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突然拉稀的小猪
史小侯爷好听的声音,并没有回荡在大家耳内多久。
一声刺耳的猪叫由远及近的从人群后传过来。
一个小厮有些狼狈的双手掐着一只半大的小猪仔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史小侯爷看到了,高兴的敲着马鞭子,一指来人和来猪,“…今日能见到小大夫,可见,小大夫与这猪有缘啊。”
四周的人哄得一声笑了,秋叶红也跟着抿嘴一笑,将目光放在拎到面前的小猪身上。
小猪浑身脏兮兮的,瞧那样子,似乎刚从哪个泥坑里捞出来一般。
骤然遭这么多人围观,本性胆小的猪此时几乎吓得发狂,使出吃奶的力气嚎叫着。
形容人喊叫的难听,一般都说杀猪一般,那么可以想象,猪叫声有多难听。
四周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纵起眉,掩住了耳朵。
“可不是,我这个做兽医的,就是跟畜生有缘份。”秋叶红含笑道。
说罢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角,回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两人不甘示弱的眼神交集一刻。
“那好,请小大夫瞧瞧我这猪如何?”史小侯爷抬了抬下巴说道。
顾妈妈已经是气的脸色发白,再听了这话,眼泪几乎就要出来了。
“小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妈妈一步迈出来,攥着发抖的手喝道。
自今日一事,她的姑娘身份立刻暴涨,那走街串巷行医的生计必然不会再做,而且过往最好提也不要再被人提。
没想到还没离开这里,就冒出这一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她的姑娘给畜生问诊。
对于一个新踏入社交界的姑娘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没什么意思,小大夫不就是吃的这碗饭?”史小侯爷此时干脆收起假兮兮的笑,沉着嘴角道,“怎么?莫非看畜生还要分个黄道吉日三六九等不成?还是说…..”
他目光在秋叶红身上转了转,微微抬起下巴道,“还是说,小大夫如今换了身份?”
“你,你….做什么要找我们姑娘的麻烦…..”顾妈妈气得直哆嗦,“你…以为你是侯爷,我们就……”
“我是侯爷?我是侯爷怎么了?”史小侯爷唰了甩了一声马鞭子,眉眼顿时冷峻,“我是侯爷,连求医问药都是欺负人么?”
这气氛立刻变了,原本嬉闹的场面多了几分紧张。
“莫非……”一直含笑静观的门小姐微微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啊?不会吧。”齐宝凤瞪大眼转过头,看向她,“小侯爷怎么会认得她?”
门小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镇远侯夫人有个兽医妹妹的事,你可知道?”
齐宝凤没听明白,呆呆的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喂,说小侯爷呢,你扯哪里去了?”
门小姐早转开目光,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宋雪儿扯了扯齐宝凤的衣袖,示意她别问了。
“阴阳怪气的,说句话也五迷三道的,好好说会死啊…..”齐宝凤白了门小姐一眼,嘟囔的转过头来。
“妈妈,也太大惊小怪了。”秋叶红将顾妈妈拉回来,示意她别说话,再冲小侯爷施礼,笑道,“小侯爷说的是,我自然要接诊。”
接着挽起袖子,对那小厮道,“这位小哥,将猪放在地上,按好了我来看。”
“姑娘!”顾妈妈羞愤焦急的喊道。
秋叶红冲她摆摆手,弯腰下去。
史小侯爷见她果真接诊,倒有些意外。
秋叶红瞧见他的样子,几乎失笑,用这个法子折辱自己?亏他想得出来!
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不就是当众看病嘛,算什么羞事?还不如指着她鼻子骂她庸医见效!
真是可笑。
看着她伸手在那脏兮兮的猪身上来回按摸,翻看耳朵,又将手伸进猪的的嘴里,除了齐宝凤,四周的姑娘们都拿帕子掩住了嘴。
“对呀,对呀,我见过我爹爹这样做!她果真会哎!”齐宝凤兴奋的喊道,“我也会这个….”
宋雪儿在后扯了她一下,齐宝凤不察觉,依旧指指点点的为大家做解说,宋雪儿皱皱眉,干脆站离开她几步。
“如何?”史小侯爷负手问道,垂下眼看着秋叶红。
面前这个弯着身子的姑娘抬头冲他一笑,露出白白的细牙。
“不太好啊…..”秋叶红又低下头,想了想,“我又没带药箱……对了,银簪子也行….”
说着话,伸手从头上拔下那根银簪子,向猪身上飞快的扎了。
站得近的的姑娘们差点背过气。
“那是..那是天宝簪!”齐宝凤干脆扯着嗓子喊,“天啊,她竟然舍得用来扎猪?”
史小侯爷见状不由认真看去,见她微微歪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手里捏着银簪子,接连几个地方扎了,捻转一时,慢慢的拔了出来。
莫非真的有病?史小侯爷带着几分疑问看向傻蹲在一旁的小厮。
小厮领会他的意思,忙摇头。
故作玄虚?史小侯爷纵着眉头又将目光回到秋叶红身上。
“诺,好了,”秋叶红将簪子随手抛给身后的顾妈妈,双手一用力,将小猪拎起来,对这史小侯爷一笑,“此猪流涎,弓背吊腹,脉增数,倒也没什么大碍,小侯爷寻个药铺抓大承气汤加味吃一副,滋阴降火就好了。”
史小侯爷哼了声,没有言语。
“给,接着。”秋叶红一抬手,将小猪猛地推到他身前。
史小侯爷意料之外,下意识的就抬手挡了,身旁的小厮及时的接住。
这个时候只听哗的一声,一股恶臭瞬间弥散开来。
最先是小厮,接着是四周站的近的人,都喊了起来。
原来那小猪就在秋叶红松手时,突然就泻如水流。
小厮受惊,啪的松开手,获得自由的小猪立刻嚎叫着在人群里乱拱,依旧水泻不止。
镇远侯门外瞬间炸了窝,姑娘们的尖叫,男客们的叫骂,小厮们的呼喊,你推我我推你乱成一团。
秋叶红哈哈大笑,看着四处乱钻的拉屎小猪,再看如遇猛虎乱跑乱叫的小姐们,尤其是看到面前的史小侯爷。
史小侯爷一身宝蓝圆领袍上,乌金鞋面上,垂下了玉坠丝绦上,溅满了水黄的猪屎,散发着腥臭。
他并没有像旁人那样乱跑,而是怔怔的站在原地,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厮正拿着自己的帽子,胡乱的给他擦拭。
“滚开!”史小侯爷一脚踹开小厮,一指秋叶红道,“是你搞的鬼!”
“小侯爷,真是说笑!我这个兽医只会治病,畜生的吃喝拉撒可不归我管!”秋叶红哈哈笑道,一面捏着鼻子跳开几步,“好臭,好臭,告辞,告辞,小侯爷赏脸,诊费我就不收了,多谢惠顾!”
说着也不用顾妈妈扶,自己撑着车板,跳上车。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调转车头,得得而去。
认为兽医只会治病?那可就错了。
“富慧娘!你等着,咱们没完!”
身后传来一声喝,秋叶红掀开车帘子,冲那挥着马鞭子的少年抿嘴一笑。
第一百零六章 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富家小院里,简陋搭建的小厨房里发出砰的一声,随后浓烟滚滚。
在厨房门口咬着一只鞋帮子玩的不亦悦乎的多多狗,被这声响吓得一头钻进屋子里,却撞在听到声响而急忙忙跳出来的富文成脚上,又滚了出来,哀嚎连连。
“怎么了?怎么了?可烧到哪里了?”富文成急忙忙的问道。
一脸灰的秋叶红咳嗽着从灶火间走出来,挥散着浓烟,说道:“没事,没事,把锅炒漏了…..”
富文成已经拉着她上上下下的看了遍,见除了一头脸的灰,手脚完好,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让爹来做,爹不会,你在一旁说着就行了,油溅出来,烧到手可怎么着?”富文成伸手帮她抿了抿垂下的头发,含笑说道。
秋叶红嘻嘻笑了,自己用袖子在脸上一擦,说道:“我原本就不会弄这个膏药,也是试着做,要是张师傅在就好了……”
门口有人咳了一声,打断了父女俩的谈话。
顾妈妈抱着一油纸包的热腾腾的包子站在门口,面带不悦的看了眼富文成。
富文成正伸手给秋叶红弹身上的灰,被她这一眼看的受惊一般,猛地松开了,往后退了几步。
多多狗闻到香味,立刻窜了过去,搂着顾妈妈的腿摇尾巴。
“去,不知礼数的东西!”顾妈妈抖开多多狗,说道。
秋叶红蹭的一下要炸毛,却见多多狗啊呜一口,将顾妈妈的裤脚撕下一块。
“哎呀,你这只死狗!”顾妈妈差点摔倒,又惊又怕的跺脚道,就要捡棍子打。
多多狗伏着身子冲她呲牙咧嘴低吼。
“妈妈,这狗也算跟我同甘共苦过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妈妈手下留情,跟个畜生一般见识做什么!”秋叶红不冷不热的说道。
顾妈妈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矮了矮身子,道:“老奴知错了。”
“什么错不错,奴不奴的,”秋叶红没声好气的摆摆手,“既然要做一家人,讲这个就生分了,我们父女俩不是什么老爷小姐,你也别一口一个奴的,别别扭扭的好没意思!”
顾妈妈低着头说了声是。
对着自己总是一副棉花团样子,秋叶红撇撇嘴,颇感无力。
“你去打水,给姑娘洗洗,吃饭吧。”顾妈妈淡淡说道,看了眼低着头的富文成。
秋叶红又不高兴了,一把拦住拿起木桶的富文成,“爹,你是长辈,哪有伺候我的道理,你坐着,女儿打水给你洗。”
说着白了顾妈妈一眼,叫着多多狗到巷子口井台打水去了。
这个顾妈妈真是讨厌!明明靠着他们父女俩吃饭,还总是一副我是女主人的模样!
这个女人该不会装出一副受苦受难的样子,打量富文成老实,故意讹上他们的吧?
不行,得找个机会跟富文成商量一下。
秋叶红挠挠头,想到这个更是郁闷,自从这个顾妈妈上门,她几乎就没单独跟富文成说过话。
“慧姐姐,今个还出去不?”小玉坐在门口啃干菜,见了她忙问道。
“去,等我吃了,来叫你。”秋叶红笑道。
井台边李家三儿正在打水,看见她来了,忙替她打了。
“慧姐儿,你要的那些手套什么的,我娘做好了,一会儿我拿给你。”李家三儿说道,不容秋叶红拒绝,帮她拎着水桶往家送。
上一次诊治宋雪儿的猫挣来的钱,让小玉和李家三儿都领到了工资。
这两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挣钱,激动的恨不得日日长在秋叶红家里,更加奠定了秋叶红在他们心里的老大地位。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顾妈妈拔高声音说话,似乎在发脾气。
“…..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些年,姑娘被你教成什么样子?……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
“七月十三…..”富文成低声说了句话,声音逐渐而低,秋叶红竖着耳朵也没听清。
顾妈妈似乎沉默一下,随后道:“….不能再拖了…这就告诉她…..”
“妈妈,别吓着她….”富文成的声音高了一分,微微颤抖着。
这说的是什么?秋叶红皱皱眉头,李家三儿此时将水桶放下,发出响动,院内的谈话戛然而止。
“谁?”富文成猛地拉开门,动作之快,将李家三儿吓了一跳。
看到纵着眉的秋叶红,富文成面上闪过一丝惶恐。
“慧娘…”他有些讪讪喊了声,不自然的扭头看了眼顾妈妈。
顾妈妈面色波澜不惊。
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秋叶红狐疑的目光在富文成和顾妈妈身上扫了两圈。
“你们说什么呢?”秋叶红抬脚进来,问道。
“没说什么!”拎着水桶的富文成,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安置碗筷顾妈妈异口同声的说道。
才怪!秋叶红翻个白眼。
“快洗洗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顾妈妈说道,一面亲自舀了水,拉过秋叶红,要给她洗手。
“我自己来!”秋叶红收回手,瞪了她一眼。
顾妈妈没有说话,站开了。
这个顾妈妈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就像…就像富家大太太那一院子的妇人一般。
看来富慧娘的亲娘家,也是个富贵荣华的,才养出来这样阴阳怪气的味道。
简单吃过饭,李家三儿就在门口探头探脑,给她送来了一布包。
“做的真好!婶子的手艺真好。”秋叶红就在院子里打开看,小巧的粗布手套,套袖,鞋套,布衣大褂……
李家三儿得到夸奖,摸着头憨厚的笑了。
“姑娘,怎么又要出去?”顾妈妈站在屋内口说道,看着背着药箱,跟李家三儿说笑着往外走的秋叶红,微微皱了皱眉。
“单靠我爹养家,累死他老人家啊。”秋叶红回头说了句,不再理会她。
药蜜库,一如既往的生意良好。
依旧一身青布直缀的王大夫,弯着身子,飞快给眼前呼吸急迫,咩咩叫不停的一只羊,针灸了俞穴,又放了舌底血。
“开服消食理气汤…..”王大夫一面说道。
身后的学徒立刻拿笔忙忙的写了,写完不忘恭敬的捧给王大夫看一眼。
“大夫…..”牵羊的老汉,有些唯唯诺诺,迟疑半晌才道,“吃几服?”
“三服。”学徒答道,一面将药方子递给他,“去,外边抓药。”
老汉动动嘴,要说话,学徒已经开始叫下一个问诊的。
老汉叹了口气,牵着羊踢打踢打的走出去了,站到柜台前踌躇的摸了摸怀里的,终于还是没将药方子递过去,牵着羊低着头出去了。
“生意来了。”坐在药蜜库门口上马石上的秋叶红,用胳膊撞了撞小玉,抬了抬下巴。
“哪个?”小玉将手里剩下的瓜子放进荷包里,拍着手茫然的看。
“那个老汉,我瞧见他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空空的,没抓药。”秋叶红说着站起。
“许是不用吃药呢!”小玉道。
“什么呀,肯定是嫌药贵,舍不得抓呗,你看,药方子还捏在手里呢。”秋叶红挎着药箱抬脚就走。
“喂,人家开的药他舍不得抓,咱们开的他就舍得了?”小玉忙喊道。
“试试呗。”秋叶红扔下一句,伸手拦住了牵羊的老汉。
一番自我介绍后,连说带劝的仔细诊看的小羊,秋叶红松了口气,当是什么大病呢。
站起身,秋叶红含笑指着小羊道:“这位大伯,你的羊患了气胀,我瞧着不轻啊。”
“对,对,果然是气胀…..”老汉放下几分狐疑,叹了口气,看了眼已经弓腰吭喘的羊,“吃多了,饿几顿就好了吧……”
秋叶红的目光看到他手里的药方子,转念笑道:“大伯,饿几顿可不行,药还是要吃的。”
不待那老汉说话,就接着道,“我给你开个药方,只花一个钱。”
瞧着她伸出一个手指,老汉有些不信,但又心动。
“小大姐儿,可是说笑?”
“当然不是,不过,我还要收五个钱的诊费,不知道大伯可舍得?”秋叶红笑呵呵的说道。
老汉面上一红,被她瞧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大姐儿说笑了….我是想着..想着,一头羊…..”
“那好。”秋叶红笑道,一伸手,小玉忙从药箱里拿出草纸和快要掉了毛的一只笔,就放在药箱上,提笔写了,递给老汉。
老汉才要伸手接,斜刺里就伸过一只手拿了去。
“王…王大夫…..”老汉脸更红了,结结巴巴的道。
秋叶红看着眼前站着的高瘦男子,认得是药蜜库的高人,忙恭敬的笑了笑。
王大夫斜眼扫了她一眼,看着手中的药方,慢慢念道:“小旋花一斤?童尿一盏…….就这个?”
“是,王大夫,看可妥否?”秋叶红忙恭敬的道。
王大夫哼了声,转脸看向那老汉,“你没钱抓药?”
老汉被他这么一问,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窘迫之极,正难堪时,却见王大夫将这药方往自己手里一塞。
“停止饮喂,揉按腹部,系椿树枝于角,任其咀嚼,”王大夫负手淡淡道,目光落在秋叶红身上,“不吃药也可。”
老汉大喜,忙道了谢,再不敢留,牵着羊挤过人群就走。
“喂,我的诊费。”秋叶红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忍不住喊道。
“你可是富慧娘?”王大夫哼了声,看着她问道。
秋叶红再看那老汉早跑得没影了,有些丧气,忽听到这个王大夫说出自己名字,不由愣了愣。
“是,小女正是富慧娘。”秋叶红恭敬的答道,一面抬眼看此人。
他的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因为蓄着两撇胡须,看上去有些老成,形容也算俊朗,尤其是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傲气,因为自信而来的傲气。
“你是兽医?”他又问道。
“是。”秋叶红垂下目光,点头道。
他这个一个高人,不会是因为自己在他门外捡生意而生气吧?没那么小气吧?
