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桃源溪行
秦征又说:“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渔女道:“我叫月季儿。”秦征赞道:“季儿,季儿,你这名字可真好听,就像你的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又像你的小曲儿一般,淳纯有如天籁。”
月季儿脸上又红了红,说:“是张大哥过奖了。”
秦征说道:“既然你叫了我大哥,那我以后就叫你季儿妹妹吧。”
陆叶儿这时坐在船的另一边,听后横了他一眼,冷笑道:“季儿妹妹季儿妹妹,才认识多久?也不肉麻!”
月季儿却仿佛没听到她这句话,心里但想秦征赞自己不食人间烟火,这也就算了,他赞自己的歌声有如天籁,那可真打到她心里去了,内心高兴,再作鸟鸣水声,韵律中便多了三分温柔、七分甜婉。
这时天色渐亮,看出两岸都是桃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不知是否受月季儿那欢乐的韵律影响,整片桃林花也开得特别娇艳,花香满舟,花瓣飘扬于风中水上,使人不知是真是幻。
就连陆叶儿也看得有些醉了,月季儿却只留心秦征的神色,见他如饮醇酿,这等享受的神色虽是无声,却胜过有声的赞美!心道:“这位张大哥真是我的知音。”
小船又走一段,秦征的心情渐渐变为暗悲,原来走到这里他已经觉得周围景物似曾相识——六年前他和父亲寻找桃源,最后不就是找到了这里么?
“难道说……那张地图没错!桃源真的在这里?可为什么我们当年却找不到桃源的入口?”心想当初若能顺利找到桃源,那么秦渭或许就不用死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心头大痛。
陆叶儿则另有感触,心道:“这两岸的景色变化,只怕和月季儿的曲音有关系。或许她这曲音就是开启桃源之路的关键!”一瞥眼见秦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见月季儿眼角时不时朝秦征瞄去,暗想:“这个小妹妹可别是给秦征这大无赖骗了吧?”
忽发出念力,布出一个只有她和秦征能够感应得到的虚拟心境来,秦征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周围景象大变,桃花流水都不见了,却到了一片星空之中,头上是星月,脚下则是一片虚空,刹那间使人如在梦中。
却见陆叶儿指着自己骂道:“秦征,你个大无赖,还要不要脸?抄袭我的见识评语去哄女孩子!”
秦征一呆,叫道:“色言色象!”他如今的功力,在虚拟之境中已能很轻松地自处了,只是未得功法秘诀,所以没能进一步展开色言色象境界。他呆了一呆之后,随即叫道:“你那‘色境剑景’,果然是从这‘色言色象’中化出来的!”
陆叶儿嘿了一声,说:“你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啊!不过你的说法也不对,‘色境剑景’不是从‘色言色象’中化出来,而是天下两大绝顶玄功的结合。”说到这里下巴微微翘起,显然她自己对这门神功深感自豪。
“天下两大绝顶玄功的结合……”秦征喃喃了片刻,道:“一门自然就是箕子冢的‘心言心象’之术了,另外一门却是什么?”
陆叶儿小嘴巴一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秦征道:“那你是箕子冢的人么?是心……心圣传人?”他对箕子冢没什么恶感,又想陆叶儿可能是心宗的人,言语间便客气了几分。
陆叶儿哼了一声说:“我怎么会是心宗的人呢。”
“那你怎么会色言色象?”
陆叶儿反问:“你是云笈派的弟子,你怎么也会应言应象?”秦征为之语塞,陆叶儿道:“别扯开话题了!我说你也真是无耻!居然偷了我的评语去哄骗人家一个小姑娘!而且还当着我的面!轻薄之徒我也听说过不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
其实她这句话却有些冤枉了秦征了。一开始,秦征确实没听出月季儿轻哼的乃是古曲《流水》,但经陆叶儿一点拨很快就沉浸于那天籁之声中,他对月季儿的赞叹,确实是发自内心。
这时被陆叶儿责备,秦征忙要辩驳时,忽然转念一想,笑吟吟道:“我夸了季儿妹妹几句而已,又怎么样了?你干嘛那么生气?莫非你在吃醋?”
陆叶儿呸了一声道:“谁吃你的醋!”
秦征道:“你没吃醋,那干嘛这么生气?”
“我……”陆叶儿的话好像被堵住了一下,随即又赶紧叫道:“我是看不惯你个大无赖欺哄人家小女孩子!”
秦征笑道:“且不说我没欺哄她,就算我欺哄她,关你什么事?丑八怪!”
陆叶儿大嗔道:“谁是丑八怪!我是丑八怪,你就美得很么!”
秦征嘻嘻笑道:“美是不怎么美,但几分英俊总还有的,要不然你干嘛如此牵挂我?”
陆叶儿做了个呕吐的神情:“天下名门子弟,我也算见过不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
秦征笑道:“我虽然拜入云笈派,但出身寒门,常常和下九流混在一起,脸皮厚些也正常。倒是你,年纪也没几岁,天下名门子弟就见了这么多,莫非是急着……”
“急着什么?”
“急着嫁人啊……”
陆叶儿在家时颐指气使,长辈对她宠爱有加,下人对她敬若天人,偶尔生气使小性子谁都会让着她,因此脾气虽然不太好,吵架经验却是缺如,自然斗不过曾经在地痞流氓群中混过的秦征,两人在虚拟幻境中你一言我一语,没两个回合秦征便把陆叶儿气得双颊鼓起,差点就要打起来,忽听月季儿道:“到了。”
陆叶儿赶紧收了色言色象界,秦征出了幻境,便觉得刚才的一切恍若一梦,回到现实,但见溪流已到源头,前有一山,山壁上有一个小洞口,一股拳头大小的流水从中汩汩流出。
月季儿道:“这就是入口了。”
秦征道:“这么小的洞口,怎么进去?就算咱们都运起缩骨功,也进不去啊?是不是还有别的机关?或者要念咒语?”
“确实还有个玄机。”月季儿随即以传音入密之法道:“不过也不用什么咒语、机关,只要两位待会无论感应到什么都不作任何抵抗,就可以了。”
赵伯仍然撑着竹竿将小船向洞口驶去,船头贴近洞口不到三步,眼看就要搁浅时,忽有一股极为特异的灵场笼罩了整艘渔船,修玄练武之士一遇到异样的气场灵场马上就会自然而然地运功抵御,就像皮肤一受针刺火灼马上会缩手一样。
秦征、陆叶儿想起月季儿的话,便都放松了身心,但船底下那人却哪里知道?一觉得周围气场有异马上运气护住全身,这一运气,他便觉得一股大力卷来,一眨眼间整个人便被一个力量极大的漩涡卷了进去,跟着又有一股暗流涌来,将他冲到不知何处,等他从水面冒出头来时,却见周围一片茫茫大江,人已在丹江之上了。那山壁、那水源、那洞口、那小船,以及秦征、陆叶儿、月季儿、雷炎、赵伯等人,都已不知去向。
小船继续向水源处驶去,本来拳头大的洞口,随着小船的驶近竟然慢慢变大起来,到了船头抵近洞口,刚好容得小船通过,秦征讶异起来,叫道:“这……这洞口居然会变大!”
“洞口变大,没什么奇怪的。”陆叶儿说道:“不过按我看,应该不是洞口变大了,而是我们变小了——那才是惊世骇俗的玄阵呢!”
“什么!”秦征惊道:“我们变小了?”
陆叶儿道:“对,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多半是星弈门大高手布下的玄机。”眼光稍稍往后上方一斜:“你瞧。”
秦征眼角余光往后一扫,只见后上方远处有着许多桃树,目测过去,这些桃树高如泰山,怕不有几百丈!可天底下哪可能有几百丈高的桃树?心中一动,便知陆叶儿所言不虚,果然不是洞口变大了,而是他们连船带人都变小了!若这不是幻术的话,那也未免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只听陆叶儿喃喃着:“桃源里头果然有人能够运用反太极的力量。”
秦征问道:“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
这时周围一黑,小船已经整个儿进入了山洞,洞中其实也不是没有光线,等雷炎眼睛习惯了黑暗以后,便慢慢看清了身周的形势。
进洞以后,秦征忽然发现了什么,以心语道:“哎哟!船底那个家伙呢?”
陆叶儿笑道:“你才发现啊?刚才他忽然被一股力量排挤了出去,我估计是他在那股神奇灵场笼罩之际运功抵抗,所以进不来。看来要进出桃源,关键就在进入之际不能运功抵御,可惜举世英雄,遇到气境灵场有异,又有谁会不运功抵御的?布设此阵的高手不但本领通神,而且算尽了天下人心!刚才若不是月季儿提点,咱们俩多半也进不来。”
这股泉水实际上宽不过数寸,深不过尺许,水流也不湍急,他们在外面时但觉小泉汩汩,轻浅可掬,但这时连人带船缩小了身处其间,便感船只行驶在一片急湍之上!似乎人变小以后,对速度的感知也有了变化。那些本来只有指头大小的岩石突起处,这时也成了足以倾覆渔船的大礁石了!
第二十一章 芥洞长歌
赵伯叫道:“诸位小心坐好了!”他却稳如泰山,一手掌舵,一手不断地以掌风虚击水面——小船就是靠着这股冲力不断前行,不过因为是逆流逆风,所以驶得甚慢,速度还不如常人在平地上慢跑。这位赵伯虽然打不过秦征,但有这份掌力,放在武林中却也是一位高手。
秦征问道:“这可要走多久?”月季儿道:“大概要走两天两夜吧,不要紧,我们船里有口粮,支撑得到那会。”秦征看赵伯正在运功击水,又觉得入洞时笼罩来的那灵场已经消失,便问:“现在可以运真气了吧?”
月季儿道:“可以啊,张大哥要做什么吗?”
秦征轻轻一笑,道:“我想施展个道法,让船驶得快一点,不过我一个人忙活太没意思,最好是有人给助助威,提提气势。季儿妹妹,你再给我们唱首曲儿吧。”月季儿微现羞涩,却也不好拒绝,低声说:“张大哥要我唱什么?”秦征道:“唱个大风起兮云飞扬如何?”
月季儿还没说话,陆叶儿噗哧一声嘲笑起来:“叫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儿唱大风歌?你这人懂不懂点乐理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被人笑话!”
秦征笑道:“那倒也是,好,那我自己来唱。”拍了雷炎肩膀一下说:“小子,跟我一起唱吧。”
雷炎那晚在群雄包围之中尽显豪气,这时看了月季儿一眼,却忸怩起来,道:“我唱歌声音太粗,而且老是跑调,月姐姐会笑话我的。”
秦征哈哈笑道:“没用的家伙,听我的!”就吼道:“大风起兮——云飞扬!云飞扬啊云飞扬!云飞扬啊云飞扬——”唱得难听之极,单论此歌,与青琴子的琴音实在是不相上下。
只唱了两句,便被陆叶儿薄嗔打断:“你鬼吼什么!汉高祖一曲好好的大风歌,被你唱成鬼叫了!”
月季儿也抿嘴低笑,心想:“这位张大哥虽是我的知音,自己唱起歌来却好难听。”
若是沈莫怀在此,秦征多半会有几分羞愧之意,但在陆叶儿面前却好像故意要气她一般,不管陆叶儿的吵骂,半点愧意也没有,他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既没什么变化,更谈不上动听,陆叶儿是名门出身,钟鸣鼎食,对音乐十分讲究,听到这样难听的歌声,就像吃了极为难吃的食物会恶心一般,捂住了耳朵心想:“要不是我功力未复,一剑就把他劈下去!”
她瞪了秦征一眼,却见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陆叶儿不由得一怔,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心道:“我为什么要恼他?他吼任他吼,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脸上忽然一热,暗道:“哎哟,不好,我的这些心思,可别让思儿知道了,要是被她知道,回头还不得被她羞死?唉,最近的心情,都被秦征这小子扰乱了。”
雷炎突然道:“要是这么吼,那我也能唱。”秦征笑道:“那就一起唱吧。”说完自己就开始吼。
雷炎笑了笑,也跟着引吭高歌,他是少年家,想象力丰富,既唱大风歌,便在内心将自己代入为汉高祖,将那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唱将出来,竟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概。
秦征被他这豪情带动,击掌而和,雷炎将那“扬”字拖得长了,久久不歇,陆叶儿忽觉周围气流有异,暗加体察,觉得这个山洞的风势竟被一股力量牵动了起来,而漩涡的核心就是秦征!
原来秦征和雷炎两人合唱,就是要激发一股雄壮的气势,秦征借着这股气势接洽洞中流转的灵力,竟将风水之势牵动起来。
云笈派神功的立基原理是“天人感应”,种种要义皆是追求以身心师法自然、融入自然,进而牵引天地之气,最后乃至控制自然、逆转天地!秦征三年前练成的“御风飞行”之术就是对风力、风势、风流的掌控,三年前他只能利用风势飞行,三年过去,他的功力更进一层,这时要他携带整艘渔船凌空而起尚不能够,但牵引风势,激荡渔船,竟让渔船乘风破浪、急速前进起来,那赵伯又惊又喜,心想:“正一宗的玄术果然非常人所能及!”便收了掌力,专心掌舵。
雷炎对秦征也是佩服不已,他虽然很少当众唱歌,但这时整个人放开了,竟喧宾夺主,不再顾秦征,站到船头高歌起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守——四——方——”
如果不以广陵派的高标准来衡量的话,雷炎其实也有几分唱歌的天赋,这时胆子放大以后就越唱越顺,越唱越好,陆叶儿心道:“这个小弟弟唱的,才算有几分样子。”便以手作节拍相和,她的音乐修养不是刻意学来,而是自幼耳濡目染,自然而成,月季儿于乐道有入骨的偏好,见陆叶儿节拍拍得如此准确手势却又显得随意自然,正是深合聆乐之三味,心中一喜,暗想:“常听师父、师兄说衣冠南渡,华夏风流尽在东南,果然不错。张大哥固是我的知音,张姐姐也是深通乐道之人。”
秦征亦有感触:“这个丑八怪人虽长得难看,可却多才多艺,文武双全,可惜她实在长得太丑,要不然定是举世罕见的绝代佳人……”
蓦地想起海市蜃楼里的那个美丽少女来,竟然痴痴地想:“若是她们俩合二为一……”随即又暗自摇头:“天下无十全十美之事,若是她们合二为一,如斯容颜又如斯才情,只怕造化也容不得她了。”便不再歌唱,专心控风。
雷炎本来还有些担心月季儿的看法,此刻得到陆叶儿的节拍之和,仿佛受到了鼓励,越唱越是得心,唱到“猛士守四方”,似乎想起了什么,歌境忽由高昂变成长痛,歌词亦变:
猛士——猛士——
猛士猛士今何处?
四方不守戎狄入!
高祖长歌久不作,
故园沦为五胡土!
胡儿哪晓德与法?
摄政治国任喜怒!
胡人杀汉免刑责,
汉人伤胡受屠戮!
尸积成山血漂杵,
头挂城墙肠盘树!
万里兽行人踪灭,
千里江山曝白骨!
黄河南北无鸡鸣,
长安洛阳存几户?
……
魏晋之际,五言盛行,七言尚属俗调,虽有曹丕开风气之先,但还是未被文坛普遍承认,没能正式登大雅之堂。雷炎所唱这首歌却以七言为主,他年纪幼小,但歌词中自有一股悲切激怒之情怀,连秦征都听得呆了。
他从少年开始随父亲辗转大江南北,雷炎歌词中所描述的江北汉人的惨景,他都曾亲眼目睹,这时听得雷炎高歌,幼时经历的景象又历历晃过:树丫上挂满了上吊自杀的汉家妇孺,城墙上吊着汉家男儿的头颅,起事反抗的汉家义军,尸体或被弃之荒野,或扒皮凌迟,做成尸观以恐吓百姓!这时闻歌忆昔,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涌起一股对胡人的恨意!
月季儿得高人传授,于乐理上的领悟、于音乐上的修养都非雷炎所能比拟,但这时却听得怔了,心道:“原来阿炎唱歌也很不错啊,他这歌我是无论如何唱不出来的,若是师父还在世,听到他这歌声,定要忍不住起而呼应。”
陆叶儿亦听得情动,心道:“中原沦陷已久,除了那些只知道清谈不顾百姓死活的名流,华夏子民,有谁不怜江北汉人朝不保夕?有谁不思驱逐五胡、规复故土?”又想:“不过也真奇怪,雷炎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就算惊才绝艳,出口成章,又哪里来这等情怀感慨?”
秦征却大叫道:“唱得好!唱得好!”因雷炎是孙宗乙的徒弟,秦征对他本来颇有芥蒂,这时听了他这唱词却生了三分好感。一赞之后,猛地想起此次入桃源是有意和宗极门为难,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虽然这次我要坏宗极门的事,但我要是帮氐人破了桃源,岂非助胡杀汉?数典忘祖?”心念为家国二事纠结,外界风势便为之稍乱。
道家的“天人感应”之学讲究的是精神与真气合、真气与天地合,所以刚才秦征要发动大御风之术,便需先大歌“长风”以酝酿情绪,再以真气向天地自然传达他的情感,男儿腔中需有发愤之气,才能令风云为我变色!
