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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菩     寄灵txt下载     寄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色言色象

    所谓色,并非颜色、色彩之色,而是泛指一切有形有相的事物,乃至一切坚湿暖动的性质,凡眼睛能看到的、耳朵能听到的、鼻子能闻到的、舌头能尝到的、触觉能感应到的皆包含在内。

    “色言色象”又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自成色境”,这个虚拟幻境只是存在于自己的意念当中,虽曰“色境”,离完全的虚幻亦不甚远,只是色言色象的入门功夫,第二个层次是“若真若幻色境”,这个境界似真似假,布成以后可邀客入幻,第三个层次是“亦真亦幻色境”,这个层次的虚拟幻境与现实重叠,能令所有笼罩在内的人都将被迫强行入幻。

    “色言色象”是施术主体依靠自己主观幻想构建出来的一个世界,只要秦征想象得到的便能在色境之中呈现。

    这时陆叶儿说“高山”,秦征的思维一被触动,幻境中便出现高山,说“流水”,幻境中便出现流水,说到“花花草草”,色境之中便充满了花香草气。

    陆叶儿细看这山形水色,忍不住笑道:“这不是青牛谷么?”

    色言色象境界虽出自施术主体的幻想,但人心中的所有景象也多不是凭空而来,且生硬造出的乌有之物,也不如记忆中印象深刻的场景来得真切,秦征初闻妙法,对色言色象的控制力还不是很足,听陆叶儿说要山水花草,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青牛谷。

    陆叶儿对这个色境甚不满意,说道:“唉,还是我来替你改改吧。”

    秦征失笑道:“这是按我心念布开的色境啊,又不是画画,你怎么改?”

    陆叶儿道:“看来你真不是心宗门人了。箕子冢的秘法之中,有一门‘灵犀诀’,那是专讲心意相通的,不过这‘灵犀诀’得两人同时发动,才能有效。”说着便传了“灵犀诀”。

    这灵犀诀的难易,却又与“色言色象”境界不同了。色言色象只要心力够深、天赋够高,便有可能如秦征一般迅速领悟练成,这“灵犀诀”要求的却是两个修炼者能够心意相通,若是彼此格格不入,就是其中一人功力再深,要达到“心有灵犀一念通”那也是千难万难。

    这时陆叶儿解释法诀,秦征用心聆听,两人四目相对,脉脉哉,默默哉,陆叶儿解释到一半就住了口,因为忽然之间她已经“知道”秦征已经完全懂了。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知道秦征已经完全懂了呢?

    两人对视着,对望着,你眼中只有我,我眼中只有你,陆叶儿忘记了传授“灵犀诀”的初衷,秦征也忘记了陆叶儿的丑陋,彼此竟都有些痴了。

    色境的景象慢慢变了,依然是有高山,依然是有流水,芳草菲菲,偶有野花生长其间,却已不是青牛谷,而似是江南某处小山。

    小山上有一道溪流流下,岸边一个小女孩拿着一朵蔷薇,在长满小草的山坡上蹦跳着,后面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朵白芷,气喘吁吁地追赶着,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两个小女孩都才三四岁,身材极像,似乎是一对双胞胎,只听后面那个看起来很虚弱的小女孩叫唤着:“思儿,思儿!等等我……”忽然哎哟一声跌倒了。

    秦征也哎哟一声,要将她扶起时,前面那个小女孩突然回过头来,在一瞬间由一个孩童的脸变成一张少女的脸——竟然是那天晚上秦征撞见的那个绝色佳人!秦征啊了一声,看得呆了,伸出去的手也停住,竟忘了去扶起那个摔倒的小女孩。

    忽然啪的一声,脸上挨了狠狠的一记耳光,回过神来,两个小女孩都已经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个丑少女——陆叶儿正满脸怒气地望着自己,咬着嘴唇道:“你……你……你这个重色轻……的家伙!”

    原来两人心意相通,不知不觉间竟让秦征进入了陆叶儿的记忆之中!而又令陆叶儿的记忆在这个幻境之中显现出来。

    秦征摸着被打得肿痛的脸,竟然生不起气来,心中只是萦绕着那个绝色少女的丽影姿容,忍不住问道:“那个姑娘是谁?你认识她?难道她就是你妹妹不成?”

    陆叶儿一听这话,胸脯不断起伏,似乎气得更厉害了,冷冷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现在这个色境可不单是我的,你也有份!”

    秦征一呆,喃喃道:“难道刚才这张脸,是我的记忆?”

    陆叶儿冷冷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秦征见她如此,忽而也有些愧疚,问道:“刚才那个拿着白芷的小女孩,是你吗?你小时候挺漂亮的啊。就是看起来身子有些虚弱。”

    陆叶儿冷冷道:“漂亮不漂亮,都与你无关!”

    秦征道:“你干嘛这么生气?刚才还好好的。”

    陆叶儿眼睛红了红,好像几乎要哭了,她不肯让秦征窥知她的心事,一拂袖,转过身去:“这件事情,我不管了!我这就破瀑流离开,你的那季儿妹妹,你自己想办法吧!”她忽然生这么大的气,显得极不寻常。

    色境如水纹般一个荡漾,山溪花草都消失了,陆叶儿的影像也渐渐变得模糊,秦征知道她要离开了,一手抓住她道:“别走!”

    陆叶儿甩手道:“放开!”

    秦征只是捉住,一时却不知说什么,陆叶儿又叫道:“放开!有什么事,找你的绝色佳人去!”听声音还是很火,但怒气已有所减弱,秦征还是不放,正尴尬,忽有一个怪异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嘶嘶作响,非龙飞蛇、非凤非雀,不知是何声音,陆叶儿呆了一下道:“这轸水蚓真是不简单,我们都还没接引它进来,它的灵性竟能把声音传到这里!”

    秦征道:“那怎么办?”

    陆叶儿很不情愿地瞪了他一眼,终于没再使性子,慢慢平复了下来,说道:“我不是很清楚这轸水蚓的性子,且找个清楚的人来问吧。”

    “怎么找人?”

    “你我如今心念合一,可试着捕捉附近的心声,捕捉到了,就把那人拉进来。”

    秦征马上便想起了当初曾捕捉到杨钩心声的味青罗来,他心一起念,味青罗那妩媚妖艳的身姿便出现在了眼前,陆叶儿眉头微皱,道:“你心里怎么装着这么多女人啊!收收心吧,别老放出来乱跑!”秦征虽然被陆叶儿骂“厚脸皮”、“不要脸”,其实他的脸皮也不怎么厚,只是对着陆叶儿时心情总是轻松自在,便嘲弄道:“又吃醋了?”

    陆叶儿呸了他一下,不再理他,微一沉吟,将他与秦征合成的这个色境扩张开去。秦征与陆叶儿乃是青年一辈顶尖的高手,两人灵犀通一念,便如功力忽然倍增,只一瞬间色境便笼罩住了整条冲天飞瀑,月季儿、华青囊、游乃知、裘百川、曲严声陆续掉了进来——烂柯子竟不在其中,原来在瀑流卷到的那一瞬他已经启动北辰洞中的残余机关将自己护住——姜毕竟是老的辣,烂柯子乃是宗师级人物,虽然中毒后功力未复,但经验见识与临敌反应都远胜秦、陆等小辈。

    几个少年进来以后先是一愕,跟着便都叫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这个色境尚属“色言色象”第二个层次“若真若幻境”,并未与现实的瀑流相重叠,饶是如此,几个少年也已吃惊不小。

    陆叶儿笑道:“现在你们还有功夫管这个?不如先想想怎么解决掉外面的问题!”

    华青囊最先镇定下来,说道:“我听大吕爷爷说,这轸水蚓是承受了上九先生先天真元的灵兽,我师公毒龙子又在它身上注入了蛙龟之性,使它能通过长眠延年益寿,在这碧水潭底已经沉睡了多年。如今只是被血磷粉激起了魔性,我刚才已经散发了些许化血之物,瀑流里的血气已在慢慢中和,眼下只要平息轸水蚓的怒燥,让它重新安睡就可以了。”

    秦征问:“怎么让它重新安睡?”转向陆叶儿:“强行催眠它?”

    陆叶儿皱眉道:“这个我也办不到。”

    月季儿忽然插口说:“我的歌声或许倒能让它平静下来,只是我的真身被大水冲得身不由己,但能勉强屏息,要想唱歌却是不行了。”

    秦征道:“那不如拉它进来。”

    陆叶儿叹道:“它灵力极高,现在戒心极重,要拉它进来不容易,除非用‘亦真亦幻色境’。”

    秦征道:“那就用亦真亦幻色境!”

    陆叶儿道:“凭我们的本事,行么?”

    秦征道:“试试吧。”

    两人心念齐动,周围景象又为之一变!身体感应再次回到外界,但已不是那凌空瀑流,而是一道倒挂银河,冲刷着身体的水滴水流也变成了星云光芒。只有凌空瀑流最中间的轸水蚓依然维持着它那细长而庞大的身躯不变。

    整条瀑流既都被纳入色境之内,秦陆两人对这个色境内所有力场气场灵场的感应便空前清晰起来,幻化为星芒的水流力量如何流动一清二楚,两人一个布开剑尘界,一个布开上清金鼎,顺着螺旋水流逐步地挪动自己的位置,过了好久才挪到了一起,秦征左手捏本师诀,陆叶儿左手捏剑诀,两手抵在一起,用上了宗极门的“气脉一体”与箕子冢的“灵犀一念”,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剑尘界与上清金鼎便合二为一,剑尘变成紫色,金鼎也变成一个不规整的球形——自此两人不但心意相通,而且气脉相连了。

第三十六章 乐抚

    气脉相连以后,两人功力如同翻倍,再突破起水流星芒的冲击力便显得行有余力,不片刻就在逆流循环的星芒中找到了月季儿,将她接进了紫气剑尘界中,秦征叫道:“季儿妹妹,快唱歌啊。”

    月季儿应了一声,一时却找不到唱歌的情绪,陆叶儿道:“季儿你别管他,这家伙不懂乐理,哪知道音乐之道,讲究的是声由心发,感觉还没到时,如何唱得出好歌儿?”月季儿听了心内欢喜,说:“叶儿姐姐也是知音之人。”

    陆叶儿轻轻一笑,刚要谦逊两句,一斜眼瞥见秦征,忽有心损他一下,就道:“你这个‘也’字,可用得不对了。”月季儿忙问哪里不对,陆叶儿说:“既用上一个‘也’字,前面至少必还有一人,可我问你,那人是谁?”

    月季儿看了秦征一眼,道:“秦大哥和叶儿姐姐都是文武双全,诗书礼乐,必然都是通的,武功既高,又雅知音乐,好不令人钦佩。”

    陆叶儿正要开口,秦征骂道:“丑八怪,你不用拐着弯儿要出我的丑,你们女人就是小家子气,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缠着这些小事。”便转头对月季儿道:“季儿妹妹,其实在进入桃源那条桃花满岸的溪流上你唱歌时,我并不知道什么是《高山》,什么是《流水》。”说着便将自己如何听到陆叶儿的心声、如何觉得《高山》《流水》之名名副其实、如何“脱口称赞”的经过说了,陆叶儿呸了一声说:“什么脱口称赞!你分明是有心抄袭!拿我的论评去欺哄人家小姑娘!”

    秦征正要反驳,月季儿却道:“其实懂不懂《高山》《流水》也没什么,男儿不一定要懂音乐才是好男儿,但秦征哥哥在不必要坦承的情况下把这事承认,这份勇气,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陆叶儿没想到她知道此事后非但不恼反而还增加了对秦征的好感,一双俏眼直瞪着不知说什么好,秦征却哈哈大笑:“还是季儿妹妹识大体!哪像某些人,大事当头还只顾着这些小儿女的事。尽会乱吃醋!”陆叶儿愠道:“谁小儿女,谁吃醋了?”

    月季儿本来笑吟吟的,但看着他们二人斗嘴时的神情语态,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动摇,跟着好像想到了什么,竟有几分黯然之色,但随即将这黯然藏起,却将那温柔勉强拿出来,女儿家的这些复杂变化只是一眨眼的事情,秦征和陆叶儿正在吵无聊架,又哪里有注意到她?

