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男人们的心思(补31号的)
大老爷听见大太太这样问,就哦了一声,随意的摆摆手道:“蜻娘不是写信给你了,这是前几日姑爷写给我的,也没什么事,男人们的事,我哪里记得都告诉你?”
二姑娘的家书年前就到了,随同而来的还有一大车年礼,但大太太这个年过的并不好。
通过大姑娘的描述,关于成亲时孙少爷惊马的事应该已经传达给孙家老爷了,但为什么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莫非转达的太过于委婉,孙家老爷没听懂?毕竟是个当兵的出身。
而更让大太太窝火的是,二姑娘随嫁婆子带回来的信息。
“….除了书房就只歇在她的屋子里,每天连面都看不到,见了也没个笑脸,就像…就像…..”随嫁婆子歪着头想了想,终于想到个合适的形容,“就像咱们欠着他多少钱似的!”
其实自己女儿不得宠,大太太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毕竟外在条件摆在那,少年都爱嫦娥,但她心里多少还存着一丝侥幸,她的蜻娘,多么聪明多么有气质,难道不能有一个人慧眼识珠?
“自古男儿多薄幸!”大太太愤愤的嘀咕一声,将手里的佛珠转了又转,忍着气问道:“她呢?丁香那蹄子呢?可是变了模样?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那倒没有,”随嫁婆子笑眯眯的说道,“恨不得一天到晚都长在姑娘屋子里…….”
大太太闭着眼没有说话,到底心里不舒服。
“还有,二姑娘的意思是,过了年,让青黛开脸收房……”随嫁婆子小心的说道。
“收吧收吧….”大太太闭着眼闷闷道,一面将手里的念珠狠狠的捏了,“最好知道个进退,否则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
随嫁婆子垂了眼不敢说话。
“你回去吧,告诉姐儿,好好的,我就指望着她了。”大太太依旧闭着眼慢慢说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这个年大太太过的到底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再加上三姑娘那胡闹一般的婚事,以往保养极好的大太太,似乎一眨眼老了四五岁,脾气也有些捉摸不定了,于是原本就不爱歇在她屋子的大老爷,打着让她将养身子的旗号,往几个姨娘屋子里跑得更勤了。
“他写了什么?要你做什么?别以为他家现在比咱们高一等就随意使唤,说死了你也是他丈人!”大太太越想越生气,竖眉说道。
“也没什么,他有个世交开的药铺,有些事要让慧姐儿过去帮下忙,我正愁说不动她…..”大老爷说道。
“世交?帮忙?”大太太竖眉冷笑,“他怎么知道慧娘的?一个小侯爷也就罢了,原来连咱们家姑爷都勾搭上了?好大的本事!装的倒还真像……”
“你想哪里去了?”大老爷汗颜,女人家的思维真是奇怪,“不就是帮个忙嘛。”
“帮忙?天底下的大夫多了去了,偏要找她帮忙?”大太太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们的心思!你一天到晚的往那个什么娇娘家里跑,不也说人家琴弹得好,能帮你静静心,怎么样,绑到心里拔不出来了吧?”
“我看你的确该好好养养了!”大老爷勃然大怒,“这段日子就让丁姨娘帮你管家,你好好歇歇吧!”
“你敢!”大太太怒了。
大老爷的确不敢,说说气话而已,正僵持着,门外有青鸾战战兢兢的声音。
“老爷,老太爷叫你过去。”
看着大老爷沉着脸走了,青鸾和张妈妈才小心的进来了。
“太太,你心里不舒服也该忍着些,老爷好容易来一趟…..”张妈妈是自小就跟着大太太的,所以有些话只有她能说的,“都忍了这么多年了….”
想到在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又低声补充一句,“….那个叫娇娘的太太放心,成不了什么气候…..”
说着话,轻轻的揉捏着大太太紧绷的肩头,
大太太怅然的叹了口气,坐下了。
最近她的脾气的确坏了很多,急躁了很多,以前她是多么的从容,这世上真没什么事能让她动怒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中,自从…..自从那个慧娘出现在她面前以后。
“我方才听你老爷说,那王家的小子没有死?”大太太猛的坐正了身子。
“对,老奴也听说了,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成了废人了…..还有这脸…..”张妈妈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几乎烂了半边…..王家的太太气得快疯了…..”
大太太便笑了,道:“真是作孽!你替我看看去,顺便告诉王家太太,该担什么罪就担什么罪,既然是为了那慧娘才引来的祸,就把慧娘给他们送去,总不能让人家孩子白遭了罪不是?”
张妈妈听了便笑了,说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而这边的秋叶红也正露出一丝笑,虽然膝盖额头都疼,但好歹这个正主终于发话了。
“人命关天的大事,总不能拿张帖子过去,你先去一趟,我再去。”富老太爷沉着脸,拨弄着茶碗慢慢说道。
大老爷富文礼在一旁点头应着。
“多谢老太爷…..”秋叶红再一次跪下叩头。
富家老太爷看都没看她一眼,垂目吃了口茶,“真是丢人!”
秋叶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下去吧。”大老爷说道,一面给老太爷又说了两句话,也慢慢退了出来。
看到秋叶红还恭敬的站在路旁垂手等着,便说道:“明日我就过去,只是……”
“我准备好了,五百两银子,老爷先用着,我再去准备些。”秋叶红忙说道。
大老爷点点头,不错,倒没慌了手脚,还知道准备钱。
“还有一件事……”大老爷想了想,才要说话,一个小厮扶着帽子跑过来,手里还举着一封信。
“老爷,大姑爷送来的信,人还在外边等着呢。”
大老爷一惊,顾不得说事,打发秋叶红走了,一面接过信拆了看,一面问来人是谁。
“.说姓白…”小厮挠挠头回道。
“白二爷?”大老爷吓了一跳,白二爷是宋家的老清客相公,可不是一般的事能指使动的,出什么大事了?大老爷的手不由哆嗦起来。
距离当年的大将军谋反案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大受牵连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容易平静了这么多年,听有人传达的意思,好像又要平反了,平反的话有人要奖,那么自然有人要罚。
宋家应该跟这事没牵连吧?大老爷哆嗦着理着头绪,好容易才将视线放在信纸上,一口气吐了出来,摸了摸头上的冷汗。
吓死人了!
“你说什么?”看到中午带着怒气而走,这天才黑又恢复正常进来的大老爷,大太太有些意外,待听了大老爷的话,就更加意外了。
“光哥儿也要她过去?”大太太双手狠狠绞着帕子,强忍着怒气,“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情绪。
“你想又想歪不是?”大老爷撇了她一眼,女人啊,时时刻刻都跟斗鸡似地!“也是巧了,白二爷正好从这里过,听说这事,立刻给光哥儿说了,还不是为了小侯爷的事。”
大太太哼了声,不置可否。
“…..这是个机会,那小侯爷一向古怪清高,从不与人相交,因着慧娘这事,算是说上了话,上一次事没成,还闹得那样不好,那小侯爷也没说什么…..”大老爷按着白二爷的话仔细给大太太分析,“…咱们要是给他办成了,岂不是合了他的心意?”
大太太听明白了,似笑非笑的哼了声,道:“你们男人的心思果真怪,这越得不到越念着,不过。”大太太转着自己的茶碗,“如今说什么也说不过去了…….不管是光哥儿也好,二姑爷也好,你们男人们打得什么主意,也都不管用了,王家夫人说了,放不放人先不说,这富慧娘他们家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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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昨天的!
第七十六章 算你倒霉
相比于完成二姑爷的托付,小侯爷这个名头,更让大老爷在意,王知府这一家此时更不在他眼里了。
“胡闹!哪里轮得到他们!”大老爷沉脸喝道。
大太太笑了笑,和颜悦色的道:“老爷,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人家小王公子,毁了容受了伤,这辈子基本上就在床上过了,慧娘过去伺候人家一辈子也是应当的,就当,赎罪了,这有什么胡闹的?”
“想得美!”大老爷哼了声,站起来拂袖去了。
夜色完全笼罩了大地,虫鸣阵阵。
因为得了老太爷的许诺,秋叶红勉强睡了一会,将所有的钱打落好,算着还得用钱,第二日天不亮,就敲响了黄掌柜的家门。
“慧姐儿。”春花开的门,手里还拎着勺子,显然正在准备早饭,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貌似担忧的神情,“….正说要去看看你。”
出了事后,秋叶红曾经到过秋叶堂,除了胖哥和张师傅拉着她大哭一场外,黄掌柜并没有见到。
“春花!”小乙哥从门内跳出来,“别让她进来!别让她进来!”
春花抿嘴一笑,看着秋叶红也没说话。
“掌柜的在不?”秋叶红没力气理会小乙哥,直接问道。
“我在,慧姐儿,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去….”小乙哥的大嗓门将家里人都惊醒了,黄掌柜系着衣裳就出来了,一面招手让她进来。
“这股份你看能折价多少?”秋叶红走进院子,顾不得客套就直奔主题。
“折个屁…..”小乙哥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黄掌柜瞪了他一眼,摆着手顾不上说话,扭头进屋子里去了。
“我告诉你,快快跟我们秋叶…济人堂撇清关系…..”小乙哥叉着腰教训道。
秋叶红白了他一眼,没理会。
“慧姐儿,你看够不够?这几天我只筹了这些,今日我再去我姑娘家看看去…..”黄掌柜捧着一布包出来了,打开一看,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秋叶红鼻头一酸,眼圈就红了。
“二叔,你疯了!”小乙哥气的跳脚。
“我想,不行就把秋叶堂盘出去……”黄掌柜一脸忧色的说道,转眼看到秋叶红红了眼,叹了口气道,“好孩子,别怕,老天爷长着眼睛呢,保佑你们。”
“多谢掌柜的。”秋叶红掉下的眼泪,哽咽道,“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秋叶堂别卖,那是你的身家性命,我受不起。”
看她哭了,黄掌柜心里更难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叹着气劝了两句。
因为记挂着今日去知府家的事,秋叶红不敢久留,再次道谢之后便急匆匆的回家去了,简单的洗漱,刚翻出一件淡黄对襟褂子穿上,就听外边有人敲门。
“慧姐儿。”竟然是春花的声音。
秋叶红带着狐疑打开门,见门外站着正是面带笑容的春花,梳着双髻,穿着白底黄花褙子玉色罗裙,跟方才在黄家见的那个系着围裙,拿着勺子的姑娘完全不同。
看上小乙哥真是瞎了眼了!秋叶红再一次感叹。
春花迈步走了进来,秋叶红的视线随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的步伐明显的与江南女子不同,带着一股爽利豪迈之气。
“可是掌柜的有什么话?”秋叶红也不掩门,转过身一面挽着头发,一面问道。
“慧姐儿,你看这狗官多欺负人。”春花慢慢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站定身子,微微一笑道,“不如咱们杀了他们出出气。”
她脸上的笑让秋叶红觉得很不舒服,这话就更让她吃惊了。
“春花,你说什么?”秋叶红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春花嘻嘻一笑,露出略微有些黄的牙齿,手玩弄着自己的黄束腰,“慧姐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自有人替你出气,杀了这帮鸟官可好?”
“你是什么人?”秋叶红慢慢的向门边退去,警惕的望着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人。
原来不是为了小乙哥家的钱财!
“你爹反正也活不成了,你也了了挂念,跟我走吧。”春花看出她的意图,将束腰抽了出来,就向秋叶红扑了过来。
“谁说我活不成?”门外陡然响起富文成的声音,伴着啪的一声,一扇门板被踢飞砸向春花。
猝不及防的春花被砸中肩膀,又惊又疑的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走进来的富文成。
胡子拉碴,衣裳破烂,还带着前几日凝固的血迹,虽然狼狈的不能再狼狈,但的确是富文成无疑。
“你是什么人?”富文成紧绷着脸,一步一步迈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春花大声问道,说完这话,翻身跃上矮矮的墙头跑了。
“慧娘,她什么人?”富文成没有追赶的意思,一脸担忧的看向秋叶红。
秋叶红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被这话问的打个激灵,一把抓住富文成的手,“爹,你越狱了?”
要不就是她在做梦?
同样怀疑自己在做梦的还有王知府两口子。
看着自己小儿子又嚎了一夜的王知府,揉着发红的眼睛,坐在厅堂里吃杯茶提提神,恨不得将牢里那个恶人立刻就千刀万剐了。
“老爷。”
一个声音在空屋子里陡然响起,惊吓的王大人差点将茶杯吃了。
“谁在那里?”王大人蹭的站起来。
天将明,带着朦朦胧胧的亮光,屋子就没有点灯,再说这是他的私人厅堂,谁敢随意进来?
门口一人多高的花架子边,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高高瘦瘦的如同一根竹竿。
“王大人,是我。”
伴着这句话,王大人已经点亮了最近的灯,屋内唰的一下明亮起来。
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这个时候来撞风头!
这太惊悚了!王大人看清来人后,又吓得跳了一下。
“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眼前这个脏兮兮的人竟然是那个差点要了自己儿子命的恶人!
“那个地方,还关不住我。”富文成淡淡道。
知府衙门的大牢什么时候成了羊圈了?王知府几乎要抓狂。
“那你怎么现在才出来?你,你想做什么?”王大人转到椅子后面,警惕的问道,张嘴就要喊人。
“嘘,大人,别喊!”富文成一抬手,一物嗖的一声擦过王大人的脸,扎在身后的柱子上。
王大人腿一软,差点坐下去。
“我在里面想了几天,现在想明白了,就过来给大人说几句话。”富文成又向前走了几步,似乎真的是老相识谈谈心的意思。
“你…你想怎么样?我可是朝廷命官…..”王大人扶着椅子勉强站住。
“我知道,大人是官,不是一般的小民能惹起的。”富文成没有再向前走,垂着手慢慢道,“如果我不会功夫,或者我去的晚了,小女被贵公子糟蹋也就糟蹋了,最多,给我们几个钱了事,我们告也无路可告,只能自认倒霉,大人说是不是?”
这的确是事实,傻子也知道,但王大人此时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
“反过来说,如果我是个官,比大人还大的官,小女是个比贵公子还要尊贵的,那贵公子的行径,就算当场被我打死,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王大人也只能是自认倒霉,瞎了眼冲撞了贵人,是不是?”富文成又道。
王大人想也不用想,官大一级压死人,权高一丈鬼见愁,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故事,只存在戏台上,但他依旧不说话。
这也太过分了!一定是牢头收了贿,才让这恶人有机会逃出来。
“是不是呢?大人!”富文成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王大人被他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惊得心停跳了两拍。
先稳住他再说,就算此时让他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会抓回来的!
“是,是,”王大人点头道。
“那么,这一次,只能算你倒霉了!”富文成淡淡说道。
什么意思?王大人没听明白,他抬头去看这个恶人,就见一物又啪的扔过来,吓得他忙抱住头。
一个通体黝黑方方正正的铁牌子躺在他的脚下。
“大人,不知大人认不认得这个…..”富文成问道。
王大人有些迟疑的弯下腰,借着灯光,看到上面镂空雕着字,于是他喃喃的念了出来,“铁…骑…散….”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滑出来,如同半空骤然响了一个炸雷。
“你….你……”王大人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恶人,哆嗦的半日,忽地噗通跪下了,“大人….小的当年只是外官…..跟大将军的案子毫无牵连……大人…大人…..明察……”
“恩,我知道。”富文成慢慢说道。
王大人如蒙大赦,口中连连道谢:“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富文成打断他的絮叨。
王大人点头如捣蒜。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人清楚吧?”富文成捡起铁牌子,转身要走,又回过头问。
“是,是,小的知道规矩。”王大人点头连连道,看着这尊瘟神终于消失在门外,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天亮以后,牢里走失犯人的消息小范围的传开,又小范围的被压制住了。
好容易平静了几分,正在围着柱子看着上面牢牢镶入其中的一根木楔发呆的王大人,被自己夫人连哭带骂的打断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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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正气凛然的知府大人
按照知府夫人的意思,当场就该将富文成乱棍打死。
“挨千刀的!人都跑了,还不追!杵在这里装木头啊!”王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揪着王大人道。
王大人叹了口气,道:“追什么!算咱们自认倒霉罢了!”
“什么?”王夫人没反应过来。
王大人叹了口气,四下看了没人,就凑近她耳语几句。
“真的是…….”王夫人脸色瞬加变白,“先皇在的时候,那伙人不是已经被剿灭了?竟然还有余党!老爷,你快上报朝廷啊!”
“你傻呀!”王大人哼了一声,“也不看看现如今是谁的天下!太后娘娘好容易熬到亲孙子当了皇帝,为女儿女婿憋了十几年的冤屈难不成还要带到陵墓里去?先皇追剿大将军余孽不假,但当今圣上只怕要奖他们还来不及…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怕过什么人,现如今,咱们活得不耐烦了?得罪他们做什么?”
“那咱们儿子就白伤了?”王夫人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那还能怎么着?”王大人也是又气又急,“别嚷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搞不好咱们全家都得完蛋!呸,合该咱们倒霉!”
