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富二爷听只言觉玄机
这一句话问的郑大石红了脸,只挥着手赶他们走,保良气愤不已,大声将当日的事讲了,听得众人议论纷纷。
“哦,这就是济人堂新兽医大夫啊!果真是个小姑娘呢!”有知道新闻的人立刻嚷道。
“小姑娘真说对了?郑大爷家的猪病了?”也有人好奇的问,“前几日只听说被砸死了两头。”
郑大石翻着眼叉腰才喊道:“我家的猪没病…….”
就见家里的小厮拎着一头不过一个月大的小猪跑出来,喊道:“大爷,又死了一个!大娘子喊你快进去看看。”
这一下顿时让人群哄笑起来。
“我这头猪病了,跟前边死的猪何干?难不成就因你一句话,我家的猪自后病不得了么?什么赌不赌的,说的玩笑话,我不跟你计较,快走快走,再不然将你送官去!”郑大石恨恨的跺脚,冲着秋叶红满脸横肉的喊道。
天下果真有这样的无赖!秋叶红与保良真是气的无话可说。
“算了,走吧!”秋叶红拉着保良,扭头看到钟大夫在一旁捻须含笑不语,忍不住问道,“钟大夫,可是实喘之病?”
钟大夫收敛笑容,道:“不过是风寒伤风而已,何来喘气病之说。”
“听到没!伤风而已!”郑大石底气更足,叉腰喊道,“快滚快滚!”
“伤你个头!你就等着你家的猪死光光吧!”秋叶红气的骂道,指着那被小厮扔在一旁的死猪,点了半日,“这,这,哪里是伤风!你…….”一跺脚,拉着保良蹬蹬走了,还听见郑大石在后哄笑。
保良安慰她,明显是那老小子不认账,虽说没拿回钱,但也断然不敢说去他家养猪的事,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秋叶红还能说什么,谢过保良,便恼厥厥的回到药铺去了,小乙哥少不得冷嘲热讽一回,秋叶红忍着气不去理他,张老汉已经牵牛来了,便扎了针,询问这几日的状况。
“已经好多了,真是多谢小大姐儿了!”张老汉笑得满脸皱纹。
“这种病多是由于使役不当引起的,老伯,日后不要超载快跑,不要急转陡弯,不要抽冷鞭,合理喂养。”秋叶红说道。
“唉,一家老小全指着牲口过活,人还顾不过来,哪里顾的过它?”张老汉摇头无奈道,再三谢过牵牛告辞。
秋叶红心内不由凄凄,如今这世道,人病看医还难,牲畜谁还当回事,牛马这壮劳动力病了也许还舍得花钱给看看,像那些猪啊鸡啊的,直接就宰了吃了,那管什么病不病的。
黄掌柜来了,小乙哥忙拿着账本给他看,见这两天除了那张老汉抓了一服药外,别无进账,摇摇头没有说话进去了。
“听说城西那家新开了药铺,请了的是京城里的名医,要找好几个伙计,我准备去那边试试。”小乙哥便依着柜台,跟胖哥说话。
胖哥憨憨笑着:“掌柜的让俺走,俺再走。”
说这话,见门外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牵着一头浑身雪白的小羊,踌躇不安,似乎想进来又不好意思。
“小妹妹,你要抓药吗?”胖哥忙上前招呼。
他人胖又常带着笑,小女孩见了也不害怕,眨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说道:“你们这里,给小羊看病不?”
“看呀,我们这里就是给羊啊猪啊牛看病的。”胖哥笑呵呵的说道,一面将秋叶红一指,“诺,就是这位小大姐儿。”
看到大夫也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小女孩并没有露出丝毫怀疑,反而高兴起来,忙拉着小羊走了进来。
“姐姐,我的小羊病了。”她带着一丝羞怯说道,“我一路问过来,他们都不让我进。”
秋叶红在他们说话时就已经站起来,见着小女孩梳着双髻,穿着大红交领衫,葱绿裤子,长的娇柔可爱,只是裤角鞋子上都沾了泥,便含着笑问道:“小妹妹,你的羊怎么了?”
“小雪不吃饭。”小女孩怯怯道,眼圈便红了。
她一面说着,秋叶红已经蹲下来查看小羊,这是一只三个月大的羊,毛色格外的好,不像乡下常见的那样脏,脖子里挂着一个黄铜铃铛,看来是当宠物养的。
“它…是不是想娘了?”小女孩接着说道,“王妈妈把它娘卖了……小雪是不是想娘了?我想娘的时候,也吃不下饭。”
这个孩子没有娘?秋叶红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容姣好,自带着一种寡合离群,不和年纪的忧伤,忙柔声道,“姐姐帮你看看啊。”
说这话拍打着小羊的左臁窝,发出鼓音,便笑道:“无妨,无妨,你的小雪,是吃多了胀气,姐姐帮它扎一针就好了。”
说罢取过金针针了臁俞穴,又放了舌底血,那原本低声叫的小羊便立刻安静了,小女孩大喜,蹲下来抱着小羊开始细声细气的说话。
“哎呀,我的大姐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正在这时,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冲了进来,捡到金元宝一般将小女孩抱起来,满嘴神佛的谢起来,“一家子都快急疯了,老太太都晕过去了。”
“小雪病了,我说了,你们谁也不管,我自己带它看病!”小女孩绷着脸说道,一面挣着下来,紧紧抱着小羊。
“这是药铺子,不看牲畜的。”几个妇人这才打量店里,神情带着几分倨傲,看了秋叶红几眼,又堆着笑对那女孩子说道。
“这是药方子,”秋叶红唤住她们,“消食理气的,大姐儿不放心的话,就给小羊灌一副,这两天先不要喂食。”
那几个妇人听了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正待不接,小女孩已经绷着脸喊道:“抓药!”
那几个妇人这才慌着接了抓了药也不问价钱,丢下一两银子就忙忙的走了。
“开张了开张了!”胖哥捧着银子很是高兴,正巧掌柜的走出来,便忙说道,“慧姐儿果真会看牲畜病。”
黄掌柜的脸色也没有好几分,点点头也不说话,小乙哥在一旁撇嘴,这一日除了这个生意却是没有了,下了班,秋叶红便回家去了,饿得前心贴后心,忙忙的做好了饭,等富文成回来,一连吃了两碗才罢。
“怎么,你没去那边?”富文成很奇怪,按照自己女儿的脾性,必定要吃个肚儿圆,稍带着装两块点心才罢,怎么好似没吃饭一般。
秋叶红抹着嘴将那边的事讲了,富文成便一笑,道:“那些人家,兄弟姊妹多是算计,他们姊妹不和睦也不是稀罕事,除了过节,咱们不走动便是了。”
秋叶红点头,正是如此,如今最要紧的是快快打响名声,坐稳大夫,挣钱养家。
彼时天短夜长,才吃过饭,天就黑了下来,富文成收拾了一堆衣裳去洗,秋叶红扭不过他,就任他去了,自己拿了一本医书,刚在灯下歪了看,张妈妈就敲门进来了,拎着一个食盒子,看到富文成在那里洗衣裳,不由满面惊讶。
竟然疼女儿如此?还是这个女儿性子太刁?哪里有让长辈做这些的?
“慧姐儿在屋子里看书呢。”富文成淡淡道。
张妈妈这才收了愕然神色,堆上笑道:“姑娘好才学,莫非也是请先生教过的?”
“跟她母亲学的,认几个字,谈不上才学,如今能看些医书就罢了。”富文成说道。
“这是她大伯母让我带来了,怕姑娘没吃好。”张妈妈笑道。
也是,大姑娘哭声那样,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大太太不知道才怪。
已经站在屋门口秋叶红便笑了笑,张妈妈也没说见她,富文成也没说让她出来,她就不打算出来,隔着帘子见富文成只是点点头,说道:“多谢大太太惦记。”
张妈妈又愕然,竟然半点歉意也不说?倒像是在他眼里,自己女儿半点不是没有?是不知礼呢,还是倨傲至此?
秋叶红早料到这样了,在富文成眼里,自己的女儿尊贵无比,只有别人对不起自己女儿,断没有慧娘做错事的时候!
“大姑娘今年有十四岁了吧?”张妈妈回过神,想了想便笑道,颇有拉家常的意思,只可惜富文成没有让座,而这院子里,也没个坐的地方,“可有了人家?”
富文成愣了愣,沉了沉脸,站直身子道:“算命的说了,慧娘身子弱,命里不能早嫁,暂不提这事。”
张妈妈听了笑了笑,不再提,秋叶红这时掀帘子出来了,笑道:“张妈妈来了,快进来吃杯茶,我只看书,竟没注意。”
“大姑娘快去忙吧,你那是正经事,我不过是回家路过,扯几句闲话罢了,那里就劳动姑娘了。”张妈妈含笑说道,忙告辞去了。
“慧娘,你在那边,大太太可说过什么?”富文成突然问道。
秋叶红怔了怔,说过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反正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倒也不是好的让人害怕,就跟给他们安排的房子一般,不亲不疏,恰到好处。
“爹,以你的经验,他们要算计我什么?”秋叶红来了兴趣,忙忙的问道。
算计什么?这种养在深闺的妇人们,均以算计为生,似乎这天下没有她们不能算计的。
富文成面上闪过一丝不屑,淡淡道:“无非是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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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无能……
第十六章 接急诊俩兽医再起分歧
大太太郑氏的三个女儿,目前来说,婚嫁都不错。
大姑娘富鸣娘嫁入京城官宦人家,夫家姓宋,祖上为开国老臣,女婿满腹诗书,性格开朗,虽然因为不是长子,没能荫了官爵,但据可靠消息说,明年就能外放个官做,锻炼两年,也必定入朝。
二姑娘富青娘刚订了亲,大约年后就嫁,夫家姓孙,祖籍山东,军中起身,此时其父才放为陕西经略副使。
这门亲事能成,还多亏大女婿家帮衬,要不然天南海北的怎么能想到,远是远了些,但那又有什么。
如今就剩下这个三姑娘,有了两个姐姐的夫家,可见将来嫁的一定差不了。
这样一看,富家长房里可谓荣耀无比了,儿子即将中举,女婿都为官,从此后他们彻底脱去靠祖上荫荣之嫌,跨入真正的诗礼官宦人家之行。
“大姑娘模样长得好,但性子不好,在夫家不受待见,而且又两年无出,要不是女婿豁达,只怕要被休了,二姑娘且不说模样一般,胎里带的病,身子柔,一年要有半年被药养着,至于三姑娘,更是一样不占,长的不好,性子古怪,这几年总喊着要出家当姑子去。”富文成吃了被茶,润润口,看着目瞪口呆的秋叶红,淡笑道,“姻亲对于富家来说,就是大少爷富椽的前途,他的前途,也就是富家的前途,至于那三个姑娘,要做的就是保住在夫家的地位,慧娘,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你觉得大太太寝食可能安否?”
“爹,这半天的功夫,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秋叶红暂时顾不得大太太能不能安,惊讶的几乎要跳起来。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个人,真的还是那个会泥瓦匠,沉默寡言的富文成?
就凭那张妈妈一句看似闲话的问讯,竟然能想到是大太太算计自己亲事?
这是不是有点牵强?还是太过于紧张爱女而引起的臆想?
“爹,你是不是会武功?莫非这些都是你夜里飞檐走壁探听来的?”秋叶红喜得浑身瘙痒,古代真的有真功夫?“你教教我吧。”
富文成看着女儿,宠溺的一笑,道:“说的什么!天下的事,不过凭着一张嘴便可知,他们对咱们有恩,我自然记得,只不过,却不能算计我家的女儿,爹没有护得住你娘,原本就该死了谢罪的,只是为了你留了这一条命,若连你也护不得,活着还有何用?”
说了这话,富文成的神情有瞬间萎靡,忧愁似乎压弯了脊背,坐在椅子上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秋叶红咳一声,富慧娘的娘,不是病死了么?人吃五谷,生老病死,有什么可愧疚的,真是情深匪浅,才至生愧吧。
“那,她要我做什么?替我找个好人家?让我为富家出力?”秋叶红笑道。
自己竟然有那么大的魅力?让见过一两面的大伯母关心至此?还是这个做父亲的太高看自己女儿了。
“如果是那样,倒也是她的好心。”富文成淡淡道,说罢抚了抚秋叶红的头,“你的亲事,断不会是她能做主的,爹都听你的,你说成就成,不成,任她天皇老子也不成!”
秋叶红点头一笑,道:“我早就想好了。”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竟然这样大大方方的说起来,富文成不由一愣,莫非女儿真的想要嫁人了?还是有了意中人?
“招个女婿进来,我是不外嫁的。”秋叶红说道。
“那如何使得?”富文成一愣,旋即体会到女儿的孝心,便红了眼圈,“招婿能找个什么好的!都是人家拣剩不要的,爹知道你的孝心便是了,断不可误了自己,你若实在挂念爹,咱们找个当地的近近儿的便是了。快消了这念头!”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慧姐儿,慧姐儿!出急诊啦!”竟然是胖哥的声音。
今日又在药铺闲坐了一天,怎么到了晚上竟然有急诊?不过这也是很让人振奋的事,秋叶红立刻收拾了就走,一出门见竟然是郑大石在外点头哈腰的立着,顿时拉下脸,扭头就进家门去了。
“姑奶奶!”郑大石见状扑通就跪下了,大老爷们涕泪四流,“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冲撞了小大姐儿,你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姑奶奶好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吧。”
秋叶红那边不理,随手就要关门,冷着脸道:“我会什么救命!扫把星一个,郑大爷你快快离了我这里吧。”
郑大石听了扬手连连往自己脸上打,告罪不已,富文成闻声出来,颇为不忍,问是怎么了。
胖哥忙将事情说了。
“郑大爷,你且起来,既然有大夫看过了,治不得,慧娘她也不定就治得。”富文成皱着眉忙上前拉他。
郑大石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其实自从那一日跟秋叶红打了赌,第二日家里就有猪病了,一开始抱着侥幸,没成想接二连三的都发病了,这才找了钟大夫看,说是伤风,偏药也吃了也不见效,眼看又三四头猪要死去了。
他家不算什么大户,有些小积蓄,这几年猪肉销路好,便也养了起来,几乎投进了全部积蓄,还没出栏了,就死了大半,老婆在家闹得都要上吊了。
跟秋叶红闹得僵了,也不是没好处,这么紧要关头,想起那姑娘气呼呼的说不是伤风,又一打听,才知前几日的新闻,当下什么也顾不得,连滚带爬的过来求医了。
“你原本新行医,又年纪小,人不信也是正常的,不可因此跟人治气。”富文成说道。
“是,是,怪不得小大姐儿,富老爷,我讹你的钱,是我不对。”郑大石抹着眼泪说道,一面从怀里抓出三四块银子,“我这就还给你,还有你的医药费。”
“慧姐儿,掌柜的说,说让你试试去,治不好也没法子,是他命赖遭了天谴,治好了……”胖哥拉过秋叶红,低声说道。
钟大夫都治不好,自己如果治好了,济人堂的名声算是打响了,掌柜的说的是。
“那好吧,我跟你看看,先说好啊,钟大夫治不好,我也不一定能治好,治不好,你别讹我!”秋叶红说道,不忘指指天,“你做了亏心事,小心老天爷罚你。”
不管怎么说,她来到这里,离开了惯用的西药,就算再熟悉病症,也不敢保证能治好,医患纠纷在古代也是存在的,哪怕患者是牲畜也一样,所以,留条后路是很有必要的。
神佛威力是无比的,原本就亏心事在前的郑大石点头如鸡啄米,胖哥早背好药箱,天色已经黑了,郑大石亲自提了灯,一行人忙忙的去了。
来到郑大石家,建在后院的猪圈里灯火通明,郑大石的老婆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另有三四个小猪仔半死不活的躺在一边。
钟大夫紧紧皱着眉头面色不善的靠着猪栏不知道想什么,看到她来了,面色更冷,拂袖走到一边去了。
郑大石也不跟他说一声,就请了秋叶红来,实在大伤他的面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眼下的病情迅猛如虎,能用的药他都用过了,不明白为什么病势反而越发凶猛。
秋叶红先是看了病猪,那三个却不是死了,尚有一口气吊着,都是不过三十斤重的小猪,被毛粗乱,极度消瘦,翻看耳颈胸腹均有紫红斑点,再站起身看圈内的猪,尚有五头将出栏猪,三头六个月大的猪,一个个精神萎靡,更有寒战。
“再寻个干净猪圈,没猪圈,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也行。”秋叶红说道,一面跳进猪圈,一个一个的查看,牵出其中五头猪,“这些无碍,快些赶过去,我给你开个方子,拿去煮了灌服。”
说这话,郑大石已经赶着小厮们按着做,钟大夫在一旁静观不语,秋叶红写完药方子,又接着查看病猪,他便从小厮手里接过药方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茅山苍术三钱、枳实三钱、麻黄三钱、葛根三钱、猪茯苓三钱、北细辛一钱、……..”云云算下来竟共十几味药,
不由冷笑一声,却并没有说话。
秋叶红此时又认真的查看病猪,就蹲在一旁,唰唰的写方子,道:“…这个喂给病猪,立刻煎了…从现在起每隔三个时辰灌一次…….”