此际他的心情被雷炎的词意影响,悲壮之情形之于外,悲壮之中又藏有踌躇,周围风声水势竟也为之一变!狭窄的山洞中风势螺旋,激荡得小舟如箭射出,赵伯连叫:“不用那么快!风太大了,风太大了!”但在大风之中哪里有人听他的?再说秦征体内的真气与洞中风势连成一体,情感一发,天地之气一受感应而作怒风,也就不是秦征想收拾就能马上收拾的了!山洞中飓旋狂卷,几乎到了失控的边缘!
第二十二章 桃源村
秦征赶紧收摄心神,正要设法将风势减缓,却听前方有箫声在狂风巨浪中传来,曲意中和平正,却又不夺歌者之势,只是恰到好处地响应着,雷炎继续高歌,歌声却不知不觉地被这箫声牵引,陆叶儿等便知有高人相助,秦征心道:“我的功夫究竟尚未十分精纯,一发诸于外便往而不复,功力究竟还差了点。”又想:“这箫声透过重重浪花传来,竟能助我理顺风势,这桃源之中果然有高人!嗯,莫非是那个‘风之守护’管仲平?”
这时前方已出现了一个亮点,想是出口已近,雷炎也唱到了收尾:“下品寒门听天命,衣冠名士已南渡!恒子三伐终无功,祖逖壮志空起舞。中流击楫作慨歌,看何日,规复故都灭五胡!”
倏一下小舟飙了出去!重重落在一处积水中,同时天地为之一亮!而秦征的歌声犹自远远飘扬开去,一个清亮的声音赞叹道:“好!好!好个‘规复故都灭五胡’!”
习惯了洞外的光亮后,秦征等才发现小船已停留在一个数十里方圆的小湖泊当中,湖泊对面有一条小溪注入活水,湖泊靠山壁处则有一个山洞泻出湖水——而秦征他们正是从这个洞中出来的,而出洞以后他们举目望去,但觉这山谷中的天空极高极大,土地开阔无比,一边是湖水延绵,一边是山坡草地茵茵,地平线尽出,似乎还隐隐可以看见大片的农田。
不但秦征,连陆叶儿也看得诧异非常,均想:“这秦岭之上,哪里找得到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再说这么大的一片地方,苻秦的军队怎么会找不到?”两人猛地想起自己方才进来时的情景,忽又有所领悟:“难道我们还没有回复原状?难道不是因为这里地方很大,而是我们的人依然很小?”
陆叶儿暗中骇然:“反太极!真的是反太极!这定然是星弈门的绝顶高手,才有可能利用反太极布设出这样一个地方!”想到这里,秦征与陆叶儿都不由得感叹星弈门的神奇奥妙。
却见湖边上坐着一个儒冠白袍的男子,身材清瘦如竹,容颜温润如玉,第一眼望过去似乎二三十岁,再一看又觉是三四十岁,但从他功力之精纯看,又觉得非四十年功力莫办,手执一支洞箫,也是翡翠打成,月季儿跳了上去,叫道:“二师兄。”
那美男子微微一笑:“季儿,回来了。”却朝小舟看来,道:“刚才高歌‘规复故都灭五胡’的,却是哪位英雄?”
雷炎青涩一笑,说:“管叔叔,是我啦。”
那美男子甚至惊讶:“是你?”
雷炎刚才那场高歌乃是在秦征的激发下超水准发挥,高歌时的声音也和平常说话的声音不大一样,加之桃源中人很少听雷炎唱歌,所以那美男子一时之间竟然没认出来,啧啧称奇,又道:“刚才这首七言歌,是你师父作的吧。”雷炎应是。
那美男子点头道:“我觉得也是,此歌修辞不算雅正,不过贵在气势雄浑!你师父做的好,你唱的也好!”
秦征反而一怔,暗道:“这歌是孙宗乙作的?他竟有如此心胸?”
那美男子已望了过来,打量了一下秦征,又打量了一下陆叶儿,问道:“然则激荡洞风的,却是哪一位高手?”
陆叶儿淡淡道:“我没这本事。”秦征则笑道:“高手不敢当。”
月季儿在旁边说了秦征的来历,那美男子道:“呀!十年不上龙虎山,不意正一宗竟出了张兄这等俊杰。唉,我们蜷缩在这桃源之中,如今都快成井底之蛙了。”
秦征一听心想:“此人上过龙虎山,那说话可得小心了,别让他听出破绽来。”
陆叶儿看着他手中那支洞箫,心道:“难道是他?”脱口吟道:“竹管胜丝弦,风流洞歌仙。”
那美男子子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好眼力,竟然窥破了在下的来历。但‘竹管胜丝弦’一语,却不敢当——我大师兄会生气的。”
秦征以心语问道:“这两句诗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大师兄会生气?”
陆叶儿斜了他一眼,也用心语道:“还做我叔叔呢!连玄门五宗第二代里的佼佼者都不认得!”却不肯解释,把秦征恨得心中暗恼,陆叶儿已转向那美男子道:“江东纨绔子弟、闺阁少女,无人不盼与洞歌仙把酒和歌,可却都不知道管师叔竟然在这桃花源中独享山水呢。”
秦征一听他姓管,心道:“这人果然就是大吕先生的弟子、桃源的风之守护管仲平!那晚听他与青琴子斗乐,功力明显在我之上。‘竹管胜丝弦’,竹管说的应该就是他,那么‘丝弦’指的又是谁?”忽又想起:“啊!季儿叫他二师兄,那她岂不也是大吕先生的弟子?那刚才为什么一开始还叫我师叔?雷炎又叫她月姐姐。”
却闻管仲平笑道:“小姑娘谬夸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
陆叶儿一掩脸说:“我哪里见过师叔,久仰大名罢了。”
管仲平道:“小姑娘灵气逼人,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陆叶儿偏着脸,不肯撒谎,但又不愿失信于秦征,坏他的事,秦征正要接口,却听嗒嗒声响,远处走来三个皓首白须、拄着拐杖的老人,月季儿忙迎了上去,叫道:“麻爷爷,陶爷爷,祖爷爷,你们来啦。”
带头的那姓麻的老人道:“季儿,你这次接到了什么人回来?”他年纪虽然极老,但腰杆仍然挺得笔直,甚见威严。
管仲平道:“麻叔,是正一宗仲字辈的高手,我大师兄张伯宁,以及宗极门沈宗同师兄都还没到。”
那老者点头上前道:“原来是正一宗的仙师!老朽麻公复,这位是陶公慎,这位是祖公廷,我们三人,乃是这桃源村三老。”
陆叶儿见他们三人身上虽有武功,却不像是绝世高手的模样,而且年纪已老,精力颇衰,眼珠一转,就问:“那杀胡令主,却是哪位?”
麻公复看了陆叶儿一眼,月季儿在旁补充了一句,说这位“张遥”乃是张椒的嫡亲孙女,麻公复讶然之余,道:“原来是龙虎山的嫡派传人到了,失迎,失迎。”
陆叶儿道:“公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话说得有些唐突无礼,但众人想想她的身份,却觉得张椒的孙女有点颐指气使、不顾尊卑的大小姐脾气正在情理之中。
麻公复一笑,陶公慎道:“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到村里再说。”
秦征笑道:“就该这样!”回头骂陆叶儿道:“你啊!没大没小的,以为这里还是龙虎山么?”陆叶儿瞪了他一眼,旁人见了,却只以为是千金孙小姐在使性子。
雷炎在前面引路,管仲平看了陆叶儿走路的姿势步伐两眼,忽然道:“张姑娘莫非是重伤初愈?”
秦征和陆叶儿都是心中一凛:“这个管仲平眼光好厉害!”秦征代为答道:“我们在外面遇上了一个大魔头,我侄女受了点伤,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真力尚未全复,还需要调养几天。”
雷炎道:“是投靠了苻秦的那帮人么?哼!”
管仲平则微微一笑,说:“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而已,有个胜负伤亡都没什么好愤怒的。回头让你丁师叔为张姑娘开一个补养的方子,养身助气。”
众人沿着小溪走了十余里,转过一片山壁后,地势更是豁朗,一眼望去,平旷的土地上尽是开垦出来的片片农田,有麦田,有瓜果,间有草地,良田依傍着溪流,又有水渠将流水引入良田各处,草地靠着山坡,上面散放着牛羊,地势低洼之处又有鱼池,池中种有水草,偶有肥鱼跳出水面,溅出点点涟漪。
良田鱼池之后,是一片桑林,桑林之后是一片屋舍——那想必便是桃源村的村落所在了。
田野之中阡陌交通,屋舍之间鸡犬相闻,田中正在耕作的男女,见有外人来到都停足观望,垂髫小儿则奔近前来,围着秦征等拍手唱着童谣,这些孩子身上穿的都是布衣,礼节上不像士卒子弟那么讲究,但也不至于如外头穷人家孩子那样衣不蔽体,有几个流着鼻涕,还不小心擦到了秦征身上。
陶公慎等不住道:“孩子们,孩子们,到别处玩去,这是贵客。不可唐突,不可唐突。”
秦征哈哈笑道:“不要紧。”看着这些奔近的孩子,心道:“朱老夫人说,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几岁大了才出去……我怎么完全不记得了,若她老人家没记错的话,那么……那么我当年是否也是这群孩童中的一个?唉,我要是在这里长大,那可不知有多快活!”忽又想起朱融杨钩来:“幸好这些年有朱伯伯和杨钩哥,若没有他们,或许我会积恨成执,说不定现在就变成一个怪人狂人了。”想到这里,又为父亲秦渭的深虑而感慨。
陆叶儿在江东时什么富贵奢华的场面没见过?但这时也被这里安乐祥和的景象所吸引,暗道:“这桃源村虽然没有雕梁画栋,肥马轻裘,却真是一片世外乐土。这里的孩子既不需要像外头寒门子弟般要忍饥挨冻,却也不用像豪门子弟般受尽各种富贵荼毒。我若能从小活在这里,自食其力,也会远比在家中钟鸣鼎食却毫无自由来得开心。”
月季儿将他们引到一处茅屋前,陶公慎说道:“本待设宴为两位洗尘,但仲平道这位张姑娘重伤初愈,今晚似宜早歇,因此我等便想请两位先在此宅休息,待张、沈诸贤到达,鄙村再杀鸡设酒,为各位洗尘。桃源村屋舍鄙陋,还请诸位不要见笑。”
秦征道:“如此安排最好。”
陶公慎又道:“我桃源除了四大守护之外,尚有天干十将以及几位守护的弟子,与两位都还未认识,眼下局势正紧,桃源日夜都有人巡逻,请两位夜间请勿乱走,免得误入机关或者撞见轮值高手,生了误会,那就不好了。”
秦征答应了,陆叶儿忽然又咦了一声,道:“这户人家,原本姓玄么?”
秦征抬头一望,只见门楹之上刻着一个“玄”字!心头不禁一震。
第二十三章 地火水风
陶公慎告诉秦征三人说,这屋子原是多年前一位寄客所居,但那家人只住了三年就离开了,之后这里便成了村里款待客人的房舍,却也没再多说什么,闲聊了两句便告辞了。
这茅屋共有三间,里间是主房,旁边一个只放下一张床的偏房,此外就是五步长三步宽的客厅,虽是茅屋,布置倒也雅洁。陆叶儿住了里间,秦征便住了偏房。
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多年前那户玄姓人家留下的痕迹一点不剩,秦征在几间房屋走来走去,脑中却找不到半点和这屋子相关的记忆,陆叶儿看得奇怪,道:“你在找什么?怕人家设机关害你不成?”
秦征心中有事,随口道:“人家桃源地火水风四大守护,个个功力深厚,真要对付我们也不需要用机关。”
“地火水风四大守护?”陆叶儿道:“这个称呼我倒是来这里之后才第一次听到,却是哪四大守护?管美人是其中之一吗?”
秦征大奇:“管美人?”
陆叶儿抿嘴笑道:“管仲平年轻的时候漂亮得很,同辈就管他叫管美人。”
秦征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他现在虽不年轻了,可也还是美男子一个。这个外号起得好。”
陆叶儿笑道:“咱们也就背后叫叫,当面可不能说。”又追着秦征那四大守护的事情。
秦征道:“我也是不久前才听说的,好像他在这里是风之守护。”
陆叶儿呀了一声,叫道:“我听我爹爹说,管美人的修为已经堪称一代宗师了!若这里还有三个和管美人差不多本事的宗师级人物,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外头的秦军,是来围攻他们的吗?不过如果其他三个人的本事和管美人差不多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另外三人是谁,你知道吗?”
秦征回忆那晚篝火夜宴的情景,道:“我想一想,嗯,那个水之守护,好像叫丁贡。”
陆叶儿啊了一声,秦征问:“你知道这人?”
“我听说过。”陆叶儿道:“这人来历也大得很,他是素灵派前辈毒龙子的传人,我听我爹爹说,毒龙子是玄门五老之一丹辰子的大师兄,比丹辰子那糟老头还厉害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做素灵派的掌门。而这个丁贡已得乃师真传,也是宗师级的人物。要是这个人的话,倒也够资格和管美人并驾齐驱。”
秦征随口插问:“你爹爹是谁?”
陆叶儿似觉失言,就把一张小嘴闭上了,秦征只看她的嘴巴,忽想:“她的嘴长得也不丑啊。”要仔细看她的眼睛,却被陆叶儿瞪道:“看什么!快说,还有两个是谁?”
这时连秦征也对剩下两位守护的来历大感兴趣了,同时有心要看看陆叶儿是否也知道他们的来历:“还有一个叫烂柯子,是地之守护。”
陆叶儿惊叹了一声,道:“烂柯子!是他!他可是星弈门知无涯先生的弟子。这人的奇门遁甲、玄道兵阵之学已臻化境。若他布下阵势,能将一个管美人当作几个来用,若再加上丁贡的药理毒术……那可就太厉害了。”顿了顿,说:“要是最后这位火之守护,是一位攻击力极强的武学高手,那这个组合简直就天下无敌了。”
秦征笑道:“还真让你猜中了,最后这位火之守护,正正是一位武学高手,他的名号或许你也听过呢。”
陆叶儿急道:“是谁,是谁?能够和丁、管、柯三人齐名,那定然也是一位武学宗师无疑。”她是学武的,对武道高手也就更加关注。
秦征道:“我听说这位火之守护,姓雷,名宗海。接我们进来的那个雷炎就是他的义子。”
听到雷宗海这个名字,陆叶儿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失声叫道:“雷……雷宗海?他……他竟然在这里!”
秦征见她这副神情,心想:“雷宗海应该是隐居了很久了,他的名号,我之前就没听说过,她显然却知道。她提起严三畏时,神情也没这么吃惊。看来她如此震惊,不止是因为雷宗海的惊人来历,多半是这雷宗海和她有什么关系。”又想:“据朱序说,‘宗极三英剑’的另外两位就是凤凰双剑!雷、陆、沈,她姓陆,难道……”
却听屋外一人道:“两位还未歇下么?”却是雷炎奉了三老之命,带了一个医师来探问陆叶儿的伤情。
陆叶儿听秦征说雷炎是雷宗海的义子,有心找他说话,只是碍着还有旁人,不好开口。
雷炎带来的那医师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身穿一身葛衣,脸上懒懒的,眼皮耷拉着,仿佛没睡醒一般,进屋后勉为其难地睁大了眼睛,看了陆叶儿一眼,也不把脉,就道:“我去开药。”说着就出门。
陆叶儿嘟着嘴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医生,脉都不把就去开药?”
那年轻医师闻言回头又看了陆叶儿一眼,嘴皮抬了抬,要说什么,似乎又懒得跟陆叶儿计较,连哼一下鼻音都不肯就走了。
雷炎吐了吐舌头,道:“张姐姐,我们桃源小一辈的人物里头,你得罪谁都行,就华大哥不能得罪。”
陆叶儿问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能得罪?”
雷炎道:“华大哥叫华青囊,听说是医家圣手华佗的子孙,也是丁贡丁师叔的徒弟。他和我、月姐姐不同,不是桃源村里长大的孩子,是丁师叔在外头收的徒弟,几年前才进谷。在外面的时候,听说吃过许多苦头。”
陆叶儿道:“这么说是素灵派的嫡传弟子了,想必有几分本事吧。他医术很高么?你让他治好过病没?”
雷炎摊了摊手:“我从小没病没痛的。”他跟着又苦着脸说:“不过他常拿我们几个试药,常常整得我们哭笑不得。”
秦征笑道:“你要不肯,不帮他试药不就成了?”