“那那个丫头呢?就这么便宜她了?”王夫人真是气的肝疼,揪着知府大人的胡子,“老爷,咱们儿子哪里还能说的上媳妇,不让那小娼妇守一辈子……”
“闭嘴,闭嘴!”王大人连连跺脚,“妇道人家,什么时候了,就不能长点眼色!”
两口子正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时,下人来报有人求见。
“不见不见!”王大人一肚子没好气。
“大人。”门子小心翼翼的拿着一张名帖,“是…宣威将军范大人的帖子…..”
王大人吓了一跳,远在京城的老将军怎么认得他?
忙忙的正了衣冠,王大人匆匆来到客厅里,见有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正低声说话。
“不知范大人……”王大人再一次正了正衣冠,恭敬的上前。
“哦,王大人,”身材高大面堂发红,穿着枣红圆领袍,大约二十六七岁的男人大咧咧的说道,“王大人,在下范成……”
宣威将军范大人年近七十,经历三朝皇帝更迭,官爵始终只升不降,由此可见非寻常人等,其子女十几人,虽然入朝为官的几乎没有,但混迹各行各业,各有成就。
可惜的是如今孙辈中男性却只有三个,这个范成就是其中翘楚,现任仁勇校尉。
“范校尉?”王大人有些意外,虽然论官阶自己比这个小年轻高,但鉴于其家世,他不敢怠慢。
一面客气的让座,一面在脑子里猜测来意。
他的目光落在范成身旁那个年轻人身上,眉眼英俊,肤色微黑,穿着暗青绣金箭袖圆领袍。
二人目光相遇,年轻人挑了挑眉毛,面上闪过一丝狠厉。
这个年轻人不是很友好!王大人忙转开视线,倒有些面熟,是谁家的孩子呢?
能跟范成这样的子弟走在一起的,身份自然也不一般,不过范成没有介绍此人的意思。
“是这样,小侄正好公干路过王大人这里,想起大人在此,便来问个好。”范成笑哈哈的说道。
小侄?问好?王大人有些诚惶诚恐的道谢。
一面在脑子里飞快的搜索,自己何时跟范家的人有过交集,想来想去,除了上朝时远远的见过一面,还是自己看人家,人家看没看自己不知道,再者就是屈指可数的几次宴席上,远远的混在人群里拱拱手打招呼而已。
莫非范家人嘴上不说,内心里却是对他情有独钟?
“是这样….”絮叨了几句闲话,被身旁的年轻人似乎不耐烦的瞪了两眼,范成才咳了咳嗓子,硬着头皮道,“听说贵公子身体微恙….”
什么微恙,王大人几乎掉下泪来,容也毁了,身子也残了,真是生不如死。
他张口才要诉说,却被那范成打断了。
“…咳…这个…还请大人节哀….我认识几个好大夫,到时候请过来给小公子看看…”范成搓了搓手,摸了摸下颌,“那个…小侄有个不情之请….”
王大人心里一咯噔。
“…..这个凶犯富文成还请大人多担待……”范成皮笑肉不笑的说出了最终目的。
王大人额头直冒冷汗,狐疑的打量了范成几眼,难道….范家跟那些人有关系?
他不由打个寒战……不是说,当年落井下石最厉害的就是那几个老将官,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朝党之间的弯弯绕绕,可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幸好啊,幸好啊,那个瘟神送走了。
“这个….校尉,此事乃犬子错在先,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敢有负圣上爱民之心,绝对不会偏袒亲子,富文成并无过错,已经回家去了,我这几日就会和内子到富家登门道歉….”王大人义正严词的说道,一面起身对这京城方向一拜。
这老小子傻了?对于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他们都预料过了,但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
这也太过于正气凛然了,于是二人瞬时目瞪口呆。
而此时,秋叶红也正对富文成说出这句话。
“爹,你哄我呢,那老小子傻了也不会这样说!”秋叶红瞪眼道,一面烧好了水让富文成洗漱。
富文成只是笑了笑,道,“他就是这样说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莫非真疯了?到底为什么?”秋叶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给富文成找出干净衣裳,坐在院子里拄着下颌深思。
小狗多多扯着富文成换下的脏鞋啃得不亦悦乎。
门外又响起拍拍的叫门声,小狗多多警惕的叫了两声。
这一次不待秋叶红起身,富文成带着没擦干的水汽,脚下跟着一蹦一跳的小狗,打开门了。
“慧姐儿…老爷问你怎么还没到?难不成还要我们等你…….滚开,死狗…..啊….……”门外的小厮搭着眼皮没声好气的说道,一面抬脚将撕咬自己裤腿的小狗踢开,一抬眼看到开门的人,吓得一怔,“…..你….你怎么出来了?”
“你是谁?”富文成阴着脸瞪着他。
秋叶红探过头,从地上捞起呲牙咧嘴冲小厮跃跃欲试的小狗,认得是富大老爷书房的小厮,不由一拍头,只顾得高兴了,忘了今天还要求大老爷去说情。
“啊,对不住啊,你先去告诉大老爷,不用去了,我爹回来了。”秋叶红笑呵呵的道,“哦,我一会亲自去谢谢大老爷,让他费心了。”
富文成很不爽有人对秋叶红态度恶劣,不待小厮点头,就啪的摔上了门。
“你去求他们了?求他们做什么?给你难看了没?”富文成转过身就问,一面拉着秋叶红上看下看,只怕女儿少了根寒毛。
“爹……”秋叶红眼圈一红,抱住富文成放声大哭。
富文成被抓走这几天,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依赖这个日常在她眼里有些窝囊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抓住的可以完全放心依靠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欺负你了?”富文成被她突然的大哭吓坏了,瞬时火冒三丈。
“不是不是,爹”,秋叶红在他身上蹭了鼻涕眼泪,一面道,“爹,我是高兴的。”
富文成这才放了心,鼻头也是一酸,拍着秋叶红的背,“让你受惊了,是爹的错….”
门内父女情深,门外的小厮是目瞪口呆,一头雾水,愣了半日才回过神,挠着头往家跑。
因为走得急,差点被两匹马撞了。
“赶着投胎啊!”小厮气哄哄的大骂。
两人两骑一阵风一般而过,理也没理他。
“看上去有些眼熟….”小厮却怔了怔,望着远去的人影喃喃道,“好像….好像…二姑爷?”一面死劲的揉了揉眼,“我的眼花了吧?”
回到家,大老爷已经气的在大门前来回踱步。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大老爷对大管家说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难道我每日闲得就是为了替她给人说好话?我早说过……”
看到小厮缩手缩脚的站在门口,一瞪眼道,“要你问个话,你死哪里去了?”一面往他身后看,“人呢?”一面冷笑,“去一趟衙门而已,求人呢,又不是大姑娘上轿,梳妆打扮个没完了!”
“老爷….”小厮战战兢兢的道,“….二老爷回来了…..”
“什么?”大老爷没听清,皱眉道。
“慧娘的爹放回来了,在家呢,慧娘说有劳老爷你费心了,过会上门道谢。”小厮一口气说了。
“回来了?”大老爷以为自己听岔了,“怎么会?”
不到天黑,知府大老爷义正严词爱民如子的言论,传遍了整个绍兴府,毕竟这件案子太过于轰动,案犯离开大牢的消息是压不住的。
消息传到富家内院,大太太气的摔碎了最爱的茶碗。
“我就不信……我就不信……”大太太几乎咬碎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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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到底谁无赖
绍兴府因为知府大人的话,引起了多大的热闹,富文成父女并没有理会。
富文成知道事情真相,自然不会理会,而秋叶红虽然不知道真相,但也绝对不会真的认为知府大人的脑袋抽了。
“这是还给黄掌柜的钱….这是钟大夫的钱….还有胖哥的一串……”秋叶红坐在屋子里,将剩余的银子分来分去,准备偿还人情。
她一共筹到了五百两银子,先往知府衙门打了将近一百五十两的水漂,又往富家大院扔了一百多两的人情费,另外还花大血本买了礼品。
“你给谁送钱了?”富文成听见她的嘀咕,从门外问道。
“没,没,谁也没送……”秋叶红忙说道。
依着富文成的个性,一定会上门将这些人情费要回来。
也不知道到底哪根高香起了作用,暂时逃过这一劫,秋叶红并不认为,以后他们父女就可以在绍兴府横着走。
这些钱就当破财免灾了。
几日后,秋叶红偿还清了债务,也变得一穷二白了。
至于当首饰的事,她暂时没敢跟富文成说,只怕富文成打上门去。
三百两银子,还有一个月的利钱,去哪里弄呢?秋叶红皱眉。
其实,那个首饰既然那么能换钱……..
“爹,咱们现在没钱了,不如先拿娘的首饰救救急?”秋叶红试探的问。
“我马上去挣钱。”富文成低着头说道,一面敲打着自己的泥瓦匠工具。
真是搞不懂啊搞不懂!秋叶红叹了口气。
又不是古董,就算是古董,按照秋叶红的理念,那也得立刻换成现钱,什么传家宝之类的,她没打算留。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自己先过好了再说。
“钱啊钱…..”秋叶红看着手里的秋叶堂股份文书,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转眼到了月末,因为案子影响,这个月秋叶堂基本没开张,发了工钱,还没等秋叶红提出变卖了自己股份,黄掌柜先咳了一声,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
“我这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前几日家里又遭了难……”黄掌柜叹了口气说道。
春花绑架秋叶红不成之后,返身回去,将黄掌柜家洗劫一空,连吃饭的锅都砸了,经了这一吓,黄掌柜的老娘一病不起,小乙哥也是连门也不敢出了,一是吓得二是怕被人笑。
原来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仙女,而是女贼。
“….据说是山贼,杀人不眨眼的…..”胖哥心有余悸的对秋叶红耳语。
到底是什么贼官府也没个定论,这种案子到最后不过是不了了之罢了。
“你不是还想要个这样的媳妇?”秋叶红吃吃笑他。
胖哥吓得脸都白了,“阿弥陀佛,我宁愿一辈子不要媳妇了。”
“所以,我只能把秋叶堂转让了,我带着一家老小投奔我姑娘家去。”黄掌柜慢慢说道。
张师傅早知道这个结果了,叹了口气,安慰了黄掌柜几句。
“慧姐儿,接收的人家,要开药堂,所以…..”黄掌柜带着歉意看向秋叶红。
秋叶红正求之不得,忙点头道:“我正要变卖了我手里的股份呢,掌柜的别担心,”说着笑了笑,“钟大夫巴不得我去他疗马堂呢,只是不好意思挖墙脚。”
听她说的俏皮,黄掌柜也露出一丝笑。
“那我呢?”胖哥苦着脸道。
他人老实的有点傻,别的又不会,再找个药堂的工作只怕不容易。
“你跟我走,钟大夫的药堂还缺个伙计呢。”秋叶红忙说道。
胖哥立刻又高兴起来。
到了晚上摆了一桌宴,就连小乙哥也被叫了来,大家一起吃了散伙饭。
“慧姐儿,我一直没说谢谢你,”黄掌柜因为离愁多吃了几杯酒,带着几分醉意,冲秋叶红举起酒杯,“我这个侄子不争气….”
说这话,踢了一脚垂头丧气坐在身旁的小乙哥。
“站起来,给慧姐儿叩头。”黄掌柜喝道。
“二叔!”小乙哥委屈的叫了一声,不愿意站起来。
“不敢不敢。”秋叶红忙浅浅尝了一口酒,示意黄掌柜吃酒。
“慧姐儿,以后如是闲了,到了安庆府,一定到家里吃顿饭,也不枉咱们搭伙计一场。”黄掌柜一饮而尽,顺便抹去掉得两滴泪,点着小乙哥的头,“你呀你呀……”
终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说什么也晚了。
老了老了,还落个投亲靠友的下场。
“二叔,到了姐姐家,我一定还能给你挣个药堂回来,你别小瞧我。”小乙哥鼓着腮帮子,不服气的说道。
“小乙哥,这次可得把眼睛擦亮,别再招个女贼回来!”胖哥嘴里塞了大鸡腿,呜烂不清的说道。
这点戳到黄掌柜和小乙哥的心事,二人神色都黯然下去。
张师傅忙拍了胖哥一下,瞪了他一眼,胖哥撇撇嘴含糊道:“事实就是嘛…..”
月挂枝头的时候,带着悲伤气氛的离别宴散了,小乙哥扶着吃醉了黄掌柜走了,秋叶红、胖哥以及张师傅留下来最后打扫了一边秋叶堂。
“慧姐儿,你的手术用具。”张师傅将一个大盒子递给她。
秋叶红接过了,胖哥正在将堂里的灯一盏盏吹灭,熟悉的空间渐渐隐入黑暗里。
时间虽然短,但是她事业起步的地方,原本以为会一帆风顺,财源滚滚,可惜是世事永远难料,人算不如天算。
“慧娘,走了。”富文成提着灯回头唤她。
“来了。”秋叶红抱着盒子,初春的夜风还有些凉,她紧了紧衣领,跟着富文成往家去了。
第二天,这个月的初一,一大早秋叶红就到了春和押的门口,拎着昨晚才分得的银子。
“喂,喂。”秋叶红踮着脚拍着柜台。
伙计们都还在洒扫,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这么早来的的客人。
内里还是那个干瘦老头探出头来,一看是秋叶红,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道:“小姑娘,这次当什么?”
“当什么?”秋叶红呸了一声,“你才总当东西呢!”
将当票以及银子往柜台上一递,“我赎当!”
“赎当?”干瘦老头咪咪笑着,“小姑娘,今个是是月初了,还赎什么当?”
秋叶红皱皱眉,从柜台上扯过当票,扬了扬道:“对呀,你这上不是写着月为期?我送当的时候,是三月二十,还不到一个月呢!”
“咳,小姑娘,这就是你不懂规矩了吧?”干瘦老头不紧不慢的道,“月为期,是该月为期,不是一个月的天数为期,你要是赎当,得昨个来,过了昨晚,已经过了月期,成了死当了。”
秋叶红一听就炸了,“无赖!无赖!”
气呼呼的拍着柜台,“老头,哪有你这样的算法?”
干瘦老头也不急也不恼,笑呵呵的道:“小姑娘,去问问,都是这个算法啊,小姑娘,何必动气呢?人要和气生财嘛!”
“生你个头!把东西还我!”秋叶红跳脚扯住干瘦老头的衣襟,瞪眼喊道。
干瘦老头还没见过小姑娘家这样撒泼,差点被拽的撞在木栏上,哎呀哎呀的叫起来,立刻招来几个伙计。
“真是无赖!”秋叶红嚷道,瞪眼看了围过来的伙计,“怎么?还想打人啊?”
“这是闹什么?”一个不悦的声音从内堂传来,众伙计忙散开了,走出来一个秋色云纹缎面圆领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喂!”秋叶红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少东家,立刻松开干瘦老头,冲到他面前。
“少东家,”干瘦老头也急忙忙的从柜台下来了,带着几分焦急的看了眼秋叶红。
“哦,是你呀。”少东家一眼没认出秋叶红,认真瞧了瞧。
这姑娘今日穿了件大红底子交领衫,束着月白腰,眉清目秀,神清气爽,跟那日所见的那个一脸焦躁恐慌不安的人完全不同了,怪不得一眼没人出来。
“喂,少给我耍无赖!早知道你们这开当铺的都是赚得黑心钱,要赚赚别人去,别想昧了我的,告诉你,趁早给我拿出来,大家都高兴,要不然就见官去,”秋叶红竖眉叉腰道,“告诉你们,本姑娘刚了结了一场官司,不怕再去趟知府衙门!”
这到底是谁无赖?干瘦老头以及伙计们都暗自摸了把汗。
少东家听了瞧着秋叶红,忽地微微一笑。
笑起来到不难看,秋叶红哼了一声,少给老娘摆美男计,不吃这一套。
“姑娘可是姓富?”少东家含笑问道。
“是,我姓富,我爹富文成。”秋叶红梗着脖子道。
横着走的感觉不错。
少东家抿嘴忍住笑声,将手里的锦盒一捧,对身旁的干瘦老头道:“既然这样,就开个先例,给富姑娘赎当吧。”
“少东家…..”干瘦老头有些不解的看了眼他,以及他手里的锦盒,“这个….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明明就是你们耍赖!”秋叶红插了一句,瞪了老头一眼。
少东家只是一笑,道:“就这样吧。”
说这话转身,趁人不注意将锦盒递给了老头,自己在一旁坐下了。
“连本带利一共三百五十两……”干瘦老头不情不愿的在内算了一会,说道。
“什么?利钱五十两?”秋叶红瞪眼道,“还没到一个月,算什么利钱!”
“小姑娘,这是我们当铺的规矩…….”干瘦老头哼了声道,“死当已经破例给你换成活当了,你该不会连利钱也不想掏了吧?”