钟大夫再次接过看了,见上面竟然是丹皮五钱、紫草五钱、射干四钱、山豆根…..算下来又是七八味药材,再忍不住皱眉道:“小大姐,风寒之症,自然要疏风清热、养阴止咳,你如何开了丹皮?该是陈皮…..再者这些病猪不过三十斤,你开的剂量未免也太大了。”
“不是风寒!”秋叶红头也没抬,再抬手递上一张,“先把这个给我送来。”
钟大夫接过看了,吓了一跳,道:“胡闹!你竟然用瓜蒂散!此乃毒性催吐,如何用的!”
“先生,”秋叶红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牛马用不得,但恰只有猪用的。”
钟大夫哼了声,再看这三张药方子,冷笑道:“小大姐儿,我劝你一句,但凡这些务农之家,猪牛是其工本,一旦遇病,工本折尽,富者至贫,贫者至尽,我等用药,必要慎之又慎,不可行多且贵之事。”
济人堂生意冷清是事实,他的意思是秋叶红不可以逮住一个冤大头,就狠宰。
这样为病人着想,力图省钱的大夫,的确是好大夫,尤其对于秋叶红这个见惯开药只求贵的现象的人来说,虽然这话表明了对她行医资格的质疑,但还是生出敬意。
秋叶红站了起来,对钟大夫点头道:“是,先头一方针对四时感冒防疫,所以专给尚未病的猪用,量多但均是常见药,价钱便宜,我不敢乱开药的,而后这一个针对病猪…….”
“感冒?”钟大夫打断她,冷笑道,“小大姐所读的医书莫非都是世间孤品?老夫真是孤陋寡闻!”
秋叶红被他呛了一下,也不好恼火,感冒这个词中医里也许没有,便讪讪笑了笑,解释道:“这个,也就是风寒………”
“风寒?小大姐不是说,不是风寒之症么?”钟大夫没声好气的说道。
接二连三的被打断,秋叶红也不高兴了,瞪眼道:“你这个大夫怎么回事?看你一大把年纪,怎么这么没礼貌?打断别人说话是很失礼的,你难道不知道?”
“你,你这个小儿!”钟大夫也急了,颤手点着道,“好不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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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得晚了,字数多些,没有检查,有错别字帮我指出来,多谢
第十七章 内宅里暗定他人事
大夫们之间争风斗气是常有的事,郑大石见了急得一跺脚,道:“祖宗唉!什么时候了,别论这个了。”
“我张狂什么?”秋叶红沉着脸道,“你不就是看我年纪小才看不起我吗?我又不是吃饱撑的没事那看病玩!治不好病,我有什么好处不成?你治的你就治,你治不得就不许旁人来治不成?你看好是你的,我又不抢你的功!我看不好是我的,我又不让你背过!你这么针对我做什么?难不成这绍兴府就只能有你一个兽医?再来一个就是欺世骗人之徒?”
钟大夫被这一番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噗通一声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喘气道:“好,好,人小气性大,你治,你今日如是治好了,老夫给你叩头赔不是!”
“哎呀,不管你们谁看好了,我都给你们叩头!祖宗们!”郑大石跺脚道,先冲钟大夫一躬身道,“钟大爷,你的药已经吃了,已是不管用,小的告罪,这合家都指望这几头猪过活,你老先请歇息,让这小大姐试试,治好了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摆明要换大夫,钟大夫喘着气也不好再说话,起身就走,又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已经又弯身查看病猪的秋叶红,问道:“那好,不是风寒,是什么?”
“我来问你,被我爹砸死的猪,是不是第一个犯病的?”秋叶红此时也平了气,也不答钟大夫的话,反而转向郑大石问道。
郑大石一脸羞愧,诺诺道:“是…..小大姐,我真是…….”
秋叶红不待他忏悔,又问道,“我来问你,那头猪发病前一两个月食欲正常,但却不长肉,随后便不思饮食,常伏地不动,腿脚肿大变形,最后是虚脱而死?”
“是…不是….”郑大石犹豫一下答道,“前头没注意,只是最后…最后几天咳….然后瘦的不像样子….我还以为小厮偷懒没喂食……”
原本见秋叶红不答自己的话,愤然变色转身就行的钟大夫此时又停下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秋叶红,开始听他们说话。
“牲畜与人一般,无非是风、寒、暑、湿导致生病,只是牲畜们不能说话,以至于最初无人发觉,往往等到病深不能吃东西不能使役,人才觉晓,那时再看医往往回天无力……”秋叶红叹了口气喃喃道。
钟大夫听了,神色微戚,脸上的怒气稍缓,看了眼秋叶红微微点头。
“你那头猪是慢性猪丹毒,此病传染性强,由此埋下病根了。”秋叶红说道,“而这些小猪们,则是先感染慢性丹毒,钟大夫一剂疏风清热药暂时抑制,用了苏叶半夏陈皮,却没有黄连金银花解毒,三两日之后,急转为猪肺疫…。”
秋叶红说着,也不看一直站在那边的钟大夫,以及被专业术语搞得头昏的郑大石,蹲下来,指着病猪道,“外表高热,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喘气似拉锯声、鼻口流出粘液、耳颈腹侧红斑。”说着用手一按,钟大夫此时已经走了过来,低头去看,“指压不退色,喉咙肿胀,最终窒息而死。”
“猪肺疫?”钟大夫低声念了便,虽有不解但这次没有张口询问。
“此为里热症,要紧的是清热解毒,我先用瓜蒂散催吐,再用丹皮紫草清热凉血,射干山豆根解毒消肿,另加黄苓麦冬大黄元明粉……”秋叶红慢慢说道。
“等一下。”钟大夫又一次开口打断了,不待秋叶红皱眉,自己皱眉道,“元明粉是什么?”
秋叶红一愣,道:“这时候还没有元明粉?”
钟大夫听她问的糊涂,楞了愣,道:“可是玄明粉?”
秋叶红便讪讪笑了笑,道:“是,是,正是。”说到这里,便有意拍钟大夫马屁,以缓解二人之间的些许口角,还没说话,那钟大夫已经哼了一声,扔下一句:“狂妄小儿!”扭头走了,只得撇撇嘴,让郑大石快喊小厮换药去。
一时间药抓齐了,煎了按照秋叶红的吩咐各自灌了,天已经过了子夜,富文成早已经寻上门来,秋叶红嘱咐按时喂药,又让煎了些山豆根射干加入日常喂养的饲料里,这才打着哈欠告辞回家,倒头就睡了,一醒来竟然天已大亮,忙忙的起来就要往郑大石家跑,才出门就听见有人唤她,回头一看见是丁香。
“妹妹,今个大姐姐就要走了,”丁香招手叫她过来,上下打量她的衣裳,推着道,“你快回去换换衣裳,咱们一起送送去。”
秋叶红打着哈欠,看她今日穿了一件淡蓝底对襟褙子,下身浅红长裙,她的眉眼精致,加上这一身衣裳,更显的娇柔几分,一面道:“我接了急诊,耽误不得,请姐姐帮我带个好吧。”
丁香见她说着话,连打了两个哈欠,再看眼底一片青,显然没睡好,不由奇道:“怎么?妹妹难道是行医?我听说不是拣药。”
秋叶红呵呵笑了,说道:“略懂一二,略懂一二,店里缺大夫,我先试试。我这整日跟病气打交道,大姐姐那里我就不去了,姐姐替我问声好吧。”
丁香看了她半晌,笑道:“妹妹,你这是何苦呢,大太太前日还跟人说怜惜你的很,你这样子,别说大太太了,连我这样的都有些心酸。”说到这里,话头一转,低声道,“妹妹,你且安心,必定有个好去处等着你,再熬一时就过去。”
秋叶红吓了一跳,狐疑道:“什么好去处?”
丁香便笑了,道:“咱们女儿家的好去处,不就是寻个好人家嫁了嘛。”掩嘴笑了。
秋叶红干笑几声,道:“那倒罢了,我家只我一个,又没兄弟姐妹,爹身子又不好,我必定是要找个上门女婿的,好人家可是不敢挑人家,姐姐在这里熟,闲了帮我看着,有合适的就说一声。”
说罢便忙忙的走了,留下丁香张大嘴巴站在哪里,几乎以为自己听差了。
“招婿?”她喃喃道,看着早已远去的秋叶红的背影,“说得的真的一般…..”
呆立一时无趣,自己款款向富家大宅而去,刚转过穿花门,就见几个熟悉的姊妹站在大太太的院门口说笑,另有婆子丫鬟正抱着大包小盒的鱼贯而出。
“都齐了?我来晚了!”丁香笑着走过去。
就有一个含笑问好,还没说两句话,丁香见一个淡青交领褙子的丫鬟急匆匆的打一边进了院门,认得是二姑娘跟前的丫鬟青玉,忙笑道:“姑娘们都到齐了吧?咱们也进去看看吧。”说着话人已经往内走了去,其余的人却都没有动,纷纷道:“姐姐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了。”话音没落,丁香已经进了院子。
“大太太还没明说呢,她到已经把自己当女儿看了!”便有人嗤了声说道。
“先是想跟着大姑娘去,白费了心,如今又看准二姑娘,日日伺候的比丫鬟还周道,这一次要是再白忙一场,有她哭的。”另一个那扇子掩了嘴低声笑道。
一众人便都笑起来,脸上的神情却都是艳羡更有不服。正说着话,见走过来一个穿着家常交领青长袍的男人,身后跟着一身朱红袍子的大少爷富椽,一面走一面笑着说话,顿时都垂目禁声。
“大老爷,大少爷。”姑娘们齐齐的施礼。
大老爷看了她们一眼,恩了一声便罢,大少爷含笑说了声妹妹们好,客气的让进去坐吧才过去。
“……送走你大姐一家,你就到知府衙门去,亲自陪他们,别多吃酒,他们那些人多是行伍出身…….”大老爷富文礼沉声说道,才拐过大山石,就见门框下站着一个姑娘,侧耳凝神的听着屋内的谈话,面色孱白的正咬着手里的帕子,不由沉下了脸。
“丁香。”富椽看到了忙招呼她。
丁香一惊看过来,见是大老爷,不由吓得身形一抖,几乎连问好也不会了。
富文礼模糊认得她,心内更有些不悦,还没说话,就听屋内传出大姑娘富鸣娘的声音。
“…..管它什么天仙美女,外边塞得我还挡不住,家里人还要给我添堵……等我死了….你们再送过去也不迟……”说着话,呜呜的哭了起来。
大老爷脸沉得锅底黑,跺脚道:“你看看,什么样子,怪道亲家不愿意见你…….”
富椽没有说话,扶着他上了台阶,丁香回过神,忙忙的打着帘子,一面通传了。
进了屋子见只有大太太与自己家的三个姑娘并几个老妈妈,富鸣娘掩着脸正在哭,几个人正围着劝,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爹……”富鸣娘哭着就接了上来,一把拉住胳膊,说道,“我就不走了,不拘你们送哪个妹妹过去罢了……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
富鸣娘出生时,窗外蝉声齐鸣,合家以为大吉,富太爷亲自给起的名字,并一个小名,蝉姐儿,富文礼也是极为喜爱,亲自教着读书识字,因此在他跟前,富鸣娘也是随意的很。
“还是你说的那件事?”富文礼宽慰女儿几句,自有几个妈妈拉她到后堂梳洗去了,这才也坐下来,对皱着眉的太太说道,“问她做什么!给姑爷说一声就是了!”
大太太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
一直静坐不语的二姑娘突然站起来说道:“娘,大姐不愿意,就罢了,强送过去,也是白生些饥荒,不如让慧娘妹妹跟我了去吧。”
“跟你去的人,不是已经看好了?”大太太有些意外,眼底也有些喜色。
早知道这个其貌不扬身体孱弱的二姑娘,是个聪慧的孩子,更何况算起来,孙家将来只怕比宋家要荣耀许多,如今顾这个更要紧。
正吃茶的富文礼问道:“慧娘?哪家的孩子?”
此时刚走出郑大石家门的秋叶红猛地打了个大喷嚏,有些狼狈的抓了一张开方子的纸悄悄的擦了,所幸无人看见。
“是睡眠不足还是感冒了?”秋叶红咕哝一句,掩着嘴打了哈欠往药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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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慢嘛,很正常的一日一更呢~(*^__^*)嘻嘻……
第十八章 说新药新生意上门
过了两天,郑大石家的猪已经性命无忧了,秋叶红总算放下了一刻悬着的心。
“接着再吃药,我什么时候说停了再停,如今虽说好了些,也不敢大意,以后每逢春秋两季,都熬些这个加料里喂。”秋叶红将药方子写好,递给千恩万谢的郑大石。
“小大姐儿,真是多谢了你。”郑大石点头哈腰的说道,“你今个儿过午再去给看看,那两个小的,还是不肯吃食呢,这得拉下多少膘。”
一天两次的药灌着,就是饿也不饿了,秋叶红笑了,一面又感叹,早知道穿越带着一箱子青霉素来,不过是打两针的事。
正说着话,就见胡三走了进来,上前就揪住郑大石,瞪眼道:“好小子!快还了我的钱!”
“还钱?什么钱!”郑大石犟着脖子说道,天煞的,他郑大石赔了不少钱了,哪里还能任人打秋风!
“你个老小子,用病猪讹了我五百钱去,装什么糊涂!”胡三揪着不放,喊道,一面陪笑向秋叶红,“小大姐儿是吧?”
秋叶红淡淡一笑,却没有言语,郑大石一见此状,立刻腰杆硬了,推开他道:“胡说!大爷别的猪病了不假,你那头却没有!想讹大爷我,也得拿了证据来!空口说什么白话!”
胡三顿时尴尬,那头猪早已五谷轮回去了,拿什么证据!
“小大姐儿,当日你不是看了嘛!”胡三陪笑道。
“当时客官不是说没病吗?怎么,这几日又病了不成?”胖哥跳出来说道。
他可记得呢,这个胡三当日溜的最快!还说了些不好的话!
胡三讪讪笑了,自己打了两下嘴,只说赔罪,又说跟富文成一起做工云云,打起了亲情牌。
秋叶红此时才笑说了,胡三喜滋滋的谢过,揪着郑大石要钱,郑大石理亏在前也无它法,二人讨价还价着去了。
这两人离去后,店里一下子又清净了,不管怎么说,兽医官是不能跟人医馆相比的。
经过诊治郑大石的猪,秋叶红已经恢复了信心,便不急不躁的坐在案子前,翻看黄掌柜送的医书,虽然不是她所知的历史,但这个时候的兽医水平也不算低。
药铺里原本就有的《神农本草经》,自从说要开兽医馆后,黄掌柜又采购了《肘后备急方》《司牧安骥集》,这些书秋叶红以前虽然读过,但也没深入研究过,此时少不得认真的读学。
而另一旁胖哥和小乙哥不知道为什么又拌起嘴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
“….切开是白色的,如何不是粉萆薢?你才抓了几天药,懂什么!”小乙哥说道。
“这中间是红色的!粉萆薢应该是黄色的!小乙哥,你被人骗了!”胖哥气呼呼的说道,“慧姐儿,慧姐儿,你来看看。”
秋叶红便放下书,看了过去,见他们两个拿着一包药切片。
“哼,她懂什么!”小乙哥黑脸说道。
“慧姐儿,小乙哥买了粉萆薢回来,我看这不是,他还不信!”胖哥忙忙的说道,一面递给秋叶红一片,“你看看,可是粉萆薢?”
秋叶红拿过来一看,便笑了,道:“这不是!这是土茯苓!”
胖哥顿时得意起来,小乙哥哼了一声,道:“土茯苓?说得真真的。”
“这土茯苓呢跟粉萆薢类似,本就容易混淆,你认错也没什么,本草纲目里也说了:叶似菝葜大如碗,其很长硬。大者如商陆而坚。今人皆以土茯苓为萆薢,误矣!”秋叶红笑道,
“本草纲目是什么?”保良的声音在后响起。
见他来了,小乙哥更加不满的撇撇嘴,嘟囔一句还学什么人医,干脆跟着人家学兽医得了,一天往这里跑三趟的!嘟嘟囔囔的往后头去了。
保良听了脸有些微红,刚要讪讪的说话,就被胖哥拉着坐下,举着让他看。
“的确不是粉萆薢,我们铺子里也刚收了,拿去给人退,偏那药材商是个行脚的,早跑了,掌柜的正骂呢。”保良笑道。
胖哥便跺脚道:“哎呀,白赔了钱进去。”
“剩下的别切了,煮着吃了吧!”保良说道,“这是禹余粮,能当饭吃呢。”
秋叶红便笑了,道:“别,这也是一味药呢!”
听她这样说,二人都扭头询问。
“你们不知道?”秋叶红也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此处有多处与她所知的历史不同,也就释然了,捏着土茯苓道,“此药叫做土茯苓,可以健脾胃,强筋骨,去风湿,利关节,止泄泻…等等总之用途大大的,比那粉萆薢可值钱。”
“真的?”店内响起三个人的问声。
秋叶红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一位朱袍公子,手里捏着一药方听他们说话。
“客官可是要拣药?”胖哥忙迎了过去,秋叶红也忙回到位子上坐好。
“这位小大姐儿,方才说的可有依据?”他不理会胖哥的问话,走到秋叶红跟前问道。
秋叶红正眼看去,见他的年纪大约二十左右,宽额方脸,浓眉大眼。
“可以入药。”秋叶红想了想,微微一笑道。
“那么药性如何?”青年公子忙问道,却见面前这个小姑娘只是抿嘴一笑,并不答话,便明白了,药性也好药方子也好,都是个人的不传之秘,不过,看着小姑娘年轻小小的,难不成竟然是这里的坐堂大夫不成?
