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你保重我去了
顾妈妈一愣。
“他,他敢!”顾妈妈涨红脸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这件事抖出来,关系的是他的生死,他不拼了才怪呢,更何况,依你说来……”秋叶红站起来,摸着下颌来回走了几步,“此人唱念做打俱佳,当年先皇肃敌清党也好,如今史太妃重新翻身洗冤雪耻也好,这截然相反的局面中,他都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反而均能坐享富贵,这样的人,必非凡人啊!”
顾妈妈被她说得愣了,怔怔道:“可是,铁证…….。”
“顾妈妈,什么铁证?你,我?”秋叶红指了指自己的鼻头,又一指门外,“哦,对了,还有我爹……”
这个爹字一出口,她的神情一暗,低头吸了吸鼻子,抬头正容接着道,“这个更糟……。”
“可是,我活着,我活着,她们都认得我,我一直跟郡主在一起…..”似乎真的面对质问一般,顾妈妈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急急的辩解道。
“现在关键是,她….”秋叶红看了看堂中的牌位,上面只写了一个郭字,这个是妙莲郡主的姓氏吧,“关键是我娘,她没活着。”
顾妈妈由乍惊乍喜中冷静下来,事情来得太突然,直到现在她的脑子还乱呼呼的,只道苦尽甘来,冤仇得报……
“姑娘的意思是,他会不承认?”顾妈妈沉声道。
“他肯承认才怪呢。”秋叶红点点笑道,“说不定反而要诬陷你谋财害命呢。”
“他敢!他敢!”顾妈妈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他连出身宗室的嫡妻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秋叶红淡淡道。
顾妈妈颓然坐下,只觉得浑身冰凉,手脚也忍不住发抖起来。
“有太皇太后在,太皇太后信的…”顾妈妈猛的站起来。
秋叶红抿了抿嘴,又来回走了几步,道:“这个也说不准…..目前她老人家乍见你这个亲人,狂喜之下自然信了你,但日后呢?俗话说三人成虎…….顾妈妈,最关键的是,妙莲…我娘她没活下来…….”
顾妈妈彻底崩溃了,软软的坐下来,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
史太妃是什么人,她曾经隆恩盛宠,一日连升三级,稳坐后宫贵位,让三千粉黛无颜色,却又在最盛极时而骤然衰,三子一女接连命丧眼前而不能救,如同困兽囚禁冷宫深院十三年,忽又一朝翻身,扶持亲孙登位。
这样的人,是说人言听人言的么?
“如果这件事挑明了,门家小儿郎一定会死咬嘴不松,说你是谋财害命,说我是冒牌货……”秋叶红一面想一面说道,眉毛拧成麻绳。
冒牌货这个词听在顾妈妈耳里,让她浑身打个寒战,惊恐的看向秋叶红。
眼前这个小姑娘并没有注意自己的神情,而是用手摸着下颌,聚精会神的想着什么。
“哦还有,别指望这些首饰,还有这首诗…….”秋叶红看向她提醒道。
顾妈妈受惊,猛的移开视线。
“人言两张嘴……”秋叶红摇着头道,“且不说这个假设,就说又找到了种种铁证,比如当年门家的侍女啊小厮啊,能指正他当年的恶行….这个,他的恶行人前有看到吗?”
顾妈妈已经张口无言了,颓然的摇摇头,“我跟郡主身边的人都被他找个借口打发了,身边都是他家的人,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想,我都隐名埋姓这么多年,怕他认出我来,你说,他还能留下活口等着被指证…..”
“就是说啊,”秋叶红一摊手,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就假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老小子栽了,不认罪不成了,真相一公布,全天下可都要哗然了……到那时,出气了报仇了,但不一定算好事……..。”
“怎么说?”顾妈妈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能跟着秋叶红的思路走。
“假作真时真亦假,只怕群众接受不了这个真相,感觉自己被耍了,这样,群众为了避免觉得自己是个傻蛋,就一定会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或者寻找别的焦点转移视线….这个时候,门家小儿郎一定人脉不小…….”秋叶红征求顾妈妈意见。
顾妈妈愣愣的点头。
“这个时候,这些人一定会抓住机会,就算救不得门家人,也一定要给咱们添堵,让咱们不自在,比如,他们会说…….”秋叶红咬咬下唇,事到如今,一定要把所有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他们会说,我喊了这么多年的爹,一定跟我娘有不得不说的事……说不定这爹是亲爹…….”
“放肆!放肆!谁敢!谁敢!”顾妈妈跳起来,涨红了脸。
秋叶红耸肩,道:“人家命都要没了,一辈子处心积虑的事都泡汤了,自然要拖个垫背,什么话说不得?这个是人的正常反应,无足为怪。”
顾妈妈又一次颓然坐下了,喃喃的只说我没用我没用就没法子了…….她猛的抬眼看向秋叶红。
这个姑娘淡然的站在那里,天色已经黑了,室内没有点灯,夜色将她整个人罩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姑娘…..姑娘……”顾妈妈扑过去,抱住她的腿,“你要为你娘报仇,你要为你娘伸冤,那是你的位子你的荣耀,你要拿回来,你要拿回来啊……你娘这一辈子冤枉啊……”
顾妈妈放声大哭,惊喜过后,身上的汗冷却下来,只觉得彻骨的寒。
一双温软的手拍了拍她的湿透的后背。
“恩,那是自然,这世上哪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秋叶红说道,一面将她拉起来,“我倒想到了一个法子。”
顾妈妈大悲之后又大喜,此时早忘了那些规矩,一把抓住秋叶红的手,颤抖着只能喊姑娘。
“我想,这就跟打牌一样,咱们出牌,对方自然才会出牌,想对策,并且咱们打的还是明牌。”秋叶红拍着她的手,道,“不如,咱们干脆不出牌。”
“不出牌?”顾妈妈一头雾水。
“我想所谓的报仇,不一定是肉体上的打杀。”秋叶红笑嘻嘻的说道,“人生的最大苦,你知道是什么呗?”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姑娘说话怎么一跳一跳的,顾妈妈已经能够懵了。
黑暗里看着这个姑娘眼睛闪着光。
“佛曰人生三大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其中,最折磨人的,自然是求不得,那门家小儿郎不是卖妻求荣吗?咱们就拿走他所求,让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岂不更好?“
顾妈妈有些转不过弯,愣愣问道:“怎么拿?”
“这个,留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做主吧,”秋叶红叹了口气道,“我想,她大概已经开始想咱们刚刚想的问题了。”
顾妈妈打个寒战,距离她见到太皇太后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大家都该由最初的激动冷静下来了。
果然是太冒失了……
“姑娘….”顾妈妈噗通又跪下了,伏地呜咽,“姑娘,老奴……”
“妈妈,快起来吧,咱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秋叶红苦笑一下,将她拉起来,“咱们都好好的,你不是说了吗,咱们以后就要过好日子了。”
顾妈妈眼泪如泉涌,哽咽着猛点头。
“来,时候不早了,再等下去,有些事就更不好说了。”秋叶红挤出一丝笑,点燃了屋内的灯火,“来,顾妈妈,给我梳头,去见我的……姥姥娘去……。”
梳鬅头,不插任何朱钗,只绑着几个红绳,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水红印花褙子,秋叶红站在灯下,被顾妈妈端详。
“像吗?”秋叶红看着顾妈妈发怔的样子,抿嘴一笑道。
顾妈妈怔怔的点头,喃喃的道:“像……像极了……”
说着话,眼泪又满了眼眶,她低下头,用手去擦。
“那,走吧。我想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秋叶红抿着嘴微微抬着头四下看了眼,只觉得鼻头发酸。
“姑娘。”顾妈妈在后迟疑一下,叫住她,低声道,“姑娘,这毕竟是一件大喜事,怎么姑娘,好像…….。”
这一去,必是一步登天了,往小了说就是郡主,往大了说,册封个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还有几道关要过,但对于任何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做梦夜梦不到的喜事。
太皇太后是曾外祖母,皇帝是舅舅,就是高兴的发疯了在世人眼里也是合常理的。
“两年前……”秋叶红没有转身,手扶在门上,说道,“我大病了一场,再睁开眼,已经是我今生最大之喜,人生得此一喜,我知足了。”
顾妈妈似懂非懂,秋叶红打开门,屋内的灯光霎时铺在院子里。
富文成蹲在屋角的角落里,多多狗一直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几个妇人都散坐在院子里,低低的说话,见她们出来了,都站了起来。
“让各位妈妈久侯了。”秋叶红冲她们施礼。
“可不敢当。”众人忙还礼,“姑娘,咱们这就走吧?”
秋叶红点点头,说了声好,于是众人忙拥着她往外走。
顾妈妈自然跟着,富文成也是要跟着去,不过他另有地方被安排。
他是外男,再也不能随意见到秋叶红了。
多多狗焦躁不安的叫了两声。
“哦,还有我的狗。”秋叶红回身说道。
几个妇人忙应了声是,自有一个牵起了多多狗,多多狗很有眼色的没有咧嘴去咬,摇着尾巴就跟上了。
“爹。”到了门口,秋叶红又停下脚,转过身。
一直低着头在后的富文成被这一声爹喊得抬起头,满目凄凉。
“爹,”秋叶红看着他,在眼泪掉下来之前,低头跪下了,“我谢你教养之恩,爱护之情。”
说罢不待富文成反应过来,就连叩了三个头。
“慧娘…….”富文成哽咽出声,情绪再难以自制,掩面哭泣。
“爹,我去了,你保重。”秋叶红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流下,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又叩了一个头。
自此后,没有机会再行此大礼,自此后,再无父女之份。
“姑娘,”顾妈妈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忙上前拉她起来,“走吧。”
秋叶红点点头,再看了一眼富文成,转过身走出了门。
夜色里,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沿着街道快速而去,几声犬吠后,巷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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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旷工了
华灯初上,京城的夜生活也随之拉开序幕。
人来人往灯火辉煌的街道上,这两辆马车毫不起眼,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过汴河州桥,就驰上了了御道,一直向宣德门而去。
顾妈妈坐在车内,随着车身的晃动,只觉得心跳如鼓,紧紧握在身前的双手也满是汗水。
“妈妈。”秋叶红喊了声。
顾妈妈受惊一般哆嗦一下。
秋叶红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拉住她的手,道:“顾妈妈,你别被我几句话吓到了。”
顾妈妈嘴角下沉,反手握紧了秋叶红的手,原本就没停过的眼泪又要掉。
“我说的只是旁观者可能想到的,至于咱们….”秋叶红看着她,握了握她的手,“至于你,你问心无愧,什么都不用想,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句话说出,并没有收到意料中的安抚作用,秋叶红觉得自己的手猛然被抓紧了一下,下意识她皱了皱眉头。
“顾妈妈。”秋叶红提高了几分声音,“你是为了郡主一片忠心,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到。虽然说假作真时真亦假,但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
“我对郡主一片忠心,绝无半点私心……”顾妈妈跟着她的话,喃喃几句,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散乱的双眸慢慢有神,看向秋叶红,“对,我对郡主一片忠心,绝无半点私心,天地可鉴!”
秋叶红冲她笑着点点头,看着她好歹是恢复正常了,转过头,接着敲自己心里的鼓。
说的是,真的假不了,这假的可怎么变成真的呢?
虽然披着真的肉身,但内在灵魂却是换了,说死了也只能算一半真吧?
俗话说做贼心虚可真不假,她这心里还真不踏实。
唉,这叫什么事啊,以前抱怨老天爷给选择的日子太苦,好嘛,这一眨眼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这日子过得太好,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得到了必然要付出,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越多。
“姑娘?”顾妈妈察觉她的异样,面上就浮现了一丝笑。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也是强撑着做了一副大人的模样,瞧那小脸白的,都没了血色。
“姑娘,你回家了。”顾妈妈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摇了摇,“是你的至亲,你的家。”
秋叶红冲她勉强笑了笑。
一阵夜风吹过,微微掀起帘子,秋叶红眼角的余光看到明亮的灯火映照下,夜色中浓黑的绿荫之中,露出一栋栋明黄屋顶,乍一望犹如天府仙殿。
这里是她的家?!秋叶红扯了扯嘴角,可是发达了,她秋叶红八辈贫农,回到古代当上了皇亲国戚。
不知道又走了多远,马车的速度放慢了,继而停下来。
秋叶红的心也跟着停跳了了一下。
“姑娘,到了。”车帘被掀开了,有两个妇人伸出手。
顾妈妈当先自己下去了,秋叶红这才起身,伸手搭住其中一个妇人的手,踩着铺着锦垫的脚凳,走下来。
宫灯下可见眼前是一处院落,此时两扇大门大开着,一眼能见里面参差数十间屋,院内灯影重重,一式的清堂瓦舍,并不见乌压压的宫女太监。
皇帝家人住的房子,跟富家大太太的差不多,这一乍一看,还不如镇远侯家的。
“姑娘,请。”妇人低低的声音说道。
秋叶红忙收起胡思乱想,迈步而进,身旁紧跟着顾妈妈。
林黛玉初进贾府也就是这样吧。
抬步迈上台阶,几个妇人快走几步,打起软软的纱帘,秋叶红低着头进了屋子,还没来得抬眼溜看,就听一阵脚步响,淡香扑鼻,一把就被人搂进怀里。
“我的儿……..”沙哑的哭声顿时响起。
屋内响起一片跪地声,以及哭泣声。
秋叶红只看到眼前的檀色底子缎面褙子,这是一个典型的上年纪人的怀抱,软绵绵的一团,来人带着一个赤金圈,秋叶红被她一揽,鼻子一头撞在金圈上。
泪如泉涌……。
天放亮时,药蜜库门前又一如既往的开始有人进出,几个伙计打扫完室内最后一处,就见小玉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小玉姐儿,睡过头了吧?”伙计们笑道。
“不是,不是,”小玉摆着手,喘着气,“慧姐儿来了没?”
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摇摇头。
“你们日常不都是做伴一起来的?”有伙计问道。
“可是奇怪了,我今个等了好久,她都没来叫我,我到她家里看,门都锁了,我以为她先来了呢。”小玉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王华彬打后堂迈进来,袖子半挽着,听见了,皱了皱眉头。
“门都锁了?”他问道。
伙计们恭敬的叫过师父,都忙散了。
小玉点点头。
“昨日她告假……”王华彬说道,“昨晚她莫非没回来?”
小玉挠挠头,道:“我家在里头,我没注意……”
王华彬听了沉默一刻,摆摆手让她进去了,交代给伙计一个药方,又看了几个问诊,日渐正午。
秋叶红没有来,倒等来了找她的人。
“景阳郡主?”王华彬看着眼前穿着粉色绣牡丹花交领衫的姑娘,皱眉道。
景阳正好奇的四下看,一面不自觉的拿起帕子轻轻掩了掩鼻子。
“王先生……”她嘻嘻笑了笑,“那个,慧娘怎么没来?她不是说在前堂坐诊呢?”
“她今日没来,景阳郡主,她昨日可回家了?”王华彬问道。
景阳郡主有些意外,瞪大眼道:“没回家?我不知道,我走的比她早。”
“家门都锁着呢。”王华彬说道,一面皱眉来回走了几步,“景阳郡主,劳烦你去镇远侯府问一问,她要是在,你就对她说,我可只准了她一日的假,这无辜旷工,我药蜜库还没这先例。要是不想干了,早点说一声。”
景阳郡主愣愣的哦了声,这个老板,可真够严厉的。
景阳郡主又匆匆赶到镇远侯府时,金彩芝正在花园里逗鱼,就在水边石头上,铺了一块锦垫,身旁有陈二小姐和陈三小姐说话,不远处,奶子抱着粉嫩的孩童路哥儿赏花。
“我着人亲自送回去的。”金彩芝坐直了身子,长长的眉毛也微微纵起来。
“许是出门了?”陈三小姐说道。
景阳郡主摇头说不知道。
“来人,去问问,昨日可有人等到慧娘的那个妈妈没?”金彩芝想到什么,唤人说道。
身边的丫鬟立刻应声去了,不多时带了个婆子来。
“慧娘的妈妈?怎么了?”景阳好奇的正在问。
“回夫人,没有等到,我们都把院子找遍了…….”一个婆子说道。
“回夫人,送姑娘回去时,家里也没有那个妈妈……”另一个婆子也忙说道。
金彩芝神色凝重起来,手里转着一根柳条,思索起来。
景阳还想说话,被陈三小姐摆摆手使了个眼色。
“夫人,夫人….”有婆子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喘气施礼道,“侯爷说,宫里传了话,要夫人你进宫一趟。”
“进宫?是皇后娘娘的旨意?”金彩芝站起身来,一面问道。
婆子摇头,金彩芝也就不问了,带着丫鬟就回了屋子,更衣的同时,传了管家过来,吩咐派人去找,去问。
“务必给我找出来,看昨晚有人出城没有,打听四邻,可有什么异常动静…….”
管家隔着门连连应声。
这人还能从她金彩芝眼皮子下丢了不成?可是见鬼了!
“她如平安就罢了,也别说我找她,若是…….”金彩芝装扮了,走出屋子,对着管家道,“不管是谁,不管是哪里,该打就打,该砸就砸。”
管家点头连连,金彩芝这才坐车向皇宫而去,进了宫往常一样直接就到了皇后娘娘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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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更的话,我良心不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借你的妹妹
见到金彩芝,皇后宫里的大宫女佩兰也吓了一跳。
“夫人,怎么突然来了?可是家里……”
佩兰是徐家的家生子,跟着皇后娘娘嫁过去的。
金彩芝顿时愣了,“不是娘娘唤我进来的?”