“你也配称兽医?”王大夫冷笑一声,慢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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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为猪打抱不平的人
你也配称兽医?
对一个兽医这样下结论,就如同仇人相骂一句“你也算人?”
这话说的真是太不客气了。
秋叶红脸上的笑牵强了一些。
“请先生指教。”秋叶红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
“我问你,医乃仁术,是何意?”王大夫冷着脸淡淡说道。
秋叶红愣了愣。
“我再问你,医者父母心,是何意?”王大夫又问道。
秋叶红迟疑一下,咬了咬下唇。
“兽不能言,唯供人驱役,在世人眼里不足重,医本已为小道,更不用说不伦于人的畜生,我等既然学了兽医,必将遵循爱物之道,握豢养之术,使牲畜无灾,敢问你可践行如此?”王大夫看着秋叶红冷冷说道。
秋叶红怔怔看了他一刻,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教训还是指导自己?于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王大夫见她竟然点头,哼了一声,道:“那么我问你,几日前被你用催泻之法的那只猪,可是病患之身?”
秋叶红顿时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为那头猪打抱不平了!
莫名其妙的,觉得心里就松了一口气,还隐隐的觉得欢喜。
“先生,小女错了。”秋叶红正容低头说道。
那头猪的确没病,是她秋叶红借它出了口气罢了。
“如果你是人医,旁人指着一个无病之人,刁难与你,莫非你也敢将其致病?”王大夫冷冷一笑,“想必你要思量思量吧?那么敢问富姑娘,一畜生在你眼里不过尔尔,二受不得半点折辱,既无仁心,又爱虚名,何必自称为兽医?”
这一番话说下来,四周的人都有些侧目,对这个低着头的小姑娘,颇为同情。
谁不知道药蜜库的王华彬是个一等一难相与的人,除了在他的师父,牧养监的齐大人跟前顺和几分,那些同门的师兄弟们,见了他无不如鼠遇猫。
前来问诊的人,没有不小心翼翼的,只怕哪里说不对白惹来一顿斥责。
奈何这一手医术让人心服口服,年纪才二十五岁,已经能追上他师父的水平了。
可怜这个小姑娘,怎么撞到他手里了。
“是,小女的错。”秋叶红低着头再一次说道,并恭敬的施礼,“多谢先生教训。”
这态度倒不错,王大夫面色微缓。
“既然如此,你可愿到我店中学徒?”王大夫沉默一刻,缓缓说道。
啥?秋叶红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看着王大夫。
这个小姑娘眼圈微微发红,毕竟是个姑娘家,自己刚才是不是说得太厉害了?
王大夫掩饰性的咳嗽一下,捻了捻短短的两撇胡子,道:“你行事浮躁,不如到我店内学徒时日,免得坏了我等兽医的名声,怎么,你不愿意?”
这算不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秋叶红咧开嘴笑了。
她最早的时候就起过进来求职的心思,不过是觉得希望不大,问都不好意思问。
“愿意,愿意。”秋叶红将头点的飞快,“多谢,多谢先生。”
“别叫我先生,我算什么先生!”王大夫皱了皱眉头,似乎很厌恶这个称号。
“那……”秋叶红抿嘴笑道,“那多谢大叔…..”
转过身的王大夫脚步微微一滞,也没有回头,对跟着出来的几个伙计道,“安排她去后堂炮制药材。”
几个伙计由发呆中回过神,忙不迭的应了,两三个跑过来引着秋叶红。
“小大姐儿,来,跟我到后堂去。”
炮制药材就炮制药材,虽然不是她擅长的问诊,但多学一些总是不错的,秋叶红高兴的应了声。
“那我呢?那我呢?”小玉忙喊道,一把扯着秋叶红的袖子。
“师父…..”几个伙计有些为难的看向正往内堂去的王大夫。
王大夫回头看了眼,说道:“你也是兽医?”
小玉苦着脸摇头。
“还缺个烧火丫头,你干不干?”王大夫问道。
小玉大喜,恨不得把头点下来,还没来得及表决心,那王大夫已经转过脸不再理会她。
知道自家师父的脾气,几个伙计忙不敢再多说话,带着秋叶红跟小玉进去了。
这边王大夫才接着穿过中堂,向内而去,一个举着一大簸箩切片的药材的伙计突然被叫住。
“我显得很老吗?”王大夫捻着胡子问道。
那伙计被问得发懵,愣了一刻,才结结巴巴的道:“不…不….”
他的话没说完,王大夫早走开了,根本就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思,只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伙计在原地发呆。
终于有了固定的生计,又是自己本职行当,秋叶红简直高兴坏了,为了良好的职业环境,上班几日后,一狠心买了茶点给一众伙计当见面礼。
小玉挥着烧火棍,每日乐滋滋的挨个给人添茶倒水。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突然多了两个姑娘家,药蜜库的气氛变得欢快了很多。
更难得是,这个姑娘家不是花架子,而是实打实的干活,并且虚心好学。
“小全哥,为什么这个要用底火?”秋叶红蹲在熬药膏的铁锅前,虚心的问道。
被一声小全哥唤的美滋滋的伙计忙解惑,道:“如果大火的话,贡就会先飞上去,红升丹就不叫红升丹了!”
秋叶红哦了声。
“到第三个时辰,就要改成中火了,还有,一定记得毛笔蘸冷水…..”小全哥继续传到授业解惑,一面站起身来做示范,“瞧见没,这样子,在糊泥上擦……”
“为了避免裂缝,出气,对不对?”秋叶红领会,笑道。
“对,”小全哥摸着头呵呵笑了,“慧姐儿真聪明,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我还是被师兄提着耳朵骂了好几遍才知道的。”
秋叶红嘻嘻笑了,忽听得一个花墙之隔的王大夫问诊厅里,有人说话。
“…….如此就叨扰你了…..”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正歪着头想,一个伙计在外喊:“给师父这里拿一瓶九黄丹来。”
小全哥哎了声,从一旁柜子里拿出来,塞给秋叶红。
秋叶红知道熬着红升丹半点不得离开人,于是便拿着送了过去,一进花厅,见其中站着一个淡蓝直缀的公子,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看过来。
两人都愣了愣。
“富姑娘,又遇上了。”一怔之后,陶钧面上浮上温和的笑,说道。
“我如今在这里学徒…..”秋叶红也跟着笑了,几步走过去,将药瓶递给王大夫。
“学徒?”陶钧笑意更浓,看向王大夫道,“华彬,你可是浪费人才!她还用学徒?”
王大夫淡然没有表情,将药瓶扔给陶钧,道:“每日两次,前堂付钱。”说着就挥手,“告辞告辞,不送不送。”
知道外边排了不少候诊的,又知道他的脾气,陶钧也不介意,笑着转身便告辞了。
秋叶红自然也退了出来,施礼说了声告辞,便向炮药房去。
“富姑娘。”陶钧在后唤住她。
秋叶红脚步停了停,带着笑转过身,“少东家,有事?”
陶钧看着她,动了动嘴,却是没发出声音。
药蜜库后院地方再大也没有多大,秋叶红站在垂花门前,陶钧站在通往前堂的游廊下,一个伙计引着一个人,牵着牛从他们中间过去了。
“富姑娘,假如…..”陶钧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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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上个月取得第八名,为多谢各位粉红票,加更一章。
你们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第一白零八章 不可忍的闲言碎语
第一白零八章不可忍的闲言碎语(为粉红30加更)
其实自从与宋雪儿那次冲突后,秋叶红总觉得两人再见面,有些微微的尴尬。
其实也没道理,打人的又不是陶钧,可是……
秋叶红鼻头酸了酸。
那样狼狈的时刻,哪个人愿意让别人看到,更何况,这个人,她还有一丝好感。
“雪儿的事我们一家人都很抱歉…”陶钧抿了抿嘴,慢慢说道。
假如?跟这句话,语序逻辑上没有关联吧?他原本要说的是什么?
秋叶红带着几分疑惑看向他。
陶钧没有机会再说话,陆续不断的有人从他们中间走过,牛叫马鸣人的叹息,这是兽医馆独有的风景。
叶红笑了笑,道,“没关系,我没有怪罪少东家你。”
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盖过了院子里的嘈杂,好让陶钧听见。
看着她笑了,陶钧也笑了,他将修长的手指在身前交叉一刻。
尴尬的气氛缓解了许多,陶钧的语调轻松了起来。
“那我就安心了…”他微微笑着说,双手无意识的握了握。
秋叶红也笑了笑,摆摆手道:“我先忙去了。”
陶钧点点头,看她转身要走,又忍不住唤住她。
“少东家,还有什么事?”秋叶红有些不解的转头问道。
“富姑娘,你与…….”陶钧抿了抿嘴,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话。
却在这时有人一阵风的进来了,差点撞上他。
“喂,杵在这里做什么?”齐宝凤狼狈的收住脚,恼火的嚷道,看清面前的人,又顿时满面笑容,“陶大哥啊,你来这里找大师兄啊?”
说着又皱起眉头,几乎要凑到陶钧身前,“雪儿呢,我好几天没见到她了,我去找她也不见我,她做什么呢?我听声音怎么像是躲在屋子里哭?她哭什么呢?”
陶钧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
“哎,听说你要议亲了?”齐宝凤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等雪儿过门,你们家自然也水涨船高,自有好的等你挑,再说陶大哥你这模样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可别为娶个填房就随随便便降低身份了…….”
陶钧几乎是难掩尴尬,恨不得立刻掉头走了,却被齐宝凤挡着。
“宝凤。”王华彬的声音陡然响起。
齐宝凤下意识的缩缩脖子,讪讪笑着看向从花厅里走出来的人。
陶钧趁机忙忙的走了。
“你又来做什么?师父前脚出门,你就在家不安分!”王华彬竖眉喝道。
齐宝凤嘿嘿笑了笑,绞着手帕子,道:“我这不是来看看你…你闷在这牲口棚里,什么新鲜事也不知道,上次我给你讲的那个富慧娘的事好玩吧……吓!”
她的话噶然而至,看到正要转过垂花门进内院的秋叶红的背影,见鬼一般跳起来。
“那是谁?那是谁?”齐宝凤拿手指着喊道。
秋叶红听见了,回头冲她笑了笑。
“富慧娘!真的是你!”齐宝凤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手揉了揉,“你来这里做什么?”
秋叶红这时已经要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你站住,你站住。”齐宝凤几步跑过去,拦住她,从头到脚的一通打量。
这个姑娘穿着一件药蜜库伙计们惯有的青布长衫,这长衫是简单的工作服,松松垮垮的,露出里面衣裳的月白粉领,简单的挽了两个鬓。
没有戴耳坠子,也没有妆扮,头上只有两个红绳,并没有那日吓死人的簪子。
“你好。”秋叶红因为不知道这个拦住自己的姑娘姓甚名甚,所以只笑着笼统的打个招呼。
“富姑娘来我这里做学徒。”王华彬回答了齐宝凤的话,站在花厅口,不耐烦的摆手,“好好回家里,做你的女红去!别来这里添乱。”
“大师兄!你疯了!”齐宝凤跺脚道,围着秋叶红转圈,“你不是特讨厌她?怎么还让她来这里?”
王华彬哼了一声没有言语,看到秋叶红转脸投来的疑问目光,便咳了一声,简单做介绍。
“我师父,牧养监齐阳明齐大人的二女,齐宝凤。”
秋叶红点点头,再次冲齐宝凤笑道:“齐小姐好。”
“好什么好!”齐宝凤嘟着嘴道,转头对王华彬道,“我x常说来,你都不让,为什么让她来?难道她不是女子?”
“你来做什么?你会什么?”王华彬瞪眼道,“快回去,这样下去,还怎么找婆家!”
“怎么不能找啊。”齐宝凤嘟着嘴,又看向秋叶红,一指她,“她也是兽医,就能找了,找的还不错呢。”
这话说的秋叶红与王华彬都是一怔。
“宝凤,胡说什么呢!”王华彬动怒了,喝道。
齐宝凤果真怕他,吓得缩了缩脖子。
“齐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秋叶红沉了脸,说道。
“我哪有乱说…”齐宝凤嘀咕道,一面不服气的看了她一眼,“谁不知道你要去给元至哥哥当偏房…….”
秋叶红脑中轰的一声。
“你说什么?”秋叶红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的又问了一遍。
“什么?”王华彬也是一怔。
孙元至…….
他这时才突然想起,怪不得听到富慧娘这个名字时,有些耳熟。
“哦….接骨刀伤膏……”王华彬喃喃道,目光停在秋叶红身上。
原来…果真如此?
“孙元至孙小将军啊,你们不是郎有情妾有意…….”齐宝凤嘟着嘴道。
“宝凤!”王华彬喝断她。
这是女孩子能说的话吗?太不象话了!
“这不是我说的,我只不过学这人家的话说而已……”齐宝凤还是很怕这个大师兄,立刻缩头辩解。
“谁说的?”秋叶红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冲到头顶,一把揪住齐宝凤。
齐宝凤吓了一跳,“哎呀,不是我说的!范成哥哥跟我哥哥在家里吃酒,我偷听的…他说的,…….”
范成!秋叶红呸了一声,一把推开齐宝凤。
这闲言碎语真是太过分了!孰可忍孰不可忍。
“王大叔,我要出去一趟,请半日假。”秋叶红一面说一面就解了外罩的褂子。
外罩脱了,就看到她穿的是一件翻新的月白交领衫,绣着青叶细竹,这是顾妈妈用一件旧衣给她改做的,不得不说,顾妈**手艺真不错。
“果真挺好看的….怪不得孙小将军为了你要跟孙伯伯闹翻呢……”齐宝凤楞楞的说道,一面低头去看自己有些臃肿的身子,真讨厌,怎么就瘦不下来?
“呸!”秋叶红头也不回的啐了口,脚下不停的往外走了去。
别嫌少啊~肉少也是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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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打他
小玉拎着茶壶转到后院来,秋叶红顺手将褂子抛给她。
“去哪?”小玉问道。
“算账去。”秋叶红扔下一句,小跑着出去了。
“算什么?”小玉迷惑不解,挠着头问。
“宝凤!”王华彬扯过还在发愣的齐宝凤,“走,走,给我回家去,师父回来之前,别想出门!”
“我怎么了?我又没说什么!她这就恼了跑了?”齐宝凤瞪着眼不解的道。
王华彬狠狠戳了她的额头,咬着牙,冷笑两声,没有正面答她的话,而是一挑眉毛,道:“宝凤,我听说江州司马家的小公子看上你了?已经向师傅提亲了?”
齐宝凤啊的一声,瞪眼跳起来,喊道:“哪个造谣?哪个造谣?胡说!胡说!那个矮冬瓜…..”
王华彬哼了一声,看着她冷笑不语。
齐宝凤这才恍然,领会了王华彬的意思,顿时有些讪讪的。
“可是…真的是范成哥哥说的…..又不是我说的……”齐宝凤低着头喃喃道,猛地又抬起头,双眼放光,摇着王华彬的衣袖,“大师兄,她该不会找范成哥哥质问去了吧?”
“你说呢?”王华彬没声好气的甩开她。
“哈,这个富慧娘好大的脾气啊。”齐宝凤拍手笑道,“我瞧热闹去。”
说罢撒脚就跑了,王华彬在后唤了几声也没唤住。
“真是麻烦!”王华彬抖抖衣裳,连声喊道,“来人,来人!”
两个随身伺候的小厮立刻跳了出来,垂手等着吩咐。
“备衣,我出门。”王华彬说道。
敬业的王大夫自入主药蜜库以来,唯一一次在营业时间离开堂内,还是因为炮药房着火不得已。
两个小厮张大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这边秋叶红带着气冲出了药蜜库的大门,闷头沿着街疾走了一时,才想起不知道该到哪里找到这个范成。
要不是孙元至自己说,别人怎么会知道?秋叶红气恼的咬了咬下唇,想了想,转头又向孙元至家奔去。
真是欺人太甚!想要造成既定事实,来逼迫自己走投无路不成?
