踩到秋叶红的脚。
“真是马随主子。”秋叶红嘟囔一句,进了后院,满院子的小厮婆子丫头的乱跑。
“男客都在外院,女客往这边走。”一个年纪大的妇人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这面生的父女二人。
富家合族人多了去,一看他们的样子就是个不起眼的分支。
“吃过就家去。”富文成嘱咐一句,看着秋叶红往内院去了,才跟着几个缩手缩脚的旁支汉子往前头去了。
翠绿的梁柱,朱红的雕栏,来往于其中的没有那些三等的粗使婆子,多是富态的管事婆子以及青春俏人的丫鬟们。
一群群白衫袄蓝比甲的丫头们说笑着穿梭在绵长又曲折的道路,再加上四周皆是挂红披绿,前院里鼓乐喧天,丝竹绕耳,真是华贵之极喜庆之极。
秋叶红跟着前面明显的被几个丫鬟拥簇的哪家的夫人小姐,绕过一道穿花墙门,就到了女客们的院子。
“哎,等等。”在她要抬脚进去时,两个大丫环拦住她,上下打量几眼,似笑非笑道,“恕我们眼生,竟不认得姑娘。”
“我是二太老爷那边的,慧娘。”秋叶红便说道。
这边皆是人随意来往,她这突然被人拦住,立刻引来许多注视,那目光看的她有些不自在。
“哦,”丫鬟们拉长了腔调,脸上浮现一丝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笑,“慧姑娘啊,太太特意吩咐过了,怕冲撞了慧姑娘贵体,我们粗手粗脚没眼没脸的,看慢待了姑娘,所以,还请姑娘移贵步家去歇歇吧……..。”
丫鬟的话没说完,秋叶红就皱了皱鼻头,呸了一声,转身走了。
院子里立刻响起笑声,那丫鬟奚落人不成,反而被啐了,又羞又恼,仗着这富慧娘横竖不讨喜,追着又冷嘲热讽的骂了几句才悻悻的回去了。
犯得着吗?秋叶红一面走一面有些愤愤,这么一个大家太太,心眼怎么小的针尖一般?
“慧姑娘!”一个声音猛地喊住她。
秋叶红抬头一眼,见是宋嫂子站在一小院门口冲她摆手。
“…..可算见到你了,咱们有日子没见了,今日我得闲,咱们说说话。”宋嫂子避而不问她做什么去,只上来拉她的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