“皇后娘娘一大早就跟淑妃、媛妃升平楼听戏去了。”佩兰愕然道。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门外有人说笑着进来了。
“我说站了半日也没接到夫人,就知道到这里来了。”
金彩芝与佩兰忙转头去看,见来者穿着统一的宫女服,笑颜盈盈,双十年纪。
认得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凤仪女官。
“我就说传话的人定是说错了,”她接着笑道,“侯爷夫人一定是直接到这里来了。”
金彩芝就明白了,有些意外,与佩兰对视一眼。
“是太皇太后请夫人来的。”女官瞧出她们的疑惑,便笑了,一面做个请的姿势。
太皇太后自皇帝登位后,就一心静养,基本上连宫妃们的日常例行问候都免了,偶尔见见皇帝和皇后,不是逢年过节,她们这些外命妇更是难得一见。
怎么今日突然想起见自己了?
虽然心中犹疑,但金彩芝面上自然不显,忙笑着应了,一面赔罪,让太皇太后久等。
这边金彩芝与女官才离了,佩兰就忙向升平楼去了。
从皇后的坤仪宫,到太皇太后的庆寿宫,有一段距离,正值盛夏,后宫美景遍地。
不过金彩芝可没心情观赏,而是有一搭没有的跟这个女官说话,只可惜这女官嘴严的很,笑着三岔两岔就岔开了,这皇宫里面的人,都是人精,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是有谱的很,金彩芝也就不问。
宫女通传了,金彩芝就进了庆寿宫的正殿,进屋就忙低头施礼,只看到正中的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满头银发的太皇太后,另一个年轻些,没看清模样。
“起来吧。”太皇太后的声音一贯的慈爱柔软,可以想象年轻时有怎样的好嗓子,“赐坐。”
就有小宫女立刻端了锦登来。
金彩芝再三谢过,才挨着一角坐下了,抬头才张口要说话,就噎住了。
太皇太后穿着一成不变的褐色褙子,梳着端庄的海棠鬓,戴着一只金菊点翠折枝发簪,年纪虽然已近古稀,但面相端庄,越发显得贵气。
太皇太后的模样,金彩芝见过了,今日也没什么稀奇,让金彩芝失态一下子站起来的,是那个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上着浅紫折枝花卉褙子,下穿白色百褶裙,桃心鬓,金丝攒珠簪,面带浅笑,梨涡微显,神情看上有一丝别扭,脊背坐的很直,双手放在膝上,紧紧握着一块水蓝手帕子。
这世上竟有如此想象的人?金彩芝站起来,微微张着嘴看向人。
富慧娘?她的嘴唇微动,喃喃自语。
“是。”那个人竟然站起来,点头应了。
金彩芝的后背立刻出了一层汗,她想到了很多事,很多已经发生过的事,那些事虽然过去了,但时间都不太久…….。
那个时候,自己不过是一个丧父丧母娘家没人,靠着长辈多年前的一句戏言,死乞白赖到人家当儿媳妇的人,一个任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小人物。
不至于就入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法眼了吧?
有些事…….败了么?
“夫人,没经你同意,借了你妹妹来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你可别见怪。”太皇太后呵呵笑了,一面拍了拍也已经站起来的秋叶红的手,“去,给你姐姐陪个不是……怕是急的快要将京城都要翻过来了……”
秋叶红带着几分还没有掌握好力度的笑就下来了,弯身施礼,道:“出门没给姐姐说一声,让姐姐担心了……。”
金彩芝没让她真的拜下去,伸手就挽住了,神情已经恢复正常,笑道:“可是呢,人都知道你是我妹子,一大早就跑家里冲我要人,我还正没法子交代呢。”
二人抬眼眼神相撞,旋即又都移开了。
客套过后,又各自坐下,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太皇太后终于说到正题了。
“我这几年年纪大了,总想着年轻时候的事…….”太皇太后倚在交椅上,神情有些萎靡,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没福气,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金彩芝立刻又站起来了,低着头拿着帕子擦眼。
一旁的秋叶红立刻学了她的样子。
“尤其是我那可怜的莲儿……”太皇太后眼角滚下几滴泪,“这些日子我日日梦到她在我跟前哭……”
“太皇太后节哀……”金彩芝哽咽道。
秋叶红倒没照搬学了这句话,就把手帕子贴在眼上不拿开了。
“我想是莲儿这孩子向我诉苦呢,也算是活了一世,膝下也没留个人……”太皇太后拿着帕子擦了泪,换了个姿势,话锋一转道,“我越瞧越觉得跟你这个妹妹有缘,有了一个念头,所以叫你进来商量一下。”
金彩芝心里已经猜到了,只觉得心里擂鼓一般,她不敢看秋叶红,冲着太皇太后笑道:“娘娘,这话可折煞金彩芝了。”
“我想,将你这个妹妹过继到妙莲郡主名下,你看可使得?”太皇太后缓缓说道。
“娘娘,这是她的天大的福气。”金彩芝大喜,一把扯了秋叶红就跪下了,“谢娘娘。”
秋叶红被她扯得太猛,跪下来磕的膝盖疼,低着头只咧嘴,不敢含糊忙跟着俯首说谢。
“快起来。”太皇太后忙道,“坐下说话。”
小宫女立刻出来将二人掺起来,坐下了。
“她年纪小,又娇惯了些,什么规矩都不懂,没成想竟能入了娘娘您的眼……”金彩芝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笑着说道,一面又看秋叶红,“你以后可要学着点,不可再肆意行事……”
秋叶红站起来应了声。
“我还没给皇帝说,你先带她回去,也就这几天的事。”太皇太后含笑道。
金彩芝明白她的意思,忙应了,这才施礼告退,秋叶红自然也跟着出来了。
她们一离开,就有一个年长的女官进来了,四周的宫女立刻就退下了,并掩上了房门。
“娘娘,这是昨夜至今收上来的……”女官低着头将一沓子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捧了上来。
太皇太后懒懒的倚在椅子上,垂着目似是困了,并没有接。
室内静谧之极。
“烧了吧。”太皇太后慢慢睁开眼,淡淡道,“就是她了。”
那女官应了声,唤过宫女,取了火盆,就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将手里的一沓子纸张投了进去。
火舌腾起卷了,吐出一片灰末。
“娘娘,那跟着的两个人……”女官低声请示道。
一面看太皇太后慢慢起身,忙伸手扶了。
“那两个人,好好安置了吧。”太皇太后淡淡道。
女官应声,不再多言扶着她转向后殿。
这边金彩芝和秋叶红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庆寿宫,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才出门就见皇后娘娘带着人神色不安的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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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牙疼…..闹腾的没办法…更得晚了,又少,见谅,明日我多字数补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玩的是心跳
“怎么?”皇后娘娘的见了金彩芝,劈头就问。
金彩芝忙施礼后,才笑道:“没事,太后娘娘问我如何做的菱粉糕,说是上次在你那尝了,觉得好,让宫里做了几回,不满意,这才叫我来问问。”
皇后细瞧了她的神情,才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就落在秋叶红身上。
“这就是我上次给你说过的,干妹妹慧娘,带进来叫娘娘瞧瞧。”金彩芝伸手拉过秋叶红,笑道。
“皇后娘娘。”秋叶红忙低头行礼。
你的干妹妹给太后瞧个什么劲?八竿子打不着。
皇后娘娘眼中又是惊异又是想笑,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便也跟着点头笑了。
“果真好,怪不得夫人挂在嘴边上。”皇后娘娘笑道,一面从手上褪下两个金镶珍珠手链,“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见外才是。”
秋叶红低着头大礼道谢后,才伸手接了。
虽然满心疑惑,但知道今日也不能问,又说了几句话,金彩芝便告退了,带着秋叶红穿过几道宫门,就来到车前。
有两个面生的宫女站在车前候着,见她们过来,施礼问好。
“你们是?”秋叶红看了她们两眼,问道。
“太皇太后娘娘让过我们过来伺候姑娘的。”两个宫女笑呵呵的答道。
“上车吧,”金彩芝说道,看了秋叶红一眼,示意她有话回去再说。
秋叶红微微皱着眉,慢慢的伸手扶着一个婆子,一面问道:“不知道我的那个妈妈可是先回去了?”
“姑娘的妈妈?”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均摇头,道,“姑娘也带着妈妈来了?我们并没有见。”
秋叶红已经踩上锦凳的脚就不动了,转过头看着那两个宫女,嘴里重复道:“你们没见…..?”
金彩芝已经坐进车里,见状伸手拉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也不迟。”
不迟才怪!
“不好,忘了这个了。”秋叶红低呼一声,转身就向来的方向奔去。
“别乱跑!这里可不能乱跑。”金彩芝惊讶变色,一叠声催那两个宫女快去跟上,自己忙忙的下了车,看秋叶红已经跑没了影。
“夫人。”站在车前的两个婆子吓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她们是走还是跟着也跑去。
这孩子……,金彩芝站在车旁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在这里等等吧。”
顾妈妈在这里坐了多时了,桌上的一杯茶已经变凉了。
对面的苏妈妈的眼睛已经红肿的不能看了。
屋门此时被推开了,一个女官捧着一茶盘进来,上面摆着一茶盅。
苏妈妈下意识的就站起来了。
“顾妈妈,太皇太后赐你的。”女官含笑道。
“谢太皇太后恩典。”顾妈妈正了正衣裳,跪地叩头谢恩,高举着手接过茶盅。
苏妈妈的眼泪唰的又下来了,抖了半日的嘴唇,只喃喃道:“你何苦回来……”
顾妈妈已经站起来了,听见了正容道:“苏大姐,这话就不对了,我苟活至今,还不是为了今天,今天,我算是心安了,我早该去伺候郡主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开我这么长时间…….。”
说着话,眼泪掉下来,面上一片欣喜。
苏妈妈叹了口气,终是无言,转过脸去。
顾妈妈拿帕子擦了泪,又整整衣衫,伸手端起茶杯就送到嘴边。
“且慢。”门外有人高声说话,同时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又一个女官喘着气冲了进来。
屋内三人一惊,有点不知所措。
“顾妈妈,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来的女官平息呼吸,面上带着几分不满,“你家姑娘到处找你,就等着走了。”
苏妈妈瞬时面上狂喜,一把抓过顾妈妈手里的茶盅,抖着手扔在桌子上。
“我家姑娘……?”顾妈妈似是一脸不信,喃喃道。
“是啊,快些去吧,尽让人等着你,像什么样子。”女官含笑说道,推着呆傻掉的顾妈妈就出去了。
几个宫女蹑手蹑脚的捧着热水铜盆鱼贯进了庆寿殿偏殿的门,不多时又鱼贯而出,动作流畅轻巧,不闻任何嘈杂声。
太皇太后坐在锦榻子上,一面抬手轻轻的接过身旁伺候的宫女捧上的粉盒,拿着棉棒,轻蘸细粉,匀匀在秋叶红脸上抹开。
“你的眼不如你娘的好看……”她一面看,一面含笑道,“瞧,这一哭就越发显得肿了……。”
秋叶红嘴一塌,看样子又要哭。
“好了好了。”太皇太后笑道,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都是曾外祖母不对,让我们慧娘受了委屈才哭。”
“慧娘不委屈……。”秋叶红抬起脸认真说道,“娘在的时候,娘不在以后,慧娘都没受过委屈,原本以为没了亲人,却不想还能有今日,要说委屈,是娘委屈了,是曾外祖母委屈了……慧娘前有娘呵护,如今又有曾外祖母关怀,何谈委屈…….”
太皇太后的眼眶湿润了,点着头道:“好,好孩子……。”
“有些人失去了才知道什么叫失去了,慧娘长这么大没享过福,却也没受过罪,太皇太后,我娘过世的早,慧娘仅有的也只有他们,他们是娘对慧娘爱护的延续,有他们在,让慧娘觉得,在这世上,不孤单……。”秋叶红跪在她的榻子前,扶着太皇太后的腿,慢慢说道。
眼泪一滴一滴的下来,很快就打湿了太皇太后的衣裳。
有温暖的软软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肩头,在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又哭了,你曾外祖母我眼都花了,可不能一边又一边的给你理妆。”太皇太后带着笑意的话响在耳边。
秋叶红只觉得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能往下放一放了,这稍微一放,嗓子里腾出一点空间,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
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起来,这次流的真心实意。
看着秋叶红退了出去,太皇太后慢慢的叹了口气。
“你觉得怎么样?”她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茶盖,问身旁站着的苏妈妈。
苏妈妈含笑道:“有你老人家比着,姑娘自然不差。”
太皇太后笑了,看了她一眼道:“都隔了几辈了,你这好话说的也太牵强了。”
“不管隔几辈,身上也流着您老人家的血脉不是?”苏妈妈笑呵呵的说道。
太皇太后幽幽叹了口气,望向门口,软如云烟的纱帘割断了看向外边的视线。
“好,也不是多好,”太皇太后站起身来,苏妈妈忙上前扶住她,二人慢慢的走向一旁的隔间,里面正墙上挂着一副人像画,里面的女子扶门轻笑,栩栩如生。
“论相貌论才学论机敏,她离莲儿十万八千里…….”太皇太后望着那画像,眼泪慢慢的涌上来,伸出手颤巍巍的抚了上去,“只是有一点,莲儿比不得她。”
苏妈妈迟疑一刻,还是耐不过好奇心,问了出来。
“真。”太皇太后转过身,慢慢道。
“真?”苏妈妈不解,重复一遍。
真是什么意思?人是真的?自然就是真的……
真是够好玩的!秋叶红一手握着心口,一手揉了揉膝盖。
大夏天里,被汗水湿透的后背寒森森的凉,从来没跪过的娇嫩膝盖,更是火辣辣的疼。
这都无所谓了,关键是她的心到现在,跳的几乎还是一不按着就能跳出来,好嘛,如今她小兽医秋叶红不玩手术刀了,玩的可是心跳!
“姑娘…….”守候在路边的顾妈妈远远的见她过来了,哽咽着就扑了过来,噗通就跪下了。
秋叶红只觉得头晕,“行了行了,别跪了别跪了。”
没心情再跟她说话,越过她往前走,顾妈妈哽咽着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秋叶红听着身后那低低的抽泣声,嗓子里越发火辣辣的疼,鼻头一酸,忍不住也掉下来泪来,她猛地转过身,瞪着顾妈妈。
“我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将你和富文成推向怎样的危险境地,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对她秋叶红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你知不知道,如果,如果……,她秋叶红就铁了心要跟人动刀子,一拍两撒各自投胎去………
顾妈妈看着眼前秋叶红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脸,握着嘴除了哭,一句话也说不来,慢慢的又跪下了。
“姑娘….老奴累害你……”
“你累害不了我。”秋叶红淡淡道,话锋一转,嘴边浮现一丝笑,“不过,我还忍不住要猜想,你可有累害到我娘。”
傍晚的药蜜库,求诊的人少了很多,不过前堂的伙计们可不敢丝毫松懈偷懒,要是被里面的师傅看到了,轻则一顿臭骂重则收拾包袱滚蛋回家。
整理药箱的整理药箱,裁纸的裁纸,实在没事干的,就拿着扫帚打扫。
一个年轻后生,此时有些怯怯的走上门来。
“问诊还是抓药?”拿着扫帚的伙计忙问道。
“小哥,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绍兴府来的坐堂大夫,恩,女大夫。”年轻后生施礼,然后抬起头,轻声细语的问道。
这个后生眉清目秀,穿着干干净净,像个读书的秀才一般,只不过满面风尘。
“哦,你是说富慧娘吧?”伙计笑道,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面上一派欣喜,点头。
“正是,正是,请问我师傅可在?”年轻人眼睛闪着光,忙忙的问道。
“什么?你师父?”伙计吓了一跳,忍不住笑起来,上下打量年轻人,“你说谁是你师父?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师傅,不过我可记不得有你这个师兄师弟。”
他们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喧哗打断了,只见四五个壮实汉子抬着一头牛冲了进来。
“王大夫,王大夫…….快救命……”没进门,几个人就大声喊着。
急诊!伙计们吓了一跳,头上就有汗冒出来。
“我家师傅出门了,还没回来。”几个伙计答道。
来人顿时如进冰窟,后堂里王华彬的几个大弟子都出来了,围着牛开始看,没有人注意那个年轻后生,他被人挤到墙角,原本是要走的,却又停下脚,站在人外向里看那牛,越看眉头越皱起来。
“这是心虚作痛…….”
“不对,这是肝黄……”
几个弟子你说我说,争论不休。
抬牛来的几人急得满头大汉,听了这个又看那个,正盼着人快叫了王大夫来,就觉有人轻轻拉了拉自己衣袖。
转脸一看,是个年轻的后生,冲自己微微一笑,细声细语的道:“这位大哥,你这头牛,是不是最近食欲不振?”
药蜜库的伙计?几个人猜测道,便点了点头。
“对,对,不怎吃,没精神……”
“那么,是不是还磨牙?”年轻后生又问道。
“是呀。”几个人点头道,注意力都转到这个年轻人身上,“小大夫,你看这是怎么了?一直好好的,突然今天就不走路了…….。”
“这牛最近是不是有吃沙石土块?”年轻后生皱眉慢慢道。
几个人更是点头,还没来得及表达惊喜,堂内的人注意到他了,立刻就有人皱眉打断他们的交谈。
“你是什么人?”