休想!
秋叶红一行愤愤的走,一面抬手揉了揉眼。
几匹马当街穿行,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又掉头转了回来。
“富姑娘,你做什么去?”一个人从马上翻下来,问道。
秋叶红抬起头,见是金彩芝的那个英俊小厮,于是勉强笑了笑,问了声好。
这个小厮今日穿着白色底子蓝紫圆领袍,束着梅花样的大红丝韬,束冠勒眉,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能把小厮养出这样的气势,可是少见。
“有人欺负你了?”小厮歪着头瞧着秋叶红的脸色,问道。
“没有。”秋叶红摇头道,一面作势欲走,“你…侍卫大哥,你忙你的去吧,我没事。”
侍卫大哥?站在四周的跟小厮同行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笑什么笑。”小厮瞪了他们一眼,对这秋叶红咧嘴笑道,“按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姨母呢,姨母,我姓李,你叫我李青就行了。”
姓李?姨母?突然多了金彩芝这样的一个姐姐,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外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秋叶红按了按额头,随口恩了两声,只盼着他快些走吧,让自己静静。
“小姨,谁给你受气了?外甥给你出气,金姨说了,谁敢欺负你就是跟她过不去。”李青没有走的意思,继续说道。
秋叶红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想了想,忽地笑了。
“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秋叶红问道。
“你说。”李青笑道。
“你知道这个时候,在哪里能找到一个叫范成的人吗?”秋叶红抿了抿嘴问道。
“范成?哪个范成?”李青怔了怔,回头问旁人。
“宣威将军家的?”一个年轻人猜测道。
秋叶红自然不知道,京城里叫范成的人很多吗?
“跟孙元至小将军很熟的那一个….”秋叶红只知道这个。
“那就是他了,”李青点头说道,“仁勇校尉范成!”
“对,我现在要找他。”秋叶红点头道。
一面看向这个“外甥”李青,等着他问原因。
“好,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哪?”李青却根本就没问,甚至脸上连一丝疑问都不显,而是转过头问同行的几人。
几个人交头接耳一番,最后得出一个地方。
和乐楼。
“新来了十几个绝色的……咱们还没排上号,他们殿前司步军班直的人已经在那里宴了两天了,说是要给小孙督御侯送行,估计今日还在那里。”
秋叶红仰着头,没形象的张着嘴望着眼前这个豪华酒楼。
“小姨,走。”李青将马缰绳扔给接客的小厮,招呼秋叶红,自己带头向内而去。
“小爷!小李爷!”一见李青进来,四五个小厮堆着笑脸接了过来,
“小李爷!”装饰的花团锦簇的长长的酒廊上,站着足足有十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们也同时挥舞着手里的帕子。
一时间酒楼的正堂里莺声燕语笑声盈盈。
秋叶红一脸黑线……..
作为一个最底层的民众,初次进入这样的娱乐场所,未免心虚胆颤浑身不自在。
看得出来,李青是个爽朗的酒客,不管对小厮还是那些女子们,都报以热情的回礼。
这个李青,是金彩芝的正经外甥?可是,为什么他姓李?秋叶红忍不住打量走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
跟随李青的另几个人早抓过几个小厮,询问:“殿前司的范校尉在哪里?”
立刻有小厮们引路。
“小姨,你在这里等,我去叫他过来。”将秋叶红安排在一间雅座里,李青笑呵呵的说道,转身就出去了。
不多时,就听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什么事?你小子算起来跟我说话不超过十句,能有什么好事找我?”范成带着酒意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纸门刷拉一下,李青揽着喝的满脸通红的范成进来了,随手又关上了门。
“搞什么?”范成嘟嘟囔囔的说道,一抬眼看到坐在屋子中央的秋叶红,“我眼花了?”
他说着话揉了揉眼,眼前这个姑娘迷迷糊糊的身影终于变得清晰一些。
面容姣好,打扮简朴……
“呵,这不是小孙家的…….”范成拍着手哈哈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
秋叶红已经站起来,几步走到他跟前,踮着脚扬手就是一耳光。
清脆的响声让范成的笑声戛然而止。
范成还没反应过来,秋叶红的另一巴掌又扇了过来。
“你疯了!”范成嗷的一声,酒意消了一大半,跳起来。
他范成竟然被一个女人打了!他范成竟然被一个女人打了脸?
“我手疼,你替我打!”秋叶红微微一抬头,对着李青道。
范成才跳起的脚还没落下,脑后哄得一声,被人一拳打了过去。
他本是带着酒意,脚步不稳,又毫无准备,这一下突袭让他一下子扑到在地。
“狗娘养的……”范成一声大骂。
还没起身反击,一条矮桌就被人举着雨点般砸了下来,招招下的都是狠手,瞬间范成的头就开了花,血涌了出来。
可怜的范成从小一路打到大,还是头一次被打着毫无还手之力。
秋叶红也傻了,这,这小子,也太狠了吧?
瞧那样子就是一个俗称的阳光大男孩啊,怎么一转眼,就如同出笼的恶虎一般?
“够了够了…”秋叶红忙说道。
李青这才将散了架的矮桌子扔了,冲秋叶红咧嘴一笑,道:“小姨,你说吧,直接在这打死还是弄出去打死?”
秋叶红长大了嘴巴,似乎他问的是在这里吃还是打包带走?
“小姨,金姨说了,小姨你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什么错都是别人的,打死也是活该。”李青笑呵呵的说道。
秋叶红打个寒战。
“姓富的…….”范成撑着仅存的理智,摇摇晃晃的要站起来,“我范成哪里惹到你……?”
而这时门外一阵喧哗,方才的动静似乎引来范成那伙人,跟守在门外的李青一伙人推搡了起来。
“你哪里惹到我?”秋叶红冷冷一笑,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我来问你,如果你的姊妹被人背后随意说闲话泼脏水,辱了清白名声,你可甘心?你可肯轻饶他们?”
范成摸着嘴角的血,吃力的抬头看她。
“我再问你,如果我的家世如同你一般,你还能如此随意的说我闲话?”秋叶红又问道,她的眼圈微微泛红,鼻头也发酸,“是,我是出身贫寒,我是做着抛头露面的行当,比不得你们一样的身份尊贵,但请你拍着胸脯说一句,我富慧娘可有半点举止不当?”
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羞愧,再加上不断流下的血,范成整张脸变得通红。
“我想,你,当然,还有那个孙元至,能如此想我,也就是因为我这低贱的身份,想来在我这个样人心里眼里,能到你们这样的人家为妾,已是天大的造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全家行善烧了高香的恩赐,”秋叶红在他面前慢慢跺了几步,忍着激荡的情绪,慢慢说道。
“我想,我纵然讲破了天,挖出自己的心给你们看,你们也只当我不过是刷刷手段借机邀宠抬价钱,也不信这世上有这么不知好歹,放着富贵荣华不享,非要卑躬屈膝的当兽医为生的人,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讲那些道理,讲了也是白费口舌,干脆我就讲讲你们的道理,这个你们应该很容易理解。”
“李青,你来告诉他,我富慧娘如今是什么人。”秋叶红退后几步,冲一直静立在一旁的李青道。
“姓范的,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这是我们镇远侯夫人的小妹子,也是我李青的小姨,你他娘的再敢唐突我们小姐,污蔑我们名声,我可不管你爷爷是谁,整死你都不带眨眼!”李青叉腰说道,顺便一脚踩在范成的手上。
范成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
纸门刷的被人拉开了,面色孱白的孙元至站在门口,一双眼如深潭水看着秋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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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有人来提亲
第一百一十章有人来提亲(为粉红加更)
“那么,我现在我问你,你觉得我有必要去给人做小不?我如今要是哭着喊着要死要活的去要给做小,那才是低贱呢!”秋叶红丝毫不示弱,微微抬着下巴,看向站在门口的孙元至,一字一顿的说道,“别说做小,就是正室夫人,还得看我愿意不愿意!”
门外挤了的一群人,一个个暗自吐舌头,好嚣张的丫头。
再看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范成,好惨啊!
被李青带着四五个人牢牢拦在外边的一群人此时才看清里面的场景,顿时哗的一声群情激奋。
众人的目光自然放在室内仅有的那个男子身上,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本事,能将自小打遍全城无敌手的三愣子范成,这么一眨眼的时刻打成这样。
“这是骁武军的李青!”有人认出他来,立刻叫道。
李青这个名字也就是在这几天,在这些禁军兵将中开始被人所知。
能进禁兵侍卫殿前司军的,大多数都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子弟。
但这个李青自称无父无母,并刚刚从赣南之地到京。
这种话信得人不多,并且有人看到是一向为人持重,行事内敛低调的镇远侯,亲自送他报到,很快就有李青乃镇远侯私生子的言论流传开来。
而似乎根本没听到传言般的李青,继续大摇大摆的进出镇远侯府,从行动上更加坐实了这个传闻。
这李青面容俊秀,又极爱说爱笑,但凡打过交道的人,都觉得他果真来自偏远的避世之地,才会如同婴儿一般纯良。
真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小白脸竟然有如此狠手?
“兄弟们,打他狗*养的!”外边的人一声怒吼,对这拦门的人就挥动了拳头。
拦门的人哪里肯傻着不动挨揍,一时间拳头乱飞,骂声叫声齐鸣。
“住手!”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元至此时怒吼一声,同时硬生生的将纸门一拳打烂。
群情激奋的场面瞬时冷了下来。
“小姨,咱们走。”李青哼了声,对这秋叶红笑道,一面做出请的姿势。
秋叶红也被方才的阵张吓了一跳,她头脑发热来出气,要是真闹大了…….
李青这一声走说出来,外边又是一阵骚动。
“哪能就这样放过他……”
“李青?”孙元至目光转过来,沉声道。
“小孙将军?”李青笑呵呵的看过来,拱了拱手,“久仰久仰。”
“你很好。”孙元至点点头,冷冷一笑,“我记下你了。”
“这是小子的荣幸!”李青大笑道,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孙小将军十三岁就带兵杀敌百人,听说这就要前往漠北去,如是小子能到小将军军中就好了……”
“好说。”孙元至冷冷道。
秋叶红此时正故作轻松的跃过他走出门,感觉到孙元至的注视,想了想,停在他面前,低声道:“小将军,小女对你心存感激,还请小将军体谅,咱们…还是别撕破脸的好……”
孙元至转过视线,没有说话。
“…这是我老范一个人做的……我老范见不得我兄弟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都是我自己说的……跟他没半点干系….你…你有什么冲我来……”范成突然咬着牙喊道,并且嗖的从地上弹起来。
但随后又噗通一声直挺挺的倒下了。
孙元至一步上前扶住他,外边的人见状也都喊着涌了进来。
“小姨青拉了拉秋叶红的衣袖,说道。
秋叶红收回愕然的目光,转身跟着走了出来。
谢过李青送自己回家的好意,秋叶红一个人走出了城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沿着护河堤没有目的的闲逛。
“喂,你出了气,怎么反而像想不开要投河一般?”
一个声音打断了正坐在河边大石头上闷思的秋叶红,转头一看,见竟然是穿着淡青圆领袍的王大夫王华彬跟在身后。
“王大夫。”秋叶红有气无力的算是打个招呼,“你一直跟着我?”一面苦笑一下,“好笑吧?”
王华彬点了点头,走近几步,“果真嚣张的很,我倒是看走眼了,原来富姑娘有这么大的靠山。”
他这话说得不阴不阳,毫不掩饰嘲讽。
“王大夫,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这么大的靠山,又会怎么样?”秋叶红转过脸,眯着眼看着他,一面伸手指了指湍流的河水,“那早晚有一天我只有投进去这里了。”
王华彬怔了怔,没有说话,视线也放在哪湍流的河水上。
“这个世界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秋叶红叹了口气,“如果我真的是一个靠山都没有,那这一切只能怪我自己倒霉,可是谁让我偏偏有这个靠山呢,我干嘛不用?我为什么不能嚣张一下?我又不是欺行霸市的作恶,不过是自保而已。”
王华彬沉默不言,忽的转身就走。
他不会再雇用自己了吧?秋叶红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世上的事果然没有两全其美,得到了总要以失去为代价。
“旷工一日,工钱减一日。”王华彬头也没回的扔下一句,脚步不停走远了。
秋叶红大喜过望,从大石头上跳起来。
“大叔,你果真大丈夫!”秋叶红冲着那远去的背影夸赞道。
可能因为激动,大叔的背影踉跄了一下,继而脚步更快的去了。
一直到红日西沉,秋叶红才转回家中,才进巷子,就见一个穿金戴银年约四十的妇人,被两个仆妇扶着,见鬼一般从自己家的巷子里冲了出来。
“快走,快走,我是鬼迷了心窍,才到这里来!”那妇人口中高声喊着,胸脯剧烈的起伏,满面怒容的从秋叶红身边而过。
“夫人,夫人,先消消气,消消气……”两个仆妇一个帮她心口顺气,一个帮她挥着小扇子。
“钧儿真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人家……,不就是镇远侯夫人一句话,入了族谱还是拜过祠堂?啊呸,没脸没羞的…她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啊呸……”这妇人高声啐了口,上了马车。
秋叶红听了这句话,愕然的回过头,看那马车火烧火燎的走了。
这说得好像……
秋叶红快步走到家门口,见地上撕碎了一些纸片,她好奇的低头去看,赫然看到自己的剩了一半的名字。
院门半开着,顾妈妈端着秀活坐在石凳上,一眼看到秋叶红,站起身来。
“姑娘回来了。”
她的神色端庄,没丝毫的异样。
“顾妈妈,方才有人来咱们家?”秋叶红好奇的问。
“是,一个开当铺的,”顾妈妈淡淡道,一面去给她打水洗漱。
“是不是姓陶?”秋叶红忙问道,“来做什么?”
“没什么,来提亲。”顾妈妈不在意的随口道,一面帮秋叶红挽起袖子。
秋叶红心里砰砰的跳起来,也顾不上洗手,又惊又带着几分喜,“真的?他们家……”
“没什么,我打发走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阿猫阿狗的就上门…”顾妈妈说道。
秋叶红张着嘴巴愣在原地,想起了方才听那妇人的话,前因后果就瞬时明白了。
“你!”秋叶红将刚递到手里的胰子,啪的摔在水盆里,溅起了一片水花,“顾妈妈,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我在酒店借了来探望的同学的本子,码了一章,这是周五粉红六十的那个,字数少一点,大家耐心等我,多谢多谢,见谅见谅。我还欠周五、周六正常更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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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要成名
秋叶红觉得自己活的好累。
身体累,心更累。
在现代,她是兽医,却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并且有足够的业余时间到宠物医院打个工,挣来比工资还多的外快,真可谓有钱又有闲,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怎么滋润呢。
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兽医,自食其力挣钱而看不起她,反而很看得起。
想起进了市里单位后,飞机出事前,等着她相亲的男人都排到下个月去了。
现在好了,穿越到这么个时代,人人以养尊处优的富家血统为尊,她这个手艺人一下子落到最底层,这也罢了,最关键是,不管你怎么做,就因为是个女子身份,再小心谨慎也免不了被人口舌。
已经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还有被人传出那样的流言!
并且还被保良那样的人家拒绝亲事。
她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人来像她提亲了。
没想到真的有人会来提亲,而且还是她认识的,并不是盲婚哑嫁。
秋叶红恨不得握着陶钧的手,眼泪汪汪的赞他知遇之恩。
外界的种种难堪,已经让她的神经绷到极限,如今家内这一个顾妈妈,彻底让她弦断了。
生活姿态已经放到最低,谁想嘲弄就嘲弄吧,至少,她还能自我选择自我决定的想做的事。
“你凭什么动我的人生?”秋叶红干脆将这盆水一脚踢翻。
水淋湿了顾妈妈的裙子。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富文成的紧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刻,人也扑了进来。
秋叶红一看到他,哇的一声哭了,冲进他怀里抱着不放。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说,是谁?”富文成还从来没见过女儿这样失态,顿时勃然大怒。
顾妈妈面上不喜不怒,看向富文成,咳了一声。
富文成怔了一下,触电般的一把推开了秋叶红。
秋叶红猝不及防,一退后,正好踩在湿了的地上,一脚滑到。
秋叶红连哭都忘了,不敢置信的怔怔的望着富文成。
已经寄身这具身体这么久了,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言听计从处处呵护,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不管在外怎么样被人小瞧,只要回到这个男人的面前,她就能得到公主一般的待遇,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也活的很尊严。
他竟然推开了自己?而且是在自己痛哭的时候。
而这一推让她跌倒,富文成也吓一跳,忙又抢着去扶她。
“慧娘,可摔坏了没有?”