“算了,不跟你计较。”秋叶红想了想,大方的挥挥手,先将一包银子递过去,又从脚下拎起一串子包装精美的纸盒子塞过去。
“这,这是什么?”干瘦老头数完银子,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两,正要发问,见眼前堆着这礼盒。
礼盒出品不凡,印着绍兴府最好的书画铺子的印章。
“这是三件名家玉雕扇面,要价八十两呢,便宜你了,给你当利钱。”秋叶红认真的说道。
“哪有这样的事!”干瘦老头不干了,站起来就喊,“你这小姑娘,也太无赖了!”
第七十九章 你的马有病
“谁无赖!”秋叶红也急了,将当票啪的一拍,冷笑道,“我给你一个台阶下,你还不领情?”
干瘦老头原本就有些心虚,听了这话便楞了愣,不过以他多年的经验,面上自然不会露怯,装糊涂道:“小姑娘,这规矩….”
“规矩?你当我真不知道你们的规矩啊?”秋叶红嗤了声,晃着手里的当票,“傻子也知道,你们自一开始就想讹了我的东西,什么月为期,以月为期,你一张嘴,怎么说都行。”
这小姑娘不是不知道规矩么?干瘦老头脸上的咪咪笑,就有些牵强了。
当铺典当当期一般为六个月至十八个月,其中押店时间最短,可以只有一个月。
“怎么,还要我再找几个你们的同行问问?”秋叶红拍着柜台似笑非笑道。
“好了好了。”一直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少东家含笑发话了,摆摆手,示意干瘦老头,“收下吧。”
“还是少东家知道变通,”秋叶红冲他笑了笑,“一定能财源广进。”
少东家只是一笑,没有言语。
倒是门外有人呵了一声,拍手道:“好厉害的小姑娘,原来人称雁过拔毛的陶钧也有吃瘪的时候?”
人都闻声向外看去,不知何时门外站了两个年轻男人。
“哎?”秋叶红眨眨眼,“孙公子?”
没听说二姑娘回娘家啊?
少东家早已经迎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他携住身材高大的男人摇着手笑道,此人正是去过知府衙门的范成,范校尉。
范成哈哈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将身旁负手而立的孙公子一拉,“来,来,你往年进京,总说要给你引荐,偏这小子一年到头没在京的时候,上一次他成亲来了,也不是引荐的时候。这就是孙家小将军孙元至,元至,这是我二婶娘的娘家侄子陶钧。”
少东家忙含笑看过去,见这位公子穿着暗黑箭袖圆领袍束着大红玉带,面色冷冽,看不出喜怒,忙拱手见礼。
“在下陶钧,久仰公子大名。”
“陶兄多礼了。”孙元至抬手还礼,淡淡道。
而这时的秋叶红已经拿到自己的首饰包袱,因被这三人挡住了门口不能走,正有些不耐烦,见孙元至抬眼看过来。
“孙公子。”秋叶红忙笑着施礼。
这位可是她的大客户,再定一批膏药就好了。
孙元至的视线很快转开了,似乎没看见她一般,连头都没点。
秋叶红撇撇嘴,这些贵人果然多忘事,这么快就认不得自己了?
“呵,你这个小姑娘胆子倒不小。”范成打着哈哈进来了,上下打量秋叶红一眼,“我只说咱们北方的姑娘豪爽,原来这江南美人也不是灯芯做的。”
秋叶红皱皱眉,这话说的真粗鄙,没理会他。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范成又问道。
他们也是刚刚站在这里,所以他并没有听到秋叶红硬撅撅的自我介绍。
秋叶红哼了声,撇了他一眼还是不理会,抱着首饰包袱就要走。
范成倒也不恼,将视线放到那堆礼盒上,翻着一看,就大呼小叫的道:“….傻了吧!这东西哪里值八十两?…往好了说,也不过二三十两……”一面揪着陶钧,“这是砸场子来了!”
陶钧只是笑,不言语。
这话秋叶红听了不乐意了,扭头瞪眼道:“砸场子?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说他人是非,那也是自己身上臭的缘故!”
范成被她说的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拍着陶钧看着秋叶红,“这只苍蝇还蛮有理的!”
“别胡闹,”陶钧一拉他,忙向眼里要冒火的秋叶红一笑,“富姑娘,我这兄弟粗俗,你千万别计较。”
“富姑娘?你们绍兴府,富姑娘不少啊……”范成探过头大声说道。
秋叶红哼了一声,抱着首饰抬脚就走。
“你又急着用钱?”孙元至依旧站立在门口,在秋叶红擦身而过时,开口说道。
秋叶红吓了一跳,这个人说话怎么总是一榔头一榔头的。
“是,不过现在不用了。”秋叶红笑了笑,又不失时机的问道,“孙公子,膏药用着还好吧?”
“好。”孙元至吐了一个字,目光落在就站在自己面前的秋叶红身上。
眼底虽然有些泛青,但精神奕奕,好像那件事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
看来是自己庸人自扰,孙元至苦笑一下,负在背后的手攥成拳头。
“嗨!你认得她?”范成大手掌拍在孙元至肩头,又看了秋叶红一眼,恍然道,“哦…..莫非你就是富慧娘?”
秋叶红吓了一跳,这男人表情怎么这么古怪?立刻抬脚就跑。
“哎,哎,你别走啊!大爷我马不停蹄两宿没睡的赶过来,就是为了你,虽然那知府大人不知道那根神经不对,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范成看秋叶红要走,立刻一步跳过去拦住她,扯着嗓门道。
一见有人拦路,上一次的事件秋叶红还心有余悸,立刻蹭的往后跳了几步,抱紧首饰竖眉喝道:“你要做什么?”
范成没料到她有如此过激的反应,一愣住了口,有些不解的挠头。
“范兄!”陶钧和孙元至抢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他。
“你的情我担,别的事,你别管!”孙元至一字一顿的看着范成道。
“你就是个闷头罐子,傻小子,到底年轻不会这个,让哥哥教教你,不让人知道,怎么知道你的好……”范成嘻嘻笑道。
孙元至眉头一竖,范成立刻禁声将剩下的话咽回去了,陶钧若有所思的看了孙元至一眼。
“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这小姑娘不是胆子挺大的嘛…..”范成将视线移到秋叶红身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
“呸,你有病啊你全家都有病啊!”秋叶红气道,跺脚蒙头就走,却差一点撞到栓在门口马桩上的一匹马。
枣红马,汗流浃背,肚大背紧,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呼呼喷着气。
“还有,不止人有病!”秋叶红拿手扇了扇鼻子,扭头对那还发愣的范成道,“连马也有病!”
说罢气呼呼的走了。
隐隐听身后陶钧客气的招呼二人进门。
“….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我就要走了,差一点就遇不上…..”
“嗨,别提了!还不是为了这小子……..”
范成的大嗓门在秋叶红转过一巷子口时就听不见了。
“真是晦气!神经病!”秋叶红愤愤的啐了口,低头看见怀里的首饰包,又欢喜起来。
竟然这么顺利就弄回来了?真是多谢奸商黑心!
“慧姐儿。”胖哥背这铺盖卷跟她走了个顶头。
今天一早他先将秋叶红的铺盖送回家,现在收拾自己的,往钟大夫的疗马堂去。
“怎么样?那东西人家给退了?”胖哥看秋叶红手里没了出门时拎的礼盒,忙笑呵呵的道,“还挺好说话,扣了多少钱?”
“没扣,还净赚了三十两呢!”秋叶红捂着嘴笑道。
“啥?”胖哥张大了嘴,“有这样的好事?”
秋叶红便拉着他讲了方才的事,其实她原本是将礼品到商铺试试能不能退,没想到正赶上春和押出黑心要昧了她的东西,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既然你无义,那么她就无赖了。
“人为财死,他们要是不动那个心,也不至于被我抓了空子!”秋叶红有些得意的一笑。
看来那个少东家陶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痛快的接受了交易。
“这个世道,不是人欺负我就是我欺负人,大家八仙过海,各求自保吧。”秋叶红吐了一口气。
被人欺负的感觉真他娘的不好受!
“初六黄掌柜一家启程,别忘了去送。”秋叶红嘱咐胖哥一句,便忙忙的回家去了。
富文成出工去了没在家,秋叶红谢天谢地的庆幸了一会,费了好大劲桌子摞板凳刚够着房梁,就听门外有人咚咚敲门,吓得她差点栽下来。
“富姑娘!富姑娘!”大嗓门有些熟悉。
门越拍越急,秋叶红的手就越哆嗦,好容易才拿下盒子,刚将首饰放进去,就听门砰的一声,接着木板碎裂声,宣告这扇门经过第二次被踢飞彻底寿终正寝了。
“妈呀,打家劫舍的来了….”秋叶红随着门踢飞的声音,身子一阵乱晃,抱着盒子从凳子上滚了下来,发出一声尖叫。
在她要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有人撞开了屋门冲了进来,伸手接住她。
“这姑娘是玩杂耍的?”范成看着屋内的景象大声道,“你们不是说是兽医吗?”
“你没事吧?”孙元至将怀里的人放在地上,低头去看,一面问道。
秋叶红握着被撞个了包的额头,一只手还紧紧抱着首饰盒子,好容易才看清来人,顿时气的骂娘。
“你们家的门都是用来踢的?”
“不好意思,叫了门没人答应,咱们还担心你呢。”范成笑哈哈的说道,一面挤眉弄眼的看了眼孙元至。
孙元至垂下手,慢慢向后退了几步。
“你们有什么事?”秋叶红看到孙元至在,也不害怕了,一面揉着头,一面问道。
不管怎么说,名义上的姐夫,也还不至于打劫了小姨子家。
“是这样,听说姑娘是兽医,我兄弟的马病了,你快给看看。”陶钧说道,一面指了指门外。
一个小厮已经拉着一匹枣红马进来了,正是方才在春和押门外的那匹。
“上门问诊十文钱。”秋叶红看了一眼,便说道。
“治好了别说十文钱,一百两银子都给…..”范成大咧咧的说道。
“治不好也要给钱!”秋叶红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我说的是问诊,不是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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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晕血是一种病
听了她这话,陶钧在一旁又是低头一笑。
“哪有你这样霸道的…..!”范成挠着头嚷道。
“霸道什么?我又不是神仙,再说就算是神仙,受了香火也不一定灵验。”秋叶红撇了他一眼,挽起袖子,一面走到马身前查看,一面嘟囔道,“治好了也不用烧高香谢我,治不好也别想动不动就喊什么推出去斩了!”
范成还要说什么,被陶钧拉了拉,只得作罢。
忽听屋内一阵小狗叫,再看一条黑漆漆的小狗从门槛翻了出来,摇摇晃晃的冲众人颠了过来。
“哈。”范成转开了注意力,大手一把拎起小狗,左看右看,“这条小狗肥嘟嘟的。”
一面说一面左右晃,突然见到什么稀罕物的对大家嚷道,“快看,这小狗头是歪的!”
一面说一面用另一只手扭动多多的头颈,满院子瞬时响起多多狗的惨叫。
“是落枕了?脖子怎么歪了?难道狗也能落枕?还能正过来不?”范成哈哈笑道,一面揪着狗脖子左右扳弄。
小狗多多叫成一片。
“范兄!”陶钧忍着笑示意他别逗小狗了。
“怎么会是歪头的?”范成不理会,大手扭开小狗欲咬的嘴,就要去拔脖子上的毛。
秋叶红诊了脉,正在给马按了腹部,听见多多的惨叫,忙抬头道:“别动,别动,是狗,不是玩具。”
范成这才不舍的将狗放下来,多多委屈的跑到秋叶红身边哼哼。
“好稀奇,头是歪的,真难看啊,不过倒是条好狗苗子。”范成一副行家的样子下了结论。
这就算稀奇?要是告诉你这狗还是五胞连体,吓死你。
秋叶红心里嘀咕一句,安抚小狗一下,将它放在墙角,从墙头上拔下下一根光溜溜的骨头,多多立刻搂着啃着玩起来。
秋叶红这才又接着看马,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摇摇头。
“你摇头做什么?你治不得?”范成看到了立刻喊道,“瞧你吹的厉害…..”
这后一句话是对孙元至说的。
“我家里什么都没有,”秋叶红看了他一眼道,“这马暂时还能走的,你跟我去城西的疗马堂。”
“黄掌柜解雇你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元至突然问道。
秋叶红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时运不济啊,秋叶堂开不下去了,散伙了。”
孙元至听了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秋叶红进屋子将首饰盒子藏好,又拿起自己的手术器械包裹,锁了门。
一行人前前后后的离开了秋叶红家,直奔钟大夫的疗马堂。
胖哥正在勤劳的打扫门庭,疗马堂的门面比秋叶堂还要小,因为总是跟牲畜打交道,显得有些不干净。
从没跟牲畜近距离接触过的陶钧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子,孙元至和范成倒没什么反应。
“哗!”胖哥看来了这么多人,高兴的眉开眼笑,先喊了声慧姐儿,就撒脚到后堂喊钟大夫,有生意上门了。
正炮制药材的钟师傅挽着胳膊袖子忙忙的走出来,恭敬的抢过去给秋叶红行礼。
“小大姐儿多歇两日,怎么急着来了?”
“告诉你别给我这么大的礼。”秋叶红跳脚躲开,“我们没有师徒名分的!”
一面将来意说了。
钟大夫忙迎众人来到后堂,后堂许是刚看过牛马,保定用的木桩那里散落着粪便。
“这就收拾这就收拾。”钟大夫很是不好意思,和胖哥忙忙的打扫了。
“呵,这么干净的小姑娘不怕脏啊?”范成有些好奇的看着秋叶红,“你穿的是什么?”
秋叶红已经换了简单的操作服出来,听见问,便顺嘴道:“爱干净呗,套上一件免得弄脏自己。”
“小大姐儿,这马儿是宿水停脐。”钟大夫将马匹牵过来,认真看了道,“党参一两、茯苓二两、白术八钱、菌陈二两、猪苓二两、大枣二两可使得?”
“再加八钱大腹皮、一两厚朴、八钱陈皮吧。”秋叶红想了想道。
“厚朴化湿导滞行气平喘,小大姐儿的意思是此马脾胃虚弱所致?”钟大夫迟疑一下,说道。
秋叶红还没说话呢,范成听了在一旁嚷道:“大爷的马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什么虚什么弱的?你们到底懂不懂?”
“以前是不虚,但近日奔波过度,又空腹饮了过多不干净的水,过度使役后没有牵散,是不是?”秋叶红看了他一眼问道。
范成嗨的了声,道:“你这小姑娘,还会算卦不成?”又看了眼孙元至,小声嘀咕道,“还不是为你…..”
秋叶红没有听见他说的什么,围着马儿转了转,钟大夫已经要胖哥抓药煎药去了,二人低声又交谈几句。
不多时一碗药灌了下去,马儿依旧精神倦态,再看粘膜已经变成紫蓝色。
“放腹水吧。”秋叶红说道。
说着话将放在一旁的手术包,就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打开了。
范成以及陶钧都好奇的看过来,只见满目各种各样的刀子剪子长针粗针短针细针钩子钳子,不由砸舌。
“这,这是什么?”范成伸手就拿起一柄小小的手术刀,“匕首?小姑娘也爱玩这个?”
“别动,我消过毒的,你又弄脏了!”秋叶红忙抢下来,放在钟大夫刚端过来的消毒汤水里。
因为钟小哥近日开始利用青蛙之类的小动物做手术练习,疗马堂准备的消毒消炎汤药充足,一看秋叶红打开了手术器械,钟大夫立刻就端了一盆过来。
“我哪里脏?”范成大窘,下意识的就看自己的手,暗自腹议,只怕比你这个小姑娘还干净。
“小大姐儿,怎么个保定?”钟大夫和胖哥拿好绳子走近马匹问道。
“站立保定,云门穴剪毛。”秋叶红利落的洗手,一面说道。
胖哥依旧对手术敬而远之,保定了马儿,立刻逃得远远的去了。
钟大夫拿着剪子剪了毛,秋叶红挑了一个宽针走过去。
“这是做什么?针灸?”范成好奇的问,贴近了去看。
陶钧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心的迈步绕开地上污秽,也往前靠了靠,就见秋叶红举针刺向马儿,被剪了毛的那云门二穴,立刻涌出血来。
陶钧只觉得眼一黑,栽倒了。
范成与孙元至吓了一跳,喊着陶兄,抢着扶起来,见他已经昏迷。
秋叶红回头瞧见,哈哈笑了。
“莫非病了?”范成下死劲的掐人中,一脸焦急,听见秋叶红笑,带着不悦抬头瞪她,“你还笑!”
“没事,没事,他是晕血…..”秋叶红忍着笑道,一面示意他们将人抬到前堂去,“用些糖水喂他吃了,一会儿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他见血吓得?”范成面色古怪,看了眼紧闭双目面色发白的陶钧,将信将疑,“不会吧?”