年轻后生忙冲那几个大弟子施礼,恭敬道:“在下绍兴府钟子期。”
“我没问你是是谁,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两个弟子停止争论,瞪眼看他,不高兴的问道,一面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问诊还是取药?”
小钟哥还没说话,先前那个伙计就忙答道:“师哥,他是来找人的,找慧姐儿。”
“找人?”几个弟子问道。
小钟哥忙点头,恭敬的又要问,却几个人挥手打断。
“慧姐儿没来,你到她家找去,我们这里忙着,你快些出去,添什么乱。”
立刻就有伙计将他推了出去。
小钟哥微微红着脸站在门口,踌躇着要走又看了眼里头的病牛,听几个弟子又开始争论。
“你瞧…….”有个年长的弟子挽起袖子,伸手叩击牛的倒数第六根和四根肋骨间,病牛立刻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腹部收紧,嘴角流出清涎,“你瞧,这明明就是百叶干!”
小钟哥皱着眉在门口走了又停,终于还是没动地方,看里面的人又议论一番,最终下定结论,就是百叶干。
“玄参二两,生地二两,麦冬二两…….”有人开药,大声的念道。
“增液成气汤加味…….。”小钟哥喃喃自语,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几位师兄……。”
他的声音有些怯怯,室内喧哗,没人听到,直到小钟哥又提高了声音,大家才都扭头看过来。
“你说什么?”几个弟子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小钟哥又一次施礼,才道:“几位师兄,在下也是兽医,我觉得此牛病症还要再商议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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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治不好的病
兽医?
这是来踢馆了?
药蜜库的几个弟子同时冷笑一声,还真是外地来的,竟然敢来药蜜库踢馆!
“那你说说看。”大弟子伸手示意师弟们稍安勿躁,手里还拿着金针,站起身来说道。
小钟哥又一次施礼,说了声多谢,才围着病牛指点着说道:“…肚胀腹满,结膜红赤…..”
说着话的同时,病牛撒了泡尿。
“…尿少,色黄,毛焦……”大弟子接过小钟哥的话说道,“可对?”
小钟哥点点头,“师兄说的对。”
态度还不错,几个弟子的面色缓和了几分。
“舌苔黄厚,脉沉实,气血亏损胃中津液不足而患病,需滋阴降火,增液润下,有何不妥?”大弟子问道。
小钟哥抿抿嘴,伸手在牛的心区一按,牛瞬时鸣叫,虽然被捆绑着但即刻挣扎要躲,同时颈脉暴涨。
“这里…..”小钟哥双手强扳起牛头,“师兄请看,颌下、胸下浮肿……”
说这话又低头伏在牛心上,“心搏增数….心音低沉…”
一众人随着他的动作有些发愣,小钟哥再一次击打了牛心,牛痛鸣躲避,再叩击大弟子叩击过的腹部,牛却无反应。
“真实病痛在这里……并没瘤胃百叶干之症。”小钟哥定论道,一面伸手按住牛心。
心…脏病?
秋叶红这时从车上跳下来。
“你做什么去?”金彩芝一把抓住她,问道。
“做什么?做老本行啊”秋叶红笑道,一面就挽袖子,露出皇后娘娘新给的两串珠子,日光下灿灿的照人眼。
“做什么?”金彩芝失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所谓何意啊?”
秋叶红回头冲她又是一笑,靠近她几步,低声笑道:“姐姐,那个是我的小徒弟呢,徒弟来了,如今做师傅的我又飞黄腾达了,哪里有不给徒弟罩场子的道理。”
说着嘿嘿笑几声,“够嚣张吧?”
“笑的够假。”金彩芝一笑,抬抬下颌,“去吧。”
秋叶红眉眼全是笑意,再看向金彩芝时,眼底的拘束便褪去了。
自出了皇宫,她们基本上没有交谈,连视线都避免接触,各自想着心事。
在这诡异别扭的气氛中驶出了皇宫,金彩芝才问了句,要去哪里。
秋叶红茫茫然不知,随口道去药蜜库。
“给姑娘收拾院子出来。”金彩芝吩咐她们,打发婆子们坐车先回镇远侯府,自己跟着秋叶红往这边来了。
“贵就是贵,何因其业而论?”金彩芝淡淡一笑道,再一次冲秋叶红摆摆手,“去吧,姐姐我还是那句话,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我眼里,你只要是富慧娘就成。”
秋叶红心底一热,咬咬下唇,抬头道:“我没说……。”
“我不问…..”金彩芝接过她的话,截住了。
二人这才互相一笑,秋叶红放下心里一块石头,转身向药蜜库正堂挤了进去。
“让让,让让。”王华彬这时也挤了进去,跟秋叶红打个照面。
“你徒弟?”王华彬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她微微红肿的眼,纵了纵眉头,又移开了视线,指了指小钟哥问道。
“师傅。”小钟哥看到一个姑娘笑盈盈的站了出来,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才怯生生的过去,忙施礼。
一个在药蜜库跑堂的伙计收哪门子徒弟?!药蜜库的众人都张大了嘴,他们几乎忘了,这小姑娘原本是个铃医。
不过,就算是铃医,也没道理收个徒弟,并且是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徒弟!
这也太荒谬了!
“你怎么来了?只你过来了?还是你爹爹也来了?”秋叶红笑眯眯的问道,难掩满心的欢喜。
就冲方才的论诊,秋叶红就恨不得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做足了长辈的姿态,说一声,果然进益了。
不过考虑到男女之别,这个场面只能在脑子里上演一边了。
“师傅……”小钟哥眼圈一红,噗通就跪下了。
秋叶红吓了一跳,莫非钟师傅去了?
“师傅,弟子无能……”小钟哥哽咽道。
身为低贱的医者,又是医者中更低贱的兽医,受人欺辱简直是常有的事。
“说,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讹你们了?”秋叶红底气十足的说道,一面伸手将小钟哥拉起来。
王华彬在一旁咳了一声,打断他们道:“这病还看不看?”一面横了小钟哥一眼,“病患当前,还有心情叙旧诉苦,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兽医!”
小钟哥面色一红,忙低下头。
秋叶红也咳了一声,将视线转移到牛身上,两只袖子都挽起来,自己又亲自看了一遍,眉头就拧成麻绳。
“麻烦拿我的药箱来。”秋叶红说道。
伙计们楞楞的谁也没动。
“说,什么病?”王华彬问道。
“小钟哥,你说呢?”秋叶红看向小钟哥,问道。
小钟哥迟疑一下,道:“痈疽……。”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愣了愣,旋即爆发出笑声。
“内痈?”王华彬没有笑,而是皱眉问道。
见师父没笑,室内的笑声渐渐停了。
“是…”小钟哥认真答道,一面看向秋叶红,“师傅可对?”
秋叶红正愣神,听见问,才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说,是什么?”王华彬带着几分不耐烦道。
“我说?”秋叶红有些为难的搓搓手,“我估计是心包炎。”
“什么?”王华彬与小钟哥同时发出疑问。
炎这个词,中医里可没有,秋叶红尴尬的笑了笑,知道他们不明白,这不正在组织语言要解释,一时想不出来嘛。
已经有伙计将药箱取来,秋叶红打开药箱,捡了一根长针出来,还没再说,小钟哥已经自动取了她药箱里的小剪刀,飞快的在牛的左侧六四肋间剪毛。
“你做过了?”秋叶红停下手,好奇的问。
小钟哥眼一红,看样子又要哭,点了点头。
秋叶红不再问了,专心的将长针小心的刺了进去,慢慢的抽回来,就见针身上以及细小的创口,慢慢的流出污灰色的液体,一股腐臭瞬间弥散开来。
“恩,就是心包炎。”秋叶红站直身子,点头道,一面摆摆手,“抬回去吧,没治了。”
众人均是一愣,病牛的主人已经懵了,此时才反应过来。
“你是什么人,你说不治就治不得?王神医还没说话,你算是个什么!”四五个人顿时气愤的叫嚷起来。
“你治过这个?”王华彬并没有因为场中的吵嚷而有所动作,而是看着小钟哥问道。
“治过,”小钟哥点头道,神色有些萎靡。
“几个?可有治好?”王华彬接着问道。
“你开刀了?”秋叶红想起什么也忙问道。
“是,师傅……”小钟哥对这秋叶红又跪下了,低头道,“前些日子,接连有此症状的牛马送来,我们先也是按百叶干,心虚慢痛,肺黄等治了,均无效,后来一头病牛死了,我便大胆开刀切开,想要看看病灶……。”
“你起来,”秋叶红忙拉他起来,“可是腔内多量液水,心包、膈、胸膜粘连,腹水呈茶褐色增生瘘管,多有腐臭浓汁,心包内集有腐臭的灰色液体,心包明显增厚呈絮状、菜花状?”
听她这一番名词道来,众人均是一头雾水。
“是,”亲自实践又亲自看过的小钟哥听得明白,更是恭敬的答道,“心上有异物,是,一个箭头。”
“恩,对,”秋叶红点头,又问,“后来呢?”
“后来,又有这样的病牛马送来,我就按照师傅书上说的,牛心包切开想取出异物……”小钟哥越说声音越低,面上羞愧之色越浓。
“没做好?”秋叶红笑了。
“弟子无能。”小钟哥又跪下了,“当时也好了,过后还是不行。”
他余下的话没有说,为此还没人砸了两回疗马堂。
秋叶红笑了,将他拉起来,道:“这个病,对我们来说,属于不能治的,别说你,就是我亲自动手,也不行,创伤性心包炎,可不是取出异物就能好了的,这种病就是我们那个时候…..咳。”
秋叶红发现说露了嘴,忙咳一声掩饰,“…..这种病一旦确诊就可以不治了。”
说着话看向那依旧愤怒的牛主人,“抬回家,杀牛卖肉吧。”
“王大夫….”牛主人看向王华彬,哀求道。
王华彬在她们说话的同时,已经围着牛仔细诊了,此时的牛已经陷入昏迷,只流涎了。
“取银翘解毒丸,再抓一副五味水毒饮来。”王华彬站起身说道。
伙计们立刻照做,牛主人大喜,不忘愤愤瞪了秋叶红一眼。
“回去吃了,好了就好了,不好就不好了。”王华彬又一句话给牛主人泼了一瓢冷水。
一众人垂头丧气的抬着牛走了。
“你说不治,说的到干脆!”王华彬看了眼秋叶红,冷笑道。
“牲畜毕竟为经济之物,”秋叶红有些讪讪。
王华彬哼了声,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将视线转向小钟哥。
“你说,你治了几个?”
小钟哥一愣,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想了想,道:“七个,前两个没治就死了,后几个我都开刀了,但也没好……。”
“莫非绍兴府的的草都长了箭头不成?”王华彬皱眉道。
小钟哥一愣,而秋叶红则神色一凛。
一种病症在一段时间内集中出现……
“这种病又不是疫病!怎么还一个两个的都去吃箭头玩?”王华彬皱眉道,一面又看小钟哥,“你可上报当地官府?”
小钟哥瞪眼结巴,道:“上报官府?”
每天都会有病的牲畜死去,这个官府也管?
“没,没有,他们都抬走了……”小钟哥结结巴巴的道。
秋叶红的眼前猛然又出现当初屠牛惨案的场景,不由浑身打个激灵。
“你从那些牛马心包取出的都是什么?”秋叶红问道。
“多数是箭头,也有小铁片……。”小钟哥想了想说道,他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当时只顾得研究病状,根本就没注意这些,此时想起来,果然有些古怪。
已是盛夏时节,鲜草良多,又不是冬存的干草,容易混进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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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没意思了是不是?对不住了……
明天的更新在晚上,中午别等,我出门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要正名了
看着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旁的一个弟子听了多时,大着胆子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
“师傅,绍兴府的牛肉最近是否很稀缺?”
有些商贩为了收购肉牲,的确会做出一些背地里下作的手段,利用病死压低收购价
秋叶红被这话逗得笑了,晃走脑子里的不安,如今离着绍兴府那么远,这些事她就是想管也够不着,还是交给当地的县官现管吧。
王华彬瞪了那弟子一眼,招手叫过一个弟子,吩咐他到牧养监说这件事,又找人跟着那刚抬了病牛走的人。
“看着他家的牛死了,就通知皮剥所的人,免得他们偷偷卖了肉去。”王华彬嘱咐道。
京城里病死的牲畜,按规定必须送皮剥所,但这个条例如同虚设。
两个伙计应了声,撒脚就去了。
这边众人才散了各自忙活去了。
王华彬自进了自己的花厅,秋叶红也不用他让,带着小钟哥也进来了。
“小哥,倒杯茶来。”秋叶红自己招呼小厮道。
王华彬看了她一眼,坐下来拿书看起来。
这边秋叶红细问小钟哥什么时候到的,住在那里,又问收到自己写的信了没等等。
小钟哥渴极了,人端了茶来,忙接过一口就吃了。
“昨晚才到了,天晚了不好去打扰师傅你,今天早上去,家里没人,打听到这里来了。”小钟哥一一回答,又问富文成可好。
秋叶红面色微微一暗。
“恩,好,”秋叶红含糊过去。
小钟哥又忙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正是秋叶红写的那本,已经翻得有些卷角了,将看不懂的那些问题一一请教秋叶红。
见他如此好学,又学的极好,秋叶红便认真的解说。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吃饭吧!”王华彬将两碗面汤放在二人之间的小桌子上,打断了二人的教学。
一问时间,秋叶红忙跳起来,不知道金彩芝是不是还在等着她。
“你的工钱。”王华彬伸手递过来一串钱。
秋叶红怔怔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心里泛酸,慢慢伸手接过。
小钟哥瞧着不对,忙站起来,又不敢问。
“王先生……。”秋叶红动动嘴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去吧,姑娘家,本来不该学这个。”王华彬淡淡道,将钱放进她手里,看着她手腕上晶莹璀璨的珠串,移开了视线。
“小钟哥,既然来了京城,就多玩几日。”秋叶红转开话题,勉强一笑,对这小钟哥说道,“走,我给你找个好的客栈去。”
小钟哥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请教师傅这件事,如今知晓了,哥哥们都不在家,父亲身子不壮实,我不敢在外久留,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秋叶红再三劝了,知道他不放心家里,只得任他去,走出药蜜库,金彩芝的马车不见踪影。
“小姨!”李青从一旁的上马石上跳起来,笑呵呵的过来了,“金姨先回去了,让我送你。”
见是他,秋叶红笑了笑,这孩子总是神出鬼没的。
“上次你走怎么也不说一声?”秋叶红笑道。
李青嘻嘻笑了两声,却没有回答,看了眼站在秋叶红身后怯生生的小后生。
秋叶红拉了拉他,二人走开几步,小钟哥看了一眼,非常有眼色的转开视线。
“你带着钱没?”秋叶红低声问道。
李青摸了摸身上,抓出一把碎银子,“就这些。”
瞧着挺有钱的样子,怎么就这点银子?秋叶红嘟囔一句,接了过来掂了掂,“还有没?你放心我借你的,以后会还你。”
“真没有了,有的话我还能舍不得?给小姨我什么都舍得.”李青嘻嘻笑道。
这话说得有点油嘴滑舌!
秋叶红微微红了下脸,竖眉瞪了他两眼,没有再说话。
李青发觉唐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再说话。
拿着这几两银子,秋叶红采购了一些礼品,又雇了辆车,小钟哥再三推脱说不敢让师傅破费。
“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富慧娘!”秋叶红瞪眼说道,”你好容易来一趟,原本我该好好招待你……”
只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多,多的到现在她秋叶红还有点发懵
小钟哥这才道谢受了。
“以后那些胸腹部的大手术就不要做了,现在这个条件,做好也养不好的。”秋叶红看着马车起步,忙又嘱咐道。
小钟哥坐在车上再三鞠躬称是。
马车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消失在视线里,秋叶红怔怔望着那远去的车马,只觉得心里怅然若失。
当初行兽医,为的是一日三餐,幸苦自然辛苦,抱怨也曾抱怨,自今后温饱算是不用愁了,那这手艺也就要放下了?
“小姨……”一直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李青突然开口,打断了秋叶红的闷思。
自方才一句话,秋叶红就不跟他说话了,李青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失礼,也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再说话,离了药蜜库,就一前一后的各自走着。
看秋叶红瞪眼瞧过来,李青忙伸手指了指四周,道:“你要去哪里啊?金姨说要你回她家……”
秋叶红这才看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回原来住的小巷子,这是富文成的家,曾经也被她当作自己的家
如今富文成不是她的爹了,这里自然也不再是她的家。
“你要是觉得金姨家里住着不自在,金姨家里还有还几个庄子,你去那里……”李青在后看了她的脸色,想了想说道。
秋叶红已经转身掉头离开了。
辰末巳初,盛夏的太阳十分毒辣,位于镇远侯府西南角的一处院子里,似乎是晒得人都不敢出屋,只闻满院蝉鸣。
陈三小姐身旁有小丫鬟举着伞,走了短短一段路,也是香汗淋淋,而走在日头下的景阳郡主,却似乎觉不到热。
“慧娘,慧娘。”一进院子,景阳郡主就大声喊道。
听见声音,不知道躲在那个荫凉下的丫鬟,立刻跑了出来,见是她们,忙躬身行礼。
“姨母可歇觉了?”陈三小姐低声问道。
小丫鬟还没答话,景阳郡主已经跳上台阶,嘟着嘴道:“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忽又看着陈三小姐哈哈笑了,“素芳,我一听你喊姨母,我就想笑,她是你姨母,我跟她是朋友,你岂不是比我矮了一辈?”