想到这里,又将秋叶红打量一番,见她并不如其他女子一般羞怯,而是落落大方的冲自己一笑。
“公子拣药的话,这边请。”秋叶红笑道,同时一伸手作势。
“你是这里的大夫?”那公子又忍不住问道。
“对呀,对呀。”胖哥接过他手里的药方,一面笑呵呵的说道,“慧姐儿是我们这里小兽医,公子家里可有牲畜要看病?”
“兽医?”那公子面色一愣,下意识的就抬头去看堂上的匾额,“这是兽医馆吗?”
虽然改作兽医馆,但也兼营这拣药生意,药铺的名字一时还没改,挂的依旧是济人堂。
看他脸色变了,胖哥不由吐吐舌头,暗道坏了,他该不是嫌弃,这笔生意做不成了吧?却见那公子瞬时又露出笑脸。
“可是巧了,我正是给马取药来了。”他笑道。
秋叶红便接了药方,一面看一面说道:“你这是活血止痛的,莫非受了伤不成?”
那公子神色一暗,点点头,却没有多说。
马看上很健壮,其实很脆弱,尤其是腿。
“腿受伤?伤了肌腱还是断了腿?”秋叶红仔细问道。
马的腿一旦出现问题都是大问题,肌腱拉伤了还能治,可要是肌腱断了,或者说骨头断了,这匹马基本就报废了。
看她问的详细,那公子便微微一笑,道:“不如,姑娘再去给看看,原本就是积年的旧伤,奔波了几日,不知怎地走不得路了,就按着以前的方子抓些药试试罢了。”
“好啊,我有一副膏药,可以接断骨愈伤筋,让公子的马试试也好。”秋叶红说道,一面站起来。
前世里秋叶红曾经接诊过一匹赛马,当时全市有名气的兽医都去了,却依旧保不住,眼睁睁看着马蹄子发炎,少了一条腿的马就没有存活的意义了,看着马主人哭的唏哩哗啦的,让给马实施安乐死的秋叶红也跟着哭着唏哩哗啦的。
事后秋叶红闷头研究了很久马的跌打损伤,还是回乡下见姥爷时,给了一副接骨膏,在鸡狗身上实验过多次,效果还不错。
这孩子倒不客气,那公子含笑看了秋叶红一眼,见面前这小姑娘一双大眼闪闪发光,微微上扬的嘴唇划出漂亮的弧线,干净俊秀的面上满是自信。
“你用我的再试试!我不要你的钱!”秋叶红说道,只当他的不语是怀疑。
“小大姐儿说笑了,钱还是要给的。”那公子笑了,面上的忧郁一扫,“如此,我且试试,治不好,也是要给钱的,治好了,我重金谢你。”
“公子请留下府上地址,我制好了膏药,过午就去你府上看看。”秋叶红也高兴了笑了,能让医生一试,那也是一种尊重,她很感激这个年轻人的信任。
听她问地址,那公子微微一笑,道:“你到知府衙门驿站,说找段公子就可以了。”
知府衙门的驿站?秋叶红不由一愣,而保良与胖哥也面面相觑,捡了个大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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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放的是存稿啦,一夜没睡才眯了会起来,累死我了,这两天没精神写了,这几天能保证不断更,如果有一天断更,谅解我吧,本来人就懒,偏又赶上工作忙....
第十九章 衙门驿站初试接骨膏
知府的衙门驿站,住的自然不是一般的人。
这位公子气度不凡,莫非只是个使唤人?
不过管他是谁,在医生眼里,都是是一样的。
不参与小乙哥胖哥他们的议论,秋叶红挽起袖子来到后院熬制膏药。
这是秋叶红来到古代制作的第一味膏药,也是她唯一会制作的膏药,甚至不用炮制师傅帮忙。
小乙哥对此更为不满,认为是她瞧不起自己。
“人家当大夫的都有秘方的,你像仁和堂的安神丸,只有掌柜的知道,三个儿子,一个也不知道,只等选一个传了,这是人家大夫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张师傅解释道。
小乙哥并不是不知道这个,而是根本就不信秋叶红能制出什么膏药来,透过窗缝,看秋叶红在内翻炒油锅,忽地跳起来,哎呀一声,不停的往手上吹气,顿时便笑出声。
“没那本事,何苦揽那买卖?依我说,你们别只看着做了官府人的生意多高兴,弄不好,一顿板子好打。”小乙哥摇头说道,听前头胖哥嘎嘎的说话声,显然是黄掌柜回来了,忙撒脚跑了过去,煽风点火的讲了。
“二叔,我知道你的主意,指望接了大买卖好做生意,你瞧,如今郑大石家的猪也看好了,生意还不是那样,反而惹恼了钟大夫,见了咱们药铺绕着走,这世道,兽医馆哪里好做?十头猪还比不得一个人,慧姐儿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巴巴的要给人家送膏药,咱们不是兽医也知道,那马断了腿,哪里能治好?到时候脸面没挣来,倒惹一顿打事小,被摘了匾额,封了铺子事大……”小乙哥指手画脚的说道。
黄掌柜的脸色阴晴不定,瞪了小乙哥一眼,不理他,不过到底是不放心,也在后院站了一刻,听张师傅歪着头眯着眼,辨认药材。
“这是乳香、没药…恩,还有血竭,调气活血跌打损伤惯用….这一味是…..香油?”
黄掌柜听了一刻,便走开了,过了午,秋叶红便拿了新治好的膏药,背了药箱出门。
“你一个女孩家,胖哥,跟着去。”黄掌柜说道。
“胖哥还拣药呢!”小乙哥抗议。
“你去拣,省的闲得你!”黄掌柜瞪了他一眼,小乙哥反对无效,反而自己找了活做,悻悻的嘟囔两句只得去柜前坐着。
秋叶红带着胖哥出了门,沿着街先到郑大石家的看了看猪,看情况将药减了份量,又嘱咐几句注意打扫猪舍才离开。
沿着会稽大街上一路向北,很快就到了府衙门所在的府横街,这条街上行人少了很多,来往者也都是缩头禁声快步而过。
秋叶红也有所闻,如今的知府脾气不是很好,似乎是因犯了事被贬了过来的,脾气相当的爆,最讨厌朝廷办公场所喧哗如街市。
胖哥到了这里,就变得缩手缩脚起来,秋叶红倒没什么,感觉又到了一个旅游景点,抬起头饶有兴趣的观赏。
绕过照壁,远远的躲开看着威严肃穆的府衙门,胖哥说什么也不敢上前,站在那里四下看,他日常也不来这里,一时间竟不知道驿站在哪里。
“做什么!”门口走出来两个公差,看到了喝道,将二人吓了一跳。
“公差大哥,我们找段公子,驿站里的段公子。”秋叶红忙说道。
那两个公差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们,其中一个试探问道:“你们可是来送药的?”
看来已经交代过了,真是个细心的人!秋叶红忙点头。
“跟我来吧。”公差带头向对面的一处房舍走去,将他们交代个一个老仆,客气的告辞了。
“你是来送药的吧?”老仆说话一口的北方口味,摇头晃脑的带着他们穿过庭院向后而去,一面唠叨,“哪个大夫?怎么不亲自来看看?你们两个小孩子,能说清楚不?….这匹马跟着我们少爷三四年了,没成想在这里犯了病…..公子几顿饭没吃了…..”
这一次胖哥很乖巧的保持了沉默,并没有愤愤的维护秋叶红大夫身份,而秋叶红则专注与驿站的景致,感觉很失望,觉得远不如富家姑娘们的小院子。
老仆将他们带到马棚里,那里正卧着一匹青马,后腿上打着夹板。
“公子没在,你们两个可会……”老仆的话没说完,就见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已经从侧前方,走到了马的左侧,慢慢的抬手拉住了笼头,另一只手拨开了上下唇,他的话就因为惊讶而停住了。
“还好,还好,尚无炎症。”秋叶红看完站起身来,接过胖哥递来的药箱,“老伯,麻烦你帮我稳着马,我要给它拆夹板。”
那老仆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但还是跟着胖哥上前,稳住马,看着秋叶红拆夹板,仔细的看了一番,才摊开一层布将瓦罐里的黑漆马糊的膏药抹了,细细的裹住了马腿,又稳稳当当的上好夹板。
“小姑娘,不错啊,学了几年了?”那老仆此时才又开始说话。
秋叶红笑了笑,暗道如果说学了六年了只怕没人信,便含含糊糊的随口说了两年,那老仆嗯嗯点头,又好奇的打量她几眼。
“你这么个干净的姐儿,怎么想要学这个?”
与牲畜为伍,的确不是什么好职业,别说在这个古代,就连现代,对于自己的职业,秋叶红也没少遭白眼。
如果说开个宠物医院,倒也说的过去,只可惜,她秋叶红是从乡下兽医起身的,做的都是牛马等大牲畜,出诊时往往脚上穿雨鞋,手上带胶皮手套,就算进了市里的动物园,患者也没有狗啊猫啊那些宠物,用她娘的话来说,身上总带着一股子牲畜味。
上天作证,她秋叶红每天要洗两回,明明是他们这些人心存偏见潜意识的幻觉罢了,就如同觉得那些做丧葬行业的人身上带着死人味一样。
“也没什么,养家糊口而已。”秋叶红笑了笑道,看那老仆递过来银子,忙摆手道,“说好是试用的,哪能现在收钱,不如等三日后看看效果再收也不迟。”
听她如此说,那老仆也不强送,笑道:“也好,也不急着走,那就再等三日。”
才出了门,就见一辆车在外等着,见他们出来,跳下一个小厮,问道:“你们可是济人堂的大夫?”
秋叶红和胖哥都点头,那小厮怀疑的打量他们两个几眼,嘟囔道:“这么小?”说着冲胖哥道,“快些,我们家的马病了,你快去看看!”说着又怀疑的看了胖哥一眼,嘀咕道,“偏钟大夫没在,你这个后生这么小,行不行啊?别白惹了老爷一顿骂!”
胖哥一愣,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身份,秋叶红已经一推他,跟着小厮上了马车。
马车简朴得很,但接个兽医大夫也用马车,可见家世不一般,生意来的如此顺畅啊!秋叶红不由笑眯眯着眼。
“小大夫贵姓啊?”小厮一面催车前行,一面头也不回的问道。
“姓富。”秋叶红笑答。
“哦,跟我们家倒是同宗了?”小厮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眼胖哥,见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心里很是鄙视,也只有族里这样不屑的子孙,才去做这样低下的手艺!
“你们家?”秋叶红一愣。
“永昌街的富家啊。”小厮一脸你乡下人的神情白了她一眼,一面啪的甩了马鞭,疾行穿过闹市街道,向秋叶红最熟悉的富家大院方向驰去。
第二十章 大门前展手艺合家皆惊
秋叶红跟胖哥从马车上跳下来时,跟着大老爷富文礼的一等随从张贵正急得团团转。
除了逢年过节,今儿只怕是富家大院最忙的一天,上午送大姑爷大姑娘回家,中午就接待二姑娘婆家前来送聘书的人,他一个下人也不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只知道一定来头不小,要不然怎么连知府大人都陪着来了,知府大人一来,两个知县自然也忙来了,再加上女眷,只把富家上下的人忙的团团转转。
说起来除了大姑娘出嫁时,富家好久没有这样光耀过了,虽然累,但从上到下人人都脸上放光,与有荣焉。
才送走三位官老爷,亲家的人也要告辞了,大老爷要大少爷富椽亲自送去,这马备了半日,眼看人都出来了,偏有一个就在大门口疯了一般闹起来,闹得另外几匹稍带着亲家来人的马都不安生起来。
正堂里的大老爷虽然没亲自出来,但大管家已经黑着脸走出来了。
别的马也就算了,这头乌头青是大老爷的最爱,小厮们连拉带拽的就往后院马棚里赶,也不敢下狠手,竟然半日也没赶进去。
“看样子是结症!快些找钟大夫过来瞧瞧吧!扎两针止了痛再说。”几个老马夫纷纷嚷着。
眼看那马闹得凶,一众人只得将它围赶到门边,着急忙慌的请大夫去了。
“钟大夫呢?”看到马车上下来两个小年轻,张贵拭汗问道。
“钟大夫乡下问诊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厮也惶惶的说道,一面指着胖哥,“这是新该行做兽医馆的,济人堂里的大夫……..”
一听这个,张贵简直火冒三丈,一脚踢翻了小厮,道:“什么新的旧的!糊弄大爷呢!这马比你合家人都金贵!能胡乱任人看着玩…….哎!那个小姑娘,离马远些………”
撇开站着的众人,秋叶红已经走到马跟前,闹腾了半日的高头大马此时似乎使尽了力气,抖抖索索的站着,呼呼喷着热气,倒也不翻滚蹬蹄了。
因为有四五个人制住了马,秋叶红便走到马首侧,伸手拉住缰绳,踮着脚去查看,马的口鼻流出稀粥一般的粘液,一股一股的热气喷出来,带着明显的酸腐味,另一手翻看马的眼,眼结膜已经赤紫了。
伸手先诊了右侧的动脉,又诊了左侧,才松开手,开始挽起袖子,周围的人已经看了楞住了,此时才呆呆的问道:“小姑娘……是疗马的大夫?”
“这是我们济人堂的大夫,”胖哥此时才恢复了往日的话唠,摸着头笑哈哈的说道,“知道不?前几日治好了好几个钟大夫都治不好的牲畜呢!有张老汉的牛、郑大石的猪、刚刚还去府衙门看了头马……….”
看兽医可比不得人医容易扬名气,胖哥罗列的对于这些人来说,基本上都不知道。
但这其中却有人认得秋叶红,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忙忙的揉了眼,试探的问道:“这…这不是…慧姑娘么?”
秋叶红见是马棚里几个见过几面的老马夫,便冲他们一笑,点头道:“是我。”
几个老马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灰姑娘?白姑娘的!这里是你玩的…..”张贵黑着脸训斥,才说了一句,却听身后脚步杂乱,又有小厮门喊道:“老爷出来了。”顿时慌得脚软。
大着胆子跑了过去,见一身深青圆领长袍带着襦巾的大老爷富文礼款步出来了,身旁跟着蓝紫圆领袍的大少爷富椽,另有三四个或紫或金的束冠青年公子说笑而出,紧接着就是一众丫鬟婆子拥簇着四五个穿金戴银的妇人跟随其后。
看到门前乱乱的,大老爷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乌头青病了,正找大夫看呢……”张贵硬着头皮回道,一面忙往车上马上让。
他这不回话也没事,一说,众人便都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这其实算不上大病,秋叶红诊完脉,脉浮数,低头看了自己的指甲,不错,幸好昨日无事刚剪了指甲,挽起袖子,接着进行直肠检查,却听四周一片倒吸气声,更有女子们的惊呼,不由分神去看,才发现不远处的高门台阶上站了乌压压的一众人。
其中自然有衣光鲜艳的女子们,秋叶红不由抿嘴一笑,想当初自己上第一堂直肠检查的课时,回到宿舍还被舍友们强制换了衣裳,洗了澡才让进门。
骤然想起这些往事,秋叶红忍不住吸吸鼻子,甩甩头,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细心的按摸着,还好,只有脾脏后移,胃后壁尚未扩大。
“慧姑娘,可是结症?”一直站在身边的两个老马夫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往常家里的牛马有了结症时,他们就是这样捶结,但这种事别说姑娘们来做,就是看也看不得的。
秋叶红摇摇头,笑道:“是胃结,也就是大肚结,尚不算结症。”说着话抽出手臂,见此状况,站在不远处的那些女子们又是一阵喧哗,那些看清楚的,顿时掩口掩鼻,更有甚者干脆转身弯腰就吐了。
“这么干净的一个小姑娘这是做什么?”几个胆子大的丫鬟互相说道,虽然离得远,也不忘忙用帕子掩了口鼻,再不敢停留,别过脸,忙拥着自己的主子们上车去了。
“快些派人挡上!”大老爷瞪了同样目瞪口呆的张贵一眼,低声呵斥道,“成何体统!”
张贵忙带着人去了。
“见笑了,实在是失礼了。”大少爷忙向身旁的几个青年公子拱手道。
“治马病么,无妨,我们都是常见的,别的不说,段兄也是通医药的。”其中一个瘦削公子笑着说道。
富椽这才神色稍缓,幸好他们是军中出身,不嫌的脏,一面忙让这他们上马,一面皱着眉向那边看去,怎么那个小姑娘面熟得很?倒像是那个二太爷家的姑娘?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手艺倒不错!”另一个公子面带惊异的说道,他们并没有迈动脚步,而是饶有兴趣的看过去。
“咦,我认得,这不是……”站在最后的一位青莲紫点白色花纹长袍的公子突然说道,将手里的折扇一拍,笑道,“我倒小瞧她了。”说着竟迈步向秋叶红走去。
他这一过去,那三人自然跟着去了。
“这是…..”富文礼瞪了大管家一眼。
“爹,无妨。”富椽安慰道,“我看,他们不以为怪。”
而秋叶红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人的事,而是忙着用小厮们提来的水洗净了手,又取出金针,针了分水、百汇,又放了三江、尾尖、蹄头血,马痛瞬减,不再强自挣扎。
“慧姐儿!”刚从人群里进来的小丁哥,颇觉得自己认识她而得意的大声喊道,一面得意的对四周的老仆小厮们道,“慧姐儿早先就治过咱们家的马,如今果真当大夫去了。”
便有人扯着他的胳膊低声问你怎么认得这个姑娘。
“吓~,你们不认得?这是咱们家的姑娘!”小丁哥更是得意的说道,一面冲秋叶红熟捻的一笑。
那段公子听了便很是惊奇,扭头看向已经跟过来站在身旁的富椽,“这是你家的姑娘?”