“走吧。”孙元至将陶钧扶起来,示意他去前堂。
“既然没事,你看着他,我还想看这个。”范成摆摆手,又挤到木桩一旁。
孙元至无语,只得自己扶了陶钧出去。
秋叶红在说着话的同时,已经放下了宽针,又去挑了一个细针,慢慢的由下及上直刺了进去,她的动作缓慢,一面刺入一面控制速度深度。
“这个要五分最多七分深,”秋叶红说道,钟大夫在一旁认真看着。
随着针刺入,淡黄色的腹水慢慢的流出来。
范成看的张大了嘴。
“一定要慢,快了马儿会虚脱….”秋叶红不忘解说道。
放完了腹水,洒上消炎的药粉,用宽布条细细裹了,又灌了一次健脾汤。
“这几日限制饮水,草料丰富些,切勿再使役过度。”秋叶红舒了口气,脱下溅了不少污迹的衣服,一面洗手一面嘱咐范成。
范成的嘴还没有合上,围着马儿左看右看,放出腹水后,马儿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好玩,好玩,”范成拍着头道,又去看秋叶红的手术器械,指着问这个是什么用的这个是什么用的。
秋叶红爱答不理。
“去,看看少东家醒了没。”秋叶红说道。
来到前堂,陶钧已经醒了,正自己端着茶碗喝水,孙元至坐在一旁绷着脸,望着门外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钧面上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哈,兄弟,原来你怕血啊?”范成没心没肺的拍着陶钧笑道,“跟哥哥上几次战场,就不怕了。”
一个男人家被人说胆小,实在是很丢人的事。
秋叶红看着陶钧尴尬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说道:“那也不行,这晕血啊,也算一种病呢,可跟胆子大小无关的。”
听她这样一说,陶钧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哪有这样的病?”范成不信,挠头道。
“诺,还有一种病,叫晕针呢。”秋叶红说这话,顺手拿过柜上放着的一根牲畜专用针灸的金针,冲他们晃了晃,作势往自己胳膊上一扎,“有人见了这个也会……”
她的话没说完,陶钧晃了晃,眼一黑,又栽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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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周日更新不定,尽量更新,大家勿等,多谢支持!
第八十一章 我们进京去
范成震耳欲聋的大笑,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疗马堂,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孙元至,脸上的线条都有些柔和了,表明他也觉得这件事很好笑。
“别笑了。”秋叶红瞪了范成一眼,“我给你说得你可记住了?”
“哦,哦,陶兄弟记得那些就行了,”范成摆着大手道,“我是马上就要走的,我的马交给陶兄弟养着,反正他也是要进京的……..”
提到陶兄弟自然就看向陶兄弟,顿时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个不算稀奇啦!”秋叶红撇撇嘴,“这很正常的,哪个门诊都能遇到的,这样的人多了…..”
范成忍着笑,扑哧扑哧的走开了。
“哪个…真是不好意思。”秋叶红有些尴尬的看着陶钧道。
似乎觉得让他两次晕倒是她的缘故。
陶钧本来脸色就有些发白,此时更加孱白,听了秋叶红的话,还能露出一丝笑。
“这道歉好没有道理的。”陶钧说道。
秋叶红想起一事,说了声你等等,转身又进内堂去了。
范成与孙元至已经上马要走了,少不得又停下脚。
“她跟你说什么?”范成好奇的问道。
孙元至没有说话,目光却在陶钧身上打个转。
陶钧还没回答,秋叶红已经出来了。
“这个是十五两….”秋叶红将一包银子递给他。
陶钧没有接,看着银子,微微一笑道:“这算什么?姑娘给我的补偿?”
秋叶红也笑了,道:“不是,我那个礼盒实话实说,三十两买的,按照你们的规矩,最多典当十五两,我给你这些,你再给我打个折,咱们就两清了。”
陶钧面色一动,又看了秋叶红两眼,见这姑娘微微含笑,不是在开玩笑。
方才范成的马付了诊费,秋叶红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十两银子,这个疗马堂自然要抽走一部分,那么这十五两算是她的酬劳了吧?
想起她经了一场官司,肯定是掏空了家底,要不然也不会进押店典当,又急着赎当,手里应该是没有钱了,再想起方才进她家,看到的景象,家境可见很是艰难。
“这个不急,姑娘可以先欠着…”陶钧没有接,就手往她身边推了推,微笑道。
“我可不敢欠你的,利滚利,我可还不起….”秋叶红抿嘴一笑,又推了回去,“我知道,你们开店的自由规矩,就守着规矩吧,这天下可怜人多了去,少东家可管不过来。”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那么高兴!”范成探头问道,一面在他们两人面上瞧了又瞧。
这个姑娘落落大方,眉梢还带着一丝自信。
陶钧便一笑,接了过去,道:“好,那多谢姑娘体谅,也多谢姑娘不计前嫌。”
这话秋叶红爱听,又一次笑了。
“喂,”范成在一旁不乐意了,一把扯过陶钧,“走了走了。。。。。”又去看他手里的银子,“这是什么?为什么独独给你钱?”
“我欠他的啊,”秋叶红白了他一眼。
陶钧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拉着范成就走。
“你欠他的?”孙元至突然说道。
自从见了面后,他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大家几乎都要忽略他了,这冷不丁的冒出一声,三人都看向他。
“你难道只欠他的?”孙元至盯着秋叶红又说了一句。
秋叶红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孙元至一拍马走了。
“嗨,他就这样风一阵雨一阵的,小大姐儿,以后就知道了。”范成嘿嘿一笑,冲秋叶红挤挤眼,打着哈哈道,“走了走了。”
陶钧若有所思的一笑,冲秋叶红拱拱手,二人拍马而去,小厮们在后牵着病马慢慢的跟着。
“说说客气话而已,其实我可不欠他什么!不过是和气生财而已,”秋叶红撇撇嘴,“我又怎么会欠别人什么吗?不可能,就是有,到我秋叶红这里也能变成没有的!”
这孙公子说到底是富家的女婿,富家人不待见自己,他自然也厌屋及乌喽。
“慧姐儿,想什么呢!”胖哥跳出来说道,挥舞着拂尘赶着苍蝇牛虻,跟秋叶红耳语,“这里真不如咱们秋叶堂干净。”
秋叶红拍了他一下,道:“嫌脏?牲畜看着脏,心底可别人还干净,你知足吧,跟牲畜打交道,可比跟人打交道好多了。”
胖哥不解其意,咧着嘴傻笑。
夜幕拉开时,富家大老爷被人从南柳巷歌舞升平中叫出来。
“几位大人都在这里,什么事非要叫我?”大老爷涨红了脸对着跟前的小厮就是一顿骂。
方才出门被人笑问是不是家里河东狮吼了,真够丢人的。
小厮哪里知道什么事,闷头挨骂罢了。
整个富家大院灯火辉煌,正值晚饭时刻,一路上来往仆众不断。
看到大老爷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几个小丫头忙掀起帘子,佛香味立刻扑面而来。
好好地总熏着个香,大老爷打个喷嚏,不悦的嘟囔一句。
屋子里乌压压的站着十几个丫鬟婆子,淡黄对襟褙子的大太太闻声微微眯着眼看过来,身旁站着鹅黄圆领袍的大少爷富椽。
“父亲。”富椽几步迎过来,施礼。
大老爷恩了声,就在首位坐下了,有丫鬟忙捧上茶,他刚想表达一下突然被叫回来的不满,大太太就提前开口说话了。
“孙家姑爷今个来了。”大太太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话。
“元至来了?”大老爷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什么时候?怎么没来见我?我上次跟他说的,郑家人那件事,他可办好了?”
大老爷热情的说了这一通,却只得到大太太从鼻子里的一声哼。
“父亲,”富椽开口说道,“我在街上遇见他了.......”
“哦,他这是突然来了,有什么事?”大老爷接口道。
“什么事?”大太太突然发火了,“他没进家!椽哥儿在街上遇到了!你听清楚了,咱们的宝贝二姑爷,根本就没进家!”
大老爷被火爆的大太太吓了一跳,嘟囔道:“没进家就没进家,许有公干忙着,他没功夫也是很正常的……”
大太太哼的一声冷笑,道:“我的老爷,还请你以后多费点心思在咱们家上,我和椽哥儿,都指望着你呢!”
大老爷哼了声,没说话。
“他如是真忙没时间,我又不是那不知道分寸的,如何怪他?只是你猜他来做什么?又见了什么人?”大太太慢悠悠的说道,保养极好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茶杯。
大老爷才没心思去猜这个,富椽忙回答了:“父亲,他去了趟知府衙门…..又见了…见了二太老爷家的慧娘…….”
屋子里骤然响起茶杯碎裂的声音,接着门帘子掀开,一种丫鬟婆子缩头缩肩的涌了出来,门帘子又垂下了,挡住了大太太那句“….我要去问问…..那个富慧娘到底安得什么心……”。
而此时秋叶红正给富文成端上梳洗的热水,又将多多狗从富文成的脚后跟拽下来。
“爹,你的腻子啊之类的东西呢?”秋叶红发现以往做工回来就放在门口的工具没了,忙问道。
富文成简单的洗了手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闷了一刻,忽的抬头道:“慧娘,我卖了那个,以后不做这个了。”
“不做这个也好,爹在家看家也行。”秋叶红笑道。
“慧娘,咱们去京城吧。”富文成说道。
京城?秋叶红一愣,没听明白。
“我想,现在也该回去了。”富文成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点缀着几点星辰的夜空,慢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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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1字,大家先塞塞牙缝…..周六周日写的效果不好,家里鸡飞狗跳的,实在静不下心来。
第八十二章 两手空空上路去
听了富文成这句话,秋叶红有些发愣。
她注意到富文成说的是回,回京城去。
秋叶红所继承的富慧娘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完整,尤其是生病以前的那些事,那么有关这父女俩原先在哪里讨生活,她是不知道的。
原来是在京城?
“回京城去?”秋叶红重复一遍。
“对,你现在大了,咱们回去看看。”富文成点点头,带着满腹心事的说道。
“哦……”秋叶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八卦之火瞬间点燃,“爹,你是京城人?那娘是哪里人?咱们在那边还有家吧?.”
当年落魄公子千金小姐,私定终身后花园,可能就是在京城上演的。
“没有。”富文成一句话将这个话题结束了。
“慧娘,你…敢不敢去?”富文成迟疑一刻,又问道,“不是,我是说,你愿不愿意去?你要是不愿意…….”
“哎,爹,什么愿意不愿意的。”秋叶红笑呵呵的摆摆手,道,“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有爹的地方就是家。”
富文成听了这话,眼圈一红,抚着秋叶红的头,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多谢….多谢姑娘抬举….”富文成似乎是呢喃的着说出这一句话。
秋叶红因为看到他伤感情绪泛滥,忙找着话叉开,也没听到他这句自言自语。
说走就走,第二日秋叶红就开始打包,说打包也没东西可打,不过是几件衣裳首饰。
富文成一大早就出去找中介卖房子去了。
“带你走呢,还是留下你?”秋叶红收拾完,拿着一根草在太阳底下逗小狗玩。
四个月的时间,这条阎王手里捡了条命来的小狗已经长大了,个头不算高,稍微有些胖,通体漆黑,毛色不是那么好。
秋叶红顺手摸了摸,粗短硬朗,触之扎手。
“你长得好不好看?你长得好不好看?留下你只怕没人要。”秋叶红揪着多多狗的脸笑着道。
这条狗长的真不能算好看,五官紧皱,还是个耷拉耳朵,尤其是一双眼,小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大了些看,上眼睑肥厚还附着眉痣,眼眶也有些突出,整体来看面带煞气,有些阴森。
并且总是滴里咕噜的转,阴森中又带着一股狡猾的样子。
再加上歪头,可谓是难得一见的怪胎。
怪不得胖哥见了,一定要离得远远的,说看了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能牵着出去吓人了!”秋叶红拍了拍它的头,哈哈笑道。
多多狗立刻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摇着尾巴表示赞同。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好像是土狗,又不像。”秋叶红端详一刻自言自语。
顺手将一根光溜溜的肉骨头抛了出去,多多狗立刻追了去,在小小的院子里撒欢儿的玩、撕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过了午,留狗看家,秋叶红往钟大夫哪里去了一趟,说了将要离开绍兴府的事。
“啊,你也要走?”胖哥苦着脸道,“黄掌柜一家走了,如今慧姐儿也要走了。”
“慧姐儿,京城里还有家?”钟大夫有些好奇。
这个秋叶红其实也很好奇。
“我爹说要回去的。”她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
钟大夫便不问了,感叹一番不舍,忙又将日常遇到的兽医问题,拿出来跟秋叶红探讨,不多时钟小哥也回来了,秋叶红将写的差不多兽医外科手术简单教程递给他。
钟小哥看了简直惊喜的有些害怕,哆嗦这手捧着这本字体不是很漂亮的,用一张张草纸缝起来的手工书,噗通就跪下了。
秋叶红吓了一跳,忙搀扶他。
“多谢师傅教诲!”钟小哥郑重的叩了三个头才起来。
这大概是绝世的孤本了!望着钟小哥手里的书,钟大夫激动的几乎要掉眼泪。
“小大姐儿如此坦诚相授,老儿真是无以为报。”钟大夫恭敬的施礼。
秋叶红便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没什么,我写的也简单,全靠你领悟了。”说罢脸色又郑重几分,“切忌严谨,还有别钻死胡同,牲畜到底是跟人不一样,咱们做兽医的要有有经济观点。”
“经济观点是什么?”胖哥在一旁问道。
再看钟大夫以及钟小哥都是一脸求知。
“这个嘛,就是不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保证动物生命,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不强求。”秋叶红笑道,“会了外科手术,也不是包治百病的,你可千万别骄傲。”
“是,弟子谨记在心。”钟小哥正容道。
“还有要自保,先让他们签了手术协议书,省的出了好心还没好报。”秋叶红笑嘻嘻的嘱咐道。
“到京城里,记得来找我啊,带你下馆子吃好的!”秋叶红又笑呵呵的对胖哥说道。
胖哥点头不迭,唠叨着慧姐儿可别忘了我。
又说了几句话,钟大夫一家苦留秋叶红吃饭不得,只能看着她走了。
回到家富文成已经领着人看了房子,他本就不善于讲价,很痛快的就敲定了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了房契。
从明日起,其实从现在起,这家房子就不属于他们了。
动作真快,秋叶红一瞬间都有些愣神,好像富文成迫切的要进京城去。
好吧好吧,京城里,应该比这小小的绍兴府牲畜更多吧?白花花的银子在等着自己去抢呢,秋叶红甩甩头,甩掉那一丁点的惆怅,变得高兴起来。
“我买了辆车…..”富文成说道。
秋叶红瞬间又从征服新天地的意想中回到现实。
“爹,你买了车花了多少钱?”秋叶红古怪的问道,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旧马车,五十五两。”富文成答道,满含歉意的看了眼秋叶红,这歉意纯粹是觉得车太旧而十分对不住她。
秋叶红哀叹一声,好心的提醒一句,“爹,咱们房子卖了多少钱?”
“六十两……”富文成顺口说道,反应过来秋叶红的意思,沉默了一下。
目前他们的状况是真正的一穷二白,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
除了那些首饰,秋叶红心里不止一次的念叨。
“我还有今日的工钱……”富文成慢慢说道。
“没关系,咱们这一路,我还可以当铃医呢!”秋叶红忙说道,又指着在一旁撒欢的狗,“多多也可以抓个兔子野鸡什么的,咱们吃不完还可以卖。”
“对,我也能打猎。”富文成立刻说道,露出笑脸,拍着秋叶红的头,“好久没吃肉了,打个野味给慧娘尝尝。”
到底是头脑简单呢还是大智若愚呢?秋叶红看着富文成自信的笑脸,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要踏上的是怎样的一条旅程呢?
