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拿酒来
漏了一个章节‘第一百七十七章‘,顺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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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兽医官叹了口气,“不是信,如今推给鬼神,倒也好……这个病是偶尔的,眼下最要紧的是那一大批的马病….”
“你们瞧这是什么病?难道看不好?”秋叶红明白他们的意思,疑惑道。
既然马儿已经保定,几个兽医官做个手势,请她自己去看。
秋叶红皱皱眉,解下大斗篷,走近马儿,马儿气促喘粗,口瑟赤紫,口角流涎。
她仔细诊脉,浮数…也不对…好像有些迟细…..
“这个,应该是大肚结啊。”秋叶红口中说道,一手按着马腹部,觉得鼓胀,一面回头去看那几个兽医官。
几个兽医官摊摊手,道:“郭家姑娘,我们知道的,宽中下气,破积消滞,我们都试过了…..针灸放血也都用过的….”
另一个说着话,就拿出随身带着金针盒子,捡出金针,飞快了刺了分水、百会穴。
马儿果然丝毫没有减轻,反而越发重。
秋叶红怔住了,有些尴尬,诊错了?
四周的兵卫发出一阵哄笑,笑声中响起一声格外亮的说话声。
“好哇,好哇,让咱也见识见识,这个京城来的小神医。”
伴着这声音,四周的人受惊一般都后退一步,让出一条路。
一身材粗高的男人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穿着一身戎装,脸上胡子拉碴的,一面走还一下一下拍着手掌,笑声消失后,这击掌声就有些刺耳。
纵然有胡子,但左边脸上依旧显出一道浅浅的伤疤
是那一次李青用桌子拍他,桌脚划伤的
秋叶红抿抿嘴,没有言语,转身又去看马,一面问就近的小兵卫,马的饮食啊二便啊什么的
范成走近了,围着马转圈,看着马啧啧道:“……有福气啊有福气,你这畜生遇上贵人啦….”
秋叶红低着头皱眉,没有理会。
就着一刻,清晰的看到马儿肚腹鼓胀起来,而口色也开始变得青白,身上汗出如雨,却是浑身打颤。
她想的出神,忽地灵光一闪,哈的就拍手掌,往后一退,却不想范成正转到她身后,在指桑骂槐的训斥那几个兽医官,也不提防,撞在一起。
“滚开..”范成暴躁的一声大喝,伸手就将她一推。
秋叶红哪里抵得住他的大力,一头就栽向前。
周围有人惊呼,秋叶红并没有预料的那样,跟捆在地上的马来个亲密接触,而是被人揽到怀里。
“你这个臭男人!敢推我慧姐姐!”乔欢跳脚大喊,就站在对面将一块石头砸了过来。
范成并没有躲开,而是哼了声,没有理会她。
粗布衣裳,身上还带着一丝异味,秋叶红头贴在他手臂上,眼泪涌了出来,就手抓着他的腰,没有抬头转身。
王华彬察觉到那姑娘微微的抖动,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就更加面无表情了。
“大人休要着恼,我妹子年纪小,还望大人多担待。”他淡淡说道,单手一伸,从一旁有些傻呆呆的小厮手里捡起一根大宽针,“这马不是被鬼附身了….我瞧着是阴寒犯脾胃…”
他说着话,微微弯身在马鼻子前一送,血涌了出来,竟是生生割断了软骨尖,不待众人回过神,又拿过一个中宽针,啪的刺入马唇的分水穴,有血稍稍涌出,飞快的抽回了针。
这动作一气呵成,期间秋叶红一直拥在他臂弯。
随着他站直身子,焦躁不安眼看已经翻了白眼的马突然缓了过来。
哗,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叹,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以往这个时候,马已经疯癫的导致窒息而亡了。
范成怔怔瞧了瞧他,忽地咧嘴笑道:“不错呀..不错呀….这才是门当户对….夫唱妇随….”
四周便又低低的响起怪异的笑声,还有人吹口哨。
王华彬依旧面无表情,这时地上的马又一阵翻腾,引得众人怪叫。
“拿酒来。”秋叶红忽地站好,转过身来,面色已恢复如常。
听到她的话,众人都愣了愣,拿酒做什么?难不成小姑娘受了气要一醉方休?
“拿酒来。”秋叶红又说道,并且微微挽起了袖子。
范成从鼻子发出嗤的一声,伸手从腰里拿下一个扁扁的酒壶。
“烈酒,看你敢喝…”他嘀咕道,“喝了敢跟爷撒泼爷怕你怎的….”
他的话没说完,秋叶红伸手接过,转身走到马身前,抬起马首,就将酒灌了进去。
让马喝酒?众人都傻了眼。
“我的半杯醉…”范成看着清亮的酒一半流在地上,心疼的嘟囔道。
“太多了。”王华彬忽地说道。
秋叶红这才起身,将酒壶扔给范成,她知道倒多了!
“解开吧。”秋叶红说道。
四周的人还愣着没反应过来。
“解开马,扶起来,让我看看。”范成大喝,吓得人抖了三抖,忙不迭的解开了马,那差点做了刀下鬼的马晃晃悠悠打颤一会儿,竟然站稳了。
哇,四周响起惊叹声,继而低低的交谈起来。
“还是慧姐儿厉害!”乔欢高兴的跳来跳去,与有荣焉。
“这是冷痛,以后遇到了,可以灌两口酒救急。”王华彬淡淡解释道,一面侧脸对小厮念了药方,吩咐熬了喂马。
说罢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开了,秋叶红拉着乔欢也跟走了。
范成讨个没趣,焦躁的吼了一嗓子,吓得还在闲磕牙的众人忙散开了。
一脚踢飞主帅营帐前的一杆旗,没等守门的侍卫恭敬的打起帘子,他自己一头就撞了进去,差一点扯掉帐帘。
营帐里空间很大,摆设却是很简单,地上铺设毡毯,一色漆黑的条案,漆黑的床板,漆黑的秀了金线的床帐,两边都开着窗,光线很亮。
穿着同样漆黑箭袖圆领袍的孙元至,盘腿坐在几案前,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文书,案头堆得高高的一摞,看完的散放在脚边。
听见人来的气势汹汹,他并没有抬头,而是合上一本,又拿过一本。
“你很闲?那就去查查那造谣说有鬼的小子这几日有什么动作….”他淡淡说道。
范成在他一旁的锦垫子上噗通坐下了。
“真是冤魂不散,把她弄来做什么?给老子添堵…”他拍着腿说道,一面看了孙元至紧绷的脸,“怎么?你心疼了?实话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子可不怕被人骂打女人….”
孙元至头也没有抬,依旧安静的看着文书。
范成撇撇嘴,长叹一声,拄着大脑袋看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花。
孙元至终于被他看的不耐烦了,抬头看向他。
“哎,你高兴吧?高兴吧?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了….”范成立刻来了精神,往他身边凑了凑,挤眼说道。
“高兴。”孙元至认真答道。
他的反应让范成有些无趣,切了声,挑眉说道,“你看见没,她身边那个小子…这女人真他娘的古怪心思,那小子给你提鞋都不配……”
“啪”的一声,孙元至将手里的文书重重的放在几案上,竖眉看向范成。
范成忙往后躲了躲,摆着手连连道:“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你接着看接着看,别耽误了军情..”
他带着几分赔笑,将一本文书递到他手上,示意他继续认真工作。
孙元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果真接着看去了。
范成在垫子上挪了挪,换了几个姿势,自言自语的嘀咕几句还真是有真本事之类的话,没有人回应,越发无趣,就也在几案上翻看起来,突然看到有一封不同于文书的纸封,忙扯了过来。
“咦,又是你家的信…”他很高兴有话题,晃着这封没有拆启,还被踩了一个脚印的信说道,“这次是你的弱妻还是娇妾呢?”
他说着话,将信撕开,孙元至没有在意,似乎他看的信跟自己无关。
范成不是第一次看了,熟练的抖着纸,打了两个喷嚏。
“又是你的娇妾,就爱用这些香啊粉啊的,熏死人。”他用大手挥了两下,才去看信,一面啧啧的发出笑声,似乎看的很有趣。
“哎呀!”笑着笑着,他忽地跳了起来,如同被被踩到尾巴的猫,发出一声怪叫。
“哎呀,可了不得了….”他拍着腿,将手按在几案上。
那摇摇晃晃的文书就啪啦的倒了一地。
孙元至带着几分恼意看向他。
“你的儿子….”范成将信递到他鼻尖,“没了…”
孙元至神色一怔,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视线转到眼前的信上。
深院柔弱妾,妒恨的病主母,远行的不归人,一碗大补汤,一个成型的男滑胎儿…短短几行字,道来一场惊心动魄引人泣下的内宅灭子灭宠事件。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儿子啊,儿子。”范成在营帐中团团转圈,挥动着拳头,“这等妒妇,绝对不能留….来,来,写休书…”
他冲过去,抓着孙元至的手恨不得代替他来写。
孙元至回过神,挥开他的手,嘴边浮现一丝冷笑,两张香香的留下无数泪痕的信纸慢慢的被团成一团,随手一抛,纸团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一旁的火盆里,只剩一点红星的火盆,哄得燃起。
“你…”范成愣住了,挠挠头,“你可是不信她会这么做?”
孙元至没有说话。
“哎,对了,你的小妾说,”范成一拍头,手往外一指,“她..她可以作证…我去找她问问。”
说罢转身就往外冲。
“站住!”孙元至大喝。
这声音很大,让站在帐外的侍卫都忍不住抖了抖,还没见过元帅这么大声说过话,动怒了吧?
范成愣愣的转过身。
“你瞧你….”他嘟囔道,没有把话说完,带着几分不情愿又走回座位上。
“我叫你一声哥哥,”孙元至看着他沉声道,“你不许见她,不许为难她,不许问她,不许提我。”
范成张张嘴,还是嗯了声,挥挥手,闷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孙元至脸上这才浮现一丝笑。
“拿酒来,”他扬声道,“拿酒来!咱们今晚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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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胡闹
这边把酒言欢的时候,秋叶红已经跟着王华彬围着一匹卧倒的马看了半日了
“…那家伙经常打骂人,见了我还瞪眼…”乔欢在她身旁嘀嘀咕咕,一面扯她的衣袖,”慧姐姐,慧姐姐,我有个主意…”
秋叶红恩了声,低下头看她
“什么?”
乔欢嘟起嘴,觉得自己的白说了半日的话
“他打你…..”她才说道
富文成喂完马过来了,听见这半句话,眉头一皱
“打谁?”他沉声问道
秋叶红哈哈笑了两声,借着站开将乔欢掩在身后,用脚踢了她一下
“还不是兵爷脾气燥,说看不好就要挨打,玩笑而已,哪里会真打.”她笑道
富文成哦了声,站在一旁看他们讨论
乔欢嘟着嘴不满,闷了一时,看到王华彬的金针盒子,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问东问西
“…是不是割破鼻子就能把鬼吓跑了?鬼也怕喝酒吗?”乔欢好奇的问道
王华彬皱眉,似乎被打断思绪很不耐烦,秋叶红忙拉着她走到一边坐下来
“那不是鬼上身,是马肚子痛…”她解释道
几个兽医官听见,都过来笑道:“不知道是哪一种肚痛,瞧着症状分明是大肚结…”
“不是,大肚结是胃中气满,而这个呢,则是水汽积留肠内,又叫姜牙痛。”秋叶红笑道。
“牙痛?”乔欢用手捂着自己的腮帮子,“马也会牙痛?我上个月还牙痛呢,痛的要死了….早知道我也喝点酒…”
秋叶红哈哈笑了,身旁一个兽医给乔欢解释,“姜牙者,是马首的一个穴位,在鼻外侧,软骨顶端….腹痛时,刺入可以止痛的。”
乔欢似懂非懂,用手在自己鼻子上摸来摸去。
夕阳斜沉,按照王华彬写的药方子,大家熬了药,今晚要彻查一遍,侍卫们来请秋叶红回太守府。
看着忙碌的其他人,秋叶红颇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来这里帮不上忙,倒是添乱了。
“我瞧这里空地还多,再搭几个营帐,咱们住下也无妨吧,不如你们送乔欢姐儿回去,我且住下几日。”她想了想提议道。
秋叶红的意见就是富文成的意见,他没有任何反应。
几个侍卫交换个眼神。
“小姐,这不妥,一则此地位于军营,又在城外,很是凶险,二则太守大人和夫人也再三嘱咐…”侍卫里的头目拱手小心的说道,神色却颇为坚持。
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有什么凶险的?秋叶红不太赞同这个说法。
“我也不走,我也要住这里,我好久没睡过营帐了!”乔欢举着手喊,拉着富文成叫叔叔就要搭营帐去。
还有这个调皮鬼呢,秋叶红忙伸手将她拽住,一叠声吩咐回太守府。
几个侍卫这才松了口气,就这样每日秋叶红天一亮就赶到军营,擦着黑赶回太守府,其间她自然不止一次的提过要留在军营,但都被侍卫找种种借口阻止了。
“总说这里危险那里不妥,”秋叶红拄着下颌,坐在军营的马圈外边,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倒觉得,路上反而更危险….”
“怎么怎么?”乔欢抬头问道,手里摆弄着两只小炮仗,这是一个兽医官送给她玩的。
“我迟早会被颠晕过去….”秋叶红笑道。
乔欢就哈哈笑了,蹲下来啪啪的敲打着火石。
“别在这里点,仔细惊了马。”秋叶红忙推她。
说着话,见一大群人拥着范成过来了,见到她,只当没看见,秋叶红也只当没看见他。
倒是乔欢望着他转了转眼珠。
不多时,一行人就骑马奔了出来,范成一马当先,刚一踏出马圈门,就听砰的一声,亮起火光。
马儿受惊,一声嘶鸣扬起前蹄,亏得范成骑术精良,没被掀下马来。
“谁?谁?”范成大怒,勒马喝道。
乔欢一脸无辜的嘻嘻笑着,晃着自己手里剩余的一个炮仗。
“哎呀,不小心点着了….”她脆声脆气的说道。
“胡闹!”范成瞪眼,终是不能跟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愤愤瞪了秋叶红一眼,“军营是你来玩的!让你爹带你回去!不像样子!”
乔欢冲他做个鬼脸吐吐舌头,“要你多管!”
范成气呼呼的瞪了眼,促马前行,刚走没两步,又听身后砰的一声,马儿再次受惊,撩蹄子就跑。
“胡闹!胡闹!”范成的大嗓门伴着马的疾驰远去了,荡起一路尘烟。
乔欢捧腹大笑,秋叶红却望着范成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哎,慧姐姐,我们偷偷的往他被窝里塞一个炮仗好不好?我们就躲在帐外,他一进屋子,咱们就点着….”乔欢眉开眼笑玩心大起的出主意。
“你以为这军营是你家啊。”秋叶红收回神,揪着她的两个小辫子笑道,“他的营帐,是说进就能进的?还躲在帐外…”
“也是哦。”乔欢苦着脸道,“那该怎么办?怎么也得帮你出气才是….”
“多谢你啦。”秋叶红暖暖一笑,捏了捏她胖胖的脸蛋,眼珠一转,“要出气,办法多得是嘛…你来….”
她揽过乔欢的肩头,低语几句,乔欢咯咯的笑出声。
范成可不知道这两个姑娘盯上了自己,这几日他忙的两天都没睡觉,上次突袭军营的那伙人又现了踪迹,这一次可不能让他们跑掉。
这一天开完例行会,范成第一个冲出营帐,接过亲兵手里的马就骑了上去,还没调转马头,就见那马儿后臀一矮,坐了下去,同时拉出一泡黑臭的稀屎。
范成措不及防,随着马矮身滑了下去,幸亏反应快,有些狼狈的躲开了,只踩了一脚屎,没弄到身上。
散会的走出营帐的其他人看到了,都哄堂大笑。
“老范,这就老的上不得马了?”有人打趣道。
范成气得脸通红,给了马几鞭子,“这畜生越发拉屎不看地方,这几天拉屎比吃草还多。”
大家又大笑起来,这畜生拉屎难道还看地方?
“大人…”亲兵有些惶惶不安,要说不敢说。
范成一眼看出不对,立刻将马鞭子一抽,“说,有人动过我的马不成?”
亲兵低着头诺诺不敢言,范成扬手就是一鞭子。
“乔太守的小姐适才过来玩,喂了…喂了马儿一个果子吃….”亲兵吓得不敢隐瞒,忙说了。
范成顿时哈哈怪叫。
“那个丫头…那个丫头…”他哼哼两声,“准是受人指使,祸害我的马,祸害军马,也配做兽医。”
他说着话,将马儿一拉,“走,找她算账去,军营之中弄个女人进来,已是晦气,现如今又为泄私愤祸害军马,老子写一本奏她!”
原本看笑话的众人听见他说的话里有话,又见气势汹汹的走了,都愣了。
“怎么回事?”孙元至迈步出来,瞧见聚在门口的众人,神色有些不悦。
这个人虽然年纪小,但久经历练,比他大的这些军官都甚至敬重,不敢小瞧,这孙元至继承其父做派,治军甚严,不容许任何散漫,于是忙将方才的事说了。
“胡闹。”孙元至皱眉说道,一面抬脚要行,众人忙要跟着,走了两步,却见他又停下了脚,神色闪过一丝黯然。
“你们去看看,莫要让他闹。”他转过身,扔下一句话,转身进了营帐。
众人互相看了眼,“将军很忙…这等小事…”有人解释道,于是大家点头,忙向范成走的方向追了去。
还没到兽医营帐,就听见范成大喊大叫,四五个兽医官围着马儿诊脉的诊脉看口色的看口色,忙成一团。
一个穿着弹墨绫薄棉袄的姑娘跟一个大红小短袄的粉团一般的小姑娘,手拉着手站在一起,笑眯眯的看着大发雷霆的范成。
“….仔细给我瞧,可是下了药?哼哼。”范成大声说道,一面斜眼看那个姑娘。
“大人..”一个兽医站出来,哈腰说道,“…原是有些泄泻,我去给开服药…”
“放屁!”范成瞪眼喝道,“什么泄泻好了的,我问你,我这马可是被人下了药?”
兽医官被他吓了一跳,忙退后几步。
“喂。”秋叶红出声道,一面走近几步,“别喊了,你的马泄泻,我已经看好了。”
“什么泄泻?”范成梗着脖子看她,“承认了吧,就是你下药给我的马,才让它泄泻的!”
“你瞎说,你瞎说,”乔欢跳着说道,一面做鬼脸,“你又不是兽医,你懂什么!告诉你,这药还是我亲自喂的呢,看在你认识我爹的份上,就不用谢啦!”