富椽隐隐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道:“是我二太太爷那一房的妹妹…….”不待他们再问,便拨开众人走过去道,“慧妹妹,这马如何?”
秋叶红看到他,忙站直身子,施礼喊了声大少爷,才说道:“只是胃结,破积消滞宽中下气便可,我这就带它进去放了胃气,再开服药吃了便无妨。”
“那就有劳妹妹了。”富椽含笑道,这才转向饶有兴趣看着他们兄妹二人说话的四人,“孙公子,时候不早了,让小弟亲自送你们回去。”
秋叶红这时将视线往旁人身上一转,见其中一人面色清冷,凤眼剑眉,神态颇为逼人,忙转开视线,落在那位温和含笑的公子身上,愣了愣才道:“段公子。”
“小大姐儿,我的马你可看过了?”段公子说道。
“看过了,三天后应该就能起身。”秋叶红说道,她有些不习惯被众人看稀罕物一般盯着,忙转头让众人牵马进去,一面冲几人告罪带着胖哥跟着进去了。
富椽咳了一声,再一次请这公子们上马,亲自送他们走了不提。
却说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的大老爷富文礼,这时便召过大管家问道:“方才我恍惚听他们说什么?那个人是谁?什么咱么家的姑娘?”
大管家知道必有此一问,刚才已经拎过一个知道的人问了,便忙忙的说道:“是,是那边的二……文成老爷的姑娘,富慧娘。”
富文礼有些失态的瞪大眼,道:“什么?她就是富慧娘?”旋即一跺脚,“这如何使得?不知道也就罢了,偏让那孙公子看见了!荒唐!”说着转身忙向内宅走去,一面喊着小厮,“去,快找个婆子告诉太太,传我的话,那件事先别去说!”
便有一个小厮应了声风一般先跑了进去,富文礼也顾不得换衣裳,也忙忙的随后跟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说亲事两家皆不欢
诊治完富家的马,开完药方子,又嘱咐几句如何调养,接过了沉甸甸的诊费,日头已经西斜了,这一天过的真充实!秋叶红忍不住嘴角上翘,笑眯眯的谢过几个老仆的相送,带着胖哥走出马棚。
“慧姐儿,你,你也是这家的人?”胖哥再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像他这样一个粗俗无知的小儿都知道,永昌街的富家,是他们绍兴府最大的家族,据说连最下等的厮仆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银罗绸缎,连那看大门的小厮家业都比一般的小门小户人家要大,这样的家的人,怎么会去做行医这样不入流的工作?更何况还是伺候牲畜的兽医?
“同宗罢了。”秋叶红一笑道,转眼却见富文成闷头迎头走来,方向竟来自富家的长房内宅,他低着头步子飞快,竟没有看到秋叶红。
“爹。”秋叶红忙喊道,一面快走几步迎了过去。
富文成这才猛地抬起头,看到女儿笑嘻嘻的过来,原本怒气满布的脸上便僵了僵。
“他们叫你来的?”富文成拉住女儿的手,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秋叶红吓了一跳,道:“爹,你怎么了?富老爷的马病了,我来瞧病。”
富文成看胖哥在后跟着,而他们出来的方向也是马棚,面色才稍缓,但还是皱了皱眉头道:“可见了什么人?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秋叶红便笑了,道:“我是急诊被拉来的,他们原本都不知道是我呢!”一面皱眉看着富文成,“爹,出什么事了?”
富文成看了眼胖哥,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可还要回店里?”
见他这样,秋叶红就知道有事,忙把嘱咐了胖哥,让他回去了,自己跟着富文成回家来了。
“收拾东西,明日就搬走。”一进门,富文成就说道。
“爹,到底怎么了?”秋叶红拉他坐下,想起他从富家长房的宅子里出来,便问道,“可是,那边说了什么,要赶咱们走?”
富文成冷哼了一声,复又冷笑道:“果然我没猜错,他们算计你的婚嫁。”
“真的啊?爹,你真是料事如神!”秋叶红竖起手指头赞道。
富文成便忍不住笑了一声,又绷起脸,故作恼意道:“你还有心情说这个,难不成也心急要嫁?”
秋叶红便呵呵笑了,升起炉子烧水,一面道:“有爹在,谁还能算计了我去?我自然安心。”
富文成被她这一番说笑解了些许怒意,吐了口气,便将今日的事细细道来:“……我只说她给说个相当的人家,不管成与不成,我自然要谢谢她的好意,却不想,竟然要你跟着二姑娘嫁过去,倒觉得是给了我们脸面,陪嫁媵妾!”说到这里,富文成冷笑几声,“不过是个荫荣之家,还想效仿诸侯婚嫁了!”
陪嫁媵妾啊,原来这些日子的殷勤探看为的是这个,秋叶红暗自摇头,她原本的预料是不管让她去拉拢哪个人家,至少会让她以正妻出嫁,却没想到只是个妾而已。
“我有那么差吗?”秋叶红便有些愤愤的往炉子里扔了两块柴。
“说那孙家如何的富贵,又说你过去如何的享福,再说如何好好的安置我,富贵,他孙家能怎么样的富贵,不过是一个有些战功新起之家,祖宗三代做官的一个巴掌都占不全,还没封王封侯,就是来求娶咱们做妻也还要思量三分,去做妾?阿呸,他也配……”富文成冷笑道,面上满是嘲讽。
秋叶红便笑了,这样说有些过了,果真是疼女儿疼的太过了,自己的身份自己还是知道的,别说家里新做官的,就是平头百姓也配得了她。
而此时的富家大院里,大太太郑氏斜倚在引枕上,青鸾给她捶着腿,张妈妈打着扇子,二姑娘在一旁端着茶,如此的仆拥女孝,也挡不住大太太郑氏的怒意。
她白着脸,竖着眉头对一旁的富大老爷说道:“她也配?说什么他的女儿就等着人家大红轿子抬进门,还说什么,他家的女儿给人做妾只怕没人能受得起!…..果然是什么娘养的什么儿,如此的不识礼数,怪道家败人亡,偏还不知道个脸面!….当初就不该不听老太爷的话,直接将他们赶出去才是!…….”
“太太,快消消气,怪咱们瞎了眼,看错了人,快吃杯茶,别惹得头疼,这才好了两天。”张妈妈忙忙的说道,一面接过二姑娘手里的茶,亲自递到嘴边。
“不同意也好,也好,我还真怕他同意了,咱们没法子退呢。”大老爷却松了口气说道,一面又带着些许责怪看向大太太,“你也不好好打听一下,那样的人送过去,只怕惹姑爷家不高兴呢。”
说这话又忍不住念了句佛,“谢天谢地,这事没成!”
大太太就竖着眉,坐直身子气道:“什么怕他同意!自来只有咱们拒了他,哪里有他回绝咱们的份?就是他欢天喜地的同意了,我一时看着不顺眼,临出门我也能换了!他还敢闹不成?”
见太太发怒了,大老爷忙咳了一声,不接话。
“是老奴的不是,我只当她在药铺里学的人医,这女子们学医的也不是没有的事,别的不说,城北那钱娘子就是妇医好手,知晓些医理跟咱们姑娘过去,也是极好的,谁知道原来是兽医…..”张妈妈说道,一面抬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下,“老奴没用,累的太太不是!”
“我看长的皮相不错,又是个稳稳当当,不是那爱惹是生非的性子,抬举她过去,也算给她们鳏夫孤女一个奔头,呸,上不的台面的东西!”太太啐了一口恨意,一面接过茶吃了,暂时停了话头。
“只能说我跟他没有姐妹缘分罢了,娘何苦这么大气。”富蜻娘软软的说道,一面坐了下来,娇怯的脸上有着一丝淡淡的红晕。
“哎呀,可真是呢,她没这个造化,今个我才见了,二姑爷长的真好,先是还听说是兵家出来的,我只当必定是晒得黑糙,今日隔着花厅一看,跟咱们大姑爷也没两样,只是人瘦了些…..。”张妈妈笑眯眯的说道。
富蜻娘自然也偷看过女婿了,听了便一笑,脸上红晕更浓,低下头去。
这个话让大太太很是舒心,放下茶说道:“他跟光哥儿不一样,自小就跟着爹爷叔叔的在外行走,哪像光哥儿,上有娘护着,下有一众婆子丫鬟围着,长这么大最远的路也不过是到咱们这来,瘦些是自然,别的都好,只是看着对人冷淡了些。”
“他一个武官出身,能打便是了,哪里用的着说那么多话!”大老爷对女婿很是满意,忙反驳道。
“是,是,”大太太笑道,“这下你可放心了?我早说光哥儿眼光好,你还不信!”说着神色一暗,“有光哥儿,亲家太太真是好福气。”
大太太没有生子,是她一辈子的心结,张妈妈哪里不知道,见状忙笑道:“这也是大太太的福气,大姑爷在跟前就跟亲儿一般,该说就说该笑就笑,我只爱大姑爷这个性子,真是好,大姑爷亲自选的二姑爷自然也不差,啊弥陀佛。”
这话屋里的人都听了高兴,于是一扫那不识抬举的父女俩带来的不悦,笑呵呵的开始说起二姑娘年后的亲事如何置办来了,张妈妈将自己又选的嫁妆罗列一边,大老爷不屑理会这些内宅妇人事,只说太太看着办就好,便乐滋滋的往书房去了。
“只是,不带个知根知底的人过去,我不放心。”大太太看着二姑娘孱弱的样子,复又皱眉道。
“这不值得愁,这天大的好事,家里等着抢的人多了去,日子还多,慢慢挑就是了。”张妈妈笑道,一面看向富蜻娘,“二姑娘原来选的可是西府里的丁香?我看那孩子就极好,她老子娘都在柜上,又有一个兄弟,是个瘸子。”
富蜻娘便点头笑了笑,道:“她倒也罢了。”
“还有段日子,也不忙,好好看看,再挑两个能干的丫鬟跟过去,那些年纪小的孩子气的都踢出去。”大太太点头说道。
张妈妈忙应了,又说了一时闲话,看张罗一天的大太太便倦意上来,忙和青鸾服侍她歇息才出来。
“妈妈累了一天了,跟我们一起吃了才家去吧。”青鸾笑道。
张妈妈摆手道:“姑娘快吃去吧,我回家吃着也省心。”一面说便走了出来,才出了院门口,就见穿着果绿色黄压边褙子的丁香正探头往这边看,见她出来,忙笑着赶几步过来了。
“妈妈累了一天了,我娘在家备了些薄饭,妈妈可赏个脸过去吧。”
张妈妈便笑了,也不推辞便携了她的手,一面走一面低声道:“如何?可满意?”
丁香红了脸,只笑道:“妈妈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张妈妈就拿着手在她额头上一点,笑道:“当我不知道呢!那花厅的屏风差点被你们挤倒了!相女婿相出笑话!”
“妈妈老了,打趣我做什么!什么女婿不女婿的!也是我们能担起的!”丁香掩嘴低头笑道。
张妈妈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拍了两拍,道:“放心,放心,是你的自然跑不掉!”
丁香这才抬起头,眉眼里掩饰不住惊喜,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歪着头看了张妈妈,只抿着嘴笑,那张妈妈便也笑了,拉着她转过桂花树,穿过花角门远去了。
第二十二章 诊人脉说猪病慧姐儿玩笑
关于富家大太太提的事,秋叶红睡了一夜就抛到脑后去了,这种她人为意志可以控制的事,实在算不上事。
对她来说,富文成急着搬家才是大事。
买房子?那是不可能的,租房子,钱也不够。
“慧姐儿,你确定这个能入药?”两日后的清晨,胖哥拿着那一包土茯苓问道,“这个从没人用过的……。”
掌柜的意思是扔掉,药可不敢乱给人吃,咳,就算给牲畜也不敢。
秋叶红正望着街上发呆,如今她的工钱由原来的一百五十文,长成了五百文,掌柜的并且保证随着药铺生意的好转而适度增加,对于他们父女二人来说,这些钱能保证不饿肚子了,但租房子还是不够的。
秋叶红望着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铺住宅,思索自己的工钱什么时候能涨成一个月二贯铜钱,那样一年半载的攒起来,买个陋室也是有希望的。
“没关系,吃不死人的,你放心,留着,这个药大有用途的。”秋叶红回头笑道。
胖哥这才犹疑的将这包药放到柜子里,接着又兴奋的问:“慧姐儿,这是过了三日了,今日该去知府驿站看那大老爷的马了吧?”
那日驿站诊马时临走那老仆意外的赏了他几个钱,这是胖哥从医拣药以来,从没有过的事,简直跟捡了金元宝一般,乐的一天都没合住嘴,这两日还时时挂在嘴上念叨。
“哦,过了午再去。”秋叶红伸个懒腰,丝毫没觉得有失姑娘身份,而胖哥也丝毫不在意。
这几日好歹有生意上门了,黄掌柜进进出出的脸色好了许多,因为小乙哥唠叨的话太多,便打发他上街到热闹的地方宣讲他们济人堂,对了,如今不叫济人堂了,改做“秋叶堂”。
这个名字是秋叶红起的,聊以纪念那曾经梦幻般的繁华前生。
因为还不知道那膏药的功效如何,黄掌柜找人做好的“本堂秘制接骨愈筋膏药”幌子只放在堂内。
“小大姐儿,我取药来了。”郑大石带着一个愣头愣脑三十多岁的汉子迈了进来,他家的猪已经大好了,如同再捡了一条命一般,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
“我昨日看过了,再吃两服药便停了吧。”秋叶红点头道,一面又酌减了药量,写了让他取药。
“你就是那个小兽医?”跟在郑大石身后的汉子粗声粗气的说道,说着话伸手在腿上抓了抓,竟掏出一物往秋叶红桌案上一甩。
秋叶红毕竟是个姑娘家,不由吓的往后一躲,那汉子便哈哈笑起来。
“这位客官,你要看病?”秋叶红面上带了恼意,说道。
“好啊,你敢骂我是畜生?”那大汉喊道,将脏乎乎的鞋脚往条凳上一踩。
郑大石看到了,忙有些尴尬的跑过来,道:“老二,不可对小大姐儿无礼!”一面忙向秋叶红陪笑道,“这是我乡下的表兄弟。”
“就是你这个小姑娘治好了我哥家的猪?明明是个小孩子嘛!”那汉子扯着嗓门笑道,“依我说,撞了运了吧?钟大夫看了好几天,本来就要好的,偏要换人接着治去,捡了好处罢了!”
受到质疑,这种事对于医生来说很常见,秋叶红只撇了撇嘴又坐下来,不予理会,任他在哪里大放厥词。
“那你的药还要不要?”胖哥看不过眼,有些愤愤的问郑大石。
郑大石瞪了一眼自家兄弟,忙笑着接过药,口里说着赔罪拉着他就要走。
“哎,我家里也喂的几头猪,瘦得很,小大姐儿给个法子呗?”那汉子不走,接着站在秋叶红桌案前抓胳膊挠腿。
“走吧,别胡闹,你家猪吃得少自然瘦,又没病!”郑大石瞪了他一眼,拽着要走。
那汉子便嘿嘿笑了,道:“我家猪没病,我就是看看小大姐儿能给看出病来不?”
胖哥听了更是生气,若不是看那汉子身高马大的,就要出来推搡他。
“有病,怎么会没病?”秋叶红小心翼翼的拿起自己的书,伸出两个手指在桌案上捻了两下,又一吹,抬头不咸不淡的道。
“有病?”郑大石和那汉子都一愣,本已经转身的汉子便猛地转了回来,又将脚放到条登上,问道,“你说,什么病?”
“你伸出手,我先号个脉。”秋叶红也不笑,绷着脸道。
听了她这话,胖哥先扑哧一声笑了,郑大石裂了裂嘴,忍着没笑。
“你说我家猪病了,给我号什么脉!”那汉子瞪眼道,一面收回自己下意识伸出的手。
“你是猪的主人,猪不在,我看你也能看的出来。”秋叶红依旧绷着脸,一副认真的样子,“你信还是不信?”
见她这样,莫非不是在逗这个汉子?胖哥和郑大石都好奇的看着不说话了。
“好,让你试试!你若是说不上来个一二,别怪老子砸了你的店!”那汉子粗着脖子说道,一面将红黑的手放在书上。
“小大姐儿……”郑大石有些尴尬的张口要阻拦,自己家的兄弟他可知道,脑袋一根筋,说道理也说不明白,倒是真要闹起来,他可拉不住。
秋叶红已经泰然的伸出手指,开始号脉,一面微微歪着头做思考状,一面道:“….脉浮…最近是否寝食不安……被毛脱落…..不思饮食日渐消瘦之症?”