秋叶红看到伸过来的手,从愣神中回过神,一把推开他,蹭的跳起来。
“爹,我要嫁人,你同意还是不同意?”秋叶红就用沾了泥的袖子,两下擦了眼泪,盯着富文成大声问道。
富文成吓了一跳,对着没头没脑的问题迷惑不解,便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顾妈妈。
秋叶红的眼泪立刻又泉涌而出了。
“爹,你如今不喜欢我了?”
富文成见她哭成这样,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因为自己做错事,又是惶恐不安,又是难过,也顾不得看人眼色了,忙伸手胡乱的给秋叶红擦眼泪。
“慧娘,慧娘,爹错了,爹哪里做的不对,你说。”富文成红着眼圈安慰道。
“我要嫁人。”秋叶红梗着脖子说道,“别人如果不让,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伸手一指顾妈妈。
富文成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的看向顾妈妈。
顾妈妈一直面如沉水,听了这话,也不急也不恼,忽的冲秋叶红慢慢跪下了。
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对自己下跪,秋叶红此时纵然心急如火,但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铁了心要堵这口气,就站在那里不动。
如果她认错,并且保证以后不再犯,就再考虑考虑让富文成把她赶出去的事,秋叶红暗地打定主意,毕竟是个上年岁的人。
“没教导好姑娘,是老奴的错。”顾妈妈正容道。
秋叶红因为被年龄大的人下跪而带来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而富文成听了这话,更加的惶恐不安,干脆自己也跪下了。
“是小的错,妈妈快些请起…..”
秋叶红呆呆的正在那里,看着一左一右跪下的二人。
“姑娘就算恨死老奴,老奴也不能任姑娘肆意妄为,自毁前途,无视名节。”顾妈妈接着说道,一面抬头看向秋叶红,“老奴正要告诉姑娘,自今日后,要安心呆在家里,有些规矩我要从头教教姑娘,那些抛头露面跟牲畜打交道的事,万万不可再做…….”
秋叶红气急失笑,咬着下唇,看着她嘲讽的道:“教我?教我什么?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们的坐卧行止?好让我能寻个高门深户的人家?这样就配得上人家给我的体面?这样你就算功德圆满了?”
“姑娘这样,的确上不得台面,才让那些人不知道进退。”顾妈妈抬着头沉声说道,看了眼富文成,“是老奴的错,没有从小守着姑娘,让姑娘不知贵贱。”
“顾妈妈,真是难为你了,要日日吃着我这下贱人挣来的米粮。”秋叶红气笑道,一把将富文成揪起来,“爹,你跪什么跪!咱们堂堂正正做人,靠自己的手吃饭,谁还能小瞧了咱们?”
“姑娘,这世上,能不让人小瞧了,只有身份,这个道理,姑娘日后自会明白。”顾妈妈慢慢道。
“我还真不明白!”秋叶红气得浑身哆嗦,“我就不信,自己就挣不来体面!”
说罢甩开富文成,进屋子去关上了门。
“妈妈,快些起来。”富文成忙扶起顾妈妈,一脸自责的低声道,“我…我…..只想要对她好…..不知道…不知道教什么……”
顾妈妈沉脸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自己也转身进了屋子。
富文成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任夜色将他笼罩。
第二日一大早,秋叶红比往日晚些出了屋门,面色微微浮肿,显然没有睡好。
富文成小心的端着饭看着她。
“姑娘,我说的过的话,姑娘可还记得?”顾妈妈随后出现在屋门口,望着背起药箱的秋叶红。
自从到药蜜库做炮制药材的学徒后,秋叶红就没有再带着自己的药箱,今日却重新背了起来,并且将全套的手术器械都放了进去了。
听了顾妈妈的话,秋叶红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笑话,既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你倒管的我?”
多多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立刻在墙角狂叫几声。
因为那一次咬了顾妈妈,如今的多多狗脖子里多了一根绳套,白天就被牢牢的拴在墙角。
秋叶红听见了,干脆走过去一把扯开了绳子。
得到自由的多多狗立刻冲着正迈步走过来的顾妈妈啊呜一声扑了过去。
“多多!”秋叶红喊了一声。
多多狗听话的守住了四脚。
“守规矩,得自由!”秋叶红冲多多狗做出嘘的手势,看了眼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的顾妈妈,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走出门。
小玉每日都跟她一起上工,看她背了药箱出来,很是惊讶。
“慧姐儿,你拿这个做什么?”
“我要继续当兽医。”秋叶红干脆的说道。
“可是,可是….”小玉挠着头。
到了药蜜库,秋叶红没向往常一样到炮药房,而是直接走进了王大夫坐诊的花厅。
“王大夫。”秋叶红将药箱往问案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
因为天还早,没有病畜,王华彬正认真的研读一本医书,他读得很入迷,没有听到秋叶红进来,还是被这咚的一声惊得抬起头。
见他抬起头,原本绷着脸,准备谈正事的秋叶红扑哧一声笑了。
“王大夫…你的胡子呢?”
不过是一夜之间,眼前这个男人她都要认不出来了,刮去了两片胡子,整个脸的轮廓好似变了,露出薄薄的弧线优美的嘴唇。
王华彬也好似被吓了一跳,怔了怔,再看到秋叶红这么一笑一问,一向无表情的脸便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进来做什么?昨日矿工,今日还一大早闲逛!”他咳了一声,将脸拉下来喝道。
秋叶红忙收起笑,将视线从他的嘴边移开,正容道:“王大夫,我是来告诉你,我不要做炮制药材的学徒了,我要做坐堂大夫。”
“哦?为什么?”王华彬拉着脸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
“我要成名!”秋叶红干脆的说道,一面拍了拍自己的药箱。
“成名?”王华彬声音怪异的重复一遍,自然注意到眼前这个姑娘憔悴的模样,便冷笑一声,“富姑娘,昨日一战,已经在京城里成名了。”
不理会他的嘲讽,秋叶红也不在意,而是唰的打开自己的药箱。
“我要成名,成为一个,不亚于……”秋叶红微微扬起下颌,看向王华彬,“甚至超过王大夫你的一个兽医。”
同时略带挑衅的一笑,“王大夫,该不会是怕被我这个女子压一头,失了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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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周五的一更,今晚再赶赶,看能不能赶出周六的一更,大家别等。
第一百一十二章 马的结症
“笑话!”王华彬哼了声,外边传来伙计的声音,并伴着马蹄得得声。
“师傅,一头病马问诊。”伙计说道。
紧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当先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厮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
马随主子,两个都吃的膘肥。
“王大夫。”来人苦着脸说道,“我这马儿瘦了……”
秋叶红在一旁差点笑出声,这样子哪里是瘦了,分明是吃的太好太胖了。
她的视线落在这匹马上,马儿焦躁不安,唇舌干燥。
“富大夫,请吧。”王华彬站在没动,忽的说道。
秋叶红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的就要试试自己的手艺,也就不再客气,应了声,迈步走向花厅里摆好的洗刷水盆开始净手。
听到她应了声,室内的两人一马都看向秋叶红,顿时满脸惊讶。
这个明明是个小姑娘好不好?
“王大夫…我可是买了你的号…..”来人苦着脸说道。
“没事,看不好,她退你钱,我免费给你看。”王华彬爽利的说道。
已经取出手套戴了的秋叶红撇撇嘴,让来人和小厮帮忙安抚马儿,自己认真的查看口舌,诊脉。
“粘膜红赤,舌苔黄燥……”秋叶红一面看一面说道,将耳贴近马腹,“…肠音…..”
随后抬头看向那马主人,“你这马儿最近是不是大便减少…..?”
“大….大什么?”马主人呆呆道。
“粪便。”秋叶红说道,一伸手敲打了马的腹壁。
这一下,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回顾腹部,跑地伸腰,几经疯狂,幸好及时奔进来几个伙计,将马儿保定。
马主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想要回到秋叶红的话。
“不用说了,我知道,”秋叶红解下手套,一面道,“没什么,结症。”
王华彬没有说话,看着她进一步动作。
秋叶红还是头一次进这个诊厅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要用的东西在哪,一面看一面要问。
“菜油在第一个格子里。”王华彬说道。
秋叶红笑着说声多谢,抬手看自己的指甲,幸好已经习惯了修剪,齐整不长。
除了王大夫,室内的众人都瞪大眼看着这个小姑娘。
看着她挽起袖子,露出细白的胳膊,快速的抹上一层菜油,原本漂亮的胳膊立刻变得油汪汪的,再也不能引人遐想。
他们对于直肠检查已经见惯了,但看一个干净的小姑娘将手伸进马屁股里,还是忍不住瞪大眼。
“中结。”秋叶红抽回手,下了诊断。
室内的人都转过脸,对小姑娘的样子不忍看。
“开药吧。”王华彬说道,一面将纸笔推了推。
这算是肯定了她的诊断。
秋叶红抬头冲他一笑,洗过手,拿着纸笔刷刷写了。
“大黄四两、芒硝半斤、枳实一两、厚朴一两………..”接过药方的伙计大声念了。
王华彬点点头,那伙计便忙去抓了。
“你来还是我来?”王华彬又看向秋叶红,挑了挑眉毛,问道。
捶结吗?秋叶红笑了笑,道:“我按,王大夫,你来捶。”
室内的人除了外行马主人,都瞪大了眼,他们都以为这个姑娘会选择捶。
还要再伸进马肚子里………..
这个小姑娘中午还能吃下去饭不?
“好。”王华彬点头。
秋叶红便再次抹了菜油,将右手五指并拢成锥形,慢慢的伸进马的直肠。
看到她的动作,王华彬微微点了点头。
秋叶红微微歪着头,感觉到了位置,慢慢的变了手势,开始挑动肠管,一个两个,她不放心,套了三个才开始寻找结粪。
“找到了!”秋叶红高兴的低呼一声,一面慢慢讲结粪推向腹壁。
“好了?”王华彬问道,挽起袖子走到马跟前。
“好了。”秋叶红点点头。
话音才落,就见王华彬攥拳冲鼓起的位置大力捶了三下。
“如何?”见秋叶红反而皱起眉头,王华彬问道,自己也纵了纵眉头。
“不行…..”秋叶红摇头。
“不行?”王华彬重复一遍。
秋叶红慢慢抽回了手。
“灌了药,过了午看看如何。”王华彬转身走开了。
也只好这样了,秋叶红也没有别的意见,虽然她很想说剖腹碎结吧,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用的好。
她虽然很想成名,但能保守治疗还是保守治疗的好。
“王大夫…我说的事…”趁着这个病患刚走,秋叶红一面洗手,一面忙赔笑问道。
“暂且一试。”王华彬淡淡道。
“多谢王大……大夫….”秋叶红欢喜道,原本想尊称一声大叔,但看净面的王大夫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这一声大叔便不好意思喊出口。
“功过自负,与我无干,这个谢倒不必。”王华彬淡淡道,一面又拿起了医书。
秋叶红本想再问一下,自己是不是在这里安个桌子,还是直接到大堂里坐诊?
大堂里王华彬的有两个徒弟,接诊一些小家畜,或者舍不得多花钱的病患主人。
但看王华彬的样子,分明就是不愿再多说话,秋叶红只得暗地塌塌嘴,转身告辞。
王华彬在她转身后,嘴角闪过一丝笑,下意识的就抬手去摸两撇胡子,触手才发现已经没了,忙放下了手。
“师兄,师兄。”齐宝凤跳着进来了,跟秋叶红走个对头碰。
她立刻跳开两步,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好臭呀!”接着深吸了两口,似乎在寻找臭味的来源。
目光落在秋叶红的还掳的高高的手臂上。
简单的清洗不是很干净,秋叶红正准备去井台边打水再洗。
“哇哇哇……”齐宝凤终归是兽医世家出身,立刻知道怎么了,大叫道,“你..你捶结了是不是?”
“是啊。”秋叶红笑道,还故意将手臂甩了甩。
齐宝凤又大叫着跳开几步,“太…..恶心了…..天啊,一想到这样子的你也要去游园会….我都没心情去了……..。”
“什么游园会?”秋叶红好奇的问了句。
“每年六月六,大家都会去郊外赏景,不过,可不是谁都能去的哦……”齐宝凤摇着手带着几分得意道,“我今年终于收到邀请了…..”
“哦…..”秋叶红笑道,“那么齐小姐,是头一次去啊?”
齐宝凤不小心说漏了嘴,有些尴尬,哼了声,拿着帕子掩住鼻子,道:“我可没你好运气,有个当侯爷夫人的姐姐!”
说完,仰着头进花厅去了。
里面立刻又传出她的惊叫。
“师兄……你的胡子呢?”
秋叶红笑了笑,自忙去洗手了。
游园会?吃饱撑的没事干消食的吧?
齐宝凤进花厅没多久就被赶出来了,又转到后院找到秋叶红。
“你那天有没有见到范成哥哥?”齐宝凤问道。
秋叶红不言不语,知道这个齐宝凤没什么耐力,有话也藏不住。
果然,不待秋叶红说话,她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你想见也见不到了,我范成哥哥要跟小孙将军一起往漠北去了……啊,也是奇怪,我范成哥哥自从上一次在战场上受了伤后,伯母和嫂嫂以死要挟不许他再去,这一次是怎么了?”
秋叶红皱着眉头听,这么说,范成被打伤的消息压下去了?
“喂,瞧你那样子,想什么呢!范成哥哥这一去,必是要建功立业的,虽然他家现在是不怎么风光了……到时候,就算你有个侯爷夫人,也别想随意寻他的晦气!”齐宝凤扭着鼻子说道。
秋叶红笑了笑不说话。
看她只笑不语,齐宝凤也觉得没意思,甩着帕子走了。
过了午,因为王华彬还是没确定她的工作地点,病患又多,秋叶红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于是有事没事的就在花厅和前堂的夹道上转悠。
“小姨!小姨。”外堂里大步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正是李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秋叶红问道,看着院子里牛拉屎马撒尿的,气味也不好,忙带他往外走,“可有什么事?到家里说一声,不拘派个小厮过来就是了…..”
李青笑着没往外走,丝毫不嫌弃这里的气味,说道:“我正好路过,金姨让我给你带个话,知道你忙,也不去家里打扰你,后天是个好日子,叫跟她一起去玩,你可记得告个假。”
后天,是六月六。
秋叶红抿嘴不语。
“金姨说,耽误你挣钱了,你可别怪她,她一个人也没个伴,去了无趣,不去又扫了几个世家之交的面子……”李青看出她的心思,靠近她几步,低声笑道,“我也去呢,还让带宠物呢,小姨是不是喜欢狗?我有一条好漂亮的狗,到时候给你看看,一次打猎能捕十只兔子呢!”
“带宠物?”秋叶红好奇的问,便动了心思,自从进了京,多多狗最远的地方是到巷子口的井台,每日都闷在家里,自己忙得没空遛它,尤其是这几日,又被拴了,精神很不好呢。
“那好,我去。”秋叶红点点头,“多谢夫人盛情。”
“这就是了。”李青高兴的笑道。
正说话,就听乱哄哄的进来了一群人,四五个人扯着一匹几乎发狂的马,走在最前头的是上午来过的那个胖男人。
“王大夫……了不得了….马儿越发重了……”
因为马的动作过于激烈,就没让进花厅,在院子里几个人合力将他保定。
“果然不行?”王华彬走出来,围着马儿看了,皱眉道,“再试一味通便散。”
马儿中结之症比前后结疼痛剧烈,治疗不及时,很容易造成肠裂。
“王大夫,”秋叶红开口说道,“不如我来试试。”
“还要如何试?”王华彬皱眉道。
“剖腹碎结。”秋叶红说道。
此言一出,满场人惊讶地看过来,就连饶有兴趣在一旁看的李青,都愣住了。
剖……..腹…….?
“是谁说要剖腹啊?”