雷炎哭丧着脸道:“他哪里会问我们,每次都是先斩后奏,有时候跟他聊天,聊着聊着,他忽然对你笑一笑,你就中毒了。然后他就来帮你疗毒,一边疗毒一边种病,种了病再治病,治了病再下毒,下了毒再解毒,把我们整得苦不堪言。”
陆叶儿道:“那你们去他师父那里告他啊!”
雷炎做了个想吐的表情,道:“万药池的味道太古怪,除了丁师叔和华大哥,没几个受得了的。要我去闻那味道,我宁可多中几次毒。再说华大哥只是跟我们玩儿,平时还常说笑,他师父可就阴森森的了,我们虽然叫他师叔,却不大敢去见他。”
秦征笑道:“看来你们桃源村里头,怪人也不少。”
雷炎忽然叫道:“哎哟,不好!”
陆叶儿忙问:“怎么了?”
雷炎跳起来道:“我得去找三老出面,可别让华大哥在张姐姐的药里做了手脚。”
突然华青囊的声音从外面飘来:“你当我是你么!行事不分轻重缓急。如今大敌当前,我怎么可能拿盟友开玩笑!”
雷炎吐了吐舌头:“这下惨了,他居然还没走远,刚才的话可都给他听去了。”
华青囊在外面道:“你还呆在里头干什么,快出来帮我去熬药。现在整个桃源里头,身上有点功夫的人就你一个闲得慌。”
雷炎看看秦征陆叶儿,似乎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双脚不肯动弹,叫道:“我可是被师叔师伯们誉为百年不遇武学奇才的人,未来武林的希望啊!你让未来武林的希望去熬药?也不怕传出去人家说你拿着焦尾琴去当柴火。”
华青囊道:“拿焦尾琴当柴火,的确可惜了点,但拿来试毒,兴许就不算大材小用了吧。”
雷炎吓得一溜烟窜了出去,一边叫道:“不可惜不可惜,还是当柴火的好。”
秦征和陆叶儿看得哈哈对笑,秦征道:“雷炎这小子还不错,人也有趣。”
陆叶儿脸上也带着温馨:“是啊,我也看得出他嘴里虽然叫苦,但和那华青囊之间却没什么真的怨怼。否则哪里肯一次又一次地帮他试药?”忽而又悠悠一叹,道:“他们不是亲兄弟,却像亲人一般,我……”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不言。
秦征见她如此,心想:“她不止一次显出这样的表情了,难道她和她家人闹的很不开心么?”
过了有半个时辰,雷炎满是倦意地送了一碗汤药,道:“张姐姐,这是素灵派的妙药,我和华大哥亲手熬的,补身养气,极具神效的。你快喝了吧。”
陆叶儿道了声谢,接过了手,想也不想便喝下了。
秦征以心语道:“你就这么喝下了?不怕有毒?”
陆叶儿也以心语回应道:“柯雷丁管四位是何等身份,怎么会对我们下毒?而且如你刚才所说,他们若真要对付我们时,也不需要用毒。如今大敌当前,那华青囊若要开玩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秦征想想那日篝火夜宴,朱序聚集了二十几位一流高手,却一样给四大守护搞了个天翻地覆,情知陆叶儿此言不虚。
第二十四章 往事可伤
雷炎见陆叶儿喝的爽快,心中欣喜,脸上又带着几分得意,道:“这一味茯苓调和汤,原本得熬制七天七夜,多亏是靠了我用炎神剑气作武火,华大哥用素灵丹气作文火,文武两股真火反复熬炼,这才能速成了。我说华大哥怎么要我去帮忙熬药,原来没我不行!”
陆叶儿见他如此自夸,忍不住好笑,不知不觉中对雷炎又感亲近了两分,看了他两眼,问说:“雷炎,你的武功是跟雷……雷宗海雷大侠学的?”
雷炎道:“是啊,他是我义父。”
秦征道:“那孙宗乙呢?”
雷炎笑道:“不瞒张师叔,其实我师父没教过我武功。虽然我是他带到谷中来的,不过也没见过他几面,小时候一两年才见一次呢。近六年来师父他闭关修炼,我干脆就没见着他了。”
秦征道:“你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义父,为什么又去拜孙宗乙为师?拜了师又不跟他学武功,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嗯,是了,你义父的武功比孙宗乙强,所以你就从高不从低,对吧?”
“不是这样的。”雷炎说道:“张师叔既然叫得出我义父的名号,想必知道我义父乃是宗极门门下,只因当年曾犯了门规,被掌门逐下天都峰,又禁止他收徒授艺,所以我义父和我师父就想了一个办法,由我师父收我为徒,传授了我宗极门的武功口诀,然后再由我义父指点解释,这样一来就不算违反门规了。”
陆叶儿哧的一声,道:“又是王聃衍那老顽固,我说雷伯伯也真迂腐,他就算违禁教你武艺又怎么样?难道王聃衍还能赶来把雷伯伯给废了不成?”
宗极门的掌宗王聃衍乃是正道武林的领袖,在雷炎印象中乃是一个崇高无比的大宗师形象,但这时他听陆叶儿将王聃衍叫做老顽固,内心深处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他和秦征陆叶儿相识不到一日,不知为何却觉得与他们二人十分投契,这时掩嘴笑了笑,却不好接口。
秦征对雷炎也有类似的感觉,心里颇喜这个少年,忖道:“看来他和孙宗乙没多少干连。”心中便为他开脱,不想将对孙宗乙、宗极门的恨牵扯到他身上。他忽然又想起湛若离来,道:“我听说剑宗三传之一的凰剑湛若离也和天都峰很不对付,她是不是也被逐出宗极门了?”
听到湛若离这个名字,陆叶儿眼中闪现出很复杂的神色来,雷炎脸上则流露出几分憧憬来:“我湛姑姑啊,她从来就不是宗极门的嫡传弟子,只是旁支,她有许多武艺都是偷学的。不过她十六岁那年一战成名,为宗极门挣下一个天大的脸面之后,天都峰才算默认了她是宗极门的传人。不过后来又因为一件事情破门而出,从此不再自称是宗极门的人了。”
秦征听得暗叫:“破得好!宗极门里头尽是伪君子、真恶人,又有什么好呆的!”
雷炎指了指地面说:“我湛姑姑也来过桃源哦,还就住在张姐姐住的屋子里,不过我没见过她,唉,真可惜。”
这句话可大大出乎秦陆两人的意料了,雷炎走了以后,陆叶儿还在喃喃道:“她在这里住过?”
秦征看她失神的样子,问道:“你认识凰剑湛若离?”
陆叶儿摇了摇头,几乎无意识地说道:“我不认识她,不过她是,她是……唉——”
秦征想了想,柔声道:“她是你什么人?”
他毕竟是学过“心言心象”的人,这时虽未运起念力,但语气之中却自然而然便带着一种催眠式的蛊惑。
陆叶儿这一刻却丝毫未觉:“她不是我什么人。”
秦征本来想再刺探陆叶儿的身份来历,但见她神色竟带着前所未有的忧伤,心头就有些不忍,竟然忘了打探下去,却道:“你为什么忽然这么伤心?”
“我不是自己伤心,”陆叶儿道:“我是想起我娘亲的伤心,心里忍不住就难过。”
“你娘亲?”秦征道:“她伤心什么呢?”
陆叶儿低低道:“我……我不知道,也不晓得。她从来就不跟我说,也不跟我爹爹说。在人前也总是尽量微笑着,保持着最美最美的笑容,但只有自己时却总是默默流泪。有一次被我撞见,我问她为什么哭,她却什么也不肯跟我讲。直到临终之前……”
秦征听到“临终”两字,心里一惊:“她娘亲原来已经过世了。原来她也是个没娘的孩子。”
陆叶儿的叙述却在继续:“……临终之前,她看我爹爹不在时,才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如果将来有机会见到一位叫湛若离的阿姨,让我代她说一声,对不起。”陆叶儿说到这里眼睛忍不住湿了。
秦征听得呆了,想起朱融说的那个故事,隐隐猜到了陆叶儿的身份,只是还不敢完全确定。
却听陆叶儿道:“从那以后,我就常常打听这位阿姨是谁,也问过我爹爹,可是他却从来都不肯跟我讲那位湛若离阿姨的事情。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肯提起。”
“但你是知道她的,对么?”
“嗯,是严伯伯跟我说的。”
“严伯伯?”
提到了那位“严伯伯”,陆叶儿猛地醒了过来一般,脱离了那种哀伤虚弱的状态,眼神也平静了下来,脸上一沉,道:“你为什么要逗我说这些话!为什么要打听我的家事?你是什么居心!”她情绪激动之下,用词也猛地严厉了起来。
秦征本来可以狡辩,说这个话题是陆叶儿自己引起的,但这时却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只是低声地道:“对不起。”
陆叶儿听他这么说,反而不好继续责怪他了,娥眉松弛了下来,转身进房,秦征道:“你的功力未复,如果能静下心来的话,不如再运运功,我布下氤氲紫气境助你复原。眼下桃源正处多事之秋,随时可能有一场大战,你恢复功力的事,还是越早越好。”
陆叶儿也没拒绝,点了点头,盘膝打坐,运气将刚才喝下的茯苓调和汤的药力行开,再加上有“氤氲紫气境”相助,功行九转后,陆叶儿便恢复到六七成的功力——素灵派开出来的药果然效用非凡,陆叶儿的恢复速度明显比预计中还要来得快。
她回过神来以后,秦征已经回到客厅,闭目养神,她走出来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秦征睁开眼睛道:“我没事,不过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陆叶儿的语气变得很平淡,眼神也很平静,全然没了刚才失神絮说家事时的温柔哀婉,哼了一声道:“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秦征笑道:“我说过,只要你不坏我的事,我就帮你护法复原,今晚的事情仍在我的那个承诺之内,不算额外人情。”
陆叶儿笑了笑道:“你这么说我就心安了,往后抢起血葫芦来,也不怕被人说我恩将仇报。”
秦征一愕:“你还要来抢血葫芦啊。”
陆叶儿笑道:“不管发生什么,这血葫芦我是要定了的。你看小心点吧,等我功力一复,随时都会动手的。”
秦征心想:“刚才还觉得她像个受尽侯门之苦的千金小姐,怎么一转眼又变成一个蛮不讲理的女强盗了。女人啊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这时已是三更,两人都无睡意,陆叶儿随口问秦征是否知道围困桃源的大军是什么来历,秦征将自己如何与那四大高手决战、如何进入秦营以及那晚篝火夜宴的形势大致说了,只略去自己和朱老夫人相认的一节。
陆叶儿听得暗暗称奇,道:“这大军来得古怪,不过柯、雷、丁、管四大高手会在这里做四大守护,也是一件奇事。他们四个不但武功高强、道法精深,而且背后还牵涉着惊天动地的宗派力量!聚集在这里,十有**不是偶然!”
“不仅如此!”秦征道:“我听说,当初星弈门知无涯老前辈也曾在此定居,若这位老前辈未走,大吕先生又还未逝世,地火水风四大守护再加上玄门二老,那可是何等气象啊!”
两人遥想数年前这桃源的盛况,都忍不住心神向往。秦征叹道:“我现在总算理解苻秦为什么要将桃源连根拔起了。那杀胡令有什么神奇之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这么大一股势力放在肘腋之间,无论如何是不能放心的。”
陆叶儿被他这一提醒,仿佛想到了什么:“秦征,你说这桃源会不会和当年桓温北伐有关?”
“桓温北伐?”秦征正想问她为何会想起桓温,忽有一声凄厉的箫声传了过来,秦陆两人对望一眼,都想:“管仲平在和人动手!听这箫声似乎就在桃源之内,难道苻秦的高手已经攻进来了?”
秦征道:“出去看看!”两人便闪身出门。桃源村村民是入夜即睡,整个村子静悄悄的,灯火全无,秦征和陆叶儿不免奇怪:“那么凄厉的箫声,难道他们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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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惊变
秦征御风而行,已经恢复了六七成功力的陆叶儿身法更是快如流星,这村子能有多大的地方供他二人驰骋?朝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只片刻间便望见一片竹林,越过竹林,跟着便是一片数十丈宽的泥沼。泥沼上虽有一座浮桥,秦征江湖经验较陆叶儿丰富,道:“这桥有些突兀,别上去。”
两人一个御风,一个御剑,横飞了过去,泥沼彼端便是一座百丈高峰,高峰之上有一座祠堂孤零零地镶嵌在一个悬崖上,那箫声就是从悬崖上传来。
两人纵上悬崖,见祠堂外十余步种有一颗大槐树,两人目力都奇佳,虽然在黑夜之中也老远就看清槐树下是一个棋坪,棋坪边坐着一人,穿着一身紧身劲装,须发在夜风中飘动,虽是坐着也有常人高,背脊挺得笔直,显得颇为威武,模样与气度像是个将军,看手势正捏着一颗棋子。
秦陆两人相视一眼,均想:“刚才那箫声何等凄厉,我只道桃源出事了,哪知此人还在这里好整以暇地下棋。”
走到近处,秦征正要问讯行礼,猛听身旁陆叶儿倒吸一口冷气,情绪大不对劲,再细看时,只见棋坪边这位壮士竟是身子僵硬,七孔流血!
陆叶儿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脖子上的大动脉处轻轻一搭,颤声道:“他……他死了!”一斜眼,见棋坪边搁着一把方头钢刀,长三尺九寸,也未归鞘,在月色之下发着寒光,陆叶儿瞧了一眼,道:“这把刀大有来历,应该是孙权所铸的武昌南刀。”
“孙权?”秦征微微一怔:“三国东吴的那个孙权?”
“嗯。”陆叶儿指着刀背上的“大吴”篆文字样,道:“当年孙权为了与魏蜀争霸,在武昌采集精铜精铁,造成了十口宝剑、万口大刀,其刀分为九品,最上者九口,后来在历次大战中陆续损折了六口,如今存世者只有三口,我家有一口,谢家有一口,不想最后一口却在这里。这人我不认识,但能有此宝刀,必定也是一个不凡的人物。”
秦征见这人全身肌肉虬结,每一寸都蓄满了力量,知道也是一个将外家功夫练到化境的人。外家武学虽然倾向于锻炼筋骨皮,但身体得到锻炼,经脉中的内息也会自然流转增强,且身体强健以后,灵台自然清明,所以修炼外功,由外而内,同样有机会登上绝顶高峰。
陆叶儿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桃源之中,高手并不止地火水风四大守护。”
秦征道:“之前桃源三老之一的陶公慎不是说桃源除了四大守护之外,还有天干十将么?这人会不会就是天干十将中的人物?”
陆叶儿一瞥眼,见那口南钢宝刀的刀穗上挂着一块老坑翡翠,中间为一个“甲”字,四周雕刻有四象八卦的花纹,道:“桃源一定是出事了!”
与秦征一起向祠堂掠去,桃源村一切建筑都十分简朴,唯有这座祠堂,虽然建在悬崖之上,却是前后四进,占地数亩,显然花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祠堂大门洞开,门口台阶上歪着一人,动也不动,却又是一具尸体,背负长剑,看来是个剑客,面目对两人来说却都甚陌生,他双目不瞑,瞳孔却已散了,但脸上神色犹有余恨与不解。
陆叶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低声道:“应言应象!”
秦征会意,两人一起布开应言应象境界。
但凡人临死之际,如果有着重大的冤屈或者对人世的留恋,便会在死去之后形成残念,以念力的形式存留下来,这种念力若有若无,普通人未必感应得到,但秦陆两人展开心宗的神功以后,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一声凄厉的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声音愤怒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带着痛苦,痛苦中带着惊诧,惊诧中带着惊惶!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会让一个人在临死之前陷入如此强烈的恐怖与痛苦之中!
陆叶儿用肩头碰了一下秦征,指了指那人背上的剑穗,上面也垂着一块翡翠,花纹与刚才那个刀客相近,中间却是一个“乙”字。
一阵凉风从门内吹了进来,拂得陆叶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还要不要……进去看看?”陆叶儿有些害怕起来,不是害怕敌人的强大,而是害怕再瞧见可怕的事情。
“她究竟是女孩子。”
秦征想着,人已经踏上台阶,走进门去。陆叶儿也就跟了进来。
大敌当前,两人都是凝神运气,步步小心。进了大门之后绕过照壁就是一个不小的院子,此时院子里却已经横七竖八倒着好几个人,细细一数,共是八人,八人中两个用枪,两个用钩,两个用盾,两个用箭,共是四对,兵器之上也各系有一块翡翠,自“丙”至“癸”,连同门外两人,刚好凑齐了天干之数。
陆叶儿低声道:“天干十将看来是全军覆没了。”
秦征嗯了一声,绕过八人的尸体,来到内堂门前,大门之内想必是供奉神灵或祖先的地方,所以日日夜夜都有两盏油灯亮着,看着门缝里泄露出来的微黄光线,两人却不敢想象门内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秦征也有些怕了,但他的行动却没有犹豫,双手平稳地将门推开,一股凌厉的气劲直袭过来,秦征要抵挡时,陆叶儿跨上一步,双手抱圆,已把那道剑气收了过去,剑气在她双手之间,由直线变成弧形,由弧形变成圆形,转了几圈以后,竟被陆叶儿将煞气炼尽,消解为一股无害的真气吸入了体内!