听见她如此说,店里的胖哥以及堂外看热闹的几个闲人都轰然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那汉子惊讶的喊道,竟没在意她口中将自己是否与猪混为一谈。
“无妨,”秋叶红收回手,嘴边才隐隐显出一丝笑意,“我给你写个法子,你回去按着做两次便好了。”
说罢低头写了,那汉子将信将疑的接过,他也不识字,就让郑大石念道:“鲜桃叶两斤,加水煮沸,冷却滤液,洗猪身两次。”
“你耍我呢!这能治什么!”那汉子红着脖子脸喊道,被里外看热闹的人笑得有些燥怒。
“你且去试试,洗两次,猪还是不吃食的话,你再来砸我的店啊。”秋叶红含笑淡淡道。
见她这样,方才又说对了自己家猪的状况,那汉子便犹疑起来,郑大石便将他一拉,低声道:“小大姐儿却是好技艺,你试试又何妨?桃树叶子又不花钱。”
“我且试试,要是猪还是吃的少,我还要回来砸你店!”那汉子凶凶的说道,这才拿着方子跟着郑大石嘟嘟囔囔的走了。
到这时,秋叶红才笑了。
“慧姐儿,”胖哥忙问道,“那汉子家的猪真的有病吗?”
秋叶红点头笑道:“自然有病,猪本性吃食不倦,哪里能随意不消吃食的?”
胖哥就瞪大了眼,满眼崇拜的看着秋叶红,道:“慧姐儿,你真乃神人!”
刚端着茶吃了一口的秋叶红一口呛了,连声咳嗽起来。
“真的只号主人的脉,就能知道养的牲畜的病?这一手好技艺你教教我吧。”胖哥双眼冒光的接着说。
“我哄他呢!这世上连悬丝诊脉都没有的事,哪里能隔山打牛!”秋叶红咳了几声,笑道,“我是猜的。”
“猜得?”胖哥几乎掉了下巴。
“那个人进来后,不时在身上抓挠,还往我桌子上扔了一只虱子,我看了正是猪虱,如今这个时节,阴潮闷热,正是猪虱易发时,生了猪虱,猪自然不思饮食日渐消瘦。”秋叶红笑着解释道。
胖哥这才恍然,一面又嘿嘿笑了,自然是想到秋叶红方才故作玄虚的逗那汉子玩。
过了午给黄掌柜说了去瞧那匹马,因为小乙哥不知道云游哪里去了,只得留下老大不情愿的胖哥在店里,秋叶红一个人背着药箱去了。
径直到了驿站门口,通传了,又是那个老仆接了出来,整张脸笑成一朵花。
“这位小大姐儿,可真好手艺,只用了一副膏药,马儿就轻了许多,昨日也肯吃草料了。”老仆一面带她往里走,一面笑道,“马儿肯吃了,咱们公子也终于能吃了。”
秋叶红便忍不住笑了。
“杨伯,你又编排我什么呢?”段公子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秋叶红忙收住脚转过身去施礼,而那老仆只笑道:“哪里编排公子你,我是夸小大姐儿手艺好呢。”一面想起什么似的,拍头道,“公子,小大姐儿这般小就学的这么好,要是再跟着齐师傅学学,一定了不得。”
“倒提醒了我,”段公子看向秋叶红,笑道,“慧姑娘这样的,齐师傅一定喜欢收你当徒。”说着微微皱眉,试探道,“只是,慧姑娘可愿意离开故土,到京城去?”
虽然知道历史博大精深,前辈能人无数,但秋叶红的理想只是养家糊口而已,并没有成为扬名天下圣手的志向,也自然没什么兴趣拜师,再说又不是三岁小孩,给个糖就能让人拐了去,忙谢过推辞道:“多谢公子好意,我哪里会什么,不过是跟人胡乱学了一些罢了。”
段公子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多说便点头一笑,跟着来到马棚,秋叶红解开夹板看了看,又换了膏药,上了夹板,问了几句饮食,便点头笑道:“公子明日再看,一定可以牵遛了。”
“果真?”这声疑问却不是段公子,而是来自段公子身后。
三人都去看,见是一个银白圆领袍,束着暗红五彩刺绣腰带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
第二十三章 起功效获定接骨膏
秋叶红自然闻声去看,见这位年轻人大约二十岁左右,中等个子,形容偏瘦,面相冷峻,便认得是那日富家门前的一个,忙低了头。
段公子与老仆都已经笑着说道:“怎么这早就回来了?”
秋叶红低着头,听那人清音冷气的说道:“人多,聒噪。”
“我说呢,那家人断不会如此小气,连个酒也不请你吃,原来是你自己古怪!”段公子笑道。
“果真是明日便能走了?”不理会段公子的说笑,来人继续问这个问题。
秋叶红觉得一道颇为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暗道这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倒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想了想,便谨慎道:“此马系旧年扭筋之伤,并没有断筋,因当时没有及时诊治,留下病根,这次突遭外力敲击,病势便凶猛了些,我这付膏药正好是活血生新,续筋接骨用,正合病症,些许有成效。”
“小姑娘怕你呢!竟说的如此谦虚!”段公子哑然失笑,一眼瞧出秋叶红的心思。
秋叶红便忍不住脸红了一下。
“前因后果说的这样真,可见是有真本事的!”段公子接着道,又忍不住一笑,道,“你也别怕他,说起来,你们也算是亲……..”
他的话没说话,似乎被这位公子瞪了一眼,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秋叶红却听清楚了,忍不住抬头去看,面上便有了了然之色,莫非这个就是二姑娘夫家的人?这样一想再想那天的阵张,便更加确信,想着便又忍不住将那公子狠狠瞧了两眼。
见他纵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望着那棚里卧着的马,只是,不知道他是那家的什么人,该不会就是二姑娘要嫁的真神吧?
如果真是这样,这样的人自己乍一看还有些胆怯不敢接近,那二姑娘娇娇弱弱的,岂不要被冻化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那公子的目光却在此时猛地转了过来,秋叶红忙垂目收起太过赤裸的审视。
这个时候,就见先头那个老仆慌张的跳了进来,喊道:“公子,站起来,站起来了…..”
段公子瞪了他一眼,暗道你公子我本来就站起来的。
“嗨,咱们的惊雷,站起来,自己走到槽前吃食呢!”老仆笑道。
竟然如此有效,按照先前的估计,这马旧伤再犯,只怕再也走不得,两位公子对视一眼,同时冲了出去。
虽然对自己的药很有信心,但秋叶红还是高兴的笑了,跟着出去,看那两人围着马足足看了半日,才放下一脸犹疑,确信了。
“慧姑娘,我多谢你。”段公子一脸郑重的说道。
秋叶红忙摆手说不敢,一众人便又回到小厅里。
“有如此功效,你的膏药我要购一批。”他慢慢问道。
秋叶红一愣,瞬即大喜,再一次抬起头看向他,而脑子里下意识的飞快的算起帐来,要多钱?要多少钱合适?这算不算是刚想睡觉便有人递枕头,可谓天合人愿?
而她的一愣,落在那公子眼里便是疑问,于是答道:“禁军印马军,征战在外,军马多有损伤,一直没有好药。”
“孙公子在禁军中任职,跟军都虞候等人都是熟识的。”段公子也忙解释道。
他们说的秋叶红搞不懂是什么级别,不过,可以确定是,意思是国家军队要采购她的膏药。
这可是大买卖!这样想着,秋叶红的笑意便瞬间在脸上弥散开来,一扫方才胆怯的样子,说道:“那多谢公子赏识了。”
段公子在一旁看她笑了,便知道这件事成了,也笑了,道:“还有更好的,你上次说的那个土茯苓,可否将药性以及配药方子卖给了我?”
秋叶红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公子要这个做什么?”
段公子被她看的有些不解,但未深究,那位老仆已经替他答道:“小大姐儿不知道,我们家也是开药铺的。”
秋叶红哦了一声,忍着笑又看了段公子一眼,便点头道好,一面笑着道:“我今日出门遇贵人了,多谢二位公子赏识。”
她的欢喜发自内心,丝毫不加掩饰,段公子竟忍不住觉得自己从心里也欢喜起来,脸上的笑意便更是不消反增,招呼秋叶红道:“既然这样,不如请慧姑娘到房里一座,咱们细谈可好?”
秋叶红才点头应了,就听那冷面公子在旁道:“你很缺钱用?”便落落大方的看向他,点头道:“不瞒公子说,我正急着用钱。”
见她答得这样爽快,二人倒不好再问,一时同去了驿站的一处小厅,膏药的价钱涉及到药铺,所以待跟黄掌柜谈,至于土茯苓秋叶红便自己做主收了一百两银子。
“慧姑娘要价不低啊!”段公子笑道,一面捏着那写了尚不足半张的纸,以及那歪歪扭扭的字。
一个家道败落的姑娘,能会写字已是难得,然后他才认真的看内容。
“治什么的?军马可用的?”一直默然不做声站在一旁的那位公子,见段公子面色有异,便问道。
“你写了六味药方,别的病症我都晓得,只是这个搜风解毒汤,说针对的是杨梅疮,这个杨梅疮是何病?”段公子一面看一面问道。
“这个…..”秋叶红有些发窘。
据考证,杨梅疮是明朝由外国传入中国的,也由此让土茯苓大放异彩,从充饥的粮食一跃为救命良药,那么既然他问,自然是如今还没这个病。
这个病,要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说出口?
“慧姑娘,你可收了我银子的,怎么还能有所保留?”段公子只当她犯了大夫们的通病,但凡有个药方,就藏的跟命根子似的,只怕被人学了去,面上虽然没有显现,但声音却有些不高兴了。
“就是男**秽招致的邪病,湿热之邪积蓄既深,发为毒疮,互相传染……”秋叶红忙说道。
屋内的两位公子自然明白了,听了都红了脸,而段公子也顿悟为什么询问此药时这姑娘会很古怪的看自己。
“这个病乃是新起之病,古方不载,将来…..将来总是会用到的,我既然卖给你,自然不瞒你,将来必有大功效,而其价值可是远远超过这一百两银子…….”秋叶红笑道。
见她神情淡然,二人便也恢复常态。
“既然如此,慧姑娘该留下来,以待将来大用才是。”段公子笑道,心里对她说的话自然不信,但也没有深究,丢开此话题不说。
问了此话,就见这姑娘面上扬起一丝自信的笑。
“我秋叶…富.慧娘,难道只能靠这一味药方过活不是?再说,我是兽医,用这人医药方卖了一百两银子,解我燃眉之急,也算是物尽其用,纵然将来它能换千百两金银,于此时无补,倒还不如这一百两值钱,再说钱哪里有尽,够用便是了,何苦为了它而思前想后困困不前?”秋叶红笑道,一面收拾自己的银子,背好药箱,施礼告辞。
而听了这番话,二位公子都面色稍微讶异的看向她,虽然是败落之家,这淡然的性子倒是贵气十足。
“至于膏药,我回去给掌柜的说,公子看什么时候方便让他上门?”秋叶红又问道。
“明日我一天都在,随时都可以。”他点头说道,目光又忍不住在秋叶红身上转了转,看那姑娘一笑说了知道了,便转身随着小厮慢步而去了。
“倒是有趣。”段公子似笑非笑道,望着秋叶红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忽地冲身旁负手而立的公子一抱拳施礼道,“多谢孙兄,这一趟我跟你可是来对了,倒寻了个宝贝。”说话又是一笑,抬手扬了扬那药方。
正说话,就有一个小厮引着一个攒花妇人摇摇晃晃的过来了,远远的看见他们,便笑着施礼道:“大公子,我今个要了富家的陪嫁单子,这是草拟的,那正式给咱们看的,只怕等咱们到家才送过去呢,我请姑娘们先看看去,大公子你可得空也看看?”
那公子摆摆手,道:“我看这个做什么,你拿去给姑姑嫂嫂她们看便是了……”
这回答是那妇人意料中的事,说着话时脚下并没有停,随后便应了声,才要过去,忽听那公子唤自己。
“你且等,拿过来我看看……..”
“都说这富家极是有钱,我也开开眼界…”段公子也忙探过头来,一面笑道。
“大公子,这是外房单子….这是内房单子….”那妇人便忙忙的展开册子,一面细细的说。嫁妆总数是个吉利的六十四抬,其中自然有上好木头的雕花大床、梳妆台等大件家俱,更明细的写了几箱子的四季衣服鞋袜,几箱子的金银珠宝首饰,富家做的最多的是对海外的生意,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些海外来的新奇香料并玩意。
更惹人注目的自然是那位于京城的一处香料铺子并一处带良田的庄园。
“这是太太额外添的,他们家大姑娘出嫁时可没有的。”妇人带着讨好的笑容道。
“果然有钱…….当年景程郡主出嫁时,也不过如此……”段公子一面看一面啧啧道,又低语笑道,“这下子,伯父大人不用总喊着钱不够了……”
孙公子瞪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那妇人此时又指着另一张道:“这是陪嫁的人,男人八个,都是在陪嫁铺子庄园上的管事,女的六个,这两个是管事的媳妇,这四个是丫环,还有一个…..”
说到这里,那妇人咧着嘴,笑意更浓了,“这个就更厉害了,我还说他们陪着过来的丫头太少,却原来另送个姨娘,大公子,你看,就是这个,是二姑娘的妹妹…….”
她的手指停在一个草草书写的名字上,赫然是富慧娘。
第二十四章 慧姐儿接诊难产牛
富慧娘这个名字对于知府驿站里的二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暂且不提,只说秋叶红背着药箱,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回到秋叶堂。
“吆,被狗咬了啊!”被撞了一个趔趄的小乙哥没好气的说道。
秋叶红便点点头道:“可不是,一进门就被咬了!”
说罢不理会气的直冒烟的小乙哥,就问掌柜的在哪,胖哥才一指后堂,还没说话,就见秋叶红一溜烟的进去了。
“慧姐儿捡到宝贝了?”胖哥笑呵呵的说道。
小乙哥一面甩着袖子,一面哼了声说道:“踩了狗屎还差不多…..”一面往外走,不忘回头道,“我可走了,余庆堂还有一个剩余的位子,你要不去,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胖哥苦着脸道:“小乙哥,这里好歹是你二叔的生意,你何苦帮别人去?虽说如今艰难些,但有着慧姐儿的好手艺,咱们迟早也要好过的……..”
不待他的话说完,小乙哥就呸了声打断他,道:“如没有慧姐儿,这日子只怕还能过的下去,罢罢,虽说是我二叔,终归不是我家的生意,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我管不着,也范不着陪着一起…….”
他的话也没说完,就见黄掌柜着火一般从后堂冲了出来,赶着胖哥喊道:“快,快把那个接骨膏的幌子挂出去,挂的高高的…….”
胖哥吓了一跳,也不敢多问,忙抓起放在角落几乎要皱了的幌子就冲了出去。
“二叔,依我说,省省吧,何苦骗了人,小心砸了……”小乙哥冷笑道。
话没说完,就见炮制药材的师傅也冲了出来,因为闲得无事,他吃了酒正睡着呢,被突然的消息惊得起来,系着腰带就出来。
“….乳香、桃丹都没了,我这就去买,不知道买多少合适?”
黄掌柜捻着胡须,乱乱的转了转,看向跟在他们身后也是一脸带笑的秋叶红,道:“这个,慧姐儿,你估计要用多少?”
“黄掌柜,先别急着,不如你先给孙公子定了数量,才好算采买。”秋叶红笑道。
黄掌柜一拍头,道:“也是,我可是喜得昏了头了。”一面嘱咐张师傅先去买了五六十斤来,自己抬脚又进了内堂。
被众人忽略的小乙哥此时才忙一把抓住要冲出药铺的张师傅,道:“做什么?这是怎么了?”
小乙哥方才要了一个月的工钱,跟这里解了约,去城西新开的余庆堂当伙计了,张师傅虽然醉酒睡着,也听见方才的吵闹,日常就看这小子不顺眼,如今更加不顺眼,哼了一声道:“哥哥儿,你快去你的新东家哪里才是,仔细我们影响了你的财气,我们家才接了京城里禁军…军大爷定的接骨膏,都忙得很,顾不得招待你,哥哥儿你快些走吧。”
说罢忙忙的走了,留下小乙哥楞楞的站在那里,满脸的不信。
“慧姐儿,我挂的高高的了,”胖哥笑嘻嘻的进来了,看到坐到桌案前的秋叶红,忙忙的问道,“掌柜的怎么如此欢喜?慧姐儿,可是接了大生意了?”
秋叶红便笑着说了,当然没说自己卖了土茯苓药性药方的事,这个纯属接私活。
“那可真是大生意呢!”胖哥咧着嘴道,“我不过是跟着出了趟诊,就给了我几个钱,”说着手舞足蹈道,“这一趟送膏药,我可要去,指不定再给多少赏钱呢!”