她挥了挥白白的小手,一副大气的模样,让四周看热闹的兵将忍不住笑出声。
老范这个犟头,还没被人这些奚落过。
“胡说!胡说!我的马没病!”范成大喊道。
“这是余下的两丸药,”秋叶红将一个布袋抛过来。
范成下意识的接住,打开一看,是两个红黑的丸子大药丸,乍一看果真像野果子。
“你要是觉得没病,就别喂马儿吃,”秋叶红接着道,“要是马儿拉的止不住了,你就喂他吃,有没有病的,你自己看着办。”
范成哼了声,军营外响起召集士兵的号角声,不敢再耽搁,啪的将布袋扔在地上,上马就走。
“喂,可别怪我没提前说啊,到时候不是你骑马,就是马骑着你才能回来。”秋叶红喊道。
见她说的这样有趣,众人都笑起来,有人打听这姑娘是谁,也有人弯腰拾起装了药的布袋,乱乱的散了。
“哎,慧姐儿,不吃那个,真的还会拉吗?”乔欢小声问道,“可是,你不说这个药丸是让马拉肚子的吗?既然拉肚子为什么还要拉肚子?”
秋叶红一笑,说道:“他的马膘肥体壮,是肠胃积滞而导致的急性腹泻,这个病就是要泄才能制泻,这就是我们治病用的催吐、发汗、攻下、和解、温热、清凉、补养和消导八法中的攻下法子。”
乔欢似懂非懂,秋叶红失笑,摸了摸她的头,道:“给你说这个做什么…”
拉了她的手,“走,帮我一起给表哥炮制药材去…”
“要讲故事!”乔欢蹦蹦跳跳的跟着她去了。
“这郭家姑娘,果然是个行家…”几个兽医官互相看了眼,赞叹道,“胆子也大,像这些催吐攻下的法子,咱们可轻易不敢用…”
“还是年轻好啊。”大家感叹道,等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唯有求稳了。
这一日不到天黑,范成果然换了匹马回来了,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将那匹明显双腿打颤的病马送了过来。
“如何?”秋叶红放下手里的医书笑呵呵的问道,一面故作惊讶,“大人,你果真没用药啊?”一面啧啧,意味深长的看这范成,“大人,你这可不像个男子汉作为,小家子气了些,虽然咱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但你要相信我的医德,我可不会无理取闹….”
王华彬从桌案上抬头起来,不发一言的走过去,瞧了马儿,皱了皱眉。
“泄泻?”他说道,就要换小厮配药。
“我配了。”秋叶红忙说道,又看了眼范成,“可是,人家不信我,没吃。”
王华彬哦了声,看了眼范成,“既然如此,那就没法子了。”
他说了句话,就又回去接着看书了,竟然是不管了。
范成的脸涨的通红,这一下午,他都成了全营的笑话了。
“你,你…无理取闹!你是故意的!”他瞪着那姑娘,气呼呼的说道。
秋叶红神色一正,认真道:“大人,你错了,我可没有无理取闹,可不像你,没有道理的就随意冒犯我….”
她微微抬了抬头,看着范成道,“我,向来都是有理取闹!”
可不是,第一马儿真病了她占了理,第二,她故意先下药不说,故意让他范成丢这个脸。
范成鼓着眼,一时气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竟然有人敢这么赤裸裸的说自己就是故意耍他…
“好!好!”范成忽地一声大笑,冲她拱拱手,“那日我推了你,今日你耍了我,咱们扯平了。”
秋叶红不动声色,看着范成转身大步出去了。
“喂,只吃这个就行?”他又探进头来问道。
秋叶红点点头,恩了声,范成嘿嘿两声,眼睛在她身上转了转,这才走了。
“胡闹!”王华彬拿着医书,一面用笔写着字,一面头也不抬的说道。
秋叶红吐吐舌头,笑嘻嘻的也在桌案前坐下,从书下扯出几封信,捡出一个扔给王华彬。
“这个是表嫂给你的。”她笑道,自己捏着手里剩下的,喜滋滋的,“这个是顾妈妈的,这个是…他的…”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蜜糖水的甜意,王华彬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边露出一丝笑,将面前的信放好,又接着看书。
而此时在京城,因为天气转凉,咳嗽的好几日的太皇太后也正将一封信拍在桌子上。
“胡闹!胡闹!”她大声说道,牵动了嗓子,又是一阵巨咳。
宫女忙捧上痰盂,苏夫人递上热茶,帮她顺着胸脯。
“娘娘,你别着急,我再派人去问问,或许世子爷并没有去那里,而是到别的地方游山玩水去了,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苏夫人劝道。
太皇太后喘气平了,又抖着手里的信,“你不用说好听的话劝我,我心里明白着呢……他定然是知道慧兰去了延州,才偷偷跑去了….再不会错!”
她说着话,忽地想起什么,“堂儿呢?堂儿可还在京城?”
苏夫人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在吧…..”
这话底气不足,太皇太后如何听不出来,顿时又咳嗽起来,仁寿殿里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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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家不弃,我深感愧疚。惭愧的很,文出现很多雷点,不知道能弥补多少。
第一百八十一章 噩耗
大约半个月后,出征战士们的家书随着一批置换下来的人马到达了京城。
这个时间点,丁香记得最清楚,虽然自来她没有收到过只言片语。
“鬼才要喝这个…”只穿着粉紫对襟中衣和一条粉红裤子的丁香,将小丫鬟才端进来的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碗,啪的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蹲下去捡拾碎片,门外有婆子们探头来看。
“姨奶奶,你要好好将养才是…..”一个婆子低声劝道。
“呸,弄些这下等的参汤来打发我…..”丁香竖眉对着门外喝道,冷笑一声,“你们这些踩低就高的,过几日就有你们好瞧的….不用过几日,估计今日少爷的信就到了…”
她说着笑意绽开,摇着手里的娟红帕子,“说起来,她的嫁妆是不该留下,不过,谋害子嗣,这么大的罪名,能让她安安稳稳的走已是不错了……”
她说着说着干脆大笑起来,笑着又觉得失态,掩住了嘴。
门外的丫鬟婆子们立刻退出二丈远,互相对视,莫非真的失心疯了?
“可是,她毕竟是第一个有孩子的,偏那孩子在少夫人屋子里出了事….”一个矮胖的婆子小声说道。
“可不是…”另一个也满脸的担忧,“少夫人又不受少爷待见……”
她们的话音未落,就听院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当先涌进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手里还拿着绳子。
“少夫人。”院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忙施礼,一面被这阵状吓的惊疑不定。
几个丫鬟拥簇着围着银红斗篷的富二姑娘站在院门口,她并没有在往内走,而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丁香打起帘子看了出来。
“吆,少夫人,这么多人,可是要吓死我啊?”她嗤了声,“也好,让我们母子到阴间好做个伴。”
富二姑娘面上淡淡一笑,目光扫过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还愣着什么?”青黛跨出一步,手点着婆子们,“绑了拉出去。”
丁香闻言一愣,还没回过神,就见婆子们虎狼搬扑了过来。
“你们疯了!”她大惊喊道,话才喊出一半,就被一个婆子塞了个破袜子,臭气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不过这时候可不能晕,她拼命的挣扎,可惜本身就不如这些做粗活的婆子们有力气,再加上掉了月份大的孩子,身子越发虚弱,三下两下就被捆成粽子,拎小鸡崽子般抓起来往外走。
看着她挣扎着,呜呜咽咽的死死盯着自己,富二姑娘只是一笑。
“好叫你明白。”她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痰意。
“姑娘,跟她说那么做什么。”青黛立刻上前,小心的将她的斗篷又拢拢,“这事我来办就是了,您出来仔细受了风。”
富二姑娘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抖开。
“…..此等无知无畏妇人,遣卖……”
青黛只怕她看不见,伸手指点着这一行字,“这是少爷的意思,我的好姐姐,你这下可安心了?”
丁香的眼睁得大大的,她不信,她不信,她呜呜咽咽的要喊。
青黛站直身子,挥挥手,婆子们拖着丁香走出了院门,呜呜咽咽的声音一直回荡了好久。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吓得瑟瑟发抖。
“少夫人,这些人….”管事婆子请示道。
“少夫人,少夫人不关我们的事啊…”哭喊声求饶声顿起。
富二姑娘皱了皱眉,转身,青黛忙扶住她。
“打发了吧,家里人用不了这么多人,养着也是白浪费粮食。”她淡淡说道。
不理会身后的哭喊声,沿着路慢行而去。
青黛的脸上依旧按捺不住喜色,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姑娘,少爷…少爷还是对咱…不,不,对你好….”
富二姑娘没有接腔。
“天越来越冷,给少爷的大毛衣裳都准备好了?”走了一时,富二姑娘才问道。
“是,早准备好了,我这就让小厮送去。”青黛笑的合不拢嘴,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老爷已经调任了,方才听人说,朝廷也新派了什么永兴路什么使的,那少爷是不是就不用替老爷了,今年能回家过年了吧?”
富二姑娘神色微微一怔,努力的想着前些日子大姐夫的话,她的手微微不安的捏住了斗篷上的结带。
起风了……
“如果能平安了,过年就能回来…..”她喃喃道。
青黛一头雾水,转念一想,可不是,打仗嘛,一定很危险。
“佛祖保佑。”她合手说道,“少爷好歹是大将军,不用亲自去杀敌吧?那就能平安…..”
“…..范成是转运史,小孙将军呢正职是判永兴军,不过呢,因为他到来,孙老大人则必须调离,而朝廷一时没有任新的陕西路经略安抚使来,所以由他暂代,所以小孙将军是元帅哦….”乔欢蹲在马圈外,双手捧着脸说的很热闹。
而秋叶红则听的一头雾水,对于这些官职,她还不如个八九岁的孩子知道的多。
“元帅哦,多威风,我悄悄给你说,我爹这辈子最想的事就是当元帅…”乔欢咯咯的笑起来,“可惜他当不成了,唉,要是有女元帅就好了….”
秋叶红用手在她头上敲了下,“少做大人模样,让你弟弟当就成了。”
不过这个话题好像扯远了,她站起身,看着方才热闹过去的一队人,现在喧嚣已经散去,又或者说,他们这偏僻的病马区看不到了。
“那你爹陪着的那个又是什么?也是元帅?”秋叶红好奇的问道。
想起一大早就见军营里旌旗历历,算着还不到过年的时候呢,刚忙碌半日,就听炮响震天,难不成真的提前过年了?
爱看热闹的乔欢扯着她去看,但见辕门大开,一大队军士盔甲鲜明,手里都拿着旗牌节钺鱼贯走来,为首的两人还举着两面大秀旗,一面写着检校太师兼侍中吴,一面写着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吴,而以乔长治和孙元至为首的各级官将都忙大礼参拜。
好像皇帝亲临一般,这是什么人这么大的阵仗?
“那个啊。”乔欢歪着头想了想,“我记得我爹说这就是新任的经略使吴大人。”
“比你爹官职大吗?”秋叶红问道。
乔欢嘻嘻笑了,觉得自己一瞬间知识很丰富,至少有人还不如自己,于是挺起小胸脯,负着手道:“当然,我爹只是个太守,这可是陕西路经略使,陕西路哎……”
秋叶红觉得自己只理解陕西两个字。
“……那就是说,整个陕西路都归他管,不管大事小事民事官事还是兵事…”乔欢传道授业解惑。
秋叶红哦了声,那就是说这人就是陕西路的老大,想明白这个,也就不感兴趣了。
“怪不得呢,排场这么大。”她嘀咕一声,揉了揉耳朵,觉得还被炮仗震得嗡嗡响,走到一边拿着纸笔写药方子。
“怎么了?”王华彬走过来,看她拿着笔发呆,低头看纸上,写着天花粉二两、知母八钱,随后就是一大块墨滴。
“要开润肺花粉散?不会忘了哪几味药吧?”他开玩笑道。
“大哥,”秋叶红放下笔,皱眉道,“我总觉的还是不对。”
来到这里后,她主要是给王华彬打下手,看的就是当初在京城说过的那些貌似哮喘的病马。
经过这一段分析,他们觉得像是肺病。
“如果说是肺痈,这口色我瞧着越来不对…”秋叶红皱眉说道。
王华彬想了想,“口色渐变青紫,莫非是肺痛?可是迈像不对啊….”
二人都不言语了,乔欢在一旁用树枝一下一下的捅这躺在地上已经起不了身的马。
“哎呀,哎呀,”她突然大喊起来,“我把它鼻子捅破了….”
秋叶红和王华彬忙转身去看,见那匹马儿慢慢的流出带着血块的黄黄的鼻涕状,一股恶臭瞬间蔓延开。
“这…”王华彬皱眉道,一面迈步过去,探了马儿的体温,“温度很高”说着回头看秋叶红,“正是肺痈无疑,开药吧。”
秋叶红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眼那马儿,见喘息越发粗沉,咳嗽声倒低弱了很多,这跟肺痈的症状也差不多,于是写了药方。
这一日傍晚,照旧回太守府,才出了军营,就见身后一大队人马冲了出来,为首的是范成,皆是戎装,刀箭齐全。
“娇小姐们回府啊?”范成阴阳怪气的说道。
秋叶红没理他,这小子找不到别的话来说她,只能捡着这个每日回太守府住的由头来取笑,这也叫娇气?娇气的话,她干脆就不会来军营了。
“大老粗,你做什么去?”乔欢直接喊道。
范成瞪眼摆出凶恶的样子要吓她,无奈乔欢比他的神经细不了多少,根本无视。
“军爷我去打个大胜仗去,等着瞧好吧。”他嘿嘿笑道,扬鞭催马,大声吆喝着,一众人远去了。
乔欢挥着手,驱散面前的尘土,“呸,呸,就你还打胜仗,别被活捉了就好。”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秋叶红在头上拍了下。
“快,吐口唾沫,”秋叶红瞪眼道,一面合手望天,“有怪莫怪。”
乔欢吐吐舌头,只得吐了两口。
“好了好了,方才的话算是没说。”秋叶红这才松了口气。
乔欢哈哈笑了,“我说的话哪有这么灵验,要是这样,我每天念叨一百遍我爹变成大元帅…”
事实上,乔长治变成大元帅会不会实现暂且不知,但她说范成的事却是灵验了。
第二日一大早,还没到军营,秋叶红就觉得气氛不对,相比于往日的从容,每个人神情都变的凝重起来。
当第三拨人马回来后,一个噩耗传遍了全军营。
范成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此乃勇士
得到这个消息时,兽医官营区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映。
这是什么地方,是军营,是前线,别看现在他们每日吃好喝好,跟在家里一样每天也就伺候伺候马,最多就是比在家里时多挨几声兵大爷的骂,但走出门,踮着脚,往西边一看,瞧见没,过了那道山,就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界,这地界纵横数百里,散居着十几个番部,名义上还算是他们朝的属地,但真正来去自如的却是马背上的窝阔台人。
每天在眼前晃过的这些兵将,今天在,明天可能就不在了。
乔欢的哭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我不是真的要他死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乔欢哭的像个小孩,说起来,她也就是个小孩。
其他人只投来同情的一眼,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安慰的话讲。
“不关你的事…”秋叶红已经拉着她说了一箩筐话了,十分后悔自己昨日不该说那话,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
想了想忙又说道:“不是说,还没死,只是被围困了…你别怕,别怕,那人凶猛的很,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搂着乔欢的肩膀,她没有底气的安慰着。
死亡,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死亡,一个还算熟人的死亡。
“我去找爹,快派人去救他…”这句话提醒了乔欢,她撒脚就跑。
秋叶红忙跟着。
新来的经略使很尽职尽责,并没有住到太守的驿站里去,而是占据了孙元至的营帐,整个陕西路一多半的大小官员都陪同在此。
还没到营帐,戒备森严的将士就拔刀拦住了哭着跑过来的乔欢。
“大胆!”他们齐声喝到,对于军营突然出现的女人和小孩,很是意外。
乔欢一脚就踢在站的最近的将士膝盖上,“滚开,我爹是太守,我要找我爹。”
怎么会有这个泼辣的女孩子,猝不及防的小将士皱了皱眉,单手就要拎起她。
乔欢放声大哭,大喊着爹。
乔长治从营帐里急匆匆的出来了,忙打着手势示意他们噤声。
乔欢一头扑到他怀里,虽然情绪还很激动,但还是知道压低声音。
“爹,派人去救范成…我不要他被我害死….”乔欢抹着鼻涕哭道。
乔大人听的一头雾水,只当她女儿毕竟是女儿,说是胆子大些,还是见不得生死,忙抱着好好的安慰一番。
秋叶红站在一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乔长治垂下眼,摇了摇头。
是死了,还是救不得?秋叶红心里咯噔一下,真的会死吗?
营帐里一阵热闹,紧接着有人大步冲了出来。
“孙将军,孙将军。”四五个人乱乱的追了出来,拉住他。
秋叶红以及乔长治都看了过去,乔长治神色暗了暗,叹了口气。
“大胆!”一个威严的声音喝到,营帐帘掀开,身穿官袍身材微胖的新任经略使吴大人迈步而出。
这一次离得近,秋叶红看清他的模样,这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人,面貌端正,一举一动带着一种久历官场而养出来一股威严之气。
“孙将军可是要违抗军令?”他缓声说道,却是不怒自威。
孙元至并没有转过身,秋叶红见他双拳紧握,显然极力控制着情绪。
“或是要去接应?”吴大人又缓缓说道,目光森严的盯着孙元至。
接应?这话让秋叶红一愣,而孙元至则猛地转过身。
“大人居经略使之位,闻转运使五十骑人马被困,却要坐观成败,不发一骑相救,是为何解?”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吴大人却是一笑,伸手捻须,淡淡道:“转运使非先锋之将,况且本官一再说昨日不宜与敌交战,只交待转运使勘察敌踪,而他却私自带人进驻清涧城,不仅泄露行踪,且诱敌围城,其行径实在令人费解,怪不得老夫要猜测他是否故意诈败投诚。”
孙元至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临近的几个官员几乎将他抱住,纷纷道小将军稍安勿躁,听大人安排不可乱了军法。
其实此时的范成也正又气又恼又伤心。
清涧城孤立与荒原之中,是天朝与窝阔台的必经之路,你争我夺,轮番易主,渐渐的成了一座半空的城,被一个番部占着,为了勉强维持两朝之间稳定状态,达成协议,大概意思就是此城由番部自管,再由他们自行决定去留。
说白了暂为共管,私底下都摩拳擦掌等待时机一脚将对方踹走。
“大人…”一个浑身带血的将士扑了过来,“张大人战死…”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对死亡的恐惧。
“副将宋连成呢?”范成问道。
他们此时已经站在街道上,原本就不怎么繁盛的街道上,鲜血淋淋,一开始还有人将死伤的军士拖走,渐渐的就没有多余的人去做这个工作了。
“大人,末将在。”一个瘦长身形,小头小眼的男子站了出来,恭敬的拱手,一面低低一笑,向范成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大人可是考虑好了?”
范成望着他,突然又想骂娘,事实上自从进了清涧城,他已经骂了数十次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一个总是出海打鱼的高手,最后在一条小沟里翻船淹死了…..
范成挠挠头,记得哪个哥哥给他讲过这个,只可惜他的脑子记不得这些文绉绉的话,不过他倒是记的这个意思,这个意思,跟他现在的场景很是合适。
范成其实并没有要来清涧城,昨日傍晚突然得知追踪多日的窝阔台人的踪迹,他立刻请命去追,那个新任的吴大人还不阴不阳的说些怪话。
他娘的,范成啐了口,这样的话,这样的眼神,他范成已经习惯了,谁让他们范家如今……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自从太后太后扶持新帝上位后,他们家的日子就一日难过一日。
谁让他们范家,当初做了东风,打压了太皇太后和其子争帝位,现如今风水倒转,被西风压倒,怪谁?怪命!