陈三小姐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慧姑娘在凉亭里看书呢。”小丫鬟忙说道。
二人顺着她所指去了,穿过弯弯的花径,转到房后,这里高树蓊郁,浓荫匝地,行走其下,沁凉舒适,其间立着一栋八角亭。
一个姑娘,穿着五彩竹叶交领衫,梳着鬟髻,屈膝躺在窄窄的围栏上,一只手扶着书盖住脸,一只手垂在地上,露出手腕上的两个通体碧绿的镯子。
景阳郡主与陈三小姐对视一眼,将目光放在盖住脸的那本书。
“这也能睡得着?”景阳郡主瞪眼道,一面伸手推了推她,“哎,慧娘。”
熟睡的人受惊,猛地坐起来,书随之啪的掉在地上,露出一张颇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的面容。
“你白天睡,晚上可还能睡得着?”景阳郡主瞧她的样子,掩着嘴笑了,在她身边坐下来。
“姨母。”陈三小姐恭敬的施礼。
秋叶红揉揉眼,醒过神来,忙请她坐,有心伸个懒腰,又觉得不妥,只得忍下了。
“你们来了,走,屋子里去,我让丫鬟给你们上茶。”秋叶红说道,一面要起身。
景阳郡主一把将她拉下来,道:“谁要吃你的茶,叫你出去玩,你怎么不去,一天到晚那闷在家里做什么?”说这话,捡起地上书,抖了抖,“看书?还不如做针线呢,你的年纪不小了,做些阵线准备嫁妆才是正事!”
“这么说,你的嫁妆准备好了?”秋叶红笑道。
得,被堵回去了,景阳郡主微微脸红下,看了眼在一旁低头笑的陈三小姐。
“我,我又不急,倒是,倒是素芳的好事近了。”景阳郡主忙转移话题,指着陈三小姐道。
亭子里响起两个小女儿的笑闹声。
“慧娘,瞧你笑的难看样。”景阳郡主皱眉道,一面伸手捏下秋叶红的脸,“白嫩嫩的脸,怎么僵绷绷的?”
闷……秋叶红心里道,于是又打个哈欠。
正说着话,跑来一个小丫鬟,急忙忙的说道:“慧姑娘,夫人让你换衣裳,说带你进宫去。”
要正名了吧?该来的终于来了!秋叶红打个激灵站起来,再看顾妈妈已经小跑过来,看到有外人在,才压住了激动没有掉泪。
“你要进宫?是去见皇后娘娘吗?”景阳郡主好奇的问道。
陈三小姐已经扶着秋叶红往外走,送到顾妈妈的手里。
“你别害怕,皇后娘娘不爱笑,其实很好说话的。”景阳郡主忙要跟上,一面颇有过来人的姿态传授经验,却被陈三小姐一把拉住。
“你别跟着添乱。”陈三小姐笑道,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你不是喜欢狗吗?齐宝凤好像从漠北弄了条好狗过来,正四处显摆呢,咱们瞧瞧去。”
“齐宝凤?她也配玩狗?”景阳郡主哼了声说道,立刻随着陈三小姐往外走
两人坐了车,晃晃悠悠的沿着街而行,忽的有一辆马车从后疾驰而来
“让开,让开.”车夫甩着马鞭子高声喊道
街道狭窄,行人颇多,尤其是街上已经有陈三小姐和景阳郡主的马车
看来马汹汹,陈三小姐的车夫慌忙躲避,车里正在说笑的二女猝不及防东倒西歪
景阳郡主捂着被撞了的额头,掀开车帘子就喊道:”谁?谁不长眼?超我的车?也不睁眼看看,这是镇远侯府的车!”
陈三小姐也面色不悦,掀开车帘子去看
超车而过的车夫被这一嗓子喊的忙收住了马,这边的车帘子也掀开了
明眸皓齿,微微一笑,参若星辰,高挽发鬓,只插着一垂珠点翠金凤,日光下摇曳生姿
“门绪兰!”景阳郡主认出她,有些意外,随后哼了一声
“是素芳和景阳郡主啊.”门绪兰淡淡笑道
景阳郡主催车走近她,又看了眼她头上的金凤钗
这金凤钗她在太皇太后娘娘那里见过一次,没想到竟然到了门绪兰手里!难掩几分嫉妒的说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去啊?大街上也横冲直撞,像什么样子!”
门绪兰抿嘴一笑,微微歪了歪头,露出白玉般小耳垂上的红宝石镶金耳环。
她还没有说话,车内就有一个丫鬟提高声音催促道:“小姐,老爷已经接了旨意要进宫了,咱们可快些…….”
这句话陈三小姐和景阳郡主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都愣了愣。
“家里有事,我先行一步。”听了这话,门绪兰一笑说道,随后放下车帘。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景阳郡主几乎将牙要咬碎了。
“你瞧,你瞧,素芳,以前她可是上赶着巴结你,瞧瞧,如今瞧这态度!不就是太皇太后看在她那个半边门侍郎爹的面子上……真把自己当公主了!”景阳郡主拍着陈三小姐义愤填膺的说道。
“不是都说太皇太后要让她做妙莲郡主的嫡女,也都喊了一段日子了,如今要正名了吧?”陈三小姐自言自语道,一面轻轻摇着小团扇。
“就算是正名了,她成了嫡女了,妙莲郡主的嫡女,她还能越过你我?有什么好张扬的!”景阳郡主咬牙道。
“妙莲郡主还不够?”陈三小姐摇着扇子笑道,“还有长公主和大将军家,太皇太后说了儿子都不可靠,还是要个女儿招婿的好……”
“那…….就是说,搞不好就成公主了?”景阳郡主咬着手帕子怔怔道,继而苦笑一下,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倒什么都不是,白担了皇家宗室的名……。”
“说你贵,你就贵,不贵也贵……。”陈三小姐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一面轻轻拍了拍景阳郡主的手,“景阳,如今趁着太皇太后喜欢你,也多走动走动,至少挑个好人家。”
转移开了话题,景阳郡主红着脸跟她笑闹起来,马车接着慢慢沿街而去。
不论这边在后面怎样嚼自己的不是,门绪兰是心情大好的一路到了家,早有几个婆子等在二门上,马车一停,忙上来接。
“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都问了好几遍了。“几个婆子笑嘻嘻的说道,拥着门绪兰往门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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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明天的正常更,我写了,反正我这个月也没全勤,就提前发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见亲爹面
第一百二十五章初见亲爹面(为粉红180加更)
门家的后宅新近修葺,又建了几个小楼,分与新纳的几个小妾,扩修了花园,一眼望去,有山有水有楼有亭,在这京城大户人家中,格局数一数二。
门绪兰穿过回廊,来到其母的梅香院,一群花枝招展的丫鬟都站在门口,看到她过来,抢着接过来进到屋内,不多时,屋内笑声顿起,越过层层屋檐只飘入云端。
这次进宫去的不是庆寿宫,秋叶红跟着金彩芝小而快步走的,一面悄悄抬头四处打量。
虽然宫里的房子看起来都一样,但这里与庆寿宫相比,花团锦簇了许多。
一处高大的正殿飞扬兽头的端立在眼前,门前站了一溜俏丽宫女。
“别咬唇,将胭脂都吃了!”金彩芝站定身子,再一次理了理衣裳,同时又端详了一下秋叶红。
秋叶红穿着新做的淡绿色缎子对襟衫,内穿素白长裙,高挽了头发,戴着攒珠累丝金凤钗,双眸清亮,肤色柔美。
可能因为紧张,不停的眨眼睛。
“好了,走吧,跟着我,不用多说话。”金彩芝忍不住笑了下,携了她的手迈上台阶。
“镇远侯夫人请随我来”有宫女迎过来,柔顺的说道。
金彩芝点点头,拉着秋叶红跟着宫女从偏殿进去了。
脚下是黑亮的地板,四面垂着明黄色的幔帐,软软的熏香在鼻头绕来绕去。
秋叶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鼻尖,隔壁有人的说笑声传来。
“既然来了,请镇远侯夫人。”一个浑厚的男声穿过幔帐传了过来。
立刻就有宫女绕过幔帐过来了,打起来幔帐,露出一个圆洞门。
彩芝拉起她的手,含笑款步过去了。
秋叶红虽然低着头,眼角的余光仍可见四周一派华丽器物摆设,或坐或站着花团锦簇的嫔妃。
金彩芝参拜诸位贵人,秋叶红在后学着样子做了。
“彩芝夫人,坐吧,”太皇太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慧娘,来我这里。”
秋叶红一顿,金彩芝在后轻轻捅了她一下。
“是,太皇太后。”秋叶红躬身施礼,将头抬起几分,看清眼前的人。
安插着一块大屏风,设置两张一高二低的矮桌,铺设大红明黄龙凤锦垫,太皇太后坐在正中偏左的低位子上,满头银发,笑面如菊,一个身材高大,面相方正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正中的高位子上,这个就是皇帝舅舅吧?
右边的皇后已经见过一面,秋叶红认得。
她这一抬头,满屋子的目光都射了过来。
有小宫女上前扶着她,迈步慢慢走近太皇太后,秋叶红来之前已经将所有的记忆,确切说电视剧的记忆都翻腾出来,所以在这时候就能半生半熟的对这那男子施礼,微微抬眼又看了一眼皇帝。
活得皇帝呢!比书本上画的历代皇帝有生气,跟电视上演员演过的皇帝们比算是中人之姿吧。
目光在秋叶红面上掠过的皇帝似乎有些怔忪,修长的手指不经意的转着案子上的酒杯。
“如何?”太皇太后突然笑道。
皇帝恢复神色,似是想笑,但神色又忧郁几分,一旁的皇后拿起手帕轻轻的擦了擦眼角。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姐姐时,就是这般模样……。”皇后低低的声音说道。
太皇太后的眼眶立刻就湿了。
“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皇帝看了皇后一眼,似乎抱怨。
“是,臣妾失礼。”皇后立刻站起身来。
皇后一站起来,原本站的的妃嫔自觉垂了手,而坐着的三个妃嫔也忙跟着站起来。
秋叶红站在那里,恨不得自己现在是在梦游。
“正是呢,大喜的日子,还摆什么脸色。”太皇太后笑了,一面示意大家坐,一面伸手拉着秋叶红,坐在自己身旁。
皇帝和颜悦色的问她几岁了,又问爱吃什么。
每问一句,秋叶红便站起身来恭敬的回答。
皇帝问完了,皇后问,皇后问完了,贵妃问,贵妃问完了……。
“日后见得时候多这呢,一气问完了,还说什么?”太皇太后笑着说道。
于是找机会问话的妃嫔们这才忙笑着作罢。
“祖母,这毕竟是门家的大事,问问门侍郎的意见还是应当的。”皇帝慢慢说道。
太皇太后点点头,含笑道:“正是,这外嫁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论理更是管不着,我已经命人传了门侍郎进来,这个时候,应该到了。”
又问身旁的人,“去,看看门侍郎到了没?”
一个宫女立刻应声去了,不多时就回来,道:“启禀皇上,太皇太后,门侍郎已在外候着了。”
皇后立刻起身,带着一众妃嫔包括金彩芝都告退了,正殿里只剩他们三人。
“宣,门侍郎晋见。”皇帝说道。
内侍立刻将话传了出去,秋叶红好奇的坐直了身子,等着看这位长袖善舞的亲爹是什么模样。
对于这位门侍郎,因为来的事情太过于仓促,秋叶红并没有多少了解,没有地方可以打听,唯一能问的顾妈妈,嘴里说出来的话,除了狼心狗肺就是人面兽心,怎么样深情款款转脸就不认人。
让秋叶红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野兽般的粗狂凶恶之徒。
不过,既然能让妙莲郡主一见倾心,能让太皇太后和长公主痛快的认了当女婿,再看门绪兰美人之姿,秋叶红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臣,门子冉晋见陛下。”门外有人唱诺一声。
这声音清亮而有沉着,威严却不失亲切,让人顿时心生好感。
秋叶红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迈步进来。
幞头朱袍革履,腰挂玉剑,年纪三十四五,肤色白而净,俊眼丰美,眉间飞扬,秀朗却不失书卷之气。
果然是不凡之品啊!秋叶红忍不住心中喝彩。
只可惜,他的右手有些僵硬的垂在身侧,虽然有衣袖掩饰,但依旧如同一尊雕像上陡然的败笔,毁掉了整体的完美。
门侍郎对着皇帝行了大礼,站直身来,面上喜气盈盈,忽地神色一顿,目光落在正上方,端坐在太皇太后身旁的那个神色淡淡的豆蔻少女身上。
此时日正中,大殿里透亮闷热,门侍郎觉得一股阴寒之气由脚底升到头顶。
这样的梦,已经许久不做了。
字数少了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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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跟爹回家去
“爱卿,今日召见,不为朝事,赐坐。”皇帝温声说道。
内侍立刻端来锦凳。
这不是梦!门侍郎神色如常,含笑朗声谢恩,撩衣款坐。
他的视线坚定的放到眼前的皇帝身上。
那个女子的目光依旧萦绕在自己身上,如同一双手要掀开他的皮囊,探视他的五脏六腑一般。
“子冉,你来瞧瞧这个姑娘。”太皇太后含笑说道。
这句话让他不得已再次将目光挪到那个女子身上。
秋叶红站起身来,含笑一步步的走下来。
门侍郎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
走过来了,走过来了,衣裳立刻变得鲜血淋淋,脸也会狰狞如鬼,会伸着手掐上自己的脖子……
“大人。”
声音清亮,隐含笑意。
门侍郎打个激灵,眼前的女子抬起头来,面容净白,浅笑如水,衣裳亮丽,端庄文雅,她的手交叉在身前……
这不是梦!但现实要比梦更可怕!
“莲儿……”门侍郎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哽咽,伸手就抓住了秋叶红的肩头,再抬头已是泪眼朦胧。
秋叶红嗖的就跳开一步,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慢一步,这个男人就会将四流的涕泪抹自己一身。
“大人。”秋叶红故作惊恐的喊了声。
初次演戏,力度把握不好,表情有些夸张。
幸好没人注意她,太皇太后和皇帝的目光都放在门侍郎身上。
门侍郎似乎被她这一声喊的收回神,面色惶恐的就跪下了,“陛下,娘娘,请恕下官失礼。”
他的声音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惊喜还是惊吓。
“子冉…….”太皇太后拿着手帕擦泪,“快起来,我刚见她时,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门侍郎并没有起身,单手掩面,情绪失控呜咽而哭。
“娘娘……娘娘……近日天长,感染湿气,残疾之身越来越不济了,近日连梦里也寻不到莲儿的身影,我想许是我们夫妻快要相见了…….”门侍郎被内侍再三劝扶起来,坐在锦凳上,凄凉说道。
他的目光包含哀思的看向秋叶红,“这个孩子竟然如此酷肖……。”
“子冉,你别这么说,”太皇太后拭泪劝道,自己越发哭个不停。
秋叶红鼻头一酸,忍不住也掉下泪来,自己也不知道为谁而哭。
好容易劝住了哀哭的二人,皇帝吸了口气,冲内侍摆摆手。
内侍领会,立刻转身出去,不多时领了一人进来。
“老爷,老奴顾芸娘见过老爷。”顾妈妈直绷绷的跪到端坐在锦凳上低着头的门侍郎跟前。
她的声音干涩的没有任何感情,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直勾勾的看向门侍郎。
门侍郎这一次没有任何作假,他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门侍郎家门口站了一列的小厮仆妇,有些惊讶的看着从马上差点翻滚下来的老爷。
春风得意出门去,怎么转眼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门侍郎站在自己门外,神情恍惚,耳边回荡着宫殿中几个人的话。
“……老奴醒来,挂在树枝上,捡的一命…….寻不得郡主身影…….只觉罪该万死,无颜再见老爷…….隐名埋姓混迹苟活……”
“这是姑娘是镇远侯夫人的干亲妹妹,我见她与莲儿酷肖,心中甚爱……”
“……此乃上天怜惜,要再续血缘亲情……将镇远侯夫人干亲之妹富慧娘,收养到妙莲郡主名下,充嫡女奉养郡主,非干系门氏宗祧,仅以解郡主膝下荒凉之忧,授封慧兰郡主,待招赘养婿,承母姓氏郭氏,以延长公主大将军之血脉……”
“子冉,你看可否?”
你看可否?你看可否?
他又不是傻了,什么时候上位者要真的询问你的意见?
“臣谢陛下,此正解臣燃眉之忧,夜不能寐之愁……”门侍郎跪地高呼万岁千岁,单手掩面痛哭。
“爱卿快起,你欣喜之情我知晓,你身子有恙,不敢过于激动……”皇帝太皇太后齐声说道。
门侍郎这一下是真的放声大哭了,激动,真他娘的激动大发了!
“慧兰,跟你爹回家去吧。”太皇太后站起身来,拉过那个眼圈发红的新鲜出炉的郡主曾外孙女,送到门侍郎身前。
“女儿啊,”门侍郎遍布泪痕的俊面微微颤抖着,接过女儿的手,“跟爹回家去。”
“爹!”