这是何等高深玄妙的武功啊!
但秦征这时已经没有功夫赞赏,陆叶儿更没有心情得意!
这座祠堂的内堂面积甚大,里头供奉着数以百计的灵牌,灵牌围成半圆,拱卫着最上方的一块旧木——那木牌看眼色只是普通松木,且已显老腐,但上面刻着的字却慑人心魂:杀胡令!
一个男人,就像一把千古神兵般拦在了杀胡令前面!守卫着这块曾经威慑群胡、震动天下的令牌!
他站在那里不动,但身体却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剑气!
雷宗海!这人一定是雷宗海!
秦征和陆叶儿都不认识他,却一见就确定了这一点!
然而可怕的是,这位曾与凤剑陆宗念、凰剑湛若离齐名的绝代剑客,此刻竟也像外面那十个人一样,虽然睁着眼睛,却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陆叶儿望着雷宗海,整个人呆在那里,忽然之间流下了两道晶莹的泪水,秦征想:“她和这位雷大侠定有甚深的渊源。”有心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看着雷宗海死不瞑目,便过去帮他抚瞑,才跨上一步,陆叶儿已惊叫道:“不可!”
却已经来不及了!秦征只觉触手处一烫,一股纯阳剑气犹如火海巨浪一般直逼过来,原来雷宗海人虽然死了,但身周仍然留有极强的剑气!他毕竟是宗极三英剑之一,曾与凤凰双剑齐名的旷世高手,临死之际留下的剑气布满了身周空间,任何人只要接近他或者杀胡令马上就会遭到攻击,若是来人功力低微或不运气抵抗,这剑气也不过将之弹开,但秦征一运气抵抗,第二重反扑过来的力量便如山排海倒,势所难当,秦征感觉攻击的力量增强便又增运真气,结果又有第三重更加强大的剑气冲击过来!
秦征心中骇然:“他真的死了么?”
陆叶儿叫道:“别运气了!”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气脉调节到与雷宗海的剑气同调,手才缓缓伸出,透入剑气层,搭在秦征的肩头上道:“别乱动,我帮你散发掉这剑气。”用上宗极门的“气脉一体”之学,沈莫怀当初曾教过秦征,所以一觉陆叶儿用上此功便运功相应,陆叶儿不免一奇:“你连这个也会?”只是这时却没空问个清楚。
雷宗海的剑气本来不攻击陆叶儿,秦陆两人身体一接触,便以真气相连之法融为一体,那股剑气马上蔓延过来,将陆叶儿也包围住了,跟着第四重剑气又袭击了过来!
至此,秦征对雷宗海已充满敬仰之心,暗想他人都死了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若是活着自己可万万不是对手!
这时他与陆叶儿联手若要强抗到底也不会输,但那样势必会毁坏雷宗海的尸身,两人都不愿对雷宗海不敬,陆叶儿与秦征互通心语,说:“且先熬着,待我想个办法。”有意要以一个轻和的手段退出僵持。
便在此刻,秦征只觉得双耳一阵轰鸣,全身血脉猛地同时贲张,心脏就如同要从胸膛跳出来一般!
耳边那轰鸣乃是一种普通人听不到的频率,名叫“无常调”,此调在攻击人脑的同时还能引发奇经八脉的真气躁动,若是秦征功力稍低,只这一下子便得被这阵轰鸣震得脑瘫魂散,一旦经脉中的真气失去了意志力的主宰,便会被“无常调”所控制,或向内刺破内脏,或者向外破体而出,整个人化作一团血肉。
第二十六章 祸起萧墙
幸亏修炼经年的氤氲紫气即时发动,护住了秦征的脏腑脑海,同时额前显出一“太极阴阳”印,帮他消解无常调轰鸣的后遗痛苦,让他心神宁定,这才勉强挡住,但外有强大剑气绕身,内受无常调激荡,当此困境别说动弹一下手指头,就是心神稍分也不能够,连心语都发不出来了。
忽觉陆叶儿全身剧震,跟着搭在肩头上的手也软了下来,秦征大急,回头叫道:“你怎么了?”却见陆叶儿身体不住地蜷缩,原来她也同时遭受剑气与无常调的折磨,她毕竟功力未复,承受力比起秦征来弱了许多,只片刻间便抵挡不住!
秦征就想助陆叶儿抵挡外魔,这一分神,无常调一个盘旋,扰乱了他的气海,护身真气便露出破绽,秦征的护身真气正与雷宗海的临终遗劲相持,这一露出破绽,便如被无常调打开了城门,雷宗海的第五波剑气便长驱直入!
秦征全身也是一个剧震,四肢八脉马上便都被剑气锁住了,他猛地想起当年和负心人对阵的场景,心道:“是锁脉剑气!”这波剑气击倒秦征之后又马上向陆叶儿涌了过去。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东北方向传来震天响声,似是山洪爆发一般。
砰砰砰三声,秦征陆叶儿和雷宗海的尸身同时跌倒在地,秦陆两人正好跌了个面对面,鼻子差点碰在一起,呼吸大一些都喷到了对方脸上,陆叶儿甚是羞涩尴尬,但这时却连转动一下脖子也不能了。幸好那无常调却也就停止了,祠堂彻底静了下来,神案后面偶有咳嗽传出,秦征陆叶儿身体都是动弹不得,心中都想:“神案后面有人!”
过了一会,咳嗽渐止,神案后面又响起了凄厉的箫声——正是吸引秦陆二人前来的那调子!不过这次频率却稍有不同。没过多久,屋外便有忙乱的脚步声,却听一声痛哭从大槐树的方向传来:“宿叔叔!”再跟着大门外又有惊呼:“洛叔叔!”呼声已到大门边。
秦征陆叶儿对望着,心想:“是月季儿。”
跟着又听雷炎的痛叫呼声,声音已到了院子里。
只听月季儿叫道:“炎弟弟!小心!门内可能……”
但雷炎已不顾一切冲了进来,秦征脸向外,见雷炎头发微散,神色慌乱,显然是熟睡中惊醒赶来,看见祠堂内的一切他几乎跌倒,好容易稳住了身子。跟着月季儿也闯了进来,看明白屋内的场景后她的脸色也整个儿变了,雷炎大叫一声,什么也顾不得就往雷宗海的尸体扑去,失态大哭起来:“义父!义父!你怎么了!”
秦征陆叶儿都想:“这位果然是雷大侠!”
月季儿这时已惊痛到接近崩溃,但还是注意到了地上还有两个人:“张大哥……张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雷炎猛地跳了起来,双眼瞪着秦征陆叶儿,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当此情境,秦征心中暗暗叫苦:“我们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以嫌疑之身处嫌疑之地,这下只怕要倒霉了!”他是被剑气刺入气海,再从内部散布全身一百零八个穴位,经脉中的真气与身体的肌肉一有动静,穴位上的剑气立即发作,这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陆叶儿的情况与他不同,却也同样动弹不得。
只听一声龙吟,两眼通红的雷炎已经抽出赤霞宝剑,一股剑气逼到两人咽喉旁不到一寸,喝道:“请问两位!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月季儿叫道:“炎弟弟!你别冲动!”
神案后面又传来了一声咳嗽,雷炎叫道:“还有人!”也不怕危险,就冲了过去,秦征陆叶儿都想:“这小子好冲!神案后那人若是敌人只怕他要吃大亏了!”两人的念头只是一闪,已听雷炎叫了起来:“管叔叔!”
秦陆两人心中先是一凛,跟着便有恍然之感,均想:“果然是他!”
方才攻击他们的无常调乃是极其精深的乐道修为,当今之世有此本事的人屈指可数,大吕先生死后,怕就只有他的大弟子张伯宁与二弟子管仲平有此神技,山谷外那位青琴先生功力虽高,但只是以真气发出强横霸道的音波功,于乐道上的造诣绝不能与广陵派弟子相提并论。
跟着陆叶儿便见雷炎将管仲平扶了出来,昏黄的灯光下陆叶儿瞥见管仲平眼睑下挂着两道黑血,暗叫不妙,月季儿已哭了出来:“管叔叔!你……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管仲平顾不得她哭喊,只是边咳嗽边问:“刚刚闯进来的那两人,是谁!”
“刚刚?”雷炎道:“是地上这两个?”
“对!他们是被你爹爹临终前留下的锁脉剑气所制!三十六个时辰之内别想动弹了。”
月季儿道:“二师兄,地上是正一宗的张大哥、张姐姐,你见过的。是他们把你和雷伯伯害成这样的吗?”
雷炎的目光再次向地上秦、陆二人射来,看来只要管仲平说一个是字他就要动手报仇了!
幸好管仲平说的是:“不,不是他们……”秦征和陆叶儿才松了一口气,谁知道管仲平又叫道:“不对!”
雷炎跳起来道:“什么不对!”
陆叶儿心里暗叫:“管美人啊,你可别瞎了眼睛就乱说话啊!真倒霉,这会儿偏生我动弹不得!”刚才雷宗海的遗留气劲击倒秦征之后跟着涌入陆叶儿体内,雷宗海终究已死,这最后一波气劲进入陆叶儿体内后却混乱起来失去控制,再难发挥锁脉之功效,然而他的这股真气还是太过雄浑,闯入陆叶儿丹田之中后将她本身的真气也都扰乱了。
却听管仲平叫道:“不对!其中一个确实是道门根底,但也不大像正一宗……另外一个……另外一个……阿炎!季儿,你们检查一下两人的脸,看他们是否曾化妆易容!”
秦征听他们要来检查自己的形貌暗中叫苦,但想到要检查陆叶儿的形貌,内心深处却生出些许期待。但月季儿还没检查陆叶儿的脸,雷炎已从秦征脸上撕下了人皮面具,月季儿没想到秦征竟然这么年轻,瞧得呆了,雷炎却大怒道:“管叔叔!你猜得没错!这个男的戴着人皮面具!啊!是他!是他!我认得他!”
“是谁?”管仲平问。
“是云笈派的玄鹤子!青羊子的徒弟!那晚篝火夜宴,我曾见过他的!他也是投靠胡虏来为难我们的!这次冒充了正一宗的人,一定是潜进来做奸细的!”
“什么!”月季儿惊呼起来,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雷炎又发出了剑气,抵住了秦征的咽喉,喝问:“快说,你们还有没有同伙!你若是老实交代,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秦征心中暗恼:“我这会若是能说话能动弹,还容得你在这里放肆!”有心要发出心语,却听陆叶儿道:“不要用心语跟他们说话!这会若用上心语,只怕会平添麻烦!”秦征想起发出心语便将自己承认与箕子冢有关系,“心魔”一脉在玄门名声不好,若是扯上了这层关系只怕误会又要加深!
桃源三老也相继赶到,三老一生经历过无数惨痛之事,这时身遭大变,心情痛苦,心神却还未乱,麻公沉声问道:“仲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总枢那边地动泉枯,祠堂这边又……”
管仲平却叫道:“怎么是你们先来了?宿正呢?洛云飞呢?”
月季儿失声哭道:“二师兄!你还不知道吗?宿叔叔,洛叔叔他们都已经……”
“什么!他们出事了?他们怎么出事了?告诉我,快告诉我!”
月季儿忍住悲痛,描述了外面天干十将惨死的形状,秦征陆叶儿这才知道,坐在棋坪边的人叫宿正,倒在台阶上的叫洛云飞,乃是天干十将之首席与次席。
管仲平听完再也忍耐不住,喉音中也带着哭腔,道:“我说我发出只有第一流高手才听得到的玄天箫音时(秦征陆叶儿听到这句话才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第一次箫声出现时只有我们两人听到),怎么他们都不来!原来,原来……”
秦征和陆叶儿听到这里,心中开始铺展出这天晚上的场景:大敌忽然掩至,相继杀害了宿正、洛云飞和雷宗海,只有管仲平逃得性命,却也伤了双目,退到神案之后,至于敌人为何不继续追击,或许是另有变故,或许是在激战中也受了伤不得已退却,之后管仲平赶紧发出只有第一流高手听得到的玄天箫求援,阴差阳错之下却引来了秦征与陆叶儿,两人踏入祠堂,却又引发了雷宗海临终剑气的袭击,管仲平觉察到两人并非谷中高手,以为来的是敌人,便发出无常调,放倒了二人。
秦征心道:“那玄天箫声既只有第一流高手能听到,若按这情景分析,谷中岂非再无第一流高手了?嗯,地火水风四大守护还有两个,却都哪里去了?”
第二十七章 厄境
只听管仲平长长嘘叹道:“这可怎么办?”声音甚是无奈凄苦。
这时又有几个脚步声到达了祠堂外,共有两人,却都甚是年轻,秦征听步音辨修为,心道:“这几人当是四守护的弟子辈了。”果然月季儿对管仲平道:“二师兄,罗震和华青囊他们来了。”两个少年都来向管仲平行礼,秦征瞧见那个矮矮壮壮的少年罗震叫管仲平师父,另一个二十上下、身形瘦弱,穿着葛衣,叫管仲平叔叔——正是华青囊。
管仲平道:“怎么没听见乃知、百川和严声。”
月季儿道:“他们往《山海图》总枢去了。”
管仲平全身一震,道:“什么?”脸上又显悲戚之色。
秦征脑子十分灵活,心念一转,便猜到了:“管仲平所说的那几个人应该也是桃源小一辈的人物,至于他们说的什么总枢,多半就是这桃源所有机关阵法的关键所在!那个强敌在这里杀伤了众多高手以后,多半便会往那里去破坏总枢——方才那山洪爆发般的声音,只怕就是如此。雷、管两大高手以及天干十将都折在那强敌的手下,几个小辈这么贸然前往,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陆叶儿心念一转,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见管仲平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心中不免有些难过:“他多半是想派人去增援,但眼下却已找不到第一流高手了。若贸然再派雷炎月季儿他们前往,也不过多赔上几条人命罢了。”
麻公复仿佛也看出了什么,沉声问道:“仲平,今晚来袭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却也是秦征与陆叶儿迫切想要知道的。桃源四大守护个个都是当世宗师级高手,天干十将显然也非易于之辈,要想杀害其中一个也需大费周章,来人却在无声无息间便连杀十一个高手并伤了管仲平——武功之高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管仲平叹道:“不是外人——是……是丁贡!”
秦征与陆叶儿都从对方的眼光中读到了对方的想法:“原来是祸起萧墙!”
雷炎和月季儿同时惊叫:“丁叔叔!”惊骇中带着疑怕——他们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可又如何能够不信?
门边华青囊却一反平常的懒散倦怠,失声惊呼:“是我师父?这……这怎么可能!”
只听管仲平道:“今晚我正与宗海商议战局,忽然丁贡和烂柯子走了进来,丁贡还带来了甜点和酒水,我们也正感饥饿,便停下用宵夜,哪里知道……”
他们哪里知道,食物之中竟然有毒!
武功练到雷宗海这个地步早已百毒不侵——然而这里所说的百毒,显然并不包括素灵派高手的毒术!丁贡与雷宗海是同个级别的人,若是正面对敌,丁贡的毒也还没法轻易毒倒雷、管两大高手,但以有心算无心,那便防不胜防!
只听管仲平继续道:“当时烂柯子已被丁贡以契约心蛊控制……”
麻公复惊叫道:“契约心蛊!”华青囊更是浑身颤抖不止,雷炎踏上一步,扣住了华青囊的脉门。华青囊的修为其实还在雷炎之上,这时却全然不知抵抗。
管仲平道:“是。契约心蛊一附体,若起异动马上就有万虫啮心之祸!但烂柯子一见宗海将喝下毒酒,却再也顾不得了!他大概是要说警戒的话,却马上就说不出来,连使眼色——虽只是一个眼色,却已叫他身受奇苦!可惜宗海为人粗略,当时竟未注意到,仍然一饮而尽!我心思较细,喝了半杯停下问烂柯子出了什么事,烂柯子大叫一声,指着丁贡叫道:‘他……’却只说出一个字,整个人就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再说不出话来!”
秦征陆叶儿听着管仲平的描述,脑中浮想起当时的场景,历历如在眼前,都想:“素灵派的毒术如此厉害,以后可得小心!”
便听管仲平继续道:“烂柯子一倒地,我们便知不对,但这时却已迟了!丁贡忽然将手中之酒一泼,泼到了我的眼睛里,而宗海却已经……”
门边雷炎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喝,华青囊叫道:“雷炎!你干什么!”声音中带着喘,似乎已受伤,雷炎叫道:“我要为我义父报仇!”