一个声音压过马的嘶鸣传了进来,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五十的矮瘦男人负手走进来。
秋叶红的目光在他身上只停了一停,就落在这男人身后的一人身上。
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又碰到他了,史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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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4字,周六的,不行了,我要睡去了……多谢多谢,支持支持。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是真兽医
华佗用酒服麻沸散进行全身麻醉,并在麻醉下做过腹部肿瘤摘除、肠吻合术。
前提是,这些都是书上记载的,又是人医们的,最后还有,麻沸散此时已经失传了。
“小姑娘,你师从何人?”来的矮瘦老头讲完这一通话后,瞪眼问秋叶红。
王华彬在这个老头进来的第一时间,已经恭敬的接了过去,喊了声师傅,再冲史小侯爷施礼。
自古中医都是师傅带徒弟,手把手教出来的,还真没一个人敢说自己是无师自通。
有个有名的师父,自己的身价也水涨船高,没师父,还真不好办事。
“师父么….”秋叶红转了眼睛,想了想说道,“姓山,名大。”
这是她母校的简称,也算合适吧。
“山大?”矮瘦老头翻着眼,想要在脑子翻出这么个人,当然无果。
“行了,行了,我师父无名无姓的,山野之人,你们不认得。”秋叶红不耐烦的摆摆手,“现在马儿疼痛剧烈,”一面走过去,探了脉搏,“心跳尚没超过一百,还能做手术,齐师傅,你要想问我师父的事,等做完了,我再给你讲。”
“你这小儿!”齐师傅还从没见人对自己这么不耐烦,吹胡子瞪眼道,“你以牲畜为玩物,还敢如此大言不惭!那头猪….”
“还是因为那头猪的事,对不对?”秋叶红没声好气的接过话头,冲着史小侯爷就一躬身,“好吧好吧,史小侯爷,请你待我向你的猪赔罪,我不该耍这它玩……”
“好哇,果然你是故意的!”史小侯爷竖眉喝道。
秋叶红抬头看他,见他今日穿着一件暗黑金丝边的圆领袍,不知怎么就想他那身漂亮的宝蓝衣裳,再也不会穿了吧,也许连宝蓝色都不会再碰了。
秋叶红看着看着,就扑哧扑哧笑了,越笑越想笑,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史小侯爷的脸色就在这笑声里变得青了白,白了黑,黑了紫。
“你…你…恶妇!”史小侯爷憋半天才喊出这句话。
秋叶红却在这时收了笑,转身就奔马儿去了,马儿此时虽然被保定,但挣扎的越发激烈了。
可没时间跟他磨牙玩。
史小侯爷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晾在一边,待发怒却又忍下了,拉着脸看着认真查看马儿的秋叶红。
“这个煮了…..”秋叶红从花厅里抓过纸笔刷刷的写起来,麻醉的,消毒的,补气的等等开了一张又一张。
被塞了满手的伙计傻呆呆的站在哪里,看看王华彬又看看齐师傅,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傅…”王华彬想了想,冲齐师傅低声开口道,“不如让她试…..”
“试?华彬,你当治病是儿戏?”齐师傅沉脸道,目光在王华彬脸上一转,脸色僵了僵,“哼,玩物丧志…..”
旁人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王华彬却知道,立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这胡子蓄起来的理由是无心打理,此时竟然剃了,怪不得师傅如此不满。
“让她做,我倒要长长见识.”史小侯爷黑着脸发话了。
马的主人此时已经是活马当成死马,不抱希望了。
“死了我可不付钱。”他小声的嘀咕一句。
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那也不能让她瞎折腾,”齐师傅想了想,哼了声,“去,叫皮剥所的人来….”
立刻有伙计应了撒脚跑了去,拿着药方子的伙计也忙去抓药了。
“我还需要助手。”秋叶红拿了自己的药箱过来,将一包刀子剪子列开。
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些东西,齐师傅也忍不住好奇走过看。
“这是什么针刀?”齐师傅指着问道。
秋叶红简单的说了。
“哼,”齐师傅不置可否,对王华彬点头道,“你给她当助手。”
不多时,又来了两个中年男人,各自提着一个箱子,看到史小侯爷在这里,立刻恭敬的施礼。
“死马在哪里?”随后两人又恭敬的问候齐师傅。
“还没死呢!”秋叶红没声好气的说道,将目光好奇的放到那两人的箱子上。
古代有完善的兽医体制,除了专门的兽医院,还有专供病死马尸体剖检的机构,俗称皮剥所。
这里面装的都是解剖工具吧。
这也算是中兽医外科手术的最早践行者吧?
“你好,你好。”秋叶红激动的上前问好。
而这时王华彬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们。
这两个解剖工作者惊讶的瞪大眼。
“张大夫,宋大夫,你们做这个顺手,你们来吧。”王华彬主动让位。
事到如此,两人也只得点头同意,伙计们煎好药也送了过来。
秋叶红按照老办法,要了根南瓜藤。
“南瓜藤…….”史小侯爷听到了,挑了挑眉。
常理来说这个碎结手术只要局部麻醉就可以了,不过没有局部麻醉工具,只得选择保险的全身麻醉。
看着病马灌了麻醉汤药不多时就安静下来,在场的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好…好药….如果给马儿吃了….那….”齐师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面看向史小侯爷
史小侯爷听到这句话,看过来,眼神也是一跳。
战场上,如果投食给敌方的马......
两个人目光一撞,显然都想到这一点,神情瞬间变得炙热起来。
得到消息的人很快将后院围的水泄不通,连来看病的人都顾不得自己的牲畜,搬桌子摞板凳的来看。
院子里喧闹如过庙会。
秋叶红已经用刀子划开了脐后腹中线,两个解剖专家还有些没回过神,还是王华彬看着她的眼神,及时递上了浸满消毒中药的棉布止血。
这是个小手术,秋叶红的动作很快,快到四周的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她的手已经托着一段鼓胀的盲肠出来了。
固定缝合,切肠壁,大如人头的结粪便露出一角。
齐师傅的注意力被这边吸引了,就连史小侯爷也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好奇的看。
看着这个姑娘,伸手慢慢的一点点的抠出一大半的结粪,然后才将手伸入结肠内,两个解剖师傅也适应了,及时协助她拉开了结肠切口,剩余的粪结慢慢的被取了出来。
“这就好了?”史小侯爷忍不住低声问道。
“好什么?缝住了能活下来才叫好呢。”齐师傅哼了声道。
清洗,缝合肠壁,还纳肠管,缝合腹部切口,手术才算是结束了。
秋叶红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站直身子舒了口气。
“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了。”转过身寻找马主人,马主人躲在人后,此时才敢站出来,听秋叶红说道,“先留在这里观察三天,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每天来看。”
马主人自然点头。
秋叶红浑身湿透了,没力气回答周围人好奇的问话,进后院洗漱去了。
这边人群沸腾,嚷成一片,说死说活的人辩论不已。
半个时辰后,马儿果然醒了,并挣扎着要站起来。
“快,几个人帮忙协助它站起来,注意,千万别让它跌倒,会让伤口裂开的。”秋叶红换了衣裳,匆忙的挽着头发冲了出来,指挥正不知所措的伙计们。
果真活的,众人都发出惊叹。
“小大姐儿!”两个解剖师傅一脸激动的冲齐师傅道,“好手艺,这位小大姐儿,倒比我们日常做惯了的还熟练,脏器纹理熟悉的很。”
如果不是介意她姑娘的身份,看样子就要伸手拍她的肩膀。
“小大姐儿,可愿意到我们皮剥所来?”
类似于尸检机构,秋叶红想了想,她还是愿意在诊所,于是笑着摇头。
“也是,小大姐儿毕竟是个女孩家,我们那里实在是…”两个师傅讪讪笑道。
王华彬亲自送了两个师傅出去,齐师傅看了眼秋叶红没说话,但目光一直在她的药箱上转。
“你倒是真兽医。”一直拉着脸沉默不言的史小侯爷,此时突然冒出一句话,说罢转身就走。
这还能有假?谁闲着没事假充兽医玩?又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
秋叶红莫名其妙,看着他大步走了。
“他今天来做什么?该不会….”秋叶红笑着看向齐师傅,“该不会请大人你来砸场子了吧?”
齐师傅哼了声,瞪了她一眼,道:“他?他什么他?他是你能叫的!”
说罢甩着袖子出去了。
这种脸色秋叶红见怪不怪的,耸耸肩自忙去了。
这一晚秋叶红原本要留在这里观察马儿,却被王华彬嘲笑一声。
“你以为,我们都是白吃饭的不成,离了你,这马儿就活不成?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啊?”
王华彬大夫很是恼火,断喝一声,“快些走,女子家哪有夜不归宿的!成何体统!”
他是好意,秋叶红正被前一句话说的恼火,这后一句话又让她心里一热。
“王大夫…..多谢….”秋叶红喃喃道。
“快走,快走。”王华彬早转过身,不耐烦的摆手。
秋叶红抿嘴一笑,道:“有王大夫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罢转身去了。
第二日,大堂里就多了一个问诊桌子,挂着富慧娘的名字。
因为昨日一个手术,药蜜库会刨腹的小大夫的名声正渐渐的传开,这一上午,秋叶红倒没有坐冷板凳,不时有人到她跟前问东问西。
虽然问的多是有关手术的话题,但也聊胜过没人理会。
马儿恢复的很好,秋叶红的低沉几日的情绪渐渐的好转了。
“我得了一个赏钱呢。”结伴回家的路上,小玉乐滋滋的给她显摆,“我给一个客人倒茶,他出手好大方呢!”
秋叶红也替她高兴,二人说说笑笑的往家走,还没到巷子口,就听身后马车响,冲她们而来。
二人一面往路旁避了避,一面回头去看。
“富慧娘。”马车在她们面前停下了,眼睛浮肿不施粉妆的宋雪儿探出头来。
“哦,宋小姐啊,好久不见。”秋叶红打个招呼。
几日不见,这宋小姐怎么憔悴了很多?
“富慧娘….”宋雪儿咬了咬没有血色的下唇,“是我得罪了你,有什么你冲我来,折辱我表哥算什么!大不了….大不了我铰了头发当姑子去…….也省的拖累亲戚家人受辱……”
折辱…..?当姑子?秋叶红被她这话说的有些懵,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谁也不能委屈
五月末的时候,淑妃娘娘突然请母亲到宫里去了一趟。
第二天,宋家就突然那接到黄家三子要为其祖母守孝的消息,那么也就是说定于十一月的婚事就要推后了。
宋家合家一头雾水,黄家的祖母死了都三四年了,怎么又跑出来守孝这一说?
宋家几个长辈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宋母亲自上门询问,不问倒好,一问黄家的几个长辈支支吾吾一通也说不出个理所当然,干脆说其祖母托梦,宋雪儿与她命相不合,这个婚事要是成了,对谁都不好。
总之一句话,就是他们黄家要悔婚了,当然,黄家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有些不好,特意提出奉还双倍违约金,还会另外给宋雪儿姑娘赔偿金。
这突然的事情,让宋家人几乎傻眼又暴怒。
命相不合?早不合晚不合,怎么都要成亲了就不合了?
宋雪儿得到消息的当晚,就自挂了一回东南枝,幸亏丫鬟机警,才没酿成大祸。
宋家几个长辈在各种场合要讨个说法,耐不过黄家的人狡诈之际,闭门不出避客不见,连朝堂都告假。
堵着门口去骂吧,宋家人又实在豁不出这脸面,一家人只得关起门来,闹得个人仰马翻。
正没抓没挠的时候,有个交好的世家,给他们递来一个消息,隐晦的提醒一句,他们家的姑娘,可是得罪哪位贵人了?
顾不得女儿的哭闹,宋家父母连连逼问了宋雪儿一天一夜,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傻子也不会不长眼,去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啊!”宋雪儿又是急又是气的直哭。
顺风顺水的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对于宋雪儿来说,不亚于天塌了。
正是这个道理啊!
自己家的女儿,因为年纪最小,所以娇惯些,脾气呢也有点不太好,但是还不至于胆子大到敢去得罪贵人,再说,那跟胆子大小也无关,跟眼神有关。
宋家父母无法,既然这退亲的决定是淑妃娘娘做的,便拐了几层关系,使了不少银钱,终于从淑妃娘娘宫里的一个侍女口里打听到了。
皇后娘娘家的一个亲戚。
皇后娘娘家的亲戚?
宋雪儿抹着眼泪板着手指数了一遍,“且不说,她们日常不爱跟我来往,就是见了也不过远远的笑笑打个招呼,何谈得罪她们?”
“那怎么说镇远侯夫人去了趟宫里,过午淑妃娘娘就被皇后娘娘叫了去?”宋父跺脚道,“再想想!那偏远的旁支的…..亲戚的…..”
宋雪儿急得大哭,干脆又要寻死。
“镇远侯夫人….”哭了一半,猛地想起来,挂满泪水的脸就僵了,“该不会….该不会….是她?”
“谁?”宋家父母以及几个出嫁了的姐姐们,都急吼吼的问。
“我?”秋叶红听了宋雪儿连哭带说的这一番乱糟糟的描述,怔怔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宋雪儿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用帕子捂着肿肿的眼,哭的声音都嘶哑。
秋叶红怔怔的望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想哭。
“所以……你们家要和我攀亲……所以,你表哥来提亲?”秋叶红喃喃道。
“你不就是这个打算!这下趁你的意了!”宋雪儿放下帕子,红着眼框瞪着秋叶红,说着咬着下唇,苍白着脸,虽然微微发抖,但倔强的梗着脖子,“你别以为这就能尽情作弄我们家…….我就是不嫁人又如何……!”
“我知道了。”秋叶红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淡淡说道,再没心情跟她多说一句话,冲站在一边等她等的不耐烦的小玉招招手。
“走了。”
“喂!”宋雪儿从车上跳下来,赶着几步就去拉她,“你别想就这样走了…..”
“雪儿….”乱乱的声音传来,奔过来几匹马一辆马车。
陶钧最先跳下来,拦住了宋雪儿,接着几个仆妇丫鬟从车上下来,劝着说着将宋雪儿拉上了车。
而这边的秋叶红只是回头看了眼,就转过脸,脚下没停。
“这不是上次治猫的那个小姐?她怎么了?猫死了?”小玉好奇的问。
秋叶红笑了笑,没有回答,听得身后陶钧的脚步跟了上来。
“富姑娘…..”他开口唤道。
秋叶红只当没听见,脚下不停,小玉在一旁扯了扯她。
“富姑娘…”陶钧干脆紧走几步,拦在她身前。
秋叶红低着头,看着眼前淡青色的衣袍。
“她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陶钧带着几分焦急开口就道。
“陶公子,说笑了,我富慧娘没那么小的肚量。”秋叶红含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倒是,委屈公子了。”
眼前这个姑娘的眼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就像那一次在当铺中初见一般,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那种极力隐藏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平和。
陶钧怔了怔,焦躁不安的心情竟然莫名的多了一丝无力感。
委屈……
“富姑娘,雪儿的话并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陶钧抿了抿嘴唇,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于是看定她,一字一顿的道,“富姑娘,我不委屈。”
秋叶红扑哧一声笑了,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敛容道:“可是我受不得委屈。”
陶钧微微一怔。
“咱们,谁也不能委屈了谁,是不是?”秋叶红含笑道,一面拉住要避往一边的小玉,就绕过他,继续向前而去。
“哦,对了。”秋叶红又回头笑道,“你表妹的事,别担心,算我开个玩笑,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当做个噩梦,梦醒了,就没事了。”
“富慧娘….”陶钧只觉得心里酸的难受,下意识的又紧走几步,想要赶上她。
那姑娘头也没回,随意的摆了摆手,算是告别吗?
陶钧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姑娘汇入来来往往的人流。
初夏的天黑的晚了些,富文成站在秋叶红的窗外看了半日,眉头几乎拧成麻绳。
院子里渐渐黑了下来,坐在院子里趁明修改衣裳的顾妈妈,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站了起来,一面将手里的衣裳抖开。
“看看怎么样?还是显得旧了些,不过料子好,明日穿着也过得去。”顾妈妈一面自己看一面说道。
这是一件粉蓝印花交领褙子,因为短了些,下摆接了一道从别的衣裳拆下的滚边,颜色配的极好,几乎没人认为是后接的。
“你做什么呢?”顾妈妈说了话不见富文成回答,抬头看了眼。
“顾妈妈。”富文成走过来,低声指了指秋叶红的屋子,“以往这个时候,就该点着灯看书了,怎么今日…….?”
说着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懊悔不安,“该不会还在生气…….”
一面下定决心的道,“妈妈,那陶家虽不是官宦人家,但也是个殷实大户……..”
