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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菩     寄灵txt下载     寄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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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香幻

    就在剑网布开之前的一刹那,王皮手一扬飞出一道无形内息,悄悄粘附在秦渭的后背上,混乱中司马周贤等竟然都未发现。

    冯、严等四人出了一招之后就要脱逃,苻阳冷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宗极门,好大胆子!”手一抖,十字斩夹着一股劲风飞了出去,和宗极门四弟子的剑网纠缠在一起,十字斩一时没法突破剑网,而严周震等人陡然觉得压力增大,不得不全力抵御,一时间竟分不出力量脱逃。

    冯周启叫道:“司马师兄你们先走!他们拦不住我们的!”

    司马周贤在半空道:“那你们小心了!”

    王皮哈哈一声笑道:“想走?先把人给我留下!”方周信一个不防,只觉抓住秦渭的掌心一滑,跟着右手空了,秦渭竟然被王皮拉了过去。

    司马周贤大吃一惊,王皮却哈哈大笑,对身后一个骑士道:“带他下去,看好他!”

    冯周启等见秦渭被劫走无不大惊,本已飞远的蒋方齐等也凌空折了回来。司马周贤本来由蒋周齐带着,这时却跳下地来,取剑在手,问道:“在下宗极门周字辈弟子司马周贤。刚才这位从我师弟手中夺人的高手,不知如何称呼?”问完这句话便落在了苻阳、王皮的面前。

    王皮哼了一声道:“果然是宗极门!在下王皮!高手可不敢当。”

    司马周贤道:“不知和王景略如何称呼?”

    王皮傲然道:“正是家父!”

    司马周贤听说他是王猛的儿子,哦了一声,手一反,那把巨剑便发出螺旋剑气来。

    冯周启叫道:“师兄,你别动手,我们能应付!”他们知道司马周贤只要再静养三天便能完全复原,但若强压伤势动手,只怕会留下严重的后患。

    司马周贤哼了一声道:“苻家的子弟加上王猛的传人,只怕没那么好对付!众师弟,七剑齐发!”空中三人都跳了下来,挥剑直取王皮。这七把宝剑所激发起来的剑气笼罩方圆十丈,草木遇到了无不摧折,苻阳见了这等声势大吃一惊,左手一抖飞出另一把十字斩,两把十字斩急速盘旋,凝结成一个米字形的奇门兵器,急速盘旋中空气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

    七道剑气虽然先发,但那夹带着强烈煞气的米字斩却后发先至,赶在剑气触及王皮之前撞了上去。这是宗极门七弟子和苻阳的硬碰硬交锋,谁强谁弱高下立判,所以无论司马周贤还是苻阳脸色都十分凝重,要看对方实力比自己如何。

    但闻铮铮连响,两股大力纠缠在一起,撞击所产生的余力把地面荡出一个直径五丈、深达尺许的大坑,但米字斩终究没能将七道剑气截下,甚至无法完全消解七道剑气的攻势,只能将之带偏了。这下子双方心中都心里有数:苻阳的功力比起宗极门七弟子合力逊了一筹,但他以一抗七居然只是稍落下风,则功力之高也委实可怖。

    冯周启心道:“刚才这招虽然号称七剑齐发,其实主要仍然是我们六人的力量,司马师兄的巨阙剑主要只起引导作用。但他居然能把我们的剑气带偏了,这份功力实在可怕!”

    王皮则心想:“这七人倒也了得!东海公一人恐怕收拾他们不下!”暗下命令,一百余骑各驾骏马奔了出去,马上骑士都不是普通士兵,而是王皮亲自调教出来的高手。一百余骑趁着苻阳和宗极门七弟子尚在纠缠,迂回包抄,占据了八个方位,列成阵势,其中八人手执大旗,司马周贤瞥了一眼,惊道:“不好,这王皮要布阵!”

    却听王皮笑道:“不错!可惜你反应得太迟了!”取出令旗,喝道:“起阵!”一百零八骑兵运动起来,把方圆三里之内构筑成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力场空间。

    司马周贤扫了一眼那些幡帜,只见每面幡帜上除了画了龙虎龟雀以及山川河岳以外,中间更分别写着八个大篆,分别是生、死、休、杜、开、景、惊、伤。

    冯周启惊道:“是王猛以兵法入玄术的八门金锁阵!”

    司马周贤哼了一声,心道:“若是只有这苻阳或王皮一人我们仍不怕他,但他们两人联手,一个布阵限制我们的力量,一个配合阵法强攻,我们便非败不可。”喝道,“走!”

    冯周启叫道:“那玄……那老儿怎么办?”

    司马周贤道:“留得青山,另寻道路!就让那老儿多活两天吧!”

    王皮冷笑道:“陷我八门之内,还想走?”他这阵法本身若主动攻击,未必就能杀伤宗极门七弟子,但苻阳将米字斩分开作两个十字斩分别掷入阵中,王皮便能催动阵法奥妙,将一百余骑士的力量凝聚起来,附加在这两把十字斩上,百人之力叠加那是上万斤的力量。十字斩借着这股力量,所到之处石破岩开,威势惊人。

    司马周贤眼见危急,倒持巨阙剑,脸上面目狰狞,青筋**,冯周启等知道他要再次施展“内天兵解体”剑法,叫道:“师兄,不可!”但话才出口,司马周贤招数已发,其他六弟子也唯有全力配合!六把剑伴随着巨阙急速旋转,化作一股剑气旋风,两把十字斩飞近竟然被远远弹开。

    那股剑气旋风是外强中空,司马周贤大喝一声,七人一起跳入剑气之中,藏在那股外强内虚的剑气旋风里头向生门冲来,王皮见这股剑气旋风如此威力,知道拦他们不住,变化手中令旗,结印一转,生门变成伤门,司马周贤等破门而出时,阵中力场陡然逆转,在阵门形成枪矛刀斧一般的凌厉劲气,虽未刺入他们经脉之中,却也划得他们衣衫破烂,鲜血淋漓。七人不敢逗留,一鼓作气向南飞遁。

    苻阳收了十字斩道:“宗极门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从我们联手之下逃得性命!”

    王皮道:“可惜刚才来不及把生门变成死门,否则他们便一个也逃不掉了。不过为首那人用了‘内天兵解体’,那是逆运剑气刺激自身经脉、暂时提升功力的剑法,用了这一招过后势必元气大伤。我看等他功力一散,三五个月内别想再用剑了。”

    苻阳道:“宗极门是岛夷的护国武宗,这次忽然出现在关中,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丞相病危,特地前来阻挠我们的大事?”其时南北分裂,东晋称北方各个胡族政权为索虏,胡人在口头上不肯认输,也把东晋贬为岛夷。

    王皮听了苻阳的话,脸色一变道:“先审审那‘负伤人’再说!”回头见那伤者正卧在马背上,伸手想搭搭他脉搏探一探,手才一碰到伤者,眼前一阵恍惚,那伤者竟然变成一段木头!

    刚才分明是一个活人,怎么一碰之下就变成了木头?

    王皮本身是玄门中人,自然知道世界上不存在将人变成木头的妖法,怔了一怔,随即骇然道:“幻术!幻术!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对我们用幻!连我都被骗了!”

    却有将士在搜索了宗极门弟子慌乱中留下的马车后上前道:“将军,搜到了一幅怪画。”

    苻阳接过一看没看懂,交给了王皮,王皮拿过手来看得发愣,好一会儿,苻阳问道:“是什么东西?要紧不?”

    王皮哈哈笑道:“要紧,要紧,要紧得很!”挥手让军士们走远,压低了声音道:“这帛画是一幅地图,指示的似是桃源的所在。”

    “桃源?”苻阳心头一震,“是那帮反贼聚居的地方么?”

    王皮道:“正是!”

    苻阳问道:“按地图指示,那桃源在什么地方?”

    王皮道:“似乎就在丹江上游!”

    苻阳诧异道:“这么近!那里离长安不过数日路程,万一有事,那可是肘腋之变!”

    王皮道:“此图必须赶紧上呈,请陛下定夺。”

    “眼前还是以寻找青羊子为主。”苻阳道,“桃源的事情虽然大,却急不过丞相的病!”

    苻阳、王皮与宗极门七弟子大起纠纷之时,秦征就躲在远处看着。那一战只看得他胆战心惊,心道:“若我被那七股剑气和十字斩的煞气卷了进去,只怕一眨眼便会被绞成一团肉泥。”

    眼见苻阳和王皮渐占上风,他几次想要趁乱救人,但总是不敢动手。忽然肩头上被人拍了一下,秦征大吃一惊,本能反应地退开几步一看,只见一个少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是沈莫怀是谁?

    秦征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讷讷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沈莫怀道:“我还想问你呢!买点东西干吗那么久?”

    秦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沈莫怀又道:“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我都找不到一个理由上岸来看看呢。对了秦征,你挑拨这两拨人马自相残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征正要回答,忽然想起自己上船后沈莫怀可是一直没问过自己名字,这会怎么忽然叫得出“秦征”二字?张大了口道:“你……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沈莫怀笑笑道:“是啊。”

    秦征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可是带着面具,而且我的声音也不一样。”

    沈莫怀道:“你从河里冒出来的时候我并没认出来,只不过觉得你的眼神有些熟悉而已。不过当你说起自己会‘钓鱼’,那‘钓鱼’两个字的腔调,怎么这么像秦征呢,我心里一动就开始留意了。后来越看越觉得像,但真正确定却是刚才。”

    “刚才?”

    “嗯,就是你扔石头袭击现在使十字斩的那家伙时,我才确定你就是秦征了。”

    “当时你在?”

    “是啊。”沈莫怀笑道:“我见你这么久没回来,正纳闷呢。那两个水鬼说你一定是卷了钱跑了,我可不信你会这么做,更不信自己这么没眼光,于是便跟师父说了,然后就上岸来找你。进城没多久便看见你鬼鬼祟祟的,我当时也不揭破,一路跟着看你要干什么,结果就看见你朝那家伙扔石头。你扔石头时用的弹指功夫,和你帮我捉鱼时弹石子的动作一模一样,所以我才确定你十有**便是秦征。”

    “十有**,那就是还不是十分确定了?”

    “是啊。”沈莫怀哈哈笑道:“但看你刚才听见我叫你秦征后的反应,我便知道你一定就是秦征了。”他走上两步,指着战场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征道:“我……我要救我爹爹。”

    沈莫怀微感讶异道:“你爹爹?”往王皮那边扫了一眼,果然看见马背上伏着一个动也不动的人,啊了一声道:“你爹爹在那里啊!咦,他的右手……”

    秦征眼中掠过极为痛苦的神色:“不知道,多半是被那群畜生害的!”

    沈莫怀愤然道:“太过份了!你说,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秦征听他这么说呆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不!报仇的事情我要自己来做,我现在只想先救我爹爹出来。”

    沈莫怀脸上露出赞赏之色,说道:“对!男子汉的仇应该自己报。不过你现在打算怎么救你父亲呢?那个术士还有那个氐人可利害得很哪,我也没把握能赢他们。你更不行了。你扔那胡人石头的时候那术士顺势反击,差点就把一道内气印在你身上……”

    秦征奇道:“内气?”

    沈莫怀微笑道:“你当时弹出石头就跑,我在你背后把那内气给化解了,你没发现么?”

    秦征脸上一红,说道:“我居然一点也没察觉,真是惭愧。谢谢了。”

    沈莫怀道:“不用不用,我们一场朋友,谢什么!来,先想办法救了你爹爹再说。啊!有了!”从怀中摸出一个鸽蛋大小的金色圆球来,说道:“那天你用控香诀帮我引鱼,过后我师父跟我讲起控香诀,顺手找了这东西给我玩,我随手练了两下,还没试过呢。现在就拿他们来开刷!嘻嘻,现在这风向正好,把鼻子捏住!”把那圆球摇了摇,注入真力催发那金色圆球,便有一股极难察觉的香气溜入劲气激荡而产生的内向螺旋气流当中。这股香气的流动秦征半点也看不见,甚至根本体察不到!

    过了一会儿,沈莫怀才把那圆球收了道:“行了,可以呼吸了。师父说这是隐形香,不知有效没效。”

    秦征惊道:“隐形香?听爹爹说那可是香引谷第一品的香气,你师父怎么会有?难道你是香引谷的传人?”

    沈莫怀笑道:“当然不是。这是我师父当年学来玩儿的杂学——啊!时候到了,你等等!”随手取了一段烂木头,纵身跳了过去,慢慢走近,轻轻溜入众人之中,宗极门七弟子以及苻阳、王皮等人竟然对他视若无睹,好像他是透明的一样。八门金锁阵中劲气纵横,但沈莫怀年纪虽小却是武学高手,对各种劲气来路把握得极准,主阵者王皮又未发现他的存在,沈莫怀便将全身内息凝而不发,在阵势之中以无厚入有间,悄悄溜到王皮身边。

    这幻香术并非妖法,究其原理,乃是以香气引发嗅闻者产生某类幻觉,秦征曾听秦渭提起这隐形香的妙用,据说当香气荡开之时,受到影响的人大脑受香气蒙蔽,会影响视觉,完全看不到控香之人的行动。当然,控香之人必须将自己的精神与真气都控制在相当平和的状态下,不能流露出杀气或战意之类的强烈气息,否则就会破坏整个香境,引发嗅闻者的注意——所以这隐形香可以用于逃走藏匿,却难以用于暗杀。而且幻香术所发挥的威力,要同时视乎控香者的功力以及香气本身的级数而定,控香者功力越深,香气的级数越高,便能发挥叠加甚至相乘的效应。相反,控香者若功力不足,不但不能充分发挥香气的威力,甚至连使用都成问题。

    昨日秦征用来引鱼的香料,介乎第六品与第七品之间,和沈莫怀这时所用的隐形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秦征自忖以自己现在的功力,恐怕第五品以上的香气便难以充分发挥其威力,第三品以上的香气自己根本就没能力使用!而沈莫怀昨日分明还不大懂控香术,此后只是跟他师父“随手练了两下”,居然便能使用一品香去对付王皮这等高手,则他天分之高、根基之厚简直骇人听闻!想到这里秦征忍不住对沈莫怀涌起一点妒忌来,心道:“他有这样的本事,除了天资绝高以外,一定也是由于有个好师父。”

第九章 学武极限

    秦征正自胡思乱想,沈莫怀已经用那段烂木头把秦渭给换了回来——他用木头换秦渭,却是使用了另外一道香气“替身香”了,出阵之后对秦征低声道:“快走!他们就打完了。等他们打完了架发现中了我们的幻术,一加警惕只怕幻香术就会被破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幻术,都是在趁人无备的情况下最能发挥威力。要让玄武高手在有所防范的情况下强行入幻,往往比攻其不备要难上十倍!刚才沈莫怀之所以能得手一来是因为这隐形香乃是天下极品,二来也是因为苻阳王皮和宗极门七弟子都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不知有人窥伺在旁,这才让沈莫怀趁虚而入。

    秦征也来不及察看秦渭的伤势,只是把老父背上后隐隐感到他心跳还在跳动,心中略感安慰,跟着沈莫怀取道小路,不久来到渭河边上一处偏僻的河岸,那艘大船便停在那里。

    沈莫怀先上船道:“师父,我朋友的父亲受了伤,可以让他进外舱避避风不?”

    舱中人道:“你拿主意吧。”

    沈莫怀见师父不反对,忙招呼着秦征背他父亲进舱,说道:“这是我平日起居的地方。”秦征在这船上呆过一夜,却还没进来过。但这时担心父亲的生死,也没功夫注意这里面的雅洁布置。

    秦征把了把秦渭左手的寸、关、尺三脉,发觉他的脉象乱成一团,心中苦急,泪水就在眼眶中打滚。

    沈莫怀问道:“你会医道么?”

    秦征道:“我就会得一点皮毛。唉,要早知道会有今日这般事情,往日就该多下点功夫。”

    沈莫怀摇头道:“你才几岁?医道这东西,再怎么勤奋,十几岁的人也学不精的。”往内舱道:“师父,您能不能帮忙看看?”

    秦征听见这话,犹如溺水的人看见一根大木头,想起沈莫怀所展示的种种异术,心想他师父不通医道则罢,若通医道,必是高手,当下倒转了身子,面向里舱,咚咚咚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道:“请前辈救家父一命。”

    舱内人道:“莫磕头了。我若不愿出手,你磕一百个头也没用。”

    秦征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便听舱内人道:“莫怀,把他移近些来。”这才转悲为喜,要想帮忙,沈莫怀却摇了摇手让他别动,秦征心道:“他师父好像是个怪人,可别犯了她的忌讳才好。”便乖乖呆在一旁。

    沈莫怀将秦渭移到舱门边上,又推开内舱舱门。那舱门后面尚有一道帘幕,隐约看得见幕后坐着一个女人,身形相貌却都看不清楚。帘幕略动,一只半点瑕疵也没有的手伸了出来,在秦渭的左手上搭了一搭,便退了回去道:“我的医道亦非甚精,不过也脉得出你父亲暂时无性命之忧。不过他受伤太重,这辈子算是残废了。”

    秦征一听又悲又喜,泣道:“谢前辈援手,不知前辈可有办法救醒家父?”秦渭亦通医道,若能救醒他多半便能自医了。

    舱内人道:“他双目虽闭,其实并未昏迷,只是奇经八脉让剑气给锁住罢了。莫怀,你先摇动香玲珑让他宁宁神,然后再以螺旋剑气逆运成圆,便能把锁住他的剑气吸出来。”

    沈莫怀先取出那藏着香气的小球‘香玲珑’来,引导宁神香气熏养秦渭。过了一会秦渭双眼虽仍紧闭,但身体却明显松弛下来,显然这宁神香气十分有用。沈莫怀喜道:“这香玲珑真好!”

    他师父听见了道:“哦?怎么个好法?”

    沈莫怀道:“它不但能克敌制胜,而且还能治病疗伤,真是宝贝中的宝贝!”

    只听她师父淡淡道:“有用的不是这香玲珑,而是里面的香气。香玲珑是储存香气用的,香气一用完就和废物没什么区别。这个香玲珑一共有七道香气,你现在用了几道了?”