小乙哥在门外听得心里直痒痒,只得嘟囔几句能不能挣钱还不一定呢,胖哥听见了自然要回几句话,正说着,就见俩个汉子推着一辆板车冲了过来。
“这可是有个叫慧姐儿的大夫?”二人一头撞了进来问道,吓得胖哥忙避开。
“我就是。”秋叶红忙说道,见那汉子急得满面通红,喘着气,显然是跑的急。
“快,快,我家的牛生不来!”三十好几的汉子说着说着,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秋叶红也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安慰他,抓起药箱,就要跟他走。
“钟大夫说让找你来,小大姐儿,我合家老小就指望这一头牛过活…….”那汉子抹泪说道,一面扶秋叶红上了车。
钟大夫介绍的?秋叶红倒有些意外,一面细细的问情况,那汉子已经推车疯跑起来,差点将她颠了下来,只得两手紧紧抓着边缘,头昏脑胀的被推出城去了。
出了城不到一里地,就到了这户庄稼人家里,破矮的土墙,茅草屋子,木栅栏门前已经围满了男女老少,看到那汉子推着一个小大姐儿来了,都慌着让开路。
“小大姐儿,这边。”那汉子让道。
秋叶红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踉踉跄跄的下了车,差点一头栽倒,亏得几个妇人眼疾手快的扶着,好容易才看清身处何地,就见钟大夫已经走了过来。
“缺乏饲料,劳役过重,导致气血双亏,又是初产牛,且胎位不正。”钟大夫不咸不淡的说道。
秋叶红吓了一跳,道:“这如何还治得?快打下胎来,能保住母牛就不错了。”
听了她这话,四周哭声顿起,钟大夫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小大姐儿世间的奇书读的多,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却是比不了,莫非是看这家人穷,给不起诊费,便有心藏拙救治不得不成?”
钟大夫这话一说,四周的人原本看秋叶红这个小姑娘就满面怀疑,待听了这话,更是沮丧并有些愤慨。
“善人菩萨!”一个面如菜色的妇人冲钟大夫跪倒,叩头道,“方才是我家汉子不懂事,冲撞了善人,你千万见谅,不管是死事活,请大善人治一番,能救活是我们的造化,治不得,是我们的罪孽,跟大善人你半点关系没有。”
说这话将身旁一个男人,就是推秋叶红来的汉子一把拽到,道:“杀千刀的,自古以来生孩子都是过的鬼门关,这牲畜也是同一个理,你不怪自己时运不济,何苦寻大夫的不是?”
一面按着他叩头,那汉子便见新找来的秋叶红都说了能抱住母牛就不错,顿时再没了精神,连连叩头起来。
被晾在一边的秋叶红有些傻眼,又听身旁人说道,原来是这家牛难产,请了钟大夫来看,钟大夫灌了一服药下去,却不见生下来,反而说只能保母牛,打下胎来。
这一家人全靠这牛过活,买牛就借了不少债,全指望小牛崽子卖几个钱还债,这一下鸡飞蛋打,那主家汉子便急了,说钟大夫庸医害人,要送官府查办。
钟大夫行医多年,还没受过这等冤枉气,便撩了挑子,说既然这么,他就不治了,城里有了新兽医慧姐儿,你们请她来吧。
知道这个前因后果,秋叶红那个气呀,感情这老头耍她玩呢!
此时见这对夫妻认错,钟大夫才消了气,说道:“如此,熬了药来,打胎下来……”
他的话没说完,秋叶红就打断了他,“慢着,钟大夫,何至于就打胎了?七月怀胎哪有这样容易,为何不用心诊治?如今这情形虽是难了些,却也不可求易省事,就一句话就打了去,真是可怜啊。”
钟大夫让人请她来,一则是要这夫妻认清此牛的难状,莫要随便污了他去,二则也多少存了些心思,保不住这涉猎怪异的小大姐儿真能治得,却不料来了第一句话也是治不得,顿时泄了气,想她也不过尔尔,偏此时这小刺头又冒出这几句挑拨人的话,不由冒火。
“那好,你说待如何?”钟大夫忍着火气说道,却见秋叶红冲自己撇撇嘴,不由气的一跺脚。
秋叶红说话的同时已经挽起袖子,就在井台前打了水,用自己时常放在药箱里的,熬制好的中药消毒水洗了手,随后走向院角棚里的牛。
“我待如何?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神技!”秋叶红举着洗净的手,故意横了钟大夫一眼,果然气的那老头吹胡子瞪眼,才转头向那愣在一旁的主人家夫妇,“可有菜油?”
回过神的夫妇半信半疑的对视一眼,小心的问道:“小大姐儿,可,可能母子均保?”
“当然!”秋叶红说道,那汉子便得了圣旨一般,撒脚就跑向屋内,捧着一碗菜油出来。
“大姐儿,这是我们一年的吃油,你看可够了?”那汉子小心说道。
秋叶红看那一碗杂质遍布的菜油,不由噎了一下,这世上,你觉得自己艰难的时候,总会有人比你更难。
看着人家宝贝似的菜油,秋叶红硬着头皮拿手沾了摸在胳膊上,她又不敢抹得少了,只得忍着人家万般不舍以及周围人惊讶的目光狠狠抹了些,压力很大啊。
“总是古怪!”钟大夫哼了声,他自然知道这个小姑娘此举是要伸手进牛体内,想他伸手进牛马畜生直肠检查捶结也是常有的,不过哪里用过菜油抹手臂,畜生畜生,终归没有人金贵。
四周的人见着小姑娘走到已经伸腿平卧,气促喘粗的母牛身后,慢慢的将手由牛的身后伸了进去,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的行事,顿时便挤着围了过来,那主家的夫妇俩此时将全部身家性命系在这个小大姐儿身上,忙伸开手臂揽着众人,只怕打扰了她。
宫颈已开,秋叶红慢慢的转动手臂,很快就摸到了胎儿,这一摸不打紧,顿时出了一头汗。
怪不得难产,这只牛胎不仅是臀向下,并且头曲与胸前,一时间她的手竟不能探到胎儿的嘴,并且这个胎儿软软无力,莫非已经是死胎了?
秋叶红忍不住侧眼去看那夫妻二人,糟了,只顾得刺激那老头,大话说早了。
第二十五章 巧手转危为安钟大夫低头
想起方才,钟大夫不过是说了一句保不得牛胎,就被那汉子嚷着庸医误人,要送官去,那自己这开口许诺母子均保的弄出个死胎来,后果如何?
何况她还糟蹋了人家一年的吃油!
这种事纵然与她无关,也少不得晦气,说不定还得砸了才树立的名望。
秋叶红的脸色便唰得变了。
看到她变了脸色,一旁的钟大夫自然明白发生什么事了,面上更浮现几分鄙视,像他这样的经年兽医,根本就不用伸进去摸,就知道胎位如何,更何况这胎丝毫不动,明显死了,这小丫头,竟然敢说母子均保!
一个小小的娃子,会些技艺就如此狂妄,吃些教训也好!钟大夫哼了声。
“小大姐儿?”主家夫妇察觉不妙,颤着声音问道。
被这夫妻俩一问,秋叶红的手不由一抖,忙收正神色,他们这些做医生的,哪怕心内翻江倒海,面上也要云淡风清。
死了就死了!反正还有钟大夫作证是死胎,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大不了被臭几天,以后再翻身便是了。
秋叶红一狠心,将手在那牛胎上一拍,竟动了几分,手寻了空隙,猛地插入牛胎口内,轻轻的拨动那滑滑的舌头,一下两下三下,在她就要灰心的时候,手指传来几乎不可察觉的触动。
“活得!”秋叶红哪里还顾医生的淡定,欢喜的喊了出来。
她这话喊得那对夫妻大喜过望,钟大夫哪里相信,立刻又走近几步。
秋叶红免除了不用被送官的压力,稳住心神,先是稳稳的将胎儿推进宫内,缓缓的调正胎位,拨直胎儿的头放在前肢之间,一手拉着前腿,一手托着胎儿的头,慢慢的向外拉,伴着哗啦一声,青白的牛胎被取了出来。
四周爆发出一声欢呼,那对夫妻二人如同被抽干了全身力气,瘫软在地。
这短短的瞬间秋叶红的后背被汗水打湿,母牛及牛胎都是十分虚弱,但并无性命之忧,处理好牛胎,她这一口气才长出了,也真够吓她自己一场了。
哆嗦着手写了药方子,一面道:“你跟我回去抓药,煎水去渣加红糖内服。”
“母牛吃还是……?”那汉子大悲之后大喜,神情说不出的怪异,一面忙忙的备车要送秋叶红回去。
“母牛。”秋叶红道,因为蹲下过久,这站起来不由头晕,四周的几个妇人看到了,忙抢着扶着她,叽叽喳喳的赞绝之声不断。
“小大姐儿,”自牛胎下来后,就被众人挤到角落里当成透明人的钟大夫,此时走到她身前,正着脸色,忽地弯腰一拜。
秋叶红虽然不爽他没事拉自己垫背,但心里还是把他当作前辈,忙错步躲开,口内道:“我可当不起。”
再看那钟大夫也没再说话,自己骑上小驴去了。
绍兴城只有他一个兽医大夫,受惯了众人的尊崇,突然又冒出来一人跟自己抢饭碗,小狗还知道护领地呢,何况人,他心里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难得倒没一根筋的倔到底,知道低头认个错。
秋叶红自来不把别人的态度放在心上,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立刻心情大好,回程的车颠簸也感觉轻了许多。
回到药铺抓完药,又嘱咐那汉子道:“你这头牛原本不止于此,是你们日常要牛跑又不让牛吃饱,我知道你们家里难,但杀鸡取卵的蠢事也不能做是不是?这头牛年纪尚小,你们急着要养牛崽子卖钱,让它配种过早,如不是今天钟大夫一味保胎养血的药灌了,吊着,纵然大罗神仙来,也救不得,过后这些日子,要好好将养,少喂勤添,稀饭啊米粥啊,好消化的饲料喂着,别让它受惊,别心疼钱,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养好了它,又能使役,又能再养牛,总有你发财的一天!”
唠唠叨叨的说了一通,说的那汉子唯点头不止,秋叶红又自己添了几个钱,少收了它诊药费,那汉子摸着眼泪无话可说只有感谢连连的去了。
“小大姐儿真是好心肠!”胖哥笑呵呵的说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何况我又不是离了这几个钱不能活,帮他一把也没什么。”秋叶红摇头道。
看看天色不早了,这一天可真够忙的!秋叶红揉揉发酸的胳膊,便收拾了回家去了,黄掌柜这才从内堂走出来,看着胖哥上门板,捻着胡须叹了几口气。
“掌柜的!”胖哥看到他,忙忙的将秋叶红今日发生的事讲了,“慧姐儿手艺好,心也好。”
“幸亏啊幸亏!”黄掌柜点头说道,面上满是喜色。
胖哥有些不明白他感叹的什么,也不好问,挠着头自忙去了,如今小乙哥走了,他前堂后院的来回跑。
待到明天,做成了军马的生意,那银子足够他一年的盈利,这还是小事,到时候自己店里这个小兽医的名气只怕更大了,看她行事随和有礼,家贫偏气度不凡。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黄掌柜此时简直佩服自己当初的英明决定,这个坐堂的大夫,只要自己不开口撵走,只怕没人能挖走!
黄掌柜越想越高兴,开始勾画秋叶堂未来发展的蓝图,乐滋滋的踱着步子吃酒去了。
而对于未来没什么构想的秋叶红已经走到自己家的巷子里,正好看到穿着浅兰色圆领衣,翠绿色印花裙子的丁香迎头走了过来,她才想打个招呼,那丁香已经看到她,面上一惊,立刻扯下腰里的水红绫子绣花汉巾将嘴鼻子一掩,竟躲着去了。
秋叶红切了声,想来自己在富家大门外哪一出,已经传的合家上下都知道,那些小厮们倒罢了,这些自诩为干净的姑娘丫鬟们只怕见到自己就要犯恶心了!
“哪里有味嘛!”秋叶红嘟囔一句,自己抬着袖子还闻了闻。
今天的她穿着的是旧年的绛色短比甲配牙白小衫,为了方便工作,下身穿了水红裤子,系了条绿腰带,虽然都是洗的发白,也有些短了不合身,但还是干净的嘛,不过是因为奔波有些尘土,厄,裤腿上什么时候溅了些污迹?
看来要做一个工作服了,秋叶红低头打量自己,一面盘算着,猛听一个妇人笑道:“慧姐儿,站在那里低着头瞧什么?地上可是有金子不成?”
秋叶红抬头看去,见是有日子不见的宋嫂子正站在她家的门前,笑呵呵的望着她。
“宋嫂子,你怎么来了,好日子不见了?你的头好些吧?”秋叶红见了她是真心的高兴,赶着过去,要待伸手拉她,又想起丁香的反应,便忙又收回来。
宋嫂子却伸手拉过她,笑道:“多谢惦记,没什么,早好了,姑娘如今可真忙,我来了两趟到现在才看到人。”
说着话,将她细细端详一刻,道:“又瘦了,难为姑娘你了。”
她的态度亲和,丝毫不嫌弃,秋叶红心里不由感动,忙开了家门请她进来,宋嫂子也不拘谨,只让秋叶红去换洗,自己动手烧了水,沏了茶。
“…..二姑娘的亲事算是定了。”宋嫂子就坐在院子里的房檐下,看着秋叶红在炉火上熬了粥,一面和她说着闲话。
“不是早定了?”秋叶红听了笑道。
宋嫂子便嗤了声,道:“那是对外说的好听……要不然人来那么大的阵张,亲自来瞧,还不是不放心……这话只告诉姑娘,我知道姑娘是个稳妥的人,”
她说这话,又压低了声音,往秋叶红跟前挨了挨,道,“那个孙家的公子亲自来了呢,跟着来的婆子们指名要见二姑娘,见了之后,一家子人连饭也不吃,起身就走了……太太还欢喜呢,只当女婿亲自上门给的是面子。。。这话是二房太太传出来的,人家那边的婆子们都说了,这婚事不急要拖下去呢,又要了单子要看陪嫁…这样行事,哪有半点尊重的意思,可不是眼见这黄了,大老爷和大少爷急得什么似的,天天的往人家那里跑,没成想今个过午就来了消息,竟然又成了,日子就定在年前腊月十五呢。”
秋叶红只好奇那一句孙公子亲自来了,立刻跟驿站里的那个公子对上了号,乖乖,真是真神呢!
“我恍惚听说,大太太有意要你跟这二姑娘去…….”宋嫂子突然问道。
秋叶红忙摇头,笑道:“哪有那样的事,我家里只有我一个,怎么能舍了我爹到别人家去,嫂子可别拿我取笑。”
宋嫂子这才松了口气,颇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就知道那些人见不得家里来一个生人,有的没的瞎编排。”
说着话,富文成背着箩筐回来了。
“我今来有一事想问问大兄弟。”宋嫂子站起来笑道,“有这么一户人家,我看着不错,想说给咱们大姐儿,不知道我这张脸可使得?”
原来是为这个来了,秋叶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富文成也是一愣,迟疑片刻才道:“是哪一家?”
“说起来,你们也认得,就是先头和你们住在一起的张大嫂子,她家里有三个儿子,日子过的艰难些,就算是给人招婿也是愿意的。”宋嫂子笑道。
张大嫂子,秋叶红与富文成对视一眼,不就是保良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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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嘿嘿~~该过周末了呢,那个,休息两天啊,莫打莫打……抱头遁………..
第二十六章 富家小女初议亲
虽然是二十好几的老姑娘了,这么真切的说起亲事来,秋叶红也有些害羞,有些惶恐,还有些茫然。
虽然日常口里说的随意大方简单,但她还真没考虑过,尤其是对象在她眼里心里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也不急着回话,张大嫂子托我打听人家,我就想起姑娘来了,他家里虽说难了些,这个孩子却是极好的,再说,也是咱们家熟识的,知根知底,”看到秋叶红的神情,宋嫂子倒没觉得受打击,反而是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
姑娘家嘛,被人议到亲事总会害羞以及一丝莫名的害怕,那是对未知命运的害怕,都是这样过来的。
富文成看秋叶红这样子,则立刻张嘴拒绝了,道:“算命的说了,我家姐儿……”
秋叶红由失神中回过神,听到富文成又扯出神棍做挡箭牌,便忍不住笑了,有这样的爹,生活有什么可担忧的?
再说,婚嫁之事终是要面对的,自己也不想就此孤老一生,有什么可怕羞的!
于是抢着一步说道:“真是多谢宋嫂子费心记着我,那容我们思量几日可好?”
富文成一愣,便不再言语,宋嫂子拍着她的手笑道:“哪里能即可就应了!这婚嫁大事,必得好好思量才是,我又不是做媒营生的人,靠着一张嘴只要说合人,我只是来给你提有这个人,至于这个人如何,自然是要你们定夺!”
秋叶红便带着几分羞笑了,富文成也点头,那宋嫂子这便告辞去了。
“大嫂子闲了多来家坐坐。”秋叶红亲自送了出去,含笑道,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只是别往这里来了,我们这两日就搬走了,等定下住处,再告诉嫂子一声。”
宋嫂子听了又停下脚步,微微簇起眉头,带着几分不平道:“可是…..赶你们走了?”
秋叶红摇头道:“并不是,原本来的时候,就是说借住一时,如今我大好了,又寻了生计,哪能就这样赖下来不走了?我爹只说这里离药铺远,到底是不方便,才要寻个邻近的去。”
这话说的真好,真是好体面的话,但由此可见富家大院子里传的那件事是真的了。
宋嫂子的眉头并没有放下多少,反而目光更怜惜起来,应和着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爹是个极疼女儿的!”一面拍了她的手,“这样也好,这里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如是钱上又难处,我手里还有几个先拿去使,千万不要外道。”
秋叶红真心的感激,连声谢她,又送出去几步,看着她远去了才回来。
“我明日就找房子去。”富文成站在院子里,显然听到她在外说的几句话,面上满是羞愧的说道。
秋叶红便笑了,几步跳到屋子里,拿出那一包银子,吓了富文成一跳,竟然顾不上说话,一头冲进屋子里。
“爹,我没动那包首饰!”秋叶红有些好笑的隔着窗户喊,听见屋内拉箱开盖的声音即可停了。
“你,你哪里来的这多钱?”富文成又冲了出来,面上神情依旧惊悚。
秋叶红便将事情原委讲了,他才松了口气,复又用袖子擦了眼角。
“爹,如今倒靠你……”
“爹,只有咱们俩个,谁靠谁还不是一样!”秋叶红忍着笑,知道老爹的毛病又犯了,少不得劝慰一回,想到能搬离这里,富文成似乎是卸下了一座大山,腰板一瞬间挺直了。
“保良那孩子的事…….”欢喜过后,富文成想到这个,搁下饭碗,问对面正闷头吃饭的秋叶红。
“爹说如何?”秋叶红也放下了碗筷,微微皱眉道。
富文成便笑了,道:“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如何问我?”