再说了胜王败寇,这政治站队就像下注,赌输了就赌输了,有何怨乎!夹着尾巴做人就是了
“大人,那日松大人早就久仰大人威名,一直无缘得见,甚为遗憾….”被唤作宋连成的副将又靠近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范成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他的心里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哀伤,是不是人在死亡前,都会有这种情绪?
昨晚追来追去,却没有看到贼人踪影,原本要回营,但是就是这个副将神神秘秘的跑过来说,清涧城的藩主被窝阔台人围困,请求支援,只要天朝解救了他这次,愿意投诚。
听说是只有十几人的流窜窝阔台人,范成就动心了,其实就算人再多些,他范成也不怕,这一去不仅能收拾了该死的贼人,还能得了这个久久不能定下的城池,可是大功一件,不敢求功名,至少让如今的新皇帝对他们范家印象好一点。
结果,他就这么飞蛾扑火一般投了进来,投进了敌人里应外合的围困之中。
范成忽的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大人。”站开几步仅存的几个将官都忙劝道,五大三粗多多少少都带了伤的汉子们,眼眶发红。
宋连成也吃了一惊,旋即嘿嘿笑了,他压低声音,道:“大人无须自责,当今的狗皇帝早就要对付你们范家,实不相瞒,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据那日松大人眼线得报,也就这几天皇帝就会派人抄了你们范家….”
这个范成还真的不知道,他的脸色瞬时青黄,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这一步…..
爷爷已经那么大年纪了,一辈子征战无数,竟不能善终…..
奶奶病了那么久可能当场就过去了…
妹妹们还没说人家……
几个堂弟还都在吃奶…
几个表嫂肚子都有了孩子,那些孩子,是不是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
范成的拳头渐渐的攥紧了,呼吸变的粗重…..
“大人,可学汉时右校李陵…”宋连成察言观色忙又说道。
范成闻言看着他,忽的哈哈大笑,此时城外已经停止了攻城,只待他们开城门投降,激战之后的清涧城一片死静,这突然的大笑,不由让人心惊胆战。
“我范成,何德何能,尚不能步卒五千人横行匈奴,何谈学李陵?”他大笑道,大手一挥,打断了宋连成要说的话,“来呀,跟我上城墙。”
城墙上仅存的十个小兵均已负伤,趁着这间隙,坐在地上互相依偎着,其中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抱着膝头正在低低的哭泣。
看到范成等人上来,忙收了眼泪,乱乱的站起来。
“我范成对不起你们。”范成目光逐一扫过他们,沉声说道。
“大人。”众人纷纷唤道,神情哀泣中又带着一丝肃穆。
范成整了整自己的盔甲,站在城头,面色沉沉,目光落在城下整装待发的窝阔台人,最前头的一排手持弓箭瞄准城墙的一队,在他们身后数百匹骏马不耐烦的踏步,只待一声令下,将清涧城踏为平地。
他的目光看着城外,一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宋连成。
“不过,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位兄弟,能给咱们一个活路”他带着笑意说道。
这笑意让宋连成有些不安,脸皮紧了紧,勉强挤出个笑。
听了范成简单的说明的因由,两三个人怒吼一声扑过去,几乎要将宋连成掐死。
“你们听我说….咱们是逃不出去了….就是逃出去,那日松大人会告诉朝廷是咱们挑起的事端,朝廷不会放过咱们的….横竖是个死….大家听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那日松大人说了…….”他拼着力气喊道。
“你他娘的别说咱们,你他娘的也算咱们!狗日的!”一个小兵举起刀就砸了过去。
一只箭嗖的射了过来,那小兵瞪着眼倒下了。
宋连成抱着头跳起来,“哈,哈,看到没!那日松大人可是护着我的!我告诉你们,那日松大人最大方和善,你们过去了,少不了好处……”
他的话没说完,一柄刀从他头顶划过,劈下了半个脑袋,脑浆带着血花四溅
这动作引得城外一阵喧哗,马蹄声动,但随着其中一个貌似首领人的举手示意,并没有有所动作
一个粗壮的骑兵纵马而来,在城门下转了几圈。
“范将军,那日松大人请您三思,早日投明主….”
他的话没说完,范成身边的一将士拉弓射箭,小兵当场气绝而亡。
对面阵地一片鼓骚声。
“汝等具有父母妻儿,今日却被我所累,范成有愧….”范成面向余下几人,沉声说道,“我开城门诱其进城,寻机斩杀其首领,也不算白死一场,尔等寻机逃出....”
几人顿时失声痛哭,跪下皆道愿与将军同战。
“你们…”范成一个大汉子也忍不住掩面大哭,“你们有谁幸出,将今日之情上报天子,或可救我范家众人性命,范成我在这里给你们叩头了。”
说罢跪下果真砰砰的叩头。
几人哭着跪下,口中答应不已。
范成这才起身,解下腰中佩刀,对外大声喊道:“小儿,莫要失言,爷爷今日暂信你们一次,如若折辱爷爷,纵死也不从。”
说罢将手中的佩刀扔在城下,其余几人也随后将刀箭扔下。
城门外顿时一片呼哨叫喊声。
“好,将军但请安心便是,必将封官加爵,待日后杀向京城,为你家人复仇便是!”内有一人振臂高呼,声音朗朗,说着话催马慢行出列,身后有十几人忙小心拥护。
范成瞪眼凝视,看清此人年约三十七八,身形高大,一脸络腮胡,一双精细小眼,头戴高帽,身披毛裘,知晓是个首领人物,心中恨恨不已,面上却是大笑。
“好,待我开城门!”他说完转身下了城墙。
城门缓缓打开,那人却并不催马前行,而是看着弓箭手鱼贯而入,范成等人被包围起来,这才在十几人的护卫下慢行入城。
“喂,小儿!胆小如鼠,怕我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好没诚心!”范成见他始终距离十几步外,不由大喝。
那人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打量他一眼,这才催马过来。
“大人…”护卫们忙阻止。
“无妨,我那日松还不如他有勇气?”他哈哈笑道,跃下马来,身后护卫忙下马紧跟,走向范成。
“久仰…..”他离范成几步外,拱手才说道,就见范成猛地一扑,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柄小匕首,只像他刺来。
伴着他的动作,其余人也都分别抢夺身旁最近敌人的武器,一片厮杀声顿起,尤其是在范成身旁,无数只长枪刺了过来,瞬间将他刺穿。
范成暴瞪着双眼,手紧紧握着那只匕首,看着它离这个唤作那日松的人还差一寸,只差一寸…….。
“大人,他死了。”僵持一刻,看着依旧瞪着眼的伸着手的范成,终于有一人上前探了探鼻息,才松口气道。
那日松抬起手,握住范成伸过来的手,用力掰开,匕首呛的一声掉了下去。
“此乃勇士。”他说道,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盼着敌将投降,但心里又鄙视这样投降的人,人果然是很矛盾的个体。
“厚葬。”那日松说道,一面抬手合住了范成暴瞪的双目,转身而去。
一阵寒风吹过,街道上残破的旌旗烈烈飘动,似乎向敌人表明着它的威武和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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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身后事
孙元至最终还是带人杀了过去,他们到的时候,看到整齐的堆在城外的将士们的尸体,上面还插着四五面窝阔台的大旗,嚣张的随风张牙舞爪。
其中独独堆着一个简单的坟茔,上面还竖着一块门板,歪歪扭扭的写着范成将军墓。
孙元至一刀砍翻了门板,跳下马发疯一般用手扒着土,期望这只是窝阔台人的恶作剧。
四周的将士纷纷下马站在一边,低头默然。
当一张破席裹着的范成千疮百孔的尸体露出来时,孙元至停止动作,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那张如同睡着的面孔。
这个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再也不会冷不丁的跳出来在他身边大呼小叫,再也不会装傻充愣只当看不懂别人的排挤,再也不会一喝多酒就要去找人打架……
包含着仇恨的马蹄声扫荡了整个清涧城,并没有发现任何敌踪,只从地窖里抓出来十几个没来得及逃跑的居民。
审问了半日,却是说不个一二三。
“将军…”一个惊喜的声音陡然响起,“还有活着的……。”
这话让呆坐在范成遗体前石化般的孙元至猛地站了起来,看着两个人小心的从那堆死尸中,架出一个可以说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小兵过来了。
他的身上被射了四五只箭,伤口还在噗噗的冒血。
“快拿那个止血的三七粉…”有人乱乱的喊道。
一个小瓶子就被递过来,又一个小瓶子递了过来,四五个瓶子的药粉全部都倒在他的身上,血渐渐的止住了。
但这个人已经如同一张透明的纸,轻轻一碰就要化成粉末随风飘散了。
聚拢过来的人都不敢呼气,只怕吹灭了他尚存的最后一丝气息。
认得他的人轻轻的拍着他满是血的脸,“二臭,二臭…”
这个呼唤声渐渐的多起来,合着满天的烧云,别有一种勾魂的意味,让这魂魄终于在踏入幽冥界时回过头。
因为迫切的想要知道情况如何,天蒙蒙黑下来时,秋叶红还没有离去,乔大人忙,情绪不稳的乔欢就被她揽着安慰着。
侍卫们已经催了两三次,秋叶红都有些急了。
“你们怎么这么迂腐?天黑了就住在这里,住一晚上会死啊?”她有些急躁的说道。
话音才落,乔欢就哇的一声哭了,非要她吐口水,又要让她把话咽回去。
秋叶红又想哭又想笑,依着她的话做足了。
“如今敌情莫测,在这里实在是危险的很。”侍卫头领依旧坚持道。
这句话让富文成也不放心了,纵然他觉得自己一人能当十人,但乱军之中女儿性命实在不敢保证。
“我们回,明日早来便是。”富文成说道。
秋叶红不驳爹的面子,因为富文成一年到头提建议的时候屈指可数,更何况她这样等着也只是解解心焦,生也好死也好,已经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事了。
于是一行人坐着马车回太守府,乔长治又给他们增派了十几个将士护送,看着依旧在马圈忙碌的兽医官们,秋叶红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纯粹是多余的。
乔大人一夜未归,秋叶红勉强睡了一会儿,一大早起来,就问乔欢怎么样。
“哭了半夜,刚睡了。”富三姑娘脸上带着倦意说道。
这孩子只怕会留下阴影,秋叶红叹了口气。
“你放心,没事的,”富三姑娘看出她的心思,笑着安慰道,一面又叹了口气,“你放心,这孩子不是没见过生死的,过些日子就好了。”
草草吃了口饭,秋叶红就要往军营去,乔长治这个时候回来了。
“怎么样?”两人同时站起来问道。
“范将军等人无一生还。”乔长治神色黯然道。
果然如此,秋叶红与富三姑娘也都叹了口气。
“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乔长治宽慰她们一句,”只要是死的其所……”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秋叶红抬眼看他,觉得他面色有异,忍不住开口询问莫非还有什么不好的事
“吴大人认定范将军叛国投敌.”乔长治吐出一句话
秋叶红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秋叶红有些失笑
要说这高级军官叛国投敌的事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远有汉朝李陵,近有前朝大将钟远,富三姑娘跟范成不怎么熟悉,闻言只是有些吃惊
乔长治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说起来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太诡异,清涧城是不能动的地方,谁先动手,谁就理亏,这个范成竟然做了这么莽撞的事,怪不得吴大人如此生气。
听说窝阔台人的文书已经已经发往京城了,指责朝廷言而无信,你不仁窝阔台人便有理由不义,宣告清涧城归自己所有。
按照有罪推定原则,吴大人有理由怀疑,范成的这番动作实在可疑,不管怎么分析都是太合窝阔台汗人的心意了。
清涧城发生那场惨烈的战事以及战事的前因后果,包括吴大人在内的军营里的人并不知道详情,而那个唯一知情的小兵,在清涧城缓过一口气之后就死了,并没有撑到经略使吴大人跟前
是孙元至将消息带回来的。
结果暴怒的吴大人根本不信,听到描述范成还有坟茔,更是捻须冷笑:“果然值得窝阔台人敬重啊!”
窝阔台人凶残之极,但凡攻城掠地,皆如蝗虫过境,老弱妇幼一个不放过,严格执行烧光杀光抢光三光政策。
对待战俘,更没有什么可说的,几年前战事激烈时,曾将三十名断后被俘的将士活活吊死在城门上。
这一次竟然单独给范成造了坟茔?真是滑稽!
结果孙元至不仅没有为范成的死正名,反而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贼兵边境蠢蠢欲动,正待寻由滋事,尔等身为先锋之将,敢不从军命,随意调兵,其心可疑!”吴大人怒极一脚踹倒面前的几案
屋子里的大小官员便有人小心为孙元至解释,说他们弟兄自小一起长大,战场上患难与共云云
吴大人冷笑道:“军情之事,敢论私情?”
说罢就命将这几个说好话的人拉出去,依照军法打了二十板子,这一下满屋子的官员们都傻了眼。
这个文官吴大人在朝中久有宽厚和善之名,怎么发起怒来,比他们这些军伍的粗人还要厉害,一时间没人敢说话了。
所以孙元至都没机会进营帐,就被将士们按住
吴大人传令,孙元至无令出兵,依军法当斩
“开玩笑吧?”听到这里,秋叶红瞪大眼,勉强挤出一丝笑
这毕竟是自己的姐夫,亲姐夫,富三姑娘也吓了一跳
“老爷,这可不是开玩笑?”她忍不住拉着乔长治的袖子问道
“军法岂能儿戏?”乔长治肃容说道,看着面前二人骤然变色,忙安慰道,”无妨,我等已经拦下了,孙小将军暂且解职,待上奏陛下裁决.”
秋叶红与富三姑娘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心中又是一阵莫名的哀伤
他那样的人….秋叶红咬了咬嘴唇,有些怅然
说起来自己和他倒是很早就认识了,并且还给了她挖第一桶金的机会,但因为那件事,导致他们的关系反而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人。
不过,短短的几次相交,可以看出这是个很骄傲的年轻人
兄弟战死,并且还是背负着叛臣的罪名,自己救不得,又被免职,这一切不过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这样的突变不亚于天塌下来的感觉吧
他可还好?
接下来的几天,军营的气氛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就连兽医官营区都察觉到不安,每个人说话走路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乔欢好了许多,但为了避免触及她的心事,秋叶红不再带她来军营,借口多多狗闷在太守府无聊,托付给她照顾,乔欢欣然答应了,每日也就带着多多狗在延州城闲逛。
“这个吴大人竟然也有这么大的脾气…”两个兽医官工作间隙不忘低声交谈。
“嗨,大不大的,倒是没对咱们打骂……看起来是个讲道理的,不会总骂咱们饭桶,不像那个叛贼动不动就要赶咱们上战场,哈,说起来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原来竟然是狼子野心….”
低低的笑声传进秋叶红的耳内,让她觉得一阵不舒服。
虽然还没有明说,但有关范成的定论已经传遍的军营,版本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说真正的范成早就死了,现在这个范成是窝阔台人假扮的,这一次战死纯粹是为窝阔台汗国捐躯,借以挑起两国交战的由头。
“听说窝阔台人为他举办了很大的安葬仪式,光陪葬的女人都十个….”
够了!
秋叶红蹭站起来,隔着几匹马将手里的捣药杵砸了过去。
“哎呀”两声叫响起,“是谁?谁?”
站起来两个半老的男人,其中一个捂着头,恼怒的四下乱看。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手滑,将药杵掉了….”秋叶红若无其事的说道。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开什么玩笑,掉东西有往上掉的?先掉到半空中?
“慧兰。”王华彬从一堆药方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没有鸡血藤了,你去药库拿些。”
秋叶红抿抿嘴,恩了声,转身走了。
药库也是一个帐篷,地势略高,秋叶红上去了,并没有进门,而是看着望着另一边的坡下深深吸了口气。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她是不信的,范成那样的人,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人,做奸细?他不可能……
死都死了,还被泼上这污水,范成这个暴躁的汉子,在地府只怕也要气得骂人吧?
“唉…”两声叹气同时响起。
秋叶红吓了一跳,目光往坡下一看,才发现一个沟壑里,半躺着一个男人,他双手扶着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似乎在享受漠北难得的正午阳光。
听见声音,他也抬头看过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枯草。
“孙小将军。”秋叶红愣了愣,有些意外。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遇袭
来到这军营后,他们还没打过照面,毕竟因为有些事隔阂着,互相都不自觉的回避了。
秋叶红略有些尴尬,觉得常理上来说这样失意的状态任谁都不愿被人看到的,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些过节。
“我是来取药的…”她忙指了指营帐,解释自己是无意的。
孙元至并没有说话,而是抬手示意她自便,自己则转过视线,继续望天。
秋叶红忙进去翻了王华彬要的草药出来,见孙元至已经站起身来,正面向她这边,似乎有话要说。
“富姑娘”他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他喊得是富姑娘,不是郡主,秋叶红嗯了声,收正神色看向他。
“孙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你可还记恨范成?”他抿抿嘴说道。
当初的打架事件…秋叶红咧嘴笑了。
“算不上,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大家扯平了。”她笑道,“孙公子多虑了。”
听她这一句多虑,孙元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有些黯然。
“早知道富姑娘是个爽快磊落的…”他带着几分自我嘲笑道,然后拱手弯身,“郡主。”
叫郡主了,也开始说正题了。
听完他简单的说了范成死的前因后果,秋叶红一瞬间沉默。
“你…不信?”孙元至看到面前的人默然无声,有些怅然的道。
“孙公子,我信不信的有什么所谓?”秋叶红苦笑一下,“你,高看我了……”
她只是个郡主,半亲不亲的,随时都能被炮灰的皇家子弟,连自己的身份还没办法说服太皇太后彻底相信,证明别人的清白?简直是说笑。
孙元至定定看了她一眼,郡主,他只记得这是个郡主,却忘了这是个什么郡主,郭郡主,要继承的是大将军家的血脉,大将军啊……
孙元至便笑了,再一次拱手道:“是我糊涂了。”
秋叶红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低头而行。
孙元至又出声唤住她,“富姑娘…“
秋叶红停下脚回头去看。
“我方才的话,没别的意思,就是…”他抿了抿嘴唇,“就是想找个人说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你想的哪个意思。”
秋叶红便笑了,转过身想了想,道:“我虽然不懂这些军事,也说不上范成这次的对错罪过,但我觉得有一点至少是真的,他不会是奸细,也不会是叛臣。”
孙元至看着她,露出一丝笑。
眼前这个姑娘穿着一件有些发旧的粉红长袄,简单的挽个发鬓,只插着一根银簪子,恍如初见。
看她一笑过后转身要走,似乎觉得这一别便再无相见的机会,孙元至忍不住迈上前两步。
“如果我那时未成亲,你是不是……?”他低沉声音问道。
秋叶红并没有再回头,脚步略微迟疑一下。
“孙公子,这世界从来就不会有如果,所以,也没必要知道假设的结果。”她淡淡答道。
与其假设恨不相逢未娶时,倒不如悔当初相逢。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愿意在那个下午,走近那个驿站的马棚,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璀璨一笑。
那一刹那,没有任何理由的掀起了心底的悸动,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会后悔吗?寂寥的夜里,也会辗转反侧的问问自己。
想反悔,随时都来得及。可是如何才能后悔,却不知道,也不舍得。
拥有那刹那间的感觉,纵然只能得到无边的失落,但他依旧庆幸,这一生有了一件难忘的事,难忘的人。
“很高兴今生能遇到你,”看着那个已经远去的身影,孙元至负手淡淡道,“来生我会早一点。”
看着眼前的马儿喘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王华彬也忍不住闭上眼了。
“花粉散吃了几服?”秋叶红叹口气,挥挥手,示意小兵们将死马拖走,不忘嘱咐,“远远的,深埋了。”
“三天六服,完全没有用”王华彬紧紧皱着眉头,将嘴唇咬出一道血印,“怎么可能……?”