    沈莫怀道:“一道隐形香,一道替身香,加上这宁神香,一共三道。”

    沈莫怀的师父道:“剩下四道,一道三品,一道一品,两道二品,都是极为霸道的攻击性香气——那对我们没什么用处,也没什么好玩的,你把它扔了吧。”

    沈莫怀哦了一声,随手就丢出窗口,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去了。秦征心道:“爹爹多年奔走寻访,才得到过一道三品香,两道四品香,不但视若珍宝,还曾靠它们逃跑保命,他们却把这香玲珑说扔就扔,半点也不当回事,若被玄门中人知道,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沈莫怀师徒却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只听师父道:“是时候了,给他拔除剑气吧。”沈莫怀应了声“是”,双手虎口对虎口,便有两股极强的气流发将出来,一阴一阳,一正一反,在两个虎口间那极狭小的空间内对撞冲击,形成了一个具有吸力的螺旋气流团。

    秦征年纪虽小,见闻却不孤陋,见了这剑气心头惊骇:“这螺旋剑气的强度,比宗极门七弟子恐怕只高不低,他们师徒究竟是什么人!”

    沈莫怀将这团螺旋剑气在秦渭各经脉处巡走一周,将各处剑气一一吸出,过了不久秦渭嗯了一声重重吐气,秦征大喜,叫道:“爹爹!”

    秦渭被宗极门弟子用剑气锁住了筋脉,虽然动弹不得,但周围的事情却都听在耳中,这时睁开眼来,让儿子扶起自己要向沈莫怀的师父答谢救命之恩,却被对方阻止道:“莫来谢我,我也不受你这礼。虽然我出了手,但要救你的是我徒儿,与我其实无关。”

    秦渭见多识广,知道这些高人多有特异的脾气,也不奇怪,便道:“既然如此,便谢谢沈少侠了。”

    沈莫怀笑道:“谢什么,秦征是我朋友,这些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秦渭心念一动,说道:“这次为我父子两个,让沈少侠开罪了宗极门,我们甚是过意不去。”他本来轻易不肯透露自家和宗极门有怨,但想舱内人既能轻易化解这剑气锁脉,便不可能不知道制住自己的是宗极门的手段,于是干脆由自己先挑明了。

    沈莫怀问道:“宗极门是什么?是一个门派么?”

    秦渭和秦征闻言大奇,秦征忍不住问道:“你……你竟然不知道宗极门?”

    沈莫怀听秦征这般讶异,反而有些奇怪,问他师父道:“师父,宗极门很有名么?”

    舱内人嗯了一声道:“不错,算是很有名,也很无聊。等你把我给你的那本《破剑要诀》练全了以后,不妨到他们所在的天都峰踩他们一踩,为你朋友出口气。”

    秦渭和秦征听得心头剧震,宗极门在他们心目中乃是高不可攀、牢不可破的玄武至高门派,但听舱内人的口气,竟似乎全然不把宗极门放在眼里。若是换了别人,秦渭定要认为对方是狂妄之极,但他在路上已听说沈莫怀拥有并能使用一品香,刚才又能施展出“逆运螺旋剑气”这样高深的功夫,可见他们的来历极不简单。这少年才十五六岁便有这等修为,那他师父的能耐更是可想而知。想到这里秦渭都忍不住忖道:“难道世间还有比宗极门更利害的门派?”

    秦渭顾虑太多,只是暗想,秦征却直接问了出来:“前辈!您的神功比宗极门还利害吧?”

    沈莫怀笑道:“我师父的功夫,当然是天下无敌!”

    舱内人淡淡道:“你们两个无知少年,知道多少世事?就敢在这里胡乱品评什么谁高谁低、天下无敌?我这点道行,可还不敢如此狂妄。毕竟建立桃源那批老家伙还没死绝呢!不过天都峰那群老顽固食古不化,宗极门的奥义他们连边都没摸到呢,莫怀你若能把我教你的功夫学通了,足以去和他们斗一斗!”

    秦征和沈莫怀都听得半懂不懂,秦渭心道:“听她言中之意,似乎只服桃源中的一些人,却将宗极门都不放在眼里了。当今天下,只怕就是玄门五老也没这等口气!这女人究竟是谁?”一时隐隐想到了什么,却没能把线索串起来,忽然想起:“桃源……桃源……唉,可惜上次寻不到桃源的所在,而地图又已被宗极门的人搜去了!”

    那边秦征忽然跪下道:“前辈,你能不能收我作徒弟?”

    秦渭见儿子如此举动吃了一惊,随即喜上心头:“虽然我们失去了进桃源的机会,但若冰儿能蒙她收为弟子,那或许还胜过去求青羊子!”

    沈莫怀听见秦征这样说也帮腔道:“妙啊!师父,你就收了秦征吧,难得我遇到一个说得来话的朋友。若成了师兄弟,以后便不寂寞了。”

    秦渭父子见沈莫怀帮忙都感欣喜,谁知道舱内人却道:“我不会再收徒弟的。”这句话虽然说得简洁,语气之坚决却不留下半分转圜的余地。

    秦渭父子心中都是一沉,沈莫怀也大感失望,问道:“为什么啊师父?秦征挺好的人啊。”

    舱内人道:“不收便是不收,没什么为什么的。再说,你这朋友也不适合学剑。”

    秦征听到这话大吃一惊道:“我不适合?”

    “不错,因为你已经错过了学我剑术的最佳年龄。武学之道,乃是于炼精化气中激发潜能,于炼气还精中产生真力与斗气,扎根基得从存精元入手,进而炼气凝神,致精致纯,乃至还虚合道。可如今你一身的杂学,除了止定功夫颇为可观外均无足取。别的不说,光是凝锻精元、入剑共鸣这道门槛就难迈过去,就算由我来教,五年之后,也只能达到莫怀今日之水准。”

    秦征道:“那也够了。”他想自己五年之后大概二十岁上下,若能练到沈莫怀这般地步,那也是万中无一的高手了。

    沈莫怀的师父道:“问题是,那也将是你的极限!”

    秦征闻言心头大震,喃喃道:“那是我的极限?”

第十章 御剑

    “不错。莫怀如今的功力,在十几岁的少年里是很罕见的,但放到天下英雄中去却还算不得什么。你若想以这等功力去抵抗宗极门,无疑是痴人说梦!”

    秦征一听忍不住委顿在地,沈莫怀叫道:“师父,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办法?什么办法?”

    沈莫怀道:“就是突破这极限的办法。”

    “没有办法,但又何必要想办法?”

    沈莫怀怔道:“何必?”

    “不错。若说学剑,以他的资质,这辈子是不可能有极大成就了。但天下又不是只有学剑者才能登上绝顶境界。他学不了剑,便不能去学别的东西么?”

    秦征听到这几句话精神一振,施礼道:“请前辈指点迷津!”

    舱内人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们父子,是姓玄的吧?”

    秦渭听到这句话吓得魂不附体,秦征却直截了当答道:“是!”

    “那便是了。”

    秦征心中一动,问道:“前辈见闻广博,可知道宗极门为什么要追杀我们玄家?”

    舱内人咦了一声道:“你不知道?”

    秦征道:“晚辈愚鲁,晚辈不知。还请前辈示下。”

    舱内人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但你父亲一定知道,此事用不着我来代劳。”

    秦征看了秦渭一眼,秦渭叹了口气,示意他不要在这种场合中询问这个问题。秦征勉强压下好奇心,问道:“前辈忽然提起我们家族姓氏,可是与适合我修炼的途径有关?”

    舱内人啧啧两声,似是赞叹:“不错。你的悟性确实很不错。”顿了顿道:“我看你眸子甚正,心力甚坚,可是从小就练有道家不传之秘《养生主》?”

    秦征道:“是!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一门功夫,但这门功夫练出来的真气并不强大,没什么用处,只因这是我家从祖上一路传下的法统,所以也不敢丢却。”

    原来秦征的家族原本也是世家大族,家学渊源十分深厚,但连续几代遭受宗极门的追杀,各种玄武典籍丧失殆尽,只剩下一部《养生主疏论》还保持完整。这本书是从《庄子》内七篇中《养生主》一文发展出来,上面记载的功法是唤醒气海中的一股先天真炁,缘督脉而上,养身体、明心性、锻精神,练到深处能让身体机能和体内真炁达到极致的平衡,就精神力的培锻而言也属天下第一流的法门,但此功练出来的真气,就质地而言却不能支撑各种高来高去的武术神通。

    沈莫怀的师父听了秦征的话,却冷笑道:“没什么用处?谁说没什么用处?你玄家全盛之时,声势实力足以与天下最顶尖的名门大派分庭抗礼,而这《养生主》便是你玄家家学中的总纲,只是你们身在宝山不自知罢了。你将来若寻得到适合自己的路径,便会知道这功夫的好处了。”

    秦征听说自家家族全盛之时足以与天下最顶尖的名门大派分庭抗礼,心头一震,问道:“前辈是说,我修炼的途径当从这上面想办法么?”

    舱内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该怎么办,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想做你师父,更不想做你恩人。如果你将来能有成就,我倒是不介意做你的对手。哼……”她的语气一直冷冷的,但说到这里竟有些期待:“……不过我看也渺茫得很。今天我说的话太多了,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如今天色已黑,正利你父子逃跑。我就不留你们了。”

    秦渭和秦征听她这样说竟是直接逐客,颇感突兀,但他父子都知道对方话既出口便难以求她收回,何况他们也不愿苦苦哀求。当下一起施了礼,准备下船。舱内人在帘幕后回礼,果然半点不以恩人自居。

    沈莫怀忽然道:“师父,我送他们一程。”

    舱内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沈莫怀便牵了秦征的手来到舱外,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秦征看了父亲一眼,秦渭道:“沈兄弟的师尊连我们的来历都知道了,不必隐瞒。”秦征便告诉沈莫怀他们准备去找青羊子。

    沈莫怀道:“青羊子啊,我师父对他评价很高,说他是个很博学的人。希望你们到了他那里之后一切顺利。”

    秦渭心道:“他知道青羊子,怎的反而却不知道宗极门?他师父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秦征道:“不管青羊子收不收我,这路我总要继续走下去。就像你师父说的,一条路走不通,也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沈莫怀道:“你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看看秦渭萎靡不振的样子,说道:“你们等等。”转身回舱,不知和他师父说了什么话,过了一会儿出来道:“我求师父让我送你们去青羊子那里,师父没反对,只让我明天黄昏之前回来。青羊子的谷口我去过,离此地也不算太远,以天上的路程计算约二百里左右,有足够时间让我送你们过去!”

    秦征心道:“什么叫天上的路程?”

    便见沈莫怀取出一颗丹药给秦渭道:“伯父,这颗丹药你先服下,可以支持你在三日内力气稍复。”

    秦渭道:“多谢了。”也不疑他,取过服了,不久便觉一股暖流从丹田涌了上来,精神力量都是一振。

    沈莫怀指着那头灭蒙道:“伯父你让云卿带着你,我带秦征。”说着便去安抚那灭蒙,让它接受秦渭。灭蒙双翼一振,背向秦渭,沈莫怀喜道:“云卿答应了!伯父快伏上去。记得抓紧它背后突起来的角骨!”

    秦渭才伏了上去,便觉脚下凌空,灭蒙冲天而起,在上空盘旋。

    秦征站在船头看得艳羡无比,沈莫怀握紧秦征的手道:“别看了!你要保持和我心神合一、内息相通,这样我带起你来才不费劲。”

    秦征道:“心神合一、内息相通?”

    沈莫怀道:“不错。”便将一股暖流从掌心输了过去,跟着教秦征如何运转这股气流,等两人的气脉融合无间,沈莫怀轻喝一声,取出一把宝剑来,在人与剑之间构建起一个反重力场,秦征便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悬空而起。秦征低头一看见托住自己的是一把剑,惊道:“御剑术!你也会御剑术!”

    沈莫怀听了秦征的话,奇道:“‘也会’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会么?”

    秦征道:“不,我不会,但宗极门的高手都会!我以前还以为就他们会御剑术呢。”

    沈莫怀笑道:“虽然我没见过别的人会这御剑术的,但我师父利害得很,她会什么都不奇怪。”

    秦征叹道:“不错。她老人家确实神通广大。”

    沈莫怀听了这话不悦道:“什么老人家,我师父她年轻得很呢!”

    秦征愕道:“年轻?”

    “是啊!”沈莫怀眯着眼睛道,“她是我见过的最最年轻美丽的女子!”

    沈莫怀说着,一个盘旋,带着秦征从河面低掠而过,没多久便掠到了灭蒙前面,在前引路,灭蒙目光锐利,虽然在数十丈高空之上,仍然将沈莫怀的行踪看得清清楚楚。沈莫怀在低空御剑飞掠,灭蒙在高空振翅高翔,三人一鸟飞了数十里,中间停下休息,以沈莫怀如今的功力,就是一口气奔出数百里也不需要休息,但御剑飞行速度虽快却极耗真力,更何况他还带着个人,飞出数十里便要停下调息,一刻钟后又即上路。

    半路上秦征问起沈莫怀御剑神行的原理,沈莫怀道:“现在你我气脉一体,你可感觉到我的宝剑此刻有什么异样没?”

    “异样?”秦征凝神感应,过了一会儿,果然发现宝剑内部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波动,但又不像将内息注入兵器后的感觉,而是觉得这把宝剑本身自有一种波动,并与沈莫怀的内息互相感应。

    噗通、噗通——

    那并不是真的有这种声音,而是秦征因与沈莫怀气脉相连,透过沈莫怀而感应到宝剑内部隐隐然竟有一种心脏蠕跳般的节奏!就像这把宝剑本身也是有生命的一般。

    “天!难道这把宝剑是活的不成!”

    第一次发现这个奥秘,他心中真是又是惊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不是不是,”沈莫怀却道,“剑就是剑,怎么会有生命呢。”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它里头好像是活的一般。”

    沈莫怀微微一笑,说:“没错,是‘好像’活的,但毕竟不是真的活了。秦征,你见过被雷击中后的铁块么?”

    “没有。”

    沈莫怀想了一下,说:“那你总见过被火烤红后的铁锅吧。”

    秦征忍不住笑了:“那怎么可能没见过。”

    沈莫怀继续说道:“我们用火烤锅,烤过一段时间后,将火移开,可锅还是热的,为什么会这样?”

    秦征想也不想就道:“因为火的热量传递到铁锅上了啊。”

    “对了,就是这样。”沈莫怀道,“我们习武之士修习剑法,透过宝剑发出剑气之后,即便手离开了剑,剑本身仍然会残留部分的剑气。至于剑能够存留我们的多少剑气、存留多久,则要看我们注入内息的强弱、性质,以及剑本身的器质而言了,普通的钢铁,虽然也能承受我们的内息,但人手一离开,没多久便消散殆尽,而世间却有一些特殊的物质,在内息注入之后,仍然能够将之保留住相当一段时间,若用这种物质锻制成兵器,再由武学高手以真气加以烘焙,或者由玄门高手采集天地能量注入其中,对敌之际便可能释放出强大的力量,这等兵器,便可称之为玄兵了。”

    秦征点了点头,他父亲秦渭就有七件宝物,大都有这样的特质。

    “那么这把剑之所以好像有生命了一般,就是因为它能够将你的内息保存起来吗?”秦征问。

    “我这把宝剑确实比普通的青钢剑更能保存注入的力量,不过它之所以能够给与你那么奇妙的感应,不是因为我注入了内息,而是因为我注入了精元。且不是后天浊精,而是先天元精。”

    秦征心头一动,便想起那位前辈所说的话来:“宗极门御剑之原理,非仙术,甚至不是玄法,乃是纯粹的武功,非求诸外而求诸内,乃是在自身精元上用功夫。”

    后天浊精和先天元精的区别,秦征是知道的,他曾听父亲说起,道教认为人身有精气神三宝,三宝既有区别又合为一个统一体,且都有先天后天之分,所谓后天浊精,是指存于脏腑之内有形有质的精-液,而所谓先天元精,则是指人体内无形无质、唯有武学高手或修道之士才能感应得到的生命精华。

    只听沈莫怀继续道:“我们学武之人,一生都在炼精化气、炼气还精上用功夫,在真精与真气之间寻找爆发出最强力量的法门。宝剑是我们身体的延伸,普通剑客只能在兵器上注入后天内息,增强兵器的杀伤力,但上达之士配上一把可以凝聚能量而不散的宝剑,便能将本身的先天精元提炼出来,再设法存聚于宝剑之中,如此一来,就算宝剑离手,由于宝剑内部蕴藏着剑客的精元,剑客体内先天真气一动,在一定距离之内宝剑也会和主人产生共鸣。利用这种共鸣,我们便可以隔空控剑,甚至御剑神行了。”

    秦征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宗极门御剑术的真谛,这时他和沈莫怀气脉相连,沈莫怀感应到他心情激动,气脉澎湃,慌忙叫道:“稳住,稳住!现在你我气脉一体,你要是心情不稳,会影响到我的。”

    秦征赶紧收摄心神,又问:“那么如何提取自身的精元注入宝剑呢?”

    本来询问别派的武功玄奥乃是武林大忌,但沈莫怀的师父没跟他说过这个大戒,沈莫怀心里也就没有这概念,对秦征并无藏私之意,却道:“这个可就复杂了,我一时也没法跟你说清楚。唉,可惜师父不肯收你做徒弟,要不然我就有时间慢慢告诉你了。”

第十一章 青牛谷

    两人进入了秦岭山区,沈莫怀道:“上次我们经过青羊谷的时候,我还没学会御剑飞行呢,当时是骑在云卿背上。不过道路我应该还认得。”陡然拔高,冲到了三丈高空。

    秦征问:“那青羊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啊?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是啊,我们只是经过青羊谷谷口,我没进去过。我师父也许知道些他的事情,可惜刚才来不及问她……啊!来了!要降低了!当心!”

    他想低头看个究竟,却被沈莫怀叫道:“别往下看!记住和我保持心神、气脉相合相通!要不然我会很吃力的!”

    秦征这才收敛心神,沈莫怀指着前面一座山道:“前面就是青羊谷了,我师父曾跟我说,青羊子在这座山谷四周——包括天空都布下重重禁制,以我现在的功力怕是没法直接飞进去,我们得先下去,然后走路上山!”说着便降了下来,秦征只觉得脚下一实,已经到了地面,心中艳羡:“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他那样御剑飞行可多好。”但想起沈莫怀的师父说他学剑难成,又忍不住涌起一股惆怅。

    秦渭看那山势:既不壮美,又不陡峭,乃是一座极为寻常的山峰,看不出半点奇处。

    沈莫怀也望着那山峰,说道:“这一路走进去,可得多久啊!”