他是个男人家,这样的事本就不好意思说,而秋叶红又是个女儿家,也不好谈,于是这话题便有些沉闷起来。
“我是想,这孩子性子好,又有手艺,”富文成思量一番,捡着何时的字眼慢慢说道,一面认真的看着秋叶红的神情,“只是他是个手艺人,注定这一辈子不能官爵加身……”
“爹,我哪里在意这个!我自己就是个手艺人,怎么会看不起他这个!官也好,民也好,各有各的好,有什么可比的!”秋叶红笑道,“他能来咱们家招婿,这一点如我的意。”
“且不说这个,你,你看他,你,心里觉得如何……”富文成憋红了脸,试图开导着小女儿的情怀。
秋叶红想笑又不想笑,愣愣道:“我没想过….”
“那,那你想想再说…..”富文成闷声道,说完这一句松了一口气,算是将这个话题不太完美的解决了。
秋叶红也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忙起身收拾碗筷洗涮,转身时,听富文成在后幽幽叹了口气,道:“要是你娘在就好了。”
秋叶红便有些无奈的摇头,这下好了,勾起忧思来了,只怕这一晚上又是孤灯对残影了。
虽然第二日起来,富文成果然顶着一脸憔悴,但因为搬离这里的愿望立刻能达成,精神抖擞百倍,也不去上工了,忙忙的扒了几口饭,找房子去了。
“要干净的,地方别太大,爹,你记得讲好价钱,莫让人狮子大开口哄了去!”秋叶红在后跟着嘱咐,富文成只点头应了,到了路口,父女二人便各自去了。
精神好的不止他们父女二人,刚到秋叶堂的门口,似乎一辈子没换过新衣裳的黄掌柜,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皂色圆领袍,领口还带着绣花压边,头上顶了新帽子,精神抖擞的迈了出来。
“我去驿站了。”他难得还能保持往日拉长的脸,故作矜持的对送出来的胖哥说道,见秋叶红笑嘻嘻的站在一旁,咳了一声,嘱咐道,“今日莫远了去,等我回来定了数,快些熬制膏药才是。”
秋叶红笑着应了,自在堂内安坐,今日倒是清闲了,拿着医书看了一上午也没买卖上门。
说看书其实也没看进去,一会儿想原来那个就是孙公子啊,相比起来,倒不如那个开药铺段公子更适合富二姑娘,至少看上去挺好相处的,又想人家的家事与自己何干,真是闲操心,便又想到自己的事,保良,这个孩子……..
“保良哥!”胖哥大嗓门的喊道。
秋叶红不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书便啪的掉了下去,再抬头就见保良走了进来。
“保良哥,好几天没见你了!”胖哥笑呵呵的说道。
“我这几日跟着师傅出诊了,往临安府去了一趟。”保良说道,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秋叶红。
提亲的事,他们双方都应该知道了吧?秋叶红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里有些小果子,我带来给你们吃。”保良有些结巴的说道,一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纸包,就往秋叶红的桌案上一推,忙忙的便转头要走,“我这就走了,师傅看不到我,只怕又骂。”
“闲了来啊!”胖哥追着喊道,一面有些疑惑的转头问秋叶红,“他师傅往日哪里管他?那么多师兄弟,少了他一个只怕也不晓得!”
秋叶红只得抿嘴笑,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纸包,见是几个时新样子的面果子,倒也精巧可爱,胖哥早抓着吃了起来。
虽然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般人,但对于自己目前的身份来说,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这婚姻,门当户对便能过的安稳了不是?
再说,这孩子长的也不错……..
“慧姐儿,你怎么不吃?”胖哥说道,一面奇怪的看了她两眼,“你很热吗?怎么脸红彤彤的?”
秋叶红呸了他一口,将纸包都赛给他,道:“去,去,里面吃去。”
“吃什么好东西呢?”门外有人笑道。
原来是掌柜的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那位段公子,胖哥忙抱起吃食钻到柜台后去了。
“生意谈妥了,多亏了我,自然要来吃顿犒赏的饭才是!”段公子笑道。
“那是自然,胖哥,胖哥!”黄掌柜忙应道,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一面喊胖哥,“快,去鸭头瑙定一桌,我要请段公子….。”
胖哥抹着嘴角的渣子应声跳了出来,才要撒脚就跑,被段公子含笑拦下,道:“说笑了,我们这就走了,酒是不敢吃了。”
说这话,冲在一旁插着手含笑听着的秋叶红道,“慧姑娘,多谢你的膏药。”
秋叶红忙含笑还礼道不敢。
“咱们再见吧!到时候,慧姑娘可别推脱,一定要再诊治我的马儿,断了病根才是。”段公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笑道。
秋叶红听了有些糊涂,天南海北的,来一趟就这样么容易了?但也不好问,只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做兽医的,哪有买卖上门不接的?段公子的马肯让我诊治,那是看得起我,我感谢还来不及,要是推脱,可不是疯了!”
段公子听了只笑着,还要再说话,听门外马蹄杂乱声响,三人便都往外看去,只见七八个精壮男子,拥簇一个圆领暗青团花甲衣,外罩金线压边的褐色披风的公子纵马过来。
“哎呀,孙公子。”黄掌柜眼睛尖,第一个接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非情愿接诊病马告示
秋叶红探头去看,见他并没下马,似乎淡然无意的往堂内看了眼。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大客户,便含笑着也要出去问好,却见前几日郑大石那乡下兄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那汉子不认得也不管门前都是什么人,大咧咧的进来,扯着嗓子就喊道:“小大姐儿,小大姐儿,我来给你叩头了!”
秋叶红只得一笑,看外边黄掌柜正说的热闹,而那孙公子并没有下马的意思,再看段公子也已经迈步出去了,想必即刻就要走了,也就止了脚步,转向郑大石那兄弟去了。
拦不及那汉子已经跪下碰了一个头,吓得她忙拉起来。
“可是管用,原来真是病了!我粗人一个,小大姐儿可别计较!我婆娘赶着我来,要给小大姐儿叩头!”郑大石的表兄弟搓着粗糙的大手咧嘴笑道。
秋叶红笑了,一面坐下来,提笔写药方子,道:“猪虱虽然算不得病,但也不得不防,桃叶虽然能治,但却是不长久,我给你开一味药,鹤虱草、蛇床子,二味为末,牛皮熬胶,煎水调搽,只要犯了就包治好。”
郑老二点头应着,信如神明一般接了,自让胖哥抓药去了。
秋叶红这才又向外看去,见黄掌柜已经躬身拜别,便也走了出去。
那孙公子催马前行而去了,似无意的回头扯了下被风卷起来的衣角,偏尾随其后的段公子看到了,便低声笑道:“再过几个月就见到了,这就等不得?还巴巴的过来…….”
人多马杂,声音瞬间就被卷进风尘中不见了,再看一行人转眼汇入街上潮涌般的人群,远去了。
“暂定了百匹马用的,大约一千帖,最迟也要月末交货,也不用咱们送去,自有人来接。”黄掌柜忍着笑意给秋叶红说道,“你看可来得及?如是人手不够,寻个零工给你打下手。”
秋叶红摇头道:“赶得及,不过是熬几锅的事,不是什么难得。”
一时黄掌柜唤齐张师傅,秋叶红说了药的用量,张师傅自去采买不提。
这日后,秋叶红白日出诊问病,午后便熬药做膏,过了两日,富文成也看好了房子,就在秋叶堂后一条街里,格局跟富家借给他们的房子差不多,院子反而要大些,再加上采买了些必要的家具,一百银子就基本上告罄了!
“这床太贵了。”秋叶红感叹道。
“别的咱们不要了,这吃饭睡觉二事还能凑合不成?”富文成并不觉得,一面将灶火上刚烧开的大块牛肉捧了上来。
今日有肉今日欢!秋叶红也扔下那小小的感叹,只要人还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钱就是用来花的,只要老爹高兴就值了,于是忙挽了袖子举着筷子开吃。
接了这批大订单的暂时兴奋过后,生活又步入以往,生意说不上兴旺,毕竟有了小小的名气,一扫了最初那愁云惨淡茫然不知前路的局面。
这一日做了半日的膏药,秋叶红到堂前歇息一刻,一面拿着医书看。
“慧姐儿真是好学!”胖哥坐在柜台后赞叹道。
“不学不行啊!”秋叶红感叹道,一面翻过一页,离开了惯以依赖的西药,她这个犹如半路出家的兽医,不得不小心翼翼,不进则退啊。
“谁放咱们门口一张告示。”张师傅抱着一大包药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便看便说。
胖哥好奇蹬蹬跑过去要看。
“知府大人的马病了!哗!治好了诊金百两!”胖哥张大嘴喊道,一面忙不迭的冲秋叶红招手,“慧姐儿,慧姐儿!快来看看。”
秋叶红听得好奇,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去,手指刚挨到那告示,门外就走进来三个皂衣衙役,面色铁黑,腰里挎着刀。
“哪个接了老爷的告示?”三人齐声问道。
胖哥最见不得当官的人,顿时吓得脚软,连滚带爬的钻进柜台后去了,可怜秋叶红还没看清告示上写的什么,就被这来人吓了一跳。
“你们这秋叶堂也是看马病的?哪个是大夫?跟我们走吧!”公差黑着脸喝道。
堂内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张师傅年纪大,忙陪笑道:“我们是看马病,只是我们没有揭告示,这告示在我们门外放着,才捡来看一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公差打断了,瞪眼道:“得了得了,能看牲畜就跟我们走,有人举荐你们,你们也接了告示,快些跟我走,别耽误大爷们的时间!”
“谁举荐我们?”秋叶红问道,心里很是不高兴,该不会又是那个钟大夫要拉她下水吧?
“那个什么堂的伙计,叫什么来者?”公差随意道,一面回首问身旁的同伴。
“叫小乙哥,前些日子,在茶棚里聚众扯闲天,因一碗茶还跟人打起来那个!不就是说的什么小神医治什么牛马病!”另一个公差说道。
“啊,对!”先头公差道,“方才就是他指着我们来的,说你们揭了知府老爷的告示,最能看牛马病!”说着话就不耐烦,拽着张师傅,只当他是大夫,要拉他走。
“这小子害我们呐!”张师傅跺脚道,也不敢强,只得连连给公差说好话,只说小乙哥不是他们这里的,许是开玩笑,当不得真,真不是他们揭了告示。
说得那公差们都恼了。
“好大胆!”其中一人喝道,将张师傅拎了起来,“刁民!敢耍大爷们玩不成!给我去牢房里玩吧!”
胖哥被这一声大嗓门一喝,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小乙哥啊!秋叶红在一旁冷笑,自己又低头去看告示,这告示上也没详细说什么病状,秋叶红一面看一面暗自思付,单就看一匹马来说,这诊费还真是可观,不过据说这知府大人脾气极为暴躁,正思付间,听那公差冷笑道:“…..什么神医兽医的!不过是伺候畜生的罢了…..还真当大夫自居!”
“这是捡来的告示!”秋叶红慢慢说道,声音不大不小的打断了那公差的话,却并没有看他们,而是将那张告示赛给了就近的一位公差。
捡来的告示!说的那个轻巧啊!三个公差气的只想冒烟。
自从这知府大人的马病了,他们三天都没有回家了,四邻八县的四处找兽医,幸苦了不说,还被那些庸医累得挨知府大人的骂,如今竟还被这些伺候牲畜的所谓大夫戏耍!
“好大胆!胆敢欺诈官府!我看你们这秋叶堂关门罢了!”公差们刷啦抽出大刀,亮出明晃晃的刀刃,外边围观的众人轰地一声向后退去,只怕误伤了自己。
“我欺诈什么了?”秋叶红也不怕,也不急,神情依旧淡淡的说道,似乎是一个不谙世事听不懂话的小姑娘。
“不是欺诈,做什么揭了告示不认?还不是庸医!”公差们喝道。
“庸医?”秋叶红便咧嘴笑了,歪着头道,“公差大哥说的是谁?”
往常这些百姓们见了他们,都吓得老鼠一般,就如同此时那个在柜台后打哆嗦的小子一样!但怎么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家,竟然一点慌张颜色也没有?
“谁是大夫说的就是谁!装什么糊涂!”公差们都嚷了起来。
如果眼前不是小姑娘家,早大耳光打过去了。
“公差大哥说笑了!我就是这里的大夫,如何是庸医?可有人告我去不成?再者,我又没给几位大哥看过病,如何你们就知道我是庸医?”秋叶红正色道。
这个小姑娘是大夫?公差们愣了愣。
就有一个反应过来,低声道:“可不是,那个小乙哥说这里是个女孩家当坐堂大夫!一定是她!”
这个小姑娘,生的好一张刁嘴!她小小年纪,还敢说自己是大夫,可见刁钻可恶!
公差们心里一起下了这个结论,庸医不过是随口拿来的罪名,这个小丫头片子竟敢深究!按照常理,都是立刻拿钱出来了事罢了!
不过还真没人来告,而且他们几个也真的没看过兽医!
啊呸!三个公差一起啐了口,差点被当成畜生!将腰里的跨刀拍了拍,吓得众人抖了三抖。
“不是庸医,为何不敢接了告示,治知府老爷的马?”理智尚存的一个公差回过神,指了指已经掉在地下,在推搡中印了两个大脚印的告示。
“这个啊。”秋叶红笑了笑,走了过去,就从地上告示,抖了抖灰尘,“我接了。”
真接了?众人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那刚才是什么意思?
“你…你…..耍我们玩呢!”公差们有些抓狂道。
“这是我接的!”秋叶红正色,一字一顿的对他们道,“方才是我们无意捡来的!”
这有什么区别?公差们都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这接字写出来跟捡字有多大区别,只是被这小姑娘凌然的神色说得愣了愣。
“那好,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就跟我走一趟吧!”公差愤愤道,决定不再费脑筋思量,将手里的锁链抖得哗啦响。
什么时候绍兴府的小姑娘都这样刁钻的!这还了得!
“那是自然,我必是要去看看的。”秋叶红点头含笑道。
“慧姐儿!”胖哥也顾不上害怕了,连滚带爬的从柜台后出来了,张师傅也恨不得跪下叩头。
公差们收回脸面,更加得意起来,越发叫嚣要带了去。
“这上面连什么病都没说,那…..老爷….很是…..”张师傅压低声音,有些胆怯的看了眼那三个公差,“很是古怪的脾气,这个钱咱们不挣为好。”
“不是吓唬你!别说绍兴府了,昨儿从临安府请来的曾经在监马寺任职过的大夫,今个已经一顿好大的板子打了出去!那可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打的四个人抬了出去!你一个小姑娘…….”公差们看出张师傅等人面上的畏怯,都从鼻子里哼了声说道,一面上下打量秋叶红,似乎面露不忍之色。
秋叶红只是嗯了声,并不言语,背起药箱,当先走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知府大院兽医汇集
自古以来,行医之人属于三教九流之中的中九流。
医学方技,属于技艺类的东西,属于孔老夫子眼中最不屑的一类。
由此历来传承,在这方面即使取得再大的成就也属于次一等的,没什么大出息,被视为“儒之小道”,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去学这个。
而相比于看人医的兽医,那就自然更低了一等。
这个道理,秋叶红知道,当然,她知道这里有很多规矩不和她的理念。
例如女子的地位,例如主仆之别,例如大夫的低微。
但她也知道,既来之则安之,来到人家的地盘就得听人家的,她绝对不会做一个开创新世纪新思想的,举着改革旗帜解放落后思想大旗的先锋。
她要做的就是安身立命,好好的过完这几十年的寿命。
但是这不代表她就完全没了自尊,没了思想,没了该有的脾气。
所以此时走在通往知府衙门路上的秋叶红,很生气,以至于她原本见人带笑的脸都绷得紧紧的,虽然背着药箱,但大步如风,看在众人眼里,这个小姑娘实在有失女子身份!
伺候畜生的!我是伺候畜生的!秋叶红愤愤的想!在他们眼里,或者在更多人眼里,我就是个伺候牲畜的!
哪怕救了再多牲畜的命!畜生的命算不得命,所以他们这些兽医说破天,也不过是个伺候牲畜的!