“如果有青霉素链霉素注射试试就好了…”秋叶红忍不住嘀咕道。
“什么素?”王华彬听到了问。
秋叶红摆摆手,说没什么。
“王小哥,你们过来看看,”两个兽医喘着气跑过来,“那边,貌似有好几匹马也有肺痈的症状……。”
秋叶红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肺痈,好像没有传染性,怎么?
这是三匹壮年马,此时刚被送过来,耳搭头低,看上去很没精神,出气不均,咳嗽连连。
“前几天还好好的…”牵马来的两个将士大声说道,“是不是感染风寒了?你们快点给熬点药吃……”
王华彬围着马儿仔细诊脉。
“如何?”秋叶红站在马首抬手看唇色,一面问道,看着眼前三匹马均是唇舌暗黄。
正看着,一匹马打个了喷嚏,溅了一个兽医官一脸白色浓涕。
“吔…真晦气…”那兽医官用袖子摸了,低声说道。
“试试百合汤吧.”秋叶红建议道。
王华彬转头示意她详说。
“百合贝母白术茯苓…”秋叶红答道,一面那手数着,“再加桑白皮,杏仁……恩,还有八钱桔梗。”
“再添些天冬没药葶厉子。”王华彬想了想说道。
旁边的几个兽医官也捻须琢磨了点头,另有一人还建议加些蜂蜜,更好的润肺滋阴,清热解毒。
“不管什么,快些熬了吃,俺们还有事做,这马跟了俺们大半年了,换了马可不习惯。”将士们听的不耐烦,大声催促道。
兽医官忙应着让人抓药熬了去,请那两位将士到帐子里吃杯茶。
“你们这的茶味太浓,俺们可吃不惯。”两个大兵哈哈笑道,同时醒了两下鼻涕,“真臭!”
这里的确味道不怎么好,这样的话他们听多了,包括秋叶红在内的几个兽医官都没什么反应。
“哎,对了。”
就在王华彬和秋叶红转身要走时,一个大兵想起什么似的喊道,“还有,给我马儿弄点消肿去浓的药来。”
消肿去浓?秋叶红怔了怔,回头看去。
“诺,我的马。”一个大兵指着其中一马,“前两天崴了脚一下,后腿有些肿…….”
一个兽医官闻言已经看去了,伸手按着马儿的后腿,果然见浮肿一块,并不起眼。
“……这几日走路都有点不利索…”大兵接着说道,一面抬手抽了马儿一鞭子。
马受惊嘶叫一声,抬蹄走了几步,果然见有些跛行。
兽医官恩恩几声,自给他拿活血化瘀的膏药去。
“慧娘?”已经走出去的王华彬发觉人没跟来,扭头唤道。
秋叶红望着马微微跛行的马皱着眉头,没听见,王华彬又唤了声,这才回过神,跟了上去,期间还一步三回头。
“怎么了?”王华彬问道。
“没什么。”秋叶红收回神笑了笑道,又皱起眉,“大哥,你说会不会不是肺痈?”
这也真是王华彬的疑虑,“那会是什么?哮喘不是,肺黄肺热不是这个季节,肺寒吐沫则无沫…….”
的确是,秋叶红点点头,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身子,忙安慰道:“晚上看看书再说,大哥别急。”
说着话,看着落日西沉,富文成和那对侍卫已经等在营帐门口。
“我走了。“秋叶红习惯的给他挥挥手。
“路上小心,每日别来那么早,天寒地冻,仔细受凉。”王华彬嘱咐道。
秋叶红笑着点点头,接过富文成递来的大斗篷系好,跳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十几人的簇拥下出了军营。
“都是咳嗽不停,都是流脓鼻涕,还会流血鼻涕……”坐在马车上,秋叶红不忘皱眉思索,“如果不是肺痈,还会是什么…”
前世里养马的人已经不多了,农村里出力的牲口主要是牛再不然就是经济的猪羊,她也就偶尔跟赛马场打交道,看的也不过是崴腿骨折寄生虫之类的……
学的有关疗马的知识还都是当年姥爷教的,实践并不多,最拿手的是治疗跛行……
“跛行!”秋叶红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有一种病会导致跛行,很严重的病…..
忘记了自己身在车内,立刻就站起来,一头撞在车顶,发出咚的声音。
“哎呀。”只撞得她眼冒金星,捂着头只呲牙。
“怎么了?”富文成打起帘子问道。
随着夜幕起来的夜风卷了进来,秋叶红捂着头呲牙咧嘴的说道:“没事,没事,我想起一件事…….”
富文成才要问什么事,就见秋叶红双眼瞬间暴瞪。
“小心啊!”她发出一声比方才的痛呼更尖利的叫声。
伴着这声痛呼而来是刺耳的弓箭破空声,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羽箭铺天盖地的射了过来。
富文成一个鱼跃跳入车内,将她护在身下。
马一声嘶鸣,车剧烈的晃动起来,随后歪倒了,显然马儿被射死了。
秋叶红紧紧抓着富文成的衣襟,听外边已经是喊杀声一片,马蹄骤烈,呼喝声四起。
不断有箭射在车厢发出噗噗的声音。
是抢劫?还是谋杀?
秋叶红手心发凉,感觉到她的颤抖,富文成低声安抚,“别怕,有爹在。“
车帘子掉了下来,富文成的目光落在厮杀的外边,眉头皱了又皱,怎么觉得侍卫们突然少了很多……
“慧娘,抓好爹。”富文成一把将她抱起,“咱们走。”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是你亲女
富文成一手拔出长刀,跃入厮杀的阵地中,人到处刀光血影,杀出一条血路,他的目标是一匹马。
很快就有一个裹着头巾举着刀杀过来的汉子被富文成劈成两半,让出了一匹马。
天黑下来,看不清来者是什么人,但听话音不像汉人。
“快上马。”富文成将秋叶红送到马前,回身击退围上来的四五人。
秋叶红忙揪住缰绳,因为心慌连着三下都没登上马蹬。
就在这时,平地冒出来的一匹马冲到他们身边,马上一个人大手一捞,一个附身就将秋叶红拎了起来。
“爹….”秋叶红只觉身子骤然离地,头晕目眩中,已经被人架到马背上。
刀光剑影中,只见富文成一下被十几人围了起来。
“哈,乖女儿,好久没叫爹了!为父甚是想念啊!”一声哈哈大笑从头顶传来。
秋叶红晕头转向的抬起眼,朦胧夜色中看清这人的面容,纵然高帽护住了大半个额头,也留着一圈胡茬,但依旧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她的那个便宜爹,门子冉。
“门侍郎果然不愧为天朝第一马球高手,”一个女声笑道,”这一手追星赶月真是漂亮……”
门侍郎哈哈笑了两声,待要说话,觉得脸一痛
“老不死的….”秋叶红伸手在他脸上挠了下,只可惜因为兽医习惯,没有留长指甲,攻击性不够高
“小娼妇!”门侍郎大怒,扬手就是两耳光
秋叶红嘴边立刻流出血来
“好了好了,把人给我,咱们快走…”先头说话的女人纵马靠近,一面伸手
身后厮杀声越来越激烈
“乌兰姑娘带路就行了,人我来看着.”门侍郎笑道
老滑头,乌兰心内恨恨道,且看你得意,到了境内再收拾你
于是催马前行,才没走两步,就听四面马蹄声大作,喊杀声四起,随之而来的是星星般的火把铺天盖地
“怎么回事?”门侍郎大惊,带着一丝希望看向乌兰,“是咱们的人?”
乌兰抬手用短弓射出去两箭,击退围上来的两个侍卫。
她用蒙古话骂了声,一摔马鞭子,“是你们的人!中埋伏了!”
说着话,她已经靠近门侍郎,扔下手里的弓箭,摸出一把腰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砍向门侍郎。
另一手就抓向秋叶红。
门侍郎不愧是马球高手,硬生生的一个附身躲过致命一刀,还用手里的马鞭子给了乌兰一下。
“臭婊子,早防着你!”他怒骂。
合围之势已经形成,乌兰见势不妙,无心与他纠缠,打个呼哨招呼人撤。
“贼人受降不死!贼人受降不死!”四面响起高呼声。
黑漆漆的夜色里,骤亮的火把刺的人反而不辨东西。
“都让开,你们郡主在我手里,谁敢过来,我就砍掉她脑袋!”门侍郎大声喊道,一面纵马跟在乌兰等人身后突围。
喊了两声之后,见无人投降。
“放箭!”一声令下,羽箭如流星般射来,当下就有十几人倒下马去。
乌兰大声的咒骂,一弯身子躲在马腹下。
“放……”首领模样的将士又一次喊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丢来一个刀柄。
“大胆贼人……”他大怒,瞪眼一瞧,见富文成跳到眼前。
富文成胳膊上各有一处伤,血染红了衣袖,双目暴瞪。
站在那首领身旁的是皇帝指派的一队侍卫中的一个,自然认得他,忙拉住发怒的首领,低声解释。
“你再敢放箭试试!”富文成贴近他,红着眼喝道。
那首领打个寒战,后退一步。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是朝廷早已经下令捉拿的奸党,放跑了,你有几个脑袋负责……”他恢复声势,大声喝问。
四周已经举起弓箭的将士们都看过来,此人顿时觉得更没面子。
“放……”他挺起胸膛,再一次举起手。
“放你的头!”富文成大怒,一步上前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将这个比自己块头大三倍的汉子单手举了起来。
“反了……”那首领瞬时青紫了脸,发出野鸭被掐住嗓子的干叫声。
四五侍卫忙上前抱住富文成,乱乱的劝说。
就在这一空档,乌兰冲出一条血路,门侍郎将秋叶红抓在身前,跟着冲了出去。
“跑了!”将士们大喊。
富文成扭头看到,将那首领贯在地上。
“…….反了…反了…我要绑了你见大人去…..”首领连声咳嗽,不忘大声威胁。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富文成推开几个小兵,抓了自己的马,沿着门侍郎逃的方向追去了。
乌兰冲出去,这里的地形她还是很熟悉,三下两下的就摆脱了危险。
她这才收住马,回头再看已经没了门侍郎的踪影。
“这个混蛋!别再让我看到你.”乌兰啐了口,这一趟真是损兵折将,竟然中了汉人的埋伏,白准备了这么久。
“呸。”乌兰悻悻又无奈的啐了口,扬鞭催马向西而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门侍郎才拖着秋叶红从沟壑里走出来。
“臭婊子!等我见了那日松大人再和你算账!”门侍郎晃了晃胳膊,觉得手上刺痛
秋叶红一口咬在他捂着自己嘴的手上
“找死!”门侍郎大怒,挥手就是一耳光
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秋叶红立刻扯着嗓子喊救命,门侍郎撕下衣襟就塞她嘴里
“慧娘.”富文成的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秋叶红立刻挣扎着发出呜咽的声音,就凭富文成的耳朵,一定能听得到
“呸,狗皇帝还有良心,给你派个真格的护卫,倒忠心的追过来….”他将秋叶红往身边拎了拎,嘿嘿一笑,“来得好,我正愁没马走呢,顺便看看,这个人能忠心到什么地步!”
马蹄声近,门侍郎就站在土沟上,看着富文成急奔了过来
“慧..”夜色里他们站的位置低,富文成一时没看到,确定听到这边有声音,才要又喊
“呔,那小子!”门侍郎主动招呼他
富文成看到他们,大喜。
“慧娘,”他目光急切的扫过被门侍郎用刀架在身前的秋叶红,夜里看不清面容,“有没有受伤?”
“放心,死不了。”门侍郎用刀背拍了拍秋叶红,哈哈笑道。
秋叶红吃痛,发出一阵闷哼。
“门子冉!”富文成跨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弓箭对准他,“放开她,饶你不死。”
傻了吧?门侍郎大笑。
“喂,小子,这话该我说才对。”门侍郎皱眉,鄙视的看了眼要走近的富文成,“滚滚滚,一看就是个缺心眼的!怎么说话呢!现在谁是大爷?”
说着刀一翻,闪着寒光的刀刃就对准了秋叶红的脖子。
“门子冉!”富文成惊惧交加,“你,你别乱来……你不能杀她……”
门侍郎嗤了声,刀刃轻轻划过秋叶红的脖子,秋叶红只觉得一凉,丝丝痛意瞬时散开。
出血了,秋叶红奈何被塞着嘴,只能含糊不清的问候了门侍郎的历代祖先。
“我不能杀她?我不能杀谁,也能杀她啊!你这个老小子说话可真逗……”门侍郎嗬嗬的怪笑起来,“如果不是这个半路跑出来的杂种,我门子冉这大黑夜会这么狼狈的站在这里跟你废话?如果不是她,我的宝贝女儿会死的人不知鬼不觉?如果不是她,我门子冉会落的孤家寡人一人?”
“住嘴!”富文成怒声喝道,“门子冉,她是你亲生女儿!”
门侍郎一愣,随后嗤了声,“傻蛋,哄你们这些傻瓜的话,你们也信?这小杂种可不是真的金枝玉叶,是太皇太后那老不死的耍你们玩呢……”
“她是!”富文成更大声,喝断他,“她是,是妙莲郡主和你的女儿,你不会忘了吧,你派人装强盗劫杀郡主时,她可有五个月的身子了!”
门侍郎闻言愣住了,他怔怔瞧着面前的富文成,目光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向那尘封了许久的旧日记忆。
“哦,我想起来了。”门侍郎恍然,看着富文成点了点头。
想起来了?富文成面上闪过一丝讥讽,难道这话亏心的事也能忘了?
“我想起你是谁了,我说看你有点面熟,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总爱在我老婆跟前晃来晃去贼眉鼠眼的小子!”门侍郎接着说道,哼了声,一脸不屑的打量着他。
富文成面色一怔,瞬间涨红,“我没有…..”
秋叶红在这个时候终于用舌头将嘴里的布捣了出来,喘了一大口气,“爹,别跟这王八蛋废话…….”
脖子里的刀瞬间又紧贴了肌肤。
“慧娘。”富文成紧张的又迈上前一步。
“滚滚,往后点。”门侍郎抬着下巴示意他,一面看了眼秋叶红,一面看了眼富文成,皱眉道,“你叫他爹?”
“叫他爹怎么啦?难不成还要叫你这个杀妻灭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秋叶红喊道,一面呸呸两声,“你他娘的做这些事,晚上竟然能睡得着?”
门侍郎大怒,刀刃又割破秋叶红的肌肤,富文成不由大叫一声。
“我做什么事了?我做什么事了?”门侍郎喝退了富文成,忽地神色大悲。
想起那当年事,不由得心酸满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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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死还是她死
想起当年江南翩翩少年郎,为兴家业孤身别父老,文采武略皆有成,踌躇满志入京城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多少女儿夜难眠……
我进京来考功名……
我考功名只为仕途显……
封王拜侯史留名……
“谁知道,谁知道那个该死的老太婆看上我当女婿.”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门侍郎说起来,还是满腹的愤怒不平,导致他的手就紧紧的攥在一起
刀刃就又割到秋叶红的脖子
“你丫的,不愿意就拒绝,搞得那么苦大仇深做什么!”秋叶红吃痛大叫
回应她的是又一道割痕,同时胳膊被狠狠的拧了下
“闭嘴!”
被人打断悲愤追忆的门侍郎很不爽,“你懂什么?拒婚?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好容易才中了功名,要是敢说一句不同意,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当期满朝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看上我!为什么?为什么?”
都是太出众惹得祸啊!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私下给郡主献殷勤!”富文成也攥紧了拳头,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跳出来,将这登徒子打成猪头,或者直接扔湖水里淹死,如果那样,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境况……
正为自己风流倜傥感伤的门侍郎闻言愣了愣,打量一下富文成。
“哦,你那时候就是她的暗卫了啊,你看到了?”他说道,一面哼了声,“当时……”
他微微皱起眉,似乎要从记忆里挖出那个场景。
灯火明亮如白昼,各色灯笼如云霞的宫廷,让这个中等城镇没落家族的少年一瞬间如进了仙境。
珠光宝气的贵族少女们更是他见所未见,那一群恍如仙子的女子中,那位少女如同众星捧月款款而来
“……你给她念什么歪诗,你这个狂徒唐突郡主,如果不是郡主说好话,早就将你打出去……”富文成咬牙说道,“既然无心,何必留意……”
门侍郎哼了声,皱眉道:“说起来都是她的错,明明一个落毛的连凤凰都不如的家鸡,偏弄得公主一般的排场,我要是早知道她爹是大将军,鬼才多看她一眼!”
“你!”富文成大怒,腾地一下就要扑过来,将他撕碎。
“站着!你再靠近一步试试!”门侍郎大喊,将秋叶红架在身前。
富文成暴怒之中果然还是收住了脚,情绪无法压制,大口大口的喘气,如同喷火的猛龙。
“呵,还挺管用。”门侍郎嘿嘿笑了,看看秋叶红,又看看富文成,“喂,傻子,你说我老婆没死?”
“没死,我救了她们,山下那些碎尸是你找的那些山贼的。”富文成咬牙说道。
“你们倒挺能忍,竟然这么多年都没出来,那么,我的郡主夫人呢?”门侍郎笑道,“莫非还藏着不敢见我这做丈夫的?”
“我娘死了。”秋叶红说道,一面看向富文成,“爹,你告诉他,娘那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说着话忙冲富文成打眼色。
家破人亡自己又被丈夫害,这一连串的事已经击碎了妙莲郡主所有的神经,如果不是腹中的血肉支撑,早已经形神俱灭了。
那样的日子有什么可讲的?那样悲惨的日子,更不能让眼前这个仇人知道!
富文成一口就要拒绝,但看到秋叶红的眼色。
“当年……”他迟疑的开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但门侍郎显然比他反应快。
“闭嘴!谁有空听那死鬼的事!死也好活也好就算是跟别的男人生野种也好……”他喝道,说着野种二字,目光在富文成和秋叶红身上转了转,“我都不感兴趣…少给我拖延时间……”
野种这个词更加刺激了富文成。
“你闭嘴你闭嘴!畜生!”富文成捶地大喝,突然眼泪汹涌,“郡主,好苦的命…….”
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人,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人,自己如同神明捧在手心的人,那么美好那么善良那么纯洁的人,怎么会有人如此待她……
“瞧你那恶心样!”门侍郎呸了声,抬脚踢起一块石头,砸向富文成,“谁命苦?我才叫命苦好不好?”