第二日阳光投进小院子的时候,父女二人已经收拾好了,并且秋叶红还趁着吃早饭的空隙,从街上叫了一个收废品的小贩来,将里里外外的东西扫荡了个尽光。
“这个不太好吧?”富文成小声说道。
昨日看房子时家具都还在,今日再来屋子就空了,房主会不会很生气。
秋叶红正指挥着小贩将墙角一个半大的小翁滚出来,根本就没理会,不多时小贩乐滋滋的收拾了一车,给了秋叶红几两碎银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至少能过几天好日子了….”秋叶红点着钱,也乐滋滋的说道。
秋叶红将几包衣服扔到车上,又从多多狗嘴里要过挂了铃铛的竹竿,插在车前。
“走了啊,慧娘,坐好。”富文成一扬马鞭子。
车还没走到巷子口,就被一辆比他们豪华十倍的马车堵住了。
多多狗很少出门,见了什么都稀罕,立刻冲上去冲着对方的马车就一顿狂吠。
一个穿着葱黄底子交领比甲的丫鬟正好掀帘子问为什么停车,被狗吓了一跳。
“咦,二老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丫鬟说道。
富文成不认得她,秋叶红在后探头一看,认得是大太太屋子里的青鸾,便笑道:“原来是青鸾姐姐,劳烦你让让路,我们赶时间。”
青鸾听了忍不住侧头看了眼马车棚下挂着的,四角小灯,上面写着“永昌富府”四个字。
别的时候青鸾不清楚,但就她出门的时候,还真没人开口让她们让过路。
“二老爷,慧姑娘,是要出门?”青鸾笑道,“真是不巧,我们太太正好过来找你们。”
说这话,一掀帘子,露出车中端坐的大太太郑氏。
大红缕金对襟立领褂子,海棠高发鬓,攒着飞凤衔珠簪,半眯着眼,目光咄咄的看过来。
多多狗此时还在很没眼色的狂吠,而它的主人,也很没眼色的没有制止。
“太太有什么事?”富文成不冷不热的问道,手里举着马鞭子,随时都在准备前行。
“也没什么大事,我就过来问二叔一句话。”大太太淡淡道。
“什么话?”富文成带着几分警惕问道。
还是没有让路请她们到家里说的意思,大太太冷笑一声,那好,既然你们不嫌丢人,那咱们就在大街上说。
“昨个我们元哥来这里,不知道给姑娘说了什么?可是定下日子过去?要是定了,我们也好准备准备,总不能让姑娘就这样空着手从家里出去不是?不明不白的算是个什么不是?”大太太似笑非笑的说道。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富文成脸色一变,手里的鞭子唰的一下就甩了过来。
青鸾啊的一声,立刻松了掀着帘子的手掩住头脸,垂下的帘子正好挡住了内里的大太太,免受了这一鞭子。
这一鞭子,让赶车的人以及马儿都受了惊,马儿发出一声嘶鸣,不安的刨蹄,车夫则慌乱的吆喝着稳住马。
而多多狗则随着富文成啪的一鞭子,嗖的一下跳到车前,张嘴就冲垂着腿的车夫咬了去。
第八十三章 打你又怎么着
一声惨叫顿时响起。
倒霉的车夫只顾着控制马,哪里想到会被一条几个月大的狗给咬了,也顾不得马了,就手拿鞭子抽了下来。
多多狗一口得逞,倒没有像其他狗那样死不松口,早嗖的一下掉头回来了,马鞭子连它的影子都没捞到。
按道理说,不是该她这个做主人很拉风的伸手一指,去,在很淡定的一勾手,回,这样演的的吗?
看着多多狗摇着尾巴一脸献媚的在车前蹭来蹭去,秋叶红真是无语。
它倒是表现了忠勇,又能及时避免自己吃亏,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狗有这样的天性吗?
果真是怪胎,小小年纪就这样狡猾,长大如何得了!
“去,你惹烂摊子让我收拾,还想要夸奖?”秋叶红低头呸了它一声,故作严肃的说道。
“富文成!你好大胆子!”大太太震怒了,唰的扯开帘子,指着富文成道。
“我敬你是嫂子,以前的事不与你计较,我富文成受过你们的恩,我记得,但警告你一句,我家慧娘,不是你能随意折辱的!”富文成轻轻甩着手里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说道。
“我折辱?”大太太气急反笑,说道,“哪里用得着我折辱她?你家的姐儿,真是好本事,先是勾搭上了史小侯爷,也不知道存的什么高心,达不到满意了就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好事黄了,又将心思放到我二姐儿家的元哥儿身上,我就不明白了,当初哭着喊着不去,如今是怎么了?偷偷摸摸的引人往家里跑……..”
她的话一气的说了出来,声音尖利,划破了富文成和秋叶红的耳膜。
这他娘的哪跟哪啊?这老太婆失心疯了吧?怎么说的胡话?
秋叶红蹭的就从车上站起来,多多狗见状也跟着欲试待发,歪着头一双眼紧紧盯着那个胖胖的妇人,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这个死老婆子,你是在家里宅的太久了,脑子锈掉了吧?”秋叶红也是怒极而笑,不忘做个手势示意多多狗不要冲上去。
大太太与青鸾此时都注意到这条看上去不起眼的狗,都吓得哆嗦了一下,往车里挪了挪,以免被突然咬到。
却见秋叶红并没有纵狗行凶,都暗自松了口气。
“….要不然就是你家二姐儿不受女婿待见?你就胡乱咬人出气?”秋叶红歪着头笑道,一面摆着手,“你有气在你家寻着小妾丫鬟婆子出出气,她们靠你吃喝过活,受了气心里就是骂你个半死,面子上也会跪下来多谢你教导,但是,你出了你家门,乱咬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说着哼了声,一脸不屑的看着她道,“我又不靠你过活,你对我也没有生养恩,你能指着我鼻子骂,我自然也能指着你的鼻子骂。”
说着话,果然一连串市井骂人的话就冒了出来,其间还夹杂着现代国骂等大太太听不懂的术语。
她怕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她的生活姿态已经放到最低,骂骂人打打架也不会显得多丢人。
更可恶的是,这期间秋叶红还趁他们不备放了狗。
多多狗兴奋的冲过去,一阵乱咬,已经放松警惕的众人猝不及防,忙忙的往车上扒,几个动作慢的被咬了一口,爹呀妈呀的乱叫。
大太太气的倒仰,前一段话点的事实生生戳在她心尖上,后一段又是一连串的赤裸裸的骂词,她出身诗礼之家,自小养的及其尊贵,秉承的教育是骂人不吐脏字,打人不见伤痕,哪里听过这样的骂,更何况这些骂还是针对的自己!
大太太又羞又怒,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先不说挨骂的人是她,就算听到这些骂人的话也是一种侮辱。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什么样的娘…..”大太太气的直哆嗦,搜肠刮肚的找了些对她们这些上等人来说,极富有侮辱性的词语来说,但在秋叶红不打磕巴不重样的骂声前,实在是没什么气势。
开玩笑,她秋叶红是从基层兽医站混出来的,走村串户看人对骂打架那是司空见惯,这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比赛。
但在词穷的大太太冒出这句话后,秋叶红突然就不出声了,.哼了一声,坐了下来,还投给大太太一个自求多保的眼神。
多多狗察言观色很是到位,见状立刻也收起了攻击性,还冲大太太那边摇了摇尾巴。
“怎么?没话说了?我就骂你怎么着吧,你不做亏心事……”大太太哼了声,才要嘲笑,就有风破空响,接着就是青鸾一声尖叫,同时还有富文成冷冷的声音。
“我打你又怎么着?不知死活!”
大太太一时间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上就火辣辣的疼起来。
这一次是真的火辣辣的疼!
大太太从小到大,出来进去都是丫鬟婆子护着,长这么大从来没摔过脚,唯一知道疼是什么感觉的时候,还是生孩子的时候。
现在距离她生孩子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这种疼的感觉也早已经忘了。
“太太!”青鸾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哆嗦的手扯着帕子就冲大太太的脸扑了过去。
伸手摸了下脸,大太太看到手上的血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接着眼一翻,晕了过去。
车后坐着的婆子们都尖叫着冲了过来,喊声尖叫声沸腾了整条街。
“她也晕血啊。”秋叶红探了头看,一面自言自语。
“不知死活!”富文成冷冷说道。
说这话扬起鞭子啪的一声,看着已经傻掉的对头的车夫,道,“滚。”
车夫的确懵了,听了这话竟然真的就滚了下去。
而马儿此时被众人的叫喊扰的烦躁不堪,在富文成扬起鞭子的时候,长嘶一声就掉头了。
“你个死人啊,看好马!”冷不丁得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的丫鬟婆子们齐声呵斥。
且不管这里的热闹,富文成扬鞭催马从他们身边过去了,多多狗不忘趁机咬下不知哪个丫鬟婆子的一只鞋子当战利品收藏,又引起一片惊叫。
“那个恶人跑了!”眼尖的婆子看到了,扯着嗓子喊。
“快去叫老爷少爷!”
“找大夫去!”
乱哄哄的一阵后,马车冲开看热闹的人群向永昌街去了。
随着主角们的离去,意犹未尽的群众们交头接耳的讨论刚刚开始。
“啧啧,真是富家的大房的太太啊!”
“呵,你看到没,是真的打了!脸上都是血!”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啊!”
“谁?你不认得了?就是将知府大人公子打个半死的那个呗!啧啧,富家太太真倒霉,怎么惹到他了?据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不到半日,这些话就已经从城西传到城东,足够这几日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当天中午一大队家丁操着家伙将富文成原来的住所包围时,新接手的房主正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人呢?”“快出来!”“绑去祠堂!”“老太爷传你呢!”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群群情激动的人,新房主吓了一跳,好半天才问清是怎么回事。
“大爷们是找他呢!天也!我也正要找!真是天杀的恶人啊!我好心让他们住一晚,将我家的东西都偷光了!他是你们家的人?”房主义愤填膺见到亲人一般捶胸顿足的哭诉。
家丁们你看我我看你,这可不关他们的事,这小子该不会想让他们负责赔偿吧?
谅他也不敢!这时候一家子都在气头上,不看眼色的找死呢!
“人呢?富文成人呢?”大家齐声喝问。
“走了啊,”房主楞楞道。
“走了?”“跑了?”大家交头接耳的重复一番。
“跑哪里去了?”又问道。
“跑……?.”房主有些楞楞的,挠着头想了想,“好像是进京去了吧……”
“快去告诉老太爷老爷,往京城方向跑去了……”不待房主说完,众家丁叫嚷着又乱哄哄的去了。
至于富家大院的老爷们如何气的几天睡不着觉,又如何给京城沿路的亲戚们写信要捉拿逆子,富文成父女全然不知晓,也根本就没打算知晓。
他们现在最上心的事,是今晚能不能找到一处借宿,以结束连续三天的野外露营。
自从出发后前四天过了几天好日子以后,她们就开始这样风餐露宿的行程。
山珍海味老吃也会烦,野外露营多了也不好受啊。
因为要保证这匹马的健康,避免京城还没到,马儿就累死了,他们的行程一直是慢腾腾的,所以今天又是天色已经蒙蒙黑了,他们又落了个前不找村后不着店。
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夜色再加上层层树木格挡,前后看不到人烟。
“两只,两只兔子!”
随着富文成一根削尖的树枝快如闪电的扔了出去,草丛中突然跳出的两只兔子被串成了一串。
秋叶红欢呼这扑了上去,回到马车旁,点起篝火,富文成拎着兔子寻水洗刷去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多多狗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半大的母鸡,得意洋洋的跑了过来,给主人献上战利品。
秋叶红接过母鸡看了看,再看多多狗嘴上满是血,鼻头上还沾着鸡毛,就手用母鸡在它头上砸了两下。
“你这个死狗!说,是不是又偷吃了?把剩的拿回来给我?”秋叶红揪着它扎手的脖子,痛心疾首的数落道,“哎呀,你太过分了,哪有你这样做狗的?狗是最忠实的,你看看你,让你去打猎,竟然还敢藏私!一条好狗,一条真正的狗,应该是主人吃饱了你啃骨头!哪有你吃饱了再打包给主人的事?”
多多狗被她晃着,吐着舌头献媚的哼哼,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等等。”秋叶红晃够了,一脚踹开多多狗,拎着母鸡左看右看,“这是家养的鸡?这不是野鸡!”
说着话又抬脚向多多狗踹去,“不是说打猎吗?你这条懒狗!…….”
多多狗挨了她两脚,就地打个滚,蹲在火堆前心满意足的打个哈欠。
“哎?”秋叶红想到什么跳了起来,“既然有家养的鸡,肯定是有人家了!”
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招呼多多狗,“起来,快带路看看去!”
多多狗立刻摇着尾巴跑起来,不忘献媚的叫两声。
“爹,那边有人家,咱们过去看看。”秋叶红大声对不远处的富文成说道,顺便抽了根燃着的柴当火把,见富文成站起身来应了声,拎着兔子也慢慢的跟过来。
一人一狗很快走进树林深处。
“把你的嘴弄干净!别让人知道是你偷了鸡,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不管你,把你送给人家炖了吃!”秋叶红一边走一边数落。
多多狗跳过一丛荆棘,摇了摇尾巴,秋叶红小心翼翼的扒拉着荆棘过去,借着手里的火把,见自己是站在一块沟壑边上,对面一片平地,果然散落着几户人家,黑夜里忽闪着几点灯火。
“跟鬼火似的….”秋叶红打个寒战,嘟囔一句。
这时多多狗猛地叫了一声,同时一阵树叶枯枝刷拉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黑暗里突然冒了出来,发出一阵只属于动物的低吼声。
秋叶红下意识的就将火把移了过去,这一看吓得不由大叫,“妖怪啊!”
充作火把的树枝就在这时燃尽了,借着最后一点光,秋叶红看到面前出现的是一头类似牛的动物。
说它类似是因为外貌像牛,但双目发红,面色狰狞,嘴里还张着一根粗大的獠牙,这可不是忠厚老实而著称的牛该有的样子。
“多多,你掩护,我撤退。”秋叶红撒脚就跑。
话音才落,眼前黑影一晃,竟然是多多狗超过她,先撤退了。
“我服了你了…你到底是不是狗啊!”秋叶红哭笑不得,撒脚就追,差点撞在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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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到女主粗口问题,我觉得也不太好,女主就是爆了我也要含蓄的表达,所以我修改了,多谢提出意见的书友。
第八十四章 借宿
没了火把,林子里本就比平地上黑,秋叶红就是想跑也跑不快,只怕没被妖怪追上,自己就先摔个七荤八素的。
“怎么了?”火光嗖的亮起来,富文成举着一根燃着的木柴出现了,脚下还跟着摇头晃脑,冲着秋叶红身后旺旺狂叫,作势冲锋陷阵的多多狗。
那怪物没有追上来。
秋叶红拍着胸脯,只觉得是自己吓了自己一场。
“去,胆小鬼!”秋叶红踹了在身边跳来跳去的多多狗,“竟敢自己先跑了!”
“是一头牛。”富文成听到动静,举着火把走了过去。
借着火把,这次看的清楚些了,果然就是一头牛,看样子状态不好,身形消瘦,低着头呼哧呼哧的喘气,四蹄也不安的来回动。
“病了吧。”秋叶红围着看了看,因为病中的牛可能狂躁,她也不敢靠的太近。
“别管了。”富文成不再理会,看到不远处的灯火,“那边有人家,我牵马车绕过来,你先下去等等。”
秋叶红应了,富文成又燃着一根火把递给她照明,便回头钻进林子赶马车去了。
多多狗围着那头牛呲牙咧嘴,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行了,欺软怕硬!”秋叶红顺手折根树枝砸它。
多多狗跳开了,木制砸在牛脚上,牛受了惊抬起头来,惶惶不安的左右晃动。
秋叶红这才又看到牛的嘴,原来不是獠牙,而是舌头,舌体肿大发硬,就像一根木杆子塞进嘴里。
“果然是病了!”秋叶红举着火把走近牛,想要仔细诊看。
牛受惊退后,并且低了头,将一双牛角对准了秋叶红。
秋叶红只好作罢,富文成赶着马车从一旁的小路上绕了过来,二人向忽远忽近的灯火方向寻去。
这是一个小村落,因为到了晚上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有多少人家。
“爹,这一家看样子光景不错。”
停在最外边的一处小门小户的宅院前,秋叶红打量着对富文成低语。
院子里突然响起狗吠,提醒主人外边有人,也警告来人勿进。
多多狗立刻毫不示弱的也叫了起来,只不过因为小,声音比得过里面狗的气势。
随着这两只狗的叫声,村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
但这一番动静并没有引来人询问,秋叶红侧耳听去,宅院里依旧安安静静,似乎人都睡死了。
死…..秋叶红打个寒战,拉着富文成的袖子,往他身边靠了靠。
狗叫声渐渐沉静了下去,四周又陷入一片静谧。
富文成亲自上前拍门,一面说着叨饶了。
敲门声又引得狗吠起来,在富文成几乎要消磨完耐心时,踢打踢打的脚步声终于在内响起了。
“谁?”一个带着几分怯意的老年人声音问道。
“过路的,夜露不堪行,老丈行好心,让我们借宿一宿,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富文成说道。
内里沉默片刻。
“不方便就算了,千万别为难。”秋叶红忙说道。
门轻轻来开了一条缝,似乎有人举着灯打量他们。
“你们从哪边过来的?”老人询问道。
“哦树林那边…..”富文成说道。
话音才落,开了一条缝的门砰的又关上了。
富文成顿时不高兴了,一手按在门上,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有被妖怪吃掉……你们是人还是鬼?”老丈哆哆嗦嗦的问道。
富文成与秋叶红有些不解,互相看了眼。
“妖怪?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怪!”富文成狐疑的说道,“你不留宿就算了,拿这个推搪什么!”