    秦征道:“你都已经送我们到谷口了,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走。”

    沈莫怀道:“我还是送你们进去吧。”

    秦征道:“不用不用,你答应过你师父要天亮前回去的,要是这一路走进去,恐怕就误了。”

    沈莫怀也不多说,微微一笑道:“好吧,那我们就此别过。你跟着青羊子好好学本事,我若得空就来看你。等你本事学成了,我们再比划比划。”

    秦征满怀信心应道:“好!”

    沈莫怀向秦渭道了别后便乘灭蒙离去,秦征望着灭蒙的背影呆了半晌,秦渭叹道:“孩子,各人有各人的命格、际遇,像他这样的出身际遇几百万个人里也没一两个,你虽做不得他师兄弟,但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爹爹。”秦征道:“我不这么想。”

    秦渭哦了一声问:“那是……”

    “我觉得他师父说的对!”秦征道:“我学剑难成,学别的未必无法登顶!这条路走不通,一定还有别的路在等着我!”

    秦渭听得呆了,随即叹道:“好,好,好孩子,你可比爹爹有出息多了。”

    秦征也不多说,就要来背父亲上山,秦渭道:“我自己走得。”

    秦征道:“孩儿长大了,这点力气还有的。小时候你也常背我呢。”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练武修玄之人毕竟与常人不同,背上父亲后脚下也走得不慢。走了一阵,忽然想起沈莫怀传授的内息相连之法,便把一只手放在父亲后腰穴道上道:“爹爹,你试试摒除杂念,和我心神合一。”

    秦渭依照儿子所言,任由他把两人体内的内气连在一块,不一会秦征便觉得脚下越来越轻,虽然背着父亲也像空身行走一样,大喜道:“沈莫怀教的功法真有用!”撒开了脚,在黑夜中走了有半个时辰,走来走去总是山间小径,既无人家,也无特别的山景、亭台。

    秦渭忽然醒悟,叫道:“停下,停下!”

    秦征愕然问:“怎么了?”

    “唉,我糊涂了!”秦渭道:“青羊子是何等人物,他的谷口是那么好进的么?这里一定暗藏阵法!若不识破这阵法,我怕我们走一百年也走不进去!快,把我放下!”

    秦征慌忙把秦渭放下,秦渭仰观星月,定天野,转头观察四周景况,定地位,左手屈指盘算,对秦征道:“你闭上眼睛,沿着山路一直走!”

    秦征也不多问,闭上眼睛就走,这条山路扭扭曲曲,又十分狭隘,一边是山麓,一边是溪涧,但秦征放开了腿走,也没用什么神通,竟然走得十分平安,似乎这条山路隐藏着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他一样。秦渭在后面道:“放开了腿跑!”

    秦征放开了腿就跑,跑了没多久忽然听父亲道:“好了,停!把眼睛睁开。”

    秦征睁开眼睛,赫然发现父亲站在自己面前,怔了一下道:“爹爹你怎么走得比我还快……啊!不对!爹爹你没动,是我在绕圈子!”

    秦渭察视了他脚底的泥土、草屑,说道:“这是岳盘阵,就不知是泰山盘,还是嵩山盘。”

    秦征问:“那有什么区别么?”

    秦渭道:“泰山盘陡,嵩山盘缓。”

    秦征道:“我刚才行走,并不觉得陡峭。”

    “嗯,那应该是嵩山盘。”秦渭道:“嵩山属土,这个阵法的阵基应该是藏在土里的。来,你用上草上飞的轻功,踏着路边的青草走,脚下不要沾到泥土。”

    秦征虽然不能如沈莫怀般御剑飞行,但草上飞还是办得到的,当下身子一纵,在草上一点,滑行出去,结果越走越陡峭,不久便气喘吁吁,走了有一顿饭功夫,又见到秦渭在他前面,秦渭道:“草上道路却是泰山盘了。”

    秦征问道:“那怎么办?唉,可惜爹爹的百宝袋丢了,要不然咱们可以用水遁,下溪涧,用纸船逆水上去!”

    秦渭道:“我怕这溪涧里也有阵法,那时反而难办了。”

    秦征问:“那可怎么好。”

    秦渭嘿了一声道:“既然知道了是什么阵法就不怕了。我虽然失了百宝袋,但区区一个岳盘阵,还难不倒我!你背上我,然后闭上眼睛直走,记住,走一步,停一停,再走三步,停一停,再走五步,再停一停,然后是七步,九步。到了九步转为八、六、四、二。走吧。”

    秦征闭上了眼睛,举足就走,他虽然想的是直走,但走出来的轨迹却不知不觉地被某种力量牵引而产生了微小的偏差,这种偏差积少成多,积累了十个以上就足够完全扭转他行进的方向。而周围的景色也会影响瞳孔,让人入幻而不知是幻。秦征虽然闭上了眼睛,但地面上的力量仍在牵引着他,慢慢地他竟从路边草上走了下来,来到了山路中间。秦渭在儿子背上观察他行走的轨迹,左手不断合指计算,算到秦征走到第三百九十一步上才道:“我找到位置了。”

    秦征睁开眼睛,秦渭道:“这是四岳盘,缺华山,出口就在西边。”

    秦征道:“那我们便往西走。”

    秦渭道:“若是睁着眼睛往西走,那只会越走越往东去。”指着儿子身前偏左半步的位置道:“这是震位,你踩上!”秦征依言踏上震位,知道在迷幻阵法当中最怕的就是找不到方向,这时既已知道出口所在又找到一个方位定点,之后的事情便好办了。

    秦渭一边计算,一边指点儿子进退横斜地走路。这分明是一条狭长的山间小路,别无岔道,但按照秦渭的指点走,走着走着,路边的景观就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时见磅礴之势,时见峻极之姿,忽有灵秀之态,又转幽险之景——秦征只走了短短七百二十九步,却如同将东岳泰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游了一遍。

    忽然秦渭道:“到了!”

    秦征抬头一望,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路边出现了一个转角,转角处有一帘瀑布垂下,绕过瀑布右侧,两峰壁立有如门户,跨将过去,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座幽静的山谷展现在眼前,一条小山道穿插于林石湖水之间,山道的尽头通向一座千尺高峰,峰上宛然有亭台楼榭之属,宫观殿宇之俦。谁能想到那样不起眼的山峰后面,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如梦如幻的山谷。

    秦征大喜道:“爹爹!我们到了,到了!”

    “别太高兴,上得峰去再说。”

    秦征就要进去,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秦征,秦征……你在哪里?”

第十二章 山门难入

    秦征愣了一下道:“是沈莫怀,他怎么来了?”大声答道:“我在这里。”

    沈莫怀叫道:“我找不到你,你再叫两声,让我辨明你的位置。”

    秦征连声叫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就在秦征出声的同时,一把剑凌空射来,吓得他急忙贴近山壁,但那剑射到他身前却忽然消失了,原来只是一个幻影,跟着沈莫怀便飞步而至,笑道:“别怕,这是寻声剑影,不会伤到人的。”

    秦征见到他去而复返,又是高兴又是疑惑,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沈莫怀道:“我在回去的路上见到有宗极门的人朝这边来了。”

    秦征父子同时啊了一声:“他们……他们见到你了?”

    沈莫怀道:“没有,不过我也不怕被他们见到。我在天上望见他们,他们飞得低,我飞得高,带头的那人好像有看见云卿,望了一眼,我藏在云卿的羽毛中他们未必看得见我。或许他们只当是一头奇异的大鸟飞过,所以没理会我。我看他们来的道路多半是冲你们来的,所以让云卿给我师父带个信,自己御剑兜了个圈绕到他们前头来找你们。”

    秦征对父亲道:“爹爹,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边的?”

    秦渭低头想了想,忽然失声叫道:“糟糕!星弈门那位前辈写给青羊子请他收留我们的书信被宗极门搜走了。他们一定是凭着那封信猜到我们要来找青羊子!唉!我糊涂啊,怎么把这事情给忘了!”

    秦征哼了一声道:“这件事不管他们知道不知道,我们都要来青羊谷的!我们来寻青羊真人,不就因为他能帮我们抵御宗极门么?”

    沈莫怀道:“不错!当下之计是赶紧找到青羊子,请他收你为徒!嗯,你们放心,我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不太知道青羊谷的道路,一边走一边找呢,所以我才能赶在他们前面。咱们快点的话,应该还有时间!”

    秦征道:“对!”背起父亲就奔入谷中。

    沈莫怀望了望道观所在的山峰,说道:“这要走到几时!秦征,上我飞剑!”手一翻,飞出一把宝剑来,一手抓着秦征,一手抓住秦渭。他放出飞剑的时候已感到宝剑飞得有些吃力,等凌空而上时忽然失控,连人带剑掉了下来,要不是秦征身手灵活及时跳开几乎就要跌个倒栽葱。

    这种情况沈莫怀从没见过,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秦渭望了望山谷的布局,指着一东南一西北两座山道:“这两座山,一座叫阴磁山,一座叫阳磁山,两山之间有奇异的磁力在,你在这里是很难控剑的。我们还是走过去吧。”

    三人无奈,只得靠两条腿跑路,谷中道路七盘八绕,秦渭叮嘱他们最好依道路行走,怕别的地方会有机关。他们入谷时已是天色发白,以三人的脚程,也整整走到中午才到峰下。

    峰下山门有座牌坊,秦征见牌坊上写着“太平洞天、青羊福地”四字,叫道:“到了!终于到了!”也顾不得饥饿疲倦,举步就冲了上去,结果没走上两步就撞上一堵无影无形的气墙,竟把秦征硬生生给弹了回来。

    秦征被青羊峰牌坊前的气墙给弹了回来,这堵气墙乃是将他的冲力反弹,秦征因为兴奋这一冲力量不小,所以反跌的去势也不轻,眼见父子两人就要栽倒,沈莫怀伸出手轻轻在秦征肩头一按登时便消解了他这一跌的来势。

    秦征呆呆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莫怀伸手一探,触手处如入水面,一开始柔软如棉,但每深入多一寸所需要的力量便得强上两倍。沈莫怀用上文力慢慢推进去,以他的功力竟然也只能推入一尺。这堵气墙反弹的力量是因人而异,冲击的力量越急、越强,反弹的力量就越猛、越凶。沈莫怀探手进去的力量缓而且沉,所以反击的力量也是慢而且重。

    秦渭望着牌坊,叹道:“我也早料要上山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征问道:“爹爹,这又是什么阵法?”

    秦渭叹道:“这已不是岳盘阵那样的幻术阵法,而是用实打实的力量构建成的气墙,没有破解之法,除非是里面的人愿意接引我们进去,或者我们的力量能够斩开这堵气墙。”

    秦征道:“那要多大的力量啊。难道我们就得在这里等着云笈派的人来接引么?”忽然想起一些传说,如果按照那些传说的情况此刻多半会有一个童子缓步下山道:“家师昨日卜卦一算,已知你们要来,请你们随我来吧。”但这时仰头看牌坊后面的山道,哪里有半个人下来?

    沈莫怀忽然道:“我来试试!”

    秦征问道:“怎么试?”

    沈莫怀道:“我用宝剑把这道气墙劈开!”

    秦征问:“行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莫怀手一弹,袖中飞出一把剑来,却不是他刚才用的那把,而是一把绿光闪闪的短剑。

    秦渭见多识广,惊道:“这是新罗剑王的一品神兵‘雀尾’么?”

    沈莫怀笑道:“不是雀尾,是‘雀侯’。”

    秦征这些年随秦渭走南闯北,见识着实不窄,途中也见过好些宝物,当时只是凭着直觉很模糊地感到这些宝物上面有一种灵气而已,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有灵气,昨夜得沈莫怀说破炼精入剑之理,这时细心感应,便隐隐觉察到这“雀侯”内部存在着一股深沉浩大的力量,忍不住惊叹起来:“莫怀这是你存精炼成的宝剑么?”

    沈莫怀哈哈一笑,说:“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再说要炼成神级的宝剑,牺牲太大,除了得找到非凡的铸剑矿质之外,还必须有第一流的人物注入完整的元精、元气、元神才行。”

    “完整……”秦征有些不明白,但想起沈莫怀说的“牺牲太大”,若有所悟:“完整!你是说一个人所有的精气神?”

    “是啊。”

    “要将那炼剑者岂非得……”

    “得死!这就叫‘殉剑’!”沈莫怀道,“上古传说干将铸剑,其妻莫邪以身入炉,宝剑始成,便是这个道理,当然殉剑并不是往炉子里一跳那么简单,如何有效地注入精元,这里头大有学问。”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短剑往天上一丢,空中幻化出七十二道光华,竟是七十二把绿色短剑,组在一起,便如一只孔雀在空中展开它最引以为傲的屏羽一般。沈莫怀道:“当初这组短剑丢了一片,流落到新罗,被新罗人拾了去奉为至宝,就是你所说的雀尾。七十二片合一,便是雀侯。”

    沈莫怀手一收,七十二把短剑合成一把,落入沈莫怀掌中,拖着长长的剑光,那剑光犹如有形,就像一条长蛇一般在空中不断摇曳,山石碰到立刻粉碎。

    秦征和沈莫怀曾经气脉相连,这时感应到雀侯发出的剑气和沈莫怀体内的真气并不一致,问道:“莫怀,你不是说宝剑与人必须精元相通才能发生共鸣么?这把雀侯里头存的不是你的元精,为何你能够控制它?”

    沈莫怀挥舞着那绿光,道:“将自己的元精注入宝剑之中,那是让宝剑来适应自己,使之变成自己身体的外延,但对雀侯这样的神兵,就得我们调整自身的精气来适应它了,如果用剑者本身的气质与神兵的气质相距太远,便难以发挥宝剑的神效,相反若剑客与宝剑气质相近,便能引发宝剑共鸣,人与剑越是契合,所能发挥的力量就越大。”这时雀侯所发出的剑气已经砭人肌肤,沈莫怀道:“秦征,带着你爹爹躲开点。”

    秦征和秦渭赶紧逃开十几步,才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便听沈莫怀喝道:“开!”秦征伸头一看,但见那剑光向牌坊的方向劈去,那绿色的光华竟闪得人眼睛发疼!秦征心道:“好利害的剑气,宗极门七弟子中最利害的司马周贤恐怕也发不出这么利害的剑气!”

    但这么利害的剑气,射到那堵气墙上以后还是被反弹了回来,沈莫怀劈过去的时候是一道,气墙反弹回来却把剑光分解成七十二道,一瞬间就像那牌坊忽然发射出七十二柄飞剑,沈莫怀身处剑光中不断闪避却仍被好几道剑光割中,他的护体真气已练得十分利害,这些剑光每一道都是他发挥出来的雀侯最强攻击力量的七十二分之一,所以还伤不到他。但剑气乱飞,有一道射到秦征父子藏身的巨石上,竟将那块厚达一丈的巨石擦出一道深痕来,秦征吓了一跳,赶紧把头缩回来。过了一会儿,沈莫怀道:“好了,没事了,出来吧。”

    秦征父子这才走出来,却见沈莫怀身上衣裳处处破裂,样子颇为狼狈,指着那牌坊道:“好利害!这么利害的气墙我还是第二次见到,怕只有师父来了才可能劈开它。”

    “第二次见到?”秦征毕竟是少年心性,忍不住问:“那还有一次是在哪里?”

    沈莫怀道:“在建康的大晋皇宫啊。”

    秦征惊道:“皇宫?你们去皇宫干什么?”

    “去问大晋皇帝借点东西。”沈莫怀道,“当时不知是哪个术士夜望星空,说有客星犯驾,皇帝某月会遭厄,丢失枕上之物。所以皇宫中守备森严,我们找到皇帝的寝宫时候甚至发现整座寝宫笼罩在一个半球形的气墙之中。那堵气墙好利害,大概就和这堵差不多。”

    “你们找枕上之物干什么?嗯?枕上之物……”秦征道:“啊!那不就是头么?”

    沈莫怀笑道:“是啊。所以皇帝特别紧张,不但整天疑神疑鬼,还随身带着雀侯护身。”

    “雀侯?那不是……”

    “就是我手上这把神兵。”沈莫怀道,“那个月眼看就要过完,因为一直没有事情发生,所以皇帝慢慢地也就不那么慌了,不过谢安不放心,仍然请高人在皇帝的寝宫外布下一道气墙。那晚将近子时的时候,我师父带我上了皇宫上方,用虚实剑穿过气墙,用鹂引诀将皇帝枕上之物给取了出来。”

    秦征惊道:“你们杀了皇帝?”

第十四章 大师难求

    穿越过气墙以后,一路上却再不受阴阳磁山的干扰,但三人这时已对青羊子生出敬畏之心,连沈莫怀也不敢唐突御剑,而是跟着秦家父子一步步地走上山去。

    台阶全以大理石制成,每一块都是齐齐整整的五尺长、半尺宽,延绵上山,这座山峰虽不甚高,但石阶怕不也有五千余步的路程!如此浩大的工程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然而走到台阶的尽头,三人却都傻了眼:在山脚所见宫观楼台全是幻象,接近山顶处确实有一座道观,这时天色渐亮,阳光下清清楚楚地看到道观门上一块牌匾以隶书写着“青羊宫”三字。

    既在巅峰,又有明文,看来是没走错路——问题是这座“青羊宫”实在太小了,宽不过十余步,纵深不过三进,观左一排三间屋子,如此规模,倒像县城边上一个寻常小庙,哪里像天下五大玄门之一——云笈派的道场所在?道观气象与护谷阵法之奇、上山石阶之壮全不匹配。

    秦渭却说:“青羊子前辈乃是高人,高人行事,非我辈所能蠡测。”两个少年都点头称是,当即由秦渭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晚辈玄礼泉,率犬子玄冰,拜求大宗师赐见。”他此来是有求于青羊子,所以用上了真名。但过了好一会儿,观中却无动静,沈莫怀怕秦渭是伤后无力,声音传不进去,踏上一步,气运丹田,朗声道:“晚辈沈莫怀,与玄家父子求见青羊子前辈!”

    他语音一发,满谷震动,尽是回声,可观中还是没动静,秦征本来随父亲跪在观前,这时抬头看看匾额,发现匾额边上竟有蜘蛛网,心头一动,站起来就去推门,秦渭惊道:“孩子,不可造次!”