这一声满含欢喜之情的娇呼,在门侍郎耳边炸响,让他打个激灵,回过神来。
“爹?你是我爹!”门侍郎喃喃道。
“爹,你说什么呢?”门绪兰皱眉说道,一面伸手摇了摇他的手臂。
门侍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自家的内宅二门前,眼前雁翅排开花红柳绿的小妾通房丫鬟。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一个个脸上都笑意满满,屋檐树上同样的披红挂绿,好一派喜庆之气。
“扯了!都给我扯了!”门侍郎只觉得分外的刺眼,忍不住暴跳如雷,指着满院子的飘带暴喝道。
一院子欢喜的人立刻都惊呆了,原本要嬉笑着抢着接过来的几个小妾立刻站定往后缩。
“爹,”门绪兰怔住了,又摇了摇门侍郎的胳膊,皱眉道,“怎么了?”
熟悉门侍郎脾气的丫鬟们都已经动手开始扯飘带。
屋子里闻声掀帘出来一位妇人,见状竖眉断喝。
“做什么!”
小丫鬟们吓得立刻停了手,目光看看门侍郎,又看看新出来的妇人,不知所措。
这个妇人穿着灰蓝镶边立领褂子配着紫色海蓝马面裙,脸如银盘,不施粉黛,却仍是眉眼美艳,乌发高堆,插着两只金簪子,鬓边压着金蝴蝶压发,一手扶了扶发鬓,一眼溜过满院子的人。
满院子的媳妇丫鬟都禁声低头。
“老爷,这是怎么了?”妇人将目光看向门侍郎,举步过来。
门侍郎气息不平,鼓着眼,瞪着满院子的飘红挂绿。
瞧他这神情,妇人面色顿变,快走几步也拉住了他的手臂,“怎么?可是太皇太后变卦了?”
一旁的门绪兰闻言粉面失色,难以抑制的啊了声。
门侍郎脸色几番变幻,忽地吐了口气,指着手里扯着飘带不知所粗的丫鬟道:“挂,挂上去,挂的高高的,再加几个花灯!”
这话一出,满院子的人松了口气,那妇人也舒了口气,扶着胸脯道:“吓死人……老爷,你这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门侍郎脸上浮现一丝勉强的笑,目光落在站在身前的门绪兰身上。
门绪兰穿着暗红提花对襟衫,粉色长裙,挽着层层发鬓,戴着黄赤金小珠冠,双眸灵动,说不上的娇艳风流。
门侍郎好容易平复的情绪瞬时又失控,他的鼻头忍不住发酸,这才是他女儿,他的女儿论相貌才智,做公主也是委屈了。
都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兰儿……”门侍郎声音有些哽咽,只觉得嗓子苦涩,那句话实在无法说出口。
门绪兰瞧他的神情,颇为不解,歪着头要问。
“老爷,老爷……”两三个婆子白着脸冲了进来,因为太过惶急,一头撞在正看着丫鬟挂花灯的妇人身上。
“瞎了眼!”那妇人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婆子吓得魂飞魄散,叩头如捣蒜,口内连连道:“燕夫人恕罪燕夫人恕罪。”
“燕来!”门侍郎看了那妇人一眼,制止她的怒意。
被唤作燕夫人的妇人哼了声,拂袖走开几步。
“什么事?”门侍郎问道。
“老爷,老爷,门外来了……来了……”婆子捂着脸,妇人的力气毕竟没多大,所以那一巴掌并没有打的红肿,只不过留下三道长长的指甲印,此时渗着血丝,许是因为痛,也是因为害怕,婆子结结巴巴的,一句话说不连贯。
门侍郎听了神色一凝。
“来了什么?”燕夫人转身喝道,“贺礼的来了,不是交待过如何接待了?又来问什么!”
“大小姐来了!”婆子被这一声喝,吓得一气说了出来。
大小姐?满院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这婆子被打了一巴掌就傻了不成?
他们门家只有一个大小姐,虽然是庶出的,但谁敢不把她当嫡女看。
门家尊贵的大小姐不就在院子里站着嘛,还能有什么大小姐?上一辈倒是有个大小姐,都出嫁成了姑奶奶了。
燕夫人听了更是没好气,刚要呵斥,就听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伴着一阵狗吠,十几个人涌了进来。
“你们…….”燕夫人有些惊诧,瞬时又大怒。
什么人竟敢闯进他们门家的内宅?
高高低低胖胖瘦瘦不等的丫鬟,清一色绿黄比甲,粉红束腰,年纪都在四十多岁的婆子,个个面皮白净,笑颜盈盈。
伴着燕夫人的问话,众人站开,让出一位矮胖的妇人,扶着一位果绿圆领袍的姑娘,这姑娘手里还牵着一只漆黑歪头大狗,呼呼喷着气,摇头乱看。
燕夫人一怔之后,忍不住惊叫出声。
她不是被狗吓得,她是被人吓得。
如今朗日当空,鬼怪是绝对不会出现,不是吗?
那么眼前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什么……东西?
燕夫人没有再惊叫也没有失魂晕倒,她转眼就被门侍郎拉在了身后,并且手腕被重重的掐了下。
这代表了丈夫给的暗号,也代表这不是做梦,也不是白日见鬼,燕夫人瞬时冷静下来。
“富慧娘?”门绪兰看清来人,忍不住惊讶的唤道,“你…….”
是来上门庆贺的?这丫头消息这么灵通?想到她跟镇远侯府有关系,也就不足为怪。
不过,没看出来,这个看似粗傻的丫头还有这个机灵劲,门绪兰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微微抬了抬小巧的下颌,等着她说出道贺的话。
秋叶红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好家伙,女人不少啊,看向正站到自己面前,神色不定的门侍郎,微微一笑。
“爹,女儿回家了。”
这一声爹,叫散了无数人的魂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下马威
“爹,女儿到家自便了。”
伴着一声笑语,众人回过神,看那位天降的大小姐已经款步迈入正堂入座了。
软纱门帘被高高的挂起来,让屋内的光景一览无余。
两个毫不认生的仆妇正指挥着门家呆傻了的丫鬟们快上茶,丫鬟们被指挥的呆呆一阵乱走。
门家所有的女人们还站在屋门外,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大小姐?大小姐?
门绪兰的双手揪着自己的衣领,面色苍白无血色,双目溜圆布红丝。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似乎有一双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可抑制的浑身发抖。
这就算是噩梦吧?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做噩梦!快醒来,快醒来吧!
“门子冉!”一直被门侍郎紧紧攥着手腕的燕夫人,终于发出一声尖叫,反手就掐住了门侍郎的手,“这个贱种是从……..。”
她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门侍郎的大手牢牢的堵住了她的嘴。
“回头再说,皇上旨意。”
门侍郎贴在燕夫人耳边简单的说了这句话,他的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没有人注意到他低声说话了,大家看到的是他带着几分不耐烦伸手拂开燕夫人,转身面向正堂。
燕夫人暴睁的双目瞬间一合,再睁开眼,神色如常。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屋内喝茶的秋叶红的眼,她端着茶的手忍不住抖了抖,好段数。
被两个仆妇牵着卧在廊下的多多狗不知道看中哪一个女人的鞋子,摇着尾巴叫了两声,将满院子发呆的女人们惊回了神,也听到了门侍郎介绍了这位天降大小姐的来由。
这一番话说了,满院子的女人们神情瞬间各异,惊愕漠然欣喜不一,基本上,还都觉得一头雾水,好似在做梦。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在门侍郎的带领下,一众人前后进了屋子。
“爹,如此隆重,太过奢华了……”秋叶红笑嘻嘻的放下茶,指着显然精心布置过的喜庆屋子道,“女儿真是受宠若惊。”
若惊的人坐在交椅上,站也没站起来。
“为父惶恐啊。”门侍郎含笑道,眼中闪着泪光,“实在是喜事过于突然,仓促准备,还望女儿不要见外才是。”
说着话他慢慢走到正位,撩衣坐下。
“来呀,奉茶。”门侍郎朗声说道。
立刻就有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捧了茶到门侍郎跟前,被门侍郎一瞪。
“我来。”燕夫人含笑站出来,接过茶杯走到秋叶红面前,“姑娘……”
她半低着头,避免视线落在眼前人脸上。
秋叶红看着那茶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旁的顾妈妈一步跨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满屋子的人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小心肝抖了三抖。
除了门侍郎依旧气定神闲端坐入老僧入定之外,就连秋叶红也面露惊愕之色,看向顾妈妈。
“你……”燕夫人握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顾妈妈,抖着手就要还手。
“姨娘……”门绪兰一步跨出来,抱住了她的手,哭着就冲秋叶红跪下了,“姨娘守内宅不谙外事规矩,冲撞了长姐,让长姐费心教导了。”
门绪兰的地位已经在门家根深蒂固,见她这一跪,满屋子人竟然下意识的都跟着跪下了。
屋内一片衣衫摩梭声之后,就是一片低低的哭泣声。
站在顾妈妈身后的几个妇人面色煞是难看。
秋叶红抬眼看向顾妈妈,顾妈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胸膛剧烈起伏。
“你….你….戴的什么……”外界对于顾妈妈来说已经视若无睹,她的视线只牢牢钉在歪坐在地上的燕夫人发鬓上。
这只半个手掌大的金蝴蝶压发,做工极为精美,金线镂空打造,蝴蝶飞舞的姿态毕真毕肖,点缀着红紫宝石,熠熠生辉。
燕夫人一惊,抬起头面上一片委屈哀婉,双手掩嘴凄凄道:“顾妈妈……你忘了?这是……这是夫人在世时赏给奴婢的……,奴婢日日戴在头上,就如同日日见到夫人一般……”
顾妈妈当头啐了一口,抬手就去撕扯,“胡说,郡主什么时候给过你!分明是你胆大,竟敢偷用……”
燕夫人也不还手,哭着边躲边说冤枉,又道我知道妈妈看了伤心,是我不对,我这就拿下来……
话里话外没有半点抱怨,却直指顾妈妈无理取闹。
秋叶红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住手。”一直沉默不言的门侍郎断喝一声。
顾妈妈不自主的一抖,停了手,对上门侍郎微沉的视线。
“家奴失礼,叫大小姐看笑话了。”门侍郎微微一笑,满眼愧疚的看向秋叶红。
家奴?顾妈妈一怔。
她是随郡主嫁进来的,自然也就是门家的奴了,虽然卖身契在郡主手里,但郡主不在了,也并没有说她就自由身了。
说来说去,她还是算门家的奴仆。
秋叶红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眼顾妈妈,站起身来,神色恭顺的说道:“女儿不敢,这位妈妈既然是母亲身边的人,女儿自当恭敬才是,断不敢妄议非测。”
门侍郎闻言一笑,咳了声,道:“大喜之日,这些下人的事,上不得台面,说这些做什么。”说罢看了眼顾妈妈,“传了出去,只让人笑话我门家没有规矩事小,带累了你母亲和你的名声事大。”
秋叶红闻言点头称是。
门绪兰扶起燕夫人站到人后去了,顾妈妈也低头不言,退了回去。
这一局,新任大小姐稍落下风。
得出结论的满屋子的女人们,却仍有一半脸上露出欣喜,甚至还有干脆毫不掩饰的去打量狼狈的燕夫人。
阿弥陀佛,她们竟然也能活着看到这一幕。
“你虽然将来不承嗣,但也是要记入族谱的,门家宗祠在江西,我这就写信将你录入族谱,再择日请了族长过来,行进宗祠觐拜过祖先大礼。”门侍郎温声说道,一面坐下,目光似乎是不经意的扫过室内众人。
门绪兰闻言抬起头看过来,脸色依旧煞白,满目凄凄,门侍郎心里不由哆嗦。
这才是他的女儿,嫡亲的女儿,却因为庶出,至今还不得入宗祠。
如今他这个做爹的,却要为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
门侍郎扶在交椅上的单手,慢慢的握紧。
“……今日虽然仓促,但礼不可废,慧兰,先行见父母礼吧。”门侍郎淡淡道,一面再次吩咐丫头奉茶。
丫头将茶恭恭敬敬的奉到秋叶红身前,矮下身子。
哦,是要给爹敬茶,秋叶红这才明白,看了眼身后的妈妈们。
这的确是不可绕过的礼节,妈妈们点点头。
她毕竟是郡主的女儿,虽然皇上有旨将来不用姓门,但作为郡主的丈夫,门侍郎这个父亲的名义,是不可不敬。
虽然屋子里的人掩饰的都很好,演技帝门侍郎更是一丝破绽也无,但傻子也能猜到,眼前这一家人,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拆骨。
她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得留下任何让他们发难的机会。
“是,爹爹。”秋叶红接过茶,含笑说道。
才走了两步,就见门侍郎一抬手。
“且慢,”他想到什么似的,冲低着头似乎在抽泣的燕夫人一招手,“燕来,你去请夫人牌位来。”
秋叶红与燕夫人都是一怔,后者眼光一闪,立刻应声去了。
“慧兰,你母亲在世时,不止一次提到能父亲一起受女儿儿子的茶,是人生幸事,”门侍郎眼中泪光闪闪,声音有些哽咽,“如今,总算等到这一天……虽然她人不在了,同她的灵位一起受你的茶,我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
有没有这个心愿,还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秋叶红心里暗骂一声。
就这短短一时间,就能看出这老小子属于说谎话不打草稿的那种人。
幸好没有挑明身份,要不然就凭这家人的水准,指不定编排出什么恶心的故事!
燕夫人很快取了牌位来。
“燕来,你扶夫人牌位坐。”门侍郎淡淡道,一面指了指一旁的主座。
这老小子!秋叶红差点跳起来。
燕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嘲笑,旋即又低了头,哀戚的应了声是,就安然入座了。
“你…….”顾妈妈怒火冲头,又要跳脚出来。
身后两个妈妈同时按住了她,在她腰里掐了把。
“慧兰?”门侍郎嘴角含笑,看着愣在原地的秋叶红,点头示意。
算你狠!秋叶红咬咬下唇,捧茶迈步上前,在门侍郎身前慢慢跪下。
“爹,请吃女儿茶。”
门侍郎一脸欣慰,说声快起,接过茶吃了口,不忘用左手拭了把泪。
又有丫头捧过一杯茶,秋叶红接着,走到捧了妙莲郡主牌位的燕夫人身前。
“娘,请吃女儿茶。”
秋叶红跪下了,举起茶。
一直低着头的燕夫人嘴角闪过一丝笑,小姑娘,县官不如现管,慢慢学着点吧。
纵然身后有太皇太后和皇上撑腰又如何?谁让你要做门家的女儿呢?
是个女儿,就不该不孝!
管你是人还是鬼,老娘先给你个下马威!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马枪
第一百二十八章回马枪(粉红210加更)
跪下了,跪下了。就要着地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饶你奸似鬼,吃了老娘洗脚水!
燕夫人低垂着眼,一直望着眼前这个姑娘的腿。
漂亮的素白裙子,虽然简单但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宫廷内造出品。
跟那个女人箱子里的一样……
呸,那又怎么样,再好的衣裳也不过是烂在箱子里!
自己身上穿的虽说不如她,但……
“哎呀……”燕夫人不由低呼一声。
这个姑娘人还没跪倒地,就把手一翻,热腾腾的茶水就倒了她一裙子。
这是她新作的衣裳,染了这茶水,可就洗不好了!
燕夫人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来,想要去抖湿了的裙子,手里的牌位就掉了下来。
矮着身子的秋叶红伸手接住了。
“这位姨娘……”秋叶红抱着牌位缓缓立正,慢慢说道。
她的个头与燕夫人差不多,确切的说,比燕夫人低一些。
除了刚进门时,燕夫人的视线落在秋叶红的脸上外,现在这是第二次正视这张脸。
真像……真像……一摸一样……
离得这么近,离得这么近……
“走开,走开……”燕夫人惊叫一声。一手捂住脸,一手慌乱的推向秋叶红。
秋叶红心里哀叹一声,颇为不忍的看了眼燕夫人。
说实话,前日无缘近日无仇,原本不该下此痛手,只不过一则有人爱你心切,非要你当出头鸟,二则,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速战速决,大家各自解脱的好。
“大胆!”秋叶红冷脸喝道,抱着妙莲郡主的牌位就退后几步。
早已等不及的几个妈妈蜂拥而上,动作娴熟流畅的将燕夫人按到在地上。
状况出人意料,门侍郎一怔之下站了起来。
叶红转向门侍郎,“这位是姨娘?想必是爹日常器重的,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也太没规矩了!”
找茬?门侍郎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也太笨了。
谁也没瞎了眼!方才谁没看到是你先用茶水泼在人身上!
“她虽是个姨娘,如今拿着你母亲的牌位,慧兰,你要恭敬几分才是,怎么能将茶水打翻?”门侍郎一副严父的模样教导道。
“爹说的什么话!”秋叶红一脸惊讶,“我给母亲敬茶,自然要洒在地上,偏着这个姨娘站起来撞上。”
反正方才背对着人,除了他们三个人也没人看到是怎么回事。
门侍郎一脸惊愕,天底下竟然有人睁眼说瞎话到这个地步?
“你泼的你泼的……。”燕夫人被几个婆子一顿揉搡,浑身发疼。回过神来,忙抬头说道,一面看向门侍郎,“老爷……。”
“老爷和小姐说话,谁让你插嘴?”一个妈妈竖眉喝道。
“这也太没规矩了!”秋叶红皱眉附和,一面摇摇头,转开视线,似乎嫌弃之际。
屋子里的众人顿觉羞愧,可不是太没规矩了,让大小姐你见笑了。
门绪兰气急失笑,规矩?你一个兽医懂什么规矩!