顾妈妈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衣裳一抖,收起来,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迈步过去轻轻对这秋叶红的屋门道:“姑娘,今晚别看书了,早些歇了,明日还要出门。”
屋内不见动静,富文成也疑惑担忧的过来了,侧耳听了一时,便轻轻推开了门。
室内更是昏黑,模模糊糊见秋叶红趴在临窗的桌案上,一动不动。
顾妈妈和富文成对视一眼,取了灯悄悄的过去一看,见她手里还捏着一本书,头枕在胳膊上,已经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泪。
富文成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慧娘…….”
都怪自己没本事,让姑娘如此幸苦受累,吃的差穿的差,还要挣钱养家
“扶姑娘到床上睡。”顾妈妈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富文成将秋叶红扶到床上,退了出去。
“是在外边受委屈了吧。”顾妈妈为她盖好被子,放下帐子,一面吹了灯,在床边静静的站了一时,幽幽叹了口气,“别怕,坏日子就过去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晨光刚透过窗棂照进来时,秋叶红伸个懒腰睁开眼,听的院子里富文成和顾妈妈轻手轻脚的走动,低声说话,多多狗不知道又哪里不高兴了,旺旺的叫了几声。
“姑娘,可起来了?”顾妈妈在外轻声唤道。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不管秋叶红说什么样的难听话,摆什么样的丑脸色。
秋叶红撇撇嘴,恩了声,一面穿了鞋下来,简单洗漱,就被顾妈妈按在桌案前。
“姑娘长得高长的瘦,就是眼睛不够秀气….”顾妈妈一面端详,一面自言自语,“梳个倭堕髻正好!”
秋叶红打着哈欠,任她摆弄,看着顾妈妈挑了一个珠串簪子给她插上。
“这个也是天宝簪?”秋叶红忍不住问道。
“姑娘也知道天宝簪?”顾妈妈问道,给她带坠子的手停了停。
“哦,听人说过,很值钱。”秋叶红随后道,一面站起来,拍了拍首饰盒子,似笑非笑的道,“这家伙要是变卖了,够我开几家药铺当老板了吧?”
顾妈妈脸色微微一沉,看秋叶红伸着懒腰出去了。
镇远侯家的马车早早的就侯在巷子口,派了两个体面的婆子跟着,见了秋叶红就忙施礼。
顾妈妈跟秋叶红坐在车里,两个婆子坐在车外,多多狗套根绳跟在车旁,一出巷子口,疯了一般的又是跑又是跳,看的两个婆子又是瞪眼又是笑。
“姑娘这狗长的真不一般,是难得好狗。”婆子们说着恭维的话。
此时的多多狗又长大了许多,头也歪的更厉害了,在这婆子说话的同时,冲街边站着的一个正吃糖的小孩露出挂着口水的白牙。
“妖怪啊。”那小孩哇的一声大哭。
马车隆隆,扬起微尘,撒下一路狗吠穿过街道,向城外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冤家路窄
第一百一十五章冤家路窄(为粉红90加更)
马车出城一直向西北方去。大约走了将近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一处绵绵起伏的小山包。
“这园子可真够游的。”秋叶红搭眼望着眼前的小山。
绿树环抱,甚是葱茏,时值夏日,浓翠一片,一扫城内的炎热气息,清凉宜人。
“宫里最早有一位老太妃在这里建了别苑,日子久了,就成了大家歇夏的去处,夫人姑娘们也有个出来走走的去处,爷们们也爱这里打猎遛马。”两个婆子一面说,一面指给她看。
沿着山路弯弯曲曲而上,已经能看到绿树掩映中露出一个粉红山墙。
马车到了院门前,这里已经好些车马,小厮们婆子们,正在下车的夫人小姐们,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秋叶红搭着婆子的手下了车,多多狗已经兴奋地扯着几乎要把尾巴摇下来了。
“你听话啊,要是乱跑乱咬,我就把你扔在山里喂狼。”秋叶红一面解绳子,一面点着多多狗的头嘱咐。
一辆马车停在她们身旁。两个带着垂纱帽子的姑娘各自抱着一只纯白的猫下了车。
多多狗天生对猫敏感,一眼瞧见立刻狂叫。
正说笑的姑娘们吓了一跳,手一松,一只猫嗖的跳下来,撒脚就冲院内狂奔去了。
多多狗见状也狂叫的追了上去。
两个姑娘尖叫,而秋叶红则手里拽着绳子,被多多狗托着向院子奔了去。
两个婆子和顾妈妈吓了一跳,忙追上去。
一进院门,依着山路砌成的小路蜿蜿蜒蜒,来往走动的人更加多了。
“姑娘,松手,仔细被带倒了。”顾妈妈跺脚喊道,见秋叶红跟着多多狗越跑越远,转到大树后面去了。
她抬脚要追上,却见迎面走来几个仪态万方的妇人,穿的打扮雍容华贵,拥着一个年级将近五十的妇人。
顾妈妈一时怔住了。
“这位妈妈….”两个婆子走出去好几步一回头才发现顾妈妈立在原地发呆,忙招呼道。
她们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顾妈妈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她做什么去?”婆子不解的道。
二人抬眼望去,见顾妈**去的方向是一个小平台,四五个妇人正说笑着迈上十数级石阶。
“那不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妈妈。”一个婆子踮着脚看,一面说道。
“什么苏妈妈,该叫一声苏夫人才是…”另一个婆子满脸艳羡的纠正她。
“可不是,我忘了,皇帝封了她郡夫人……”婆子讪讪笑道,一面推了她一下,“快些找了这个小姨来才是正事。”
二人又看了眼那群人。见她们已经上了平台,正向北边的一个五间的亮轩走去,顾妈妈此时也紧跟着上了台阶,犹犹豫豫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
相比于顾妈妈来说,秋叶红才是她们最关心的,于是转头不再看了,两个婆子寻着秋叶红去的方向追了去。
“君如趁月来游,云移一鹤,我欲乘风归去,槎悬半帆。”几个妇人站到亮轩前,那位年岁最长的妇人抬头看两边的联,笑盈盈的念了出来,一面点头道,“我上一次来,还没见这个,这个字写得好,词也应景,我早说这里空空的不好看,是谁想的?
“是堂儿写的。”紧挨着她的一个圆脸妇人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高低,就挂到这里来了。”
“日常跟个石头似地,说得话不漂亮,字写的倒是好。”那妇人掩嘴笑了,听着话像是嘲讽,但脸上却是一派宠溺,“太后叫了他好几次,怎么就是不去?可是还是因为说亲事恼着呢?”
几个妇人都笑起来。
“理他呢,他叔叔也常说他,哪里肯听?”圆脸妇人也笑了。
说着话众人进了亮轩。
此轩前后两进,轩前两株月桂,此时已经冒了花骨朵,散发着淡香,年长妇人的目光就放在那月桂上,一面要坐一面笑道:“这花越长越好…….”
就在这时,她面色一僵,那要坐未坐的身子猛的站直了,从喉咙里发出啊的一声,一直温和半眯着的眼瞪得圆溜溜,不可置信的看向一个方向。
伸手掩住嘴,按下那冒出来的话。
原本说笑的妇人们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去,平台上空寂无旁人,只有一个略显佝偻的婆子正慢慢的走下台阶。
“苏夫人….”众人收回视线,疑惑不解的看向失态的妇人。
那妇人却已经恢复常态,眼中仅存的一丝异样也瞬间被笑意掩盖,“我记得那边原来还有一株秋栗树,怎么今日不见了?”
什么秋栗树?众人疑惑的看去。
“夫人,秋栗树不是在望云亭那边。不是在这里。”圆脸妇人想了想笑道。
“可是,瞧我这记性!”妇人恍然一笑,一面坐下来,“老了,老了”
“夫人要记得事多了,哪里只得记这个,倒是秋栗树的造化!”众人都笑起来,各自安坐,说笑不提。
只有那妇人不经意间看向外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不多时就站了起来。
“老了老了,事也多,我去去就来。”她笑道,看着众人要起身,忙摆手道,“谁也别动,谁动了我就恼了。”
众人知道她脾气,都笑着不动,只让一个小丫鬟跟着她出去了。
再说秋叶红被多多狗拉着一口气跑了个八百米,累的差点喘不上气,确信那只猫早跑的没影了,才松开了多多狗的绳套。
多多狗四处狂钻了一回,一无所获。摇着尾巴回来了。
“你…你….真该去喂狼,你说,你还有什么用!”秋叶红扶着树,点着多多狗的头数落。
多多狗吐着舌头讨好的在她腿上蹭来蹭去。
“走了,回去,顾妈妈还不知道急哭了没。”秋叶红缓了口气,扯过绳子。
身后山路上传来女子们的笑声。
秋叶红一转身就跟来人打个照面,眼前是四五个年轻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头,其中两个都带着垂纱帽子,用一条银打造的链子拴着两只黄白相间的猫。
秋叶红只看了眼人就移开了视线。注意力放在那猫身上,用力扯了扯绳子,警告多多狗。
多多狗这次乖了,只冲那猫龇牙咧嘴一下,就歪着头任秋叶红扯着越过她们。
“富慧娘!”才擦身而过,就听其中一个女子尖声喊道。
秋叶红还没回身,就觉身后有风袭来,来势不妙,她警惕的俯身低头。
并没有人打到她,但响起了一声惨叫。
多多狗前身立起,将那女子扑到,张嘴就咬向她那露出来的白皙脖颈。
尖叫声顿时。
“多多,多多住口!”秋叶红忙喊道,一面扯进手里的绳子。
好嘛,就差一指头的距离,多多狗的口水已经流到人家的脖子上了,再看多多狗那惨白的獠牙,这一口要是咬下去…….
秋叶红出了一头冷汗……
“大姐…”
“小姐….”
“夫人….”
回过神的女子们,腿脚发抖的要扑过来,却忌讳不断低吼的多多狗,不敢上前,其中一个脚一软,坐在地上。
那银链子绑着的猫,早趁机跑的没影了。
“妹妹…快,快把狗叫开。”女子掀开垂纱,软软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富二姑娘?”秋叶红这才认出眼前的人,于是忙低头去看。
地上那个的帽子歪了,面纱也掀开了,露出一张丰腴**的脸,秋叶红揪着脑汁想了想,觉得有点面熟。
“富慧娘!你打了我娘,现在又要放狗咬我?有种你咬死我!”富大姑娘一张脸白的没了血色,颤抖着声音尖叫道。
哦,真是冤家路窄,秋叶红皱皱眉头,竟然遇上她们姐妹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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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没种
“我没种。”秋叶红笑道,一面扯回多多狗,转身就走。
几个女子涌上去扶起富大姑娘,胡乱的给她用帕子擦拭。
“富慧娘,你这个忘恩负义,不要脸的…….”富蝉娘气恼的推开身旁的人,追着迈步走开的秋叶红就要骂。
她的话还来及骂出口,秋叶红已经猛地站住脚,伸手一指,“咬她!”
多多狗低吼一声,一步就跳到富蝉娘身前,张开白牙就冲她扑了过去。
女子们惊恐的尖叫响彻林间。
“妹妹,大姐她刚出了月子….”还好富蜻娘及时的说道,“你大人大量……”
“回来。”秋叶红喊了声。
一声锦缎撕裂声,多多狗嘴里叼着一块裙边摇头晃脑的回来了。
富蝉娘已经半晕过去了,几个女人扶着她,一个个浑身发抖。
“我没种,不敢放狗咬死你,但别以为我不敢放狗咬你!”秋叶红冲她挑了挑眉毛,“说话注意点!”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样的人也能进来,怎么还能放这样凶的狗进来…..”扶着富蝉娘的是她的大丫环青梅高声喊道。
青梅如今也换了妇人的发鬓,穿了件鹅黄镶边对襟纱衣,更显的青春亮丽。
方才的尖叫声已经引的人围了过来,秋叶红淡淡扫了一眼,见到其中有几个半熟人。
“哇…好丑的狗!富慧娘,你怎么带着狗来?咱们又不打猎…..”齐宝凤手里抱着一只白兔,站在人中间大声说道,一面笑。
“再丑也是狗,狗怎么啦,好过你这只只知道拉的兔子….”站在一块山石上的一个姑娘立刻竖眉说道。
齐宝凤鼓起腮帮子要回几句话,待看到是谁,就撇了撇嘴,嘟囔几句不言语了。
“富姑娘,正说看不到你,你在这里啊。”又走来几个姑娘,其中个头最高挑的是门小姐,穿着嫩黄配粉红的夏装,淡笑嫣嫣,头上带着扁金簪,显得艳而不俗。
她跟自己打招呼,秋叶红有些意外,便答道:“我这狗总是乱跑…..”
这一个回答,大家再看到对面的富蜻娘一干人,就自动理解为被狗吓到了。
而见到这些人对富慧娘打招呼,富蜻娘面上微微诧异,目光就在秋叶红身上转了又转。
“狗,原本不可怕,偏有些人总爱装弱不禁风的样子,大惊小怪的,哪里能吓到!”站在山石的那个姑娘又说道,一面将手里一根小皮鞭甩的啪啪响。
这是她第二次说话了,当然秋叶红不认为她是在为自己说话,但仍带着几分好感看了过去。
这个姑娘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穿着一件黑色碎花对襟衫,梳着桃心髻,插着四五个珠翠花钗,圆脸丰颊,状极娇妍。
“富慧娘,你这个下贱的,托哪门子窗户的爬进来,这是你能来的…..”富大姑娘此时清醒过来,看自己身边的人都表情变化莫测的发呆,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去大耳光打那小蹄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开口骂了,又去看一旁的富蜻娘,恨铁不成钢,“日常让你上门你不敢去,今日送上门了,你还不快去啐她……”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一向温顺的妹妹富蜻娘,面色一凝,抬手就掩住了她的口。
富蝉娘不可置信,一句话堵在嗓子里,瞪眼看着她。
而四周的人,此时的神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这…这女人疯了吧?
难道一个宋雪儿的教训还不够?
气氛一时有点诡异。
“哎呀,姑娘,跑到这里来了,快些,夫人正找你呢。”镇远侯家的两个婆子挤过人群,看到她松了口气。
秋叶红笑着说声劳累妈妈了,便不再多言,拉着多多狗就跟她们走了。
主角一走,看官们也都散了。
看着这些人临走时投来的眼神,富蝉娘有些莫名其妙,一把推开富蜻娘。
“你做什么!你还怕她?她有什么可怕的…..”她的话没说完。
齐宝凤几步跳过来,对富蜻娘打招呼,打断了富蝉娘的话。
齐宝凤凑过来低声对富蜻娘道:“她是你们家亲戚?”
“谁?”富蝉娘问道。
富蜻娘却点点头,含笑道:“是,齐妹妹,我们是第一次来。”一面指着富蝉娘介绍,“这是宋家的二少夫人,我姐姐。”
齐宝凤看了富蝉娘一眼,觉得这个女人漂亮是漂亮,就是面向有点不好相处,再说也不认识,就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待富蜻娘对富蝉娘介绍了自己,齐宝凤就忙对富蜻娘道,“小孙将军不在家,你就该多出来玩,别总在家闷着。”
富蜻娘含笑道谢,迟疑一下,道:“慧娘她…..”
总算问了,齐宝凤立刻来了精神,忙说道:“你们家可跟镇远侯夫人家有亲?”
富蜻娘与富蝉娘对视一眼,均摇摇头。
“你们家的慧娘妹妹…..”齐宝凤满含意味的说道,“如今是镇远侯夫人的妹妹了….瞧见没….”
她说这话,往路的那一边一指,被两个婆子带着的秋叶红正走向几个女子,其中一个快步出列向秋叶红迎了过去。
“瞧,那可是镇远侯府的小姐,当着人也毫不含糊的喊她姨母….”
几人听的都傻了。
“不..不可能…”富蝉娘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什么话也不会说了,只是反复道不可能。
“姐姐。”富蜻娘瞧她情绪不对,忙摇着她。
“不可能,她算什么东西….”富蝉娘摇头道。
“许是她母亲那边的…..”富蜻娘低声道,一面笑着谢过齐宝凤,“多谢妹妹提醒,我们好多日子没有出门了,都不知道这个…..”
齐宝凤嘿嘿笑了,故作谦虚的摆摆手道:“我就是给你说一声,小孙将军不在家,我怕你们吃亏…..”