他也很想哭,好命苦,好命苦,都怪那个女人,如果当时看上自己的是公主,呃,是公主的话也不对,好容易斗败太皇太后和大将军一家的皇帝是个短命鬼,他那些亲生姐妹,也没什么好下场,恩,如果是朝中的重臣,最好是一直都混的很好的重臣家的女儿……
呸呸,想什么呢这是!他门侍郎自来是个洒脱的汉子,信奉的是永远向前看,绝不回头为往昔浪费时间!
而且已经啰唆这么久了,他似乎能听到追踪来的马蹄声。
“不过,看在咱们同用过一个老婆的份上,我给你个面子。”门侍郎抬抬下巴,冲富文成道,“瞧你们这对狗男女恩爱情深的,你们这个野种,我就给她一条生路……”
富文成气得只要晕过去,如果不是秋叶红被他挟持,他一定要打死他,活活的打死他,哪怕跟他同归于尽。
“门大人,我真服你了。”一直咬牙不说话的秋叶红说道,“用畜生来形容你,真是太侮辱畜生了。”
“你闭嘴!”门侍郎一手打在她头上。
秋叶红被打的往前倾,脖子上又是刺溜一下,虽然这几次都是浅浅的划痕,但也都开始渗出血来,她感觉衣领已经被染透了。
要死在这里了吧?死在这个畜生手里,也太恶心了。
“起来!喂,小子,听我说。”门侍郎嘿嘿笑了,“小子,想要你女儿活是不是?”
富文成咬着牙看向他,“你待如何?”
“一命换一命如何?”门侍郎笑道,“瞧你这个孝顺你女儿,我就成全你大义。”
“你闭嘴,姓门的…”秋叶红大惊,尖着嗓子喊道。
“你闭嘴!小杂种!”门侍郎也大怒,抬手揪住了她的头发,狠狠的晃了晃,看向富文成,不再啰唆,“快点,先用你的刀砍下你一条腿,早砍一条胳膊,哦,还有……”
他阴惨惨的笑了几声,“还有,别忘了砍下你的命根子…….真太娘的晦气,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秋叶红尖声大叫,声音几乎要划破在场两人的耳膜。
门侍郎燥怒,一手揪起她的头发往后拉,刀就逼近她的脖子,这一次是来真的,有血瞬间沿着刀面流了出来。
“快砍!你死还是她死?老子没空给你们玩!”门侍郎大喊。
富文成立刻毫不迟疑的举起了手里的刀,就在这时,一直尖叫不停的秋叶红如同发疯般跳起来,不顾锋利的刀刃刺入她的脖子,就那样硬生生的抬起手,拔下头上的银簪,只冲门侍郎脸扎了过去。
“你死,你死,你去死。”她尖声叫道。
这情景发生的如此迅速,出乎所有人意料。
门侍郎只觉得右眼剧痛,口里发出一声惨叫,脚步就踉跄后退。
“狗杂种!”他惨叫道,同时将手里的刀唰的劈了过来。
秋叶红一击得中,扭头就跑,还没走两步,就被痛疯了般的门侍郎揪住了头发,将她整个人向后带去。
站开足足几十步外的富文成就算风一般扑过去,也救不得。
尖叫声咒骂声喊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陡然拔高。
“慧娘,别动!”
像是一声号令,秋叶红下意识的就僵直了身子,在头顶上刀风袭来的同时,耳边嗖的一声,划过一道箭风,同时响起一声闷哼。
时间仿佛静止了,秋叶红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直到后颈裸露出传来刺痛才回过神。
门侍郎松开了刀,刀沿着她的头划了下去,虽然已经没有了力度,但刀尖还是好巧不巧的划过她的肌肤,接着是背部,呛的一声掉在地上。
夜风就透过被划破的棉袍灌进她的身体,秋叶红不由打个寒战,身后紧接着就是一声重响。
她僵硬的不能转头,只听到门侍郎低低的呢喃。
“好……箭法。”
“慧娘!”富文成扑了过来,将她揽在怀里,大男人家的陶陶大哭。
秋叶红又惊又怕,也跟着放声大哭。
富文成很快将她往一边拉了几步,捡起掉在地上的刀,走近门侍郎,疯了一般砍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秋叶红觉得眼花的数不清砍了多少刀,一开始还有门侍郎的惨叫,慢慢的就只剩下刀砍向血肉的钝声。
“畜生,畜生。”富文成疯魔一般重复这两个字,丝毫不管自己身上脸上被溅满了血肉,机械的重复着砍刀的动作。
秋叶红瞧着瞧着,只觉得有些恶心,然后她就真的头晕恶心了,身子也开始一阵比一阵冷,冷得好像脖子不断留下的血都要冻住了。
咚咚的脚步声靠近了,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
“谢天谢地,蒙准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
秋叶红僵硬的转身看去,她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被卷入了一个带着风霜寒意的胸膛,这一动作,也更加触痛了她的伤口,她的意识模糊起来。
“我就说,没有我在你身旁,是不行的….”
这句话传入耳内之后,秋叶红艰难的抬眼仰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下颌。
她是在做梦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二个吻
秋叶红觉得自己做了很久的梦,在梦里她正在上班,动物园那头贪吃的猴子又被人过度投食,吃撑了
“灌,灌两斤香油……”她扬着手喊
四周嘈杂的很,所有人似乎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她,依旧乱乱的忙碌,还有人拿着长针过来,准备给猴子瓣胃注射
真是胡闹,他们都忘了吗?那只猴子对硫酸钠过敏!这一针下去岂不是要命?
“你们怎么回事?走开,走开,听我说,要灌香油,……”她伸手扒开身前的人,“再拿三斤泥鳅来……”
没有人听到她的话,好哇,又把她当成新人欺负了是不是?遇到事就会知道用些西药,不是扎针就是输液!
秋叶红火冒三丈,又看不起她这个基层中兽医了是不是?又要背后笑她是靠送礼走后门进来的庸才了是不是?
“灌香油!灌泥鳅!”她揪着身前的人用力的摇晃。
谁是庸才!谁是庸才!别忘了是谁治好了那头吃了半块铁的河马,是谁治好了被树枝捅伤眼的狐狸,又是谁割开了喉骨胀斑马的脖子!
“灌香油!灌泥鳅!你们这些蠢材!”她声嘶力竭的喊着。
有人握住了她胡乱伸的手。
“好,好,灌香油!泥鳅!”有人在耳边低声应着。
乔欢本来哭的眼睛红肿,却又因为她这话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床上脖子里包扎着厚厚白布的姑娘得到这句回答后,低低的呢喃几句又陷入了安静的昏睡,乔欢又塌嘴想哭。
“香油和泥鳅能让慧姐姐快些好吗?”她看着弯身握住秋叶红手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蓝色遍底银滚白风毛直身棉袍,这原本是一件料子上好的衣裳,至少乔欢觉得比自己所有的衣裳都好,只不过变得脏兮兮的,还破了好几处,听见乔欢的问话,他转过头来,纵然满面风尘,胡子拉碴,也掩不住那俊美风姿。
他才要说话,就听门外有人走动,同时响起一声狗被踩到尾巴的惨叫。
“哎呀,”富三姑娘低呼一声,“你这狗,怎么还卧在这里?去,去……”
一面喊人将它牵走,一面打起帘子,多多狗却趁着机会刺溜钻过厚厚的毡帘跑了进来。
“快出去快出去,这是你能进的地方。”富三姑娘在后跺脚喊。
多多狗已经跑到床边,阿乌一声搂住了李青的腿,委屈的叫了两声。
李青另一只手拍着多多狗的头,转身面对进来的富三姑娘,以及听使唤跟进来的两个婆子。
“世子。”富三姑娘忙施礼。
“夫人无须多礼。”李青笑了笑道。
“快,将狗弄出去…”富三姑娘这才对两个婆子道。
两个婆子忙蹑手蹑脚的快步过来,还没伸手,多多狗就冲她们呲牙咧嘴,匍伏低吼做出攻击姿势。
瞧着这个歪头黑身,满脸凶恶的狗,两个婆子吓得不敢上前。
“多多。”李青矮下身子,将它的头往床这边扭了扭,低声道,“瞧,别怕,慧娘是睡着了,睡一觉就好了。”
说完伸手往门边指了指,“乖,在外等着啊。”
多多狗便低吼两声,歪头在他腿上蹭了蹭,果真颠颠的往门外去了。
富三姑娘便忍不住笑了。
“这狗还真……”,又看向乔欢,“欢姐儿,你去喂喂它,好几顿没吃了,别人喂的都不吃。”
乔欢哎了声,带着两婆子出去了。
“还是没醒?”富三姑娘走到床边。
“快了快了。”李青答道。
富三姑娘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脸上依旧信心满满,忍不住有些疑惑,莫非这世子是个杏林高手?要不然怎么满城有名的大夫都说不好,连富文成都哭了一夜,怎么只有他一派云淡风轻?
莫非真的只是睡着了?
富三姑娘低头去看,见他的手与秋叶红伸在被子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并没有因为她在场而松开。
富三姑娘只当作没看见,目光移到沉睡人的脸上。
“哎?”富三姑娘忽地低呼一声,“瞧,她流眼泪了……”
李青忙低头去看,果然见秋叶红因为失血过多白的像纸一样的脸颊上,一行泪正慢慢的流下来。
“是不是痛的很?”富三姑娘揪着手帕子,心痛的说道,“差一点就没了命,那么深的口子……”
她说着忍不住就掉下泪来。
“没事没事,她一定是做梦呢,梦到什么伤心事,可能是想娘了。”李青笑道,伸手擦去了她两行泪。
秋叶红的确是在做梦,她的意识已经渐渐的清醒过来。
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并且刚刚重温了一遍被刀架在脖子上惊险过程。
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来到漠北,以为这一场公差之后,就彻底奠定了自己兽医高级技术人才的地位,看谁还敢因为女子身份质疑小瞧她的技术,这可是皇帝亲自请她去的,这一下自己的腰杆子能伸直了吧?都好好瞧着,她可不只是个用来传宗接代的等待招婿的郡主哦。
人才,她可是人才哦!
事实上,她还是个人才,只不过不是用在军马上,而是用在钓鱼上。
诱饵……诱饵……
怪不得那些侍卫不管她是不是累死累活,都要来回的在路上跑,是呀,躲在军营和太守府,哪有机会让鱼上钩?
除了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别人都知道?
他是不是也知道?他真的也知道吗?
秋叶红的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
“不哭不哭……”
有温热的大手擦去她的眼泪,秋叶红哭着哭着就真的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挡的严严实实的窗帘透进来一丝光亮,屋子里静谧一片,外边似乎刮着大风,呼啸着在屋顶盘旋。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却察觉手被别人的手紧紧握着,这是男人的手。
是爹吗?
秋叶红想要转动脖子,却被伤口的剧痛刺激的发出啊的一声。
声音干涩,嗓子也生生作痛。
“慧娘!”有人在耳边一声大叫,“醒了醒了!”
秋叶红还没看清他的脸,这人已经埋头在她身上的被子里发出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握着自己手的大手攥得更紧了,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这动静立刻让屋子外边随侍的丫鬟婆子兴奋的都跳进来,随后又都兴奋的奔了出去。
“醒了,醒了,郡主醒了!”
声音远远的传开了,杂乱的脚步声传近了。
“郡主的身子骨真好。”老大夫诊完脉,由衷的赞叹道,“这样的鬼门关也能闯过来……”
说完想了想,目光落在一直站在身侧的男子,据称呼是个世子……
这一屋子可真是贵人不少。
“…可见是贵人自有神佛庇佑。”老大夫笑嘻嘻的加上一句吉祥话。
秋叶红咧咧嘴,想笑不敢笑,怕伤口痛。
早等不及的富文成一把就将大夫扯出来,追着问怎么养吃什么好多久才能好。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失血多,郡主要好好补补才是,我这就开服药……”老大夫话没说完,就被富文成扯着外间开药去了。
富三姑娘又再三看了她两眼,确信是真的睁着眼,还能滴溜溜的转,才安了心,不敢让她劳神,硬拉着不肯走的乔欢退了出去。
富文成亲自煎药熬汤去了,丫鬟婆子都小心的侯在外间,屋子里只剩下李青站着没动,看着秋叶红抿嘴笑个不停。
“笑什么笑!”秋叶红被他笑的有些不自在,哑着嗓子短短的道。
李青在床边坐下,伸手碰碰她脖子里的白布。
“好丑!”他干脆笑出声。
这一句话让秋叶红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她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裹了厚厚的好几层。
“像不像得了大脖子病?”她眨着眼说道。
李青笑声更大,点着头,“像,很像,好丑。”
秋叶红笑着绷起嘴,沙哑的嘀咕道:“你才丑呢……”
她抬起手,手指碰了碰李青的下巴,胡渣扎手。
李青就握住了她的手,慢慢的贴在自己脸上。
分别还没有半年吧?瘦了好多呢,也变得黑了好多,他的眼中红丝密布,乍一看有些吓人。
“谢谢……”秋叶红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谢什么?哈。”李青笑了,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挤挤眼道,“告诉你啊,那一箭我可是蒙的,你要谢,得谢谢老天爷才是。”
说着话,他伸手指了指天。
秋叶红就又扑哧笑了,笑得动作太大,牵动伤口,又塌着嘴倒吸了口凉气。
李青忙握紧了她的手。
“要是这么说,那可是连老天爷都得谢谢你喽。”她缓了口气,接着抿嘴笑道。
“怎么说?”李青笑问。
“要不是你蒙这一箭,老天爷怎么有机会庇佑我?展示他老人家的神通广大,不白食人香火?”秋叶红眨着眼做出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说道。
李青大笑。
“要这么说,你我最要谢的岂不是门子冉这个老贼?要不是他狗胆来劫杀你,我和老天爷都不用出场了?”他大笑道。
秋叶红忍不住要笑,却被李青伸手掩住嘴。
“不许笑,伤口要疼。”他说道。
秋叶红只憋得脸通红。
“还不是你逗我……。”她动动嘴唇,从他的手掌中闷闷的透出一句话。
软软的还带着一丝凉意的唇在他的手心里触动,他的手就猛的移开了。
“……你可是没休息好,快去……”秋叶红呼吸顺畅了,忙说道。
话没说完,李青的唇就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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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年关甜蜜奉送~~~~各位童鞋们,吉祥如意,阖家幸福,恭喜发财~~~
春节期间,咳咳,那个更新神马的,会不稳定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猜我为什么来(为粉红干杯)
一个蜻蜓点水而已
秋叶红回过神之前,他就离开了
“你醒了,该我去好好睡一觉了.”李青伸个懒腰,带着浓浓倦意
秋叶红眨着眼,盯着他,要他为刚才的行为一个解释。
“那个.”李青嘿嘿笑了,挠了挠头,“算是犒劳可不可以,安慰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
他说着话,做出西子捧心模样。
秋叶红就又要笑,李青伸出手,又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唇。
“嘿,你要是再笑……”他做出一副邪恶的样子,抖着眉笑道。
“快走啦。”秋叶红抬手打了下他的手背。
李青帮她捏了捏被角,这才笑嘻嘻的走了。
“世子。”外间的丫鬟们忙施礼,有几个得到嘱咐的忙引他去歇息。
“谢天谢地,差点又做错了,吓跑她就糟了,听舅母的话,这事得慢慢来,慢慢来……”李青迈出屋子,搓着手嘀咕道。
乔欢在院子里正将手里的肉一块一块的抛起来,多多狗一蹦三跳的接着。
“世子哥哥,你说什么呢?”她听见李青的嘀咕,好奇的问道。
李青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头,“小不点,说什么你也不懂!”
说罢脚下不停往外走,穿过院门时又忙回头嘱咐,“喂,你别去叨扰她啊,才醒,别让她劳神。”
正蹑手蹑脚要往秋叶红屋子里去的乔欢闻言嘟着嘴站住了。
“就你能叨扰她……”乔欢嘀咕道,踌躇一刻,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往屋子里探头。
几个婆子冲她摆手,指指里屋,做了个睡觉的手势,乔欢便缩了回去。
“走吧,走吧,咱们去玩,等慧姐姐醒了再来。”她招呼紧跟着也往屋子里钻的多多狗。
一人一狗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秋叶红就能坐起来吃药了。
富文成小心的药吹了又吹,拿着勺子喂她,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有些手足无措。
“疼不疼?疼不疼?”
每咽下一口,富文成就问两声。
“疼也得吃药啊。”秋叶红就笑。
乔欢坐在床上,拄着下颌看她吃药,见她一口接一口,半点眉头也不皱,连丫鬟手里捧得蜜饯都不吃。
“慧姐姐,这药不苦吗?”她歪着头看富文成手里的药碗。
秋叶红从富文成手里接过,要一口喝了,便往她身前一递,“你尝尝。”
乔欢果真伸舌头舔了舔,顿时脸皱成一团。
“苦死了,苦死了。”她吐着舌头喊道,一把抓过丫鬟手里的蜜饯塞了一嘴。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良药苦口嘛,哪有不苦的,苦就不吃了吗?”秋叶红一口喝完,才张嘴接过富文成递来的蜜饯,慢慢嚼着吃了。
吃完药,坐了说了一时话,王华彬来了。
“我正要找你。”秋叶红见他高兴的招手。
王华彬一笑,打量她一眼,“精神不错。”
“我给你说,我知道那马是什么病了。”秋叶红顾不得客套,忙忙的说道。
“慧娘。”富文成皱起眉头,带着几分不悦,“何必劳神,那马是死是活,关咱们何事?”
王华彬怔了怔,有些不明白这话所谓何意。
这次的半路袭击,所有人都归为一个意外,或者说,是门侍郎蓄谋已久的寻仇事件。
但作为当事人的父女二人,却自然心里有数,这不单纯的只是一个意外。
暴怒的富文成在慧娘没有醒过来之前,跟幸存下来的几个侍卫打了一架。
“是谁?是不是陛下的意思?”富文成揪着他们的衣领死死追问。
“属下护主不利,罪该万死。”五个侍卫打不还手,认罪态度诚恳,打死也是这句话。
富文成这样说,秋叶红面上闪过一丝郁郁,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爹,这病不敢耽搁,有很强的传染性,不止传染马,连人也能传染。”她抿了抿嘴说道。
如果是皇帝自己养着玩的马,她绝对是不会再去管了,甚至还会加点料,但这是军马……
听她这样说,王华彬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事实上,犯病的马正在逐步增加。
屋子里的丫鬟立刻都退了出去,乔欢也被拉了出去,富文成行使丫鬟的职责,按照秋叶红的指示,拿来了纸笔。
“这种病,或是马本身劳役过度饲养失调,外感疫毒毒邪侵肺致病,再者就是被传染,继而再去传染别的马。”秋叶红哑着嗓子说道。
“你的意思是厉疫?”王华彬沉声说道,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
秋叶红知道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表达了心内的紧张。
“厉疫?”富文成忍不住插话道,“是那种突然很多人死去,能让一个村子甚至十几个村子一个人都不留的病?”