    月季儿问自己:是伤心么?似乎还不算。是愁绪么?似乎是了。

    她对秦征,一开始是有好感的,只是现在看着秦征与陆叶儿对视对骂、似怒还亲的模样,女儿家内心深处所隐藏的期待,自己感觉似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那种淡淡的愁绪,真叫人有些心酸,却又不忍舍弃曾经的那份隐隐约约的期许。

    流水星芒之中,忽然传出了歌声,是月季儿在唱歌了——

    “仙女董双成,汉殿夜吹笙。曲终人何在?银河惟月明。河汉清且浅,往事淡如烟,酸楚蚀心草,辗转难入眠。此中愁滋味,不知苦抑甜,沉吟为君故,误妾升九天,耽误亦不悔,只为君一言,但求齐白头,不求长生仙。仙家虽云乐,何如在人间。”

    这是一首神话情歌,描写一位仙女为了情郎耽误了飞升九天,然而也不曾后悔,歌词中带着轻愁,歌声又是悠扬无比,就算是轸水蚓激荡出来的轰轰水声也盖不住。秦征和陆叶儿也被这美妙的歌声吸引,一时忘了吵架,都听得有些呆了,但觉流水星芒给紫气剑尘界造成的冲力渐小,轸水蚓竟然平静了许多。

    秦征喜道:“季儿妹妹好本事,不愧是大吕先生的高足,你再唱一首,估计这轸水蚓就完全静下来了。”

    陆叶儿道:“我们正在聆听仙乐,你插什么嘴。”

    秦征道:“你们?你和谁啊?”这时紫气剑尘界中,可只有他们三人。

    陆叶儿悠然道:“我,轸水蚓啊,还有这些鱼儿。”却未把秦征纳入在内。

    在这逆流飞瀑当中,竟然还真的偶尔有鱼儿出现,这时飞瀑被幻化为银河倒挂,这些鱼儿就如同穿梭于流星之中,又如夜空之中漫天星星里偶尔游过一尾潭鱼,景象十分特异。

    秦征道:“原来你这人不喜欢听人间言语,只喜欢与鱼虫畜生为群。真是怪人!”古人说人是禽兽、近禽兽已是很严重的骂人话,故孟子对论敌与小人好贬之为“禽兽也”、“非人也”。

    陆叶儿却冷笑道:“要是人都是你这样子,我宁愿去做鱼虫。”

    月季儿微微一笑,道:“秦征哥哥,叶儿姐姐,你们不要老是吵架嘛,好好说话。”跟着又开口唱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少。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这回唱的歌词意却变了,乃劝秦陆二人爱惜知音、携手共进之意,歌声回环,似乎连鱼儿也要听得醉了。轸水蚓渐渐安静,此时瀑流中的污血也已经被华青囊的药气化尽,轸水蚓身子一扭,猛地闯进紫气剑尘界来,倒把秦征和陆叶儿都吓了一跳,只见它身形长圆,像鱼又像蛇,在这幻境中长只八尺,十分可爱,它在秦征身边嗅一嗅,在陆叶儿颈旁蹭一蹭,又游到月季儿身边,态甚亲热,月季儿哄道:“乖,先回潭底去,以后有空,我会来唱歌给你听的。”轸水蚓便如听懂了一般点了点头,转身消失了。

    秦征和陆叶儿都想:“这轸水蚓果然灵异,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

    便感紫气剑尘界外风收浪伏,水势缓缓降下,终于平伏不动,碧水潭恢复了平静,秦征和陆叶儿也撤了色言色象境界,双脚才踏上土地,不由得大吃一惊——

    瀑流暴起之时,这北辰洞只有他们几个,这时轸水蚓重新入睡、他们回到地面时,北辰洞却已站满了人,一眼扫过去至少有上百,管仲平、烂柯子、桃源三老以及雷炎等都在其中。此外又有十余人穿着宗极门的服饰,队列的最头是一个双鬓微霜的中年,高冠长袍,负手而立,他旁边又站着一个年纪又大一些的男子,看装束也是宗极门的,面目虽然显得很陌生,但身上的气质却叫他一见就心生讨厌!因为这人叫他想起了杀父仇人孙宗乙!

    陆叶儿心想:“这两鬓斑白的中年应该就是管美人的师兄张伯宁,他旁边这个,当是宗极门的护法沈宗同!他们怎么都在这里?”瞥见桃源众大多身上带伤,有的甚至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心中一动,不由得又忧又惊:“难道我们被卷入冲天瀑流的这段时间里,苻秦的军队已经攻入了桃源,桃源一族和大晋援军抵挡不住,这里已成为他们最后的避难所了?”

    陆叶儿的判断大体正确,轸水蚓沉眠的地方,有知无涯所设置的汲灵阵石,汲取着大地灵热,以轸水蚓为枢纽,转化为能量维系着整个桃源种种神通,它一觉醒移位,桃源的各种机关与灵力之源断了联系,大部分护谷灵幻便都消失了,单凭山石林木的天险,如何拦得住邪马台正、青琴子、觉玄、雪鹫仙姑等一流高手?

    朱序在王皮的催促下当即发令全面进攻,众高手那晚受地震之辱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又个个要抢功劳,数十人飞天遁地,十面进犯,桃源中管仲平既伤且盲,天干十将二死八昏迷,只剩下雷炎等几个小辈,如何抵挡得住这些人?至于护谷乡卫,人数才几百,更不是苻秦大军的对手。

    幸好谷中还有一些不需要依赖轸水蚓传送灵力的机关,烂柯子坐镇中枢发动起来,布开奇门迷阵,暂时挡住了大敌,让桃源一族退入七星洞中。不过陆叶儿没想到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以张伯宁、沈宗同为首的大晋援军并未参战,因“传旨人”陶宗孺尚未到达,大晋朝廷命令不下,他们便袖手旁观。

    由于秦征陆叶儿华青囊等都被卷入凌空瀑流之中,烂柯子竟还不知雷宗海等已经身亡的详情,还期盼着几个高手汇聚七星洞好想办法,直到桃源众撤入北斗七洞,烂柯子与管仲平一见面,两人一个重伤眼盲,一个剧毒方解,功力都只剩下不到二三成,烂柯子这才听管仲平说起祠堂那边的噩耗,悲怆之下,亦复无奈,烂柯子心道:“这北辰洞虽有一条密道可以逃走,但如今襄阳已失,出谷之后仍然深处敌境,若无高手卫护,逃不到大晋境内。”

    当初桃源有四大宗师级的高手为守护,天干十将的前两位也达到了超一流境界,其余八位也都是一流高手,桃源实力之强可想而知,虽在强敌环绕之中也极有希望能够守住这片基业,因此没有马上撤出桃源的计划,这时想要走却也难了。

    而凌空瀑流中传出的种种异象波动,却还是吸引了张伯宁、沈宗同等人,这些人见多识广,虽没进入凌空瀑流,但对瀑中人能布开如此大范围的色境都感惊佩。

第三十七章 重围

    轸水蚓恢复平静以后,秦征与陆叶儿、月季儿、华青囊等相继跳出,月季儿等上前向烂柯子简略回禀了她自进入石牢之后的经历,烂柯子听完后在祭台上举手为礼,道:“原来是秦少侠、叶女侠,两位有礼了。”

    秦征心想:“怎么叫丑八怪作叶女侠?啊,对了,这丑八怪不肯让季儿知道她姓陆。”

    又听烂柯子道:“两位的武功神通,令人佩服,如今大敌当前,两位的师承来历,能否明示?”这时桃源一族已知秦征陆叶儿与张伯宁沈宗同等并非一路,不过这次桃源一族除了向建康发出请求之外,也向汉统玄门各宗师求援,因此烂柯子便猜他们是某方宗师派来赴援的。

    秦征笑道:“在下出身青牛谷青羊宫,家师青羊子,我算是他的关门弟子。”指着雷炎道:“这位小兄弟曾在朱序的篝火夜宴中见过我,所以生了一点误会,其实我虽参加了那次夜宴,但只是因缘际会,进攻桃源一役,我云笈派并未参与。”

    桃源一族先后听烂柯子、月季儿转述秦、陆两人的行径,这时都已认定他二人是友非敌,雷炎马上跑来向秦征、陆叶儿道歉,陆叶儿笑道:“不要紧,换了我在你的位置上,也要怀疑的。”

    张伯宁却忽冷笑起来,对秦征道:“听说令师已经投靠了胡虏,现在在长安做大官呢!你来这里,莫非是要帮朱序的忙要给胡虏做内应?”

    桃源众一听,心中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秦征也不掩饰,大大方方道:“我闭关三年,前几天才出关呢,因为一些波折又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来,我师父去长安的事都还是别人跟我说的,我也不知真假,回头到长安问问他老人家才知道。”

    张伯宁指着桃源一族道:“那眼前之事你打算怎么办?”

    秦征看了月季儿一眼,道:“我只是个小人物,不管大事情,这里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来。不过季儿妹妹是我朋友,”转向月季儿说:“季儿妹妹,待会要出什么事情你跟在我后面,我护着你离开。”

    烂柯子心道:“他这话虽然不顺耳,没英雄气,倒也不像假的。”月季儿却摇了摇头,说:“我要和爷爷们、叔伯们、兄弟姐妹们在一起。”

    沈宗同忽然盯着陆叶儿道:“这位叶姑娘,听柯兄说你竟懂得剑华月,却不知令师是哪位高手?”

    陆叶儿抿嘴一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宗同双眉一轩,喝道:“你既懂得剑华月,我自然要问明你的师承!若你不是本门中人而偷学本门绝学,在下身为宗极门护法,哪有不管的道理!”

    偷学别派武功乃是武林大忌,陆叶儿却扁了扁小嘴:“呸!宗极剑道又不是只有你天都峰一脉。王聃衍那个老糊涂传下来的剑法乱七八糟,谁有空去偷学?”

    王聃衍是宗极门当代掌门,也是沈宗同的师父,陆叶儿居然当着他徒子徒孙的面直呼其名,甚至叫他“老糊涂”!此言一出,宗极门的弟子纷纷喝道:“住口!”“大胆!”

    沈宗同脸色也甚是难看,却仿佛想起了什么,道:“凰剑湛若离,和你怎么称呼?”

    “凰剑”名号一出,北辰洞中便有十几个声音“哦”了一下,连秦征也想:“丑八怪这样的剑法武功,又是个女孩子,又是这样的脾气,若我当初没遇见过莫怀和他师父,多半也要怀疑她是若离先生的弟子。”

    陆叶儿听到湛若离的名字后,原本活泼中带着三分辣劲的脸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虽然没说话,但这副神情却是谁都看得出她与湛若离必有甚深渊源,宗极门的人便都以为她是承认了是凰剑的弟子,这一来沈宗同对她虽无好感,却也不大敢再逼问她了。连张伯宁也干笑了一声,说:“原来是凰剑的弟子啊,那就怪不得有这等本事了。”

    湛若离不但武功绝高,而且个性激烈,惹得她性起神仙也压不住,当年为了陆宗念负心竟持凰翎剑闯入大晋皇宫,闹得建康天翻地覆,一人剑挑举世高手,天下无人不知,所以世间高手无论识与不识,都不敢惹她,江湖传言连上九先生听到她的名字都要皱眉。

    烂柯子心中一动,叫道:“叶姑娘,是令师派你来的吗?”说到这里喉音微微发颤,他想若是有湛若离来了,那还胜过百十名高手坐镇!凰剑近几年行踪不明,桃源这次也没有向她求援,但“宗极三英剑”亲如兄妹,这层关系烂柯子却是清楚的,湛若离要是听说了此事主动来援那也不是不可能。

    谁知陆叶儿却瞪了秦征一眼,说:“我和他一样,也是糊里糊涂被卷进来的。入谷之前,我都还不知道桃源的事情呢。”

    烂柯子一听甚是失望,沈宗同眼光一扫,忽道:“刚才瀑流之中的第三位大高手,却不知是哪位?”

    秦征陆叶儿奇道:“第三位高手?”

    沈宗同道:“就是布开色境的那位!”

    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北辰洞中虽有好几个一流高手,但在瀑流之外感应到这个色境后均惊叹不已。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色境是秦、陆二人联手展布。

    秦征朝陆叶儿望了一眼,笑道:“告不告诉他?”

    陆叶儿笑了笑,忽指着天顶叫道:“哎哟!洞顶怎么发光了?”

    北辰洞洞口开了一个巨大的天窗,洞穴天窗本来什么也没有,这时却仿佛水质波纹般荡漾起来,秦征便想起了青羊宫中的玄光井来,脱口叫道:“玄光术!”只是这个天窗可比玄光井大了数十倍。

    烂柯子亦大喜道:“玄光镜可以用了!”原来轸水蚓回归谭底安眠后,北辰洞的许多机关神通便开始恢复,众弟子都是心中一喜,但随即听烂柯子叹息说:“北辰洞灵力渐复,不过要恢复到被丁贡破坏之前……”指了指掉满地面的宝物神兵,这些都是《山海图》赖以发动灵应机关的辅助性设置:“那是不能了,我们最多也不过再抵挡一两个时辰。”

    他捏手印默咒语,操控着玄光镜,瞄扫整个桃源谷的战况,众人越看越是心惊:桃源的七个入口有三个已被烂柯子堵死,但剩下的四个却都已经全被秦军占据,谷内的攻击性机关与防御性工事也被破坏殆尽,金木水火土五座迷阵也破其三,剩下两座迷阵一座是百毒环木林,环绕在整个北斗中枢的外围,另外一座是坤势土偶阵,位于北辰、北斗之间,破了此阵便能进入天权洞的入口,乃是进入桃源总枢最后的战场——若是让敌人到了这里,对桃源一族来说那就是垂死挣扎了。

    烂柯子心道:“朱序进军十分谨慎,看来是被那天晚上我们的反击镇住了,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桃源四守护已二死二伤,天干十将存亡未卜,否则此刻进军就不会如此迟缓。”

    玄光镜中,秦征那日见过的数十位高手一一现身,环木林中布满丁贡长年搜集饲养的各种剧毒之物,从毒花毒草毒木到蛇蝎蛤蛛蜈一应俱全。有一些毒药甚至不需要通过饮食、呼吸,光是皮肤沾到一点也能致人死命!虽然如此,但二十余名高手却还是各显神通,不但不为剧毒所害步步前进,像牵机子、邪马台正、觉玄、青琴子、雪鹫仙姑等更是从不同方向披荆斩棘,为他们的弟子以及后续部队劈开一条可以安全通过的道路来。

    秦征以灵犀一点之法与陆叶儿心意相通,将自己与茅云子等五大高手对抗的战况以及地震那晚的情景给陆叶儿重现了一遍,陆叶儿脑中闪过秦征回忆的景象,不由得眉头大皱,暗中以心语对秦征说:“这桃源守不住了!就算管美人的眼睛没瞎,烂柯子功力尽复,加上张伯宁沈宗同,也未必是这些人的对手!就算把我们也算进去也不行。更别说这些高手背后还有数万大军!还有那个尔公子,唉!”