说着低声讲了宋雪儿被退亲的事。
听得几个人更是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齐宝凤讲完这个八卦,很满意这几人的表情,觉得很有成就感,这才告辞,抱着兔子向姑娘队伍里跑去了。
看她走远了,富蜻娘皱起眉头,摇着富蝉娘道:“姐姐,你可注意点,千万别说错话,带累了姐夫……”
富蝉娘只是青着脸,绞着帕子喃喃的道不可能。
“凭什么她有这好运道?”富蝉娘忽地哭起来。
三个月前,身虚又气急的她早产了一个女儿,盼星星盼月亮的,到最后竟然是个女儿,而就在上个月,小妾生了个八斤重的儿子。
富蝉娘越想越难过,干脆放声大哭。
几个人慌了手脚,这个劝那个擦泪。
富蜻娘叹了口气,自然知道她的心事,说道:“姐姐,你身子才好了,别在这风地里哭,仔细吹了,倒是辜负了姐夫的心意,枉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让你出来散散心……”
“辜负他什么心意!我病了正合他意才是!他好到那个狐媚子屋子里去!”富蝉娘将手帕子扔在地上,流泪说道。
富蜻娘扭过头不再言语,吩咐青梅扶着你们夫人回去吧,在这里也玩不好了。
青梅应了声,几个人忙劝着富蝉娘走了。
“夫人,我们…..”剩下的两个丫鬟看着富蜻娘怯怯道。
“好运道,你也是够好运道…….”富蜻娘叹了口气,转身慢慢的沿着路走去。
两个丫鬟忙在后小心跟着。
这边秋叶红跟陈三小姐等人说过话,再看四周人带着不是猫就是兔子,还有鸟,总之都是小家禽,多多狗的确显得突兀了些。
别的动物害怕多多狗,都变得不安,而多多狗因为想要用眼前的猫啊兔子啊磨牙而不成,也焦躁不安。
“我去那边转转。”秋叶红说道,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有几只宠物要遭毒手,看了眼那边密密的树林。
一定有不少野味,干脆让多多狗撒欢过瘾去。
“闲了来找我玩,我家不远,就挨着素芳家。”门小姐笑着说道,一面轻轻摇着扇子。
秋叶红已经知道这位门小姐闺名绪兰,比自己只小几个月,这个头却比自己还要高一些。
看样子这个门小姐不怎么爱跟人说话,对自己倒是蛮热情的。
秋叶红有点受宠若惊,笑着应了。
“喂,你跟门绪兰挺熟嘛。”路过齐宝凤时,被她喊住,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味道说。
秋叶红看了她一眼,没兴趣理她,被多多狗扯着走了。
“怪不得熟呢,我看她们一个德行….清高的样子….”齐宝凤歪着鼻子,磕着瓜子说道,“清高什么,一个庶女,一个兽医…..”
旁边的姑娘吃吃笑了,掩嘴道:“人家马上就是绪兰郡主了…说不定还能封公主呢……”
“就她?”齐宝凤撇嘴道,“想得美…”
“那可不一定…”另一个姑娘插话道,一面喂着手里的金丝雀,一面道,“虽然说妙莲郡主是太皇太后的外孙女,但自小可是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了,选婿,出嫁,都是太皇太后操办的,说是祖孙,那情分只怕长公主也比不上……加上那事….当年可是一尸两命,太皇太后可不是挂在心尖上,只念着自己老了,闭眼了,女儿女婿外孙女就绝了后,冷冷清清……”
这话大家其实心里都知道,此时听人说了,面子上又是艳羡又是不平。
“哼,真是沾了那半边门侍郎爹的福气…..”齐宝凤将要喂给兔子的红萝卜咬的噶蹦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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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7字。
题外话:说太后是沿用当太后那时的称呼,跟现在口里的太皇太后是一个人,我再次理顺一下,免得大家还是看不清。
太皇太后生三子一女,女为长公主,女婿左大卫将军,长公主生女妙莲,封为郡主,嫁入门家,生女慧娘。
希行智力有限,心思又懒,阴谋诡计甚少,大家看的轻松些,一个简单的轻松的YY的故事而已。
第一百一十七章…狗狗之争
第一百一十七章…狗狗之争(粉红120加更)
这章多多狗是主角,比较口水,订阅前三思。看了后果自负,不要指责作者拖戏哦。
嘻嘻……
齐宝凤几个人的闲谈,秋叶红走开了并没有听到,沿着山路看了看,见院子的西边并没人工修葺,一派山林原貌,也不适合姑娘们遛猫遛鸟,并没有人在那里扎堆,于是沿着路向那边去。
“你给我长点脸,再疯咬,不老实,就再也不带你出来玩,天天让顾妈妈拴着你….”秋叶红低头一面给多多狗解开绳子,一面数落,说到顾妈妈突然想起,“哎?顾妈妈呢?”
说起来,那两个婆子带她见了镇远侯夫人,那时就没见到顾妈妈。
“该不会迷路了?”秋叶红疑惑的站起身,一把揪住撒脚要跑的多多狗,“去,找找顾妈妈,看看顾妈妈在哪里。”
多多狗看到一只兔子在草丛里几下跳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啊呜一声,就挣开秋叶红跳进草丛。
“这死狗….”秋叶红紧赶着几步要追。
“嗨!”一个姑娘从对面的路上跳出来,冲她打个招呼。
是那个方才说了维护话的姑娘,秋叶红看着她,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那是你的狗?”姑娘指着在草丛里树木间跳来跳去的多多狗问道。
“是,”秋叶红笑道,一面扬手叫多多狗回来。
“没事,让它跑呗,就是出来玩的,我的狗早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没事,狗可是很聪明的,跟那些猫呀兔子呀傻鸟啊的不一样,知道自己回来,也知道主人在哪。”那姑娘走近,笑着说道。
“你也带狗来了?”秋叶红好奇的问道。
那姑娘颇骄傲的仰着头道:“对呀,今天,除了在山上打猎的男人们,就咱们两个带了狗来。”
秋叶红瞧着她的样子,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爽直,忍不住笑了。
那姑娘邀请她往西边走,说那边有个八角亭,可以歇脚,一面等着狗狗玩够了回来。
“我叫景阳,你叫什么?”这姑娘自我介绍道。
“慧娘。”秋叶红学着她的样子省略了姓氏,
也许这是自我介绍的规矩,秋叶红暗自猜测。
作为一个从没踏入贵族小姐们社交圈的新人,随大流不挨揍是个真理。
“你好像跟齐宝凤很熟的样子?”景阳一行走一行问道。
“也不算,见过两面。”秋叶红答道。
“你是刚到京城的吧?”景阳摆出一副一看你就是新人的模样,笑嘻嘻的说道。
这是事实,秋叶红点点头。
“怪不得你不知道,你别跟齐宝凤走的近,她是什么人家……她爹是兽医出身,她娘原本是个杀猪的……”景阳扇着鼻子道,“你知道什么叫兽医呗?”
秋叶红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神情就有点尴尬。
“不知道吧,就是专门给猪看病的,你吃过猪肉,可见过活的猪没?一身黑毛,嘴巴这么长….”景阳一行说一行比划,“泡在泥水里,更恶心的是,吃的是人的屎尿…”
秋叶红实在听的惨不忍睹,移开了视线。
景阳看她的样子,只当被自己吓到了,哈哈笑起来,拍了拍秋叶红的肩膀。
“我说了,你是不是以后就吃不得猪肉了?”
秋叶红低着头笑了两声,这个小姑娘真是可爱…
“你是陈素芳家的亲戚吧?我听见她叫你小姨,你的年纪不大,辈分倒挺高的。”景阳笑嘻嘻的说道,一面随手甩打着路边的草,小路上回荡着啪啪的鞭子响声。
秋叶红抬头寻找多多狗的踪迹,连根狗毛也看不到了,于是她干脆伸手在嘴边打了个呼哨。
清凉的呼哨声在林间回荡开来。
“呀,你会这个,这个是什么?好好玩……”景阳瞪大了眼,惊喜的摇着她的手臂,连声说道,“快,教教我…….”
秋叶红就做了样子,简单给她说了下,景阳饶有兴趣的学了一遍,却是不得要领。
“你除了喂狗,日常还喜欢什么?”景阳学不会,有些丧气,便丢开了,又问道。
我喜欢给牲畜看病,秋叶红心里道,嘴上含含糊糊的应付了一句。
“哎?你这个是天宝簪?”景阳的目光突然看到她的头上,又惊喜的喊了一声,目光闪闪的盯着她的头。
灿烂的阳光透过树枝头在地上,斑斑驳驳,让景阳眼前的这个高挑的姑娘身上光线忽明忽暗,越发显得她面容线条俊美,身上的衣裳简单却清丽,人站在那里不说不笑,却有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看过来的气质。
她的头上也只有一个珠串簪子,看上去不起眼,仔细一看却原来很贵重。
“我娘也有一个,还是太皇太后送的,我一直想要,可她非要等我成亲时才给我,连借来带一带都不成。”景阳带着几分羡慕说道。
“就是个装饰,没什么。”秋叶红笑道。
还不见多多狗回来,秋叶红皱起眉头,又一次打了个呼哨。
这还是在从绍兴往京城的路上养成的习惯,捕猎的多多狗不管在哪里,听到这个都会颠颠的跑回来。
真是进京了就玩物丧志了!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它!
一阵激烈的犬吠传了过来,不止一只狗!
秋叶红侧头一听,好像打架了!
“该不会跟我的月美打起来了吧?”景阳也变了变脸色,“你的是公狗还是母狗?”
“母狗。”秋叶红说道。
“不应该啊,我的月美也是……,它们就是见了,就该和咱们一样很合得来…”景阳歪着头想着,一面说道。
这哪跟哪啊!秋叶红哭笑不得,狗吠声更激烈了,二人不敢停留,忙寻着声音去了。
这一走竟然到了西院门前,木门锁着,没有出去的路,而狗叫声就从院门外传来。
“那边狗洞…”景阳眼尖,指着一旁的一个小洞说道。
这要再绕道前门出去,或者找人要钥匙来了,可够费时的。
“多多,滚回来!”秋叶红矮身在狗洞边喊道。
回答她的是更激烈的狗吠,还有打斗被咬的叫声。
“上来,这边。”景阳招呼她,搬了两块石头摞在墙边。
矮墙不是很高,秋叶红忙也学着她搬了,二人摇摇晃晃的攀上了墙头。
这一看二人都有些傻眼。
院门外是一个略平坦的空地,似乎为了方便后门进出,特意修整出来的,此时多多狗正跟一只跟自己差不多个头的黄白相间的狗咬在一起。
多多狗明显占了上风,一口咬在那黄狗的耳朵上,黄狗一声惨叫,逃开了。
“月美!”景阳同时也尖叫一声,好像挨咬的是自己。
秋叶红脸也红了,觉得咬狗的是自己一般。
而赢了战斗的多多狗,得意的晃了晃歪头,颠颠的冲一棵大树下站着的一只通身漆黑,英俊挺拔,脖子里套着一只金晃晃的项圈的狗跑了过去。
“九尾!九尾!”景阳看到那只漂亮的黑狗,立刻大叫起来,一面伸手指着,“九尾这个见异思迁的……”
那只叫九尾的狗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仰着头将视线往这边转了转,同时微微在多多狗献媚的蹭过来的头上,轻轻回蹭了下。
秋叶红看得一头黑线,这这是二狗争美现场版?
一声唿哨猛的响起,九尾狗立刻梗直了脖子,向着发声处叫了几声,转身就奔了过去。
一匹黑马从林间跃了出来,马上的人勒马抬手,又打了一个漂亮的唿哨。
“小侯爷,小侯爷。”景阳扒在墙头,腾出一只手招呼着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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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认识一个郡主
来人是穿着暗红箭袖金丝圆领袍的史玉堂,听到这边有人喊,便看了过来。
“小侯爷….”景阳笑嘻嘻的再一次挥挥手。
史玉堂看了她一眼,自然看到秋叶红,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的就调转马头。
“九尾,带着猎物,走….”他说道,根本就没打算跟她们说话。
景阳司空见惯,也不生气,秋叶红更是不在意,两个人依旧笑嘻嘻的。
听到猎物这个词,才看到就在那条九尾狗身后,躺着一只肥大的白兔。
九尾狗听到主人的召唤,立刻就跟了过去。
“你的猎物?”史玉堂看到狗跟上来,却嘴里空着,回头看那只白兔留在原地,正被一只歪头的半大狗叼起来。
“不是你打的?”史玉堂又道。
九尾狗似乎听得懂话,叫了两声,带头向前跑去。
史玉堂回头看了眼多多狗,又看向秋叶红,“你的狗?”
秋叶红一笑,点点头说了句是。
“能从我的九尾口里夺猎物,好狗。”史玉堂扔下一句,纵马而去。
这是夸奖吧?秋叶红愣了愣,才笑着说道:“多谢夸奖。”
“嗨,小侯爷眼皮高的很,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夸别人的狗呢。”景阳拍着手笑道,“你这条是名狗吗?”
景阳再看多多狗的眼神就好了许多,不觉得歪头丑了,反而觉得那也许是身上名贵血统的特征。
原来是争抢猎物,不是争美啊!
也是,多多狗这个家伙,眼前如果有猎物,连主人都顾不得,更顾不得同类!
多多狗叼着肥大的白兔从狗洞里钻了进来,得意洋洋的在秋叶红身前身后跳动,显摆自己的战绩。
秋叶红抓过白兔,看它身上至少有三处伤,致命伤自然是脖子。
景阳的那只黄狗也搭着脑袋钻了进来,头上还流着血。
“说,是不是你又偷别人的猎物了?”景阳叉腰拿着小鞭子训话。
黄狗自知理亏趴在地上哼哼。
“伤得不重吧?”秋叶红有些不好意思,就像自己家的孩子打了别人家的孩子,“我的狗,没训过,不听话,真是对不住……”
“可别这么说,狗就是狗,还训什么,你见过有人训狼吗?训了还叫狼吗?”景阳挥着手不在意的道,“月美就是这坏毛病,总爱偷鸡摸狗的顺手牵羊,我还不知道它,才不肯花力气去逮兔子呢,肯定是趁你的狗不备,要偷走,被逮住了,挨揍也是活该……”
秋叶红听了她的话,哈哈笑了,这个小姑娘有趣,她喜欢。
“走,咱们找几个厨子,将兔子收拾一下,烤着吃。”景阳看着肥大的兔子,一拍手提议道,“当着她们的面吃,只让她们闻香不让她们吃肉!让她们笑咱们带狗来!”
看看天色也的确到该吃中午饭的时候,秋叶红便欣然点头,二人二狗拎着战利品说笑着回到前院。
果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景阳郡主,这兔子肉可不是这么烤的….”齐宝凤忍不住跳出来说道,挽着袖子就想做示范。
身旁的一个姑娘忙伸手拉了她一下,冲她摇头。
谁也知道景阳不喜欢齐宝凤,齐宝凤虽说有点呆,但还不至于傻,怎么要送上门找不自在?
齐宝凤也不是不知道,但看到紧挨着景阳郡主坐着的秋叶红,心里有些不服气。
好你个景阳,日常见了总拿着我们家是兽医打趣我,嫌我臭什么的,我还不是兽医呢,怎么今日你跟一个真正的兽医这么亲密?
瞧瞧,还接过她手里烤的兔子腿,天呀,那只手可是给马捶过结的!
齐宝凤脸朝一旁呕了声。
“齐宝凤,站远点,”景阳听见动静,立刻用手里的兔子腿指着她,“我正吃着香呢,别坏了我胃口。”
齐宝凤蹭的一下就跳起来了,塌嘴道:“景阳郡主,我怎么就坏你胃口了?你连兽医递给你的兔子腿都吃了…….”
景阳一愣,是听到兽医这个词。
秋叶红也一愣,是郡主这个词。
“什么..什么兽医!”景阳皱着眉不明白,挥手就赶齐宝凤,“走开走开,看好你的兔子,被狗咬了,自己哭去。”
秋叶红苦笑一下,拍了拍手站起来,等着齐宝凤喊出来。
“她呀,她呀,”齐宝凤指着秋叶红道,“她可是在我大师兄的药蜜库当坐堂大夫的!”