箫声忽而响起,虽然只是两个轻响,却让祠堂内所有人听了都如身处春暖花开之原野,心境为之静谧安宁,却是管仲平:“阿炎!住手!这事丁贡瞒得极紧,我想,应该和青囊无关。他,他……”
雷炎看看华青囊,这个如兄长一般的人物,原来也不肯相信华青囊会害人,但现在,他看看雷宗海的尸体,忍不住哭着叫道:“但他们毕竟是师徒!说他全不知情,我说什么也不信!”
华青囊见雷炎不信自己,似乎甚受打击,身子晃了晃,惨然道:“罢了,罢了,我自己也不信,你们……你们杀了我吧……”
秦征和陆叶儿听到这声音都替他难过,心想这些人同居桃源,亲如家人:“若他真的没和他师父同流合污,那么这时定是比死还难受了。”
只听麻公复喝道:“够了!”顿了顿又说:“炎儿,先用锁脉剑气将青囊锁起来,回头查清楚了再作定论。”
陆叶儿便听嗤嗤几声,显然雷炎已在执行“剑气锁脉”,华青囊心如死灰,全不抵抗,又听陶公慎问道:“后来呢?”
却听麻公复叫道:“等等!丁贡还没死?那咱们赶紧设法亡羊补牢!这些经过,回头再说!”
管仲平却苦笑道:“防范?还怎么防范?我虽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但云飞他们都不在了,却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他?谷中小一辈的这些弟子都还欠火候,无人主持大局的情况下若是遇到了丁贡,一个两个都不过是去送死!”
麻公复道:“那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管仲平叹道:“丁贡杀害了宗海以后,也被宗海的剑气震出祠堂外,我和宗海虽然一伤一死,但他终究忌惮,又见我们毒气已发,便没再停留,拖着烂柯子走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应该是去了《山海图》总枢。”
雷炎叫道:“《山海图》总枢?姓丁的在总枢?我去截住他!”
管仲平喝道:“你给我站住!”但这个少年哪里忍耐得住?管仲平忽然哇的一声吐出血来,雷炎这才驻足,管仲平叫道:“你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丁贡的对手!更别说他挟持了烂柯子,你们就是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雷炎叫道:“我和罗震一起去,再加上乃知、百川、严声……”
管仲平叹道:“他们三个小辈前往总枢时不知丁贡背叛,这会多半已经,已经……”
便不忍说下去,桃源三老却都想到了他要说什么,一齐叹气,雷炎叫道:“可总枢要是被夺……”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了!”管仲平道:“天干十将,二死八伤,可说是全军覆没。你们几个如今已是桃源最后的力量,若妄自送死,误了大事,那是万死不能赎过!”
雷炎和罗震比较冲动,听说发小有危险,恨不得马上就冲往桃源总枢去,月季儿却比较冷静,拉住了两人往回走,管仲平见他们听话,才对麻公复道:“令主,如今要阻止丁贡说什么也来不及了!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麻公复久经大事,这时心中一盘算,也知道管仲平所言不假,忽觉得地面剧震,似乎山洪暴发,雷炎和月季儿都惊得呆了。
管仲平苦道:“他出手好快!这是第二耸,七耸以后,轸水蚓就要醒了……哎!两个时辰之内,所有迷幻障碍都将清除!《山海图》将现破绽,到那时就算朱老夫人不出手,朱序也必能找着道路进来!《山海图》一失,桃源眼见也是保不住了!令主,这杀胡令的归宿……”只听管仲平顿了顿,道:“该做个决断了!”
陆叶儿忍不住眼珠转动,向杀胡令望去,心道:“为了这块木头,竟赔上了这么多的高手名宿、少年英雄!”秦征则心想:“轸水蚓是什么?杀胡令的归宿,又是什么?”望向陆叶儿,却见她也甚是迷惘。
麻公复这时亦已知道事情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忍住满腔的悲凉,问道:“你认为应该如何?”
祠堂内沉默了下来,似乎管仲平正在措辞该如何开口,却见赵伯闯了进来,道:“有人闯谷!”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敌人来得好快!”
管仲平急问:“从哪个入口闯进来的?”
赵伯惭愧道:“是从须弥芥子道!”那也正是秦征他们进来的道路。
雷炎叫道:“我去截!”
却听一声琴音远远传来,秦征心里一凛:“难道是青琴子?”但一转念,便觉不是。那琴音虽只一声,但悠扬中却已蕴含十分高雅的韵律,远非青琴子那样强横难听的“噪音”可比。
管仲平眉毛一扬,道:“是我大师兄来了。”
雷炎和月季儿同时欢呼起来,雷炎叫道:“张伯宁张师伯?那可就好了!我们可以请他去对付姓丁那叛徒!”
管仲平却哼了一声,道:“你给我住口!待会见到张师伯时,不许你出一句声音。”对赵伯道:“老赵,你去迎接,要设法拖延时间。”又对月季儿道:“季儿,你和震儿快去把你宿叔叔、洛叔叔他们的尸身收藏起来,不许给任何人看到。”
月季儿不解,问道:“为什么?”
麻公复道:“不要多言,按你二师兄的话做!”
第二十八章 入困
月季儿领命去了,管仲平跟着分派人物,调遣余众去守护桃源各处要害,分派完毕,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当日我们桃源四守护尚完全时,他们的条件已相当苛刻,若是知道我们……那还不晓得要如何刁难呢,这事能瞒着,就尽量瞒着吧。等把条件谈妥,再说实话不迟。求援之事,上九先生也是知道的——待会只要他们开口承诺了,就不好反口了。”
麻公复也叹息道:“也只能如此了。”
陆叶儿耳听他在大变之后镇定如恒,双目失明之后仍以带伤之躯继续主持大局,心中暗暗佩服。
秦征心道:“看来宗极门、正一宗和广陵派的张伯宁增援桃源是有条件的。宗极门也就算了,里头没几个好人,可张伯宁是广陵派,大吕先生好像和桃源的干系也很大,怎么张伯宁和管仲平却好像是两路人一般?嗯,张伯宁功力再高,广陵派势力也大不过宗极门、正一宗!这一行他显然不是真正的首脑,而只是个代表,那么他又是哪一派势力的代表?”
却听雷炎指着秦征和陆叶儿道:“这两个人该怎么办?”
秦征向陆叶儿使了个眼色,陆叶儿会意,知道秦征是要自己在危急之时动用色言色象界以图脱困,两人到此地步,虽未用上心语,却也已有点灵犀一点通的味道了。但陆叶儿却没什么动静,她心里想着:“我若不表明真正身份,管美人势难信我,但若亮明身份,虽然管美人非马上放了我不可,可是……罢了,且再看看。”
管仲平微一沉吟,道:“祠堂一事,虽然与他们无关,但这两人来历甚奇,敌友难分,好在他们三两日之内动弹不得,且把他们和华青囊一起,关到地牢去。”
雷炎此刻变得对秦征陆叶儿敌意甚重,动作粗鲁,一手一个就将他们提了起来,拖到了祠堂里许外的一座地牢里,过了一会,又将丁贡的徒弟华青囊扔了进来。石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潮湿的土牢之中再无一丝光亮。
石门关上以后,陆叶儿僵硬地躺在地上,等眼睛习惯了黑暗,才发现身边竟有一副枯骨,暗道:“这难道是以前囚禁在这里死掉的人?”布开虚拟幻境,把秦征接了进来,问他:“你怎么样?”
秦征苦笑道:“没怎么样,这位雷大侠的剑气好厉害,管美人说我们三十六个时辰无法动弹,但他还是低估了我,我看十二个时辰之内,我便能冲开这锁脉剑气的了。你呢?”
陆叶儿却道:“我的话,大概一个时辰就够了。你且忍忍,待我化解了这股真气便来救你。顺便还了你的人情。”
秦征一奇:“你的功力还未恢复,怎么会比我还快?”
陆叶儿得意地翘了翘嘴角,却不解释,撤了虚拟幻境,自顾自地运功,秦征心道:“郁闷!这丑八怪的精神力量也不见得在我之上,只因她懂得色言色象的法诀就如此嚣张!她想找我就来找我,我却没法找她!”便有些后悔当年意气用事,没跟味青罗将心言心象之法学全。
黑暗之中再无半点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哽咽,却是华青囊在默泣,虽然极力压抑着,但那种喉咙轻响中流露出来的伤心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秦征听他真情流露,便相信他与丁贡并未串通,心道:“他年纪和我差不多,比雷炎大些,而且不像雷炎他们,从小呆在桃源里头没怎么吃过苦。”
眼下如今虽是乱世,这桃源却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这几个少年在这里长大,快乐是快乐了,但论到成长速度与心理承受能力却都远不如在外面屡经磨难的秦征。
“别伤心了,”秦征忍不住以心语安慰他:“若你并未和你师父串通,那么你的朋友迟早会重新接纳你的。”
华青囊一时也没意识到秦征用的是心语,他虽也被锁住了经脉四肢,却还能说话:“他们打我骂我,我不在乎,我,我只想雷伯伯他们能活过来。我……我……我这会真想死掉算了!”
秦征道:“徒死何益?留着有用之身,将来或许仍能保护家园。”
华青囊惨然道:“还保护家园……雷伯伯他们遇害了,只剩下管伯伯又身受重伤,乃知、百川他们多半也凶多吉少,如今苻秦大军压境,对方高手如云,昨晚我们四大守护联手,背靠无涯公留下的玄妙阵法,这也才占了点上风而已。轸水蚓七耸之后,迷障尽除,那时候谷外胡虏全面进攻,就凭我们几个小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秦征听他分析起来井井有条,和雷炎的迅猛冲动完全不同,问道:“轸水蚓是什么?”
华青囊道:“轸水蚓是链接地底灵力与桃源机关的……”忽然戒备起来:“你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他毕竟是曾在那浑浊的人世间爬滚过的人,与在桃源中长大的月季儿、雷炎不同,警惕心要大许多,经此大变之后,仍然不失冷静。
华青囊忽叫道:“啊!你……你方才似乎是用心语在和我说话?”他也是名家弟子,听长辈说过心宗高手用心语沟通的情形:“你……你是心……心魔派来的人?哼!我听说心魔严三畏也投靠苻秦了,所以派了你们来打探消息,是不是?”
秦征心道:“心魔严三畏投靠苻秦了?”忽然想起了丹江边上见到的那位严先生,却道:“你刚才没听雷炎说么?我是云笈派青羊真人的徒弟,不是心宗弟子。其实我……”
“你别想再套我的话了!”华青囊截断了他的话头,叫道:“我什么都不会和你说了!”
地牢之中又变得极静,在此安危未卜之际,身处这样静、这样黑的环境当中,普通人势必烦躁不安。秦征却反了过来,他在玲珑塔时也是常年处于这样的静谧之中,相比之下此刻有两人相陪,都不算孤独了。身体虽无法行动,但心神既定,思路便又回到玄武修为上去。期间桃源发生了两次地动也没干扰到他。
这天晚上他遭受的挫折来自雷宗海,雷宗海能与凤凰双剑齐名,被他剑气所困秦征也可算虽败犹荣,但问题是雷宗海是人死了,却还能留下这么强大的剑气,这就不得不叫秦征深思了。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能够留下什么?多半就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剩下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青羊子的紫气金身来,那也是元神灭而紫气犹存的极高境界。
秦征陡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我对自己身体的修炼,可是远远不够呢!”
自入玲珑塔以后,虽然他的身体总是随着他的成长而成长,可是他满心关注的只是练气、练心,自觉地锻炼自己的身体却几乎没有。
“道家讲究的是天人感应,可是我这些年只是想着怎么去感应天,探求道,却忽略了自己,只是想着如何体会虚玄奥妙,却忘了锻炼最最实在的自身!有‘天’而无‘人’,在这一点上,只怕我是错得厉害了!”
他又想起当日牵引雷机发出天雷动,虽然威力巨大,但因为自己承受力不足,若不是王皮适时劝阻,那势必是敌伤己亡的局面。又想起今夜与雷宗海对阵,“若是雷大侠不死,我也一定不是他的对手,这可不止是功力高低的原因。”
武学高手与玄门高手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实难说谁高谁下,不过玄门高手能够牵引天地之气,利用阵法或者自然环境,引发天雷地动、飓风暴雨,就威力而言比武学高手要强大得多,而武学高手一身气劲时时随身,心动力到,念起劲发,攻击、防御之际都要比玄门高手来得更快、更直接、更精准!
“往后,我可得加强对身体的锻炼了,否则遇上宗极门的高手,就算我能再次发出天雷动也没有胜算。”
当年负心人曾说,若秦征领悟了五雷正法那便能与当世一流高手一较雄长,当初他面临几个一流高手的围攻秦征也还能不惧,然而直到今夜与雷宗海的遗体硬拼过后,他才知道自己与雷宗海这样的宗师比起来,实力差距就犹如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黑暗中无法计算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呀的一声,一个少女捧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走了进来,正是月季儿,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头装着食物,也不说话,就喂华青囊吃东西。
华青囊哪里吃得下?闭紧了嘴巴,月季儿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多少吃点,我……我相信你没背叛大家。”华青囊啊了一声,两行泪水垂了下来,抽泣了两下,秦征骂道:“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哭。”这竟不是心语,而是直接开口说话了。
他说了这话后一愣,才知道自己刚才沉思玄武,身体内氤氲紫气随心念而运转,竟然已消解掉了部分穴位上的剑气。华青囊便停了哭泣,眼神慢慢定了下来,若有所思。
第二十九章 绝地之牢
要参加一个半封闭的活动,为时七天,届时上网都会受到限制,我会尽量克服保持更新,万一无法及时更新,回来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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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儿听秦征说话,咬了咬牙,指着他道:“你……你……你究竟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要潜入我们桃源来?”她对秦征很有好感,陡然间发现自己被骗,这份情感上的伤害自是比雷炎等来得更重。
秦征也感应到了她的伤感,不忍再骗她,说道:“我姓秦,叫秦征,是云笈派青羊真人的关门弟子,冒充正一宗的人潜入桃源是我们不好,不过我绝没有要倾覆桃源的意思,我来这里为的是调查另外一件事情,但雷宗海雷大侠他们的死和我们真的没有关系。”
他这时说的倒是实话,但月季儿哪里还肯轻易信他?
华青囊道:“别听他胡扯!这人会心语,只怕是箕子冢的人。”
月季儿啊了一声,道:“箕子冢啊……唉——”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华青囊问:“怎么了?”月季儿说:“宗极门的沈宗同师叔识破了二师兄的计谋,知道我们桃源如今防卫空虚,要我待会提这两个人去问话呢。若他们是箕子冢的人,这番只怕少不了要吃苦头了。”
箕子冢和中原玄门的关系都不好,和宗极门尤其势不两立,月季儿对此也从长辈那里听到了些原委,秦征忽然有些感动,说道:“季儿妹妹,你刚才叹气,是在担心我吗?”
月季儿脸一热,正要掩饰,却听陆叶儿冷笑道:“人皮面具都被撕破了,还季儿妹妹、季儿妹妹的乱叫!你道人家很稀罕你么?”
灯光虽然昏暗,但月季儿和华青囊却都看得分明:说完这句话后陆叶儿竟然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华青囊惊道:“你……你……”方才管仲平的话他们都听得很清楚,明明要三十六个时辰之后那锁脉剑气才能解开,怎么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她竟然就能行动了?
秦征又惊又喜,叫道:“哎哟!你解开剑气了?快!快给我也解开!”
陆叶儿小嘴一扁,道:“要我给你解开锁脉剑气啊,行,不过你拿什么跟我交换呢?”
秦征纵有自幼修行的养生主功夫,得天独厚的道门修养,对着她也忍不住骂道:“你个死丫头,丑八怪!这时候跟我谈买卖!”
陆叶儿抿嘴一笑说:“现在不谈买卖,什么时候谈?”她是大家子出身,本不至于如此无赖,这时对秦征如此,只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你血葫芦藏哪里去了?拿出来。”
秦征斜着嘴角笑道:“在我裤裆里,你来搜啊。”这句话可说的无赖之至,看透了陆叶儿不敢动手。
陆叶儿咬了咬嘴唇道:“好,我割开裤子看看!但我出手没什么分寸,万一伤着了你,你可别怨我!”屈指对着秦征的胯间就要发出剑气。
秦征吓得魂飞魄散,叫道:“别!我说实话了!我八宝袋刚才被雷炎那小子搜走了!血葫芦也在里面!行了,你快放了我!回头找到雷炎那小子,我一定把血葫芦给你。”
陆叶儿不虞有他,竟然就停了手,哦了一声,道:“好吧,就信你一次。”双手虎口对虎口,便有两股极强的气流发将出来,一阴一阳,一正一反,在两个虎口间那极狭小的空间内对撞冲击,形成了一个力道极强的螺旋气流团,这股气流团却有一股吸力,将锁住秦征全身经脉的剑气一一吸出。
华青囊见到忍不住惊呼:“你怎么会剑引螺旋?”