    “怎么?”秦征问:“这人虽然厉害,但也不在觉玄等之上,为什么特意提到他?”

    陆叶儿道:“他本人只是令人讨厌而已,但他的老子却不好惹。”

    “他老子是谁?”

    “就是逼得我几乎客死他乡的地兽门宗主,尔何辜。”

    秦征心中一凛,却有些想看看这个地兽门宗主是什么模样。

    玄光镜对环木林自正南方向顺时针扫了一圈,见识了众高手破关辟毒的手段后北辰洞内所有人都是越看越心惊,扫到东南角时却见开路者用的辟毒手段竟是剑尘界!

    雷炎见了惊道:“敌人阵营中有宗极门的高手?”说着将玄光镜拉得近些,见这一路人马共有十三人,为首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须眉半白,两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紧随其后,再后面又是八名二十到三十岁不等的青年,最末又是两名三四十岁的高手殿后,十三人连成一体,气势非同小可!

    沈宗同叫道:“不是敌人!是大师兄!”

    烂柯子也喜道:“是陶师兄到了!”

第三十八章 无道圣旨

    陶宗孺是大晋朝廷派出的传旨人,桃源一族等的就是他了。这次随他北上的还有十二名宗极门弟子,十三人运起“气脉一体”,展开一个十步长、两步宽的椭圆形剑尘界,辟邪辟毒,步步前进,若不是环木林中尚有种种幻术,只怕早被他们闯过来了。

    秦征曾听秦渭说:“宗极门四大护法——孺盛同乙,孙宗乙只是敬陪末座,而四大护法之首的陶宗孺功力比起三个师弟来又高出不止一筹,已是宗师级的人物,就是他的弟子也有三四个可排入当世一流高手之列了。”

    这时通过玄光镜见这陶宗孺神气内敛、稳如泰山,秦征心道:“爹爹说的没错!这陶宗孺的功力果然远胜孙宗乙。宗极门高手如云,名家辈出,这六年里我的进步虽然是一日千里,但我能进步,宗极门的高手就不能进步?年轻一辈里难道就不能有新秀出现?我虽然学到了道门九诀,但要报这大仇仍是千难万难!”

    桃源一族眼见大敌当前本来都已经不抱希冀,这时见到陶宗孺一行的气势又看到了希望。

    烂柯子这时已恢复了两三成的功力,凝聚真气,激起一面上古蜀国青铜镜,重新挂在北辰洞东南的洞壁上——北辰洞为桃源总枢所在,洞壁本来挂满了各种宝物神器,丁贡引发轸水蚓七耸破坏桃源总枢,许多宝物神器或蒙尘或跌落或被污或折断,这面古蜀国青铜镜也裂开了一条缝隙,幸而灵力仍存,烂柯子手捏法诀,催动阵法,铜镜镜面产生了扭曲的画面,隐隐可以看到里面正是陶宗孺与十二名宗极门弟子,而陶宗孺一抬头,眼睛竟也朝这个方向看来!

    秦征暗惊:“这个陶宗孺感应力好强!”

    烂柯子则佩服地说:“宗极门第一护法,名不虚传!张师兄,麻烦你对着镜子发一个信号,让陶师兄知道这边是友非敌,我好接他们进来。”

    张伯宁从背后取出一张古色古香的七弦琴来,随手拨了拨琴弦,声调凝而不散,直奔铜镜而去,满洞所有人竟都听不到琴声,秦征心道:“他弹琴就算声震数里也不奇怪,我运气拨弦也能办到,但弹琴而不发出声音,只让目标人听到,我可就没这本事了,这多半是广陵派的独家之秘。这个张伯宁可不是普通的一流高手,看来也是宗师级的人物。”

    铜镜之中忽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张伯宁兄么?”张伯宁弹琴的手势微作调整,那苍老的声音道:“好,我明白了。”

    烂柯子便发动机关,铜镜忽然就像一潭池水被搅浑了一般,陆叶儿指着空中玄光镜道:“你看!”

    秦征抬头一望,通过玄光镜看到陶宗孺一行前方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空间裂缝,陶宗孺一招呼众弟子,那两个中年当头而行,他们踏入了裂缝之后,人便从铜镜之中迈出,见到了沈宗同等人,便回头对铜镜道:“师父,没事。”陶宗孺才带领剩下十名弟子走了进来。他们都走进来以后那面上古铜镜便迅速黯淡下来,显然这一番神通甚耗灵力。

    陆叶儿和秦征看得心中大生佩服:“星弈门玄阵之法天下第一,果非谬誉!烂柯子伤重之下,《山海图》灵力尚未全复,可居然还能利用这上古铜镜穿越空间。”

    陶宗孺年纪既长,地位又高,更是大晋朝廷的传旨人,桃源三老赶紧亲自到镜前相迎,沈宗同烂柯子正要为彼此引见,游乃知忽然叫道:“师父,有人破环木林了!”

    众人心中一凛,果见玄光镜中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林中飘了出来——竟然是曾和秦征交过手的那个唐柳生,陆叶儿轻呼了一声,道:“是飞卫阁的人!”

    烂柯子的徒弟游乃知叫道:“我去坤势土偶阵挡她一挡!”他功力不及唐柳生,但入阵主持仍有阻拦强敌的可能。只是坤势土偶阵已在天权洞前,敌人到了这里便随时会闯进来了!

    陆叶儿叫道:“你们这些老头子,别罗里啰嗦的了!该怎么决断赶紧决定,是要杀出去,还是有别的道路可以逃跑?”

    她这话虽然难听,但却人人都觉得大有道理,

    管仲平问麻公复道:“令主,你怎么看?”

    麻公复叹道:“事已至此,咱们就迁往江南吧。”

    这丹江桃源花了三代人不知多少心血,一朝放弃无人舍得,但眼下也没有其它办法了。烂柯子道:“北辰洞中有一条单向密道,可以直通丹江水底。”

    秦征奇道:“水底?”看看洞中的老弱妇孺:“这洞中所有人都会水遁、龟息之术么?”

    烂柯子微笑道:“秦少侠不用担心,下面自有布置,可以帮我们顺江流而下,潜行到百里之外。不过出去以后仍然可能会遇到敌人,所以必须有几位高手在前面开路保护,此外这么多人撤入密道也需要时间,因此还得请几位高手断后拖延。”说着望向陶宗孺,希望他开口安排人手。本来他心中已有主意,那就是让张伯宁、沈宗同在前开道,而由陶宗孺率领十二名弟子进入坤势土偶阵殿后,料来以宗极门的剑阵再配合自己发动坤势土偶阵相助,纵然敌不过秦军的众多高手也能拖延一段时间,只是若由自己安排,只怕对方会心中不悦,为示尊重对方便将指挥权交给了陶宗孺。

    这一刻桃源一族所有人都望向陶宗孺,只等他开口发号示令马上就要奉命行动。

    陶宗孺却道:“老朽一生潜修剑法,于外务却不擅长。”烂柯子也素知他不以世务见长,正要请缨僭越,不料陶宗孺却已对沈宗同说:“师弟,你代我发令吧。”

    烂柯子知道沈宗同不但武功高深,而且精明强干,心想由他代传号令却也合适,不料沈宗同踏上一步,却道:“传大晋皇帝谕令!”烂柯子一愕:“谕令在沈师兄身上?”

    沈宗同道:“不错!”

    管仲平忽冷笑道:“既然谕令在你身上,为何却一直说要等传旨人?”

    沈宗同笑道:“谕令是在我身上,可传旨人却是我大师兄啊,大师兄未到,我哪敢擅传圣旨?”

    管仲平哼了一声,雷炎等少年弟子对沈宗同张伯宁一路来袖手旁观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气,这时更是气恼了,连桃源三老都感憋闷,觉得被他耍了,烂柯子心想:“大局为重!”示意众弟子尽量忍耐,道:“沈师兄说的也是。那就请沈师兄出示圣旨吧。”

    沈宗同却道:“这次陛下所传,乃是口谕。局势危急,香案就免了吧,桃源一族,跪接吧。”

    桃源三老面面相觑,心中不满到了极点!桃源一族是被南迁的东晋王朝遗弃的北方遗民,其中大部分村民都还是乞活军的后裔、冉魏朝的臣子,和大晋朝廷之间本来就互有猜忌,这时候不得已南奔称臣,若有个圣旨,好歹也算个承诺,若只是口谕,那对桃源方面来说就是很不靠谱的事情了。

    烂柯子咬着牙,道:“令主,从权吧。”

    秦征听他这句话说得极为无奈,心知桃源如今已完全丧失与大晋博弈的筹码,一切都只好任人摆布了,纵受屈辱又有何法?

    他一念及此,便忽然往后退开了几步,脚步一动,发现旁边陆叶儿竟也和他一样的行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一笑。

    麻公复长叹一声,在月季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跪下了。三老一带头,满洞老小能行动的便都跪下了,烂柯子亦在祭台上匍匐。

    沈宗同对秦、陆二人道:“圣旨将传,你二人怎敢不跪!”

    陆叶儿嘴一扁,头偏了开去,秦征嘴一斜,笑道:“你这圣旨是给桃源一族下的,我们又不是桃源一族。”

    沈宗同喝道:“你们纵不是桃源一族,难道不是华夏百姓吗?圣旨下发,竟敢不跪!”

    秦征道:“我是华夏子弟啊,不过这里是苻秦境内,又不是江东,等司马家收回了中原,我再跪不迟。”这两句话里暗藏讥讽,直刺东晋朝廷偏安南方无能兼无义,不顾中原百姓的死活。

    雷炎虽然跪在地下,这时却忍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裘百川曲严声等也都心中叫好,陆叶儿抿着嘴,看秦征的眼中也带着微笑赞赏之意,沈宗同怒上眉梢,陶宗孺劝道:“师弟,大事为重,就不要和几个小孩子闹别扭了。”沈宗同一瞥眼见管仲平也还坐在那里,冷冷道:“管兄,你也不接旨吗?”

    管仲平咳嗽了一下说:“恕罪,恕罪,我伤势太重,膝盖打不了弯,没法下跪。”

    沈宗同双目圆睁,冷冷道:“这就是桃源一族的诚意?”陶宗孺又说:“师弟,管兄弟确实是受了伤,你就别计较这个了。还是先宣读圣旨吧。”沈宗同哼了一声,这才站上一步,朗声道:“传大晋皇帝陛下旨意:冉闵以一稗将,不得朝令,妄称帝王之号,罪在不赦,杀胡之令,尤伤天和仁心,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首罪已诛,于其遗族罪过,不予追究,许其遗族退入楚地,安养余年。令下之日,即交出《山海图》,毁去冉闵神主牌并杀胡令,一干人等,分作五路,由江西、淮南属吏依令安置,终生不得再提冉逆之事!钦此!”

    桃源三老全身一颤,满洞桃源众齐声怒吼:“什么!”

第三十九章 汉种濒绝

    沈宗同道:“陛下的圣旨,你们还没听明白么?”指着北辰洞中那雕像道:“这就毁了冉闵的雕像,还有你抱着的那块杀胡令,再交出《山海图》,以后再也不提冉闵的事情,陛下便许你们退入淮南、江西,安养余年。”

    雷炎气得跳了起来,叫道:“放你妈的狗屁!”

    烂柯子直起身子,双目无神,有如僵尸。

    陆叶儿望向宗极门,满脸都是鄙夷,骂道:“你们就算要趁火打劫也不能这么打啊。这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趁着人家有难,来抢《山海图》的?”

    宗极门的几个小弟子也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被陆叶儿骂得脸上现出羞愧,沈宗同却毫不动容。

    桃源一族中,只有管仲平微微点头,赞道:“这道圣旨,拟得好!”

    众皆愕然,只听管仲平道:“司马家以‘禅让’得国,以‘仁孝’立国,冉天王却发布杀胡令,确实是有伤天和啊。他身死之后,胡人还尊他为天王,这更是大大伤了大晋的面子!虽然胡人在北方都快要把汉人杀得灭绝了,但咱们汉人历来标榜仁义道德,本就该伸长脖子让人杀,让人屠,让人戮,让人灭族,怎么可以动刀子反抗呢?怎么可以奋起报仇呢?应该学学南渡名士,修心养性、以德报怨才对!因此冉天王真是该死啊。对我们这些不安分的逆民,也就该流放各地,分割安置,以防再生祸端,应该,应该啊!”