说完拉起秋叶红,“慧娘,咱们走。”
门咯吱一声又打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这位大兄弟……”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目光在富文成以及秋叶红身上转了转,又看了马车,多多狗此时跳起来,冲他呲牙咧嘴的叫了一声。
彰显着活生生的人气,老人家顿时安心了。
“我们这里最近不太平……你这深更半夜的敲门,又是从那边过来……”老人家带着一点笑意解释道,说这话眼睛不安的四下乱看,“快进来,外边可睡不得。”
“那多谢老丈了。”富文成与秋叶红忙施礼道谢。
老人家将门打开,很慌张的急急忙忙的把马车帮着往里赶,一面不安的四下看,似乎黑暗的夜色里随时都能蹦出一个吃人的妖怪。
“老人家,这世上真有妖怪?什么样的妖怪呢?”秋叶红见他的样子,不由捂着嘴笑问道。
“嘘,小姑娘,你小孩家不知道厉害……”老人家忙忙的掩住门,一面小声道,“嘴里长着大牙…两个犄角能把你肚子捅破……”
“哈,”秋叶红忽地失笑,她知道这是什么妖怪了。
“老伯,是不是那头牛?”秋叶红笑道。
老人家吓了一跳,“小大姐儿,你见到了?”
“那头牛是病了,哪里是妖怪呀!”秋叶红哈哈笑道。
他们此时已经走近院中,院子里的大树上拴着一只大黄狗,见来了生人以及生狗,开始拼命的狂吠起来。
多多狗挑衅般的走过去,在大黄狗够不到的范围,大咧咧的撒了泡尿。
院子顿时响起大黄狗疯了一般的狂叫。
“病了?”老伯吓了一跳,“黄大仙说是妖魔附体了,大家正筹钱要他降妖呢。”一面古怪的看了眼秋叶红,“你这个小姑娘,怎么知道是病了?”
原来是有人想要敛财,怪不得妖言惑众。
秋叶红掩着嘴笑了,一面指车上插着的木棍,上面的铃铛一声一声的响着。
“老伯,我是铃医,专门看牲畜的铃医,我方才看过那头牛了,虽然还不知道到底什么病,但可以肯定是病了,不是妖魔附体了。”
老人家啊了一声,又睁眼打量秋叶红,见她年纪不大,穿着简朴,再看马车上,果然挂着一个铃铛。
“你是兽医?”老人家将信将疑。
正在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揉着眼,从院墙门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灯笼,不乐意说道:“三伯,怎么这么吵?吵得少爷不能睡!”
一看院子里站着生人,此人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人?怎么随便让生人进家了?”
“哎呀,小山哥儿,你来的正好,快去告诉少爷,四郎家的牛不是妖怪。”老人家见他一拍腿,忙忙的说道。
被唤作小山哥儿的人一愣,“三伯,你做梦呢?说什么胡话!”
老人家便指着富文成父女,将秋叶红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催着小山哥进去说一声。
“真的假的?别是想混吃混喝吧?”小山哥嘟囔道,耐不过老人家的说好话,丢下一句,“先等着,我去问问少爷,有没有你们地方住。”
“有劳小哥儿了。”秋叶红忙笑着道谢,看那小哥儿往内里去了。
“我们少爷最是心肠好,二位安心便是。”老人家笑呵呵的安慰他们。
富文成给他道谢,说了两句话,就听内里有人道:“可是绍兴府的富小大夫?”
接着一个人快步走了出来,身后两个小厮提着灯笼小跑跟着。
自己的名声已经这么大了?秋叶红心中哈了一声,抬眼去看,不由咦了声。
“陶少东家?”秋叶红楞了愣,“这是你家?”
说话的同时,来人已经走到众人面前,许是已经睡下了,所以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外罩了一件暗青披风。
正是春和押的少东家,陶钧。
第八十五章 木舌胀的牛
“听说你们早就往京城里去了,怎么才走到这里?”陶钧问道。
此时宾主相见,因为这家宅院不是很大,又住满了陶钧的随从,所以安排客房要等一会,陶钧请富文成父女在客厅暂时落座。
陶钧对富文成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又问了这句话。
“你是典当铺的?”富文成没有回答他,而是打量他一眼,问道,“你怎么认得我家慧娘?”
这个答案还用问?陶钧一愣,目光一转,就见秋叶红在一旁冲他挤眼。
“我一位亲家兄弟的马儿病了,是慧姑娘看好的。”陶钧笑道。
富文成这才不言语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往京城去了?”秋叶红插话问道。
富文成转开的视线又移了回来。
“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早就往京城去了?”他点点头,跟着重复一遍。
秋叶红原本只是想要岔开话,避免富文成再纠结为什么跟开当铺的打交道,随便找了句话说,被富文成紧跟着一问,才觉得问的话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那个…..”秋叶红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忙补救道,“可是钟大夫告诉你的吧。”
其实富文成当街抽了富家大太太一鞭子的事,已经传遍了全城,谁都知道富文成携女变卖房产往京城出逃了。
只不过作为当事人的父女二人并没有往心里去。
“是,因为急着上路,又怕伤了马,所以去问了钟大夫,才知道你们进京去了。”陶钧微微一笑道。
秋叶红哦了一声,点点头,又没话找话的问些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之类的话。
“这是我家旧年的产业,正好路过就住在这里了。”陶钧说道。
说着话,打扫客房的人来回收拾好了,因夜色深了,三人散去各自休息去。
一夜无话。
好几天没睡过舒服的床了,秋叶红一觉睡到天大亮,才睁开眼伸个懒腰,就听外边有喧哗之声,似乎有很多人在吵吵什么。
“爹,”秋叶红穿衣梳洗完毕,打开门就见富文成从前院走进来,“前边怎么了?好多人说话。”
“吵醒你了?”富文成只关心这个。
秋叶红笑嘻嘻的摆摆手,说了句我早醒了,见富文成身后一个小厮欲言又止。
“那就好,我包里还有干粮,吃点,咱们上路。”富文成道。
“富大爷…….”小厮在后吞吞吐吐的说道,“…..慧姑娘可得闲了……”
“急什么,吃完饭再说。”富文成回了他一句。
“什么事?”秋叶红忙问道。
瞧这样子是跟自己有关。
“呔……尔等不听,就等大祸临头吧!”一个突然拔高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这话引起的吵嚷声瞬间更盛。
“道长来收妖了……那个,少爷说先请你看看再说…..”看着秋叶红不解的样子,小厮忙趁机解惑。
这个姑娘睡得日头老高了还不起床,少爷好脾气不来催问,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被富文成黑着脸看着有心没胆来催问。
一直拖到现在,外边已经群情激奋了。
秋叶红哦了一声,反正刚起来也没胃口,想起那头可怜的牛,忙从车上拿下药箱。
“爹,先看看去。”
只要她开口,富文成就没有意见,小厮忙抢过药箱,殷勤的带路。
来到前院,不大的院子已经站满了男女老幼,看穿着打扮是此处的村民,一个个激动的互相交谈着。
孩子们则紧紧依偎在父母跟前,神情里带着几分恐慌也有几分好奇。
淡紫交领袍的陶钧不喜不怒的站在院子中,在他身旁的是一个胖乎乎的穿着道士袍的老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原本栓大黄狗的树下,大黄狗已经被牵走了,此时拴在那里的就是昨晚秋叶红见到的牛。
“小大夫来了。”昨晚见过的小厮眼尖看见秋叶红过来了,忙喊道。
陶钧和老道都看了过来。
“小大夫。”陶钧微微一笑道。
而老道则斜着眼打量秋叶红,用鼻子哼了声。
原来是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当什么大夫!定是个混吃骗喝走江湖的!
秋叶红也毫不客气的打量他几眼,一看就是吃喝不错,养的身胖面白的,白发长眉,手里摇着拂尘,乍一看倒有几分仙气,只不过一双眼太俗气,滴溜溜的乱转。
“诸位乡亲,这位是绍兴府的小大夫,就是专门看牲畜病的。”昨晚的老伯立刻给众人介绍,一面不忘补充一句,“…小大夫昨晚就跟牛打过照面,这不还好好的…..大家别怕,小大夫说了,这牛是病了……”
人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怀疑惊奇各种各样的眼神都看过来。
“哼。”老道甩了下拂尘,仰着头道,“好好的?小姑娘自己还不觉得吧?我瞧你印堂发黑,显然已经阴灵侵体了……..”
这话让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秋叶红嘿嘿笑了,顺口问道:“那老仙人帮我驱魔要多少银子啊?”
果然是小姑娘经不得吓,老道对她这一句老仙人说的心花怒放,哼了声道:“算了,贫道能遇到你,算你有缘,不收你钱,记得沐浴焚香斋戒三日即可。”
“师傅,时辰到了,快驱魔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一直跟在老道身旁的一个童子打扮的年轻人,做出一副焦急郑重的模样大声说道。
人群热闹起来,老道便点点头,不再理会秋叶红,跟两个弟子低语几句。
“凡是祈求平安,不被邪魔骚扰的,将串了红线的钱放到盘子里…..”两个弟子各自拿着一个铜盘开始在人群中穿梭,一面大声说道。
村民便争先恐后的将准备好的串了红线的钱往盘子里放,不一会两个盘子都堆的满满的。
“少爷…..”盘子转到陶钧面前,几个小厮迟疑的都看向陶钧。
陶钧拿出一吊钱,却是没有往盘子里放,而是递给了秋叶红。
“小大夫,可够诊费?”
秋叶红抿嘴一笑,接过钱掂了掂,道:“够了够了,只这一份就够我给你们全村人驱魔了,我可比这个老道收费便宜多了。”
说罢打开药箱,戴上一副布做的简易手套,不理会众人的惊呼,走近被绑的结结实实的牛。
舌色青紫,口内流涎,舌体肿胀的已经塞满嘴,不得已吐露在外,乍一看就跟嘴里插了木头一般,夜色里看果然很像野兽的大牙。
“呔,小姑娘,竟敢与妖魔为伍,到底是何来历!”老道以及几个弟子纷纷呵斥道。
同时老道嘴里念念有词,拂尘向秋叶红胡乱的扫去。
“来什么历啊!绍兴府来历!”秋叶红呸了他一声,弯腰从药箱里捡起一根金针,随便招呼身旁一个小厮,“这位小哥,帮个忙来。”
小厮嗖的一下跳开了,打死不敢上前。
“要帮什么?”陶钧听见了便上前几步。
秋叶红见是他,扑哧笑了。
陶钧醒悟过来,脸色微微一红。
“你笑什么?”富文成走过来,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
“没什么,少东家穿的这么好,我怕弄脏了他的衣裳。”秋叶红说道。
“我来吧。”富文成说道。
陶钧向后退了退,又见秋叶红冲自己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愣了一愣,才辨出意思是,你别往这里看,不由笑了笑。
“这位是绍兴府最有名的兽医,专门看牛马病的小大夫,曾经给病牛刨腹疗伤,人称小神医,大家如是不信,到临近绍兴府的地界一问就知道。”陶钧转过脸,对这惊疑不定的村民说道。
陶家的人在此处人缘不错,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惊讶惶恐害怕的村民都有些犹疑起来。
老道眼瞧着那小姑娘摆出的工具以及架势,不像是走江湖骗人的,再听这么一说,头上就冒出冷汗了。
“哼,尔等不信,放纵恶鬼,迟早酿成大祸。”老道义正严词的感叹一句,将拂尘一甩,“徒儿们,咱们走……”
眼见老道要走,又说那番话,村民们又害怕起来。
“慢着,先别走,老仙人!”秋叶红百忙之中不忘喊了句。
众人的目光被她吸引过去,陶钧下意识的也跟着看过去,又想起什么,忙转过头。
这时的秋叶红已经放完了舌底血,正就着小厮打来的井水洗刷舌面上的污物粘液。
看着很快染红一盆水的血,胆小的村民都闭上了眼。
秋叶红用金针在舌面上一挑,落在手里一物,冲转身要走的老道扬了扬,道:“老仙人,你也来瞧瞧,妖魔我抓住了!”
富文成伸手接过,摊给众人看,原来是一颗芒刺。
“这个牛呢,是不小心吃嘴里芒刺,扎在舌面上,扎破了舌面牙龈,又喝了不干净的污水,感染了舌放线菌,热毒浸入心经,心火冲上与舌,患了这个病,就会使舌头发胀如木,所以又叫木舌胀,不是什么大病,你们谁家有日常吃的黄连黄柏连翘桔梗?”秋叶红一面说一面看向村民。
就有一个村民怯怯的道:“我家有…..”
“那劳烦大哥拿一些来,磨成细末,加上些蜂蜜,每天给牛抹在舌面上,三天之后,保管就好了。”秋叶红笑道,一面褪下手套,准备洗手。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议论纷纷,再看此时的牛,放了舌底血,舌头也不似原先那么可怕,精神也好了些。
“那老道跑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果然见那老道和两个徒弟夹着钱已经跑远了。
这一下人群哄的一声乱了,知道上当受骗的村民立刻叫嚷着追了上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们几人了。
“我早说这牛是病了,偏过来一个老道,神神叨叨的在四郎家的牛圈外捣腾了一番,说是有妖物出没,也是巧了,四郎的媳妇正病着,再加上过了一日,这牛突然就成这样了,大伙可不是吓坏了…….”老伯笑呵呵的说道,“真是多谢小大姐儿,要不然白白被人骗去钱,还得损失一头牛。”
“畜生有病不能言,本就是受罪,还要被人借此污蔑,可怜。”秋叶红摇头说道,洗完手,收拾完药箱。
陶钧这才走上前来,道:“姑娘还没吃饭吧,已经重新做了,快请去。”
秋叶红笑着摇摇手,道:“多谢了,耽误不少时间了,我跟我爹这就走了。”说完又补充道,“我们带着干粮呢。”
陶钧一愣,看富文成已经牵了马车出来,显然没料到他们果真说走就走。
再看他们的马车,马儿瘦弱,车破旧,还有一条歪头小黑狗叼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鞋,一摇一晃的跟在车后。
怪不得提前走了这么多天,还能跟自己遇到。
“富二爷….”陶钧思量一刻,对富文成道,“我也要往京城去,不如咱们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可好?”
富文成看了他一眼,想也没想的摇头道:“你们人多,我照应不过来,大家还是各走各的吧。”
陶钧没料到这个回答,怔了怔。
秋叶红听了吃吃笑了,拍着衣裳爬上了车,多多狗摇着尾巴示意也要上车,被秋叶红踹了一脚。
“陶公子,咱们京城见了。”秋叶红冲他摆摆手,马车驶出院门,慢慢的向大路去了。
“切,穷酸!咱们好心照顾他们,还不领情!”一个小厮撇嘴说道,一面讨好的看向自家主子。
“穷是穷,不过不酸。”陶钧淡淡道,一面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远去的人影,“这穷也不是一生下来就穷……”
“少爷,咱们今日走不走?”小厮听不懂,便问别的话。
“走,去收拾吧。”陶钧说道,转身向屋内走去。
一转身跟端着方才那盆血水的小厮顶头碰,这一瞧只觉得眼一黑。
“少爷!”院子里响起众人的惊呼。
因为富文成父女的三餐要多赖于野味,所以走的多是小路,这一路上便没有跟陶钧的队伍碰上。
十天之后,一场绵绵的春末的细雨飘下来时,风尘满面的父女二人终于看到隐隐的城门了。
“看,爹,那是城门吗?上面写的什么?”秋叶红坐在车前,手里举着一把破了边的纸伞,兴奋而又好奇的指着越来越近的城门问道。
多多狗趴在她的腿上,一口一口的咬着自己的尾巴玩。
“东京开封府。”
富文成说道,一面抬起头,望着那的灰扑扑的城门城墙,十几年过去了,跟他们离开那时依旧一摸一样。
不同的是,走的时候是三人,回来的却是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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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请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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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内院一条只容两个人并肩通过的小夹道上,此时正有三个人两前一后的快步而行。
这是三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都穿着绿甲衣束着水红腰带,手里各自拎着一个海棠花食盒。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穿过一道粉花墙院门,就是一栋三间正房的小院落,门上刻着“春来”二字,一个十七八岁的大丫鬟正依着廊柱剔牙,看到她们不高兴的问道。
“宝珠姐姐。”三个小丫头忙施礼,一面赔笑道,“少夫人那边有客,厨上一时腾不开人手,姨奶奶要的饭做的慢了些…..”