    但门已经被推开了,大门竟未上闩,户枢微蠹,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放眼望去,观内的院子正中是一口蓝田美玉砌成的水井,井口用布满符箓的青铜盖盖住,井边却长满了青苔,院子里也生满了杂草,三人一起愣住,秦征反应过来以后,匆匆跑进道观去,将正中三清主殿、左边南极殿、右边太乙殿都找了个遍,里头却无半个人影,地上尽是灰尘,灰尘上又有些杂乱的脚印,秦渭坐倒在南极殿内,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是走错了?还是……还是青羊子不愿意见我们?”

    这时秦征和沈莫怀跑了回来,秦征说:“那三间排屋里也没人。不过好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有人住过?”秦渭眼睛亮了亮。

    “是像有人住过,”沈莫怀说:“不过东西很杂乱,似乎住的人很不讲究,那么邋遢,不像是一代宗师住的地方。”

    秦征忽说:“爹爹,你说这个道观,会不会也是幻觉!”

    他这句话可把秦渭提醒了,虽然沈莫怀也不知道青羊子有什么神通,但像他这种层次的人,若要布下一个幻术来把这老少三人都笼罩其中,那也毫不奇怪。

    “也许真是幻术!”秦渭忽然除下鞋子,取出一根针来,朝自己的脚心涌泉穴扎去,秦征吓了一跳,但马上知道父亲是要以疼痛来确定是否幻术,就没阻止,但秦渭扎了这一针以后,鲜血渗出,剧痛连心,眼前却没半点变化,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是幻觉。”

    秦征一块块砖头、一根根柱子地敲打——这是秦渭教他的探测机关的基本门路,秦渭见儿子如此施为,却叹息道:“没用的,没用的,那等机关是江湖上二三流人物才做的,青羊子何许人也,若真要躲起来,不会肤浅到让你这么容易找到他的。”

    秦征却不肯死心,敲打完了砖头柱子,又去敲打神像,一切都无异状,但敲到南极殿的白鹤童子时,触手之处竟非金非木,而像血肉之躯!

    那白鹤童子人形而生翅,是个模样比秦征大一两岁的少年,秦征察觉有异,又抠了一下——这一下子正中白鹤童子腰间,那白鹤童子忍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叫道:“师父,我忍不住了!哎哟,好痒!”

    正中南极仙翁在神台上不悦地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沈莫怀是少年心性,一见之下大乐:“原来他们假扮神像!”秦渭则是又惊又喜。

    秦征说:“我去看看别的神像是不是也是人假扮的。”

    秦渭素知这些高人大多都有一些怪脾气,赶紧拦住儿子,对假扮南极仙翁者行礼说:“晚辈玄礼泉,蒙星弈门梨山先生临终指点,前来求见青羊子前辈,望青羊子前辈看在梨山先生份上,赐见一面。”

    那“白鹤童子”对“南极仙翁”笑道:“师父,人家求见‘青羊子’哩,你老人家见不见他?”

    那“南极仙翁”却冷冷哼了一声道:“梨山那老不死的,终于肯死了吗!怎么临死还给我惹麻烦!”

    他师徒二人这么两句对答,叫秦渭大吃一惊之余又转欢喜:“原来前辈就是青羊真人!孩子,快来参见大宗师!”说着拉了秦征来给青羊子磕头,却被青羊子给拦住了:“等等,你们给我磕头干什么?”

    秦渭正想着如何措辞,秦征已经直接开口:“我想拜前辈为师。”

    青羊子对那“白鹤童子”大笑:“杨钩,你听听,你听听,要拜我为师呢。”

    他徒弟杨钩一边卸下假翅膀,一边笑了起来:“真是痴心妄想!要是人人上来了就拜师,那我们不是很忙?”

    秦渭一边面责儿子唐突,一边上前转圜,赔了不是,又说:“玄某也知要小儿拜前辈为师,在班辈上未免不配。但举世除了前辈之外,再无人能为我玄家做主,还请前辈看在与梨山先生数十年交情的份上,将犬子收归门下,也好让他有个安身之地,免受宗极门的追杀……”

    他提到宗极门三字,青羊子两条假眉毛忍不住挑了挑,截断了秦渭:“什么?宗极门追杀你们?你们可真会闯祸——等等!你说你们姓什么?玄?”

    “正是!”

    青羊子的喉音竟忍不住有些怪异,似乎是要惊呼又极力压制住:“玄家,原来你是……难道你们是心魔转世!”

    秦征听到“心魔转世”四字,心跳在那一瞬间砰砰砰加速了好几倍,再想起奇舟中沈莫怀师父的言语,心想:“宗极门将我们玄家追杀得这么惨果然不是事出无因……心魔转世,心魔转世……这是怎么回事啊?”

    却听父亲正在回答青羊子:“……前辈明见,晚辈父子,正是被宗极门诬为‘心魔转世’一脉,可是我一门老小,百年来并未作有心之恶,说没干过坏事,那是违心话,但我们很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举动,都是给宗极门逼的啊!和那个‘魔’字无论如何扯不上边。如今环顾当世,敢与宗极门抗衡又能伸张正义的,也就只有前辈了,所以,还请前辈无论如何,收小儿为徒,以无上道法,化解这段恩怨。”

    青羊子脸上的冷笑却依然不变:“哼,化解恩怨,化解恩怨,我只怕没那么大的神通!其实你们要想保命的话,尽可去长白山投靠当代心魔严三畏。他只怕是在那边等着你们呢!何必来这里低三下四地求我?”

    秦渭听了心想:“他定是在考验我们!”忙大声道:“启禀前辈,世上虽有传说,道箕子冢在寻找我玄家,但我玄家却万万没有自堕魔道之心。且祖上有遗训:玄家便是断子绝孙,也不可入箕子冢一步!正因我们有这一点坚持,所以才得梨山先生青睐,赐以推荐书信,还请青羊真人明见。”

    “书信?梨山给过你们书信?”青羊子手一伸:“拿来瞧瞧。”

    秦渭大是尴尬,秦征道:“梨山爷爷的书信,昨天被宗极门的人抢走了。”

    “被抢走了?”青羊子冷笑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先去抢回来再说吧。杨钩,送客!”

    沈莫怀再忍不住,一把推开来送客的杨钩,叫道:“牛鼻子!你这算什么出家人!秦征他们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们的啊!现在宗极门的人都杀到山下了,你却说不理,那不是要他们去送死吗?”

    他说一句,青羊子就冷笑一句,道:“你这少年是谁,竟敢在本座面前没大没小!”

    那杨钩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宗极门已经杀到山下了?”

    “对,”沈莫怀道:“要不然我就不陪秦征他们上来了。”

    青羊子和杨钩四眼对望,那眼神十分奇怪,忽听叮叮叮、叮叮叮声响,似是风铃,杨钩叫道:“师父,不好!又有人来了!”

第十六章 死仇

    若这话是朱融来说,秦征或许还要怀疑,但出自沈莫怀之口,秦征哪里还有什么怀疑?他父子历尽千辛万苦,本来以为可以借助青羊子的羽翼对抗宗极门,哪知青羊子竟然死了!倚为最后希望的支柱突然坍塌,这份失望当真非言语所能言喻,也叫秦家父子一时间都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洞中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杨钩忽然道:“我说,你们也别发怔了,还是赶紧逃吧。你们的仇家都快杀上门了。”

    秦征被他这么一提点,猛地醒悟过来,叫道:“对!爹爹!咱们得赶紧走!孙宗乙那恶人快到了!”

    才出得洞来,忽听一个悠扬的声音道:“宗极门晚学孙宗乙,求见云笈派大宗师青羊真人!”

    声音如在耳边,把秦征吓了一跳,沈莫怀道:“别怕,他还在山下,这是传音。”果然听孙宗乙又将同样的话说了两遍,之后便没动静了。

    五人匆匆回到青羊宫,打开玄光井,却见孙宗乙和宗极门五弟子已经在达牌坊前面驻足不前,看来他们也已发现了那道气墙。

    秦渭问朱融:“此谷可有第二条出路?”但朱融的回答却叫他失望:“没有了,山门外那堵气墙叫做‘上清金鼎’,可不止一个方向,而是一个金鼎倒扣的形状,青羊子好生厉害,几乎把整座山谷都笼罩在上清金鼎气墙之中,他在‘读’字洞留有一卷手册,细细描述此谷诸般设置,我也是从中知道了如何启用玄光井以及这上清金鼎的妙用,运转玄光井里的这个小八卦,也能将这个上清金鼎在山门那边打开一个小通道,但除此之外,手册里并没有提及第二条出谷道路。”

    秦渭跌足道:“那我们岂非如瓮中之鳖了?”

    朱融和秦渭有几分交情,倒也不想他们父子就此遭难,道:“如今只能盼着这面气墙能够挡住他们了。”

    杨钩却在旁插口说:“可是依手册记载,这上清金鼎的气墙每半年一次,当天地之气阴阳大谐时就会彻底失效,半年前我们就是在那个时辰误打误撞闯进来,下一次上清金鼎失效好像就在三天之内了吧,所以你们在这里最多也只能再躲三天。”

    秦渭大吃一惊,沈莫怀却指着玄光井说:“只怕躲不了三天!”

    秦征循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气墙外边孙宗乙已经抽出宝剑在手,左手捏剑诀,右手宝剑凝聚在一团红光之中,秦征叫道:“他要硬闯!”心里只叫着:“气墙啊气墙,千万要挡住,千万要挡住!”

    然而孙宗乙的那团红色剑气却不像沈莫怀动用雀侯一样被迅速反弹,而是缓缓逼了进来,剑气撞上气墙以后,竟如一团烈焰一般将气墙烧熔了一个点,随着孙宗乙激发剑气,那个红点慢慢地扩散成为一个红洞,没过多久那个红洞就已扩大到拳头大小,他身后几个宗极门弟子都欢呼起来,已准备等红洞扩大到人形大小就冲进来。

    沈莫怀奈何不了这上清金鼎,孙宗乙却能强行攻破,很显然孙宗乙的功力比之沈莫怀又高得多。

    “完了!”秦渭叫道,“这面气墙也挡他不住啊。”犹豫片刻,忽然朝朱融跪下,朱融惊道:“左兄,你这是做什么?”

    秦渭指着秦征说:“我想托朱兄设法救一救犬子,宗极门的人并不知道犬子的长相,而且也不知道犬子此刻和我在一起,以朱兄的智谋,若肯垂怜,当能设法周全。”叫来秦征说:“征儿,给朱伯伯磕头!”他这么做,乃是托孤了。

    朱融忙叫道:“别,别,我可担当不起这样的重任!”

    要扶秦渭起来,却被秦渭以哭音叫道:“朱兄,你真个要见死不救吗?”

    秦征抱住了父亲叫道:“爹,我和你在一起!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秦渭又急又怒,啪一声甩了儿子一个耳光,怒道:“渭河边上我的话,你忘了吗?快给朱伯伯磕头!”

    秦征咬着牙,无奈之下,只好给朱融跪下,朱融赶紧扶住,秦渭不等他再次拒绝就对儿子道:“从今往后,你便把这‘玄’字忘掉吧,跟随朱伯伯好好过日子,对朱伯伯便如对我一样,不可轻易违拗,清楚了吗?”

    朱融虽然狡诈,却有些心软,见他们父子情深,心想:“若我的孩子未死于战乱,如今我也能抱孙子了,那我不知会多快活呢!”但他毕竟胆小,碍着宗极门,不敢就答应,揽这大祸上身。

    秦征却已痛苦地点着头,秦渭站起身来,向山下走去——朱融一看就知道他是准备下山自投罗网,为儿子创造生机了。这老骗子看看秦渭摇晃的背影,再看看秦征,忽然想起:“若当年我也在渠儿、江儿身边,我多半也会如老左这样,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他们!”竟激发了他的义气。

    这时那红洞已扩张到直径一尺,朱融一时冲动,跑上去叫道:“左兄,等等!”拦住了秦渭,说:“哼,他们这些玄门正宗,从来都看不起我们下九流!咱们就来和他斗斗,未必就斗不过他们!”

    杨钩惊道:“师父,你疯啦?咱们怎么斗得过宗极门?”

    朱融道:“正面对抗,咱们自然不是敌手,可背靠这上清金鼎,未必就败!”转动玄光井内的一个小八卦,说:“据手册记载,这玄光井可不光只能测敌,还是这整个上清金鼎气墙的中枢,我们是可以在这里直接向孙宗乙进攻的。”说着抽出一把虎头尺,凝神运功,向玄光井内掷下——这是朱融的护身绝技,也是他的真实功夫。朱融虽为千门中人,但道法修为与武功修为也颇可观,功力不在秦渭之下。

    虎头尺进入玄光井后就消失了,杨钩往头顶一指:“看!”却见虎头尺已化作一道光芒出现在他们的头顶——那也是整个上清金鼎气墙的中心。

    原来这上清金鼎肉眼望去似乎无形,其实内里自有一道巡行轨道,朱融发动虎头尺,本来无法离身两丈,这时借着上清金鼎的力量,却能循着螺旋轨道扑向山下牌坊,孙宗乙正以剑气与上清金鼎的力量相持,忽见一支虎头尺凌空打来,一不小心肩头竟着了一下,吃了一惊,慌忙退开,上清金鼎气墙的修复能力甚强,孙宗乙的追加剑气一消失,那个红色破口便又缓缓收拢。

    透过玄光井看到了这一切,秦征欢呼道:“妙哉!”

    山门之外,孙宗乙被突如其来的虎头尺打了个措不及防,冯周启、严周震等纷纷叫道:“师叔小心!”急忙出剑卫护,朱融未等剑尺相撞,便将虎头尺收回气墙之中躲了起来,虎头尺是从玄光井中发动,与上清金鼎可以溶为一体,攻时离鼎而出,退时融入气墙,冯周启、严周震的飞剑一碰到气墙却马上就被反弹,朱融玄武方面的功力不过与司马周贤相仿佛,一人之力其实也无法胜过冯周启等五人联手,虎头尺的游离距离也局限在气墙两丈之内,但背靠金鼎气墙,骤出骤回,随时进攻却不用考虑防守的问题,登时大占上风。

    朱融正自得意,孙宗乙忽然出手,横过身来挡住,在虎头尺再一次攻击时忽然张开大袖把虎头尺卷住了,朱融大骇,双手连连变换手势,将功力催到极点,但虎头尺在孙宗乙长袖内也只是不住跳动,却收不回来,终于虎头尺再也无法动弹,朱融则整个人倒坐在地,不住地喘息。

    孙宗乙气运丹田,朗声道:“青羊师叔,你的后辈庇护魔脉,恣意妄为,你也不管管吗?”原来他收了虎头尺后,觉得动手者功力也非甚高,料来是青羊子的徒子徒孙辈在动手。这几句话一出口,竟把整座山谷震得回音阵阵,山巅秦征听见,和父亲对望一眼,心想:“这个牛鼻子功力好深厚!”

    孙宗乙收了虎头尺后,又发剑气,把那个已缩成鸡蛋大小的破口重新扩大。

    沈莫怀忽道:“我来跟他斗斗!”取出雀侯,学朱融的样子,射入井中,雀侯也如虎头尺一般,入井之后便化作一道光芒出现在天空上方,跟着螺旋飞下,射出山门。

    这时宗极门五弟子已有了防范,五剑齐出,拦截雀侯,雀侯蓦地爆散开来,从五剑缝隙中射来,孙宗乙大惊:“孔雀开屏!小心!”

    五弟子此时飞剑在外已来不及回护抵挡,急忙运护身剑气向后退开,但沈莫怀的剑光却比朱融的攻击范围大得多,数十道剑光如雨洒下,刺破了五弟子的护身真气,虽未叫他们毙命,却也叫五弟子个个衣衫破裂,狼狈不堪,受伤流血。

    在五弟子自顾不暇之际,沈莫怀跟着变换招式,孔雀开屏转做鹂引诀,把宗极门五弟子的飞剑全带了回来。

    这鹂引诀乃是上乘剑法中的骗术,施此剑法者趁敌人露出破绽,以己剑与敌人之剑发出共鸣,将彼剑吸引过来,取名“鹂引诀”,乃喻以黄鹂诱引苍鹰之意,沈莫怀的师父从大晋皇宫中偷得“雀侯”,用的就是这一招。

    沈莫怀把那五把飞剑收了之后哈哈大笑,秦征也欢呼雀跃,他和秦征毕竟都还是十五岁的少年,一占上风便都得意洋洋,孙宗乙乃是剑术大行家,见对方施展“鹂引诀”,忍不住在山下怒吼道:“本门哪个叛徒在山上助纣为虐!”

    沈莫怀没听明白他的话,一招得胜,便想追击,道:“我再刺他一剑!”

    秦征助威叫道:“好!”

    朱融叫道:“最好把我的虎头尺也带回来!”

    秦渭却叫道:“要小心啊!”

    沈莫怀却已动手,雀侯再次出击,这次是集中力量,凝聚七十二道剑气合而为一,直射孙宗乙,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孙宗乙将剑收归背后,竟似不敢抵挡,向后退开,雀侯追出十丈以后气势已弱,沈莫怀要收回时,秦渭眼光老辣,叫道:“小心地面!”

    但已来不及了,孙宗乙的宝剑竟从地下飞出,拦在雀侯,两把剑撞了个正!

    孙宗乙双手一击,喝道:“震!”

    但凡凌虚御剑者,前提必是人剑合一,雀侯虽飞行在外,剑中元精却与沈莫怀相牵相连,这时被孙宗乙的宝剑拦住一震,与孙宗乙直接攻击沈莫怀的身体无异。那是孙、莫二人功力的直接对对击,力强者胜,再无半分取巧的余地。

    孙宗乙的这把宝剑名曰“赤霞”,亦是一等一的玄兵,沈莫怀被孙宗乙一震之下,如受巨石击胸,他若当机立断,马上断绝自己和宝剑的关联也还可以脱身,但他舍不得雀侯,便强忍住了要将剑拉回来。

    孙宗乙察觉对方未撤剑,那是正中下怀,连击三掌,连喝三个“震”字,两把缠在一起的宝剑也就连震三次,这才分开,各自收剑,雀侯飞了回来,从玄光井底射出,沈莫怀收了之后脸色苍白,却还是勉力对秦征笑道:“这牛鼻……”这句话没说完便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第十七章 魅影

    秦征忙扶住了他叫道:“兄弟!你没事吧!”沈莫怀连呼几口气,这次喘息着道:“这牛鼻子……好厉害……”

    他天赋虽高,又得名师教导,究竟是临敌经验不足,若是正面对敌,以轻灵翔动的剑法与孙宗乙周旋,避免硬拼的话,也不至于一交手就被打伤。

    秦征甚是担心沈莫怀的伤势,秦渭忽然咦了一声,道:“孙宗乙怎么了?”