秋叶红点点头。
“不会吧,”富文成喃喃道,“马也会传这个?”
“当然,厉疫很多都是由动物传来的。”秋叶红说道。
“郡主,你何以确认?”王华彬问道,一面拿起笔。
“这种病初期症状与肺痈肺痛无疑,均是精神不振耳搭头低,伴有咳嗽流鼻涕,但有一个关键的症状,就是到了后期会腿肿跛行,你还记得那天咱们最后看的那匹马,不是说……”秋叶红认真说道。
“皮肤上还会有小结节,破溃流脓?”王华彬停笔打断她,思索道。
“对。”秋叶红点头。
王华彬就坐不住了,放下笔站起来,扔下一句我这就回去再查快步走了。
“哎,哎,”秋叶红觉得自己还有好些话没交代完呢,招手喊。
王华彬早一溜去了。
“看样子很严重了。”秋叶红皱眉道,忙看向富文成,“爹,你快去,告诉王大夫,一定要隔离病畜,熬些山豆根射干石灰清热解毒的药水撒了,喂尚未患病的马,要是用药的话,蛤蚧散是最有效的。”
说着话声音就涩了,忍着痛咽了口唾沫。
富文成立刻扶她往下躺,不许她再说话。
“既然不是让咱们来看马,死活与咱们何干!”富文成沉脸道。
秋叶红就叹了口气,拉着富文成的袖子,抿了抿嘴道:“爹,我不是那不知道大义的人,如果当时谁跟我说清楚,就算是做诱饵,我也会来,只是,这样被人瞒着……”
她的视线落在帐顶,咬了咬下唇。
“冤有头债有主,一事归一事,”她怅然说道。
富文成沉默一刻,拍了拍她的头,“我这就去,你别太费神,我瞧那王大夫是个能人,你无须担心。”
秋叶红便冲他恩了声,看着富文成出去了。
今日的天也好,一夜北风驱散了积蓄多日的乌云,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屋内。
李青揉着睡得有些浮肿的眼进来时,就看到那姑娘坐在床头,靠着一个警枕,穿着月白内衬衫,披着桃红撒花短袄,散着的长发垂在肩头,面容皎白,双眼微红,失神的盯着窗棂看。
因为怕她睡着,李青进门就摆手示意婆子们不要通传,直到走到床边,秋叶红才回过神。
“你来了?”秋叶红有些慌张,借着抚身前的头发,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又指着床前的瓷凳请他坐,“怎么不多睡些时候。”
李青认真瞧着她的脸。
秋叶红被他瞧得更不自在,干脆将头发攥在手里挽个鬓,一面岔开话道:“看什么看,披头散发的鬼样子……”
她的手不方便抬,李青便站起身,替她挽起来。
“怎么好劳动你……”秋叶红笑道,一面伸手去摸枕下,忽地面色大惊,“簪子?簪子呢?”
“什么?”李青见她竟然要起身,忙松了她的头发,按住她别动,自己帮着在枕边找,“簪子?”
翻了一遍没有,便往梳妆台前走,“不是在那里放着……”
说话打开首饰盒子,见只摆着两个绢花红绳另有两个耳坠子,并无他物。
“没有簪子啊……”他回头道,见秋叶红还是在枕边乱摸,身上的短袄掉了下来。
“不就是个簪子,我再给你一个好了。”李青忙又过去,将短袄给她披上,一面开玩笑道,“好吝啬的郡主,一根簪子也舍不得多带。”
秋叶红却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皱眉想着,忽地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我拿它扎了门子冉的眼,后来,后来……”
说着忙抓着李青的衣袖,“李青,你帮我去那天的地方找找,一根银簪子,很普通,这么长……”
她用手给他比划着。
李青脸上的笑就牵强了几分,“扎了眼啊,脏了吧,别要了,我再给你一个好的……。”
秋叶红有些讪讪的,想了想,点了点头,笑了笑道:“也是,没事,没事,我这是……没什么。”
她又坐了回去,神色有些怅然。
李青坐在床边,一搭一搭的说话,一面看着她的神色。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会来这里?”他突然停了话头,问道。
秋叶红回过神,看向他,“哦,对,我正要问”
她有些讪讪的笑,“你怎么会来这里,还来的这么巧,跟个金甲神似的。”
李青就抿嘴一笑,“你猜。”
秋叶红干笑几声,没有答话。
“说起来真是巧啊。”李青哈哈笑道,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你别不自在,不是专程为你来的。”
被他看穿心事,秋叶红有些讪讪,又被这一句话说的自己好像自作多情,又有些羞。
“我才没有不自在。”这一讪一羞,反而放松了,笑道,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问道,“说真的,你这半年都哪里去了,连封信都没写,我听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夫人说,你都没在家?”
“我啊,”李青站起来,甩着胳膊踱步道,“游山玩水,饮酒看景啊。”
“真的假的?”秋叶红有些不信。
“真的,我先是去了庐州,寻了几个野老吃了几天酒,哎,你猜我在哪里见到什么?”李青笑道。
“什么?”秋叶红问道。
“一只双头的蛇!”李青带着几分得意说道,“他们啊吓得什么似的,非要的打死,我就说了你的多多狗,多多狗不是五个头?”
“什么五个头!”秋叶红大笑,牵动伤口疼,又忙收住,憋的脸通红,“你这人什么记性,我说的是多多狗是五胞胎!”
李青也哈哈笑了,摆摆手道:“反正差不多啦,后来呢,我又去苏州,想看看那阊闾城碧铺秋草,鸟鹊桥红带夕阳的景致,哎,你猜我又遇到什么?”
秋叶红忍着笑,“又遇到什么?”
“一头牛啊,一头肚子这么大的牛。”李青用手比划着说道,“主人家围着哭,请个庸医,只说什么瘤胃涨什么的,救不了,我就急了,跟他说,你用刀子划开,把胃里的东西拿出去不就好了,真是个笨蛋,我好心指导他,他竟然还跟我急,说我胡言乱语……真是没见识,我跟他们说了,要请你过去让他们见识见识……”
秋叶红哈哈笑了,笑着笑着,心里有些发酸,怔怔看着李青。
李青还在说游历的见闻,不管到哪里,都能见到患各种病的动物,不管到哪里,他都会想到她……
“我有个小时候的玩伴,他跟着家人迁居延州来了,我突然想看看他,就一路过来了,到了城外,又觉得不想见了,这才是兴起而行,兴尽而返的快意,才要走,就听说你来了,我就寻了过来,没想到遇到这么大的事……哎?慧娘,你怎么了?”李青说着一扭头,看到秋叶红似乎想哭,忙停了话问道,“可是伤口又疼了?我去叫大夫瞧瞧……”
“没有没有。”秋叶红忙堆起笑道,咬了咬下唇,看着他,“李青,谢谢你啊……”
李青就捧起心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你这一声谢谢说的我好心碎,好生分……”
秋叶红就又抿着嘴笑了,才要说话,就听外边一阵热闹,似乎有人吵闹。
李青皱起眉,带着几分不悦,甩手往外走,“这是什么地方,吵吵什么……”。
他一步跨了出去,甩开帘子,竖眉看向外边,话音却是一顿。
垂花门前出现一男子,穿着黑色凤毛圆领袍,裹着大红斗篷,神色冷峻大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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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差不多应该还清12月的债了吧?嘿嘿~~~~
多谢厚爱。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信你
希行给大家拜年了~~
大家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合家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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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舅来了!”
李青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现笑,看着他,迈步出来迎接
但他并没有走过来,而是被身后扑上的富文成抓住了。
紧跟在后面的富三姑娘并一溜丫鬟婆子发出一声惊呼,看着富文成挥着拳头竟然打向小侯爷的脸。
“二叔,不可鲁莽…..”富三姑娘忙喊道。
富文成的拳头并没有落在史小侯爷的脸上,他侧身微微躲了下,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富文成第二拳很快又到了脸前,这一次史玉堂抬手抵住了他的拳头。
“我敬你是长辈,但可不是说就容你任意打骂,方才一拳,已经够了。”史小侯爷眉间冷峻,淡淡说道。
富文成双眼通红,剧烈的喘息。
“你心虚了,所以挨我一拳?你心虚了?觉得对不起我们慧娘了?”富文成用力抽回拳头,咬牙说道。
史玉堂皱了皱眉头,“我来晚了,我……”
他话说了一半,停下了,咬了咬嘴唇。
“说,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富文成伸展手臂,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怒气更盛的喝道,“你们串通好了,你们串通好了,如此害我慧娘……”
“我没有。”史小侯爷皱眉道,不再多谈,转身就往屋子里奔。
富文成哪里肯放他去,又从后面打了过来
史玉堂再一次沉脸让开,面上已经十分的不耐烦
“大叔,大叔.”李青插了过来,抓住了富文成,笑嘻嘻的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富文成被他用力拦住,停下了动作。
史玉堂在李青跳出来那一刻,就转头往屋子里去了,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但是他又停住了。
“小….小侯爷…..”被从屋子里赶出来的有些呆呆傻傻的婆子们站在廊下,结结巴巴的施礼。
“没规矩的!”富三姑娘在后低声道,一面有些着急的跺脚,冲几个婆子做了个掀帘子的手势。
史玉堂没理会这个,自己抬手就打起帘子,愣了愣。
乌漆的木门关上了,他抬手推了推,门被从内插上了。
“开门。”他抿了抿嘴唇,沉声道。
这一声让两旁的婆子反应过来了,就有一个大着胆子站出来结结巴巴的道:“郡主….刚睡下….。”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咯嘣一声,史玉堂已经进去了,两扇门各自倒向一边,啪哒一声,却是落下来的门栓被踢到一边,又发出声响。
院子里在这一刻静了下来。
史玉堂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月白衣衫的身影,刺溜一下将自己缩回床上。
他的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面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一丝笑。
“动作如此快,看来并无大碍。”他笑着,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穿过圆光罩,走近床边。
看那姑娘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两只眼还紧紧闭着。
“慧娘。”他抿抿嘴,低声唤道。
被子里的人没有动。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声音有些干哑,难掩疲倦。
被子里的手微微动了动。
屋外脚步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是富文成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李青,富三姑娘以及丫鬟婆子等人都没有进来。
史玉堂没有再说话,目光在秋叶红的脸上扫来扫去。
脸色果然是白的很,人说伤口在脖子上,只差一寸就没救了,流了好多血……
“慧娘,慧娘,可是感觉不好?”富文成站过来,瞪了史玉堂一眼,就要挤开他。
史玉堂身形未动,依旧牢牢的坐在那里。
“小表舅来慰问了,慧娘快醒醒。”李青在一旁带着笑大声道。
这一下,秋叶红睁开了眼,史玉堂也转脸看了李青一眼。
李青冲他咧嘴笑。
“小侯爷来了啊…”秋叶红做出一副才睡醒的茫然。
看着她坐起来,脖子里裹着厚厚的白布,渗透着药粉的黑黄,真的只差一点就没救了……,史玉堂的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起来。
富文成仔细的问候了一遍才放心,这才又转向史玉堂。
“小侯爷有什么话要说?”他带着明显的怒气问道。
史玉堂的目光从秋叶红的脖子上收回来,看向富文成,“好,我说,你们听。”
似乎没想到他答的这么爽快,屋内的三人都有些意外。
自从抓获燕姨娘,案子就交给开封府审问,从她的口中,得知了门侍郎勾结了窝阔台的奸细,还将有下一步动作,但到底是什么动作却不知道。
这个时候,漠北备战的军马接二连三的受伤,并且兽医官们也开始不断出现各种状况。
皇帝怀疑漠北军内肯定也有不对的状况,于是趁着增补兽医,就甩出了秋叶红这个诱饵。
“为什么?”富文成喷气问道。
“燕姨娘不知道,只知道那个接应他们走的那个女人,似乎对慧娘很感兴趣。”史玉堂淡淡道,看向秋叶红。
秋叶红也正抬眼看向他,二人目光相对,忽地同时一亮。
“我想到了!”秋叶红喊道。
“是不是你说过的那个女人?”史玉堂也同时说道。
于是秋叶红便又将当年春花的事说了一遍。
“你是说当时我回家正在威胁的你那个女人?”富文成想了半日,才想起那件事,“这么说,她不是一般的强盗了?”
“这么说起来,怪不得我总觉得那晚跟门子冉说话的女人声音很熟悉。”秋叶红歪着头恍然道,“原来她是窝阔台人,不过……”
她又皱起眉,“我跟她有什么过节?怎么从绍兴一直追到京城?”
那个时候,乔欢的意思不是窝阔台人来向她爹爹乔长治寻仇来了,难不成因为自己和乔长治熟悉而一并被算成了仇人?
“别想了,仔细费神。”李青看着她皱起的眉头,担忧的忙说道。
富文成也回过神,放下不解,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瞪着史玉堂道:“这么说,你们就是把慧娘当诱饵了?”
秋叶红也看向他,放在被子里的手,不由紧紧握在一起。
“陛下的确是要借此引出门子冉以及那女人。”史玉堂淡淡道,他看向秋叶红,眼中带着歉意还有一丝懊恼。
他的话音没落,富文成一拳就砸了过来。
“好狠的心……”他的声音暴怒中带着一丝伤痛。
这是他们失而复得的血亲啊,这是妙莲郡主唯一的骨血啊,怎么会这样舍得?
“爹。”
“大叔。”
秋叶红和李青同时喊道,想要劝阻。
富文成并没有得手,而是被史玉堂反手抓住了胳膊。
“我这一生,没有被人打而不还手的事。”史玉堂皱起眉头,“我来晚了,是我的错,方才的一拳我认了,但不是我的错,我不会替人承受。”
秋叶红和李青已经分别抓了富文成的胳膊,将他拉开。
“哈。”富文成带着几分悲怆的笑,“不是你的错,你们有什么分别?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上位者,可不是只会把别人踩在脚下,任意玩弄,纵然你们错了,对不起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愧疚。”
史玉堂微微皱起眉,显然不是很赞同他的话。
“你知道吗?”秋叶红突然开口,打断了史玉堂的话。
史玉堂将目光转向她。
“一开始的时候,你就知道吗?”秋叶红抿了抿嘴唇,再一次问道。
“我不知道,”史玉堂摇摇头,“那件案子移交给开封府后,就没有再插手,我也是半月前才知道。”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那姑娘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眉头都舒展开了。
她相信!
史玉堂只觉得心内异样的情愫在流转,暖暖的痒痒的,他的脸上也跟着浮现笑。
她相信,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在转动,日夜兼程的疲倦在这一刻全部化解了。
“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富文成带着不满嘀咕一声,看了眼秋叶红,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该吃药了,我去端来。”他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还剩下李青。
“小表舅,你看我做什么?”李青摸摸头,笑问道。
史玉堂抿了抿嘴,问他怎么来了。
李青简单说了寻友的事。
“真是谢谢你。”史玉堂听完,显然那晚的惊险超过了他的想像,一阵沉默之后,吐出这句话。
“慧娘谢过了,小表舅再谢好没道理。”李青哈哈笑道。
史玉堂已经扶着秋叶红坐下了,听到这话,他转过头,冲李青笑了笑,伸手握住了秋叶红的手。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他认真的说道。
李青嘿嘿笑了两声,依旧端坐不动。
“慧娘能回去了吧?回家过年。”他找着话头说道,“既然诱饵做完了,就能回去了吧?”
史玉堂点点头,秋叶红已经悄悄的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他们两个说话。
“既然来了,就跟我们一起回京,看看太皇太后才是。”史玉堂摆出长辈的架势教导。
李青点头,说声好。
一时无话,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
史玉堂就看着李青,李青也看着他,凤眼对杏眼一刻。
李青终于站起来扔下一句我去看看药好了没,出去了。
“你以为这事是我也瞒着你,才不见我?”史玉堂在她身前坐好,看着她的眼问道。
秋叶红点点头,自他进屋后,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
这才闻到浓浓的土腥味。
看他的眉毛头发上,还残留着风霜的痕迹,眼中也是红丝遍布,此时微微的闭起,似乎再也撑不住就要合起来休息一下。
“你也是急急的赶来的?”她伸出手,抚上他的眉。
史玉堂没有说话,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看着她只是一笑。
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秋叶红垂下了头,任他握着那只手,另一只手绕着散落在身前的头发玩。
“我不会,永远都不会,你信我。”史玉堂再次伸手握紧她的手,沉声说道。
“我信你。”秋叶红点点头,抬眼看他,笑道,随后又眼神一暗,垂下嘴角。
“怎么?”史玉堂只当她不适,忙问道。
“簪子丢了。”秋叶红塌嘴道,一面用手指在他的手心挠了挠。
史玉堂被她挠的忍不住笑起来,“我再给你做一个……”
他伸出手,犹豫着能不能抱她一下。
“郡主……”一个丫鬟在外间小心的探头,“王大夫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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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了~~祝大家万事如意,阖家幸福!
多谢你们的红包~~嘿嘿
好困呀,眼都睁不开,终于赶在今天更了。
第一百九十章 马的厉疫
王华彬带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
“郡主果然料事如神.”紧跟着王华彬身后的两个军官模样的人恭敬的说道
看着在座的李青富文成等人,并不认得,但史小侯爷他们却是认得
裹着大斗篷,坐在火盆前的秋叶红嗨了声,摆摆手,这叫什么好消息!
“感染已成.”王华彬说出了坏消息
他的脸色凝重,眼中难掩几分恐惧
虽然猜到了,但真的听到这个结论,秋叶红还是心里咯噔一下
肺痈者,湿热之郁蒸也。阳衰土湿,肺胃不降,气滞痰生,胸膈瘀塞,湿郁为热,淫泆熏蒸,浊瘀臭败,腐而为脓。
“…….始萌尚可救药,脓成肺败则死。”那两个军官模样的人给屋子里的众人解释这个病症
当然一大多半没听懂,只听到最后那个死字
王华彬介绍了,他们一个姓周一个姓黄,是军中的军医,作为人医,对于败症厉疫有所了解
屋内的丫鬟婆子们上茶之后,鱼贯退出
“不是说是马的病吗?人应该没事吧?”富三姑娘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逾矩的问了出来
“夫人.”黄医官认得她,忙答道,一面瞧了她的年纪,“高祖三年,云南境内曾有过一场厉疫,夫人可听过?”