被唤作宝珠的丫头带着几分不高兴撇了撇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门帘子一动,穿着秋香色斜襟比甲白色百褶裙,手里捏着一块蔚蓝绣花汗巾的丁香走了出来。
“姨奶奶。”宝珠忙抢着过去扶着她。
“方才说什么?少夫人那边有客?”丁香问道。
“是,”三个小丫鬟忙回道。
“什么客?少爷在家呢?”丁香赶着问道。
三个小丫头你看我我看你,都垂下头,她们只不过是这个院子里的三等小丫头,家里来了什么客哪里轮得到她们知道,少爷主子在不在家,更是问也不敢问。
“问你们话呢,哑巴了?”宝珠瞪了三个丫头一眼。
丁香此时也回过味来,摆摆手道:“罢了,她们也不知道。”说着话抬脚就走,“今日天不好,我起得晚了,还没给小姐问安呢,咱们去吧。”
雨虽然下的不大,不紧不慢的,但地上也湿了。
“姨奶奶,少夫人不是说不用你去?你病刚好,再养养吧。”宝珠有些不乐意,嘟着嘴道。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丁香的脸都拉下来。
“她巴不得我不去,好让青黛那丫头露脸…….”丁香绞着手里的帕子,重重的跺了跺脚,咽下了余下的话。
宝珠反应过来,忙从屋内抓了把伞,亲自举着扶着丁香向孙家少奶奶富二姑娘的院子走去。
富二姑娘的院子比丁香的院子大了不止一倍,孙家老爷不在京,孙少爷自然就是一家之主,作为一家之主的正居室自然不一般。
两个细腰长身的丫鬟正说笑着打内里走出来。
“春桃姐姐,杏儿姐姐。”丁香立刻笑着迎了过去。
这两个是富家过来的丫鬟,见了丁香连面子上的尊重都没有。
“丁姨娘怎么过来了?”春桃皱眉道。
“这天不好,仔细滑了脚。”杏儿紧跟着补充一句。
“我们姨娘来给夫人问安呢。”宝珠抢了一句说道,面带几分不满。
不就是因为从你们家过来的,就能小瞧人了不是?
以前不管怎么样,现在可是姨娘,孙少爷第一个姨娘,何况,先前几个月,书房伴香的就是我们主儿,少夫人怎么啦,住着这么好的院子,一个月见不到少爷三回。
瞧那病怏怏的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
宝珠是孙府里家生的丫头子,原本做浆洗粗活的,分院子时正好跟了丁香,不出几天就被提拔成丁香跟前的大丫鬟了。
春桃和杏儿脸上闪过一丝嘲笑,低下头道:“姨娘真是,都说不用来了,还来,这才好了些,该多养养才是。快些进去吧,别在雨地里站着。”
“小姐有客?”丁香迟疑道,怯怯不安的道,“不如先问问小姐,我方便进去不?”
“客人走了,只坐了一坐。”春桃爽利的答道,一面侧身让开路。
丁香便不再客气,扶着宝珠摇摇的进去了。
“丁姨娘来了。”站在屋门口的两个丫头忙向内说道,一面打起帘子。
丁香低头走了进去,看着脚下光洁照人的地砖,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二姑娘自小的习惯,她住的屋子比外边的温度都要高一些。
“怎么过来了?”二姑娘软软的声音从左侧方传来。
丁香顺着声音看去,左边是四扇隔扇的圆光罩,透过门洞,看到富二姑娘正坐在里面的临窗塌子上低头看什么书。
新挽了妇人发鬓的青黛就站在她的身旁,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可是闷了?你病着这段,我不方便过去看你,少爷跟前也没个人,青黛也走不开,也不能去陪你说说话,听说你好了,我正说过了午去看看你。”富二姑娘慢慢说道,一面将面前的书合上,抬起头来。
橘黄镶边对襟纱衣搭着一条同色的高腰儒裙,这还是在家时的旧衣,来这么久了,还不如自己,至少新衣裳就添了三套了。
富二姑娘挽着高鬓,插着小凤钗,面色依旧孱白,过了年换下了冬装,人显得更瘦弱了。
看这样子,保不准真的一阵风就能吹倒呢。
丁香一面看着她,一面带着几分惶恐走进来连说不敢,又说自己不争气,吹了一阵风就病了,帮不上小姐的忙,还尽添乱,说着眼圈就红了,拿着帕子抹泪。
青黛咳一声,拉她在隔扇旁的一溜椅子上坐了,道:“你不说,小姐也知道你的心,快别这样,小姐正心里不自在呢。”
丁香听了立刻拿下帕子,站起来,带着几分不安又惶急的道:“…我听说大太太怎么不好了?可是有这回事?”
“还不就是被那个白眼狼二太老爷家的…….”青黛愤愤道。
富二姑娘咳了一声,打断她,道:“已经没大碍了,无妨。”
正说着话,门外有丫头乱跑,一面回道:“少爷来了。”
青黛与丁香同时往门边走去,面上难掩惊喜,富二姑娘看在眼里,不过是微微一笑,慢慢站了进来。
孙元至穿着暗青圆领袍,束着冠走了进来。
“少爷。”青黛与丁香一左一右的施礼,娇滴滴的声音传达着欢喜。
孙元至看也没看二人,径直坐下来,富二姑娘此时也走了出来。
“王大人走了?你没陪着去?”她含笑问道。
“恩,”孙元至纵着眉头,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她的问话,不待屋内三人再说话,想起什么似地又站了起来,抬脚要走。
“对了,有件事请爷替我打听着些。”富二姑娘突然道。
孙元至停了脚,侧头看她说话。
“我有个妹妹,进京来了,她自小没了母亲,日子不太好,原本在绍兴府有家里人照看着,如今到京城来了,我少不得得过问一下,我这身子不好,也不方便出门,爷常在外边走动,替我看着些,”富二姑娘慢慢说道,一面想起什么似地又微微一笑,“我这个妹妹古怪的很,我要不去找她,她定然不来找我的。”
“你这个妹妹……”孙元至开口道,“叫什么?”
“慧娘,富慧娘。”富二姑娘目光温和的落在孙元至脸上,软软的说道。
“她进京了?”孙元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了?你..知道她?”富二姑娘单眼皮的平淡无奇的双眸一转,诧异的问道。
孙元至没有作答,转过脸说了声我知道,却没有再抬脚。
“爷今个在家吃中饭还是出去?”富二姑娘问道。
“时候不早了,就在这里吃吧。”孙元至干脆的说道,转身向右的小隔间去了。
“去,伺候爷更衣。”富二姑娘对丁香说道。
丁香大喜,哪里还有半点大病初愈的样子,几步就跟了进去。
青黛绞着帕子看着她的背影。
“小姐,小姐,爷在你这里吃饭了。“青黛转过脸,难掩欣喜的对富二姑娘低声道。
富二姑娘嘴边滑过一丝淡笑,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内室的方向。
“你去传饭吧,难得咱们一家人聚聚,你跟丁姨娘都在这里吃吧。”富二姑娘淡淡道。
青黛大喜,应着是,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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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捡生意
自从成亲到现在,除了大年初一,夫妻二人终于又坐在一起吃顿饭了,而且两个美妾也能相陪在座,一时间,整个后院人人高兴,富二姑娘一向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院子,难得的热闹起来了。
丫鬟婆子们鱼贯进出,很快就摆上一桌丰盛的宴席。
秋叶红这个时候,也到了饭点,坐在车上,拿着一块夹了干肉的饼子吃的正欢,一面不时踹开要嘴吃的多多狗,一面看着富文成赶着车穿大街绕小巷。
果然是京城人士啊,瞧着路熟悉的,闭着眼都能走。
马车在一条低矮的巷子前停下了,两边青砖灰墙,紧紧拥挤着四五户人家,都是窄门小房檐。
秋叶红将剩下的几口肉饼扔给急得跳脚的多多狗,拍了拍手探过头往里看。
“爹,这是谁家?在这里有亲戚吗?”秋叶红问道。
巷子窄,过不得马车,富文成将马车栓在巷子口的系马桩上,秋叶红也不用他扶,自己跳下来。
“咱们家。”富文成说道,一面带头向里走去。
竟然还有房产!秋叶红大喜,这次起点够高的。
紧跟着走进去,停在中间一个窄窄的门前,房檐上的野草已经绿油油的长起来了,门上挂着把铁锁,锈迹斑斑。
富文成双手将铁锁一扯再一推,门刷拉一声开了。
秋叶红挥着手,荡开散落的灰尘,心急的多多狗则被罩了一头的蜘蛛网,旺旺叫着乱跳。
进了院子了,院中一颗枣树,冒了绿芽,地上的青砖缝里也挤出了嫩草,腐烂的落叶枣子一年又一年的堆积,走在院子里,只觉得脚下黏黏的滑滑的。
“这都多久没住人了?”秋叶红抬脚在多多狗身上蹭去鞋底的污物,一面感叹。
三间屋子倒还结实,总得来说,打扫一下当下就能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门外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这家房子主人不在…..”
秋叶红闻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戴着青布小帽的男孩子从门外探过半边脸,一只大眼忽闪着怯意以及询问。
多多狗见状呲牙咧嘴的扑了过去,吓得这孩子呀的一声,咚咚跑了。
“回来,就敢欺负小孩子!”秋叶红喊了一声,多多狗得意洋洋的晃着尾巴跑回来,用鼻子在院子里拱来拱去。
“我去隔壁借扫帚,打扫一下,慧娘,你先到巷子外的马车上等等。”富文成推着她往外走。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站了过来,似乎正在浆洗,双手都湿淋淋的。
“你们什么人?怎么随便进…….”她拉着脸问道,双眼探照灯一般在这两人一狗身上盘旋。
“李家妹子。”富文成说道,难得露出一丝笑。
这个妇人一愣,揉了揉眼,双手在腿上一拍,大嗓门道:“这….这是文成大哥?天呀……你可回来了!”
说着话,目光落在一旁正好奇的打量自己的秋叶红身上。
“这是….你的姑娘?”李家妹子又在身上抹了两下手,拉着秋叶红的手左看右看,“长的真俊啊。”
秋叶红咧嘴一笑,“婶婶你也很俊。”
李家妹子哈的一声笑了,又抹了两下眼泪,笑道:“这孩子真会说话。”又往他们身后看,“嫂子也来了吧?嫂子呢?”
富文成面色一暗。
“我娘过世了。”秋叶红忙说道。
李家妹子显然没料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摸着秋叶红的头,“可怜的娃,没事,回家来,婶婶以后疼你。”
避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她大声的邀请富文成父女到她家里坐。
富文成从来就不会客气,于是跟着去了。
这家的院子比他们的更小,扯着一条绳晾晒着打着补丁的衣裳被子,几乎过不下人。
见他们进来,一个躲在门后的男孩子刺溜一下就进了屋子。
“臭三!端水!搬凳子!”李家妹子扯着嗓子喊道。
就见那个男孩子低着头挪了出来,放下两个凳子,又用连个缺了边的粗碗倒了水。
“这是你的娃?多大了?”富文成问。
说着话,父女俩都端起水,咕咚咕咚喝干了。
再看这父女俩的样子,李家妹子眼圈又红了,没娘的孩子真可怜,没老婆的男人也可怜。
“这是我家三儿,十三岁了,上头还有两个丫头,都嫁人了。”李家妹子一面说,一面抄起院子里的大扫帚。
李家三儿躲在晾的衣裳后头,偷偷的看着秋叶红,秋叶红看到了,冲他咧嘴一笑,那孩子立刻低下了头。
李家妹子很快召集了一众街坊邻居,看起来富文成人缘不错,客套话都说话,七八个男人妇人都过去打扫去了。
这边秋叶红坐在李家妹子院子里,对这门口挤着的好奇打量自己的,一众小姑娘小伙子笑得嘴角抽筋。
这些孩子最大的跟她同岁,最小的正在地下爬,穿的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小姑娘们的头上最多有个红头绳,你推我我推你,笑嘻嘻的看着秋叶红,谁也不好意思上前说话。
人多力量大,不过吃顿饭的功夫,那边的房子就收拾好了,街坊邻居各自送了些铺盖,整个院子就焕然一新了。
虽然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闪着好奇,很想了解他们父女这几年的生活,但大家很懂礼貌的没有开口询问。
日子就这么安定下来了,他们的银子也彻底告罄。
“爹,你又要出去啊?”一大早,秋叶红伸着刚走出来,就见富文成准备开门出去。
“饭做好了,锅里捂着,你自去吃。”富文成说道,“我出去一下,你要闷了,去李家婶子那玩,饿了,在她家吃就行,别不自在。”
“你出去做什么?”秋叶红好奇的问道。
自从住进来,富文成每天都是起早贪黑的,秋叶红最开始怀疑他在外打工,但没见拿钱回来。
“我去找个人。”富文成迟疑一下,慢慢说道,不待秋叶红再问便走了。
看着锅里的饭,秋叶红可以肯定富文成一定一口也没吃,这么大一个汉子,总是饿着可怎么得了。
看着多多狗在脚下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手里一块饼子,秋叶红叹了口气。
“慧姐姐,你到底要买什么?”将十个手指头都添了一边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问道。
秋叶红用一块李婶子给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糖,雇佣了这个邻居家比自己小一岁的姑娘,小玉,每日带着来到繁华热闹的街上寻找谋生之道。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光是这条街,今天已经转了两圈了,小玉走的脚都疼。
“我啊。”秋叶红搓搓手,笑道,“什么也不买,我在等着捡生意。”
捡生意?
这个姐姐见了店铺根本就不进,不管是点心铺子还是衣料首饰铺子,尤其是身上还背着一个箱子,专盯着人家药铺,真是搞不懂。
“慧姐姐,你这个箱子里放的什么?”小玉早就好奇了,此时混熟了,便忙问道。
“这个啊,是药箱。”秋叶红拍了拍答道。
“药箱?”小玉睁大眼道,“慧姐姐是大夫吗?”
秋叶红随后应了声,目光又放在面前这个药铺里,她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这个药铺可比秋叶红在绍兴府见到药铺大多了,四开间五开门,挂着鎏金的大字“合庆堂”,两边挂着竖匾分别是“桶井元珠”“橘杏春秋”。
果然是天子脚下,气势不凡。
此时店铺里站了三四个人,正跟店里的伙计争论什么,其中一个是穿着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的年轻姑娘,梳着飞燕鬓,攒着珠钗,形容俊俏,当然这个不是吸引秋叶红注意的原因。
让秋叶红停下脚步,认真看了半日的,是这个姑娘怀里抱着的一只通体乌黑的猫。
秋叶红对猫狗之类的动物没什么研究,也看不出什么品种,但作为兽医的眼光,她可以看出来,这只猫此时状态不太好。
“呸!吹的神仙似的!猫怎么啦?猫怎么啦?我这猫比你的命还值钱呢!”
药铺里这个姑娘突然发脾气了,大声的嚷道,“走,走,瞧你就是个庸医样。”
说罢气呼呼的走了出来,身后二个小厮并一个丫头忙跟着去来,药铺里的伙计也好大夫也好,什么样坏脾气的人都见过,见着姑娘发脾气,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跟出来。
“宋姑娘,走好啊。”一副欢迎再来的模样,只让那姑娘怒意更盛,眼里都含了泪水。
“小姐,咱们再找个大夫看看……”丫鬟宽慰道。
她们的马车就停在门前,姑娘手里抱着的猫似乎更加不舒服了,低声的叫了几声,往姑娘怀里钻了钻。
“小虎…..”姑娘低头看了猫,不知道因为气的还是急得红红的眼眶,啪嗒啪嗒的掉下泪。
“小姐,快别哭。”小丫鬟见了也差点跟着抹泪,眼角一侧,只见一个年级和自己差不多的两个丫头凑了过来。
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一个,穿着几乎洗的颜色的绛红色的比甲下面是同色的裙子,梳着双丫鬓绑了红头绳,大眼睛小嘴巴,长的倒挺好看,不过这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有些贼兮兮的。
一双眼紧盯着自己姑娘怀里的猫。
“看什么看!说你呐,靠边!”小丫鬟立刻叉腰道。
小丫鬟这一句话,引得其余三人都看向了她。
离得近了看仔细,这只猫的右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并且不停的流眼泪。
是发炎了吧?