    只见孙宗乙忽然好像发狂一般,一会后退有如闪避什么东西,又忽然把冯周启打了个筋斗,朱融将玄光井影像调得靠近了些,秦征见孙宗乙两只眼睛也红了,既像发狂,又像中邪,也忍不住道:“这牛鼻子怎么了?”

    孙宗乙用遁地诀运剑,拦住了雀侯与沈莫怀硬碰,沈莫怀虽是少年奇才,终究还是比不上孙宗乙这个深怀数十年功力的玄武正宗传人,三次硬撼之后,沈莫怀受伤吐血,孙宗乙也受到相当的震荡,需要运气调息片刻才能恢复,心道:“山上这人究竟是谁?这份功力虽比我不如,可比起周贤师侄来也胜出不止一筹。”

    他长呼长吸正待调息回气,忽觉心头烦恶,几要作呕,跟着满眼迷乱,眼前忽有一把雀侯破空飞来,吓得他大叫一声,急急躲开,却哪里有什么雀侯?分明只是幻觉。

    冯周启叫道:“师叔,你怎么了?”上前扶住他,却被孙宗乙反手打了一个筋斗喝道:“你这贼子敢偷袭我!”举起剑来就要向冯周启刺下,严周震等慌忙拦住,叫道:“师叔!这是冯师兄!”

    孙宗乙定了定神,叫道:“不好!”环顾四周,不见有人,深吸了一口气,喝道:“何方高人跟孙某开玩笑!”

    黑暗中有人轻笑了三声,第一声笑叫人一怔,第二声笑叫人一痴,三笑之后定力较浅的罗周原已有些迷了,三笑都是闻其声如见其人,声音柔媚之极,连孙宗乙听了也忍不住心中一荡,心想:“原来是个妖女!”又暗叫:“糟糕!我和雀侯硬拼时被这妖女趁虚而入,心神已有破绽,再纠缠下去于我不利。”看五个师侄时,见他们眼神都有迷乱之色,他拿得起放得下,更不犹豫,暗运内息,炼气化神,神出为声,一声大喝,抵消了黑暗中那人的魅惑,几个弟子也在孙宗乙的一喝之中醒转了过来,孙宗乙道:“走!”便带着他们离去了,匆忙之际,虎头尺也掉在地上。

    黑暗之中,闪出一个人影,那人身穿一身黑衣,步履轻缓,竟是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

    秦征等在山上透过玄光井窥视,虽见到了影像却听不到声音,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见那女子捡起了虎头尺。

    秦征问父亲道:“爹爹,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敌是友?”

    秦渭摇头:“我也不知道……”

    朱融牵挂着虎头尺,试图调近影像看清那女子的面目时,却见她双手摩挲着虎头尺,陡然抬起头来,看面目竟是一个极为妖娆的双十佳人,只是那双眼睛竟也望了过来,让朱融觉得她好像也能看见自己。秦征、沈莫怀和杨钩三个少年也是如此。

    被她这么一看,三个少年同时心头发痒,杨钩定力最差,犹如失了魂魄一般,痴痴道:“好美……”

    沈莫怀猛地想起了一个传说,叫道:“小心!别被她迷惑……”

    忽见杨钩手里在玄光井中转动那个小八卦,沈莫怀问:“你干嘛?”

    便觉得那个倒扣的上清金鼎出现了一个直径八尺的缺口,那魅女轻轻一笑,跨步走了进来。

    朱融扫了杨钩一个耳光,把他打醒,怒道:“你干什么!”急忙转动八卦,合上缺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莫怀叫道:“这人是心魔传人!大家小心!”

    “心魔传人!”

    秦渭朱融等都骇了一跳,心魔是个什么样的魔头秦征也不知道,但想既带着个魔字又让父亲与朱伯伯如此害怕,多半非同小可。

    朱融叫道:“大家进三清殿!”他自己第一个躲入门内,在门后取了一个不知什么东西,院子里的墙壁忽然开了八个高达一丈的门户,门户里跳出八个人来,秦征微感诧异,心想道观内原来还有这么多人,仔细一看,才看出这些人不是真人,而是铜人,行动起来嘎嘎作响,但动作却很灵活。朱融道:“外有五雷阵,内有机关人,希望能挡住她。”又招呼秦征:“快进来!”

    秦征左手扶起秦渭,右手带着因受伤而行动不便的沈莫怀也跟着进来,沈莫怀则摸出了雀侯,惴惴不安地戒备着,他的师父曾跟他讲解玄门各派的玄功心法,曾说:“修玄修武,虽说是殊途同归,但他们玄门中人发动功法时虽能惊天动地,然亦要受天时地利种种限制,不如我们学武之人,尽在自身精、气、神三宝中下功夫,因此若是狭路相逢,修玄之士遇上学武之士,我们必能占据上风,天下各派,唯有箕子冢的心宗传人最是难防,遇上他们时得小心在意。”

    秦征见乃父忧形于色,沈莫怀脸上也露出畏惧,再从方才山门外的情形推测,心想:“孙宗乙多半是这女子逼退的,我们这里以莫怀功力最强,但莫怀也打不过孙宗乙,这女人竟然能够逼退那牛鼻子,莫怀又受了伤,看来我们几个就算一起上也不是她的对手。”

    不久便听门外轰隆隆的连响,朱融喜道:“五雷阵发动了!希望能拦住她!”

    却听那个魅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哎哟!青羊真人,你怎么拿这等凶巴巴的阵法来为难奴家啊。唉,哪个好心人,告诉奴家怎么进去吧。”

    声音又柔又媚,**之至,秦征听了也不由得心中一荡,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实话:“我不知道!”还好他自幼练有明心见性的《养生主》,定力甚佳,硬生生忍住了,秦渭、朱融功力较深,但拼命抗拒之下亦大觉难受,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来,仿佛那女子的问题他们本该回答,不回答就实在太对不起她一般。

    却听杨钩叫了起来:“倒踏北斗就能避开雷法进来!”

    三清殿内众人大骇,朱融按住了杨钩怒道:“我割了你的舌头!”杨钩却迷迷糊糊,就像喝醉了一般。

    那魅女咯咯轻笑,没一会儿门呀的一声,已被她推开,显然她已经越过了那五雷阵。

    才进门,那八个铜人已经扑了过去,八个铜人个个身高八尺,身躯沉重,拳掌过处,碎石开碑,偏偏招式又灵活之极,劲风呼呼,无异于武林高手,秦征从门缝中窥看,惊叹不已,心想:“不知道这铜人是怎么造出来的,竟然自己会动。”

    那魅女左趋右避,叫道:“正反四象阵!青羊真人,你要收拾奴家,出门发一个掌心雷也就是了,何必摆出这样的恶狠狠的阵势来?”她口中说得可怜,身子又如一截柳叶,弱不禁风,在呼呼呼的拳风掌力中仿佛随时都会折断,但那八个机关铜人联手围攻了数十招,却一招也打不中她,常常拳脚马上就要碰上,却又莫名其妙地被卸开了。

    秦征从三清殿大门的缝隙望过去,看得惊心动魄,因那魅女长得柔弱,有好几次竟不禁为她担心,那八个铜人的掌力拳风越催越凌厉,忽然间踏定方位将那魅女围住,掌力拳风连成个八角形,从八个方向推来,到了这地步,除了硬拼之外更无半点退让的余地,秦征暗叫了一声好,却见那魅女轻轻一笑,身子一扭,忽然不见,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他揉了揉眼睛,心想:“我眼花了么?”

    却听嘭嘭嘭几声,因敌人忽然消失,八个机关人的掌力拳风收势不住,同时击中了彼此,八人同时被震飞,因院落外已经无人,这八个机关人被震倒之后也就再没行动了。

    秦征道:“那女人哪里去了?”

    背后一声轻笑:“我在这里啊。”三清殿门户紧闭,可那魅女不知如何竟然已经出现在殿内。

    屋内哇的一声,朱融、杨钩哪里还敢回头去瞧?争先恐后逃出院落来,秦征也带着父亲和朋友跟着逃了出来,那魅女轻步出门,只听她咯咯一笑,众人心头一荡,那魅女身子一晃,忽然消失,跟着人又出现在了院子门口,拦住了众人去路。

第十八章 心宗

    沈莫怀轻轻一叹,说:“这是箕子冢的瞬息挪移之术么?罢了,罢了。我们走不掉的。”推开秦征,盘膝坐在井旁,暗自凝聚内息。

    朱融取出一个盒子来——秦征便猜那是控制机关人的枢纽,那魅女看了朱融一眼,媚笑着问:“老先生,你要干什么啊?”

    只被她看了一眼,朱融就全身一震,抖着牙关说:“我……我叫他们回去!”心里有一个声音直叫:“发动铜人攻她,发动铜人攻她!”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盖了过来:“不行!这八个铜人奈何不了她,现在发动铜人只会触怒了她,事情只会更糟,不如乖乖听她的话,说不定她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两种声音在内心不断交战,朱融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深知心魔传人最擅长攻敌心志,不战而屈人之兵,明明晓得自己脑中会出现第二个想法很可能是对方再搞鬼,却还是按捺它不住,那魅女又是一声轻笑,朱融手指一颤,竟然屈服,按了下去,那八个机关人果然从地面弹起,退回夹壁之中。跟着朱融全身一软,坐倒在地。

    那女子呵呵笑道:“我本来还忌惮着青羊子,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在。你们不发动那机关还好,一发动却是露了底。”益发地肆无忌惮,目光从他们几个脸上扫过,对两个老人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将虎头尺往地上一丢,朱融惊喜交加,眼睛不敢看那女子,颤抖着用脚将那虎头尺扫到身边,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那女子也不管他,却先扶起了杨钩的下巴,杨钩就如全身瘫痪了一般,竟然全然不知反抗。

    秦征喝道:“别碰杨大哥!”

    那女子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笑得秦征又是一阵失魂,若非他从小练有《养生主》的功夫,这下子马上就得痴迷得有如杨钩了,沈莫怀赶紧伸出袖子拦在秦征面前,秦征这才回过神来,心中骇异,再也不敢正面看那女子一眼。那女子再次逼视着杨钩的双眼,她的一双眼睛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杨钩本来沉醉在她的美色当中,这时却猛的怪叫一声,既像是见到眼前美女全身忽然长了蛆虫,又好像她眼睛冒火把人灼伤了一般,哇哇连叫,捂住眼睛滚到一旁,蜷缩在地上,全身颤抖个不停。

    秦征见杨钩只被她看了一眼就弄成这个样子,心里忍不住发毛:“这女人好可怕,这个‘魔’字果然不是白叫的!”

    那妖艳女子对杨钩摇头道:“不是你。”又看了看沈莫怀,看看他手中的雀侯,道:“刚才是你跟孙宗乙斗剑的,嗯,那应该也不是你……”她的眼光终于落在了秦征身上,脸色却忽然绽开了笑容,这笑容却不带蛊惑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恭敬:“那么,方祖师的转世,应该就是这位了……”

    秦征不敢看她,心想心魔传人行止真是诡异,怎么对自己却如此恭敬?秦渭挣扎着冲过来拦在两人之间,叫道:“不!不是他!是我,是我!”

    那妖艳女子看看他的断手,忽然敛衽行礼,恭恭敬敬道:“这位一定是玄礼泉玄先生了,小女子味青罗,见过当代玄家家主。”行了一礼之后,又道:“玄先生,你确实也是方祖师转世,可惜年纪大了,隔世寄灵多半是没法觉醒了。但你这么一拦,我反而确信这位就是少主了。”忽向秦征伸出一只皓腕作邀请之势:“少主,跟我回长白山吧,到了那里,就不用怕宗极门了。严师叔会传你无上心法,待你神功大成,那时候便杀上天都峰去,血洗宗极门,把玄家百余年来的灭门大仇一并报了,岂不痛快!”

    她人长得柔若无骨,这几句话却说得豪迈中带着狠辣,完全不像一个娇艳女子当有的言语,秦征听得心中一动,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对我行礼,又叫我什么少主。方祖师的转世?隔世寄灵……是在说我么?”

    秦渭忽然回过身来,喝道:“冰儿!跪下听祖训!”

    秦征对接踵而来的变故其实难以尽数理解,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因由,但见父亲神色极为严肃,便跪下了,只听秦渭一字字道:“祖训:我玄济受心魔蛊惑,离师弃道,先甜后苦,惨堕苦海,此生长恨!后世子孙,凡承受我血脉者,不得入箕子冢一步,如有违犯,则列祖列宗将不安于九地之下,以诅子孙之行!”

    秦渭念罢祖训,又喝道:“冰儿,听明白了吗?”

    秦征听到,心想先祖竟然立下如此重训,多半上长白山乃是一种大恶,便说道:“孩儿听明白了。孩儿不会上长白山的。”

    他们父子说话的时候,味青罗也未阻止,待他们说完,才叹道:“玄老先生,你这又何苦!你明知道我宗留有莫祖师爷的遗训,我不会对你们用强,可你们想过没有?上得长白山,你们便是主人,待得少主神功大成,玄家便是天下至尊!威权富贵、恩仇快意都唾手可得,岂不远胜于在江湖漂泊?这些年来玄家辗转多方,甚至自贬身份,去求星弈门、云笈派,受尽了旁人的冷眼与闭门羹!这种日子,玄先生你还想永无止境地过下去吗?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但是你就不能为小一辈的将来考虑考虑吗?”

    秦征听得怦然心动,却听秦渭喝道:“你不用说了!总之我父子二人绝不会跟你上长白山的!若要去时,三十年前我就已经去了,何必等到今天!”

    “那么,你呢?”味青罗问秦征。

    秦渭大声道:“他也不会去!”

    味青罗声音冷淡了几分:“玄先生,我不是问你!”再次问了秦征一句:“少主,你意下如何?”

    秦征看看秦渭,终究还是说道:“虽然我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祖宗既留下这样的严训必有道理,我也绝不敢让列祖列宗不安于九泉之下!爹爹不去,我也不去!”

    秦渭大喜:“好孩子,好孩子!”

    味青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固执……不过……好吧。”她竟真没有用强的意思,只是在太乙殿前的台阶一坐,双目一瞑,就此不理了。

    秦征问:“你……就这样?”

    味青罗睁开眼睛一笑,她对秦征虽没有用上媚术,但修为到了她这个地步,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摄人的魔力,只这么一笑,也叫十五岁的少年脸上一红,味青罗道:“少主,你想我怎么样呢?”

    秦征道:“你是心魔传人啊,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们了?”

    味青罗听他这话问得直接,不愠反喜,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少主啊,别把奴家想的那么坏。咱们是心宗,心魔云云,是那些自居正道的人对我们的污蔑。我宗自轩辕黄帝分出,为上古四大宗派之一,至今垂二千余年,宗极门才几年的根底?和我们比起来,提鞋都不配呢!”

    秦征对宗极门没有好感,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有些神往,问道:“我们……恩,你们心魔……那个心宗有两千多年了?”

    “是啊。”味青罗正要继续解释时,秦渭已喝住了秦征:“冰儿!扶我进三清殿去!”

    味青罗冰霜一样的眼神斜了秦渭一眼,在他们父子二人要迈进门槛时忽道:“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跟少主说。那个孙宗乙功力深厚,若是正面对敌,我也没把握赢他。方才我是趁虚而入,这才攻入了他的心境,使他的定力出现了一丝破绽,但也没能给他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以他的底子,最多只需两日就能恢复。少主,你得小心。”说完了这两句话便又将眼睛闭上了。

    秦渭的脚在门槛上停了一停,终究还是迈了进去,待朱融、杨钩、沈莫怀都进来后便将门关上,然后便坐倒在地,刚才他在外面和味青罗对答的气势都是强撑出来的,这时一泄气,瞬间便仿佛老了十年。

    秦征问父亲:“爹爹,这个味青罗,还有她的什么师叔,还有他们的心宗,还有这祖训……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秦渭却默默摇头,不知是无法回答,还是不愿意回答。

    杨钩这时也慢慢恢复了过来,凑到朱融身边,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个女的,看样子怎么好像秦征老弟的手下一样啊,她说的心宗是什么?”

第二十章 祈命

    苻阳与王皮找到了曾进入青羊谷的徐隆庆后,虽然徐隆庆关于出谷入谷的记忆已被青羊子设法洗去,但王皮的能耐也真不低,竟叫他设法恢复了徐隆庆的部分记忆,当下入秦岭搜寻,因有宗极门的人在关中出现,在这段时间里苻阳又多征调了一百多名士兵随行。

    王猛有“诸葛再世”之称,王皮是他儿子,自也得了几成真传,青羊谷外的“四岳盘”既难不倒秦渭,也就难不倒他。数百人拥入谷中,到得山门外面,才被那堵气墙给挡住了。苻阳取出十字斩,激发出十二成功力却也没法击破青羊子布下的这座“上清金鼎”,不由得望山门而唏嘘。

    王皮赞道:“青羊子果然了得,光是看他能布下这个倒扣金鼎,便不愧位列玄门五老之一。”

    苻阳道:“那你是有办法没有破这道气墙没有?”

    王皮道:“这个……可得好好想想。”

    苻阳等不得,便纵声呼道:“大秦东海公苻阳,奉圣旨至此,请青羊真人打开山门接旨!”他的功力不及孙宗乙之深,也不如沈莫怀之纯,但强横霸道,直传上山,震得山谷嗡嗡回响。

    过了不久,便见一个少年飞步下山,那少年穿着不甚合身的道袍,看来是个道童,他来到山门边喝道:“哪里来的野人,在这里大呼小叫!”

    王皮见来了,一举手道:“在下大秦骑都尉王皮,这位是当今东海公苻讳阳,奉当今天子之命,前来下旨。”取出圣旨来,道,“还请仙童打开山门,容我们进去传旨。”

    那道童身材颇高,但脸却嫩,才十四五岁模样,竟不怯场,哼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皮,什么公,总之我师父闭关了,不见人,这山门我也打不开,得是我师兄来才行。”

    苻阳生性暴躁,差点就要发作,喝道:“难道青羊子敢不接旨吗?”

    王皮忙劝住了他,脸上堆出微笑来,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这位仙童,不知如何称呼?”