    天下人人都知道,司马氏是以阴谋诡计得国,史载东晋第二代皇帝晋明帝司马绍少年时曾让大臣温峤讲述其祖先得国之始末,温峤便为他叙说司马懿、司马昭等如何篡夺曹魏政权、如何大行屠戮异己,司马绍听得忍不住双手覆面躺倒,叫道:“若真像温公说的,我祖上造了这么多的孽,那我们大晋的国祚哪里还能长久?”

    连子孙都为之汗颜,则司马懿司马昭等的阴毒残忍可想而知,管仲平的这段话可说句句都是讽刺。

    麻公复这时已站不起身来,却忽然放声大笑,边笑边哭,陶宗孺脸色平静有如古井,心平气和地劝道:“麻令主,陛下的旨意已下,我们也没办法,不如你便接旨吧,好歹留下一条性命。”

    听了他这句话,秦征忽然对这个道貌岸然的陶宗孺生出比孙宗乙沈宗同更甚数倍的厌恶来。

    管仲平冷冷道:“陶护法,你可知道围谷之初,大秦那边给我们开出的是什么条件么?”摸出一道苻秦的圣旨来,道:“苻天王可没要我们交出《山海图》,还答应让我们择地聚族而居,也允许我们祭祀冉天王,甚至还答应免除桃源众三十年的兵役赋税,唯一的要求,就是毁掉杀胡令!嘿嘿,宗海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胡蛮之主对待我们,可比汉家皇帝还宽容得多!”

    张伯宁和陶宗孺对望了一眼,心道:“原来苻秦早和他们有过接触了。”大晋方面只肯给个“口谕”,苻秦这边却还下了圣旨,显得更有诚意。

    沈宗同对那圣旨却没有看的意思,冷冷道:“胡主的矫诏,怎么能叫圣旨?”

    烂柯子怒道:“我们就因苻坚是胡人,所以未曾答应!可我们哪里知道……沈宗同!你们这番到底是来救人,还是要来夺图?”

    沈宗同冷冷道:“总而言之,陛下既然下圣旨,我们便要依圣旨行事——杀胡令要毁,《山海图》我们也要带回去!”

    雷炎怒道:“要拿《山海图》,先问过我手中的赤霞剑!”宗极门的第三代弟子也纷纷出剑向向。

    沈宗同森然道:“你还敢提赤霞剑!身为宗极门弟子竟对师长动兵器,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么!”

    眼看大敌还在门外,北辰洞中已将发生火拼,麻公复忽站了起来,道:“炎儿!退下!”雷炎叫道:“麻爷爷……”

    “退下!”

    雷炎不敢违拗,收剑退下,麻公复抱着杀胡令,沉声道:“当年晋室南渡,弃北方亿兆百姓于不顾!五胡铁骑乱我中原,那些胡人得势之后,将我们汉人看做猪,看作狗,看作羊!对我妇女恣意凌辱,对我男子恣意屠杀,打仗之时,背后赶着一群群手无寸铁的汉人,军粮不够,就杀人来吃……”

    中原汉人的这些惨状,陆叶儿还只是听说,秦征自幼随父亲走南闯北,却见得多了,这时听麻公复述说中原汉人的惨状,心自生恨,就是雷炎等人听了亦脸现愤色。陶宗孺等却无动于衷,都皱起眉头,心想:“他怎么忽然说起旧事了?”

    麻公复继续道:“中原汉人没了朝廷的组织,胡人则相继建立了汉(匈奴)、赵(羯)、燕(鲜卑)诸国,数十年间,中原华族任人鱼肉,胡人步步紧逼,那是越杀越顺手,越杀越觉得汉人可欺!到后来直把屠戮汉人当做儿戏一般!更兼五胡之主,往往偏袒胡夷……”一指雷炎:“我听仲平转述炎儿当日所唱歌曲:‘胡人杀汉免刑责,汉人杀胡受屠戮!尸积成山血漂杵,头挂城墙肠盘树!’一字一句,唱的可都是如铁事实,都是中原华族的血泪啊!”

    陆叶儿轻轻叹息了一声,心道:“这些事情,南渡华族又有谁不知晓?爹爹平素不也常以桓温不能北定中原为恨么?”

    只听麻公复继续道:“这中原大地,本是我汉家之天下!但汉人越杀越少,胡人越生越多,到了羯赵称雄之初,已是胡人多而汉人少了,更可怕的是,胡人杀汉之事还在持续,这样无休止的屠戮,我汉家子弟又还能经得起多少年?上天何其不仁!我汉家百姓,又有什么理由要在自己的国土上,任由这些域外迁徙来的白种胡虏屠杀?”

    五胡人种,有部分固是华夏周边的黄种夷狄,但也有一部分是远西的白种人!秦征想起幼年时目睹的惨状,所经之处汉人常在胡骑淫威之下惶惶不安,更有一些州县在常年的屠杀中“汉家子弟殆尽”!

    正如史书所载,当其时也:“四海有倒悬之急,中夏有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汉人的仇恨在酝酿,一股反扑的力量在屠刀之下凝聚着,他们正等着一个爆发口!

    麻公复越说越激动:“五胡之中,以羯赵对我汉家最为残酷,羯赵诸主,又以石虎最无人性,他是高兴也杀人,不高兴也杀人,逢喜事要杀人,逢哀事要杀人,发怒之时更要杀人——杀得北国沧凉,杀得汉种危亡!”他指着传旨的陶宗孺、沈宗同道:“当其时也,建康的大晋朝廷,不也时时担心胡马南下、祸及江东吗?”

    沈宗同哼了一声,麻公复朝天呼道:“幸!大幸啊!天公行罚,石虎这杀星终于死了!而中原的汉家子弟也再也忍耐不住了!就在这时候,我华族终于出来了一个大英雄,他振臂一呼,发出杀胡令,号召中原汉人杀胡复仇,至此中原各地,无人不战!无月不战!一二年间,屠羯种,灭匈奴!经过这一轮的报复,才叫五胡杂种知道:我汉家子弟被逼急了也会怒起反抗,无论是谁,激发了我华族血性那都将自取灭亡!陶大侠,沈大侠,请问,这位大英雄是谁?”

    陶宗孺与沈宗同都不肯回答,他们自然知道麻公复说的就是冉闵,只是冉闵在推翻羯赵之后曾经称帝建立冉魏政权,虽然冉魏政权不久后就因冉闵兵败而覆灭,但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冉闵既称过帝,大晋官方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承认他的功绩,宗极门为大晋护国武宗,自也不可能对冉闵口出褒奖之语。

    麻公复道:“好!就算你们忘了冉天王,可这杀胡令,总该没有忘记吧!”猛地将一直护在胸前的“杀胡令”高举过顶!

    此令显然是后人装饰过,令柄有两块飞翼,左面飞翼刻着:“武悼天王遗制”,这“武悼天王”是冉闵死后鲜卑国主慕容俊追封的谥号,凝聚着胡人对冉闵深深的敬畏,右面飞翼刻着:世无冉闵,华夏种绝!

    飞翼制式精良,材质华贵,令牌主体却是一块朴实无华的木板,上面刻着杀胡令正文,秦征少年时在中原四处流浪,汉族底层百姓长年受胡人欺压,至今仍有不少人对杀胡令念念不忘,秦征也曾听汉家父老讲述过此令遗文,这时纵看不清楚字迹也能默诵:

    “诸胡逆乱中原已数十年,今我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暴胡欺辱汉家数十载,杀我百姓,夺我祖庙,今特此讨伐:犯我大汉者死!杀我大汉子民者死!杀尽天下诸胡,匡复汉家基业!屠戮胡狗为天下汉人义之所在!冉闵不才,受命于天道,特以此兆告天下!”

    此令既出,满洞男儿尽数肃然直立,陆叶儿虽是女子也忍不住热血为之沸腾!

第四十章 救亡

    陆叶儿看到这面杀胡令,便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冉闵传杀胡令之时,陆叶儿的父亲尚是少年,不但有一身的本事,更有一腔的热血,他和他的同门好友、红颜知己,一群年轻人不顾师门禁令,也在杀胡令的号召之下仗剑北上,帮助冉魏政权围剿胡宗魔教、西域高手!

    当五胡乱华之际,受到影响的不止普通老百姓,中华固有的信仰与学术亦大受冲击。羯赵国主石虎就曾公开说:“朕生自边壤,君临诸夏,祭祀正当从本俗,应奉戎神。”这就是说:我是胡人,所以要信的也是胡神。五胡政权或明或暗,极力压制汉统玄门。在胡人人口渐渐凌驾于汉族人口的情况下,中原大地的信仰习俗也有渐渐胡化的趋势,华夏文化与汉统玄门大受排挤,实力也跟着一落千丈。

    直到冉闵发出杀胡令时,汉统玄门便群起响应。

    冉闵和中原诸路汉军以武力逼得氐、羌、匈奴、鲜卑数百万人或退出中土,或返回陇西,或缩至关中,或退至河套,或避至辽东,一些胡族甚至被迫迁回万里之外的西域老家,汉家百姓趁机才夺回了自己的家园,争回了生存空间,黄河流域的人口结构再次回归以汉人为主的常态。

    与此同时,华夏固有的玄武宗派群起发难,不但五大玄门全部涉及其中,连宗极门与箕子冢也都暂时放下成见。汉统玄门人物联手进击,数月之间便屠灭了数百名西域高手,在中原的胡宗诸教自此一蹶不振,渣滓痕迹都没留下多少,连有百载道行、当年号称天下无敌的佛图澄也被迫向中原各派妥协,佛教为讨好汉族百姓,渐渐吸收儒家的价值观与道教的神仙理念,其嫡传弟子也都是汉人,慢慢地朝本土化发展。

    这一段历史对此后千年华夏的宗教、学术之发展影响甚大。

    麻公复的语气神情,渐渐由激昂转为平和,但这平和仍然是有大力量的平和:“自有冉天王发令屠胡以后,胡人的暴虐才有所收敛,如今冉天王虽已身死,中原虽仍然为胡虏所窃据,但慕容鲜卑也罢,苻秦也罢,其国主都渐渐优容汉人,这难道是因为他们发了慈悲心?不!这是当年的杀胡大战把他们杀怕了!一味刚暴的屠刀他们是不敢再用了,开始用刚柔并济的手段了!”

    他一拍杀胡令:“而如今,冉公逝世已数十年,这面杀胡令,早已只是一个纪念,其实已是陈年烂木,又不是什么神兵宝物,要毁了它,不过是一把火的事情!但毁掉它的,可以是蛮夷的铁骑,也可以是暴君的暴政,唯独我们自己却是不能动手的!胡人与暴君毁了它,那毁掉的就只是这块木头,若我们自己动手毁了它,那就是自己掐灭自己的血性!”

    麻公复说着将那杀胡令往沈宗同的方向一推,道:“你有种,便来毁了它吧!”

    人人怒视宗极门!

    麻公复并无高深武功,这面杀胡令也并未附着什么神妙法术,但沈宗同却被逼得倒退了一步,哪敢动手?

    桃源一族人数虽多,但一流高手或死或伤,本来绝非宗极门的对手,沈宗同几次按了剑,却终究不敢拔出来。这面杀胡令牵涉到的人实在太多,从剑宗三传到玄门五老,个个都与之有所牵连,沈宗同若是逼得桃源一族自己毁了杀胡令,那也就只是奉命行事,但要他亲手夺令毁令,却还没这个胆子。

    沈宗同尴尬之中,麻公复高举令牌,喝道:“沈大侠,这杀胡令你还毁不毁?”

    张伯宁见沈宗同进退不得,走上一步说:“杀胡令的事暂且搁下,只要你们交出《山海图》……”

    烂柯子在祭台上大笑道:“《山海图》!你们可真是念念不忘啊!好,我告诉你们《山海图》在哪里……”往自己的脖子一指:“就在这里,你们斩下我的头颅,《山海图》便现形了!来拿啊!来拿啊!”

    雷炎等一干年轻子弟一起道:“不错,你们杀光了我们,不就拿到《山海图》了吗!”

    秦征陆叶儿都凝神运气,只待宗极门与张伯宁一旦动手便要相助,沈宗同虽恼羞成怒,但看看背后众敌人一大半面有愧色,再想就算在此获胜,真的杀绝了桃源一族,消息传将出去,自己势必为千夫所指、不得好死。

    陶宗孺忽长叹了一声,道:“令主,诸位,其实大家误会了,我们……我们并不是这意思啊。”

    管仲平冷冷道:“那是什么意思?”

    陶宗孺道:“这些都是皇上的旨意,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烂柯子高叫道:“那如今我们抗旨,你却要如何?”

    忽然游乃知的声音不知从哪处机关传来:“师父!我快困不住他们了!快想办法啊!”他人在外间,不知洞中变局。

    烂柯子心道:“横竖是死,就拖宗极门和张伯宁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下水!”却对秦征陆叶儿道:“秦少侠、叶女侠,此间将成人间炼狱,两位的恩义,我桃源一族只有来世再报了!”手捏法诀,喝道:“开!”

    祭台底下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来,烂柯子说:“两位请吧,从此穴跳入,出口便在丹江江底,以两位的功力,料来不需在下以避水之器相助。”

    秦征和陆叶儿还没反应,沈宗同和张伯宁对望了一眼,张伯宁道:“既然桃源一族不肯毁弃杀胡令、交出《山海图》,那么求援增援一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也先走了。”

    雷炎呸了一声说:“想走?没那么容易!我们这玄空甬道是为秦大哥、叶姑娘开的,不是为你们开的!”