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天了,总算逮到个病畜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秋叶红忙含笑道:“这位姑娘,我瞧你的猫不太好,可是病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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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晚了,没检查,大家先看我晚上再改
第八十八章 出师不利
“去,去,臭叫花子。”小丫鬟没声好气的摆摆手。
秋叶红生怕这个生意跑了,依旧赔笑着。
“我不是叫花子,我是铃医,”秋叶红忙将药箱子挪到身前,又晃了晃上面挂的铃铛,“专看牲畜的铃医。”
小丫鬟的目光在秋叶红身上又转了几转,撇嘴道:“就你?还铃医?去,去,讨钱也不长眼。”
说着话扶着那姑娘就上车。
“你会看猫?”那姑娘不动了,带着几分犹疑问秋叶红。
有门,秋叶红大喜,忙点头道:“不止猫,狗,只要是畜生,我都看得。”
“真的假的?”那姑娘还是不确定。
“姑娘要是不信,让我试试就好了。”秋叶红一副自信的样子说道。
站在门外看热闹的药铺的一个伙计呵呵笑了,摇头道:“这世道,连小女孩子都出来招摇撞骗了。”
这话秋叶红最不爱听,但毕竟还没打响名气,也怪不得别人不信,看了那伙计一眼,道:“骗不骗的说得太早了,等我看不好再说也不迟。”
“那好给你看。”那姑娘一咬牙道。
秋叶红大喜,忙伸手要去查看她怀里的猫儿。
“且慢。”姑娘将手往怀里收了收,竖眉道,“看好了我重金谢你,看不好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好要怎么样发泄心中的怒气。
“看不好怎么样?”秋叶红抿了抿嘴,站直了身子,淡淡道。
“看不好,要是我家猫儿死了,你就给我家的猫儿披麻戴孝!”小丫鬟灵机一动,出主意道。
站在药铺门口的伙计们听见了,齐声吹了口哨。
“小姑娘,走眼了吧?想混几个了钱花,也得挑人,挑谁不好,这可是太府寺少卿家的三小姐。”一个年长的伙计笑道。
太府寺是掌钱谷金帛诸货币的职所,能担此任的必定练得火眼金睛雁过拔毛只进不出,其父如此,子女多少受此教,尤其是这位三小姐,不仅小气而且最不讲理。
秋叶红哪里知道这个,只是被那丫鬟的话激的面上一白,差一点抬手就给她一耳光,再踹两脚。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怎么?不敢看?”那姑娘哼了一声问道。
秋叶红抿嘴一笑,道:“敢,怎么不敢?”说着话往马车前缘一指,“来,请姑娘将猫儿放在此处,用手按好。”
瞧这姑娘竟然敢应了,药铺伙计们都乱起哄,如果不是碍着规矩不敢擅离,早挤到跟前去看了。
那姑娘见状也不含糊,立刻吩咐人将马车往路边牵了,按照秋叶红说得按着猫在马车上。
秋叶红放下药箱,取出手套,弯着身子对着猫儿盯着看。
“喂,你相面呢?”小丫鬟看不过去了,问道。
秋叶红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道:“猫儿的眼有病,不能用手去触摸查看,我一碰,它就闭眼,就看不真切了。”
小丫鬟将信将疑的撇撇嘴,看秋叶红相完面,弯身从满当当的药箱里捡出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眼见秋叶红取出一个棉棒在瓶子里沾了沾,就往猫病眼上探去,小丫鬟忙问道。
“这位姐姐,你能不能等我看完猫儿以后,再问呢?”秋叶红有些无奈的道。
小丫鬟哼了声,道:“谁知道你看完了还来得及不!”
秋叶红无语,只得不再理她,将棉棒在猫眼上点了几点。
不一会,猫儿那只原本流泪不停,不时痉挛的眼突然不动了。
“啊!你对它做了什么?”这一下丫鬟姑娘都喊了起来。
“麻醉,我给它局部暂时麻醉一下,这样我才能更仔细的检查。”秋叶红详细解释道,一面示意她们稍安勿躁。
“要是我的小虎有个好歹,我可饶不了你!”那姑娘鼓着腮帮子,红着眼圈道。
秋叶红告诉自己这话只当没听见,认真的检查了猫眼,正如她所料,果然是疱疹病毒感染所引起的重症结膜炎的结果,也就是常说的眼睑内翻。
“什么….什么炎?”姑娘被这术语说得糊涂。
“也就是倒睫毛。”秋叶红说道。
有点麻烦,看这程度应该要做手术了。
“那…那要开什么药?”姑娘问道。
秋叶红想了想,捡着合适的不会吓到这个姑娘的字眼,将怎么样治疗说了。
“你说什么?…用刀割开…..?你要做什么?你要用刀割了我家小虎的眼?”
秋叶红还是低估了手术对此时人们的刺激,这个姑娘不待听完就白着脸喊起来。
“你这个….你这个…..”姑娘一时找不到合适字眼,结巴了一会才道,“你这个神棍!”
“对,你这个神棍!骗到我家小姐头上了!瞎了你的眼!”小丫鬟叉腰骂道,一面将秋叶红推了一下。
“喂,这没什么,真的是个小手术,小针细线,不留疤痕…..再不开刀,你那猫的眼就要瞎了!喂,这位小姐…….”秋叶红还要解释,却看那主仆二人已经上了马车。
“呸!臭叫花子,小骗子!”小丫鬟不忘从探出头扔下一句。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
秋叶红有些丧气,好容易搭上一单生意,竟然是个大单子!她如今没名没望的,谁敢让她接大单子!
“慧姐姐。”躲在人群后的小玉这时候才怯生生的走上前,“快别玩了,咱们回家去吧。”
“不行,还得找,先捡着最保守的病看。”秋叶红又打起精神,蹲下来将将药箱收拾。
“喂,怎么样?大小姐儿,得了多少赏银?”药铺里的伙计们此时又探过头哈哈笑道。
秋叶红白了他们一眼,哼了声拎着药箱带着小玉沿着街继续走下去。
“哪里来的小姑娘?铃医!哈哈。”伙计们互相打着哈哈笑道。
此时堂内有人咳了一声,走出一个宝蓝圆领袍子年轻公子,他的面色和蔼,脸上的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如果秋叶红此时站在门口看见了,大概还能认得这个熟人,段公子。
但众人却如同老鼠见了猫,立刻缩头缩肩的挪回自己的位子上。
“少爷。”坐堂大夫点头问好。
“有什么稀罕事了,好热闹。”段公子含笑道,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要听到回答的意思,脚步未停往外而去。
“哦,方才宋家三小姐又来看猫儿的病,在外边遇到一个小姑娘,说是专看牲畜的铃医,非要给她看,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宋家三小姐气呼呼的走了。”坐堂大夫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于是很愿意再重复一遍。
“果真有意思…….”段公子随口应和着,一只脚迈出了门槛,忽的想起什么似地,又停下,“一个小姑娘?”
“对呀。”一个伙计忙说道,“不过十四五岁,穿的跟个叫花子似地,神神叨叨的摆弄了一番,竟然说要给宋小姐的猫儿….怎么说来者?”
“开刀!”另一个伙计补充道。
“对,开刀….给猫儿开刀…..我看她是想割了那猫的病眼,这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先头的伙计捂着嘴吃吃笑。
“开刀….”段公子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不确定的喃喃道,“莫非是她?”一面又问伙计,“人呢?”
“宋家小姐吗?走了。”伙计一愣,回道。
“不是,那个铃医呢?”段公子道。
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才有一个往那边一指,“往那边去了……”
“我瞧瞧去,果然是她来了么?”段公子一笑,负着手往那边去了。
街上人潮涌动,叫卖声不绝,因为天气暖和了,街上的姑娘媳妇们都换上了鲜艳的衣裳,放眼过去,一派花团锦簇。
其中并没有那个姑娘的影子,段公子走了一圈,只得作罢。
这时的秋叶红又捡到了一个生意,这一次是个小生意,就在逛街的姑娘媳妇们绝不会踏足的牛马市街。
“你说我这牛怎么治?”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声说道,手里还牵着一头同样粗壮的牛。
这头胖乎乎的牛此时并没有主人的气势,它呼哧呼哧的喘气,红着眼吐着舌头,四肢张开,不停的摇着尾巴,显得焦躁不安,在他们说话这期间,尿了两回。
秋叶红跟着小玉晃到这里时,见这个大汉正骂骂咧咧的牵着牛往外走,一面不时的摔打两下牛,嘴里喊着倒霉。
秋叶红一眼看出牛状态不对,忙上前亮出招牌,一问才知道这个汉子一大早赶着牛来卖,却不想正要交易时,牛突然就犯病了,搞得原本到手的银子又飞了,还被人嘲弄一番,赶了出来。
“我可没多的药费钱。”大汉没声好气的说道,“小大姐儿,你可别指望从我这里发财!”
“不用,不用药费!”秋叶红笑呵呵的说道,“你给我诊费就可以,不多,十文钱。”
“不用药?难道我的牛没病?”大汉不解的问道。
一旁的人听见了,也都纷纷质问,看着小姑娘不嫌脏的围着牛认真查看,都倍感兴趣。
“有病,有病。”秋叶红笑道,“不过,不用开药我就能给你治好了。”
“啊?”众人更加意外,一起问道,“那怎么治?”
秋叶红眯眼一笑,往旁边的大树一指,“诺,就用一根椿树枝。”
第八十九章 铃医生意开张了
这条街边长着经年的大树,其中多是椿树,此时都冒着嫩芽。
听秋叶红这样一说,果真有好事的人就攀上树,扯了一根树枝下来。
“小大姐儿,你该不是在说笑吧?”拿着椿树枝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大汉将信将疑的道。
秋叶红笑着接过来,打开药箱,拿出一柄小刀,将椿树枝截断去皮。
“能给借点辣椒酱不?”秋叶红抬头问道。
就见周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问道:“辣椒?是什么?”
秋叶红一愣,辣椒还没有吗?又忙道:“豆酱,豆酱也行。”
这个好办,街边就有搭棚子的茶社食肆,不多时就借了过来。
这时候听到消息,涌来的人将秋叶红与病牛围着里三层外三层了,看着这个姑娘将去了皮的椿树枝沾了豆酱,放到牛嘴里,又用药箱里的布条,将椿树枝两端系在了牛角跟后。
牛就开始用舌头不断的舔食。
“这就行了?”大汉见秋叶红褪下手套,盖上药箱,不由愣愣问道。
“对呀,这就行了。”秋叶红点头笑道。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见那头牛响响的放了两个屁,又打了一个嗝,也不摇头了也不四蹄不安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哗声。
“哎呀,哎呀,小大姐儿真是神了。”大汉拍着后脑勺瞪大眼说道,一面忙忙的从怀里摸出钱递给秋叶红,“这是十五文,小大姐别嫌少。”
秋叶红就这他的大手里,捡了十文钱,笑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说问诊十文就是十文。”
又说道,“你这牛是早上吃多了瘤胃积食气胀,胃气已散,没什么大碍了,你再转头到里面去卖了吧。”
大汉听了,再三道谢牵着牛就往里走了。围观人的听见了,便有一个喊道:“小大姐儿,我家的牛也犯过这个,这个法子也能用吧?”
秋叶红笑着还没回答,就有人又笑道:“也要不花钱的法子还有没?”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纷纷道吝啬鬼钱串子。
这里的人都是粗俗的汉子们,听着他们的说笑,秋叶红却没觉得不自在,反而有隐隐的自豪。
“有啊。”秋叶红抿着嘴笑道,“我再告诉你一个不花钱的法子。”
果真有啊?众人都竖起耳朵。
“第一个呢,是元醋半斤,白酒四两,温水二斤,一起灌下去就好了。”秋叶红笑道,板着手指道,“还有一个,要麻烦点,也臭一点,就是将一两头发,放进二斤棉油里,炸的头发焦枯了,给牛吃下去,也就好了。”
说得众人都议论纷纷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在下铃医富慧娘,专刊牲畜病,还请各位叔叔大伯帮衬生意。”秋叶红临走不忘打个广告,冲众人施了礼。
“好说好说。”众人都笑道,看着这小姑娘被这药箱,晃着铃铛慢悠悠的走了。
“慧姐姐,你好厉害啊!”看傻了眼的小玉这时才满脸崇拜的说道。
她们此时晃晃悠悠的沿着街一路而行,日头刚过午,照的整个大街上暖洋洋的。
“你既然会这个,就去药铺当坐堂大夫呗,何必走街串巷呢。”小玉出主意道。
秋叶红叹了口气,她也想啊,可是黄掌柜那样的老板,可不是随便就能遇到的,再说,她如今也没名气,这样子上门求职,人家只会当她疯了再不然就是真如那丫鬟说得,是个小骗子,神棍!
“慢慢来吧,等我秋…富慧娘打响了名气,到时候,就是他们求着我,而不是我求他们喽!”秋叶红勾画着美好未来,笑呵呵的拍了拍小玉,“到时候,你就跟我做学徒,包食包宿!”
小玉听了双眼放光,方才这小姐姐,就用一根椿树枝,动动嘴,就挣了十文钱,天呀,这钱也太好挣了,恨不得把头点下来,将来自己跟着小姐姐,爹娘就不会每天骂自己吃货赔钱货了!
“我也要挣钱,我也要挣钱!”小玉摇着秋叶红的胳膊,笑的合不拢嘴,就好像钱已经摆在眼前,就等着她往口袋里装了。
不过这样的好事,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但铃医生意毕竟开张了,所以未来还是很有希望的,每天富文成前脚出门,秋叶红后脚也跟着出了门,一开始只有小玉跟着,李家婶子不放心,于是李家那个腼腆的小三儿也开始做了跟班。
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人每天就在城中转悠,京城虽然很大,但热闹的街也就那么几条,偏偏就是与几个有心人遇不到。
看到人进了院门,站在廊檐下丫鬟婆子们难掩面满惊喜,几乎是失声就喊了出来。
“少夫人,少爷来了。”
几乎不踏足内院的少爷,这一段一反常态,虽然只是过来吃饭,但已经让满院子的人很高兴了。
一个小丫鬟躲在大柳树下,瞧着那个器宇轩昂的身影走进门口,笑的脸上开朵花般的青黛亲自掀起帘子,进了富二姑娘的屋子,便悄悄的就往西跨院的春来院跑了去。
食不言,屋子里除了偶尔的碗筷声,不闻一言。
穿着一身青对襟褙子,领子袖口点缀着白色绿萼梅花的富二姑娘,不过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只坐了半边椅子的青黛见状立刻就起身,从小丫鬟手里接过帕子奉了上去。
“他们在京里有什么去处?”孙元至突然问道。
这话没头没尾,换做谁听了也都要愣一愣,但富二姑娘只是一笑,立刻就接口道:“这个却不知道,不怕爷笑话,当初二叔叔一家,跟我们是没有来往的,也就是那一年才突然回来了……”
孙元至便恩了声,没有再言语。
“我听父亲讲,二叔叔自小就是在京城长大的,也在京城里营生,想来这里定然有熟人住处。”富二姑娘想了想,又说道。
孙元至只是点点头,连声音也没发出一声。
“少爷.”一个婆子在外回道,“外头人说,合庆堂的段公子来了。”
孙元至立刻放下碗筷,动作之快,连眼睛一直没离开他的青黛都只来得及摸到衣架上衣服的一角。
孙元至似乎不耐烦的撇了她一眼,青黛一哆嗦,下意识就收回手,孙元至一面穿上外袍,人就出去了。
瞧着青黛失魂落魄的样子,富二姑娘只是一笑,一面慢慢吃了口茶,一面道:“怎么我听说,昨晚你又被爷赶出来了?”
青黛委屈的红了眼,低着头带着哭意道:“婢子鲁钝…不讨爷的喜欢….”
“恩,比丁姨娘,你还真是差了点。”富二姑娘轻轻一笑,似乎只是在开玩笑,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句话对青黛来说,无疑是心口上又戳了一刀。
“小姐,你不知道,哪里是她讨爷的喜欢?她竟敢托人打听爷的行踪,才得了先机,在爷跟前多露了两回脸…小姐,你瞧她那样子,可不能再纵着她……”青黛气不打一处来,竖眉说道。
富二姑娘只是笑了笑,放下茶碗,看了青黛一眼,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叫我纵着她?我倒想这样纵着你呢!也没个机会。”
青黛领会她的意思,还是说自己没在爷跟前受宠,又不服气又郁闷,要说什么,那富二姑娘已经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看着青黛不情愿的出去了,富二姑娘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就受不了?等等吧,等那人来了,你可怎么活?总得想法子活吧!”
孙元至到了前厅时,段公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可是找到……”孙元至忙问道。
段公子一把拉住他,根本就没听他说什么,扯着就往外走,一面道:“了不得,老范这二愣子,又跟那小橛子掐起来了……”
孙元至一愣,“怎么?史小侯爷回京了?”
“可不是,你说他出去这大半年,咱们过的多心静啊!你说他怎么现在回来啊!等老范往你爹哪里走了再回来多好啊,也是巧了,这不,人刚到东市街口,就跟老范顶头碰着了,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已经在街口僵持了半个时辰了,再耗下去,前仇旧恨的不打是不行了!”段公子扯着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门外,来不及多说话,各自上了马奔了去。
而这个时候的秋叶红正跟小玉以及李家三儿挤在水泄不通的路口,探着脖子往前看。
“这个时候也会堵车?没出车祸啊?”秋叶红十分不解的问身旁的两人。
两人摇摇头,一脸迷茫。
“这可怎么办?跟张家老爷都定好了,未时以前就得到,我配这些药就费了不少时间,这可怎么办?那老头本就不信我,这再晚去了,咱们就赔大发了!”秋叶红跺脚急道。
一直沉默寡言的李家三儿,拍了拍头,替秋叶红背起药箱,道:“你看,前边人少,咱们挤过去吧。”
秋叶红踮脚看去,果然除了他们这里围了好些人外,再往前,似乎是清场子一般,人反而不多,只有似乎散乱而又有序的十几个骑马的人。
“对呀,咱们又不推车也不牵马,沿着街角的铺面,也不起眼,也不碍事,正好过的去。”小玉也拍手道。
看看日头,再绕路可来不及,秋叶红点点头,三人仗着人小,也不怕别人白眼,鱼贯的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