这是故意杀得回马枪!
这个女人摆明了是来者不善啊。
门绪兰收回迈出一步的脚,垂下头,屏气禁声,不再往自己姨娘身上多看一眼。
“她没见过世面,许是因为大小姐你大礼受了惊,慌手慌脚……”门侍郎不怕人说真话,还真怕人说假话,事到如今,只能咬牙将事情压下来。
“爹,说的是。”秋叶红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那就……”门侍郎松了口气,抬手要叫放人。
先忍忍。叩个头认个错,咱们以后走着瞧。
“这样没用的,拉出去卖了吧。”秋叶红摆摆手道,一面小心翼翼的将妙莲郡主的牌位放在桌子上。
满屋子的人傻掉了。
“倒茶啊!”秋叶红回头瞪了眼张着嘴的丫鬟。
丫鬟一哆嗦,撒脚就去了。
“什么?”门侍郎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
而那几个妇人已经将燕夫人一拽,向门外拖去。
“卖了啊?”秋叶红说道,一面不解的看了眼门侍郎,似笑非笑道,“爹,一个妾而已,不会舍不得吧?”说着一笑,“再给爹买一个就是了,机灵的。”
如果可以,门侍郎一定会一巴掌打过去,这是我家,你以为你是谁?
“慧兰,我们门家历来宽厚待人,区区小事,何必大动干戈?你一个姑娘家……”门侍郎沉声道,僵硬的左手紧紧在身后攥住。
区区小事,秋叶红一笑,看向门侍郎。
既然区区小事,不过是旧有恩怨的旧奴打了你的爱妾几下,你就要给我来个下马威,正愁抓不着你们这些人精的错,你自己送上门,怨得了谁?
“这么说,当众摔母亲的牌位。是小事?”秋叶红收了笑意,定定的看向门侍郎。
门侍郎一怔。
“小姐,小姐,是奴婢的错!”已经被拖到门口的燕夫人总算回过神了,一面挣扎,一面连连叩头,哭道,“小姐,是奴婢的错,小姐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小姐,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不要卖了奴婢,奴婢曾发誓生生世世伺候夫人……”
她的声音尖利,几句话就哭的九曲回肠,只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声音引得二门外有小厮探头探脑的看。
“也是,我一个在室女,又是新来的,还真不好管。”秋叶红说道,看了眼门侍郎,“这要传出去,还不定人怎么说我呢,如此。还是爹这个家长来决定吧。”
说罢接过丫鬟又捧上的茶,恭恭敬敬的对这妙莲郡主的牌位跪下,唤了声娘,将茶水洒在地上。
立刻有婆子将她掺起来。
满院子只闻燕夫人的哭求饶声,一众人大气不敢喘。
门侍郎看向转身坐下来一副没事人模样的秋叶红,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
还真是送了个亲爹来!
他想起早上满院子的喜鹊叫,明明应该是欢天喜地的一天,怎么就突然变了成这样?莫非这个女人真是那个死鬼的?
门侍郎的视线再一次落在秋叶红的脸上……
不可能,不可能……当年都找遍了,只剩散碎的骨头了,就是大罗神仙也不会活着……
不过。那个贱奴怎么又活了?
门侍郎的视线又转向站在一旁僵硬着脸的顾妈妈……
不对,要是活着,怎么现在才上门?
就算活着又怎么样?她们能怎么样?都是先皇迫害她们,她们逃匿不敢出来,关他门子冉屁事!
他门子冉为妻残疾了右手,又誓不再娶至今,门家都要在自己手里断了香火,谁敢说他门子冉有对不住她们的地方?
生也好死也好,都是她们对不住他门子冉!
说破了天,这也是铁铮铮的事实!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这次暂且绕过你。”短短的一瞬间,门侍郎就恢复了神色,沉着而又冷静的对被几个婆子撕扯的燕夫人道。
燕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喜悦,哭的更加痛了。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多谢小姐,多谢大小姐。”燕夫人连连叩头道。
秋叶红在一旁将茶碗重重一放。
“……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下不为例。”门侍郎接着说道,说罢转过身去,不忍看爱妾惊愕的神情。
燕来,我对你的心,你懂得。
“多谢老爷……”燕夫人脸色煞白,话没说完,就被婆子们拖了出去。
不多时一阵阵哀叫声从后院传来。
“来人,给小姐收拾屋子,小姐奔波累了,早些歇息吧。”门侍郎掩不住疲惫的说道。
众人立刻要退出去。
“慢着。”秋叶红说道。
众人立刻又收住脚,差点忘了,这还有一个新主人。
还想做什么?你还想怎么样?门侍郎几乎要咬碎了满口的牙。
“慧兰啊,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门侍郎看着女儿,一脸疼爱的说道。
“先收拾屋子,我等着也是等着,”秋叶红笑道,“爹,家里的妹妹们姨娘们我都不认得呢。这都一家人,爹快给我说说,见面礼我都备好了。”
说这话,回头唤了声,就有三个丫鬟捧着三个小托盘站了出来,里面堆满了明晃晃的珠宝翡翠,直晃得满屋子人眼花。
2600字,我认错,悔过,我承认,我就是找骂呢!你们骂我吧!精神上**上惩罚我吧!让大家跟着受罪了!
呜呜呜…………………
我的悔过之心,你们要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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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忍她
“这是你大妹妹,绪兰.”门侍郎低头咬了一下牙,再抬头已是慈父面容,含着笑意说道,“是燕姨娘所出。”
一直低着头的门绪兰立刻迈步而出
“绪兰见过姐姐.”门绪兰低声说道,一面恭敬的行礼
秋叶红含笑点头,待她礼毕,才站起身来,拉过她一只手,笑道:“可是有缘分,以前妹妹姐姐的叫了,如今真成姐姐妹妹了。”
这个富慧娘既然是镇远侯夫人的干亲,门绪兰认得,也是很正常,门侍郎并不意外,只不过听这话心里更酸了几分。
秋叶红说着话一手在盘子里随手一抓,一个点翠小步摇,一个烧蓝镶金花钿就放到门绪兰的手里。
“也是仓促,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妹妹别嫌弃才是,拿着玩吧。”
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门绪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两件,乍一看明晃晃的扎眼,仔细一瞧,做工粗糙,成色也不好,摆明了就是地摊货。
这东西,连她屋子里的丫鬟都不屑戴。
“谢谢姐姐。”门绪兰满含感激的抬眼笑道,再次施礼退到一边。
接下来又有两个女孩上前,跟门绪兰相比,二人相貌低了一等,衣裳也寒酸,行动畏畏缩缩的,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分别唤作二姐儿,三姐儿。
秋叶红瞧着二人的样子,就啧啧的摇头,立刻多抓了两把首饰,把头上只带了两个银簪子的女孩儿喜得眉开眼笑,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糖分十足。
低着头的门绪兰不由暗自撇撇嘴,没见过世面的,这个也值得高兴,可当她目光往两个妹妹手里看了时,就愣住了。
那两个手里的首饰可比她这个好多了!
再忍不住往那三个丫鬟的盘子里瞧,果然见里面首饰质量参差不齐!
好你个富慧娘……
除了被拖出去挨打的燕姨娘,屋子里站着的姨娘还有五个,都是三十岁左右,清一色的江南美人杨柳细腰,只不过穿着打扮都极为普通,神色也颇为拘谨。
秋叶红大方的一挥手,三盘子首饰全都发散精光。
“爹,咱们家里人口兴旺,幸好我准备的足,要不然岂不失礼?”秋叶红嘻嘻笑着看向门侍郎,意味深长。
门侍郎神色波澜不惊,只装作没听懂,淡然笑道:“一家人,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才是见外了。”
战战兢兢的两个婆子进来回屋子收拾好了。
“哪个院子?什么方位?几间屋子?”站在秋叶红身后的一个妈妈张口问道。
让才要为送瘟神歇息而松口气的门侍郎心里又是哀叹一声。
战战兢兢的婆子战战兢兢的说了,立刻被站在秋叶红身后的人挑鼻子挑眼的否决了。
门侍郎打起精神,一连说了三个地方,才算定了。
在一屋子女人惊讶艳羡崇拜的眼神中,秋叶红带着一干人终于歇息去了,天色至此也黑蒙蒙的。
这乍惊乍喜的一天并没有因为夜色的降临而结束,在夜幕的掩盖下,门侍郎府里的边边角角或偏或远或明或暗的一栋栋的院子里,似乎都有人在窃窃私语,就如同一滩死水,被投进一块石头,瞬间活络起来。
“可吃了些?”门侍郎自己掀帘子走进屋子。
两个丫鬟立刻迎了过来。
“回老爷,燕……夫…夫人,没吃。”以往顺得不能再顺的称呼,不知怎么的,今日有些磕牙。
门侍郎没注意她们这些小细节,一颗心都记挂着里屋的燕夫人。
穿过隔门,只点着一盏灯的昏黄室内,弥散着浓浓的药味,穿着雪青纱衣白纱裙的燕夫人,臀腰上搭着一条薄单子,趴在床上面向里,不知道是睡是醒。
“燕来……”门侍郎轻轻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才唤了一声,就听面朝里的燕夫人发出低低的抽泣声,顿时觉得心里一酸,千言万语也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我也是个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你甜言蜜语哄了我过来……自甘下贱的做你的妾……好容易等那个做了死鬼…….又为了你的前程…..一辈子也是个见不得人的妾室…..这我都认了….认了……不成想今日还要受此大辱……这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燕夫人低低柔柔的哭泣声回荡在室内,只让门侍郎肝肠寸断。
“燕来,燕来,你恼恨我打你…..你可知打在你身疼在我心…….今日之事,你也看出来了,来者不善我不得以而为之……”门侍郎低声说道,一面伸手理着燕夫人如云散在枕边的头发。
将今日进宫见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话一一学给她听。
“那死鬼别是真的没死吧?”燕夫人猛地抬起身来,牵动了臀上的伤,呼痛一声,额头上密密麻麻一层的汗冒了出来。
一阵夜风钻过窗缝,豆大的灯随之摇摆几下。
“她要是没死……”门侍郎冷笑一声,“就算没死,又如何?身为我门家妇逃匿在外十几年,就算没死,她也得说自己死了……”
“我是说,当年的事……”燕夫人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
“当年?当年如何?”门侍郎低声笑道,贴近她的耳边,“当年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非到了阎王殿…..这活人是拿不出任何证据的。”
燕夫人听了点了点头,被他吐出的热气呵的浑身发痒,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身上的痛让她忍不住还是泪流不停。
“那死鬼必定是真的死了,只不过这个贱奴命大,前些年太皇太后一家没翻身,她自然不敢出来,如今才摸出来……”门侍郎低声说道。
“那…..她可说不得咱们半句好话…..宫里的人岂能饶过咱们?”燕夫人又是浑身冰冷,急急说道。
门侍郎冷笑一声,坐直身子道:“人言两张嘴,她能说,咱们就不能说?难不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太皇太后信,这天下人还不信呢?”
燕夫人顾不得疼撑起身子,“老爷,有这老奴在,宫里定然起疑心了,要不然也不会突然弄了这个么人来……”
门侍郎叹了口气,再一次轻轻抚着燕夫人的长发,“宫里要是明打明杀的来了,咱们也好说话,偏偏弄了这么一出……这也好…..这也就是说她们也不确信…..所以呢,燕来,咱们自今日起,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忍她让她纵她…..千万不能给她们抓住把柄。”
一想到这个,燕夫人就觉得眼黑。
占山为王这么多年,做惯了大爷,突然要装孙子,是容易的事么?
“……燕来,燕来…已经忍了十几年了……安安稳稳的供着这个瘟神,等她招婿出门,就跟咱们再没干系…..而且那个老太婆也没几天活头…….”门侍郎抚着她低声说道,
话没说完,就听门外有婆子高声说道:“老爷可在呢?”
“老爷,大小姐身边的妈妈……”小丫鬟结结巴巴的通传。
门侍郎咬了咬牙,旋即换上一副威严的神色,才站起来几步走开,就见两个婆子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神色慌张的丫鬟,想拦不敢拦。
两个婆子的视线在门侍郎和燕夫人身上扫了扫。
“……可记好了,不可再犯!”门侍郎冷哼一声,做出一副才训完话的模样,看向两位妈妈,同时皱了皱眉,“两位妈妈,这么晚有何事?”
管你什么来头,也是个奴而已,竟然不经通传就闯进来,说到哪里也是她们没规矩。
不过她们越没规矩越好……
门侍郎嘴边闪过一丝笑。
“老爷。”其中一个妈妈抖出一张纸,不冷不热的说道,“老爷,小姐要看看夫人的嫁妆,夫人屋子里已经看过了,少了几样,小姐要我们问问老爷,可是搁在别处了不是?”
来人嘴里说着话,眼睛已经在屋子里扫了一遍,一眼就看到红木镶着大黄铜圆镜的梳妆台前摆着的一盒子,眼睛顿时一亮。
“黄花梨木妆盒…..”一个妈妈对着单子看了眼,将目光投向伏在床上的燕夫人,眉眼都沉了下来,“这位姨娘,这是夫人的嫁妆,如何到你屋子里?”
另一个已经迈步上前,唰的打开盒子,一面伸手点着,一面口中念着,“金丝攒珠簪一只、凤头步摇钗一只、缠丝镶珠金簪金丝菊花钗一只、镶红宝石金菱花一只、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一只、点翠镏金耳坠一双…….”
这是抄家!这就是抄家!门侍郎几乎攥的单手青筋爆起,恨不得将这两个妈妈一口吞下。
妻子的嫁妆,第一继承人可不是他这个丈夫,而是女儿。
不过像这样刚进门就大张旗鼓点收母亲嫁妆的做派,的确是太不合情了!但是,这事偏是合理的。
跟一个相识不过半日的女儿,能谈什么情!
“还少一个双菱赤金发夹,一个镶拦紫宝石镂空金蝴蝶压发……”另一个对着单子说道。
“两位妈妈,”燕夫人在床上低低的哀哭起来,拼命的要挣扎起身,“老爷说夫人的首饰放时间长了,要拿去洗洗,我才收了,洗好了就放回去…..并不敢贪用……至于那两个,妈妈明鉴,的确是夫人在世时赏赐给奴婢我了…..”
门侍郎也点了点头,并说自己可以作证。
“既然如此就好。”两个妈妈并没有再问,而是换上一副笑脸,“让小姐明鉴就好,我们做下人的,那里敢这样没规矩,可不敢给姨娘扣上这大帽子……”
这还叫不敢没规矩?站在屋子里的两个丫鬟几乎哆嗦起来。
“那我们就告退了……”两个妈妈笑嘻嘻的说道,施礼之后果真转身就走。
“怎么这个,你们不拿去…..”门侍郎沉声说道,指了指那个首饰盒子。
“既然老爷要姨娘去清洗,那清洗好了再送过来就好了,此时不急。”两位妈妈转身笑道,再一次施礼,冉冉而去了。
再三确信那两个妈妈走远了,燕夫人才猛地攥拳捶床,将头埋进被子里呜咽着,因为狠命的捶了几下,带动了伤,痛的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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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看谁先趴下(为粉红240)
“燕来,燕来,忍,忍,忍得一时,安稳一世……”门侍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细声细气的劝慰着。
“忍她、让她、纵她、….别怕,那老太婆自己不敢出面,让这么一个来路不正的丫头当出头鸟,咱们不过是耗着,跟这个丫头耗着,一个黄毛丫头而已,那就耗呗….看谁先趴下....”
此时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的秋叶红被透过窗缝的夜风一吹,打了个寒战。
捏了捏身上的月白桃红滚边小衣,这门家花园子新建的楼房真不错,凉快的很。
透过软纱隔帘看到外边几个妇人或聚在一起低语,或来回走动,各自拿着一张张单子看着说着,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秋叶红听不真切。
自进了院子,这几个人都开始忙起来,丫鬟们留了两三个在她身边,其他的也都撒了出去。
是忙着找郡主留下的嫁妆吧?
嫁妆能挑出来什么可说的把柄么?秋叶红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规矩,也就不操心了。
“…姑娘….”站在她身后帮她放下头发,一面轻轻梳理的顾妈妈低声道。
秋叶红将头摆正,认真看着镜子,屋子里高挂着四五盏灯,亮堂堂的。
“姑娘,那个贱人可没资格扶着郡主的牌位坐……”
秋叶红望着镜子里顾妈妈不甚清楚的脸,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我年纪小不知道,你知道干嘛不说?”
顾妈妈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我…老奴当时….”说着话看了眼外边屋子,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几个妈妈必是知道的,怎么也不……”
“也不提醒我一声,是不是?”秋叶红笑了笑,解下肩上的披肩,站起来。
顾妈妈被她这一声笑,笑的有些不解。
“妈妈。”秋叶红笑着笑着,叹了口气,目光瞟了眼外边,外边的妇人们还在低声交谈什么,又看向顾妈妈,“她们跟你一样,你都不记得提醒我,她们自然也不记得。”
什么叫跟我一样?我…我怎么了…..