    沈宗同哼了一声,心道:“说不得,只有硬闯了!”

    桃源弟子也以暗暗戒备,麻公复忽长吁一声,道:“仲平,柯侄子,送客吧。”

    雷炎叫道:“麻爷爷,那太便宜他们了!”

    麻公复摇头道:“就是留下这些人,于我们、于天下,又有什么好处?”手一摆:“诸位请吧!”

    陶宗孺身后一个三十余岁的弟子道:“我们怎么知道这条甬道不是陷阱?里头说不得有机关。”

    桃源子弟一听火气更盛,均想:“这些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陶宗孺看看众人神色,说道:“麻公为沙场名将,言无二诺,岂会欺人?”便命大弟子许周用先行,许周用与二弟子李周德化出宝剑,运气互击,双剑一交,气劲凝成一体,跟着许周用便跳进甬道之中,过了没一会李周德的宝剑便鸣响起来,原来他们方才这一击叫“双剑通灵”,一击之下,两剑气机连成一体,百里之内,此剑震鸣则彼剑响应,这时李周德听了剑鸣,对陶宗孺等道:“师尊,没事。”张伯宁与宗极门诸人才相继跳进了这玄空甬道。

    张伯宁与宗极门走后,烂柯子又请秦、陆二人快走:“秦少侠,叶姑娘,你们也别耽搁了。”赵伯走了过来,向秦征奉上八宝袋,向陆叶儿奉上她的宝剑,道:“多有得罪。”

    秦征道:“我们走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在这里等死么?”

    烂柯子叹了一口气:“我们断难接受投胡,归晋之路又已断绝,天地茫茫,却还能到哪里去?”

    这时开阳位上一闪,游乃知喘息着回来了,一张脸苍白得可怕,颤声说道:“坤势土偶阵已经……”说了一半就发现洞内情况有异:“怎么回事?宗极门的人呢?张师伯呢?”

    烂柯子和管仲平同时哼了一声,陆叶儿忽用手肘撞了一下秦征:“怎么样?”这时两人已甚有默契,一句话起个头对方就知道下面是什么意思,秦征拍了拍手说:“我本来想袖手旁观的,可如今这样的形势,要是就这么走似乎有点丢脸。不过我师父在长安呢,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只怕苻秦那边会对他不利。”

    陆叶儿道:“笨!你不是有面具么?戴上一个不就行了?反正你的武功路数这么杂,只要不用上清金鼎这样明显是云笈派的绝招,别人也未必看得出你的来历。”

    秦征笑道:“好主意!”

    坤势土偶阵既破,北斗七洞最后一道防线便破了,但不知为何,透过玄光镜秦征等发现觉玄、邪马台正等只是围在洞口,似乎在争论什么,竟未马上进攻那张七色气网。

    华青囊心想:“待我去天权洞撒点毒!能多拉一个下水够本,毒死两个有赚!”这时他已经初步控制了丁贡的素灵丹,若论正面对战,素灵派高手比起武林同侪来有着天然弱势,但投毒下药却叫人防不胜防。

第四十一章 拯危

    陆叶儿走到西边,西方太白属金,主杀伐,那里掉落了无数神兵宝剑,她从中挑了一把二尺七寸长的宝剑,这把宝剑剑首为绿色,剑茎为白色、剑格为栗色,剑脊一面苍褐、一面纯白,因实在太过漂亮,像装饰多过像武器,但剑刃隐隐有血光流转,杀气甚重!

    陆叶儿问秦征:“你用什么兵器?”秦征道:“我什么兵器都用得。”陆叶儿呸了一声说:“吹牛,难道你连剑也会么?”秦征笑道:“没你厉害,但也会一点儿。”陆叶儿便将脚边另外一把宝剑一挑,送到了秦征手上,那把宝剑更短一些,不过二尺五寸,但剑脊却更为宽厚,也是绿剑首、白剑茎、栗剑格,剑脊为纯白浅褐相间,剑刃之中盘桓着故剑主留下的浩然剑气,秦征一拿到手中,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气息颇为熟悉。

    烂柯子问道:“叶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陆叶儿没回答,却问他这剑的来历,雷炎在旁边道:“这是我湛姑姑的随身兵刃。”

    雷宗海与湛若离是结拜兄妹,因此雷炎叫她湛姑姑。

    陆叶儿啊了一声:“这是‘凰翎’?虽然我没见过凰翎,可是不像啊!”

    烂柯子道:“这不是凰翎,这是若离年少时用的兵器,她与宗念自西域归来后,为挑战上九先生才换了凰翎,这把‘鸯灭’,以及秦兄弟手中的‘鸳明’就留在了宗海处。”

    秦征这才知道这两把宝剑原来是一对儿,再看这两把剑,绿首、白颈,剑脊黑白相间,颜色分布不就是鸳鸯的模样么?

    陆叶儿听说这双宝剑名为“鸳鸯”脸上不禁有些发热,秦征却没想那么多,他听到凤凰双剑挑战上九先生,几乎就想请烂柯子讲讲那场旷世大战的详情,只是眼下正值桃源一族覆卵之危,自己打听这些故事不免不合时宜。

    却听陆叶儿道:“那这把宝剑上的气息,想必就是若离先生留下的了,可惜我没见过若离先生,要不然用上色言色象假装成她的样子出去吓洞外那些人一吓,倒也有趣。”

    桃源一族这时已猜到秦陆二人是决定留下与他们并肩作战了,心中无不感激,烂柯子、麻公复都是一时豪杰,当此情境那些婆婆妈妈的客套话也就不说了,但听陆叶儿没见过凰剑湛若离,烂柯子不禁一奇:“叶姑娘你不是若离的弟子么?”

    陆叶儿轻轻一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她徒弟了?”秦征忽接口道:“我却见过若离先生哦。”陆叶儿眼睛一亮,秦征喝道:“看剑!”手中“鸳明”一转,就向陆叶儿劈去,众人不知他为何忽然向陆叶儿动手,尽皆愕然,陆叶儿却点头赞道:“好剑法!”举剑一挡,两把宝剑撞击的那电光火石间,秦征用上“灵犀诀”,将心中铭记的几个关于湛若离的画面在陆叶儿脑中迅速一闪,陆叶儿啊了一声,呢喃道:“若离先生,她果然是风华绝代!”

    游乃知突然大叫:“唉!他们要动手了!”便见玄光镜中觉玄开始运气对准了七色气网,邪马台正也已拔出宝剑,陆叶儿问道:“柯伯伯,出口在哪里?”烂柯子往祭台下玉衡位一指,陆叶儿身子一晃,站在了玉衡位上,烂柯子分别向弹出一只翡翠戒指给她和秦征:“你们进入坤势土偶阵之后,我可在这里发动机关助你们一臂之力。我看两位似乎精通幻术,这坤势土偶阵恰是一座幻阵,如今阵中设置虽破,但阵基仍存,阵内灵气杂乱,最宜用幻,希望这些对两位会有帮助。”

    陆叶儿应道:“好。”又对麻公复道:“麻爷爷,我去挡他们一挡,你们趁机快撤吧,我也不知能挡多久。”

    秦征走到西南角,挑了两面蚕从国的面具,一面自己戴上,一面交给陆叶儿,问烂柯子:“柯先生,那坤势土偶阵还有力量么?”

    烂柯子道:“坤势土偶阵的迷幻设置都已被破坏,但阵基仍在,有我居中操纵,可以发动《山海图》的部分力量,牵引整个桃源的灵力作你们的后援。”

    秦征便想起自己在玲珑塔内修行时的场景来,心想:“若只我们两人出去可万万抵挡不住众多高手,但要是加上烂柯子在后支持,或许就还有机会。”

    向陆叶儿望去,恰巧陆叶儿也打着同样的心思,道:“用上色言色象,如何?”这时两人心意相通,陆叶儿这话在别人听来缺乏前后语境,但秦征马上就听出她是打算利用《山海图》的灵力支持,布开一个幻阵来。

    秦征问道:“用什么幻境?”

    陆叶儿道:“我们尚未达到魔言魔象的境界,无法使人入幻而不知是幻,外头又都是一流高手,就算布开了‘亦真亦幻’界强行令他们入幻,但他们既知道身在幻中,全心防备,只怕作用就不大,若想有功,只有连幻带骗了。”

    “连幻带骗?”

    陆叶儿笑道:“咱们用色言色象‘请’出几位宗师的幻象来压阵,吓吓他们。”秦征便问请谁,陆叶儿道:“一流高手擅长从气境中分辨一个人的气质,若只是造出皮相,断断难以瞒过他们,所以只有连同气质也幻化出来,才有可能成功,可要幻化出气质来,却又必须有个引子。”

    她晃了晃手中的“鸯灭”剑,道:“咱们这两把剑里头,存有凤凰双剑的先天真元,就以此为引,请凤凰双剑出来做‘和事老’吧。”说到这里忍不住微笑起来:“我请凰剑,你请凤剑。”

    秦征感应着“鸳明”剑中的先天真元,越感应越觉得熟悉,说道:“可是我没见过陆大侠啊。”

    陆叶儿微笑道:“你不认得,我认得。你替我介绍了凰剑,我也给你引见一下凤剑吧。”身子忽然拔起,凌空向秦征击下,身形如天鹅下扑,姿势优美已极,雷炎练剑十有余年,见到如此剑法忍不住大声喝彩,却见秦征手腕一转,“鸳明”剑带上一股浑厚的剑风,击在“鸯灭”上,双剑一碰,陆叶儿趁势后飞回到了玉衡位,赞道:“好功夫,你的剑法真是不错。”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秦征脑中已经闪过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那人宽袍缓绶,清正雅隽,秦征心头猛地一震,因脑中闪过这个人影竟然是曾经指点过自己武功的“负心人”!

    在那一瞬间秦征心中掠过好几个与陆宗念有关的片段,比如他那深不见底的武功,比如他发现秦征使出湛若离的剑招时那种失魂落魄的惊骇,心道:“原来负心人就是陆宗念!陆宗念就是负心人!负心人,负心人……唉,我早该想到了!”

    陆叶儿问道:“怎么了?”

    秦征忙道:“没什么。”

    “那就出去吧。”

    秦征默默应了一声,依着烂柯子的指点站在了北斗天权位上。

    他们两人的对话,雷炎等听得半懂不懂,只有见闻广博的烂柯子和管仲平才隐隐猜到了他们的计划,烂柯子道:“我这便送两位前往坤势土偶阵,入阵之后一切小心。外间高手众多,两位若抵挡不住时需尽快抽身,不管结局如何,我桃源一众已是感激不尽了。”

    陆叶儿道:“我们尽量拖延,你们也赶快收拾好东西走吧。若人全退走了,就给我们一个信号。”

    烂柯子发动机关之后,陆叶儿便与秦征一起在烂柯子发动玄空机关之后隐没。

    华青囊道:“我去帮忙。”雷炎等也纷纷叫道:“我去!”“我也去!”却被烂柯子喝止了,道:“你们且莫乱动!这对侠侣武功奇特,两人联手说不定能收奇效,你们现在去了只怕反而碍手碍脚!”传下号令,命七洞桃源遗族准备撤退。

    桃源众受大晋圣旨的打击,本已万念俱灰,这时得秦征陆叶儿仗义出手才又恢复了几分士气,烂柯子心道:“虽然不知前路如何,但人家舍命相助,我们总不能就在这里等死,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心。”

    天权洞外,牵机子、邪马台正、青琴先生、觉玄、雪鹫仙姑等人正围着那面七色气网你嘲我讽,他们一路攻来,眼见桃源一族的抵抗力越来越弱,便猜桃源内部可能发生了重大变故,半个时辰前茅云子又刚刚用法术撬开了一个俘虏的嘴,得知桃源四守护祸起萧墙死伤惨重,这数十位高手听了无不惊喜交加,攻破土偶阵后到了这七色气网外面,均知这是桃源一族最后的防线,众高手你争我吵,都不肯让别人抢了这功劳,因此僵持了许久。

    这时觉玄和邪马台正正要动手,忽然感觉背后气场有异,已被他们破坏得差不多了的坤势土偶阵出现了两股奇特的气息,觉玄和邪马台正想也不想,便将已经凝聚的气劲反手甩击过去,他二人功力何等高强!凝聚的这两股劲力为的就是攻破七色气网,极其强横刚猛,秦征与陆叶儿都觉得独自抵挡颇为吃力,双手同时一握,气脉相连,陆叶儿正要出手,心中灵犀一点通,在刹那间洞悉到秦征将有的举动,便弃直接出手为辅助,秦征得陆叶儿之助,等于功力倍增,“鸳明”宝剑一牵,以“星移斗转”引邪马台正和觉玄的力量互相撞击,两股气劲在他们面前猛地炸开,荡出阵阵罡风,坤势土偶阵泥沙尘土极多,罡风一激遍空飞尘,扫得坤势土偶阵内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陆叶儿笑道:“咱们这样出场,倒也威风得紧。”

第四十二章 凤凰双幻

    这时周围风沙滚滚,没人看得清楚身周数尺以外的事物,秦征布开应言应象界感应周遭情景,念力一发便觉此地大不简单。

    原来这个坤势土偶阵既是一个玄阵,也是一个墓群,地面上立着一个个的石塔与土偶,石塔里头埋着许多高手的骨灰,泥土之中也葬着许多冉魏老兵的尸骨,这些人虽已逝去,但记忆的残念却还在这个玄阵之中游荡,使得整个玄阵充满了肃穆而奇诡的氛围。

    秦征心道:“此阵已被破坏,却还有这样的灵力,如果阵势未破,真不知道有多强。”

    陆叶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放开了秦征的手,低声道:“利用周围的灵力造幻,定能事半功倍。”因吟唱道:“凰栖梧桐,凤鸣昆冈!”