月季儿秉性纯良,又少历练,决断不快,陆叶儿醒来后她在旁边一直看着,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雷宗海的这锁脉剑气,可比当日宗极门七弟子施加于秦渭身上的锁脉剑气强大得多!但陆叶儿这时吸出剑气,却还是比沈莫怀当年给秦渭吸出剑气还要快!华青囊见陆叶儿功力如此精纯,马上就判断月季儿绝非她的对手,忙对月季儿道:“季儿!快逃!”
月季儿叫道:“可你……”
华青囊叫道:“别管我!快去叫管叔叔他们来!”
就这么一迟疑,陆叶儿已经吸尽了秦征身上的剑气,剑引螺旋吸力一转,对准了月季儿,月季儿本来正往外面奔去,这时只感一股力量将自己往石牢里头扯,心中骇然,但身子却站立不稳朝后飞了过去,在华青囊的惊呼声中,秦征叫道:“哎哟!可别伤了季儿妹妹!”人已弹起,将月季儿拦腰抱住,一股紫气发出,消解了陆叶儿的剑引之势。
华青囊惊道:“你干什么!”
秦征笑道:“我不干什么。我现在就算要干什么,你又能如何?”低头对怀中的月季儿说:“别怕,我们不是坏人。祠堂的事只是一场误会。”
月季儿心里觉得自己不该轻易相信他,可又忍不住想相信他,这时被抱在秦征怀里,秦征说话时鼻息都喷到自己耳边,一张瓜子脸羞得满脸通红。
陆叶儿冷冷道:“秦公子,你还要抱人家多久?”
秦征这才将月季儿放开,嘻嘻笑道:“你又吃醋了?”
陆叶儿双眼翻白:“没空理你!”就要走出地牢,秦征指着华青囊说:“这小子应该不是坏人,不如帮忙把他身上是锁脉剑气也解了吧。”
华青囊身上的锁脉剑气是雷炎所发,远不及雷宗海临终剑气,陆叶儿食指中指岔开一竖,两根指头间便形成了一团螺旋气团,就化解了华青囊身上的锁脉剑气。
这下华青囊和月季儿都呆了,一时弄不清楚他二人是敌是友,秦征赞道:“好功夫!你的功力莫非全恢复了?”
陆叶儿微微一笑说:“不错,我是因祸得福,将雷伯伯残留在我体内的真气尽数吸收炼化,现在完全没事了。”她与雷宗海所练剑气同质同源,这次竟变害为利,不但化解了雷宗海留在她丹田中的剑气,更将这剑气融为己有。
陆叶儿本来就不是真的受了重伤,只是用力过度,真气耗尽,这两日既得秦征“氤氲紫气境”之助,又喝了素灵派的调养圣药“茯苓调和汤”,这时再炼化了雷宗海的剑气,三管齐下,不但功力尽复,甚至还有少许的进益。
华青囊叫道:“姑娘,你也是宗极门的吗?”
陆叶儿也不答他,袖子一拂,已出了牢门。秦征对月季儿道:“季儿妹妹,跟我们一起出去吧。”
月季儿道:“张大哥,你……你们真不是来跟我们为难的?”
秦征笑道:“我怎么会为难你,嗯,我也不姓张,刚才跟你说过了,我姓秦,至于那个丑八怪,她姓……”却被牢门外的陆叶儿打断:“我叫叶儿!”秦征便猜她不肯向别人透露真实姓氏。
月季儿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我相信你!”
华青囊却还是半信半疑,忽然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月季儿惊叫道:“不好!断龙石!”
急急跑出去,这个石牢是桃源囚禁重囚所在,设计得十分坚固,整座石牢深入地下二十余丈,上下左右都由巨石垒成,囚禁秦征他们的这个牢房位处最底层,要出大门还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秦征跳到甬道上时,却见陆叶儿一路倒退回来,牢顶不断有万斤巨大的石梁压下,每一条石梁压下都把地皮震得发颤,可见其威力之大。
秦征叫道:“怎么回事?”陆叶儿叫道:“可能是有人发动机关!快退!”月季儿道:“多半是赵伯,他刚才在外面的……”这时头顶巨石已经压到跟前,秦征叫道:“躲开再说!”
四人退入牢房后,石门轰的又关上,幸好顶上便无巨石压下,但通往外界的甬道却已被巨石填满了。
石牢的大门本有通风口,甬道被巨石堵塞之后通风口内也无清新空气流入了,小小牢房密不通风,没过多久四人便觉得呼吸不畅,秦征一惊,说道:“你们三个可懂得龟息功?”龟息功能将人全身活动力大幅度降低,由此减少对空气的需求,练到登峰造极时甚至能冬眠假死。
陆叶儿虽懂此功,却说:“龟息功又不能帮我们脱困,会又如何?”手中凝聚起一道剑气,挥手就是一劈,她这一劈便是青岗岩大理石也得被劈出一个洞来,不想剑气劈中石门之后石门如翡翠被日光照射到一般一阵闪亮,跟着便将剑气反弹了回来!陆叶儿左闪右避,惊道:“这牢房的石门,是什么做的?”
“我也不知道,”华青囊道:“不过我听我师父说,这是以前无涯公用来囚禁大敌的地方。”
“无涯公?”陆叶儿脑中闪过一个名字来:“知无涯?”
“是啊。”
“见鬼!”秦征和陆叶儿内心虽然对这个位列玄门五老的大宗师充满景仰,但这时脑中却忍不住叫了一句粗口!
星弈门的玄阵天下第一,那是举世公认的事情,知无涯用来囚禁大敌的地方设计必然精妙无比,这回要想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三十章 破困
牢房内空气越来越浑浊,秦征道:“你们让开!”举起手掌来,默运五雷正法,陆叶儿道:“你要用掌心雷么?我劝你算了吧,雷电对付石头,可没我的剑气好用。”
雷电击人可附带麻痹、焦灼等效果,又有破邪、灭鬼、祓魔等作用,这是胜过剑气的地方,但打在石头上却可能只留下个疤,直接的摧毁能力不如剑气之凌厉。
秦征道:“天下间有什么自然之物能被你的剑气劈中而毫发无损,这上面定是附着了什么玄法,我不是要打坏这石门,而是要先震散附加在石门上的法术!”手一晃,喝道:“破邪!”喀喇一声发出一个掌心雷,结果还是被石门反弹了回来,震得秦征跌倒在地,撞到墙角那堆枯骨上,他有金刚洞神护体,但撞到那堆骨头上还是觉得触体生疼,那堆骨头竟然像比钻石还硬!
陆叶儿也发现了,俯身弹了一下一根白骨,竟发出金属之声,叹想:“这人死了不知多久了,留下的这白骨竟还如此坚硬,看来这位前辈身前的修为远在你我之上。唉,这人能做星弈门掌宗的劲敌,想必也是一位旷世高手。”
秦征道:“你是什么意思?”
陆叶儿道:“我的意思是说,他都困死在这里,只怕咱们也出不去了!运龟息功罢,现在只能盼着那位赵伯担心季儿出事,开机关放我们出去。”说着就盘膝坐下。
三人听她这么一分析,也觉得强行突破石牢机会渺茫,秦征心道:“若这里是开阔地带,或许我还能试试引发天雷,可惜这里方圆不过数丈,哪里能凝聚强大的雷云呢?”
云笈派高手于风云际会之际所能引发的天地之力远非武学高手所能做到,但在这斗室之内、重困之中,便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扰。
无奈之下,秦征也只好盘膝运起了龟息功,他和陆叶儿功力深厚,很快就进入龟息之境,若是牢内真气再浑浊下去,他们便要考虑由龟息而转入冬眠假死。
华青囊和月季儿的功力比起他们来可就差多了,都没法就进入冬眠状态,华青囊摸出一颗丹药来,说:“季儿,你吃了它。”
“这是什么?”
“是冬眠丹,吃了它,不用会龟息**,也能向青蛙一般冬眠了。”
陆叶儿睁开眼睛,心道:“他们素灵派就是便宜,一颗丹药就解决了别人十年修炼也未必能成的事情。”
月季儿接过冬眠丹以后正要吞下,忽然地面又是一阵震动,她的手一个不稳,丹药掉在了地上!华青囊黯然道:“第五耸了,再有两耸,轸水蚓就要醒了。”
秦征再一次问:“那轸水蚓究竟是什么?”
华青囊心想到了这个份上,说也无妨,便道:“轸水蚓是无涯公从大洋以东一片怪异江山中带回来的一条怪鱼,本身就能放电,后来雷炎的师公——上九先生对它注入真元,我的祖师爷毒龙子投以灵丹,季儿的师父大吕公又以无上乐道加以陶冶,使这轸水蚓更具灵性,竟然突破了本身的生命极限,成了一条灵兽。无涯公布成《山海图》,以大地山河为阵法之根基,以岩石树木为机关设置,布局之巧妙实有夺天地造化之功,我当初虽曾听柯伯伯讲解,却也没听得十分明白,只知道是无涯公将轸水蚓养在总枢下面的碧水潭下,作为驳联大地能量与《山海图》机关的连接点,轸水蚓一旦醒来移位,桃源的机关会丧失灵力支撑,那我们桃源就全完了——现在只能期盼大晋的援兵早些到来,好和我们共抗胡虏!”
秦征听得啧啧称奇,陆叶儿却问道:“大晋的援兵?不是已经到了么?”
“嗯,”华青囊说:“我们一收到苻秦要大举围攻桃源的消息,马上就向汉统玄门以及大晋求援,张伯宁师伯、沈宗同师叔他们,就是大晋派来的援军先锋。后面应该还会有高手陆续赶到。本来以桃源地火水风四大守护的力量,再加上天干十将,就算没法靠自己击退大军,再拖几个月也没问题的,唉,只是没想到……”丁贡背叛在他乃是一件伤心事,他便说不下去了。
月季儿却道:“可外头大师兄和宗极门的人还不肯出手呢,说是大晋朝廷有圣旨传下,传旨人未到他们不会动手的。”
陆叶儿心道:“这桃源的存在果然涉及到秦晋争端!”
秦征忽然也睁开眼睛,叫道:“不对!不对!”
陆叶儿问:“什么不对了?”
秦征道:“有两件事情不对:第一,赵伯知道季儿在牢里吧?若这机关是他发动的,他投鼠忌器,就算要囚禁我们,至少也得考虑考虑季儿的安危。到现在外面都还没什么动静呢。他就不怕把季儿闷死么?”
陆叶儿道:“那说的也有道理。第二件是什么?”
秦征笑吟吟道:“第二件事情嘛……这石牢既如此坚固,地面怎么会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呢?”
陆叶儿一呆,低头一看,地面果然裂开了一条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缝隙——若秦征不提醒,他们还真找不到呢!陆叶儿又惊又喜,华青囊叹道:“桃源所有灵力,都是靠着沉睡中的轸水蚓凝聚大地灵力,如今轸水蚓将醒,桃源底下灵气紊乱,连这牢房也开始崩裂,接下来就是发生什么也都不奇怪了。”
“灵气,灵气……哈哈!”秦征笑道:“在这斗室之间,若是什么都没有,我可还真没办法,现在既然地下有灵气可用,那又不同了!”吸引天地之气为己用乃云笈派的拿手本事,天地灵气本来无处不有,只是这座石牢附有星弈门的秘法,将周围封得密密实实,让秦征感应不到天雷地火之灵力,这时裂开了一道缝隙,其结界之功便破了,秦征左手向下一引,便有灵气从那道裂缝中泄出,被秦征吸入劳宫穴中。
陆叶儿眼睛一亮,道:“这就是云笈派天下无双的天人感应之术么?”秦征道:“不错!”右手凝聚力量,就要以之劈开地面,他以刑天降魔式发劲,一掌击下,地面那道裂缝又长了数尺。
华青囊与月季儿都叫了声好,陆叶儿却道:“秦征,你这一招可真是差劲!灵力如此丰沛,发出来的力量却这么散弱,简直是暴殄天物!”伸出左手:“把力量传给我,我来动手!”
秦征以身体为烘炉,将桃源地下紊乱的灵力吸纳、提炼之后,右手作本师诀,抵住了陆叶儿掌心,陆叶儿感应到了这股灵力充沛无比,不由得惊喜万分:“妙哉!妙哉!”对华青囊和月季儿道:“我要发力了,这一招发出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晓得,你们自己小心了!”右手伸出,化出一把宝剑形状——也不知是剑气虚形,还是真有此剑!剑气凝而不散,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威慑力,但秦征想:“此剑真气不泄,凝虚若神,就如绝世高手般返璞归真——只怕非同小可!”
便见陆叶儿将那若虚若实的宝剑往地面上那道裂缝一插!
一声巨响!
整个石牢的地面碎成千百片,地底竟有一股洪泉喷涌而出,将秦陆休月四人都卷了进去。
桃源地底的形势十分奇怪,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股地底潜流却是盘旋朝上涌去,好像前面有什么吸力硬生生把地底泉水源源不绝地抽过去,秦征与陆叶儿入水之前真气相连,入水以后两只手自然而然地一握便握在了一起。
闭了呼吸,任水冲荡,在曲折的地底激漂了有数十里距离之后,地泉猛地喷出,将两人喷到一个隐有磷光的山洞之中。
山洞中到处都是积水,却有一行踏石通向洞外,秦征带着陆叶儿攀上踏石,只听哗一声,地底又喷出一道喷泉,将月季儿和华青囊给冲了出来,秦征叫道:“哎哟!季儿妹妹!”左手一伸将她抱住,几乎就在同时陆叶儿马上甩开了他的右手,秦征却也没觉察到,他抱着月季儿问:“季儿妹妹,没事吧?”
月季儿红着脸推开他,旁边华青囊哇哇地吐着水,说:“放心!我都没事呢。季儿随大吕先生练歌,‘天籁一线喉’都登堂入室了,气长得很,她随便呼吸一口气能够憋大半天。”
他说着打量了一下周围,忽然叫道:“这里是摇光洞!”
“什么摇光洞?”
“摇光洞,是桃源总枢七洞之一!我来过这里的——只是现在积满了水,我一时间竟认不出来。”
“我们来到了桃源总枢?”秦征道:“那么丁贡岂非就在这附近了?”
华青囊听到这个名字脸抽搐了一下,陆叶儿道:“他在不在都好,总之先找到出路——大家都小心些。素灵派的人最擅用毒。”
月季儿正想安慰华青囊,这个瘦弱的年轻医师却已经站起来,说:“对!总之先找到出路——走吧!大家跟我来!我知道道路。”
第三十一章 丁贡
原来这桃源总枢以北斗形状排列分置,其中最关键也最大的一个洞穴北辰洞位于北极星位,其它七洞按照北斗盘绕着北辰洞。天上斗转,地面也会穴移,这等与天野运行相呼应的玄阵设置,举世也就星弈门绝顶高手能办!
北斗七星包括斗身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与斗柄的玉衡、开阳、摇光,七洞各自独立又彼此有甬道相连,七洞与外界的出入口在天权位,从外面进来的入口在天权洞,洞口有一层七色气网罩着,若是从外进入,就算能突破气网也势必将引起总枢内部的警惕。
这时四人从地底被泉水冲出,却是绕开了这七色气网,直接进入了摇光洞,华青囊在前引路,经开阳、玉衡,到达天权时,只见地上直挺挺躺着一身材高大的少年,旁边丢着一把宝刀,华青囊上前一看差点惊呼出来!因怕丁贡就在左近,只是忍住低声说:“是宿叔叔的弟子裘百川。”
秦征一探他的经脉尚有跳动,说道:“他还没死。”一股紫气冲入他的关脉,涌进了他的丹田,裘百川身子一震,眼皮也跳了两条,便恢复了几分生机。
素灵派医道天下第一,华青囊给裘百川一把脉,点了点头,躺着的乃是他十分重视的朋友,本来以为裘百川已凶多吉少,这时察觉对方没事,竟喜极而泣,道:“嗯,没事,没事,只是中毒,这毒我解得了!”便喂了他一颗丹药,将他背起,朝天玑洞走来,洞口又匍匐着一人,左手抓着一把断了的宝剑,月季儿认出是洛云飞的弟子曲严声,他双目紧闭,四肢僵直,华青囊把了一下他的寸脉,道:“还有救。”
忽然轰轰声作,整个洞穴都摇晃起来,华青囊惊道:“第六耸!”急忙喂了曲严声一颗丹药,将裘百川放在他身边说:“一刻钟之后他们所中的毒就能解开,我们先去天枢洞!”
带着秦征陆叶儿,赶往天枢洞。
才进入天璇洞,便听到有人说话,秦征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放慢脚步,脚下一跌,凌空而起,人在空中,如鱼在水中,悄没声息地游了进去,月季儿和华青囊对望了一眼,心道:“是道门的御风之术!”