高祖三年富三姑娘还没出世呢,她皱皱眉,想了想,忙点头道:“我听家中长辈提过,曾经死人无数,如同贼兵屠城。”
“那次的厉疫就是由鼠传开的。”黄医官叹口气说道。
“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圻堵…….”秋叶红突然想到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慢慢的念了出来。
“正是如此。”两个医官忙站起身说道,冲秋叶红拱手,“郡主如同亲见一般。”
富三姑娘就啊的一声站起来,乔长治还在军中,这要是……。
“夫人安心,此时尚未感染到人。”王华彬看出她的心思,忙低声安慰。
富三姑娘这才有些讪讪的坐下来,看了眼正位端坐不动神态安详的史玉堂。
“可作了必要的隔离?”秋叶红问道。
王华彬点点头。
“有多少匹马染病?”直到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史玉堂才开口说话。
听见他问话,刚小心坐下的王华彬三人又忙站起来
“一开始没想到,如果加上那些先前死去的,死的共有十匹,已经发病明显的二十匹……”王华彬沉声说道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并且意思就是说发病不明显的以及潜伏中的只怕更多。
屋内几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待我去看.”史玉堂站起身来
“侯爷不可.”黄医官第一个拦住
这可是厉疫,虽说还没传染到人,但却有着传染到人的危险,他们可不敢让这等贵人以身涉险
“经略使吴大人已在军营,请侯爷放心,万万不可前去.”周医官也忙说道
史玉堂的到来出乎大家意料,直到他踏进延州城,经略使吴大人等人才知道消息,因为没有接到朝廷任何通告,一众人也不知道该以何身份拜见
秋叶红也跟着站了起来,富文成和李青都瞪了过来,用眼光要把她按在座位上
“我……”秋叶红迟疑着要开口
“坐下.”史玉堂回头看到,说道
秋叶红就撇撇嘴
“郡主,已经按你说的,熬了药汤全军营撒了……”王华彬忙说道,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虽然大斗篷围着,但也露出包扎的白布
“我上次说的,还不行.”秋叶红打断他,抿抿嘴,皱眉想着,一面道,“再加黄连苦参连翘大黄…….”
黄医官听了忍不住问道:“郡主,这可是要服用?老朽建议不如用桔梗巴豆贝母,吐下脓秽,以救藏真。”
“你说的是二百散当然也可以。”秋叶红点点头,“我说这个是用来消毒的,不是吃的。”
一面又忙问王华彬具体症状。
王华彬一咬牙,拱手道:“事情危急,请郡主前去一看。”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几双眼的怒视。
“呸。”富文成啐了口,他从鼻子里冷笑一声,话是对王华彬说,但目光却看着史玉堂,“活该!伤天害理,天降之罚……”
他的话没说完,秋叶红就一声爹,喝断了他。
屋内众人的视线已经看向富文成,目光中惊惧疑惑皆有。
这话说的可就太过了,简直是……黄医官和周医官对视一眼,悄悄的抬手冲京城方向做了拱手手势,大逆不道啊!
“我去。”秋叶红接着说道,一面走近富文成,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认真道,“爹,这是大事,关系几千兵将的生死。”
富文成看着秋叶红认真的神情。
“我只是……”他咬咬牙,抬手扶了扶她松散的挽着的头发,“委屈我儿。”
“不委屈。”秋叶红笑道,一面再一次握了握富文成的手,“爹,有债偿债,有恩报恩,一码归一码,各不相干。”
他们父女的话,屋内除了史玉堂和李青,别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既然她都要去了,史玉堂自然更要去,李青和富文成当然也要去,而富三姑娘不放心乔长治,也要跟着去,大家自然不同意,直到搬出乔老太太才把富三姑娘劝住。
乱乱的半个时辰才备好车马,黄医官还再次给秋叶红诊脉,确认她身体承受得起奔波,一众人才呼啦啦的向军营而去。
看到史玉堂的到来,军营里自然又是一阵热闹,秋叶红并没有理会这些热闹,她直接跟着王华彬奔向临时建起的隔离区。
“等等。”王华彬跳下马,拦住她的车。
秋叶红掀起帘子,看着王华彬招手叫过两个小兵,她这才看到简单围起来的隔离区,撒这白石灰,布着兵卫,不由点点头,王华彬果然是个干将啊。
“要下车吗?”秋叶红问道,只当进不得车,忙要下来。
“不是。”王华彬笑道,那两个小兵手里捧这四个碗快步过来了。
黑乎乎的冒着热气的药汤。
秋叶红用力嗅嗅,闻出浓浓的甘草味道。
“这是神仙百解散,已经传了全军上下饮用…….”王华彬接过其中一碗,递到秋叶红面前。
秋叶红一愣,“什么?神仙百解散?”
“喝了就能不怕厉疫?”李青接过药碗,看了看,问道。
王华彬恩了声,似乎不愿意多说。
秋叶红哈哈笑了,看着王华彬竖起手指,“大哥,你可真想得出来。”
见她笑了,王华彬抿嘴也笑了。
“怎么?不能吃?”李青忙问道。
“当然不能吃!”一个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陡然响起。
几人闻声看去,见三个身着官袍的男人快步而来,面上带着几分恼怒。
见他们过来,王华彬沉了沉脸。
“王大夫,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用这种药来让众军服用,还好本官觉得不妥,查了医书,才没让吴大人等饮用。”其中一个面皮发红,身材粗矮的男人说道。
因为激动,唾沫星子喷了一片。
李青忙拉着秋叶红站开几步。
“爱喝不喝。”王华彬淡淡道,不愿多谈,自己抬手喝了药。
李青便犹疑的在他们几人身上看来看去,又看自己的药,没病没灾的,他还真不习惯吃药。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这种药是人吃的么?你……哎?小姑娘?哎,可喝不得……”那矮胖官员叉着腰说道,一眼看到秋叶红端起药碗,大口喝了,忙劝道。
秋叶红已经两口喝完了,听见他的话,对他一笑。
“哎呀小姑娘,你可知道,这不是人吃的药……”几人跺脚道。
“我知道。”秋叶红笑道。
几人一愣,狐疑的打量秋叶红,见这小姑娘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大夫,一眼就看出她是大伤未愈,失血过多之症。
这个时候,军营里已经都知晓马儿有了瘟疫,全军营都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些随着吴大人来的地方官员,都恨不得插翅膀飞的远远的,无奈吴大人严守纪律,不肯离开一步,如今连史小侯爷都来了,他们更没有走的理由了,只恨自己当初不该来,跟拍马屁相比,还是命要紧。
怎么这个带伤的小姑娘还往这里跑?
“你知道?”矮胖的一人不解道。
李青和富文成此时也都仰头喝了药,直让那几人连连跺脚。
“这是牲畜吃的神仙百解散。”秋叶红笑道,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小兵,“用于四时调理,以补气抗邪法,我恍惚记得是哪本书上说过,常服辟温疫,治劳倦,对不对?表哥?”
“蕃牧篡验方。”王华彬点头说道。
说罢再不理会那三人,向内而去,秋叶红等人忙跟着去了。
“表哥?”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听说这王小兽医带了表妹来,据说是什么兽医世家的高手,看来就是她了……”
其中一个说道,大家才算明白,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拂袖。
“王华彬,我再说一遍,你看你的牲畜,别再管这人的事!弄些乱七八糟的药,把人当畜生啊?”矮胖的官员大声说道,愤愤的带着另外两人大步走了。
听了这话,跟在王华彬身后的秋叶红再忍不住笑出声。
“大哥,你可真敢想。”她掩着嘴,压制大声的笑,以免伤口疼。
王华彬哼了声,没有答话。
走进圈起来的中心,或躺或卧的十几匹马,一股腐臭味浓浓的散开来。
“果然是肺败。”秋叶红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郡主,你可有良药?”王华彬问道。
秋叶红抿嘴,有,当然有,土霉素,溶媒,或者氯化铵,碘化钾都是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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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平淡了,大家再熬一个月,这个月就能结尾了~~嘿嘿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关于防疫
不过,这里没有这些西药不是。
“你们用了什么?”秋叶红问道。
军营里这么多军医,用起中药来,哪一个都比她强吧。
再说,对于马肺败,秋叶红其实也没有实践经验。
王华彬叹口气,“我用了法子,都不管用,不过,裴大人已经请军医们论证去了,他们…..”
王华彬咬咬下唇,“他们见多识广,好些人还参与过厉疫的救治,一定有良法。”
那就好,秋叶红点点头,心里放松。
“你别担心,其实这马肺败不算什么严重的病,不过是比别的具有了传染性,比起鼠疫来,那可是差远了……”秋叶红笑道。
说起来,这马肺败说重也重,说轻也轻,只能算是个温疫,比起迅猛的瘟疫例如鼠疫之类的,还是好运气多了。
要真是鼠疫,秋叶红觉得自己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打包立刻逃走为要。
王华彬被她说的一笑。
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富文成和李青便劝她走。
颠簸一路,又站了多时,秋叶红的确觉得头晕眼花,也不在勉强。
“哦,对了,他们想出更好的法子前,你先用蛤蚧散。”秋叶红上车之前又嘱咐道。
王华彬皱皱眉,嘴里念叨一遍,“可是蛤蚧、党参、杏仁、甘草、茯苓、桑白皮?这个不是定喘清肺的?先是也用过的……”
他摊摊手,示意无效。
秋叶红有些失望,说起来,她没有接触过马肺败,还是听人说起,因为听到蛤蚧,觉得有趣,才记住了,具体用药是什么,却是不很清楚。
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听那人显摆完,不该鄙视他炫耀接私活挣了多少钱而走开不听。
“我回去再想想。”秋叶红说道。
“别劳神。”王华彬嘱咐道。
看着她坐上马车,富文成催马前行,走了没几步,又停下了。
“还有还有。”秋叶红从车里探出头,她想到最重的事。
目前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治病,而是防止病情扩散,作为经受过非典锻炼的一名兽医,秋叶红倒是很有信心。
王华彬狐疑的走过来,听她简单的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这种防疫工作,王华彬还从没接触过,又是新奇又是不解,但他本就好学,接受能力又强,便只是认真听,并没有表达什么异议。
“我回去之后写个详细的给你送来。”秋叶红说道。
这才启程走了。
回到太守府,身子果然顶不住,昏昏沉沉的睡了去,连饭都没吃。
睡到半夜醒过来,想来想去心不安。
“来人。”她披衣坐起来。
外间的丫鬟立刻举着灯进来了。
“郡主,可是要吃饭?夫人已经吩咐,厨子里有人守着的。”丫鬟说道。
“你去给我取纸笔过来,再把灯点亮。“秋叶红下床,坐到桌边。
小丫鬟摸不着头脑,但忙按着她说的去做了,将屋子里的四盏灯都点了起来。
看着秋叶红歪着头开始写写画画,不时咬一下笔头。
“郡主,您还是吃些东西…….”小丫鬟怯生生的问道。
听她再一次说,秋叶红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恩,也好,就要一个小粥小菜就可以。”她点头说道。
小丫鬟高高兴兴的应了,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脚步声便回来了。
人影挡住了光线,秋叶红不由皱眉道:“放一边,我就吃。”
人影并没动,托盘也放到桌子上。
“现在就吃。”
竟然是史玉堂的声音。
秋叶红抬起头,有些意外,看他还披着斗篷,身上带着夜寒气。
“你刚回来?”她将面前的纸笔往一边推了推,听话的接过托盘。
史玉堂点点头,坐在对面,看着她慢慢的吃粥。
丫鬟们捧上茶,在一旁小心侯着。
“吃过就睡,不许熬夜伤神。”他端着茶杯,用来暖手,并没有吃,慢慢说道。
秋叶红就放下勺子,献宝一般将自己写的东西递给他。
“哎,你看你看,我写的这个可好?应该能帮上忙。”她笑呵呵的问道。
带着一丝期望受到夸奖的孩童的殷切之色,史玉堂不由抿嘴一笑,接过纸,低头扫了一眼,看着看着,神色就认真起来,慢慢的点头。
“真不错。”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惊喜,“真不错。”
秋叶红就如同得到糖果的孩童,笑意艳艳。
“治病不用担心,只要找准了清肺败毒的要点,总有好药起效,最要紧的就是隔离,消毒……”她一行说,一行指了指还在史玉堂手里的纸张。
看着满满的一张纸,秋叶红也满有成就感,作为当年全系统传染病预防防疫应急处置大比武状元的队员之一,几乎能将整个预案倒背如流的她,现在写起来,还是下笔如神。
“我的消毒药水可是很管用的。”她咬着勺子难掩得意的说道。
史玉堂就笑了,伸过手指点了点她的头,“快吃。”
看着那姑娘吐吐舌头一笑,埋头喝粥,散着头发在灯光下,发出盈亮的光彩,不时有一溜如水般滑到脸前。
“这个给你。”史玉堂从袖子拿出一物递了过去。
秋叶红抬头看,不由大喜,忙伸手抓住,在手里翻来翻去的看。
“你找到了?你找打了?”她高兴的问道,“这么快?”一面看他,“你这么晚回来,是不是特意到那边去了?”
摸着已经擦的亮亮的银簪子,不由想起那晚的惊险,神色有些恍惚,“那边,很危险,可不该晚上去…….”
史玉堂静静看着她,眼中有心痛有愧疚,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骨骼轻响。
“慧娘,对不起。”他沉声说道,声音里难掩低落。
这个人如果不是意外,现在已经不会坐在他的面前,而是已经命丧黄泉了,而那个意外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当时知道是要我来做诱饵,你会不会让我来,或者说,你会不会告诉我?”秋叶红歪头笑问。
一面抬手挽起一个发鬓,将簪子插上去。
“不会。”史玉堂毫不迟疑的答道。
秋叶红就笑了,“这就够了。”想了想,又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来。”
史玉堂怔了怔,“你不介意?”
“我介意啊,我介意瞒着我,介意别人安排我的命运。”秋叶红搅着香香的粥笑道。
史玉堂看着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屋内还有丫鬟呢,秋叶红忍不住脸红了。
“我知道,慧娘与一般女子不同。”他说道,将她的手又紧握了两下,“能体谅陛下不得已之情,如此甚好,身为我等之人,享他人不能享之福,必然也有他人不用负担之责。”
她说的好像跟皇帝没什么关系,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秋叶红微微皱皱眉头。
史玉堂站起身来,将那张纸叠好,“你早睡,莫要劳神,有我在,万不可再涉险。”
秋叶红点点头,起身送他出去后,对着灯发了会儿呆,抛开心中的一丝闷闷睡去了。
两天之后,王大夫派人来请她去一趟军营了。
“你这个……”李青帮她戴上帽子,忽地望着头上的银簪子一愣。
“找到了。”秋叶红笑了笑道,并没有多说。
李青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
他们赶到军营时,兽医的营帐前正热闹的很。
大约十几人,除了三四个兽医,更多的是军医,正吵得不可开交。
大部分是在说兽医们大惊小怪,不过是马病而已,竟然能演变成厉疫,其实在可笑。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厉疫?”一个高个子面百无须的军医大声说道。
他的手,几乎点到了面前的一个五十左右的穿着脏兮兮皱巴巴官袍的老人脸上。
“冬时严寒中而即病为伤寒,不即病而寒,藏于肌肤,更感温气、时气等异气而变为瘟疫……”那老人微微颤颤的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这军医打断了。
“呵,不错啊,裴大人还知道医圣《伤寒论》?”他阴阳怪气的笑道,“我以为你们这些兽医只读《肘后备急方》呢。”
他说着哈哈笑起来,引得一众军医都笑起来。
被唤作裴大人的老人便有些讪讪的,但也只是陪着笑,连连道:“大人说笑了,大人说笑了,下官也读过的,读过许多医书的…….”
秋叶红下了马车,并没有人注意她,王华彬站在人群外,板着脸面无表情。
“嗨,这人是什么来头?”秋叶红靠近他,拉拉王华彬的衣袖低声问。
王华彬吓了一跳,看清她才舒了口气。
“这是军医总管朱大人,”王华彬又一指那老人,“这是兽医总管裴大人。”
“哼,说笑什么?你们那个王大夫,熬了喂牲畜吃的药,让全军营的人吃,你可知道?”另一个军医瞪眼道。
裴大人忙又冲他赔笑,“知道知道,这个是老夫看过的,虽然自来用做畜生药,但药不分人畜,如今事情紧急……”
“行了行了,小题大做,不就一个马病而已,非要闹得鸡飞狗跳的,养着你们真是白养,遇到点事就吓成这样,别管了,你们歇着去,让吾等替你看病去好了。”朱大人不耐烦的挥手,一面伸手点了几个人,“你们看了吧?如何?”
“那就有劳大人们,老朽不才……”裴大人面满感激,拱手谢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推到一边去了,后退几步,被王华彬伸手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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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检查,不知道有没有错字。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论药
“王小哥,那些药还是无效啊,”裴大人见是他,叹口气道,话没说完,就看到站在一边的秋叶红,忙关切的问道,“郭姑娘,还是劳烦你亲自来一趟,可大好了?”
他的关心真切,秋叶红便抿嘴笑了,谢过他关心,一面道:“我也是不熟悉肺败之症,就是过来看看,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裴大人就笑了,说心里话对这个小姑娘根本就不抱希望,不过看王华彬那么笃定,想着他们杏林世家,或许有好法子也有可能
死马当作活马医好了
这要是真看不好了,估计他们这些兽医就准备打包回家,甚至免不了到牢里住一段去
“无妨,无妨,有这些大人们在,他们对于厉疫见得多,法子也多,很快就没事了。”裴大人勉强挤出笑,宽慰她说道。
秋叶红便笑了笑,道:“毕竟术业有专攻,这牲畜病还是咱们看着的好。”
“裴大人?裴大人!”几个不满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
三人忙转头去看,见几个军医都瞪眼看向他们,面上十分不满。
真是太过分了,自己正传道授业解惑呢,这老头怎么跟人攀谈去了?
“你听到我说的话没?”一个军医捻须说道,“这法子可是我不传之密,你且记好了,我只说一遍,再问可不行。”
裴大人的确没听到,便忙惶惶的赔礼,赔笑请他再说一遍。
那人哼了声,这才说道:“疠疫为阴燥,燥先伤肺。肺主气。当治气分。你且听好了,用霜桑叶三钱、石膏二钱、人参、甘草二钱、胡麻仁一钱、麦冬杏仁一钱、枇杷叶一钱…….”
裴大人如获珍宝,忙点头记着,但一个声音却打断了这位军医的话。
“大人,你这是在治伤寒吧?”秋叶红皱眉道,“这方子用霜桑叶石膏人参完全不对啊,不如用玄参,麦冬倒可以用。”
她这一句话,营帐前顿时安静下来,人都看了过来。
“大姐儿,这瘟疫可不就是伤寒引起的?”裴大人忙低声道。
“伤寒?这跟瘟疫两码事。”秋叶红也被他说的一愣。
营帐前就响起笑声,更有人大声询问,这小姑娘哪里来的。
关于瘟疫的由来以及医书记载,秋叶红可没研究,她也不知道,关于厉疫,明朝是个分界线。
对于瘟疫,明清时以吴又可为代表,指出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也就是疠气,而之前的论据都是来自伤寒论所说的寒邪。
这也难怪这些军医们这样论证。
秋叶红不知道大家观念的差别,但察觉眼前这些军医官们面露不屑,忙摆手道:“事关紧急,也别搬书本教条,我也说不过你们,只是这个病,也不算什么大事,最要紧的是清肺败毒,补养气血,所以呢…….”
“我瞧姑娘你才要最要紧的是补养气血吧。”有人笑道。
这话引起一片笑声,大家都是行医之人,自然看得出秋叶红有伤在身。
“那姑娘说所用何药?”制止住大家的笑,朱大人抬手问道
用土霉素,溶媒,或者氯化铵,碘化钾……
秋叶红抿着嘴没说话
看到她突然哑巴了,众人都吃吃笑起来
“这种病呢,起病急骤,来势较猛,病情较重,最要紧的是扶正与驱邪……”秋叶红抿抿嘴,硬着头皮飞快的理着所有的经验知识,”我表哥用的神仙百解散就是扶助正气的……接下来…..接下来对感温疫畜禽,应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以提高疗效……该用什么…?”