这话说得顾妈妈脸微微一红,又是迷惑不解,要解释又觉得不知道说什么。
“顾妈妈,我知道您对郡主…对我娘深情大义……”秋叶红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镜子,在手里似乎好奇一般翻来翻去的看,一面淡淡说道,“但还请你稍微分出一点心思在我身上,你出气的之前,多少替我想一想,别只图你痛快了,让我为难。”
顾妈妈的脸腾地红了又白了,眼里溢出泪水,噗通就跪下了,只哽咽着姑娘却说不出话来。
秋叶红抬抬手示意她起来吧。
“你也歇息吧,我累了,也要歇息了,养足了精神,还要当好这个…….”
秋叶红转过身不再看她,话说到最后也慢慢咽下了。
顾妈妈抬起袖子抹着眼泪慢慢起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又被唤住了。
转过身,见秋叶红站在雕花大床前,一手扶着帐子,转过头看着自己。
“富文成….他怎么样了?”
顾妈妈忙转过身,答道:“赏他千金并两处院子,给了几个去处随意挑……”
秋叶红听着,面上就浮上一丝笑。
“…只是…..”顾妈妈迟疑下。
“只是如何?”秋叶红紧问道。
“他不要,说是做惯了手艺,别的也都不会了,就…..就走了…..”顾妈妈低下头,似有些不忍看秋叶红神情。
走了啊…..
“走了也好,那样更好。”秋叶红笑了笑,“你去歇着吧。”
顾妈妈有些意外,走了倒是好的?抬头看了眼秋叶红,见那姑娘已经坐在床上,放下了帐子,小小的身影就隐在帐子后。
玄丝金线小软枕,身下是耦合色八团花锦缎被褥,帐子透气性很好,夏日里也不觉得闷热,花园子的风卷着湖水的清凉穿透过来。
秋叶红将脸埋在枕头里,听着外边顾妈妈蹑手蹑脚的走动。
“….妈妈们…姑娘要歇息了…..”
“那我们快退出去……你们几个留在外边听慧兰郡主使唤…..”
一阵悉悉索索的走动之后,外间安静下来。
再也没有人,再也没有人会第一个考虑到自己,这个世上全心全意为富慧娘的,只有一个人……。
秋叶红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被人叫起来时,枕上冰凉一片。
窗户开着,外边晨光蒙蒙。
“什么时辰了?”秋叶红揉揉眼。
“寅时六刻。”鹅蛋脸的丫鬟笑眯眯的说道。
不到五点?秋叶红一脸睡意,也就备战高考时起过这么早。
“姑娘,昨日咱们问了,这府里的几个小姐都是在卯时给老爷问安的…..”丫鬟笑道,早有两个丫鬟捧着铜盆过来。
真的假的?秋叶红打着哈欠任几个丫鬟伺候熟悉,顾妈妈早已进来了,利索了挽了头发,插了一只点翠风头钗。
吃了一口茶,秋叶红就被拥着出了门。
“这是郡主的院子…..”路过一处院子,见有两个小丫头正在门前洒扫,顾妈妈指点着说道,睹物思人,想起万般旧事,面上神情极为复杂。
“自郡主过世后,老爷留了出来,日日打扫,节节拜祭……”一个圆脸妈妈补充道,一抬手指着掩在层层绿树后的雕梁花柱的屋子,“那是老爷的书房,说是日常歇息的地方…..”
鬼才信呢,秋叶红微微一笑,满院子的正名的姨娘就有六个,昨日虽然没说,那屋子里梳着妇人头的女子还有三四个呢。
但不管家里有多少女人,死了正妻的男人依旧算是未婚,为妻誓不再娶对世人来说,可谓奇葩。
说着话到了门侍郎的书房,跟以门绪兰为首的三个妹妹走个对头碰。
“姐姐。”三个妹妹齐声问好。
门绪兰面无异样,掀帘子进门,问好,一气呵成,似是日常做惯了。
但那两个妹妹却丝毫不掩饰眼底的青色,当秋叶红不经意看过来时,其中一个还侧脸打了个哈欠。
秋叶红便冲她一笑,小姑娘又一副腼腆的模样再没抬头。
“慧兰怎么不多睡些?”门侍郎有些意外,面上顿时不忍,看向几个伺候的丫鬟,“怎么不让小姐多歇歇?”
“爹说的哪里话,这是女儿该尽的本分……”秋叶红忙站起身笑道。
她一站起来,门绪兰忙跟着站起来,另外两个妹子自然也起来了。
几个姨娘正依次进门,门帘子被高高的掀起来,里里外外都看的清清楚楚。
“可还习惯?家里起的早,”门侍郎让女儿坐了,关切的问道,“大小姐要是不习惯,就免了……”
“哪里能为我改了规矩,说出去,让人说我仗着太皇太后,女大欺父了不是?”秋叶红站起来笑道,一面看了眼几个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更要做好表率才是。爹可千万别这么说,是把女儿当外人了。”
“好好,”门侍郎一脸欣慰,“有女若此,是我门家之福啊。”
一面指着门绪兰几个,“跟你们姐姐好好学着。”
门绪兰立刻站起身来,恭敬称是。
室内父慈子爱,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其乐融融啊。
接下来几日消息传开,京城里几乎是全城出动,来门家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秋叶红作为家里的女主人迎来送往,虽然多数由带来的几个妈妈操持,但也少不了费精神陪着,再加上门绪兰亦步亦趋,走哪跟哪,恭敬顺从一切以长姐为规范,让秋叶红半点不敢疏忽。
不出三天,施了厚厚的粉也掩饰不住她黑眼圈。
当门绪兰跟燕夫人说起来时,忍不住抿着嘴笑。
现在整个门家的人都调动起来了,睡不踏实吃不安生,唯一享福的反而就是挨了板子,躺在屋子里静养的燕夫人。
这几日已经能起来走动走动了,自从挨打事件后,这还是门绪兰第一次来看她,让燕夫人很是激动。
“你也瘦了….”燕夫人想要摸摸女儿的头,门绪兰忙躲开了。
“姨娘,如今府里都是眼线,有些规矩可还是要注意的。”门绪兰淡淡道。
“是,是…..”燕夫人看着女儿也发青的眼圈,忍不住掉下来泪来,她虽然在偏院,但也能听到这几日府里敲锣打鼓鞭炮连连,“那些原本都是为你的……”
门绪兰神色淡然,望着手里的镶金象牙顾纱扇,看着看着,往地上一贯,扇子应声而裂。
燕夫人吓了一跳,顾不得身上的伤就要去捡。
“别捡了,我现在一个庶女用不得这样的好东西……”门绪兰咬着下唇说道。
燕夫人听了,眼泪就啪啪的掉下来,哽咽道:“兰儿…..”
而这边好容易要趁机睡个回笼觉,却因为熬过头,反而睡不着的秋叶红也摔了一把扇子,将眼前的圆秀墩抬脚一踹。
“跟我玩,好哇,咱们就玩着看!谁还不会玩!”
身旁几个丫鬟吓了一跳,看着一直端庄文雅的姑娘一脚踩在圆墩上,将袖子一挽。
“来人,给我写几张公告,就说我富慧娘…不对,绍兴小神兽医在京城又要行医了!”
蒙主隆恩,家有喜事的门侍郎这一日从同僚的祝贺宴席上归来时,被站在角门前两三个牵着牛拉着猪的穷汉子吓了一跳。
“做什么做什么?你们都死人啊?”门侍郎指着门口傻站着的门房呵斥道,“什么时候采买肉的送活物上门了?你们还不轰走!”
“老爷…..”门房愁眉苦脸的说道,一面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贴在门前墙上的一个告示,“这是…来请大小姐看病的….大小姐吩咐了,要咱们茶水伺候,可不敢轰走的…..”
看病?看什么病?谁给谁看病?
门侍郎一怔,走近院墙,只见那告示上歪歪扭扭的大字写着“专看牛马猪羊狗等牲畜,免费问诊开药。”
大字后还画了一个奇怪的表示,就跟箭头差不多,只指向角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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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更新在晚上,大家该玩玩去吧周末愉快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恶心
门侍郎惊疑不定的走了过去。
一个老汉牵着的牛突然一撩尾巴,拉出一泡黑屎。
门侍郎受惊连跳了几步,所幸身上没有溅到污物,但仍被那恶臭熏得眼黑。
“滚,滚…..”门侍郎大声喝道。
几个牵牛拉猪的人都忙回头看,见来人衣着不凡气势焰焰,再看跟在身后门房的恭敬,本就心惊胆颤的神经又绷紧了三分,二话不说立刻吓得乱走。
“站着!”一个杏儿眼浅黄上下儒的小丫鬟从门内站出来,叉腰喝道。
门外慌慌乱走的人都被吓的又站住了。
“轮到你们了,又走什么?白让我们小姐等了半日不成?”小丫鬟竖眉喝道,一摆手,“你,你,你,都进去。”
三个人估计受过的惊吓不止这两次,立刻乖乖的进去了。
门侍郎在门外瞧着,冷冷一笑,口中道了几声好。
好一个丫鬟,瞧着气势,倒像是她当家。
“老爷回来了。”那小丫鬟似乎刚看到门侍郎,立刻堆上一副笑颜,颠颠的过来施礼,一面说道,“小姐吩咐厨房做了龟苓膏,如今天热,小姐只怕老爷肝火上升,特意嘱咐我们见老爷来了,立刻送过去…….”
龟苓膏是什么东西?门侍郎被这话转移了心思,再看那小丫鬟恭敬守礼,也没个挑错。
“这是做什么?”门侍郎皱眉指着已经进了门去的人和牲畜。
“哦,小姐说,她以前是兽医,如今富贵了,但不敢忘本,所以还是要开门行医的。”小丫鬟笑眯眯的答道。
兽医?门侍郎有些愕然,不是说是镇远侯夫人的干妹子?就算家里穷困些,也不至于行此等下贱之业啊?
“老爷,如果没事,我先忙去了。”小丫鬟恭敬的施礼问道。
“成何体统!”门侍郎拂袖进门,一面让小丫头带路,“身为大家小姐,又获封郡主之位,怎能如此行事。”
小丫鬟也不答话,忙在前面带路。
看到所谓的行医之所,竟然就在正堂一侧的偏院,门侍郎眼前又是一黑。
一向干净整洁的主路上,依旧干净整洁,只不过有两个青衣小厮,正愁眉苦脸的拿着洒扫工具,将路过的牛马猪羊拉下的屎尿清扫。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门侍郎总觉得今天院子气味不对。
越过正堂,就见天井小院子里,乱乱的站着七八个人。
门侍郎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门绪兰,低着头站在一张桌案前,手里握笔。
而门家新任大小姐郭慧兰,穿着石青五彩交领衫,梳着慵妆髻,只攒着一只金菱花,此时此刻的模样,说不上的清丽脱俗,如果没有身前那一头脏兮兮的小猪就更完美了。
“…..别的还好,就是不长膘…….近日还有些咳嗽……也没什么大碍,不敢叫小姐费心….”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卑躬屈膝战战兢兢的道,看着这个尊贵的小姐,挽起袖子,露出白润的手臂,上面滑下一只小小的金手镯。
秋叶红将滑下的手镯往上掳了两次,还是碍事,干脆褪了下来,身旁一个丫鬟忙接着。
“老爷….”看到门侍郎过来,众人忙施礼问安。
“爹,你回来了,”秋叶红站直身子,施礼笑道。
这边拿着笔的门绪兰也忙施礼,脸色微微发白的看了眼门侍郎。
“慧兰,你这是做什么?”门侍郎皱眉道,“快将袖子放下来……”
“哦,爹,我正要跟爹说呢。”秋叶红笑了笑,一面看了眼前的猪,“待我诊完这个,再与爹说详情。”
说着话就弯下腰去,翻看小猪的眼,口中一面道,“老伯,这可不是小病…..你瞧眼结膜已经发白了,毛焦,眼睑也是浮肿……”
说着话,那小猪忽地咳了起来,咳了几下,吐出一些污迹。
“你瞧!”秋叶红取过身旁盒子里一根金针,从那污迹中挑起一物。
门绪兰原本一直低着头,扭开视线,猛听秋叶红这一声你瞧,下意识的就去看,而门侍郎见她这样子很是认真,也随着看过来。
这一看,只见秋叶红的金针上挑着两三只蠕动的白线。
呕……..
父女二人同时转脸干呕。
“这是蛔虫!”秋叶红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恶心,而是对着那养猪老汉认真道,“你的小猪如今四个月,正是易感染蛔虫的时候,这可不是小病,导致小猪发育迟缓,甚至死亡……”
养猪老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那蛔虫,喃喃道:“果真如此…..我只道母猪奶水不够吃呢,小猪崽子怎么也不长…”
说着话忙道谢,一扫先前惊慌的模样。
“我给你开服药……绪兰….绪兰?”秋叶红笑道,一面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看向扭头在一旁似乎身体不适的门绪兰。
“姐姐。”门绪兰忙转过脸来,勉强的笑了笑。
“帮我写药方…..”秋叶红说道,一面看了看她的脸色,关切的道,“你没事吧?我瞧你脸色不好……”
门绪兰忙摇头一面走回桌案前,微微抖着手拿起笔,“我没事,姐姐请说。”
“真的没事啊?”秋叶红颇不放心,“早说你不用跟着我,去读书写字也好,绣花也好,出去玩也好,偏你不听……”
说着话抬手要去探探她的额头,门绪兰可是吓了一跳,坐在椅子上。
“姐姐,真的没事,你快说,我来写,妹妹也只能做这个为姐姐分忧了。”
秋叶红笑嘻嘻的收回手,点头道:“没事就好…..你写着,使君子三钱,槟榔二钱,贯众三钱,石榴皮二钱,芜荑二钱,共研细末,每次服二到三钱,一日一次。”
说完,门绪兰也写完了,递给那老汉,老汉千恩万谢的拉着猪走了。
“我家境不好,靠着这门兽医技艺,糊口谋生,,当年学艺,曾对先师立誓,以救死扶伤造福万民牲畜为任,如今日子富贵了,却实不敢忘先师教诲,女儿自当对父母亲至孝,却不敢对授业先师不忠,还望父亲明鉴……”
一走进书房,门侍郎喘了几口气,转身看着跟过来的门绪兰。
“她说的可是真的?果真是兽医?”
门绪兰点点头,就着小丫鬟捧上的水,狠狠的搓着手,一面说道:“倒是真的,听说在绍兴府时就以此为生,来了京城,宋雪儿说诊治过她的猫,齐宝凤说在她大师兄的药蜜库谋生。”
“来历倒是古怪的很。”门侍郎听了自言自语。
“许是镇远侯夫人的远亲也未必。”门绪兰答道。
“我自再打听便是…..只是兰儿你…..”门侍郎看向门绪兰,面上很是不忍,“受此委屈….”
门绪兰淡淡一笑,道:“爹不是说了,受一时委屈总比受一世委屈的好。”
门侍郎点头笑了,才要说话,听门外有丫鬟脚步声,忙住了口。
“老爷,这是大小姐给老爷的点心,龟苓膏。”梳着抓鬓的小丫鬟捧上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盖盅。
“放下,出去吧。”门侍郎点头道,“替我谢过小姐。”
小丫头笑嘻嘻的应声退出去了。
“爹,你可要吃她的…..”门绪兰低声问道。
“谅她也不敢毒死我!要是想毒死我,我还正巴不得呢!”门侍郎哼了声,伸手掀开盖盅,只见里面黑乎乎的如凉粉状。
不知怎地,门侍郎就想起了门口那牛拉的一泡黑屎,转头呕了一声,太恶心!
几日后,门侍郎进宫见皇帝,含蓄的表达了一个父亲对女儿不务正业的担忧。
太皇太后也在,听了就笑了。
“镇远侯夫人说,这孩子出身贫苦,父女二人相依为生,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挣钱养家,看来果真如此,子冉,你不知道,这人要是劳作惯了,你要他歇着,他反而不习惯呢,比如我,住在清秋殿那段,跟着宫女们一起搥米造饭,洗衣缝补,就是现在几日不做,也觉得手痒痒呢,小孩子家,不就是玩嘛,也是治病救人,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我听说,那谁家的姑娘,爱扮男装整日外出郊游,荒唐嬉戏不是?慧兰这个可不算什么,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太小心了些。”
门侍郎唯有苦笑,一副忧心重重的模样,道:“玩这个我倒不是怕什么,只是慧兰她年纪也不小了,这要说个人家,怕人家……”
“倒不是玩。”皇帝突然插口道,似乎想起什么,“我要忘了,前几日牧养监上折子,给我要什么膏药,说是漠北那边急需,我当时看了还糊涂,要膏药怎么要到我这里?这才想起来了,他们是给慧兰郡主要的。”
这下太皇太后和门侍郎都有些意外。
“她的膏药如此好?”太皇太后问道。
“既然齐大人说要,那自然是好的。”皇帝笑道,“齐大人那脾气,可还真没说过谁好。”
太皇太后顿时笑了,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
门侍郎听了,面上闪过一丝异样,随后笑道:“既然如此,供养牧养监,必是军马所用,是大功,这是正业,”说着舒了口气,一副欣慰的样子,“如此,我这个做父亲的倒是面上增光了!”