秦征摒绝气息,游入天枢洞中,里面却没人,声音是从北辰洞中传来的。洞穴阴暗,里面的人并未发现他,对话并未中断,说话之人满腔愤怒,叫道:“丁贡!你别得意!就算你毁了桃源,一等真相败露便休想逃过宗海、仲平他们的追杀!哼!你毒术虽然厉害,可不擅正面对战,一被欺近身边,你抵挡得住宗海的炎神剑气么?经受得起仲平的无常魔音么?就是云飞、宿正,若欺近身来也有杀你的本事!”
秦征心想:“说话的人应该就是烂柯子了,怎么他还不知道雷大侠已死、管美人又瞎了双眼?嗯,定是丁贡怕雷、管怕得厉害,下毒之后赶紧拉了烂柯子逃走,都不敢看看雷大侠死透了没有。”
却听丁贡冷冷道:“追杀?哼哼!你还指望他们!我看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了!”
“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连他们也……”说到这里烂柯子声音发颤,显得十分惊恐。
这时秦征已经静悄悄飘入北辰洞中,北斗七洞都已经是很大的洞穴,而这北辰洞更比北斗七洞合起来还大,洞穴基本呈圆形,中间有一个广阔的碧水潭占据了整个洞穴三分之一的面积,碧水潭北面是矗立着一群雕像,雕像非神非佛,却是一群战士拱卫着一个将军,外围则是一群百姓,这些人像下面又有浮雕,全作胡人装扮,神态狼狈,被这批战士与百姓踏在脚下,雕像前方又有一个祭台,祭坛上站着一个一人,坐着一人,躺着一人。站着那人披着一身绿袍,头发都已经秃得没剩多少,秦征便猜他是丁贡,坐着那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间、有如棋盘一般的古怪衣服,长须散发,形貌颇有古风,这时抚胸喘息,似乎受了重伤,秦征便猜他是烂柯子,烂柯子脚边还躺着一个少年,睁着大大的眼睛,却动弹不得,当是烂柯子的徒弟游乃知。
碧水潭上方还有一个与碧水潭差不多大的巨型天窗——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凿破。环绕着碧水潭石壁上原本悬挂着各种各样的水晶宝石、神兵符箓,这时却都已被震散跌落在地,光芒敛败黯淡,只剩下祭台下还有七块七色石还闪耀着光华,也是作北斗形状排列。
丁贡这时背朝雕像、面向碧水潭,秦征趁着他正低头与烂柯子说话,如一阵风般飘到那群石雕后面,再伸出头来偷看。
只见丁贡踩着游乃知的头颅,对烂柯子道:“你快快将《山海图》给我提取出来,这样我看在数十年交情份上,或许可以绕你一命!”
烂柯子冷哼一声不回应,丁贡冷冷道:“你自己不要命,连徒儿的命也不要了么?我刚才看你的面子,没即时杀了那两个小兔崽子,不过我向你保证:若不得我解药,他们活不过半个时辰!还有,天干八将也都中了我的僵仆丸,三天之内不解毒,他们就都得由假死变成真死!”取出两个小瓶子来说:“你将《山海图》提取出来,我就将解药给你!”
秦征心道:“原来丁贡挟持了烂柯子而不杀,为的是要让他提取什么‘《山海图》’!这《山海图》朱老夫人也曾提到过,到底是怎么厉害的东西?”
烂柯子的徒弟游乃知被丁贡踩在脚下,命在旦夕,却还叫道:“师父!别管他!祖师爷留下的《山海图》宁可毁了,也不能落在他手里!”
丁贡大怒,抬起脚来就要踩下,秦征右手凝聚掌心雷,就要发出,碧水潭忽然翻滚起来。
“啊!时辰到了!”丁贡移开了脚,便伸开双手,双手中间悬起一股红色的粉末,秦征不知道那是什么,已经到了洞口的华青囊却忍不住叫道:“住手!”
丁贡见徒弟忽然出现诧异非常,但惊讶之色只是一闪便转平静,向华青囊招手:“青囊,是你啊。来,过来,帮师父把这血磷粉洒进去,唤醒轸水蚓。回头大秦天王论功行赏,你也有一份大功。”
华青囊见到这等阵仗,相当于是亲耳听素来尊敬的师父亲口承认自己是个叛徒,心中痛苦已极,叫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一边说话,一边走近。
丁贡眼看华青囊不听自己的话,又放缓了语气,道:“青囊,你是在怪为师没有事先没告诉你这件大事么?不是为师抛弃你,实在是此事需要极度严密,才能成功啊。青囊,你是聪明孩子,想必不会和他们一样……”往烂柯子和游乃知一指:“一般见识!如今大晋已经没希望了,这桃源更是危亡只在旦夕,只要咱们破了这桃源,回头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
烂柯子听出华青囊与丁贡并未勾结,高声叫道:“青囊!别听他的!快走快走!去通知宗海他们来收拾这叛徒!”
华青囊却没有动身,只是摇了摇头,道:“荣华富贵?师父,这桃花源还不够好么?师父你还要什么荣华富贵啊。”
丁贡脸色一黑,但看华青囊没有听烂柯子的话,认为事情尚有转机,他这个徒弟机变百出,在医药上又有极高的天赋,丁贡也不想轻易放弃,一抚那几根稀稀疏疏的胡须,慢慢道:“你又不是雷炎那般的井底之蛙,毕竟是在外头行走过的人,就算没见过帝王之尊,难道还没听过宫廷之贵?长安的繁荣,建康的气象,哪里是这桃源中的冷山冷水可比的?人生犹如白驹过隙,合当及时行乐,若要及时行乐,自然要往富贵之乡!哼,当年若不是老头子指名,我会留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
华青囊道:“徒儿幼年时在北朝也亲炙过所谓荣华富贵,也不觉得那种靠民脂民膏堆起来的奢华有什么好处。只是叫人连性命都随时要赔上去罢了。倒是这几年,在这桃花源中,和百川他们一起,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丁贡呸了一声,道:“没出息的贱骨头!罢了,你喜欢这桃花源,只要听师父的话,回头等平定此处,师父就请大秦天子赐给你就是!”
第三十二章 毒师
华青囊连连摇头,走到祭台前,跪在祭台下天权位置上的绿色宝石上,忽然对着丁贡连磕响头,秦征烂柯子都是一愕,丁贡也是不解:“青囊,你干什么?”华青囊一边磕头,一边叫道:“师父,你快回头吧!快回头吧!”
他连磕了九个响头,丁贡忽然明白过来:“怎么,你磕这九个响头,是要还给我师徒之情么?”
华青囊也不答,却叫道:“师父!求求你了,别把这血磷粉洒下了!北辰洞的机关已经被你破坏殆尽了,若再洒下血磷粉,轸水蚓闻到血腥势必醒转!轸水蚓一移位,《山海图》便破,桃源最后的防线就要垮了!”
秦征心道:“他这话是对我说的!”暗调真气,接上了北辰洞内的风境,只要丁贡一动手就要将那血磷粉卷向空中!
丁贡却狂笑起来:“我何止要唤醒轸水蚓,我还要杀了它好取炼白珠!轸水蚓得上一辈谢、龙、知、吕四个老家伙的协力培锻,凝聚成了古今罕见的炼白珠,此珠效用深不可测,若能将它和我的素灵丹融为一体,我的功力势必大增,到时候便是进了长安遇到青羊子和掌门师叔,我也可与他们分庭抗礼了!”
秦征没想到“青羊子”(实际上是朱融)到达长安一事竟然连桃源中人也知道了,隐隐觉得此事将来会是个**烦,玄家与宗极门虽有大仇,却并未因此而生归胡入魔之意,在这一立场上的坚守,也是让部分汉统玄门高手如梨山先生等愿意出手相护的原因之一。
却见丁贡手一挥,悬浮在空中的血磷粉已撒向碧水潭,秦征暗中牵引风势,却将那血磷粉吹了起来,丁贡脸色一变,烂柯子则欣喜若狂,大叫:“宗海!仲平!是你们吗?”秦征是将真气与整个洞穴的风境连成一体后在石像后面运功,烂柯子竟也没察觉到法力来自何处。
丁贡眼睛里露出畏惧之意,往地上游乃知一抓,便将他向碧水潭中丢去!秦征眼尖,瞥见游乃知身上隐隐泛着血色磷光,便猜丁贡是将血磷粉撒在游乃知身上,洞中风势尚未猛烈,卷得起血磷粉却卷不起一个大活人。
却听嗖一声响,洞口有人如一道剑芒一般飞了出来,后发先至,竟抢在游乃知落入碧水潭之前射到,将游乃知一捞,两个人一起射到对面的石壁上。
看到了这等速度、这等身法,烂柯子和丁贡都脱口惊叫,说的都是同一个字:“雷……”原来他们都以为来的是雷宗海,但叫出雷字之后才发现,抓住游乃知的是一个身材婀娜、相貌丑陋的少女,正是陆叶儿,她一手盼着石壁上一块凸出的岩块,一手抓着游乃知,盯着丁贡冷冷道:“雷伯伯中的毒,是你下的?”
丁贡见不是雷宗海,惧意尽去,听了她的话以后又放声长笑:“他的毒发作了?哈哈哈哈!好,好!不亏了我连续四十九天冒着奇险给他下药!”
秦征和陆叶儿听了都是心中一寒,丁贡能够连续四十九天成功下毒,并不能说明雷宗海的粗心大意,而恰恰说明了雷宗海对丁贡是何等信任!面对这样的信任,丁贡居然还下得了手!这便令人无法不心寒。
烂柯子更是骇然:“什么?宗海他已经……”一口真气上不来,呛住了连连咳嗽。
陆叶儿怒道:“雷伯伯对你如此信任,你竟然下毒害死他……你……你还是人吗?”
丁贡冷冷道:“小妞,你是谁?是宗极门的晚辈么?见到了前辈,也不叫声师叔!”
陆叶儿冷笑道:“师叔?你……”忽然打了个哈欠,攀住岩石的手一松软,连同游乃知一起掉到了地上!
秦征大吃一惊,心道:“丑八怪难道中毒了?这个丁贡什么时候下的手?”
却听丁贡哈哈大笑:“天王像后的家伙!你也给我滚出来吧!”
秦征见被他识破,便御风飞出,要绕到陆叶儿身边看她如何了,不料才飞出雕像便觉身体沉重,体内真气一浊,竟然从空中掉了下来!
原来素灵派以药入玄,以毒入武,平时修炼吸纳尽世间百草万毒,在丹田之中形成素灵丹,临事之际以素灵丹催运真气,根据周围的环境散发出药气,形成毒境,举手投足之间便能致人死命。
丁贡一发现附近出现大敌,马上散发出温、凉、燥、寒、补五种无色无味的药气,搜索整个北辰洞。世间高明的练气士,身体遇到毒气马上会自发引起排斥,丁贡第一次散发开来的药气甚是微薄,侵犯人体时其伤害甚至还比不上蚊子的叮咬,极其轻微,秦征的金刚洞神与陆叶儿的护身剑气遇到那微薄的药气自动地就将之排斥掉,他们两人的玄术武功虽然都已十分精深,但临敌经验却嫌不足,又是第一次遇到素灵派这个类型的高手,竟然都未曾注意到这点微妙的变化,而他们护身气劲的虚实却在排斥药气的那一瞬间就已被丁贡洞察了!
毒术到了丁贡这个层次,用毒的讲究早不是越毒越好,而是对症下药——这四个字既是医家的毕生追求,也是用毒者的至训。丁贡从秦陆二人在微薄毒境的反应中试探出二人护身气劲的性质,马上散发出两类药气——
对陆叶儿,是先用朱砂安神散开路,麻痹了她的防范,跟着以枕中丹化作药息继进,片刻之间就让陆叶儿睡意大起,几难自制;对秦征用的则是十全大补剂加七味养荣剂,一前一后,都是大补之物,秦征诸穴敞开,时时刻刻都吸纳着天地灵气,这两股补益之气因此瞒过了他氤氲紫气的自主防范,顺利进入体内,但补多必成毒,何况这两中大补之药撞到一起,马上催生出十倍百倍的药力来,扰乱了他的丹田。御风飞行讲究的是身清心宁,秦征体内真气一乱,立刻就从半空中直掉下来!
丁贡哈哈大笑,右手一反,一只手登时变得绿油油的,烂柯子惊道:“五毒劈空掌!小心了!”丁贡嘿的一声,他可不止是会用毒而已,本身武功也极高强,举掌就向陆叶儿印来,他人在高台之上,与陆叶儿隔着数丈之远,但一掌击出,陆叶儿便觉得眼前的空气都被污染了,一股腥臊的怪风卷了过来,情知别说被掌力击中,就算只是被这股怪风带到也得中毒。
陆叶儿一提手将游乃知扔得远远的,但仍止不住倦意袭脑,踉踉跄跄地躲过了丁贡的五毒掌力,丁贡的掌力击在了洞壁上竟然无声无息,但却连石壁都被腐蚀了一大块,陆叶儿心中骇然,心想若被这掌力正面击中那还得了?十指连弹发出剑气,但眼前一片模糊,却哪里有一道剑气瞄得准了?
丁贡嘿嘿一笑,左手一竖,一只袖子变成了黑色,便朝秦征拂来,袖风之中带着香气,但任谁都知道,丁贡袖风中的香气定是剧毒。秦征这时行动不便,料来躲不过他的袖风,盘膝坐地,一边布开上清金鼎抵挡剧毒,一边暗运真气,要把体内那两股龙虎交战的大补药气散发出去,然而毒在体外抵挡易,一入经络再排毒,那便烦琐如抽丝。
丁贡并未起身追击,只是坐在三十六尺高的祭台上居高临下,随手挥洒,运毒气向秦陆二人逼去,看着两个小辈一个左闪右避,一个苦苦抵挡,心中得意,满脸都是笑容。
月季儿和游乃知见二人遇危都甚焦急,但一个不知如何帮忙,另外一个则连动都没法动。
华青囊还跪在祭台下,大叫着:“师父,师父啊!你回头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丁贡怒道:“你给我住嘴!”隔着数丈远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这一记劈空巴掌把华青囊甩地一边脸痛入骨髓,甚至身子都要离地飞起,但他却还是硬生生扛住,双膝如钉子般跪在天权位上。
他这一掌没把华青囊打飞,怒火更盛,反手又是一掌,这第二掌的掌力已经带了剧毒,手才伸出便觉一阵刺痛,回头一看,只见陆叶儿的脚步虽然仍踉跄着,但眼神却已经定了许多,暗惊道:“这小丫头才几岁,居然这么快就能排出我给他下的枕中丹。”
烂柯子旁观者清,一瞥眼之间陆叶儿右手无名指指甲内渗着一两滴鲜血,马上明白过来心想:“小姑娘好忍得!”
原来陆叶儿竟是以剑气刺入自己的指甲之中,用十指连心的剧痛来消减困意。这时屈指连弹,十余股剑气从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向连番钉刺,以丁贡的功力受一次还挨得住,若连续中招也非受伤不可!
第三十三章 药徒
丁贡在高台上左闪右避,刚才还占尽上风,这时却变得狼狈之极。他的小腿竟然完全抬不起来,只是靠着大腿用力移动。
秦征注意到后心想:“他是残疾,还是受伤?”
烂柯子人被丁贡的剧毒制住没法帮忙,故意笑道:“丁子献,你的这一路‘猴跳步’精彩得很啊,以前怎么没见你使过?”
丁贡怒火中烧,心道:“不出辣手,这丑丫头还道我丁贡是浪得虚名!”催发他素灵派所练成的医家内丹——素灵丹,药气透出,在掌心凝成一个黑色的气团!气团化作一道三寸厚的壁垒,陆叶儿的剑气射到后每进入一寸剑气便弱三分,尚未洞穿这黑色壁垒剑气已被消解于无形!
烂柯子脸色微变,叫道:“丁贡!你……你什么时候聚起来的尸气阴元!”
丁贡冷冷一笑,道:“这些年来,我又没少出去过。桃花源外天天都在死人,要聚尸气阴元有何难哉!”
右手一挥,五毒掌力便夹带着尸气向陆叶儿冲去,这时陆叶儿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清醒,脚步也不踉跄了,只是精神尚未能全定下了,就像酣睡初醒时的状态,眼看黑气袭到她自然而然地就要运气抵挡,秦征叫道:“别挡!闪!”
陆叶儿听了心中一动,想也不想就闪开了!那股尸气阴元却如附骨之蛆,追蹑过来,丁贡嘿嘿笑道:“小妞!你逃不了的!”手一晃,又化出第二道尸气阴元夹击陆叶儿,陆叶儿身形如箭,在间不容发之际闪避开了,但形势已相当危险。
丁贡正自得意,正要对陆叶儿发出第三道尸气阴元,忽听背后嗤喇嗤喇地响动,只见笼罩秦征全身的那座上清金鼎竟发出了雷电,又听噼啪的一声,丁贡想也不想就闪到烂柯子身后,雷电打了个空,但已是穿透了那尸气壁垒,贴体而过之际更电焦了丁贡的鬓发!他头顶已经秃光了,只剩下两鬓数十根头发,向来对之十分爱护,这时被秦征一个掌心雷就葬送了一半,不由得既惊复怒,既怒复恨!大吼道:“好哇!不就是一个上清金鼎嘛!我就不信挡得住老夫的尸气阴元!”