    那道童想了一下说:“我叫玄鹤。”

    王皮一笑,又道:“原来是玄鹤仙童。仙童,我们实是有要事求见青羊真人,若请通报一声,若青羊真人在闭关,则请令师兄下山一见。”

    那道童犹豫了一会,才说:“好吧,不过你们是有什么事情,得先告诉我,免得我师兄问起我没法回答。”

    王皮道:“我们二人此来,一来是当今大秦天子要册封真人,高爵重赏,二来也是要请真人下山,给家父诊脉看病。”

    那道童奇道:“你父亲病了,那该请医生去,找我师父干什么?”

    王皮苦笑道:“家父这病,若寻常医生治得好时,也就不需要来劳烦青羊真人了。”

    那道童仿佛好奇一般,又问:“你父亲谁啊,这么大架子,还叫皇帝下旨来请我们师父出诊。”

    王皮道:“家父姓王,单名讳猛。”

    那道童哦了一声:“王猛啊……啊!王猛!你说你父亲是王猛?”

    王皮听一个小小道童也知道自己父亲的大名,心中颇为得意,那道童又问:“那你父亲病得很重吗?”王皮眼眶有些湿润:“家父重病垂危,如今只怕只有青羊真人,才有回天之力了。”

    那道童说:“那你们等等吧,我去跟我师兄说一声。”

    他去了好久也不见人,苻阳又有些不耐烦时,才见那道童回来,身后还多了一个人,也是道士打扮,但比先前那道童大了一二岁,看来就是他的师兄,他见到苻、王二人后道:“原来是长安来的贵客啊,我师弟不懂事,还请勿怪。”

    王皮见他言语不似那小道童幼稚,心宽了两分,便将下旨求医的话又说了一遍,那大道童呵呵一笑,道:“王公子不必多言,这件事情,我师父昨日已与我说过了。”

    苻阳讶异道:“你师父和你说过?他怎么知道?”

    那大道童微微一笑,说:“两位且随我上山,便知端的!”左手竖起两指,右手摆起拂尘,往气墙上一拂,念咒道:“临兵斗者,破!”跟着指着身前处气墙说:“请从此处通过。”

    苻阳王皮试着一走,果然没什么阻碍就进来了,像是这道气墙开了一道小门,进去了七个人后,气墙小门阖上,后面的人便进不来了。

    那大道童说:“师父昨天交代了,只容七人上山。”

    苻阳王皮对望一眼,王皮点了点头,苻阳便下令二百多名将士在山下列阵等候,自与王皮一起,随两个道童上山,到了山巅青羊宫外,苻阳一奇:“青羊真人这么大的名头,怎么住这么破的一个小观?”

    那小道童嘟嘴道:“有什么办法?没钱呗。”

    王皮听了心想:“他要么是在说笑,要么就是故意如此,以显我大秦待薄了他云笈派!”

    “师弟不得无礼!”那大道童说:“诸位请等等,我进去通报,千万勿高声喧哗,要紧,要紧!”便将观门推开一线,闪身进去。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光芒从观中射出,那光芒却是数十颗棋子般的事物,如线冲上,却布列在半空之中,列成北斗形状。

    苻阳与王皮不知是何道法,张口诧异,王皮要问那小道童时,见他也呀了一声,看着天上的星光发愣,王皮心想:“这个小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看来那大道童才是关键。”门呀的一声,那大道童已经出来,说:“我师父的北斗祈禳**已经发动,五感闭绝,不与外通,两位还是先下山吧,七日之后再来。”

    苻阳叫道:“这怎么行!我费尽千辛万苦寻找到此,怎能被你一句话就打发下山?”那大道童却无论如何不肯放行,双方争持不下,苻阳就要硬闯!

    两个道童也不阻拦,那大道童冷笑说:“你们就进去吧,撞灭了主灯,害了王丞相的性命,那时可别怪我云笈派祈禳无功!”

    王皮惊道:“这什么祈禳**?与我父亲的性命,莫非有什么干系?”

    那小道童不屑地嘿了一声,说:“真没见识,连祈禳都不懂,祈禳就是有个人要死了,我师父就布下个北斗祈禳大阵,若是成功便延年益寿。这事我七岁就听说了,你们居然不知道,真是井底之蛙。”

    苻阳和王皮面面相觑,那大道童已笑道:“师弟不可放肆。”又对二人说:“实与二位说知:三日之前,我师父夜观天象,因叹息道:‘三台星中,主星幽暗,相辅列曜变色,将有社稷大臣危矣,是必应在王景略身上!天下未安,海内不可失此栋梁!’于是布下北斗大阵,作祈禳法,此法若是成功,便可为王丞相增寿一纪。但作法之时,人在阵中,不得与外人言语,否则其法便破,因此无法接见二位大人,还请见谅。”

    苻阳望着王皮,狐疑地问:“世上还有这种延长寿命的神妙道术?”

    王皮望了望天上那个由星棋光芒布列而成的北斗,叹道:“祈禳之术,我也只是听过传说,还从没见过。据说当年诸葛武侯在五丈原上也曾用此术祈禳增寿,可惜被魏延撞破,因而归天,可没想过青羊真人也有这等夺天地造化之功!”

    苻阳却半信半疑,沉吟半晌,道:“都来到这里了,若不见见青羊真人就回去,我们没法向陛下交代。”就一定要进去看看,大小两个道童叫道:“那怎么行!那会坏了阵法的。”

    苻阳道:“我只进去看看就走,也不说话,更不会坏了你们的阵法。”

    两个道童阻拦不住,大道童只好说:“若只是看看,或许无妨,不过记着:不可说话,行动也要小心,不可带风,若是撞灭了主灯,王丞相就回天乏术了!”

    苻阳答应了,小道童才将观门打开了一条线,大道童带着苻阳与王皮轻轻走入,随即又将大门关上。

    这时青羊宫挂满了道家符箓,院子里布列着七七四十九盏明灯,也作北斗形状,围拱着一口白玉老井,井上坐着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双目瞑闭,端坐不动,院子左右各有一殿,殿前各左一人,左边一个童子,右边一个女子,两人都有出尘之姿,那童子瞑目不动,那女子在他们几人进来时睁眼瞧了一下,就垂下眼帘恍若未见了,整座院子香烟缭绕,氛围极其神秘。

    苻阳被这神秘气氛所感染,也不敢高声,王皮扯了扯他的衣袖,指了指地上摇晃的灯苗,又指了指外头,暗示他赶紧离开,免得坏了大事。苻阳亦不敢造次,朝阵中老道一拜,静静退出。

    到了外头,王皮小声道:“看来是真的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又问那一男一女是谁,那小道童说:“哼,这都不懂!这大阵得有辅弼二星作护卫,一阴一阳,当然得由我大师姐和我二师兄坐镇啦。”

    那大道童又喝了他一声说:“小师弟,不可多嘴!”那小道童吐了吐舌头,似感失言,那大道童又请二人赶紧下山。

    王皮道:“我们此来本是为请青羊真人出山医治王丞相,不料青羊真人神通广大,竟已未卜先知,且早在作法。之前的唐突冒犯,还请恕罪。我们这就到山下静候,七日之后,再来拜见真人。”

    那大道童说:“做这祈禳之法,甚伤元气,功成之后,家师也要闭关静养,恢复元神,恐怕也没法见你们。”

    忽然风铃声响,小道童叫道:“哎哟,不好了!不会是宗极门的人又来了!”

    王皮奇道:“什么宗极门?”

    那大道童作沉吟状,说:“孙宗乙被大师姐打伤了,应该没那么快就复原吧。”

    王皮惊道:“孙宗乙?宗极门四大护法之一的孙宗乙?”

    “对。”大道童说:“数日之前,他们忽然闯上山来,诸多骚扰,被我大师姐出手逐下山去。若是他们去而复返,那可就糟糕了。”

    那小道童愤愤道:“要是平时,我们哪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师父在祈禳,大师姐和二师兄又做了辅弼,大师兄,你说我们俩抵挡得住不?”

    那大道童面有难色,恨恨道:“宗极门这帮人也真会挑时候!”

    云笈派与南方诸宗不和,宗极门来犯青牛谷,苻阳倒也不觉奇怪,王皮却忽道:“祈禳之术,当世除了青羊真人之外,还有别的人懂没?”

    那大道童沉吟片刻,说:“据我师父讲,南方正一宗,与我云笈派同属道门,应该也晓得此术。”

    王皮一听冷冷道:“若是这样,只怕是正一宗看到天象有变,南方才故意派人来骚扰的,意图破坏这件大事。”

    苻秦乃东晋大敌,若是王猛归天,天下局面将对东晋大大有利。宗极门是大晋的护国武宗,联想到两日前和宗极门七弟子的遭遇战,苻阳和王皮更无怀疑,均想:“我道宗极门怎么忽然在关中出现,原来是为这个!”

    苻阳哼了一声,说:“两位仙童请放心,我们这就下山扼守要道,若岛夷真敢来犯,我们定要叫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便率领王皮与五个武士下山去了,他们走了以后,那个大道童忽然向小道童伸出了大拇指,赞道:“秦征老弟,你果然了得,年纪小小就这么好的计谋。你要是下山入了千门,我还有饭吃吗?”

    那小道童微笑点头,说:“只盼他们能够帮我们挡住孙宗乙才好。”

    原来这大道童就是杨钩,小道童就是秦征,这一夜的种种布置,都是秦征的主意。朱融、杨钩和秦家父子,功力虽然都不高,但行走江湖既久,装神弄鬼却是他们的强项,两人进了院子,朱融已从玄光井中下来,待苻阳、王皮走到山门边,便发动井内机关,开了一道小门,放他们出去。

    苻阳一出去马上点兵点将,王皮排开阵法,在山下严阵待敌,苻阳为主将,王皮为军师,两百一十六人排开阵势,马上把山门堵了个严实。

    朱融、杨钩见了,都大赞秦征智比甘罗,秦征也忍不住有些得意,说道:“他们既以为我们是在为王猛祈命,就非死命抵挡宗极门不可!”

    味青罗在一旁忽道:“怕就怕这苻阳、王皮,也挡不住孙宗乙!”

    这一盆冷水把秦征泼了个黯然无言,秦渭道:“无论如何,总是多了几分胜算。”

    沈莫怀道:“待我运运真气,希望早些恢复过来,就带你们杀出去!”

第二十一章 心法

    因苻秦兵将堵在山门,宗极门弟子又埋伏在暗处,上清金鼎除了牌坊这一处又没有别的破口,这回真是上天入地也无处可逃,只得静等孙宗乙到来。

    接下来一日没什么事情,但山上众人却都难过之极,心情就像刑犯等待判决。

    到了第三天黄昏,忽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响彻山谷,吟诵道:“残日已暮,新月如初,何处兵戈胡奴,乱此仙家幽谷……”

    山下王皮喝道:“来者何人!”他的声音也极尽昂扬,但却被之前那个清朗之声的回音笼罩住,双方尚未交手,高下已分。山上秦征和沈莫怀对望了一眼,心里浮现的都是同一个名字:“孙宗乙!”

    玄光井中,果见孙宗乙宽袍缓带,手按佩剑,竟未带弟子,独自闯山来了。

    两百一十六名精兵将重盾排开,后藏戈矛,戈矛之后又藏弓箭,按照六十四卦方位,布成一个气象森严的阵型,此阵共有八门,又有阴阳两枢,王皮坐在阴枢上,身前摆着一张军令案,案上插着八面令旗,令旗上标着乾、坤、离、坎、震、巽、兑、艮八卦符纹,苻阳站在阳枢上,指着孙宗乙喝道:“你可是宗极门孙宗乙,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我大秦境内放肆!”

    孙宗乙姿态甚是闲暇,就像在散步一般走进了这座由二百一十六名士兵布成的兵甲大阵,哈哈一笑,道:“这是八门金锁阵吗?可惜啊,只得其皮毛,未得神髓,听说王景略病危,唉,自此北国无人矣!”

    这话分明是说布阵之人功力不到,听在王皮耳里倍觉难受,听在苻阳耳里却坐实了他的猜测:“岛夷派出宗极门高手,果然是冲着王丞相之事来的!”

    王皮哼了一声,拔起一面“震”旗一挥,此阵登时滚动了起来。孙宗乙却仍是脸含微笑,好像全然不把敌人放在眼里。

    秦征等见了都是心里一沉,心想他敢如此托大,定是有必胜的把握,都道:“这回可要糟糕!”

    味青罗却咯的一笑:“少主,你别给这牛鼻子瞒过了。苻阳加上王皮,率领两百一十六名精甲战士布成此阵,任谁来都不能小视的,孙宗乙虽然是当世第一流高手,可这般作态,其实是外松而内紧。少主你注意他的眸子,是否时时刻刻,神光不散?今天他是竭尽全力将心情保持在最放松的状态下,使心神全无破绽可寻,这其实可比两日前率弟子闯谷时谨慎得多了。”

    秦征经她这么一点拨,果觉真是如此,微一转念,啊了一声说:“对了!他其实是忌惮你!将你作为真正的大敌!”

    旁边几个人都愣了愣,杨钩很奇怪地问他:“你在跟谁说话?”

    秦征一愕,看味青罗时,只见她仍然端坐在太乙殿前,闭着双目,哪曾言笑过?不由得晃晃脑袋,心想:“莫非我方才产生幻觉了么?”

    却又听味青罗一笑,说:“少主,我只是跟你说话呢,别人听不到。”

    味青罗分明未曾起身开口,但秦征却觉得她好像就在自己身边掩嘴微笑,他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下连沈莫怀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奇怪,幸好苻阳已经发出十字斩,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味青罗轻笑道:“少主,我没对你做了什么,只是以‘心言心象’之术和你说话,你也别开口,免得别人当你发癫。要与我说话时,不妨也用‘心言’。”跟着传授了他“心言心象”的诀要。

    道教认为天下无论修玄还是练武,究其根本,皆在存精、炼气、凝神三法:精是构成人体物质生命组织的精华,气是支配生命活动之能量,神则是人的意识与思维。精存于脏器,气行于经脉,神宿于脑府——此三者的修炼与转化,便是古今中外练武、修真、悟道者之根基所在,原理如此,至于修炼之道、运用之法却是千变万化、奥妙无穷。

    精为生命基础,气为能量,却都需要神来调动,精气神三宝乃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不可缺废,但各派功法的偏重却有不同,心宗的高手存精以养生命,炼气以供脑府,在此基础上,锻意志之坚、入思虑之深、开智慧之光,万千法门尽在精神力量上做文章。

    此刻味青罗并未跟秦征说扎基的法门,而是直接传授了他“心言心象”——这却是心宗极高深的运用心法了,味青罗如此传授,其实也有借机考验秦征资质的意思。

    秦征听她口授法诀,一开始心中也怀着很深的戒备,只想:“姑妄听之,看她搞什么鬼!”后来听着听着,竟觉得味青罗所说的法诀与自己从小修炼的《养生主》有种一脉相通的感觉。

    只听味青罗道:“我宗名号既冠以一个‘心’字,万千神通变化便都在这‘心’字上头。仓颉造字,心分形、音二部——论形则心为心脏之象,主情;论音则心通‘囟’,‘囟’者在脑,主智。”因教张迈如何调动下丹田之真气,缘督脉而上,充上丹田,在泥丸宫运转化神。”

    秦征一边听味青罗的口诀,一边行功,鼓动气海的真炁,顺督脉而上,进入上丹田,整个过程全无半点滞窒。

    原来玄家所传的这部《养生主》乃是一门极其深湛精纯的功法,此功必须自幼修炼,以唤醒沉睡于气海的真炁,然后沿着督脉上升到顶门,以养脑府之元神。

    这数十年来玄家颠沛流离,家族所传的许多应用之道都丢失了,只剩下这门扎根基的功夫得保全篇,这门《养生主》乃明心定性、巩固神根的无上法门,秦征自幼修习此功,其实已把功夫练得极为精深牢靠,加上他心境又还比较纯洁,秦渭虽也练习过此功,但他入世过深,心灵受世俗侵染过久,又未能及时登入心学、炁学之堂奥,三十岁以后旁门功力日进,元神定力日削,反而不如秦征之淳纯了。

    秦征有此根基,再学这“应言应象”界便是水到渠成,说不尽的轻松自如。他以前只知每日打坐入定,积蓄真炁,正如一个生长于金矿井底的少年,终日只知道开矿,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却无花费之处,这时一闻心宗法诀,就像带着巨款闯入了一个大都会,片刻间便眼界大开。

    真炁也可写作真气,实际上最初的写法是“炁”,偏旁从四点火,它在气海中本是一股暖意,所以道家将之命名为“炁”。

    然而这股阳暖的真气,在上行过程中却会产生变化,行到大脑泥丸宫中就变成了一股清凉,人脑不过数寸方圆,但真炁进入泥丸宫运转化为念力之后,识神也猛地清明了起来,不但对外界的反应更加敏锐,让视觉与听觉都变得加倍的清晰,而且还让秦征感到自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大脑。

    那丝丝清凉好像自己就有触觉一般,涌入复杂得无以复加的大脑之中,渗入到每一道褶皱里去。每进入一道褶皱都会产生极其神妙的变化,有些褶皱会将真气化作火焰一般的灼热,有些褶皱让真气变得冷若冰霜,有些褶皱会让经过的真气化作漫天神魔的幻象,有些褶皱又将真气变成百草之芳香,还有的将真气化成雷霆、化成闪电,乃至化生出种种无形无相之属性,比如坚厚、比如奔腾、比如柔软、比如干燥、比如潮湿。

    更有些褶皱里头阻碍重重,便如一道又一道的门户,挡住了真气的去路,最外间的门户以喜怒哀乐为壁,进一道门方能看到自己或因恐惧、或因厌憎、或因哀伤而不愿意记得的种种回忆,但再要前进便更艰难了,只能从隐隐约约的门户缝隙中窥见一点儿时的记忆,那是婴孩时期的潜藏意识,常人的记忆力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深入,但若按照心宗所传的法诀,似乎这记忆还可以无限地挖下去!

    每一道门户后面都有藏得更深的门户,在睁开第一眼看这个世界的记忆之前,似乎还有远古人类祖先封存起来的印记,甚至是生命本源的奥秘……越是深入,就越感到脑器本身就是一个无穷大的世界,本身就有无量的空间与时间。

    忽然之间,秦征意识到以往对自身的理解是多么的浅薄。他感到自己面对的乃是浩瀚的大海,这个大海在过去十几年里一直被一层大雾挡住,这时雾气陡然吹散,眼前登时便觉海阔天空。海面波涛汹涌,海底深邃万丈,海中又有无数大小岛屿,纵然只观照自身,亦有探之不尽、索之无穷的感觉,而味青罗所传授的法诀就像是一叶扁舟,引着他下海试水。

    “啊!这就是我的心!”