    秦征会意,挥动“鸳明”,与陆叶儿手中的“鸯灭”一合,用上了“亦真亦幻”境界的神通,两人背后便隐隐然升起了两个人影,正是陆宗念与湛若离。

    “色言色象”界所造幻象不止是影响视觉的幻影,更可以造出影响听觉的幻声,乃至影响触觉的幻形,这坤势土偶阵本来就是一个幻阵,其阵基恰恰能发出灵力波流支撑幻象,这时幻象既成,烂柯子便发动阵势灵力,助二人维系幻境。

    罡风荡尽,聚在七色网前的二十余名高手这才看清楚两座歪斜的土塔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人都戴着面具,遮住了容貌。

    邪马台正和觉玄都是一凛:“这两人是谁!竟然举手投足之间就将我二人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尘土渐落,却听茅云子指着半空叫道:“上面还有人!”

    众高手抬头一望,那对男女之上更有两人,也是一男一女,高踞半空,若隐若现地身处尘埃云气之间,男的望了望女的,眼光随即避开,投向别处,似乎心中有愧不敢直视于她,然而此时此刻,天地间除了她之外,又还有什么值得他关心?

    女的则全当男的不存在,睥睨下望,直将坤势土偶阵中的数十位高手视若蝼蚁。这两个人,正是秦征造出来的“陆宗念”与陆叶儿造出来的“湛若离”。

    陆叶儿望了一眼陆宗念的幻象也瞧得呆了呆,心中忍不住一痛,想道:“秦征怎么会将凤剑的气质把握得这么准!这岂止是形似,简直是神似!若不是我预先知晓,非也被他骗了不可。”

    下面雪鹫仙姑则猛地惊呼起来:“凤……凤凰双剑!”

    陆宗念和湛若离不但名气极大,而且年轻时游历甚广,底下二十几个高手倒有四五个曾见过他二人,便是没见过他两人的,听得“凤凰双剑”四字也无不心头剧震,饶是牵机子自尊自大、邪马台正狂傲无比,这时也均想:“怎么把他们也惹出来了?这下麻烦可大了。”

    众高手早已听说凤凰双剑与桃源“火之守护”雷宗海是结义兄妹,如今兄长遇险,弟妹赶来增援却也是应有之义,加上两人一出现便一举破掉两大高手的合力袭击,当今之世,有这等实力的人实属寥寥,这叫邪马台正等如何不惊?这可是真实功夫,半点假装不来。

    人不敢动,禽兽却不知厉害,天禽门的巨雕竟有几头俯身作下击之态,蓄势待命,陆叶儿拔出宝剑,雪鹫仙姑叫道:“鸯灭”!

    陆叶儿笑道:“你居然认得我这宝剑的名号。”伸指在剑身上一弹,发出一声剑鸣,空中五头巨雕被剑鸣所慑登时战栗发抖,从陆叶儿头顶落到了她脚下,若臣子之见君王!

    流羽仙子惊道:“百鸟觐凰!”这是凰剑湛若离所创的独门绝技!专门用来对付通灵飞禽的。雪鹫仙姑再无怀疑,急忙撮声喝退群雕,向半空行了一礼道:“雪鹫见过凰圣。”

    陆叶儿想起秦征传给自己的篝火夜宴场景,心想:“她应该是天禽门的耆宿!听爹爹说若离先生曾独闯北海,打得天禽门高手尽皆心服,后来却又和天禽门的长老化敌为友,这番渊源,却是可以用一用。”

    空中“湛若离”便向雪鹫仙姑点了点头,神色甚淡,陆叶儿道:“这位是天禽门的长老么?”

    雪鹫仙姑见陆叶儿既懂得“百鸟觐凰”,又手持“鸯灭”,便认定了她是湛若离的弟子,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说道:“老身雪鹫,这位姑娘想必是凰圣座下高徒了。”

    陆叶儿也不回答她的话,却道:“天禽门逍遥世外,向来不问天下事,怎么忽然跑到这浊世上来蹚浑水,还做了胡虏朝廷的鹰犬!”

    雪鹫仙姑尚未回答,王皮混在众高手之中,目光闪烁,运气叫道:“素闻凰剑若离先生与大晋朝廷势不两立,怎么却忽然管起岛夷的事情了?”

    陆叶儿轻轻一笑,说道:“别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管,但桃源是我雷伯伯的隐居之地,秦晋纠纷我们没功夫理会,但既是雷伯伯的事情,我们便不能袖手旁观。”

    她这句雷伯伯叫出声来纯出自然,显得十分亲切,更是叫人无法起疑。

    邪马台正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凤凰双剑是无论如何都要插手了?”

    面对着二十几个一流高手,其中有几个功力或许还胜过自己,陆叶儿心中其实也有些惴惴,但这时势如骑虎,已难退缩,抬头望向半空,似乎是等凤凰双剑示下。空中“湛若离”目光斜斜扫了底下二十余人一眼,所有人便听见一个极为冷淡的声音道:“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这句话似乎是直接从各人心里冒出来,语气轻描淡写,却狂傲得叫人倒抽冷气!正是凰剑湛若离的风格!

    雪鹫低了低头,道:“我天禽门曾受凰圣大恩,凰圣既然现身,雪鹫不敢与您对阵,这攻破桃源总枢的功劳,我天禽门是不敢争了。”顿了顿,又道:“只是我等既受了大秦天王的敕封,此刻亦不好追随凰圣破敌,还请凰圣恕罪。”说着拍了拍手,竟然便与流羽仙子及空中众猛禽离去了。

    秦征没想到湛若离竟有这么大的威名,只是一个亮相便吓退了两大高手。天禽门的这些猛禽极为难当,她们一走,对秦征陆叶儿争夺制空权极为有利。

    觉玄和茅云子对望一眼,已有退缩之意,一想起凤凰双剑联手众人都忍不住心里发毛。但这些人都是一时高手,又曾在朱序王皮面前夸下海口,总不能被凤凰双剑几句话就吓退,觉玄便对牵机子道:“前辈,这里以你辈分最高,功力最深,凤凰双剑算来也是你的晚辈,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请您老示下。”就把牵机子摆上了台。

    牵机子辈分虽高,但成就也不如陆、湛二人,他老而成精,精而怕死,要他独挡双剑他说什么也不答应,甚至就让他打头阵他也不干。但觉玄既把话说了出来,他这些日子来在众人面前倚老卖老惯了,便不好不做个表率,心想:“且待我试试他们的虚实。”

    小小地踏出一步,对湛若离道:“湛女侠,大晋和宗极门那样对你,你何必再为他们出头?想当年姓陆的对你那般负心,你独闯建康皇宫的时候,玄门中人有谁帮过你来?天下人凉薄如此,你又何必再为他们卷入这无谓的纷争中来?”

    这时秦属众高手只知大晋派人来援,却不知道大晋来的援军已与桃源一族闹翻,牵机子和王皮都认为陆宗念与大晋朝廷关系密切难以说动,所以都将说辞用在湛若离身上。他一边说话,一边暗中散发出温、凉、燥、寒、补五种药气来,神不知鬼不觉地侵近阵央土塔,若是此事发生在遇见丁贡之前,秦陆二人只怕就得着了他的道,但北辰洞一战却让他们对素灵派的药气窥探之术有了戒心,那药气自下而上,秦征先感应到了,却闭了全身毛孔,也不运气排斥,以心语对湛若离道:“他在用药气!”

    陆叶儿布开剑尘界,将牵机子的试探药气化解于无形,口中冷冷道:“我们这次是奔雷伯伯来,跟大晋、宗极门有何关系?牵机子,你要动手就动手,不必搞这些小动作。”

    牵机子感应到自己的药气被剑尘界逼散,暗道:“这个女娃只是湛若离的弟子,竟然也如此厉害!浑身上下没半点破绽!啊,不对,一定是湛若离暗中出的手。要打倒这小女孩儿应该不难,可打倒了她以后湛若离再出手,那时可就难当了。”咳嗽了一声,说:“老夫怎好以大欺小。”对邪马台正等道:“不如你们这些学刀的、学剑的,先上去讨教讨教,老夫给你们掠阵。”

    东面一个声音道:“剑宗三传非同小可,咱们今天又不是来比武,是来攻灭乱党的!不如大伙儿一起上吧!”

第四十三章 刀芒

    秦征认得那声音是茅云子。

    他心想:“若他们要真的一哄而上,我们两个一下子就得露底。”跟陆叶儿使了个眼色,陆叶儿会意,迈出了一步,将“鸯灭”一摆,道:“我师父说过,今生今世,她都不愿意再与……(她本想在陆宗念前面加上几个辛酸刻薄的形容词,话到嘴边却终究说不出来,改口道)与某人双剑合璧,但雷伯伯出事,我们却是非管不可。”

    凤凰双剑的情虐纠缠,武林中无人不知,陆叶儿虽未明说,众人却都知道她口中的“某人”就是陆宗念,只听陆叶儿朝秦征一指,继续道:“因此上,只要你们中间有人能够打败我和这个小子的联手,今天的事我们就不管了。”

    众高手望向王皮,王皮心道:“江湖传言:‘凤凰合璧、天下无敌!’我们这边虽然有数十位高手,但真混战起来,就算能够得胜只怕也得伤亡惨重,我身为首领功力却不高,擒贼擒王、破阵破弱,到时候我必首当其冲。”想到凤凰双剑联手对自己发出雷霆一击,王皮忍不住暗打了个寒颤,又瞧了秦征、陆叶儿一眼,寻思:“双剑的这两个传人看来年纪甚轻,纵然得到了陆宗念湛若离的剑法真传又能有几年的功力?这里二十几位高手轮流上阵,不信斗不垮他们!”

    算来算去觉得赢面颇大,当下道:“陆大侠,若离先生,刚才这位姑娘说的可是两位的意思?”

    空中湛若离微微颔首,陆宗念也默默点头,王皮道:“好!那我们就赌战一场,若是两位的传人输给了我们,到时候你们可不能反悔再出手!”

    陆叶儿呸了一声,道:“你当我师父是什么人?说出来的话会不算数?”

    众高手均知以双剑的威名绝不至出尔反尔,陆叶儿却又道:“等等,若是你们中间没有一人胜得过我们,却又当如何?”

    王皮道:“若是我们输了,自然二话不说,马上离开。”

    陆叶儿笑道:“好,一言为定!”说到这里向秦征眨了一眼,似乎在得意洋洋地说:“瞧,他们上当了!”

    秦征看她秋波流转便知道她的心思,他二人这次激起侠义心肠冒死出战,本来毫无胜算,但要是敌人并不一拥而上而是一个个来,那形势就大不相同了。

    那边苻秦众高手却迟疑了起来,觉玄等虽也认为自己未必拿不下这两个年轻人,但又担心凤凰双剑传给了两人什么剑术绝招,出其不意之下只怕要吃大亏,因此都不肯轻易拿自己的声名来冒险,人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思:“且让其他人上去试试,我在旁观察,待寻出他二人剑法中的破绽再出手破敌!”

    如此僵了有一顿饭时间,王皮看不下去,叫道:“诸位,击退了这两个少年,那便是击退了凤凰双剑,那可是此次围攻桃源第一大功啊。”

    被他这句话一撩,众人均想:“不错,万一这两个少年只是虚张声势其实不堪一击,那先上的人反而占了便宜!”因此又都跃跃欲试起来,唯恐这桩大功劳岂非被别人抢去了。

    邪马台正朝一个黥面纹身的壮汉道:“师弟,你去摸摸他们的深浅。”

    那壮汉便跳了出来,陆叶儿见他半身**,下半身套着一条极短的裤子,脸上又满是刺青,头上无冠、脚底无鞋,分明是一副的蛮夷模样,眉头微微一皱。

    那个卑独显然不懂汉语,指着陆叶儿叽叽喳喳,王皮在旁道:“这位是来自乐浪海外倭岛邪马台国的卑独将军,武功自成一派,今天奉了邪马台正大侠之命,特来向两位挑战。”

    陆叶儿笑道:“就凭他?也配让我们二人联手?”上身不动,人已飘然下塔,姿势优美之极,塔下便有人赞道:“好轻功!”