门侍郎从宫里回来后,见今日门口很是清净,倒有些意外,再看拉了两辆车出来。
“大小姐要出门?”门侍郎问道。
几个小厮忙说是,说着话,两辆车都打起了门帘。
穿着雪青色盘领绣花袍的秋叶红,摇着一个玉兰团扇,笑嘻嘻的下来给门侍郎见礼。
“前几日给咱们道贺的几家,在荷花甸办个游园会,邀请我去,正好回礼。”
门侍郎点头,目光就看向后一辆车上下来的三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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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小说,我尽量符合古代各种规矩,但为了故事需要难免漏洞,请大家放松心态,简单看故事,借用知否知否作者一句话“如要深究,务请淡定”(*^__^*)嘻嘻……
另,参加书评人大赛的读者需要置顶加精的,记得给我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荷花甸
因门家没有正妻,女眷们就很少外出应酬。
当门绪兰大了后,就俨然行使了门家女主人的权利,赴宴,游园,办宴席等等,让门家又回到京城社交活动中。
对于门绪兰出门,门侍郎是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
门绪兰穿着白地蓝花褙子白色长裙,手里拿着白色绢子,云鬓半偏,脂粉清淡,风流婉转不胜较弱。
门侍郎看着心里就是一酸,人是时非。
自己这个好强的聪慧的女儿,如今地位翻天覆地的变了,出门对她来说,不亚于是酷刑。
门绪兰却神色如常,投给爹爹一个亮丽的笑。
门侍郎心里稍慰。
“爹。”另外两个女儿见自己父亲的视线始终移不过来,不方便施礼,有失女儿礼节,于是两人手拉着手往前走了一步,跨进门侍郎的视线里。
门侍郎看到这两个,不由愣了愣。
一个银红色圆领绣花通身长袍,梳着简单的倭堕髻,插着一只小金凤簪,另一个秋香色斜襟衫,梳着抓鬓,戴着两串珠花,拿着明蓝纱质手绢,均是低低浅笑,面带几分兴奋又有几分羞涩。
原来这两个女儿也长成了待放的花朵一般!
“恩,好。”门侍郎不由浮现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女儿出色,老爹面上也是有光。
“那我带着妹妹们去了。”秋叶红摇着扇子笑道,看门侍郎点头,就上了车,在几个婆子的拥簇下,向风景优美歇凉避暑的荷花甸去了。
荷花甸原本是先朝一位皇帝当王爷时的旧邸,因嫌此地风水不好,本朝没有赐给大臣,被一个大商人买了,改作酒楼。
此园位置良好,就在皇宫的西北,且里面水道往复,长桥曲槛连着石舫水阁,特别适合春夏游玩,可以坐在楼船之上在园中巡行,因此历来是京城豪贵们消遣的常去处。
整个园子已经被包了,避免了闲杂人等进入。
男客们在门外下马,步行而进,女客们则坐着车子一直走进去。
在门口递上帖子,管事的婆子立刻笑眯眯的问好。
“慧兰郡主,我们夫人在飞燕堂等你。”
这次游园会牵头之一就是镇远侯府。
秋叶红笑着称是,才要进门,就听身后又急惶惶的驰来一辆马车,景阳郡主掀着车帘子喊她的名字。
等景阳郡主递帖子,主路宽阔,能让她们两辆车并排行走。
景阳郡主干脆掀了帘子,坐在车前,笑嘻嘻的跟秋叶红说话,一面看她的脸色,道:“不错,今日看着精神多了!”
“我哪一日看着不精神了?”秋叶红笑道。
“门绪兰没来?那两个是谁?”景阳郡主抬抬下巴,看向紧跟在车后的那辆马车。
二姐儿和三姐儿都掀着帘子,一脸兴奋激动的看个不停,门绪兰并没在其中。
宴席的场所就安排在临水的两个花厅里,东边的是男客,西边的是女客,水中央的戏台上已经唱起来。
在一块宽阔的平地上下了车,秋叶红才招手唤过门绪兰三人,门绪兰自然不用介绍。
“这个是二妹妹,宜兰,这个是三妹妹舒兰。”
嫌二姐儿三姐儿叫着实在有失身份,秋叶红一晚上给她们起了两个名字。
两个姑娘面含羞涩的给景阳郡主问好。
“原来绪兰你还有两个美人妹妹啊。”景阳郡主笑着说道,一面看向站在三人身后的门绪兰,一面大呼小叫的道,“以前怎么藏在家里不带出来,你可是怕被人瞧化了不成?”
门绪兰只是浅浅笑着,并不答话。
又有几家小姐围了上来,神色各异的跟她们打招呼,目光只在门绪兰身上转来转去。
秋叶红急着去见金彩芝,问了飞燕堂在哪里,就转身交待门绪兰。
“你都是熟的,带着她们玩,我去去就来。”
这话秋叶红说着实在无心,但听在人耳内,就别有一番味道。
门绪兰嘴微微抿了抿,垂眼道了声是。
秋叶红便跟景阳郡主说笑着走了。
这边门绪兰带着两个妹妹跟随人流往西花厅去,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花厅里坐满了各家的姑娘,门绪兰一进门,无数目光瞬时射过来。
门绪兰素日清高,得罪的人不少,更有一些往日巴结如今见风头转了,不免趁机泄恨的,一时间,冷嘲热讽顿起。
戏台上的武戏正演的热闹,但隔壁花厅的少年们却心思都被对面的花厅吸引了。
“可惜啊可惜….”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拍着折扇感叹道。
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仅有一栏之隔的这边,门绪兰微微低着头,旁边一个圆脸姑娘正大声说笑着什么。
“大小姐….哦,错了,该叫你二小姐才是……”齐宝凤的嗓门盖过了锣鼓声飘了过来。
“可怜可怜…..”另一个少年也跟着叹息。
“瞧….这不是那个小…..小畜生大夫么!”忽地一人站起来,伸手指了指。
那边走进一个雪青色盘领绣花袍的高瘦姑娘,眉眼飞扬,行动随意,门绪兰瞧见了,立刻站起身来,低眉顺眼的走到她身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姑娘皱了皱眉头,也说了几句话,声音嘈杂,众人听不到说的什么,只见门绪兰神色拘禁,惶惶的只把头埋进领子里去。
“原来真是她成了门家的新大小姐!”有人说道,皱眉道,“瞧那凶面恶眉的模样,一副小人得志之态…..”
“门小姐一向素淡,不媚贵亦不嫌贫,几日不见,竟然惶惶如此,可见必被人打压…..”先前叹气的人更是摇头说道。
再看那边小姐们已经入座,只有门绪兰垂头站在那新任门家大小姐身后,身形柔弱,一身素白,越发显得形容萧索。
这边的议论声更是热闹,更有人愤愤将酒杯掷在地上。
“果真自来是天妒红颜…..”
不知道那个摇头晃脑的说出这一句话,引得多人附和。
偏在这气氛中,有人冷冷一笑。
众人忙寻声看去,只见穿着暗青底子无袖圆领袍,束着金红莲纹宽腰,倚栏逗鱼的史小侯爷转过头来。
“这世上的女子均是善做戏,不必当真。”史小侯爷微微一弯嘴角说道,随后又转过头,专心致志的将手里的糕点抛撒向水中。
众人听见了,互相挑挑眉,打了个“这个人嘴里从来没好话,别理会”的口型,又转头观看这边女子们的情形。
而秋叶红此时也微微挑眉转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门绪兰。
“你既然不舒服何不早说?”
“怕扫了姐姐的兴。”门绪兰低头惶然说道。
装什么装!秋叶红冷笑一声,道:“那你现在要走,就不扫兴了?”
门绪兰更加惶恐,握着心口,咬着下唇,几乎要掉下泪来。
四周的人都有意无意的看过来。
“行了行了。”秋叶红颇感无趣,挥挥手道,“你爱怎么就怎么吧。”
“是,绪兰无能,让姐姐扫兴了。”门绪兰微微抬了抬声音说道,躬身施礼,转身戚戚然去了。
“二姐姐怎么了?”看戏的宜兰看到了,忙问道,一面紧张的要站起来。
“没事,看你的戏,她说心口疼,先回去了。”秋叶红嗑瓜子淡淡道。
“切,她心口疼什么,以为自己是西子啊?”景阳郡主撇撇嘴道,一面吃吃笑了,“果然心口疼,我还以为她真豁达呢!原来还是疼!”
秋叶红勉强一笑,只觉得没由来一阵烦躁。
其实她跟门绪兰,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不得已,一个是不甘心。
女人不得不为难女人,有时候只能说是上天的安排,又或者说,命里注定。
“我出去一下。”戏台上唱的正欢,秋叶红站起身道。
景阳郡主正看的高兴,只当她去方便一下,也不以为意。
一个姑娘正拉着舒兰的手,看她的袖口。
“好漂亮的料子,我怎么没见过?你哪里做的?”
虽然已经不很紧张了,但还是很羞涩的舒兰低着头答道:“大姐姐给的,说是母亲陪嫁的料子……”
“哦,那就是宫里的”另外一个姑娘笑呵呵的说道,一面看过来,“你姐姐对你可真好。”
“是,还带我们出来,我们从没出过门,只怕给姐姐丢脸。”舒兰抬起头红着脸怯怯的说道。
“说起来也是,你们都这么大了,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一个姑娘摇着扇子问。
坐在隔壁桌上的齐宝凤听见了,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立刻探过头来嚷道:“还能怎么样,还不是那个门绪兰不让,一人做大,只怕被妹妹抢了风头呗。”
这话听了很多人顺心,响起低低的笑声。
秋叶红从旁而过,暗自叹了口气,快步出去了。
里里外外的站满了各家的仆妇丫鬟,见她出来,自己的婆子丫鬟都跟过来。
秋叶红说自己觉得闷,指了要去的地方,便让她们随意,别跟着了,整个园子已经被人守起来,仆妇丫鬟们也都放心。
秋叶红自在的沿着路慢慢转,一面看,走了没多远,就见面前竹林,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摇弋着暗淡的绿。
“小姨!”突然有人在身后叫道。
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秋叶红转身看去,见李青笑嘻嘻的跑过来,他身后慢慢踱步一人。
“不对,不能叫小姨了,该叫妹妹。”李青笑道,“对了,我给你找的那些病牲畜,怎么样?看,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义气吧?”
正说呢,告示才发出去,就有人上门求诊,原来是有高人相助。
秋叶红便笑了笑,说声多谢,再看跟在李青身后的史小侯爷也走近了,正要问好,就见那史小侯爷斜眼打量自己一下。
“你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史小侯爷挑眉就扔出一句话。
秋叶红勃然大怒。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什么意思(为粉红270)
“屎小猴!你不说话会死啊!”秋叶红暴怒大骂,“你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谁怕谁!谁怕谁!你是小侯爷,我还是小郡主呢!而且是正要被用着的小郡主!
骂你又如何?
见她陡然变了神色,李青与史小侯爷都是楞了愣。
“那个….”李青颇有些尴尬的想要给他们打个圆场。
史小侯爷却突然嘴角弯弯。
“原来还会生气。”史小侯爷扔下一句,转身大步而去。
暴跳的秋叶红被凉在一边,火山爆发般的浓烟无处飘散,只将自己笼罩起来。
“这个….这个…..”秋叶红指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只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李青哈哈笑了。
“兰妹妹…..”李青笑着开口。
甩开一头浓烟的秋叶红被这称呼喊得一身鸡皮疙瘩,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姐姐妹妹的!别乱攀关系!”
说着塌嘴往回走。
“你是妙莲郡主的女儿,那自然就是我的妹妹了,我可没有乱攀关系……”李青笑嘻嘻的跟上来,“还有,咱们小表舅看上去不好相处,可是人还是很好的…..”
“什么你我咱们妹妹舅舅的……”秋叶红瞪眼道,“我烦着呢,别跟着我,你自己玩去。”
瞧她果然不似方才那样淡淡的笑容,而是塌嘴皱眉,果真的是一脸不高兴。
“说,谁欺负你?”李青立刻豪气的说道,“是不是门家那些人欺负你了?”
秋叶红没说话,沿着路慢慢走。
李青紧跟在身后,见她没反应,便自言自语。
“我早说你住别人家不习惯…….”说着话,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拍手道,“你放心,这个交给我,我去给…..”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原本不在意的秋叶红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她看过来,李青冲她一笑。
这个孩子真的挺阳光灿烂的…….不打人的时候。
说来也奇怪,暴怒了一下,郁郁的心情倒散解了。
富慧娘也好,郭慧兰也好,她秋叶红依旧可以当秋叶红,谁说接受了别人的命运,就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谢谢你,我在那边住的很好,”秋叶红笑了,“只不过,人嘛,都会有偶尔不开心的时候,一会就好了,诺,看我现在就好了。”
这次果然是真笑了,眼睛里都是笑意。
李青舒了口气,也跟着笑了。
湖边划过来两艘大船,有人招手喊李青。
“你去不去?”李青问她。
一艘船上是男孩子们,一艘船上坐满了姑娘们,笑声炎炎。
秋叶红扭头向右边一看,是一座人工堆砌的小山岗,种满了花树,此时绽放盛开,红黄白好不热闹,有几个小姐正笑着从上跑下来,往湖边坐船。
“我去那边看看,我不坐船,会头晕。”秋叶红笑道。
李青有些犹豫,那边人还在喊他,就等着他要开船了。
“你一个男人家,跟我这个女孩子混在一起做什么!让人家笑你!”秋叶红竖眉道。
李青就嘿嘿笑了,跟着她看向那边的山岗,点头道:“一会见。”
看着他坐船去了,秋叶红又自己笑了笑,原本在不远处候着的丫鬟婆子都接过来。
“宜兰和舒兰呢?”秋叶红问道。
婆子们指着船,见那两个姑娘正跟人一起准备上船,又停了脚,四下看,似乎再寻找自己。
“你们跟着她们去,仔细些,别掉到水里。”秋叶红笑着说道,“我去山上转转,一会儿在这等我。”
丫鬟婆子们领命去了。
秋叶红独自沿石阶而上,途中零星遇到几个姑娘们在赏花说笑,有认识的也不有不认识的,点头而过,此时天气虽然炎热,但好在此处树木较多,又地势高,秋叶红并不觉得热,越走兴致越高,渐渐离了人群,上到了岗顶。
岗顶立着一个用草苫的小亭子,地上散落着瓜子果皮,想必人才散去。
“哪里都有不讲卫生的!”秋叶红笑着嘀咕一句,没有进亭子,而是向四面看去。
小山岗也就两三层楼高,踮脚望去远处的城门波隐约可见,中间的人烟辐凑、冠盖云集、甲第星罗、比屋鳞次的街道也可见,秋叶红的视线慢慢落到近处,这是仅一墙之隔的官道。
路上行人匆忙,路边搭着一个茶棚,不时有人或站或坐的吃茶。
茶棚里有两个人忙碌着,一个穿着粉红点花缎子比甲的姑娘正提壶给人倒茶,随后拿着帕子拭汗,抬起头来,看向这边的山岗,跟正看下来的秋叶红打个照面。
银盘脸,一双大眼……
好面熟……
秋叶红忍不住定睛细看,见那姑娘面上也是一愣,往这边紧走了几步,也眯眼看过来。
“…春花?”如同一道炸雷在脑子响过,秋叶红惊愕的伸手一指,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而在此同时,那下边的姑娘也口型微动。
“…富…慧娘…..”
一个奇怪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
就如同一条蛇在背上爬过,秋叶红啊的一声,转身就跑,一时不辨方向,只向下而去。
慌不择路,又一脚踩在裙角上,在一转弯处秋叶红一脚就要歪倒。
有人正好对面走来,秋叶红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来人衣裳。
只听一声锦裂声响,秋叶红勉强多走了两步,扶住了树,没有狼狈跌倒。
“富慧娘!”
有含着怒气的男声响起。
秋叶红抬头一看,不由皱眉,真是冤家路窄。
“怎么又是你,你跟着我?”秋叶红扶着树站直,瞪了眼站在面前的史玉堂。
史小侯爷面色算不上好看,更好笑的是,那身漂亮的暗青底子无袖圆领袍,真的变成无袖的了。
里面的素白袍子左袖子被裂去了半边,剩下的半片正随风飘动。
“哈…哈…”秋叶红忍不住笑,一抬手又笑不出来了,自己手里抓着的正是那一半边袖子,“哈,那个,意外意外。”
秋叶红忍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你什么意思?”史玉堂脸色僵硬,冷眼盯着她,冷笑一声问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秋叶红不解的道,一面忙解释,“我方才在那边见到一个….一人…..我…..”
“一个人吓得你跳出来撕我的衣裳?”史玉堂冷笑道,“不如说一只鬼吓得你真切些!”
秋叶红皱皱眉,看他语气不善,脸色不好,好像真的动怒了。
“不就一件衣裳,我陪你就是了,真是小气。”秋叶红将半边袖子扔给他,也有些不高兴的说,“好像我故意要撕你衣裳似的…..”
“不是故意吗?”史玉堂冷哼一声,将那半边袖子一脚踩了,“我告诉你,有什么心思就省省吧,这种把戏爷见得多了……”
这句话好熟悉,秋叶红觉得这个场景以前在哪里见过。
“怎么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我真是故意的?”秋叶红歪头看他。
这少年倨傲的哼了声,抬起了下巴。
“得了吧!”秋叶红哈哈笑了,忽地一收笑,古怪的看着史玉堂,“我倒是怀疑你….喂,你也省省吧,可别以为,本小姐撕了你的衣裳,就想要赖本小姐对你负责哦!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你!”史玉堂再没料到会有人这样说话,登时瞪眼看向她,说不出话来。
秋叶红再忍不住,捂着胸口,哈哈大笑。
笑声清凉响脆,惊起了林间无数小鸟,带着笑声四散飞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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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更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