第二十三章 死劫

    看孙宗乙已经打败了苻阳、王皮,秦家父子、朱融师徒便都知道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了,虽然还有一个上清金鼎气墙,但很显然这道气墙根本就挡不住孙宗乙。经此一战,山上所有人对孙宗乙功力的评价又高了不少,同时也多怕了三分,就是连味青罗也深为忌惮。

    孙宗乙持剑在手,就要如上次一般凝聚真气,将上清金鼎气墙熔开一个洞口来,沈莫怀挣扎着起来说:“我来挡他一挡。”摸出了雀侯,剑未出手,却已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这两日过去,因诸忧扰心,他的伤势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秦征扶住了他,就向味青罗看去,味青罗道:“少主,其实我也没把握能胜孙宗乙,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定能设法拖住他,让少主和你的朋友全身而退。”

    秦渭忽然向天一笑,笑声中竟是苍凉,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冰儿,不!征儿,从今以后,你就不是玄家子弟了。以后你就叫秦征,不要叫什么玄冰了——这个名字,给我忘了它!以后你就姓秦,不姓玄了!”

    所有人——连味青罗都是一呆,又听秦渭道:“征儿,你答应我,答应我!”

    秦征跪下哭道:“爹爹,你为什么这么说……”

    秦渭抚摸着他的额头,道:“其实……”看看味青罗,再看看玄光井那边的孙宗乙,咬了咬牙,终于道:“其实……其实爹爹并不希望你复仇,也没有希望你振兴玄家的意思,更谈不上什么称霸天下。爹爹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地、快活地活下去……”

    朱融在一边也叹息道:“老左,你这话可是奢望了,乱世之人,不如太平之狗!要过平安日子,谈何容易!”

    秦渭惨然一笑,说:“都怪我自己没本事啊,连儿子亦无法保全。但征儿你要是上了长白山,进了箕子冢,那……那今生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味青罗插口道:“玄老先生,家师、严师叔以及我心宗上下,一定都会善待少主的,这一点你可放心!”

    秦渭却不断地摇头。

    他虽然没说什么原因,但沈莫怀却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忧虑与恐惧,心想:“秦老伯必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难处。他先前说秦征上了长白山会有生命危险,多半不是虚语。”

    秦渭深吸一口气,对秦征说:“征儿,刚才我说的话,你还没答应我!”

    秦征在他殷殷期待的目光中无法拒绝,只好点头,说:“好,我答应爹爹。”

    秦渭又道:“你再答应我,不要复仇!那心魔转世的事情,我本来也该和你好好说说,但现在你既然答应了,那事不提也罢。孩子啊,你就把今天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就当你是今天才出生,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快快乐乐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秦征一阵哽咽,扑到秦渭怀中道:“爹爹,我是希望能够过平安快活的日子,但那是要和爹爹一起,若只有我一个人时,叫我如何快活?”

    秦渭揽着儿子,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但还是道:“孩子,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秦征不敢拂逆父亲最后的嘱托,把牙齿咬得出血:“好,我答应爹爹!”

    秦渭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笑容里尽是苦涩,旁边沈莫怀等听了他父子如此对话,都知生离死别就在眼前,各自伤怀。

    看看玄光井,这时孙宗乙已将那个缺口扩大到一尺方圆,秦渭说:“看来只要再过一炷香时间……”话没说完,那个破口忽然加剧扩大,在一眨眼间变成三尺方圆、四尺方圆、一丈方圆!

    孙宗乙一呆,便收了剑,向前踏上了几步,却已过了山门,几个弟子一起欢呼雀跃,原来此山谷天地之气大和谐的时刻已经到来,上清金鼎气墙竟然在这时彻底消失。

    秦渭脸上的愁苦忽然化作临死前看破一切的解脱,叹道:“青羊真人对我们最后的一点庇护也消失了,这分明是天意啊。”对朱融道:“朱兄,求你照顾小儿!”便向山下迈去。

    秦征已知乃父是准备独自赴难,明知跟上去也于事无补,却还是叫了一声:“爹!”追了上去。

    秦渭回身推开他,怒道:“刚才你答应我什么了?”

    秦征却叫道:“孩儿是答应了,可要我眼睁睁看着爹爹你去送死,我做不到!咱们就一起去见孙宗乙,这个黑白颠倒、众生劳苦的世界,我孤零零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死便死吧,到了地下,刚好可以去和娘亲、弟弟他们团聚!”

    秦渭听了这几句话也不由得呆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劝了,忽然听沈莫怀叫道:“你们等等!”

    这个身怀绝技的少年站了起来,掌中雀侯不断发出有如蚕丝一般若隐若现的剑气,却不是刺向别人,而是逆向刺向他自己。奇怪的是,随着剑气刺入他的奇经八脉,他的人反而站得越来越稳,似乎正在恢复了功力!

    朱融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天兵解体!”

    秦征吃了一惊,记起秦渭跟他说过的话来,心想:“爹爹曾说,宗极门有一路极为奇异的剑法叫天兵解体,是以剑气刺激经脉,使人发挥出超常力量,但这力量不可持久,而且过后对人伤害极大!莫怀他……”

    秦征猜测的没错,此时沈莫怀用的正是“外天兵解体”,他激发出力量以后,抹去了嘴角的血丝,对秦渭笑道:“现在上清金鼎既已消失,后山说不定有出路呢!秦老伯,我背你走!”却对朱融说:“待会宗极门的人若追了上来,你就告诉他‘玄冰’已经背着父亲从后山逃走了!”说着跑了过去将秦渭背起。

    秦渭叫道:“沈公子,这,这……”

    沈莫怀却已跑到门边。

    秦征快走几步要想追上,忽然四肢关节一痛,却是沈莫怀以剑气封住了他的手足经脉,跟着一推将他推得跌坐在地,道:“阿征,我带不了两个人走,你留在这里。”摸出一样东西塞进秦征怀中,道:“别担心我,兄弟我死不了!”说着飞步出门,跑向后山。

    秦征挣扎着要跟去,却哪里动弹得了?急得不行,转头问朱融:“朱伯伯,后山有出路吗?”

    朱融道:“这可难说……”

    猛地杨钩一声惊呼,似乎他从玄光井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秦征这时离玄光井有五尺左右,张望不到,就叫:“杨大哥,帮我一把,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钩拉了他到井边,秦征一望之下魂飞魄散,原来孙宗乙踏入山门之后,发现阴阳磁山的干扰已经没有了,他怕夜长梦多,竟然御剑飞行冲了上来,御剑而来,其快可知,青羊宫所在的这座先天峰也非甚高,秦渭交代了那么多话,之后沈莫怀又施展天兵解体,误了时间,却让沈莫怀背着秦渭出去时已被孙宗乙瞧见。

    沈莫怀脚下停了一停,这时他人就在道观门前,静夜中传来了他的惊呼:“呀哟!爹爹,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玄光井将这一切显现得极为真切,只见孙宗乙一听双眼一睁,秦征却惊道:“他……他怎么当着孙宗乙的面说这种话!”

    杨钩道:“那还用说?这小子是脑子坏了!在孙宗乙面前假扮你呢!他这哪里还是寻路逃跑?分明是自杀嘛!”杨钩做混混惯了,语气轻薄,但见沈莫怀如此舍身为友,眼眶竟不自觉地有些湿润。

    秦征更是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玄光井中,沈莫怀已背着秦渭逃向后山,朱融本来已打定主意不管秦家的事,以求独善其身,这时也忍不住,伸手入井在那个小八卦上操作机关,便有几道电光在孙宗乙身前闪烁,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是青羊子留下的五雷阵法。可惜雷电之产生在于天地阴阳二气的摩擦矛盾,此刻青牛谷内天地元气大和谐,雷电威力大减,哪里拦得住孙宗乙?只挡得他一挡,便被他闯过了这五雷阵。他也不入观,就带着赶上来的五个弟子向后山追去。

    沈莫怀神行之功佳妙,若是空身御剑飞行,说不定孙宗乙还追他不上,但这时背着一个秦渭,又不敢御剑,速度便慢了许多,朱融叹息道:“完了完了,看来最多逃到石梁中段,就要被追上。”

    这青牛谷以先天、后天两峰最为重要,先天峰位于山谷中央,位置重要,却非甚高,后天峰位于正南,乃是全谷最高的山峰,山峰上有一座七层玲珑塔,两峰之间,有一道石梁将之联在一起,秦征看得心头大急,忙问:“朱伯伯,还有没有别的机关?快,快啊!”

    朱融的回答却叫他失望:“没了……”

    看着父亲与好友马上就要遇难,秦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犹如被火烘烤,难受到了极点,猛地抬头看见了味青罗,喝道:“味青罗,你快去救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朋友!”

    味青罗眼睛一亮,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却又偏偏好整以暇道:“那少主是答应和我上长白山了?”

    秦征叫道:“答应,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

    味青罗道:“君子一言!”

    秦征应道:“快马一鞭!”

第二十四章 凰翎乍现

    “好!”味青罗咯咯一笑,有如影魅一般飘了出去,就如一片柳叶被风吹出去一般,这时夜色极黑,她如此身法有如鬼魂,叫朱融杨钩都看得心头一冷,心想:“这女人不是人,是鬼!”

    味青罗身法虽快,但毕竟出发得慢了,她才出门没多久,孙宗乙便已追上了沈莫怀,御剑而起,落在沈莫怀身前,五个弟子挡在沈莫怀身后,眼看是无路可逃。这石梁两旁都是万丈深渊,若是掉了下去势必粉身碎骨。

    孙宗乙微笑赞叹道:“玄冰贤侄,不想你的遁行之术青出于蓝,远胜乃父啊!”看看沈莫怀眉间凝聚着几道剑纹煞气,忽明白了过来道:“原来是有高人以外天兵解体之术刺你经脉,提升了你的功力啊,不过那高人怎么自己却不现身呢?”

    忽然后头严周震叫道:“师叔!又有人来了!”

    却见一条人影一闪一闪地逼近,每一闪都是数丈距离,孙宗乙脸色一变:“是箕子冢的人!”他一见之下,便知是自己最忌惮的那个心宗高手到了,看了沈莫怀背上秦渭一眼,眼神极为奇怪,口中道:“秦兄,为免夜长梦多,对不住了!”

    一股炽热的剑气包裹着他的赤霞宝剑直逼过来,石梁之上避无可避,沈莫怀就要硬拼,秦渭忽然奋起最后的力量跳起,扑到前面,要抱住那柄剑,却被那把宝剑扎了个实,但宝剑被他这一冲之势也带得歪了,斜斜飞入左边的万丈深渊,没于云烟缭绕之中,只有秦渭的惨叫断续传来,终于由痛楚之声转为**,又变得无声无息了。

    玄光井旁秦征大叫一声,心脏就像落入颅血飞轮一般被绞成粉碎,眼泪失去了控制,却又哭不出声来,一时间只觉得双眼迷蒙,似乎天地亦将崩塌。

    味青罗赶到之时,孙宗乙已收回宝剑,他盯着味青罗冷笑道:“妖女,你来迟了!”

    五个宗极门弟子一字排开,五人肩头相接,一人闭眼,一人捂耳,一人捏鼻,一人以牙齿咬住舌头,一人作身体僵硬状。杨钩看不明白,朱融道:“心魔传人乱人心境,靠的是以色入幻,让人看见幻象,产生幻听,闻到异香奇臭,吃到幻味,甚至使人产生刀割、针刺、火烤、冰冻、艳女爱抚等诸般幻触,这五个宗极门弟子现在是自断眼耳嗅味触五感,他们五人一体,收摄心神,形成一道‘心防’,又将五感断绝,心魔传人要乱他们的心境就难了!若直接动手,那却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了。”

    果然味青罗见他们如此,脸色微微一变。

    秦征在玄光井那头恨恨不已,连连祈祷味青罗赶紧突破宗极门五弟子的联防,父亲救不了了,至少要救出好朋友。

    然而宗极门五弟子的修为其实都不浅,又都是童子身,定力亦足,五人连体,心如止水,味青罗所擅乃是趁虚而入,正面进攻而对方又全力防范时,她想攻破对方的心防就非易事了。

    五弟子暂时拦住了味青罗,孙宗乙持剑即将击下,看了沈莫怀一眼,沈莫怀见他眼神中竟有悲悯之意,怒骂道:“你个伪君子,要杀就杀!干嘛拿这样的眼神看人!”

    忽有一个极美却又极冰的声音说:“噫!名门子弟,出言怎可如此粗鲁?”

    声音发自云端,似从仙界传来,话说得并不大声,但满山谷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宗乙、味青罗都为之一凛,知道又有一个大高手到了。

    秦征愕了良久,忽然泪流满面,也不知是悲是喜:“是莫怀的师父……莫怀的师父终于来了!”

    ——————————

    日出了。朝霞万道披散开来,笼罩住了整个青牛谷。

    深渊之上,绝壁之侧,云雾之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灭蒙,灭蒙的背站着一人,风华绝代,背靠朝阳,明艳不可方物。

    味青罗素来自信美貌无双,这时见了鹤上之人却如孔雀遇见凤凰,虽不至于自惭形秽,却也敛容黯然。

    灭蒙背上之人,正是沈莫怀的师父,她于云雾中来,先听到沈莫怀的声音,寻声而至,再见沈莫怀身处孙宗乙剑锋之下,脸色一变,脚一点离开了灭蒙,整个人忽然化作一道剑尘冲了过来,玄光井都跟不上她的速度。秦征再定眼看时,石梁上已经不见沈莫怀的身影,玄光井再为转动,才见沈莫怀的师父又已站在灭蒙上,怀中却多了一个受伤的少年。

    沈莫怀先是被孙宗乙震伤,跟着又以外天兵解体之法刺激自己的经脉——那虽然暂时激发了自己的力量,却分明是伤上加伤。

    他的师父虽然不明沈莫怀受伤的经过,但见徒弟伤成这样,心中一痛,沈莫怀张口要叫,却又哇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尽数喷在他师父的衣襟上,他师父素有洁癖,这时却只有怜惜,没有厌嫌,摸了一下徒弟的额头,道:“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手指在沈莫怀头上一点,沈莫怀只觉得额头一凉,就此昏昏睡去。

    孙宗乙运起丹田真气,呼唤道:“湛师妹,你怎么也来了?”

    他这声呼唤是以真气传出,朱融、秦征等在观中却也听到了,秦征惊道:“难道她也是宗极门的!”

    哪知沈莫怀的师父却冷冷道:“谁是你师妹!”取过沈莫怀紧握在掌心的雀侯,便朝空中一抛,雀侯在空中马上泛出以绿色为主色调的五彩光华,有如孔雀展开了它最骄傲的尾屏。

    这时宗极门五弟子已经撤了“绝五感心防”,望见空中雀侯发出的剑光,严周震惊道:“孔雀开屏!”

    便见那团剑光化作一片光点,如雨如雹,将落未落,无差别地对准石梁上所有人,连味青罗也被笼罩在内。光雨虽尚未落下,但光是看到那阵光芒,连杨钩也瞧出这招“孔雀开屏”可比沈莫怀施展的“孔雀开屏”威力强出不知几何。

    孙宗乙与五弟子运气防备之时,旁边味青罗也是心头火起,暗想:“这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攻击?”她对宗极门的剑法有先天恶感,内心深处又暗暗嫉妒鹤上人的美貌,一声冷笑,在光雨到达之前,朝那灭蒙一笑,她的摄心术不但能摄人,对禽兽竟也有效,灭蒙被她摄住了心神,竟然在光雨落下之际冲了过来,替她挡住了剑光。

    味青罗咯咯一笑,甚是得意,沈莫怀的师父愠道:“是箕子冢的弟子么?哼!严三畏也不敢惹我,你个萤虫之光,敢在我面前放肆!”一举手,收了漫天光雨,七十二把短剑合而为一,仍然变成了雀侯,她伸指在雀侯上一弹,味青罗正防备她要发飞剑,不料却猛听“嘤咛”一声,那绝代丽人伸指一弹,发出的剑鸣不像金属震动,却似是神鸟啼叫——这是以剑破心的绝世武学!

    秦征正布开“应言应象”境界,借玄光井体察战场情况,听到这声鸣叫,便如有一头猛禽扑入他的心境直袭他的精魂,他大叫一声,慌忙撤了“应言应象”界,却已头痛欲裂,精神受伤不轻。

    他只是受到波及,又隔着玄光井,犹且如此,味青罗首当其冲,更是在这一声神鸟啼叫的剑鸣之后便惨呼一声,堕入了万丈深谷。灭蒙心神摆脱了控制后又稳住了身形。

    见她一招就伤了心魔传人,孙宗乙大喜,正要上前叙话时,空中沈莫怀的师父冷哼一声,一招手,绿光再次射出,依然是以七十二点光雨笼罩整座石梁。孙宗乙大惊,担心五弟子抵挡不住,赶紧跳到五弟子身边,发出赤霞宝剑,剑气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层层变化展开,又抟在一起,形成了一把犹如霞光一般的剑光伞以抵挡那阵绿色光雨。

    光雨碰上剑光伞后纷纷反弹,五弟子见孙宗乙如此神通,正要喝彩,却见孙宗乙左手抚胸,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渗了出来,竟不知何时已受了重伤。五弟子又惊又疑:“刚才‘孔雀开屏’的剑光分明已被师叔的‘流光飞盾’全部挡住了,怎么还会……”

    却听孙宗乙苦笑一声,道:“湛……唉,湛女侠,不想你功力精进如斯,出招毫无征兆,举手投足间便使出了‘虚实剑’!罢了罢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就杀我吧。”指着严周震等人道:“这些孩子却没什么过错,念在武学同脉,还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五弟子却都已跳在孙宗乙身前将他团团围住,不肯离开。

    鹤上佳人见状,冷冷道:“这几个小伙子,倒有几分骨气。”看看被她抱在左手的沈莫怀,觉他呼吸沉稳,料来已无性命之忧,便道:“今天就这么算了吧,但这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哼!我就到江南去把天都峰翻过来!”云袖一拂,收了雀侯,灭蒙掉了个头,转身飞出青牛谷,消失于朝霞云雾之中。

第二十五章 失怙

    沈莫怀的师父人去得远了,宗极门五弟子却余惊未定,严周震忍不住问:“师叔,这人是谁?她的剑法好像是本门剑法,但……但这剑法……”他之所以辞不达意,是因为剑法实在是太高,高到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地步。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们五人谁也不敢相信世上有人能够一招之间就重创孙宗乙这般高手。

    孙宗乙捂着伤口,神色黯淡,道:“先回去再说吧!快走,快走!”