    卑独手一反,已抽出背后巨剑在手,陆叶儿看到这把剑剑刃长达四尺半开外,剑柄亦近一尺,总长度在五尺开外,已属长兵器,就是普通将士持之,用于战场也可斩马,在第一流高手有灵性的兵器之中甚是少见。

    陆叶儿见多识广,诧异道:“据传当年秦始皇曾派徐福出海寻仙,结果却流落海外不知所踪,这把剑看来也有些年月了,莫非就是徐福遗失在倭岛的秦式长兵?”她所说的秦,不是氐族所建立的苻秦,而是战国七雄秦国的那个秦——也就是秦始皇的秦。魏晋兵器承继两汉,两汉兵器承继周秦,但数百年间已有不小的变化,卑独拿出来的这把剑却颇有秦风古意,而且剑锋青中透红,其中透射中某种暗黑诡异的力量。

    邪马台正赞道:“不愧是凰剑的传人,果然好眼力!”

    陆叶儿笑道:“剑是好剑,只是不知剑法如何。”

    邪马台正向卑独说了一句什么话,卑独大喝一声,右脚踩出,地面竟然就裂开了一条宽约半寸、长达丈余的裂缝来,挥剑劈出,空气中劲风大作,王皮等都微微吃惊,均想:“这个卑独形貌丑陋,没想到武功却如此霸道!”

    只听陆叶儿咯咯一笑,王皮只觉得眼前一花,跟着便见卑独肩头鲜血喷洒,单膝跪地,右手筋骨似连似断,卑独惨叫连连,那柄秦式长兵跌落在地,陆叶儿的人却已经退回原位,“鸯灭”亦已归鞘,微笑道:“看你是远客,这一剑我没用全力,且留你一只胳膊。”

    邪马台正黑着脸,出列将卑独扶了回来。

    众高手心头都为之微震,均想:“凰剑的传人果然了得!”

    陆叶儿手按鸯灭,斜睨群豪,淡淡笑道:“接下来是谁?”

    陆叶儿一剑击败卑独,苻秦二十余高手一见之下,便有三分之一自知不敌。

    唐柳生双眉一扬,喝彩道:“好功夫!值得我出手!”众高手只觉得眼睛一花,唐柳生周围已经飞转着九个颅血飞轮,飞轮越转越快,光是带起的劲风就笼罩了周围直径一丈的空间,到后来由于转速太快,发出的破风之声也让人耳膜发疼,这飞轮所凝聚的力量可想而知,九个飞轮渐渐散开,站在他身边的高手都躲到五丈开外去,唐柳生左手一晃,已经多了五根又细又长、发着绿光的毒针,右手却缩入袖子当中,更显得难以捉摸。

    秦征对陆叶儿道:“这人暗器厉害,你的剑尘界也未必挡得住。可得小心了。”

    陆叶儿却笑道:“蜀中飞卫阁的暗器虽然厉害,我却还不放在心上。”

    唐柳生闻言大怒,就要动手,蓦地旁边闪出一人道:“唐兄,让我一让!”却是一个虬髯大汉,秦征注意到他一直和唐柳生呆在一起,看来两人乃是好友。

    唐柳生一呆,道:“胡兄!”

    那虬髯大汉已挡在他身前,道:“唐兄暗器一发便决生死,这位姑娘剑法虽高却未必抵挡得住,当今之世剑道压刀道,我们学刀的遇到学剑的,心中不免难平!我学了一辈子刀法,好容易遇到当代剑道巅峰人物的传人,万万不能错过!你得让我一让!”

    唐柳生微一沉吟,道:“好!祝胡兄马到成功!”收了暗器,脚下一顿,整个人退开七丈。

    那虬髯大汉便走上了两步,陆叶儿看他气势沉稳有如山峦巍峨,刀未出鞘已尽显一流高手风范,非刚才那个只知追求力量强横的卑独可比,瞥见他的刀柄刻着一个虎头,想起父亲当日品评天下高手,曾说起这么个人,随口道:“这位可是张掖虎神刀胡荡?”

    那虬髯大汉胡荡呵呵一笑,道:“不想湛女侠的高足竟然认得在下!”似甚欣慰,又请问陆叶儿高姓大名。

    陆叶儿道:“我一个小女孩儿,有什么大名?只有一个小名叫叶儿。”

    “叶儿,叶儿,嘿!”胡荡道:“在下以长凌弱,以男欺女,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因此只出三刀,叶女侠若是接得住,我便认输!”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刀来,他的刀竟然只有半截,出鞘之后高举过头,真气凝聚,散发出一股有形有色的刀芒来,色作纯白,凝而不散,竟靠着刀芒将断刃给补全了!

    陆叶儿心道:“能被爹爹记得的人,果然不简单。我用流光飞盾的话未必抵挡得住。刀行刚猛,剑走轻灵,我没必要和他硬碰。”微微一笑,说:“既然是平手对决,倒也不用自限三招五招。”

第四十四章 飞卫阁

    陆叶儿飞身而起,脚尖掠过一个半圆,陡然欺到了胡荡的左侧,身法快似剑气,王皮要看清楚她的身形都觉得有些吃力,只见身影一闪“鸯灭”已点向胡荡的左边太阳穴,胡荡却屹立不动,只是眼光微斜扫向左侧。

    秦征对气场的感应十分敏锐,发现胡荡并未布开笼罩身周的护身罡气,但其力量渗入地底,在身周八个方向倒卷而起,就像八条隐形的蟒蛇一样待敌而噬,心想:“此人是身经百战之士,知道丑八怪身法迅疾灵动便不随对方乱转,却来个以静制动,他已经在身周布下了陷阱,只要敌人被这股罡气卷住,哪怕只是缠住一瞬他也可以对对方发动乾坤一击。”

    陆叶儿剑尖挺进到胡荡一丈之内也便发现有异,心想:“我这一剑刺过去当可伤他,但他那怪异气劲倒卷过来我却势必被拖住。”忽然想起了父亲的评价来:“陇西武林人物以近胡地,临战之际凶悍异常,但求克敌制胜而奋不顾身,常以我身之伤残易敌人之毙命,一招之间便决胜负,实为天下少有之豪勇,故关东高手轻易不愿招惹他们。”

    一念及此便知胡荡多半是要拼着受伤来重创自己,剑未用实了马上闪开,身形一晃已经滑到了胡荡的身后,胡荡也未回头,反而垂下了眼睛,靠着对周围气流的感知来判断陆叶儿的攻势。

    陆叶儿人未欺近又觉一股气劲卷来,她不等被卷住马上退走,滴溜溜绕着胡荡攒刺,转了一圈刺出了三十六剑,前剑光影未敛后剑又至,剑花朵朵看得王皮等人目眩神驰,可不管陆叶儿施展何等奇妙剑法胡荡都不理会,只是暗运气劲以待陆叶儿,到后来八股无形气竟然凝聚了坤势土偶阵中的沙尘,形成了八条有形有质的沙蛇,陆叶儿心道:“他说只出三刀,现在一刀未出我就被他缠得束手束脚,若斗不倒他却如何对付接下来的高手?”想到这里激起来一股傲气来:“就算是比拼气劲强弱,难道我就输给你了么?”

    身形陡然拔高,剑锋上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反漩涡力,周围的风沙尘土都向陆叶儿涌,到后来竟然如形成了一股龙卷风般,似乎天地间的力量都被“鸯灭”剑吸引过去,陆叶儿位于龙卷气劲的中心,本人也被这股气流越卷越高,到后来竟然冲到了胡荡的正上方,聚集起来的气流将胡荡整个儿笼罩住,正如乌云遮住了高山。

    唐柳生叫道:“是宗极门的‘风起云蒸’!胡兄小心了!”

    胡荡却在陆叶儿的威胁下莫名地兴奋了起来,他手中的断刀也发出了震鸣,大叫:“好,这才是凰剑传人的气势!”虎神刀朝天一指,一股刀芒猛往上冲,可就在他刀芒将发未发之际陆叶儿竟先发制人,凝聚起来的剑光犹如暴雨一般无孔不入地射下,破掉了胡荡身周的八条沙蛇,胡荡的衣服也被刺得百孔千疮,但他却反而大笑起来:“幼稚!”刀气下延,竟裹住了他全身,人刀一体,整个人就像变成了一把千锤百炼、攻防一体的巨型神兵!

    见到他如此神功,连邪马台正与觉玄等都不禁动容,唐柳生更是大声喝彩,彩声中刀芒疾闪,带着无比强劲的罡风向上猛冲。若就这一刀的气势而言已不在当日雷宗海击伤朱序的那一剑之下!

    秦征暗道:“不好!丑八怪这一招覆盖虽广力量却分散了,只怕挡不住胡荡的刀势!”

    虎神刀迎上了鸯灭剑,陆叶儿的剑气虽然凌厉毕竟是散落而下,终究不如刀光之凝聚,眼看刀芒破掉剑气后直击鸯灭,刀剑相交,鸯灭竟被当场震飞,刀势余威未绝继续上劈,竟然将陆叶儿整个人剿成了碎片。

    胡荡为之一愕,对手只是一个小女孩儿,他原也没想痛下杀手,只是这一招乃全力施为,等到刀剑相交发现对手劲力微弱时已是收手不及,众高手望见无不失声惊呼,既惊讶胡荡这一刀之威如此凌厉,更惊骇他竟敢在湛若离面前击杀她的弟子。

    但这份惊诧只持续了不到一弹指间,便发现陆叶儿的“碎片”幻化成了一阵流风散去,胡荡在刀剑相交的那一瞬也觉得对方力量过弱,这时一怔之下,忽然觉下方气流有异,一低头只见陆叶儿已经落在地上,右手虚捏,掌心气劲不断凝聚,压制成一个三寸直径的剑气螺旋,胡荡更是吃了一惊:“她什么时候溜到我下面去了?”

    却听唐柳生叫道:“是宗极门的剑华月!胡兄快躲!”

    但这时胡荡身在半空,哪里还有躲闪回旋的余地?陆叶儿一挥手右手光芒大作,唐柳生话还没说完锐劲已经砭人肌肤,胡荡大喝一声回刀硬挡,那剑华月乃是宗极门凌厉绝伦的进攻绝招,先以反螺旋压缩剑气,跟着以正螺旋将剑气放出,胡荡只觉得双眼一刺就仿佛看到了正午时分的太阳,大喝一声将全身力量运在刀上抵挡,只是他在发出乾坤一击之余功力无法迅速回聚,剑华月袭来之际竟然也抵挡不住,身子不断后退,直被剑华月推出数丈人才从半空落下,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陆叶儿手一招,尚未落地的“鸯灭”剑便飞了回来,皓腕微抬,宝剑指着胡荡道:“还要出第三招么?”虽是戴着面具,但风姿冉冉,傲视群雄!令王皮等高手亦不敢逼视。

    烂柯子透过玄光镜看见了后不由得轻轻叹息,管仲平问道:“怎么?”

    烂柯子道:“这位叶儿姑娘的风采、武功还有那份骄傲,可都像极了若离年轻的时候,说她不是若离的徒弟,我都不大相信呢。”

    管仲平轻轻一笑,道:“她应该不是若离的徒弟,不过学的却应该都是若离的武功,气质像若离或许也与此有关。”

    “不是若离的弟子,却能学到若离的武功?”烂柯子咦了一声,眼睛一亮:“难道她是……”

    “不错,”管仲平道:“她的武功应该是她父亲所传,嘿嘿,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其实他一直也没忘记若离呢。”

    陆叶儿刚才这一招虽然是用智,但在猛厉对决的瞬息忽然转为柔巧奇幻,这份功力比起强拼硬撼更为难得,胡荡吐出一口血后已经稳住脚步,却心服口服地叫道:“好功夫,好剑法!胡某输了。”说着人便退了下去。

    他刚才夸下三招破敌的海口,这时三招都没使全就已被陆叶儿击败,对成名高手来说这乃是难堪之至的事情,秦征见他竟能如此磊落地认输不禁佩服起来,再看陆叶儿对胡荡只是微笑点头为礼,心想:“丑八怪刚才连续三招,同时用上了宗极门的箕子冢的绝学,由至刚转为至柔再忽然转为至刚,不但精力、真气、念力都消耗甚巨,经脉的负担应该也极重,现在都不知道回气了没有。”

    眼看唐柳生跨步而出要为好友报仇雪辱,秦征凌空下塔,拍了拍陆叶儿的肩膀道:“你风头也出够了,这一仗我来接吧。”这一拍之下送了一股真气过去,陆叶儿随即牵引了纳入丹田,回头笑道:“我还想一路打到底呢,你这就等不及了?好吧,那就让你一让。”

    唐柳生虽没认出秦征来,但想他既然是陆宗念的弟子功力多半也自不凡,手一举问道:“蜀中飞卫阁唐柳生,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秦征心想苻秦的人都以为自己叫玄鹤子,便道:“在下秦征。”

    牵机子忽然道:“秦征?没听说过凤剑收过弟子啊?”