用什么?用什么?秋叶红不由捶了捶自己的头一下
见她结结巴巴的,说话词不达意的,又有此动作,众人哄得笑了
“小姑娘,不如回去翻翻书?”有人笑着建议
翻翻书,这是个好办法!秋叶红点头,”对,我去看看书……”
说罢果真转身往王华彬的营帐去了
众人没想到她真的去了,先是互相对视,旋即哈哈大笑
裴大人有些尴尬的赔笑
朱大人等人笑着转身要走,”那姑娘说的对,这牲畜的病,还是你们兽医看的好,咱们啊才疏学浅,可不敢胡乱出主意.”
裴大人忙拦住说好话,独王华彬在一旁站着不言语
好说歹说,总算给足了面子,朱大人便带着一众人要进马圈去看
马圈已经做了初步的隔离措施,竖起了围栏,撒了白灰,有兵卫守护,还穿着奇怪的衣裳
“这这…”一众人瞪眼不解,指指点点,”做什么?”
“这是小侯爷并吴大人吩咐下来的.”王华彬在一旁说道
听到是上面的意思,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大人们知道什么,一定是他们的主意……”几个人嘀咕道
几个小兵捧过来几身衣裳
“别逗了,不过是个马病而已,”朱大人一口回绝,大步迈了进去
由他带头,大家自然都不穿,跟着进去了
王华彬等人则自穿了衣裳才进去。
才走过门,一旁的小兵就唰的撒过来一瓢水,浓浓的药气四散.几个躲避不及的军医顿时溅了一脚泥水,一时间都跺脚咒骂
“这又是侯爷和吴大人的意思?”朱大人涨红了脸,抖着官袍上的药汁,问道
“这是我的意思.”王华彬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山豆根射干贯众升麻汤.”
“古古怪怪.”朱大人哼了声,没有说什么,带着众人进了马圈
根据病情轻重,分了三个区,一众人依次看过去
“这明明就是外感热病而已.”
“但热不寒,壮热……”
“里实热证….”
“内经云“热者寒之”,首选白虎汤为上…..”
“错错,应该用茵陈蒿汤……”
七嘴八舌的理论起来,正说着话,就见三个小兵拉着一辆车出来
“怎么?几匹?”王华彬立刻过去了,沉声问道
朱大人等人都跟着看过去,见平板车上躺着一匹鼻头腐烂,浑身发黑的死马
“这是今天第二匹了.”全副武装的小兵,因为带着口罩,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很是怪异,”哎!这位大人!”
三个小兵突然出声喊道,原来是一个军医挽着袖子就在死马身上翻看
“别动!”秋叶红的声音也在后响起
将这位军医吓了一跳,众人回头看去,见秋叶红举着一张纸高兴的快步而来,她也套上了衣裳,因为是比照男子的体型做的,因此看上去宽宽大大的
“你连手套都不带,就乱摸,小心传染你!”秋叶红瞪了眼那军医,说道。
那军医哼了声,“无稽之谈。”
虽然如此,但还是收回了手。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秋叶红不再理会他,高兴的在王华彬面前站定,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晃着写满字的纸,”我找到真正管用的蛤蚧散了!”
听她这样说,王华彬面上闪过一丝惊喜,忙接过看,裴大人也将信将疑的探过头,看上面写着:蛤蚧、天冬、川贝母、麦冬、百合、天花粉、批把叶、栀子、知母、马兜铃。
“这果真有效?”裴大人犹疑道,“上次不是已经用过蛤蚧了?不是无效?”
“上次用的是配有党参杏仁甘草茯苓主要是止咳平喘补气的,但这次就不一样了,天冬麦冬百合养阴增液润燥…….”秋叶红难掩兴奋的说道。
王华彬和裴大人对视一眼,有些犹疑。
秋叶红就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具体管不管用,我其实不是很确定,不如试试。”
“你从哪本书上找来的?”王华彬问道。
“《活兽慈舟》上曾说“火燥毒热,或染疫气,宜清燥治疫药,所以我就自己配了几味。”秋叶红搓手说道,声音里有些没底气。
“什么慈舟,原来还是大姐儿现配的药?”军医们便笑道,“那什么舟的书,不会也是你现编的吧?”
活兽慈舟是清朝的书,当然没人看过,就连秋叶红现代认识的同行,看过的也不多,好歹她在基层站过,乡间兽医读的这本书倒不少。
“这是上古的宝书,再说,没听清吗,是活兽,不是活人,难不成你们这些治人的大夫们,也涉猎广泛,还看我们这治兽的书?”秋叶红翻个白眼答道,
“哼。”那人一甩袖子,站开几步。
“既然如此,那吾等就不唐突了,静待诸位好消息,早解了疫病之困。”朱大人开口说道,说罢转身带着众人离去。
裴大人只跺脚,忙要追上说好话,请他们好歹给个药方子才是。
“诸位大人,出门时记得撒些药水,要不然真的会被感染的!”秋叶红在后招手嘱咐道。
那群人头也没回的去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越托越久,病的越来越多……要是窝阔台人趁此发动袭击,咱们可必是要吃亏的!”裴大人连连叹气道,“不行,我只有再去求吴大人才是。”
说着话,他快步去了。
“大哥,咱们试试吧?”秋叶红歪着头笑道,指了指还在王华彬手里的药方子。
“好啊。”王华彬毫不迟疑的点点头。
因为这一趟过来体弱吹了风,当天晚上秋叶红就发起烧来,吓得太守府上下一夜没睡,富文成暴躁之极,非要拎了王华彬打一顿,被李青劝住了。
三天之后,好消息传来了,虽然最重十匹马还是死了,但病情却明显的控制住了,新增病马直线下降。
得到消息的秋叶红高兴的跳起来,好说歹说富文成才同意她去军营。
因为身体原因,被拦在隔离圈外的秋叶红,踮着脚看着一锅一锅的汤药运了进去。
“还是用蛤蚧散?”秋叶红隔着栅栏问王华彬。
王华彬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指身旁的个个面带喜色的其他兽医们,“我们换药了,换了黄柏、黄连。”
“清热燥湿。”其中一个兽医点头补充道。
“马儿咳嗽依旧,又加一味玄参。”另一个捻须说道,他的手上戴了秋叶红要求特制的手套,捻须的动作看上去很是滑稽。
“还有几个流脓血,总是止不住,所以加了款冬花。”另一个笑道。
“不错不错,我就说嘛,这是小病,靠咱们兽医看就可以了,不用劳烦军医们的。”秋叶红大笑。
这一次独立的解除了危机,兽医们感觉腰杆挺直了,虽然这几日几乎是夜不能寐,但脸上却都是容光焕发。
“都是姑娘最初的药方的功效。”几个人齐声说道。
秋叶红哈哈笑着谦虚,“大家的功劳,大家的功劳。”
正说着话,就见两个人踉跄的过来了,远远的就喊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众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认得来人是军医。
其中一个拿手帕子掩着嘴,咳嗽不断,另一个白着脸扶着他,大冬天的额头一层细汗。
“传染了,传染了!”他们齐声喊道。
传染已经基本控制住了,这话让大家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哪里传染了?多少匹马?”秋叶红忙问道。
那军医咳嗽的连连,挥着手帕,喘气如牛。
“我,我一个,不,不,可能好几个…..”他哭丧着脸说道。
秋叶红一愣。
“对,对,我也觉得胸闷的很。”扶着他的军医立刻也说道,一张脸吓得苍白,“我定然也是传染上了。”
他们这话说了,让秋叶红等人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两个军医有些羞恼,跺脚道,“如此大事,尔等还笑。”
“大人,你可看了?果真是肺败?”秋叶红忍着笑问道。
那军医一愣,跟另一个对视一眼,他们的确没有让别人诊脉。
“我们没穿那个什么服,又没喝什么汤药,而且,就我一个用手摸了死马…….”他迟疑道,“一定是被传染了……”
“不如大人先去找别的大夫诊诊?”秋叶红笑道,一面指指自己,“我前几日就发烧咳嗽,只是风寒,并没有被传染哦。”
那两军医面面相觑,但还是不放心,“小大姐儿,你们的药给我们一副,让我们吃这试试。”
“喂,我们这可是牲畜吃的药,人可不敢乱吃的。”一个兽医在内高声笑道。
两个军医面色羞红,诺诺的拱手。
“医不自治,大人先让别的大人诊脉再说,如果是了,再来拿药也不迟。”秋叶红笑道。
那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看着他们走了,兽医们更是觉得面上有光,足足的笑了一时。
“你快回去吧。这里都好,有药,有隔离消毒措施,一切无碍了。”王华彬摆手道。
秋叶红点点头。
“你们看着点,这病真的能传染人,万一那两人是真的…”她想了想说道。
王华彬等人点点头,又将新改的药方写了,裹住一块石头,远远的抛过来,正好刮过一阵风,药方还是落在栅栏内。
“哎呀。”秋叶红跺脚,便要钻过栅栏去捡。
“不可不可!”王华彬等人看到了,忙劝阻。
一个小兵已经跑过去,捡了起来,向秋叶红走来。
秋叶红看到他,不由愣了愣。
“孙小将军……”她唤道,一面打量他。
穿着专门守护隔离区,负责抬病马死尸的特制隔离服,只露着两只眼。
虽然不是传染性极强的厉疫,但这个工作无疑是最危险的,他怎么……。
露在宽大的面罩外的两只眼,温和的落在她的身上,细细的扫过她的脖子。
因为裹着厚厚的大斗篷,看不出伤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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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愿意等
第一百九十三章我愿意等(为粉红加更)
“你怎么做这个?”秋叶红伸手接过,看着他问道,”你……”
是不是他们故意欺负他的,秋叶红想问,又觉得这话问出来岂不是更伤人?
孙元至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你的伤……”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还好?”
秋叶红点点头,含笑道谢,”没事,就是看着吓人.”
孙元至便点点头,”那就好.”
一时无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
“怎么又来了?才好些……”史玉堂的声音传过来,身影挡住日光,将她笼罩在阴影里.
孙元至便矮身施礼.
“小孙将军?”史玉堂看清他。面上闪过一丝意外.
孙元至再次拱手,告退而去.
看着他走到围栏内里,弯腰慢慢撒这白灰走远,秋叶红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怎么做这个?”她转过头,对史玉堂道.
史玉堂看着她,面色带着一丝不悦,淡淡道:”你这是在责问我?”
秋叶红一怔,”我哪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史玉堂并没有让她说完,而是打断了她的话,看着远去的孙元至,嘲讽一笑.
“不过如此,竟会寻妇人之口,来谋求诉屈.”他冷冷道。
秋叶红怔怔看着他,忽地抬脚越过他,大步而去.
史玉堂并没跟过来,李青骑着马拎着一只兔子迎面跑过来。
“嘿,你忙完了?看我打得兔子,好肥…….”他并没有注意到秋叶红的脸色,得意的晃着手里的猎物说道。
秋叶红没理他,绕过他,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李青这才察觉不对,忙跳下马,追了过去。
“慧娘,你是怪我没等你?”他紧追上去,笑道,“我是怕打扰你,所以才抽空去打猎,下次我一定等你,你不走我就不走,再不走开半步…….”
从不向无关的人发脾气,这是秋叶红的原则,所以她勉强笑了笑,转头看他,道:“没有,我没有生气。”说罢,为了表现的确跟他无关,还打起精神指了指他手里的兔子,“这兔子好肥,咱们今晚有口福了。”
李青审视这她的脸,摇头道:“不对,你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是不是又是那帮老家伙?”
说着话一挽袖子,“我去给你出出气。”
秋叶红就忍不住笑了,笑了下,又绷起嘴。
她向后看了眼,远远的史玉堂依旧站在那里没动,不由鼻子一酸,忙转过脸上车。
李青扶住她的手,伸手抬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这边,“你哭了?”
秋叶红不习惯他这样亲密接触,忙抬手推开。
“没有,没有,风大,眼里进了土而已。”她说着,坐进车里,垂下车帘。
李青愣了愣,随后也转头向后看去,看到史玉堂的身影。
足足有三十人护卫的车驶出军营大门,向延州城内去了,一向骑马的李青。这一次突然将马扔给一个小兵,自己单手一撑,坐上马车。
猛然多了一个人,马车晃了晃,秋叶红打起帘子,看到是他又放下帘子。
“还是坐车舒服。”李青挪进车内,靠在软软的垫子上笑嘻嘻的说道。
秋叶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看手里的书。
李青的视线停在她身上不动,终于看的她不耐烦起来。
“我脸上长花了?”她啪的将书合上,不悦道,“别打扰我看书。”
“看什么书啊。”李青嘻嘻笑了,伸手拿过她的书,晃了晃,“都压出印了,半天都没翻页了吧?”
被他说穿了,秋叶红撇撇嘴。
“慧娘。”李青唤了声。
秋叶红恩了声,用手拨弄小桌子上的一盘被颠的散散的干果,百无聊赖,便抬手要取下头上的簪子,准备剔果仁吃。
拿到簪子,放在眼前。不由又紧紧抿了抿嘴。
“这个……”李青忽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簪子,翻来翻去的看了眼,冲她一笑,“好难看的簪子,我送你个好的,这个扔了吧……”
他说着话,扬手就向外抛去。
秋叶红大惊,坐起身就去抢,“别胡闹,快还我……”
李青一笑,将簪子又递回来,“逗你玩呢,瞧把你吓得。”
秋叶红瞪了他一眼,将簪子插回头上。
“慧娘。”李青又唤了声。
“喊什么?”秋叶红瞪眼看向他。
“慧娘,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李青看着她问道。
秋叶红移开视线,哦了声,拨着干果玩。
“为什么呢?”李青紧跟着问道,“我是不是哪里不好?”
秋叶红干笑两声,有些不自在,没有回话。
“是因为我没身份地位?比不得……他?”李青拿开她手里的果盘,认真问道。
“我是那种人啊?”秋叶红瞪眼看向他。
李青就笑了,“不是,我就知道慧娘不是,慧娘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又是这句话,秋叶红忍不住吐了口气。
“不一样,不一样,我哪有什么不一样的。”她喃喃道,“都一样,不过是你们自己认为不一样罢了。”
“慧娘。到底为什么?”李青又问道。
“因为你是我哥哥啊。”秋叶红只好说道。
“那他还是舅舅呢!”李青挑眉道。
“那不一样,你是亲的叶红差一点说出口,忙咬住下唇。
史玉堂说过他的身世是个秘密。
“亲的,亲的不是更好,咱们应该更好的,他差了好远呢,”李青并没有在意她说了一半的话,而是更在意前面一句,皱眉道。
秋叶红干笑。
“慧娘。”李青坐过来一些,看着她,带着恳求轻轻唤了声。
秋叶红只想起鸡皮疙瘩。
“我给你说,表舅不适合的,他那种人,想的事太多,跟着他,会很累的……”李青笑眯眯的说道,如同拿着糖果哄孩子一般。
秋叶红就忍不住大笑。
“你瞧。”李青看着他,正容道,“慧娘,你跟我在一起,总是笑,开心的笑。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也会这样,我保证,你只会笑,永远笑,不会哭,不会皱眉头。”
秋叶红收住笑,有些说不清滋味的低下头,搓了搓手。
“你真的很好。”她抬起头,咬咬下唇看着李青。“真的,只是……”
“只是还是不喜欢?”李青接过话头道,“慧娘,我回去之后,舅母告诉我说了,说对女孩子不能太唐突,会把她们吓跑,慧娘,我想,我是不是吓到你,上一次我太突然…….”
“不是,不是。”秋叶红忙摆摆手,“一开始我把你当外甥看,后来,你又成了哥哥,没有机会想别的,所以……”
“还是没有时间想,对不对?还是我问的太突然了?”李青忽地展颜一笑。
秋叶红抽抽嘴角,觉得自己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不是,我就是已经把你当哥哥了,哪有妹妹跟哥哥成亲的?”她瞪眼说道。
“又不是亲的!”李青也瞪眼道,“你这叫什么理由!”
“我就是这个理由。”秋叶红不示弱的瞪回去。
二人瞪眼一刻,李青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说,你没有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表哥”他忍着笑说道,在表哥二字上加重语气,“所以不敢喜欢我?”
“是不能。”秋叶红纠正他。
“好,好,不管什么吧,”李青笑眯眯的看着她,“那就是说你还是喜欢我?”
秋叶红翻个白眼,将一个干果抛在他头上。
“如果我不是你表哥,你一定会喜欢上我对不对?其实你还是喜欢我这个人的是不是?”李青伸手接住干果,笑道。
“是啊是啊,你这么好的人,是个人都会喜欢你的。”秋叶红摆摆手说道。
“那就好。我等着你。”李青点头说道。
秋叶红看着他,李青微微一笑也看着她。
秋叶红叹了口气,移开视线。
“等你成亲为止。”他补充一句。
秋叶红摆摆手,表示自己无力再回话,她能控制的只是自己的意志,别人的意志与她无关,她也无能为力。
各有各的缘,随他去吧。
再三天之后,疫情基本上已经缓解了,再没有犯病的马,自那日起,秋叶红没有再去军营,既避开了孙元至也避开了史玉堂。
“爹说,已经开始扯了隔离…隔离栅栏了…”乔欢咬着秋叶红做出的糖葫芦,一面吃一面将最新的消息传达给她。
多多狗在下边挠了挠她的腿,乔欢就咬下一颗,扔给它。
“也不怕酸掉你的牙。”秋叶红拍了拍多多狗的头,笑道。
“爹说你们要走了。”乔欢吃完最后一颗,舔了舔手指头。
这个秋叶红真没听说,忙问什么时候。
“爹说,小侯爷定了三天后启程,说能赶回过年呢。”乔欢想了想说道,一面又不舍的扯着她的衣袖,“慧姐姐,你干脆住下好了,回京城有什么好玩的。”
秋叶红就笑了,摸着她的头没说话,是呀,回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可是去哪里,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这一日的天黑吃晚饭时,富三姑娘也说了这个消息。
看着这父女俩低头吃饭,不过恩了一声,似乎她说的事跟他们无关。
富三姑娘有些失笑,“我家厨子做的饭这么好?”
秋叶红和富文成这才抬头看她。
“好的,你们都不想回家去了?”她接着笑道。
家?富文成哼了声,低头接着吃饭。
秋叶红笑了笑,道:“可不是,吃姐姐你家的饭都吃惯了,这一说走,还怪舍不得。”
“舍不得就把厨子送给你一个。”门外传来乔长治的大嗓门。
乔欢立刻跳下凳子,几步跑过去,扑进乔长治的怀里。
“爹!”她大声喊着。
乔长治将她一把抱起来,转了个圈。
乔老太太就抱怨,多大的孩子了,成什么样子,说的一屋子人都笑眯眯的。
紧随其后的史玉堂走进来,目光看向正笑着秋叶红。
秋叶红就慢慢抿起了嘴。
嘿嘿,其实应该是为三十那天补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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