    五弟子在两日间连遇强敌,锐气早已消尽,心想这青牛谷危机四伏,若再杀出个绝顶高手来如何抵挡?慌忙扶了孙宗乙下山去了。

    宗极门的人这么一走,原本高手纷至、激战频起的青牛谷忽然间就冷静了下来,片刻之前还喧闹非凡,片刻之后便冷寂万分。

    朱融杨钩也被刚才那一战的余威震慑得好半晌动弹不得。

    到了中午时,秦征被沈莫怀封住的经脉一通,马上就跳起来向石梁奔去,朱融、杨钩怕他寻短见也一路跟了去,到了秦渭堕崖的地方,但见山雾迷蒙,清风拂过,早已经吹散了剑气余尘,一片空谷满是清净,谁也想不到这里才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父亲死了!

    是的,在这里死了!那个自己赖以傍靠的肩膀,那只在旅途困顿中抚摸自己额头的手掌,还有那自己顽皮时怒声斥责的声音,从此再也不在了。从今往后,自己再要父亲骂自己一声也不能了!

    看着深不见底的山谷,秦征的灵魂仿佛被锁定在了秦渭掉入谷中的那一刻,心随着秦渭的不断下跌也跟着跌入了深渊。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对着雾气萦绕的深渊陡然间放声大哭,哭了小半个时辰,眼泪流完,继之以哽咽,哽咽到后来声音哑了,开始咳血,从中午直哭到深夜,滴水不进,双目干涸,眼白中满是血丝,似乎就连眼睛都要哭出血来。

    朱融对杨钩说:“这小子这样下去不行啊!”

    杨钩骂道:“这小子没有好带挈,才来了半天就给我们惹了这么多的麻烦,不如别理他算了!”

    朱融道:“他父亲终究是将他托付给了我,我当时也没回绝,现在总不能就不理他。”

    杨钩再看秦征,见他仿佛丧失了所有力量,在石梁边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进万丈深渊,杨钩本来嫌秦征父子差点将自己拖入大祸之中,但这时见秦征如此哭法,又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有个老父相依为命,但从今往后,他就和我一样了,孤零零的只剩下自己,再无半个亲人可以依靠、可以牵挂。”

    杨钩本人亦是战乱中的一个孤儿,因此很明白那是一种可怕的空虚感,让人觉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心想:“我从小无父无母,那也就算了,反正老早就习惯了,他却是有着个好老爹,却又忽然没了,实在是比我还可怜。”

    便走上前去,把秦征从悬崖边往后拉开了几步,说:“阿征老弟,别哭了!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这个世界上比你惨的人多了去。往后啊,你就跟我们过,这么大个人了,只要不撞到胡人的刀口马蹄之下,总能活下去的。”

    朱融也来相劝,秦征却半句也听不进去,眼看开解无甚成效,杨钩恼了起来,激他道:“秦征!你个浑小子!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下去?你的杀父仇人可还活得好好的呢!难道你这样哭就能把那个孙宗乙哭死不成?能把天都峰哭倒不成?”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说得秦征心中一震:“不错!我不能沉迷堕落,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倏地站了起来,朱融杨钩见他振作,都是一喜,便听秦征叫道:“我要练功,我要报仇!”满腔的哀伤都化作了仇恨,大叫着:“我不能死,我要报仇!”

    他站起来后就冲了出去,仿佛就要去找仇人拼命,跨出两步却忽然跌倒,原来他大悲大哭之余,又一日未尽水米,体力早透支得差不多了。

    朱融道:“我回去给他煮点东西吃,你背他下来。”

    杨钩骂道:“这小子真浑!总没好带挈!”抱怨归抱怨,还是将秦征背了起来,他武功平平,背着秦征在崎岖的山道上走的有点吃力。

    秦征伏在他背上起起伏伏,杨钩那不算坚强的背脊,隔着衣服透过来的温暖,让秦征在迷糊中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回到了自己还在秦渭背上的时候,那是他有生第一次感到安全,感到自己的这个生命有了个依靠……

    “阿爹……”他叫了一句,手也抓紧了那对肩膀。

    “哈哈,不是阿爹,是阿兄。”杨钩并没有太留神秦征的状态,轻轻一笑。

    不是阿爹,是阿兄?

    阿兄,阿兄……

    是的,这个背脊,比起阿爹的背脊来稚嫩了许多,但不知为何也给秦征带来了一种依靠感,秦渭死后那种不断向深渊堕落的感觉仿佛也止住了,他迷糊中又将杨钩的肩头揽得更紧些,时光仿佛也在往回流,回流到了那个连记忆都还没有的婴孩时代。

    回到观中,朱融看看秦征在杨钩背上的睡相,忍不住失笑起来,说:“你看他这模样,还流着口水——倒好像个三岁小孩,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敢相信这小子是心魔转世?”

    杨钩笑道:“真的么?我也瞧瞧。”要将秦征放在自己的床铺上,秦征攀住自己肩膀的双手却还不肯放开,朱融帮忙把他的两手掰开了,跟着塞了个枕头给他,秦征便顺势抱住了,杨钩见了忍不住哈的一笑,朱融捂住他的嘴说:“别太大声了,让他睡一会吧,他可多久没睡了?”

    秦征这一觉睡得好长,再醒来时,米汤都已经熬成糊了,杨钩扔了一个碗给他说:“自己打粥喝吧。可别说要哥哥我喂你。”他那语气,真是半点见外与客气都没有,不知为何,秦征反而心头一暖,人也平静多了,呼呼呼吞了半碗米糊,跟着又趴下睡觉,再醒来心情已经平静多了,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朱融杨钩却都不在屋内,他寻到道观后头,映入眼帘的是几畦菜地,朱融正忙着除草,杨钩趴在一旁叫嚷着说累,朱融怒道:“累?不干活你吃什么!”杨钩叫道:“师父啊,咱们可是千门中人啊,一身的本事,下山找个市镇走一圈,还怕搞不到钱使?”朱融冷笑道:“山外的世界有那么好呆,我们还得躲到这里来?这里的日子虽然辛苦,但胜在太平。”瞧见秦征,招呼道:“阿征,你也过来帮忙!”

    秦征没干过农活,挽了裤腿下地,却笨手笨脚的,上不了手,朱融忍不住骂了他两句,秦征的泪水忽然扑扑而下,杨钩有些惊讶,笑道:“师父,你把秦征骂哭了。”

    朱融也皱起了眉头:“秦征,你又不是大姑娘,怎么被朱伯伯骂两句就哭了”

    秦征忙把眼泪擦了,说道:“朱伯伯,我不是怕被你骂,我是想起了我爹爹。我们父子两人多年来一直寻找的就是这样一个世外乐土,若是我爹爹仍在,咱们四人就在这山谷中自耕自种自食,那可有多快活。但现在……”

    朱融反而被他说得呆了,叹道:“你爹爹已经走了,那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还好现在宗极门的人一定认定你那个朋友才是心魔转世,不会再来找你,以后呢你就跟朱伯伯过日子,只要手脚勤快些,便饿不着你。”

    秦征捏着一把泥土,说:“要是我爹爹还在,我是巴不得有这样的日子,但现在……现在我大仇未报,怎么能在这里浑浑噩噩地种田?”

    朱融叹道:“孩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息了这念头,听你父亲的话,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想找宗极门报仇了,报不了仇的。”

    杨钩也说:“对啊,你连宗极门那几个小弟子都打不过呢,报什么仇?”

    秦征叫道:“杨钩大哥,之前你还激励我报仇的!”

    杨钩笑道:“那时我是怕你想不开,所以激你一激,现在你精神也恢复了,我哪里还能叫你去送死?就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想下山逛逛散心,哥哥陪你去,但你要是想报仇——拜托,宗极门我们惹不起的。”

    两人说来说去,只是劝秦征认命,秦征别过脸去,不接他的话,这日忙完了农活,满身的汗臭,杨钩就引他到澡房洗澡,脱衣服时,怀里掉出一个手卷来,他想起这是沈莫怀临走时塞给自己的事物,捡起来一看,只见封皮写着“破剑要诀”四个字,字迹在凌厉中还藏着几分柔情,柔情中又透射出极深的怨意,似是女子手笔,看手卷尚新,当非古物,秦征心想:“这莫非是莫怀的师父给他的?”一想起那位绝代佳人在石梁上空施展的绝世剑法,忍不住心头激动。

第二十六章 往事往情

    “破剑要诀”四字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写道:“依此诀要,可破尽宗极门诸般剑法。”

    这句话真是狂得可以,若别人说将出来,连秦征也要嗤之以鼻,但他想这手卷很可能出自沈莫怀的师父之手,再联想起那位绝代高手举手之间便击毙味青罗、重创孙宗乙,剑法之高,自己以前别说见过、听过,连想都想象不到,一念及此,秦征如获至宝,欢呼一声,澡也不洗了,就在灯下打开了手卷阅读。

    他只读了几行字就忽然傻了眼,原来这手卷只有短短四千余字,从开篇开始就尽是极高深的剑理,既无入门扎基的描述,也无具体的招式图谱,显然这手卷是写给根基深厚的武道高手看的,秦征虽学了一些旁门杂学,可惜博而不精,手卷上的字他个个都认得,但通篇读下来却如看天书,读完之后完全不知道里头说的是什么意思!尤其是最后数百字,来来去去说什么“自此而臻彼、由后而返前”、“借得反太极、乃破因果律”,全然不知所云。

    他先是失望,随即又想:“是了,宗极门是当世剑道所归,这手卷却说能破尽宗极门的剑法,那这要诀本身自然也是极高深的了,我这么点本事,要是一读就懂了,那才是怪事呢!”

    就拿着这本“破剑要诀”来找朱融杨钩,他们师徒俩正在争执,原来朱融说前天晚上他们睡下以后多半有小偷光临青牛谷,杨钩却笑话他师父无中生有:“小偷?他能在这座破道观偷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没有!再说,这座破道观也没丢什么。”

    朱融却坚持说有些蛛丝马迹,“昨天我也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但现在定下心来,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杨钩问:“什么蛛丝马迹?”朱融道:“那个上清金鼎昨天早上才慢慢恢复,所以前天晚上我本来是打算守夜不睡的,不料最后不知不觉中还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好沉了,我念想着,我们有可能是中了毒,或者是中了香术,这里头一定有问题的!”不过他也提不出更有力的证据来。一抬头看见秦征,问道:“阿征,有什么事情吗?”

    秦征便取出那手卷来,将其来历告诉朱融,朱融一听又惊又喜:“你说,这是湛若离留下来的秘笈?”

    “湛若离?”

    “就是那天出现的那个骑在青色大鹤上的女人啊!你不是说她是沈莫怀的师父吗?”

    “她是沈莫怀的师父,”秦征也忽然想起孙宗乙曾叫沈莫怀的师父作湛师妹,“不过我不知道她叫湛若离。”

    朱融呵呵一笑,道:“你们还小,所以不知道她的大名。不过那天我一听孙宗乙叫唤她的姓氏,就猜到是她了。姓湛的人本不多,而天下间除了她以外,也寻不到第二个这么厉害的女人了。”

    杨钩也被吊起了兴趣,问:“这个湛若离的剑法,已经不能用高明来形容了,简直是恐怖。孙宗乙和味青罗那么厉害的人,也不是她一合之将。师父,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朱融嘿了一声,说:“你们两个小子,可曾听说过‘玄门五老、剑宗三传’这八个字?”

    两人一听都道:“那自然听过,我们耳朵又不聋,怎么会没听说过呢!”

    秦征道:“玄门五老说的是当今玄门五大宗师,青羊真人就是其中之一。至于剑宗三传,听说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三位剑道高手。”

    杨钩笑道:“我知道的比你还多些,剑宗三传即无争剑、凤剑和凰剑。其中无争剑上九先生叫谢聃,号称剑法天下第一,凤剑凰剑又合称凤凰双剑,据说武功也不在无争剑之下。凤凰双剑的名字我不大记得了,嗯,凤剑好像姓陆,凰剑好像姓湛……啊!姓湛!难道——”

    “不错!”朱融道,“那天出现在青牛谷的这个湛若离,应该就是剑宗三传中的凰剑湛若离了。”

    杨钩讶道:“那大美女是天下三大剑道宗师之一?怎么那么年轻啊!”

    “年轻?”朱融笑道,“那只是驻颜有术罢了,人家威震天下的时候,你们两个小崽子都还没出世呢!”

    秦征出神良久,又道:“不过我爹爹曾说,天下各派剑法,推宗极门第一,可为什么天下最顶尖的三大剑道宗师,却没有宗极门的人呢?”

    朱融笑道:“谁说没有宗极门的人?这剑宗三传,都是出自宗极门啊。”

    秦征骇得差点栽倒!

    凰剑湛若离的本事他总算是见识过了,他自忖自己就算穷尽一生之力恐怕也难望其项背,若是湛若离和与她齐名的凤剑,以及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神剑”的上九先生都是宗极门的人,那他要报这大仇,哪里还有半点希望?

    朱融辨颜观色,便看破了秦征的心思,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听说剑宗三传虽出身宗极门,却都不奉掌门号令,也不参与对玄家的追杀,与宗极门的关系可以说是若即若离,要不是这样,你们玄家哪里还活得到现在?”

    秦征定了定神,看看手卷上“破尽宗极门诸般剑法”的字迹,心想:“莫怀的师父对宗极门好像很有恶感,不听她常常要莫怀去闹天都峰么?”便问朱融剑宗三传和宗极门是否有什么恩怨。

    朱融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杨钩道:“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拆散了凤凰双剑,所以凤凰双剑就都恨起他们了?”

    “拆散凤凰双剑?”正出神的秦征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

    “是啊,你没听过那个传说吗?”杨钩道,“据说这凤凰双剑,年轻的时候既是一对情侣,也是一对侠侣,后来却被人拆散了,凤凰分飞,师父,他们是不是被宗极门的掌门拆散的?”

    朱融一笑:“不是,宗极门的掌门王聃衍本领虽高、威权虽重,只怕也还没法致令凤凰分飞。当年凤剑凰剑,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纵横四海,行侠仗义,留下了许多美事佳闻。不过到了他们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出了意外。我听说,拆散这对凤凰的乃是凤剑陆宗念的母亲,陆家乃是江南名门,‘顾陆朱张’中的陆家。凰剑湛若离剑法虽高,却是出身庶族,陆老夫人以为两人门户不对,竟而棒打鸳鸯,做主让儿子娶了王家的千金。”

    “王家?”杨钩惊道,“不会是‘王与马,共天下’的那个王家吧?”

    朱融笑道:“就是那个王家!王家是南迁的中原名门,陆家是江东的本地豪族,当时王家权倾半壁,招陆宗念这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作女婿,也算门当户对。据说陆宗念一开始极力抗拒,但为了此事陆老夫人竟一病不起,陆宗念乃是一个孝子,最后终于违抗不了母命,答应成亲。当日王陆联姻,轰动一时,玄门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名宿前往观礼,朝廷之上更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捧场,做媒的,是大晋的皇帝,成亲的地方是建康皇宫,据说连北方的胡人朝廷也派了使者道贺,不料就在这场婚礼上,却又闹出了一场大变!”

    杨钩秦征忙问:“什么大变?”

    “是凰剑湛若离出现了!”朱融忍不住唏嘘道:“据说成亲之前,陆老夫人已经做了多方布置,请了数十位玄武高手多方牵制,或动之以人情、或威之以武力,但凰剑剑术通神,性子又烈,那数十位高手竟然都压她不住,还是叫她闯进了建康,杀入了皇宫,就在婚礼之上以她的凰翎剑刺伤了陆宗念!”

    两个少年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啊了一声,朱融言语虽然简略,但他们也能想象到那一战矛盾之深、战况之烈。遥想当年湛若离以一孤女,持一宝剑,打败天下高手,刺伤负心情郎,那般豪情里不知藏着多少伤心,那般悲壮中又不知隐含着多少无奈!

    杨钩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呢?凰剑刺伤了凤剑之后又怎么样了?”

    朱融道:“湛若离刺伤了陆宗念以后,据目睹其事的人描述,当时凰翎剑只要再进一分陆宗念便非死不可了,但她却停了下来,忽而掩面撤剑,远走海外,自此音讯全无,不想今天却忽然在这里出现。”

    秦征听得呆了,杨钩道:“她明明已能杀死凤剑,怎么又忽然住手?不通,不通,师父你这消息有误,多半是以讹传讹。”秦征却摇头道:“不,这应该是真的。”

    不知为何,秦征对凰剑湛若离忽然生出极深的同情,听着朱融的描述,仿佛人也代入为当年那位绝代女剑客,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深感理解。

    朱融却笑道:“是真的也罢,是假的也罢,总之这些玄门故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除了闲暇时说说谈谈,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伸手拿过湛若离遗下的那手卷,心想:“这手卷若真是凰剑留下的,那定是一等一的秘笈,这下可发达了!”但接过之后看了半日,却甚是失望,摇头道:“也不知在说什么!这真的是湛若离留下的?”觉得对自己没什么用处,就还给了秦征。

    秦征见朱融如此见识也看不懂这手卷,甚是苦恼,但仍然不肯放弃,抱头苦思了两日,脑中忽而灵光一闪,想起一事,便求朱融去给他开了那个八卦门,进了山洞,寻到青羊子的“紫气金身”,便将尸体背起,那尸体虽然枯槁,但十分沉重,他又问朱融:“朱伯伯,玲珑塔在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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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灵介绍:
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圣贤莫能度。 秦征出生在一个被传说中的恶灵寄生的家族,从出生那天开始他就是别人眼中的怪物,在荒山破庙中秘密成长,在正派追杀中一直逃亡。直到这一日被逼到无路可退,秦征决意逆袭,哪怕因此释放出寄藏在血脉中的恶灵也在所不惜!然而当他从道教密藏中得到无上力量,开始撕开这个山海图世界隐秘的一角时,暴露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局面。寄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寄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寄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