药蜜库姑娘们可能一时不清楚是什么地方,但要说齐宝凤的师兄,大家可都明白了。
景阳一张脸瞬时白了又红,看着齐宝凤,看看秋叶红,说不出话来。
“富姑娘,你来,我给你说个事。”坐在旁边小亭子里的门绪兰此时扬手说道。
秋叶红松了口气,对景阳矮身施礼,说了声:“我过去一下,多谢..多谢郡主款待。”
说着忙带着多多狗过去了,听后面齐宝凤一声尖叫,回头一看,见景阳郡主将兔子腿砸向她,带着狗气哄哄的走了。
姑娘们有笑的也有上前给齐宝凤递手帕的。
这小孩子只怕觉得很丢人恼了吧?秋叶红暗自想到,一面摇摇头。
小亭子里只坐了三个人,除了门绪兰,秋叶红都不认得,见她过来,三人都站起来含笑打招呼。
门绪兰给她们互相作了介绍,秋叶红感激她及时解围,面上笑容满满。
“我们正说后日到我家去玩,新修了一个园子,富姑娘你可也来?”门绪兰浅笑道。
这几个姑娘脸上带着的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疏离而又客气。
“因为要上工,所以不方便去。”秋叶红笑道,一面谢过她。
门绪兰有些意外,小扇子掩着下颌,跟另外两个交换个眼神,才慢慢表达了遗憾。
“你不住在镇远侯府吗?”一个姑娘干脆的问道。
秋叶红摇摇头,笑道:“我家就在城里,爹爹和我住着正好。”
小亭子里又冷场了,你看我我看你,又看向外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快三个人开始讨论夏日用的帕子上,绣的兰花用那种丝线更好,秋叶红知趣的起身告辞。
门绪兰没有挽留。
秋叶红前脚刚走,一个姑娘就舒了口气,用手帕子挥了挥。
“绪兰,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门绪兰只是一笑,没有答话。
“不就是金夫人认得干亲,陈素芳也没见你这么上赶着呢….”另一个摇着扇子笑道。
“我就是好奇…..”门绪兰轻轻笑道,一面将视线投向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那个姑娘晃晃悠悠的走着,不时逗着身前身后蹦跳的黑狗,实在是没什么奇特之处啊。
过了午,已经陆续有人回程了,剩下的年轻姑娘们多是散落在林子间,铺上毡垫,坐着说笑,年长的夫人们则在亭子里铺设歪着歇午觉。
路上的人就少了,秋叶红站在前院东瞅瞅西望望,也看不到顾妈妈的身影。
“喂。”景阳郡主从一颗树后探出头来。
秋叶红回头冲她笑了笑。
“那个,那些话我不是对你说的……”景阳郡主面色有些讪讪的,一手抠着树皮,一面道,“我不是说你…..”
说来说去也说不清自己的意思,干脆一拍树,道:“反正我只是瞧不顺眼齐宝凤,不是瞧不顺眼你。”
秋叶红脸上的笑瞬间灿烂了。
“你的意思是,我还能跟你做朋友?”秋叶红笑道,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打个喷嚏。
“你说呢,”景阳郡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抠着树皮,顺便踹了身旁的黄狗一脚,“满院子,只有你和我带着狗,我不和你玩还能和谁玩。”
秋叶红哈哈笑了,点头连连称是。
“哦,原来是干亲啊。”听了秋叶红简洁版的自我介绍,景阳郡主才恍然点点头,面上又是好奇,“那么说,你真的是兽医?”
“对呀,你得闲了从药蜜库街上过,就能看到我,我就在前堂坐堂呢。”秋叶红笑道。
“好啊,我有空就去看看,我还真没见过怎么给牲畜看病呢。”景阳郡主点头道。
秋叶红掩嘴笑了,道:“那你还是别看了,怪脏的。”
景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你也别怕我,我跟你差不多,你有爹没娘,我有娘没爹,说起来是个王府,是个郡主,要不是太皇太后看我们家孤儿寡母的可怜,接济着,一家子早混不下去了。”
她说这话,一面晃着腿,面上闪过一丝哀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秋叶红拍拍她的手,道:“别想那个,如今你日子过得好就成了。”
又说了一时话,有马车来接景阳郡主,再三约定有时间再见,二人告辞,秋叶红沿着院子转了一圈,包括让多多狗也转了两圈,始终没有找到顾妈妈。
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丢了?又或者自己先回去了?再没这个道理的,秋叶红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游园会差不多结束了,人陆续告辞而去,秋叶红只得求助金彩芝。
金彩芝叫过仆妇们问,却没有人知道。
“无妨,她总归不能走丢了,你先回去,我留人在这里等她,再没有让你四处去找的道理。”金彩芝一口回绝秋叶红再找的建议,吩咐备车送她回去。
秋叶红无法也只得这样,心里存着一丝侥幸,顾妈妈已经回家了。
“爹,顾妈妈没回来?”一进门,院子里只站着富文成,秋叶红忙问道。
“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了?”富文成不解的道,面上浮现一丝紧张,“怎么?她出事了?”
秋叶红摇摇头将事情说了,富文成听了二话不说,起身就让外走。
“我去找她,要是此时出了什么事,你可怎么办…..”富文成身子绷得紧紧的,脸色发青。
秋叶红失笑,又觉得不合适笑,忙敛容道:“再等等吧,金夫人已经派人找去了,再说她这么大的人…….”
话没说完,街门被人推来了,像是被狗追的顾妈妈扑了进来。
“顾妈妈,你去哪里了?”秋叶红不高兴的说道。
真是的,看上去挺稳重的一人,也能让人担心。
再一看顾妈妈,秋叶红吓了一跳,半日不见,顾妈妈的眼肿的像核桃,整个人不能控制的抖个不停。
“你这是怎么了?”秋叶红和富文成都忙拉住她问道。
“小小姐…….”顾妈妈拉住秋叶红的手,哆嗦着嘴唇,忽地哇的大哭起来,噗通就跪下了。
秋叶红和富文成不知所措,忙扯她起来。
顾妈妈死活不起来,干脆抱着秋叶红的腿哭,哭着哭着又猛地起来冲进屋子,对着富慧娘母亲的牌位叩头连连。
“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秋叶红站在门口小心的探看,一面诧异的问富文成。
富文成也变得神色恍惚,呆呆没说话。
“郡主,郡主,老奴,老奴不负所托,老奴不负所托啊,老奴今个终于为你诉了冤屈……老奴就是此时死了,也无憾了。”顾妈妈在堂屋中放声大哭,一面说道。
秋叶红吓了一跳,郡主?怎么又一个郡主,今日一天,冒出的郡主不少。
“爹,”秋叶红只觉得自己面皮发紧,勉强挤出一个笑,看向富文成,“爹,你瞧,顾妈妈疯了不成?对着娘的牌位说什么呢。”
富文成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秋叶红被他看的只觉得手脚发凉,不自觉的揪住了衣角,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慢慢的跪下了。
“小小姐,小的,小的不是您的父亲…….”
疯了吧?都疯了吧?秋叶红想要笑一笑,却是笑不出来。
门在这时又被人推来了,涌进来四五个陌生的妇人,随手又掩住了门。
“顾妈妈…..人在哪里?”其中一个年长的妇人压低的声音问道,目光一进院子,就放在秋叶红身上。
就像猛兽见到了猎物,秋叶红此时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于是扶着门,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
她就知道,她早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可是她觉得那都跟自己无关,富慧娘是富慧娘,秋叶红是秋叶红,秋叶红能把富慧娘变成秋叶红。
那些跟她无关的秘密,她并不打算知道,也希望永远不会知道,又或者就算揭开了,也不过是一个落魄公子拐了贵族小姐的俗套故事。
原来是个郡主,郡主,还真不是一般的贵族小姐,不对,最关键的是……
“爹,你说什么?”秋叶红颤着声音问道,一面伸手去拉富文成,想要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你快起来,你快起来,你是想要折女儿的寿不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听我给你说
富文成没有起身,他低着头,肩膀微微的抖动。
哭了吧?他又哭了吧?
这个时候,哭有什么用!
“爹,快起来。”秋叶红用力的要把他拉起来。
顾妈妈在那几个妇人进来后,就停止的痛哭,收拾了自己的情绪,此时站起来,从堂屋里慢慢走出来。
“姑娘让你起来,就起吧。”顾妈妈沉声说道。
屋子里外的光线一明一暗,秋叶红扭头看去,只看到顾妈妈闪着光的双眼。
富文成果然站起来了,秋叶红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是,这就是……”来的几个妇人呼啦啦的冲秋叶红跪下了。
秋叶红下意识的跳到一边去了,谁也不看,依旧看着富文成。
“爹…..”她不甘心的又喊了声。
富文成低着头没有看她,有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砸湿了脚面。
“小小姐,小的富文成,欺瞒姑娘实在是迫不得已….”
富文成开口说话,秋叶红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他,抬手抹了下掉出来的眼泪,咬着下唇,梗着脖子道:“行了,不用说了。”
“姑娘还不知道?”来人问道,又走上前几步,仔细端详着秋叶红,擦着眼泪道,“跟妙莲郡主一个模样…..”
顾妈妈已经请她们起来,要往屋子里让,听了这话,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唰的流下来。
其他人也都掩面擦泪,院子里一片抽泣声。
“还没告诉她,她年纪小,只怕受不了….”顾妈妈擦泪道,“张姑姑,快请里面坐…”
被唤作张姑姑的妇人长叹一口气,看着秋叶红欲笑而流泪,道:“姑娘别怕,咱们这就带你家去,日后……”
她的话没说完,秋叶红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进屋内,啪的关上了门。
院子里的众人愕然。
休想!休想!秋叶红背靠这门,咬着下唇脑子里反复只有这一个念头。
“别吓到她,”张姑姑叹口气道,拍了拍顾妈妈的手,“好好给姑娘说。”
顾妈妈点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轻轻上前拍门,“姑娘,你开门,听我给你说…….”
顾妈妈拍着门,眼泪朦胧,时光似乎又回到十七年前…
庆历八年的夏日,也是这样一个旁晚,她站在巍巍皇城内的庆寿宫内的一个殿门外,轻轻拍打着朱红的木门。
“郡主,郡主,你快开门,听我跟你说….”
“不听,不听….”门内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孩子气,夹杂着浓浓的鼻音,“外祖母不要莲儿,要把莲儿赶出去…..”
顾妈妈听了忍不住笑出声,继续拍着门,笑道:“这叫什么话,姑娘家大了,自然要嫁人的?哪能一辈子呆在外祖母家?”
门内顿时响起哭声。
顾妈妈忍着笑,忙说道:“好了好了,平阳公主刚刚走了……”
屋内的哭声立刻停了,门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只闪闪亮的眼睛。
“真的?”眼睛的主人问道,“娘不带我走了?”
“是呀,”顾妈妈叹了口气,装出伤心的样子,“女儿这样对待娘,娘自然伤心的走了。”
门立刻被打开了,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带着几分惊慌呈现在眼前。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说这话,她提着裙角迈出门,“我这就去给娘说……”
顾妈妈笑着拉住她,一脸慈爱,道:“我哄你呢….谁不知道我们郡主最是敬父爱母…”
“那,怎么刚来就走了….”妙莲郡主一脸遗憾,抬着头往层层叠叠的宫殿中看,似乎这样就能看到母亲的背影。
顾妈妈脸色一暗,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能进来一趟就不容易了……”
妙莲郡主脸色也是一暗,最近这几年,宫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尤其是今年,以往一年能见上两会的两个王爷舅舅,今年连过年时都没能见到。
从小到大,如珍宝一般被外祖母当今的史太妃捧在手心里,不知人间哀愁,不谙世事,但与生俱来的皇家子弟们的敏感,妙莲郡主也知道也许好日子不多了。
这也就是父母亲急着要把她嫁出去的原因吧。
荣耀时极尽奢华,衰败时猪狗不如。
妙莲郡主玩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红珠,反复摩擦着那个不起眼的字,清,清,这不就是活生生在眼前的例子么。
“莲儿…..”端坐在珠帘后的外祖母,史太妃带着暖暖的笑,“你娘给你挑的人家你不喜欢,你来看看,外祖母给你挑的人家可好?”
一层层的珠帘掀开,举着散发着香气的红烛的宫女们也都笑着围上来,照着摊开在桌面上那张惟妙惟肖的画像。
画像中那英俊的儿郎执卷凝思,直教多少女儿一见倾心。
“…..那次宴上,让我们莲儿红了脸洒了酒的人,可是他?”史太妃揽着羞红了脸的妙莲郡主,笑倒在软塌上。
宫灯明亮,宫女如云,宫设华贵,满目的富贵耀眼在那小女儿含羞一笑中失色。
“门家小儿郎,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顾妈妈喃喃念出这一句诗。
“别给我念诗,我不懂。”秋叶红不耐烦的皱皱眉,“你就说吧,这个门家小儿郎是死还是活?你们打算把我弄到哪里去?”
顾妈妈回过神,用手帕擦了泪,神情里竟带着几分恶狠狠,道:“他纵然活着,姑娘,也就当他死了。”
“哦?”秋叶红挑挑眉毛,该上演苦情戏了吧?
顾妈妈转身从自己的箱子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用帕子包的好好的纸,小心翼翼的捧到秋叶红眼前。
发黄的纸张,漂亮的蝇头小楷。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秋叶红勉强认全,念了一遍。
这妙莲郡主写的?还是抄的?原谅她秋叶红没有文化,能看懂意思就不错了。
“史太妃被圈禁了,王爷被流放了,大将军被处死了,牵连九族,长公主虽然被赦免,但一尺白绫随着大将军去了………我和妙莲郡主,人前连哭也不敢哭…趁着天黑背了人,在自己屋子里祭奠…….”顾妈妈说着说着,想起当初的情景,心如刀割,又放声大哭起来。
果然如此,自古男儿多薄幸,何况潜力股变成了垃圾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那后来呢,你们被赶出了?”秋叶红接着问道。
她的语气过于生硬了,就好像问的是与自己不相干人的事,痛哭的顾妈妈有些呆滞的看了她一眼。
“是我们,”顾妈妈纠正她,慢慢的收起眼泪,咬着牙道,“赶出来?赶出来倒也好了……妙莲郡主原本也要随着长公主和大将军去了…..无奈那时已经怀了你……”
秋叶红扯扯嘴角…..是富慧娘,不是我。
“为了你,郡主也就忍了,不管那负心的白眼狼如何作践…..不管那狐媚子如何指桑骂槐…..说死了她也是门家的长媳,你也是门家的嫡女……”顾妈妈咬牙道。
门家的嫡女,秋叶红苦笑一下,眼前自然浮现那位门小姐,怪不得那一日顾妈妈如此激动……
“谁知道,那狠心的挨千刀的白眼狼,竟然能下毒手……”顾妈妈几乎咬碎了牙。
意外的被允许出门进香,妙莲郡主顾不得怀着七个月身孕,要去超度父母,也为腹中的胎儿祈福,却不料回程中,遇到那穷凶极恶的山贼……
“说不定真的是山贼呢?”秋叶红打断她,饶有兴趣的猜测道。
“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顾妈妈猛地站起来,“郡主是祭拜去了,那些日常的首饰我都包起来随身带着,郡主穿的是素衣,咱们坐的是最普通的马车,要不是文成兄弟领了长公主的嘱托,一直在左右守护郡主,咱们…..”
“证据呢?”秋叶红淡淡道,“你们也没有证据是不是?所以才隐名埋姓流亡至今?”
顾妈妈颓然坐下,掩面流泪,“就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这个挨千刀的白眼狼,偏会的做戏,哄骗了所有人….明明是杀人的凶手,偏偏被冠上了深情大义的帽子……”
门家小儿郎,突遭爱妻遇难,一尸两命,伤心欲绝纵身跳下悬崖,要随着妻子一同去了,亏得是身边人眼疾手快,抓住了衣角,保住了性命,却折伤手臂,以至于残疾,自此后,便有了个浑名半边门。
先皇感念其深情大义,多赐安慰,门家小儿郎爱妻情深,重金雇人下万丈深渊,求的爱妻残存衣物,大殡发丧,祖坟中安置妙莲郡主衣冠冢,立誓不续弦,至今无子,只有妾生三女。
“好,照你这么说,这门家小儿郎真可谓唱念做打俱佳啊,绝对的偶像派加实力派。”秋叶红笑道。
顾妈妈猛地站起来,提高声音唤了声:“姑娘!”
秋叶红敛容低头。
“这世上没有做不穿的戏…..”顾妈妈沉声道,“他哄骗了太皇太后老人家这么多年,捞取了无数荣华富贵,倒忘了自己欠下的债,如今,也该算一算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秋叶红抬头看着她,淡淡道,“没有证据,在深情大义的神坛上坐了这么久,岂是你一张嘴说拉就能拉下来的?而且……”
秋叶红咧嘴一笑,“相比起来,咱们这死人复生,只怕才是更叫人怀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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