手猛地往丹田处一捶,一股黑气喷发出来,在祭台上空凝聚得比墨还要浓、还要黑!
要催发尸气阴元攻击秦征时,却猛地感觉另外一个地方出现了一股可怕的力量,转头一看,之间陆叶儿掌心便如捏着一个光团——那光团一开始只有鸡蛋大小,发着透明的白光,似是将剑气压在一个细小的空间里而成,后来剑气越压越密,光团也变成拳头大小,色泽亦不再透明——正如中午的烈日,明亮得叫人无法直视!
烂柯子又惊又喜:“这小姑娘竟能用剑华月!”这剑华月是宗极门的剑气绝招之一,将数十股剑气化作内螺旋密集压缩,当压到极限之后猛然释放,在那一瞬间能够爆发出数十倍于平时的力量,端的是无坚不摧、无强不破!烂柯子曾见雷宗海施展,所以知道这一招的厉害。
丁贡看得暗暗心惊:“这剑气如此强烈,莫非是剑华月?宗极门就是宗字辈高手中也没几个练成这一招!这个小妞才几岁!怎么会有这等功力!”他的尸气阴元壁挡得住陆叶儿的弹指剑气,却万万挡不住剑华月。
几乎与此同时,秦征那头也生发出了极为强大的威慑力,他体内的大补药虽然还没散尽,但一个紫电光球已在形成!
角落里的游乃知和洞口的月季儿都被战局震慑住了,均想:“我们几个在桃源自以为举世除了前辈高手之外,年轻一辈就再没人是我们的对手了,哪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两位的年纪也不比我们大多少,但武功玄术却比我们高出不知多少!”
祭台上的烂柯子亦对这双少年少女的功力大感佩服,心道:“这女孩子的功力纵然还比不上宗海,却也已达到当世第一流高手的境界了,这少年的能耐也不在她之下。丁贡双腿被我机关所伤,行动不便,内息不畅,若只与其中一人交手还有机会,同时对上两人那是必败无疑!”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半渡而击,丁贡经验老到,自然不会等着秦、陆两人功成发招,他的尸气阴元虽然也还没凝聚到最浓烈的程度,但已分出两路奇兵骚扰秦征与陆叶儿,心想:“只要让我得以先行出招,先解决了其中一个,然后就能再杀第二个!”
不意秦、陆两人年纪虽小,功力却也已到达甚深境界,秦征只觉随着功力不断催谷,体内那两股大补之气反而趁机宣泄了出来,在凝聚紫电光球的同时竟还行有余力发出一道紫气反攻丁贡,陆叶儿倦意渐散,心神也越来越定,右手继续增强剑华月的剑气密度,左手一拂发出剑风抗击丁贡的骚扰。
三大高手在北辰洞中拼生死,紫电、阴元、剑芒的力量慢慢胶结在了一起,渐渐形成一股胶结在一起的气劲,这时只要谁心神稍分、追加力量稍弱,马上就会成为三股力量的合力吞噬,一被击中,紫电散其魂魄,阴元吞噬真气,剑芒兵解身体,神、气、体将同时灰飞烟灭!
三股力量各有所长、各有所忌,但秦征与陆叶儿异体而同心,这时正慢慢调整磨合,要改变当前三足鼎立之势为以二敌一!
局势对丁贡越来越不利,偏偏这时候华青囊还在台下大叫:“师父!回头是岸啊!回头是岸啊!”
丁贡听了心情更躁!恨不得能分出手来先把这个徒弟打死再说,但这时他已被逼到了极危险的境地,要让两个小辈顺利联手那时便回天乏力了!心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喉咙咯咯发响,猛地把漂浮在他头顶的那股尸气阴元又给吸了进去!要混合丹田之中的药气、毒息乃至把数十年生死交修而成的素灵丹化作丹气,一股脑逼出来!
烂柯子与他做了几十年的朋友,知根知底,一见他的动作就惊呼:“云笈派的小伙子!宗极门的姑娘!快逃!”他知道丁贡这一招发出能叫整个北辰洞全笼罩在一片必死毒雾之中,那是万敌俱亡的大杀招!
秦征和陆叶儿本已联上了手正咄咄进逼,这时见情况有异,都一改全力进攻为亦攻亦守,如此一来丁贡受到的压力本来应该弱了,但外部的压力稍为减轻,内部却发出一股冲动,这股冲动先是使他感到有一股恶气在体内不断膨胀,冷汗不受控制地渗出,跟着出现呕吐感甚至两便**感觉!他极力忍住,却还是止不住真气外泄!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尔何辜的噬元**?不对啊,噬元**不是这感觉!”
他闭紧了口,屏住了呼吸!可尸气阴元还是从经脉之中经由穴道散出,尸气乃是阴邪之物,需得有施法者运功施法才能凝聚不散,这时从穴道中散出来的却是不受控制的尸气,一旦离体,被洞中弥补的剑气、紫电一激便冲天而起,透出天顶洞散于晴空之中!
尸气阴元散尽之后,一股绿色毒气继续从皮肤毛孔中渗出,丁贡再也忍耐不住,大吼起来:“是谁!是谁给我下了寒泻发散之药!”这时他已经发现自己不是中了噬元**,而是被人下了药。
秦征陆叶儿早感到形势不对,却弄不明白丁贡身体内部的变化,只是抱元守一,继续催发力量步步紧逼,祭台之下,华青囊流泪哭道:“师父,是我,刚才我用了涤荡寒下剂,泄掉了师父你的尸气,现在发作的是行滞温下剂,是散师父身体里毒气的。”
丁贡的眼珠子几乎凸了出来,怒道:“你……你……”他一开口说话,毒气散发得更快了!他这时已经想到,华青囊必是趁着他吞食尸气的时候把药物混在尸气之中给他下的药:“可是这小子功力有限,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凝聚这么厉害的药气?啊!他必是从跪在台下开始,就已在算计我了!”猛地又想起,华青囊所跪位置正是北斗七星中的天权位!此位上承斗身,下接斗柄,正是整个北斗的枢纽位置!他从天权位置催发药气,也不需特意控制,药气自然而然就会游经天玑、天璇、天枢,盘绕位于北极星位置上的祭台。
若在平时,丁贡断断不容药气轻易侵入体内,这时外受秦、陆所逼,内部再被华青囊的泄散之药一催,登时一发不可收拾!不多时毒气泻尽,继之以药气,这时发作的,却是“攻乎气机润下剂”。且此时他身体内部泻出来的,不是子毒、子药,而是母毒,母药!
这母毒、母药不是天然产生的毒物药物,而是经由丹药师修炼、提纯、积压最后催发质变而形成的“制毒之毒根、生药之药母”!子毒、子药散尽了也不要紧,只要假以时日,仍能恢复,这母毒、母药若是消散,散去一分,功力便减一分,对素灵派高手来说,一旦散尽便是油尽灯枯之时!
秦征陆叶儿本担心丁贡要拼个两败俱伤,这时见他散发药气,越散身体越萎缩,到后来手绵足软,整个人萎顿在地,但嘴巴还不停地作呕吐状。
华青囊在祭台下叫道:“师父,你回头是岸吧!你当着柯伯伯的面认个错,徒儿就帮你阻止丹气外泄。”
他言语谦卑,丁贡却被气得七窍生烟,大怒吼道:“放你娘的狗屁——”这么一吼,喉咙咯一声,一道七色光芒从他口中射出——那正是他毕生修为所聚的素灵丹!
他一见素灵丹离体便知自己死期不远了,咬牙叫道:“好徒弟,好徒弟!你真是好样子的!”
第三十四章 轸水蚓
“不过我也不会叫你们好过!”
丁贡奋起最后的力量就往碧水潭里一跳栽进水里,众人没想到他会投水自杀,愕然之余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烂柯子在祭台上叫道:“华青囊!快收了素灵丹,对你的修为大有帮助!”华青囊却望着碧水潭发呆,空中那素灵丹已有灵性,它滴溜溜乱转了一圈,也无人收取它,所谓物以类聚,便被华青囊的气质吸引,飞了过来,漂浮在他身边,华青囊这才张开了口,收了这颗素灵丹,又发出药气,帮烂柯子、游乃知解毒。
秦征、陆叶儿这才放松了下来,七星洞内的裘百川、曲严声也恢复了些许体力,走了过来,听游乃知说了经过后,都来恭喜华青囊得此奇遇,又要来与秦征陆叶儿相见,忽然华青囊全身一震麻痹跌倒,月季儿吃了一惊,烂柯子在祭台上望见,说道:“别担心,这是丁贡的素灵丹在和他的身体磨合,等他挨过去了就没事。”
众人才稍稍放心了些,烂柯子又问月季儿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少侠和这位女侠”又是何人的高徒,月季儿眼眶一红,正要禀报,蓦地碧水潭水面破裂,北辰洞内登时巨浪滔天,烂柯子想起了什么,惊叫道:“不好!丁贡临死前是带了血磷粉跳下去的!”一边发动机关,一边叫道:“全都到我这里来!”
但哪里还有人听得到他的话?一条长约八丈的灵兽从碧水潭中破水而出,那正是整个桃源灵力的枢纽轸水蚓,它一移位,《山海图》所凝聚起来的大地能量就便变成了一股乱流,掀起的巨浪把近在咫尺、猝不及防的秦征、陆叶儿等都卷入了水中。
那血磷粉是从鲜血中提炼而成,一指甲的血磷粉融入水中便可化成一大桶浓稠的污血!乃是各类嗜血怪兽的最爱。
秦征被巨浪打入水中,水中杂血,又腥又红,一片浑浊,眼下这水流并不是平静无波的池水湖水,甚至不是平行流动的江水海水,而是灵力混乱下地泉倒涌形成的一条巨大水柱,水柱直径与碧水潭等,冲出洞穴天窗之后又向上喷出数十尺,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汹涌而美丽的瀑布——但这条瀑布却不是“银河落九天”而是逆向的“银河上九天”!那条受到四大宗师培锻的灵兽轸水蚓就藏在瀑流之中。
随着轸水蚓的觉醒,桃源的种种灵机幻境多数遭到破除,谷内的桃源一族和谷外的苻秦大军察觉此事,前者惊怖后者惊喜,而身处逆行瀑布中的秦征却是暗暗叫苦。
他虽通水遁之术,但逆行瀑布之中水流极快,力道极强,且其中伴有轸水蚓的灵力,奇门水遁在此竟全无作用。逆行瀑布外围如旋风般螺旋而上,水流转到高空又从中部冲下直到潭底,然后又转入外围,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休,要将地底潭水激荡上数百尺的高空已需要极其强大的法力,而要久久维持水流喷涌不堕则更是非同小可,秦征心想:“这桃源究竟有多强的能量啊?星弈门阵法之学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被冲刷了两轮以后,秦征心想:“我云笈派天人感应之学,既可御风,同样的也当能御水!”他这样想是没错的,御风、御水、御火、御雷,操控的都是天地元素,根本道理是一样的,不过根本道理上是如此,运用法门却是天差地别,真要付诸实际更需刻苦修炼,这也不是旦夕之间就能做到的。
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声音来:“秦征!你在哪里?”秦征马上就知道是陆叶儿在以心语与他联系。
“我在水瀑之中。”
陆叶儿薄嗔道:“谁不在瀑流里了?我是我问你的方位。”
秦征苦笑:“我被转得头都晕了,哪里还知道方位?你呢?你在哪里?”
便听陆叶儿也叹息了一声:“我现在应该在外围中段,不过很快就要被冲到顶上了!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这样下去不行啊!”
“嗯,其实我倒是能出去,待我运一运气,在水流向上旋转的时候,借着那股向外抛甩的力量……”
“你说什么?运气,然后怎么样?我有些定不准你的方位,没听清楚!”
从道理上说,心言心象练到最高境界可以笼罩整个宇宙,聆听到天上地下所有心声与魄动,不过那显然已是神魔境界,非人力所能为,陆叶儿眼下的造诣,能够笼罩的范围颇为有限,而且这股水流里又有轸水蚓灵力的干扰,这便让两人的沟通出现了滞窒。
“我说在水流向上旋转的时候,借着那股向外抛甩的力量就可趁机脱离这股水柱。”
这回陆叶儿才听清楚了,回应道:“我也可以人剑合一,强行激射出去,可是这股逆行水瀑卷进来的可不止你我,若我们先出去了,再要进来救人就难了。”
秦征听陆叶儿说到“人剑合一”时,便想起负心人当年所说的那句话:“人剑合一,剑气破长空,人亦破长空,人剑一体,则上天入地,无所不至!”心想:“她练的也是宗极门的武功。”秦征对宗极门极其厌恶,不过他曾听朱融说“剑宗三传并未参与对玄家的围剿”,又因为凰剑湛若离的关系,内心深处便不自觉地将剑宗三传与宗极门区隔开来,并未恨屋及乌。
又听陆叶儿道:“秦征,我这样跟你说话很吃力,你心力比我强,咱们联手布开虚拟幻境,再在里头说话吧。”逆行瀑布中灵力干扰十分严重,两人是依靠着陆叶儿发出的一条心语之线才能对话。
“我?可我又不会色言色象!”
“我教你!”
心中便传来一句句的法诀,正是陆叶儿在传授他“色言色象”境界的要诀。
秦征自当年学会了“心言心象”的扎基功夫,数年来已将这门神功与自幼所学的养生主功夫融为一体,在玲珑塔内修炼时,因为要抵抗天地之气中种种魔幻的诱惑,时时刻刻都要定心定性,因此可以说他在修炼道门九诀的同时也无时无刻磨练着自己的心力,至于在雷云之中静坐三年,这份止定静安的苦功更是修心者难能可贵的经历,芸芸众生,能如此长时间地进行刻苦修炼的人可以说是百万之中无一,陆叶儿灵悟力甚强,但说到沉心潜性,和秦征可就差得远了,她与秦征数度有心神接触,早已经看出他虽不知色言色象的应用法门,但就心力根本来说却胜过自己。
这时她将色言色象的法诀念了一遍,秦征每听一句,心里冒出的念头都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就像这色言色象神功他原本懂得,只是一时忘记,一被陆叶儿提醒马上又记起来了一般!一时间心痒难搔,陆叶儿法诀才念完,他将所有色言色象的运用之道在心里一过,马上就布开了一个虚拟幻境,将陆叶儿接了进来。
陆叶儿一开始传授他这色言色象的要诀,本意只是要他能与自己联手,以便顺畅沟通同时减少自己的压力,没想到秦征一听就懂,一听就会,当场就布开了虚拟幻境又将她接了进来,不由得愕然,指着秦征道:“原来你懂得色言色象啊!”
“我不会啊,”秦征说:“我刚才是第一次听你说起。”
陆叶儿哪里肯信:“那你是说你一听就会了?天啊!就算你是绝世奇才也不可能啊!你可知道,我当年花了多少时日、多少功夫……”但看看秦征所布开的这个虚拟幻境,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又确实像初学者所为,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说:“看来你在心学上还真是旷世未逢的绝顶天才,若是严伯伯遇上,他一定欢喜得紧。”
“严伯伯是谁?”
陆叶儿抿嘴一笑说:“我跟严伯伯学这心言心象之术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我爹爹会有**烦——你先答应帮我保密,对任何人也不许说,我就告诉你。”
“嗯,好。”
秦征答应后,陆叶儿藏在柔夷后面的小嘴就笑得更明显了:“你这个傻瓜!既是心宗高手,我刚才又漏嘴说是姓严的,放眼当世这样的人哪里还有第二个?你还猜不出来么?你啊,有时候天才得叫人吃惊,有时候又笨得叫人好笑。”秦征心中凛然:“严三畏?”
“当然是他啦。”陆叶儿道:“除了他,还有谁?”
秦征叫道:“你怎么会认识他的?听你叫他伯伯,又不像是他的徒弟,怎么他会传你心言心象?这应该是他们心宗极秘密的法门吧。”
陆叶儿反驳道:“你也不是他的弟子,为什么你也懂得心言心象?而且功力还比我深厚!”
秦征一下子被问住了,讷讷道:“是一个机缘巧合啦。”
陆叶儿冷冷一笑:“那我也是机缘巧合。”她在秦征布开的这个虚拟幻境中转了一圈,说道:“你这里太单调了!添些什么东西吧。”秦征问添什么,陆叶儿说:“高山也行,流水也行,花花草草也行。”
色言色象是心宗“心言心象”的第二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