所以那些官府人家富贵人家,治好了高兴了打赏你几个钱,治不好不高兴了,打你个半死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样一想,不过是个有着技术含量的乞丐。
“小大姐儿!这不是秋叶堂的小大姐儿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秋叶红的闷思。
她寻声看去,见自己已经走过最繁华的集市,正穿过一条略显脏乱的市场。
秋叶红认得这里,这里就是绍兴府的牲畜买卖市场,此时喊她名字的,是一个面生的老汉,手里头牵着两头牛,正面带兴奋的冲她招手。
“这就是秋叶堂的小神医呢,我这头牛,全靠小大姐儿开了两服药,才保住了命,如今也能牵出来买个钱,保一家子的活路了!”老汉有些激动的冲秋叶红作揖,又有些得意的冲四面的众人说道。
秋叶红出诊的记录还不是很多,所以她还记得,这个老汉跟当日难产牛那一家是邻村。
听说她的神技又好心,便找了过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口腔溃疡,吹了两天青黛散就好了,难为的他还这样记得。
围在那老汉四周的人,都是跟牲畜交易有关的人,牲畜对他们来说就是金钱,就是身家性命,一听说这个小姑娘是兽医,顿时都倍感兴趣。
“我知道,就是治好二根家那头难产牛的小姑娘吧!昨个儿二根将小牛买了,捧着钱笑得嘴都咧了!”有人说道。
如今这个时候,牲畜难产比妇人生子难产更为凶险,不像人都专门伺候生产的稳婆,牲畜们粗壮,一般没事,但一旦有事,基本上是看天留命罢了。
当日秋叶红出手不仅保了母牛,还保住了牛崽子,名声在四邻八村都传开了,周围的人更加兴奋,干脆都跑出来想要看清楚这个小大夫的样子。
“小大姐儿,你这是…….”直到这时,大家才看到黑着脸紧跟在秋叶红身后的那三个公差,以及哭丧着脸的胖哥,便惊异的问道。
“知府大人的马病了,我去看看。”秋叶红冲他们淡然一笑,僵硬的面容便松懈下来。
她原本就是个性子从容的人,此时再想,竟觉得自己方才有点太过小心眼了,那样的牛角尖可钻不得!她知道自己做什么的就行了,别的人看法,哪里能左右,生那闲气做什么!
说白了,人生在世,其实都不过是在向生活乞讨而已,高贵如皇帝也保不住有受白眼的时候。
“哦,小大姐儿好手艺,一定能看好。”那老汉便信心满满的说道,似乎他们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秋叶红被他说的一笑,道声承你吉言,便越过众人去了,留下身后众人依旧热闹的议论纷纷。
“这小姑娘,莫非真是个兽医?”看到这状况,一个公差低声向同伴们说道。
“哼,她最好是这样!要不然,有她惨的!你以为咱们知府老爷不打女人么?”另一个哼了声,面无表情的说道。
知府衙门秋叶红已经来过了,不过那几次都是去旁边的驿站,此时被人带着穿过一旁的角门向内走去,却是头一次。
她好奇的看着四周不同于家宅的建筑园艺,忽略了门口那几个差役“又来一个送死的”同情的眼神。
走进一个花厅,里面站着七八个中年男子,一个个青衣布巾,身前都放着一个药箱,看到她进来,都面露惊讶。
“在这里等着吧。”公差没声好气的说道,甩手就走了出去。
秋叶红便暗自撇撇嘴,就在门边站着,胖哥抱着药箱苦着脸就在地下坐。
屋内七个人年纪都差不多,各自捻须沉思,并不交谈,看到秋叶红进来,面上一时惊讶,旋即有人撇撇嘴,也有人暗自摇头。
“想钱都想疯了,也不看这是什么钱,都想来挣!”一个面色苍白大约五十左右的男人低声道。
“这位先生,”秋叶红只当没听见他的话,有人主动说话,忙抓住话头,恭敬的施礼,道,“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等上一个被抬出来,你就可以进去了。”另一个面焦黄无须的中年男人嗤了一声说道。
秋叶红暗自切了声,想了想又道:“先生们可都会诊过了?知府大人的马所犯何病?”
她这话不问倒好,一问满屋子人都看怪物一般看着她,那眼神已经不是同情怜惜,而是你疯了吧?
“小姑娘,你连知府大人的马所犯何病都不知道,就敢揭告示?”先前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失笑道,“你想钱想疯了吧?”
他这话一出口,屋内众人都低笑起来。
秋叶红心道鬼才想揭呢!她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冒险!想到这里还得陪着笑脸,好歹打听一点消息才是,道:“先生们都会诊过了吧?不知道…….。”
“我们没有会诊过!”不待她说完,那男人就打断她的话,“知府大人不允许我们会诊,只让一个一个进去,要说病情,只有…….”
他说这话,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就伸手往外一指,“你可以去问问那个,他刚被抬出来,一定清楚的很。”
秋叶红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从一个花角门里四个青衣小厮正抬着一个木板出来,上面趴着一个不住呻吟的男人,臀部位置满是血迹。
“钟大夫!”走得近了,那男人因为疼痛转过头来,秋叶红看了个清楚,不由吓了一跳,忙跑出花厅。
钟大夫今年也算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看着阵张,打了至少二三十板子,以至于神智都有些昏迷了。
“何至于打人!”秋叶红不由竖眉喝道,将四周的人吓了一跳,如果不是看她是个姑娘家,那小厮几乎都要上来捂住她的嘴。
花厅里的其他人,见秋叶红果真奔了出来,以为这个愣头女子果真要问这个大夫马的病情,本着不能错过一丝机会的原则,也都跟了出来,此时一看原来是替熟人打抱不平,顿时忙向后退去,只怕祸及池鱼。
“何至于打人?告示上说的明白,治好了有诊金拿,治不好,自然要有罚!”面白的男人嗤了声说道,“小姑娘,你此时走还来得及,这世上,有些念头是动不得的!”
“依你这么说,我们这些行医的,以后只能接那些认得能治的病,那些不认识的治不好的,连试都不能一试?神农氏还尝百草呢,就不让人试着诊病不成?”秋叶红回头竖眉看着他说道。
这个小姑娘的脾气可真是不好!
“这话你跟我有什么用!”那男人只冷笑道,“你跟知府大人说去就是了!”
眼看要吵起来,周围的人忙劝架,低声道:“都小点声,里面听见了,省一顿打吧!”
钟大夫被这几句争吵唤回了精神,抬头看到眼前站着秋叶红,不由撑起身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往常说你是个张狂的,你还不服,快些回去…..哎呀。”话没说完,触动伤处,又爬了下去,头上滚下汗珠。
这个老头日常虽然多有看不起她,这个时候说这话,倒是满心的维护自己,秋叶红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你学这个做什么……”钟大夫头垂了下去,似呓语一般喃喃道。
秋叶红听了,鼻子不由一酸。
“喂,下一个是谁?”角门里站出来一个公差,粗声粗气的喊道。
众人一阵沉默。
“我!”秋叶红原本还要想着什么先来后到,转头看了看,似乎没人想要表示下一个是自己,便吸了吸鼻子,转身扬手喊道。
“……暴盲….眼流泪….晴生白膜…..遮蔽瞳人…….。”钟大夫忽然又打起精神,拽着秋叶红的衣袖用力说道。
周围的原本听见里头人喊话,都有些缩头的大夫们听了这一说,顿时精神大增。
这个知府大人不止性子暴躁,并且极为怪癖,说让他们这些兽医来诊治,偏不让知道详细病情,只说马目不能视物,也不说是外伤还是内病,也不让会诊,一个一个的进去看,别说治不了的,说不对马病症的,都要被打出去。
偏这些被打出了的大夫,一则吃痛晕过去的二则精神惫懒三则存着小心眼,都不开口向后来的介绍诊治的病情如何,纯粹一副我挨打你也好不了的心态。
难得遇到这个好心眼的,说了出来,知道这个,大家便都搜肠刮肚的开始想方子。
于是自然有人不乐意让秋叶红先捡了这个便宜去。
那个面白无须的男人在秋叶红迈了三步之后,忙赶着挡着她身前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礼!有没有先来后到之说!”
“你这个老头!”秋叶红瞪眼道,“现在跟我讲先来后到了?”
老头?面白的男人几乎要哭出来,他今年不过才四十岁,竟然被这么个小辈叫做老头!这委屈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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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见知府当头先棒喝
“你这个小儿,师承何人?报上名来!我宋丛倒要问问他如何教的徒弟!”老头哆嗦这手,点着秋叶红的鼻子道。
徒弟无礼,自然要找他的师傅算账!
想他宋丛家传兽医,传到他这一辈不敢说在名震天下,震这南方几府还是可以的吧!
真是业内代有后辈出,一辈不如一辈!
但宋丛这个名字,在非土生土长兽医的秋叶红这里根本起不到震慑作用。
我的师傅?说了你也见不到!秋叶红白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会,而此时趁着他们二人起了纠纷,其余的人便钻了空子,拎着药箱抢着往角门那边奔了去。
“犯抢啊!”秋叶红一肩头撞开宋丛,夺过胖哥手里的药箱,撒脚追了上去。
她年纪小,很快挤到前头,无奈被人从后面扯住药箱带子,跟五六个人挤在了不大的角门前。
前来传唤的公差也吓了一跳,别的时候这些兽医们都是谦虚的很,怎么今个打了鸡血一般!
“挤什么挤!”公差大哥一声大喝,让乱哄哄的队伍暂时安静下来。
“抢什么!到底谁去?”公差大哥的又一句话,让队伍又混乱起来。
“别嚷了!”抢在公差大哥又要发火之前,被人几乎揪住头发的秋叶红先大嗓门喊了起来。
欺负女人是不是?早知道也戴个头巾!秋叶红有些愤愤的,一面顺手丢下不知道从谁头上拽下的头巾,抿了抿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幸亏这些都是大夫,不是那下三滥的登徒子。
似乎到现在大夫们才想起,眼前这个竞争对手,是个女娃子,于是都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自动闪开一点距离。
“我们都进去!”秋叶红说道。
听她这样一说,大家面面相觑。
“知府大人说让一个一个……”公差大哥从这小姑娘的大嗓门的震惊中回过神,忙收敛神色说道。
“知府大人的马是不是病的不是很重?”秋叶红有些不高兴的说。
“怎么会不重!不重找你们这些人来做什么?看戏呀?”公差大哥虎着脸说道,一面打量这个女孩子,长的白白净净的,穿的也干净,年纪不过才十三四岁,从哪里冒出来的?
“既然重,还让一个一个的进!耍我们玩呢,还是折磨马呢?一天七八个大夫轮番折腾马,就是没病也有病了!”秋叶红也拉着脸说道。
这话的确有理!公差一愣,再看秋叶红已经拎过药箱,抬脚就要里走,口内道:“大家一起会诊,早下结论,也省的折腾马儿!”
“等,等!”公差大哥忙拦住她,这个小姑娘,倒不认生,胆子也很大!“我得去问问知府大人!”一面说一面往里走,走了几步,不忘回头嘱咐,“不许乱进!”
这话是特意说给秋叶红听得。
秋叶红哼了声,在门口保持不动,但牢牢霸占住第一的位置,引得身后几个兽医纷纷抛白眼表示不满。
“你这个小姑娘,学了几年了?师从何人?”有人在后问道。
他的语气到没有鄙视,而是好奇,秋叶红便回头答话,道:“先生,我学了四年了,如今在秋叶堂坐堂,谈不上师承,看书自学的。”
自学的?大夫们顿时说不上想哭还是想笑。
“小姑娘,这可不是玩的。”一个年纪大的大夫叹气道。
他们这些大夫们,行医都是靠一点一点的名气积累起来的,古代可不讲较什么文凭资格考试什么的,全靠患者口头相传,积累名气难,但毁名气很容易。
在他看来,秋叶红这个小姑娘,是个新出茅庐的小大夫,想靠这个来打名气了。
“如果是简单的病,哪里轮得到你来!”另一个人也说道,“你年纪小,机会多的是,不可贪功冒进毁了自己。”
“想出名想疯了吧!”宋丛站在人最后嗤了声说道。
秋叶红呸了声,没理会他,看身边这几个兽医还算和眉善目,于是再一次提起大家一起进去会诊的建议。
“我看那知府大人纯粹是为难咱们呢,看马而已,倒像考验咱们一般…….”秋叶红循循善诱的道。
只可惜她的话说不动这些经年的老人们。
“说到底,你是想第一个进去罢了!”宋丛在后尖着嗓子说道,说这话眼睛微微眯起,“既然你想大家一起进,也不是不能。”
秋叶红从没想会是他第一个同意,立刻警惕的回头看他,果然见他脸上似笑非笑。
“到时候,知府大人恼了,我们这些人的板子,可是都是你来挨?”宋丛捻着几根胡须说道,说完有些得意的看了眼这小姑娘,怎么样?怕了吧?
却见那小姑娘松了口气一般笑了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爽快的说道:“那是自然,我答应了!”
众兽医们见她这样,有暗笑叹气的,有摇头微讽的,纷纷道这个小姑娘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实在不是做他们这一行的料,正乱着,就见先头那一个公差快步走了过来。
“老爷同意了,你们一起进去吧。”公差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自己对自己传达的消息也有些不确信。
这倒真是意外!众兽医们面面相觑,还要迟疑,就见秋叶红早拎着药箱子走出去好几步了。
“横竖她答应了,纵然有了错,推她身上便是了!”宋丛哼了声,跟了上去。
“这如何使得,毕竟是个小孩子家,唉,”更多的人摇头叹道,“罢,罢,既然来了,早晚是要看的,有本事自然不挨打,挨了打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罢了。”
于是一众人都跟了上去,随着公差来到马棚里,这个院子不大不小,当中有一株枝叶繁茂的大银杏树,如伞如盖将整个院子几乎遮盖起来。
此时就在这大树下,摆着两张矮几,只坐着个穿青花底子交领家居服的男人,年纪约莫三十四五,色黑如锅底,浓眉倒竖,就在他们一旁立着一根木桩,拴着一匹枣红大马,正喷着气焦躁不安的围着木桩转圈。
“是哪个说我耍你们玩呢?”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平地响起,吓得才把视线投过来的兽医们脚一软,差点跪下,同时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怪道这么痛快让他们进来,原来是问罪呢!这下倒好了,马还没看呢就被牵连了,这顿打可真冤枉的!
“回大人,是小女唐突了。”秋叶红被这汉子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心突突跳。
乖乖,怪不得说知府大人脾气暴躁,看爹娘生的这模样,天生就是个雷神嘛!
“你们这些人,不拘哪里学了两三下,就敢扯皮挂上兽医的名号!不管有没有本事,都敢说自己如何厉害,一旦治不好,都推说是什么病入膏肓什么治不得,统统跟你们自己没关系!横竖这治好是你们的功劳!治死了是牲畜们的命定!”
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指责下来,一众人都只觉得耳朵嗡嗡响,俗话说的雷霆之怒就是这样吧?
秋叶红正想着,这哪跟哪啊?怎么听都像这知府大人受过兽医骗一般?哪来的这么大的敌视?却听那知府大人呔的一声,沙包大的拳头就冲自己这边晃动。
“还有你,你这个小娃子!小小年纪就目中无人,张狂至此,还敢说也是学兽医的!趁早打断了这手,世间也少些生灵涂炭!”
秋叶红差点跳起来,这什么人啊!再看一众兽医均是面如土色,看自己的眼神都是被你害死了,不由忙陪笑道:“大人,小女是不是有真本事,也要小女看过马之后再定夺,这样就打断了手,小女实在是冤枉!”
常日里人只见到他的模样就吓得不敢直视,听到自己这样发怒更是乱战,看看这些低头不言的其他人,这个小姑娘竟然还能带着笑说话?知府大人将圆眼瞪了又瞪,上上下下打量秋叶红几眼,哼了声,道:“你倒是好胆子!”
秋叶红暗自一笑,死过一次的人,胆子自然要比常人大一些。
“那好,去看!看完了再打也不迟!省的让你这小儿还不服气!”知府大人瞪眼说道,自己一甩袖就坐下了。
这就算过去了?众人有些不敢相信,再看秋叶红已经挽了袖子,往马跟前走去了,众人这才忙各自跟了去,围着马,诊脉的诊脉,看口色的看口色,相熟的几个不时低语几句。
“先生,眦肉是否红肿?”秋叶红个子矮,这匹马身材极为高大,人又多,她踮着脚也没能翻到马眼,只得问身旁敢看完的高个子。
不料那高给子兽医给她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到马身侧诊脉去了。
“说好会诊的!”秋叶红白了他一眼,再看四周,但凡原本怯怯私语的人,只要她一靠近,立刻就住了嘴,好似他们谈的是什么机密大事,不由气恼道,“好,那咱们就各自诊治!别怪我没跟你们商量!”
她这话听在众人耳内,就是小孩子赌气,均是不屑的笑了笑。
“看好了没?”一盏茶的时间刚过,雷神知府大人就发话了,黑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看好了。”以宋丛为首的几个兽医互相对视一眼,都说道。
“那好,你们说,什么病?因何而起?如何行针?如何下药?”知府大人慢慢说道,冷冽的目光逐个扫过众人,嘴边还浮现一丝淡淡的嘲讽。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仔细诊马的秋叶红恰好抬头看到了,不由微微讶异,听着意思,这位知府大人似乎对马病也略懂,对了,这位大人据说是行伍出身,也就不足为怪了,只是,他为何这样笑?莫非他知道此马是何病?
而这时,几个兽医几番推脱,被知府大人不耐烦的一声呵斥后,终于排好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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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了个群,有没有人看到呢?只有100个名额,不知道会加进来几个呢?怪忐忑的~嘻嘻
那个放假中,更新可能不稳定,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