    秦征心想:“对面这二十几人都是当代一流高手,个个见识不凡,我若硬要假冒陆大侠的弟子只怕反而会露出马脚。”当下轻轻一笑,道:“我不算陆大侠的嫡传弟子,只是蒙陆大侠青睐,学到了他一点剑法上的皮毛。要对付唐老爷子多半还不成,但对付阁下兴许没问题。”

    蜀中飞卫阁起于周末,因以春秋时代邯郸神射手飞卫为祖师爷故称飞卫阁,其法脱胎于上古东夷箭术,真可谓源远流长,秦始皇灭赵时将飞卫阁的残存高手都流放到了巴蜀,秦朝灭亡后飞卫阁逐渐复兴,三国时期诸葛亮之创制“连弩”也多得飞卫阁之助力,自汉末以降掌门以及阁中高手大都姓唐,且上百年间父子相传渐成世家,甚至出现了对同门中非唐姓子弟的排挤,因此阁中非唐姓高手背地里干脆将飞卫阁称为唐门,这个名称一开始乃是讥讽,不料近年竟渐渐被江湖中人所接受。

第四十五章 瞳照

    秦征所说的唐老爷子就是飞卫阁的掌门唐元戎,也正是唐柳生之父,唐柳生心高气傲,他功力虽不如觉玄、青琴子等来得深,但想本门绝技乃以实战见长,所以加入苻秦以来一直想凭着自己的暗器绝技压倒群雄名扬天下,这时哼了一声,仰头对“陆宗念”道:“陆大侠,本门暗器一发有去无回,万一伤了你的这个不算弟子的小朋友还请见谅。”

    秦征笑道:“现在是正面决斗又不是暗算仇杀,胜败死伤与人无尤,我倒是怕不小心伤了阁下惹得唐门高手都来追杀我呢。”

    唐柳生哈哈一笑,叫道:“要想伤我?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袍底一拂,众人便觉得漫天星光,哪里来得及看清楚?王皮吓得暗忖:“若我与唐柳生对敌,只能在他动手之前就赶紧逃跑不让他取准,若等到他暗器发了再躲闪那说什么也是来不及了。”

    他这念头只是一转,便见秦征身后的土塔噼里啪啦钉满了各种各样的暗器,从江湖常见的飞刀飞镖飞蝗石三棱刺梅花针金钱镖,到江湖罕见的爆旋蒺藜、九星芒珠乃至唐门独有的邪蛇咬,数十件暗器钉成了一个人形,偏偏就没有一枚射中秦征,准头差到令众高手都为之目瞪口呆。

    觉玄、邪马台正等人虽然自忖功力胜过唐柳生,但对这位飞卫阁高弟也决计不敢小视,这时虽见唐柳生失手却断断不至于就此轻视飞卫阁的暗器功夫,均想:“刚才这小子定然是使出了陆宗念所传的什么奇妙武功,竟然一举破掉了飞卫阁的暗器。”可秦征是怎么破暗器的场中除了陆叶儿以外却无一人瞧得明白。

    所有人里头更以唐柳生受到的震撼最大,他因对手是代表凤剑出战所以一出手就使出了绝活,这一手“漫天星芒”用上了数十种不同的暗器,每一种暗器都得用上不同的劲力发出,而且每一种暗器都有不同的效用,爆旋蒺藜会在遇到敌人抵挡时爆开炸成十六片然后带着一种旋转奇力袭击对方,九星芒珠能够中途互相撞击忽然改变方向使敌人难以预测到暗器的来势,邪蛇咬尾端更有一丝气引牵绊使之发出后仍能随心所欲地加以控制,就算是那些江湖常见的暗器到了唐柳生手里也都会产生新的妙用,可所有这些暗器到了秦征身周数尺后就忽然都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控制,就连邪蛇咬与自身的联系也被切断了,这种情况唐柳生别说经历,连听都没听过。

    只有陆叶儿在一边抿嘴窃笑,心道:“秦征的阴阳磁力乃是天下所有遥攻招数的克星,连我宗极门的御剑术都能破掉,飞卫阁的暗器虽比御剑术更加奇诡,但说到力量之精纯却哪里比得上?遇到了秦征那是唐柳生前世不修。”

    秦征双手负于背后,好整以暇地笑道:“唐公子真是看得起在下了,一口气就发出了三十四件暗器而且没一件相同的。却不知还有存货没有,若有的话不妨再送一些来试试,不过这些暗器打造不易,料来每一件都花了不少钱,咱们初次见面我也不愿意阁下太过破费,不如这样,反正这次你也没伤到我,我也没伤到你,咱们便算平手吧,但桃源的事情就请阁下不要再卷进起来了。”

    最后一句话是在给唐柳生个下台阶,但他却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心道:“本门暗器罕有失手,这次却被他动也不动就破得如此彻底,若不设法扳回一局,以后我哪里还有脸出来行走江湖?就是飞卫阁数百年来的声誉也都得在我手中折尽了!”

    双手一扯,外袍裂开,露出背后一副弓箭来,唐柳生左手取下长弓,那弓质地极密,颜色暗黑,看来竟然是某种奇木制成,弓弦是一种半透明的白色,显然也不是普通金属丝线,秦征认得这是哀牢山所产的六阴蛛丝,秦征的父亲秦渭也曾拥有些许,这时睹物思人心中又是一痛,唐柳生右手已经拈出一支羽箭,箭杆同样是色泽暗黑的怪异木质,箭头则是用奇兽奇骨打磨而成,跨步瞄准了秦征,却又凝箭而未发。

    唐柳生身形有如山停岳峙,陆叶儿眼力奇佳,虽隔着老远也注意到唐柳生一双眼睛瞳孔变得极怪,就仿佛秋水泛起一圈涟漪,又好像瞳光形成了转轮,出声叫道:“小心点,他在用瞳术!”

    其实哪里还需要陆叶儿提醒,当秦征被唐柳生的羽箭指定的那一刹那他就觉得自己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对手看了个通透,感应之学秦征早已登堂入室,这时一见便知对方用上了这瞳术以后,自己使出上清金鼎也罢,使出阴阳磁力也罢,其曲折变化之微妙只怕都逃不过对方的洞察,因道:“好功夫,能请问一声这瞳术的名字么?”

    唐柳生没有回答,邪马台正道:“飞卫阁‘五通瞳’神功名扬天下,阁下身为中原名门子弟,居然不知?”

    秦征笑道:“邪马台先生不是来自倭岛么?怎么对我中原武林的事情了如指掌,那才叫奇怪呢。”心中却想:“五通瞳?莫非能以瞳术而窥破敌人的五感变化?”干脆撤了气场磁力之防,身子凌虚,就像整个人变得如一片羽毛般轻,被风一吹就飘了起来,觉玄与茅云子都咦了一声,均想:“他这是什么功夫,怎么这样像我道家的御风之术?”

    秦征是随风而动,风势之来往强弱纯出自然,令人难以臆测其动向,唐柳生心想:“此人武功真是奇怪,就像身体是空的一般,身体外围也不见有护身气劲,那他刚才是用什么来破我暗器的?”轻轻移动箭头,仍然对准了秦征。

    秦征心想:“他既张开这‘五通瞳’,我若要提前布开磁力、金鼎,一定会被他瞧破虚实,说不定还会被寻出破绽来,看这架势,他此箭飞来必定疾若电闪,若要等他发箭之后再布防只怕又来不及,且他聚集全身力量攻我一点,其势当如万钧雷霆逼至,上清金鼎力量宽广平均多半拦他不住,他用的箭质地是奇木怪骨,阴阳磁力也未必能够奏效。”

    两人对峙之际,唐柳生凝聚于弓箭上的气劲眼看是越来越强,到后来箭身竟仿佛在膨胀一般,若是普通箭杆只怕这时早就被迸成碎末了,陆叶儿心道:“他这一箭威力非同小可,秦征不知道是否抵挡得住。”要想设法帮秦征一把,忽见秦征的眼神变得怪异异常,看着唐柳生的眼珠子动也不动,秦征的身形随风飘动,但双眼却被唐柳生的双瞳吸引得死死的片刻也不能偏离。

    陆叶儿心头一动:“这个唐柳生,他竟然对秦征用幻!”

    觉玄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也都暗为震惊,均想:“唐门的武功果然诡异无比,唐柳生这一招表面上看只是以绝强功力瞄准了对手,其实暗中还隐伏了一路瞳术奇兵,若是被他捕捉到了心神陷入他的瞳幻之中,那可比被他的神箭射中可怕十倍!”

    飞卫阁的瞳术,第一步是“视虱如轮”,将目力练到看虱子犹如车轮那么大,第二步是“五通瞳”,以高深的洞察力看破敌人的一切伪装乃至周围气场灵场等无形的微妙波动——这两项都还只是对暗器的配合,而到了第三步则可直接以瞳术攻击对手的精神,那是秦汉之际飞卫阁一位旷世高手所创的绝招,名叫“瞳照天束”,能以瞳术直接侵入敌人脑府,中此招者先是全身肌肉陷入僵死状态,跟着是真气停止流转,最后是连意识也停滞下来,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具僵尸!

    此技为飞卫阁最神秘也最难练的绝招,唐柳生为求转败为胜竟然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这时在外行人看来唐秦两人都只是一动不动,但场中尽是一流强者,个个都很清楚高手相争斗刀剑凶险于斗拳脚,斗内力又凶险于斗刀剑,但到了心神交战的层次其凶险之处却又远过于内力比拼,此刻秦征的双眼已被唐柳生捕住,只要心神出现一点破绽重则被唐柳生彻底控制,轻则注意力出现破绽而无法抵挡飞卫阁的神箭,那时便会成为唐柳生的箭靶子。

    周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坤势土偶阵中二十余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有秦征飘在半空被风刮得一动一动的,终于唐柳生的弓张到了满月形状,而这时他的两颗眼仁竟然也占据了眼眶的绝大部分,陆叶儿察觉到弓箭上的气劲不再增强,心道:“此箭所蓄气劲已经到达极限,他只怕就要出手了!”

    果然,就在陆叶儿心念一动的那一瞬唐柳生手中的奇木奇骨箭亦同时射出,谁能形容这一箭的速度与威势?其射出之时悄没声息,箭在半空却激起了极强的声响,速度快得众人甚至看不到箭的去势!

    茅云子等失声惊呼,胡荡也高声喝彩,可他们的彩声呼声还没结束便见一道剑光如闪电般一耀,跟着那支蓄满唐柳生全身真气的奇箭已被劈成了两半掉落在地上,然后才听见铮的一声龙吟传来——那是秦征出剑时发出的响声,他的剑势竟然还快过了声音的传递!

    阵中高手个个瞧得呆了,邪马台正心中更是一凛,秦征这一剑速度虽然极快,但他自忖也还能够做得到,真正让邪马台正诧异的是秦征竟好像能够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了奇箭的来势与力量,所以才能一剑劈中箭杆的破点将这一箭的威迫消解于无形。更加奇怪的是秦征出剑的时间竟像比唐柳生发箭的时间快了那么极短极短的一瞬,那一瞬的差距细微到场中只有邪马台正和陆叶儿才分辨得出来,可是这个细微之极的差距却是双方决胜的关键!

    “江湖传言陆宗念有一招‘一念之先’能够在敌人出招之前就预测到对手的所有行动,难道这传言是真的?”

第四十六章 太阴浊境

    其实邪马台正这次的猜测却又错了,秦征并非学会了“一念之先”,而是因为唐柳生企图以幻术控制秦征,结果由于心力不如对方反而被秦征反制其心神,在其发箭之前已经自己向秦征泄露了自己射箭的时机、力道与奥妙,秦征知己知彼,所以才能一剑破敌。

    噗的一声唐柳生跪倒在地,双肩下垂,整个人仿佛都散架了一般,口角垂下涎水,目光呆滞,竟然好像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白痴!

    胡荡大吃一惊,冲上去摇晃他的双肩叫道:“唐兄,唐兄!”唐柳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胡荡急了,大叫:“唐兄!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何必如此看不开!”

    北辰洞内雷炎冷笑道:“这个唐柳生太差劲了,败了就败了,用得着这么颓丧么?”

    华青囊却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烂柯子点了点头,叹道:“确实不是战败受打击这么简单,这个唐柳生修为其实是不低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对秦兄弟用幻!秦兄弟既能布开色言色象界,精神修为岂同小可?他这一番是伤人不得,‘瞳照天束’的威力被秦兄弟尽数反弹了回去,现在他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这一生算是完了。”

    雷炎吓了一跳:“什么?这么可怕?”

    坤势土偶阵中,也有高手猜到了这一点,看看唐柳生的悲惨下场,再仰望半空中的“凤凰双剑”心中的畏惧都更深了一层,个个都想:“徒弟都有这等本事了,何况师父!要是凤凰双剑真个出手,我们就算二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也未必能赢。”

    觉玄看了邪马台正一眼,道:“邪马台兄,地兽王不在,雪鹫仙姑又已经离开,能否降服这两个小辈,怕就要看你我二人的了。”

    原来众高手当中牵机子辈分虽高修为却赶不上他的身份,青琴子功力虽深武功中却有重大破绽,篝火夜宴一役以后觉玄对这两人虽还保持着客气,心里却已明白说到综合实力众高手中只有邪马台正、雪鹫仙姑两人与自己不相伯仲。

    邪马台正扫了秦、陆二人一眼,说道:“那女娃儿武功精纯,但灵巧有余凌厉不足,那男娃所学十分驳杂,剑法确实有宗极门的影子,但真力修为却像是你们道家的正宗功夫,刚才他反弹唐柳生‘瞳照天束’的法门又似乎与箕子冢有关,江湖传言陆宗念与严三畏暗地里有着人所难知的关系,或许这小子还曾得到过心圣的指点也未可知!以你我的本事要击败他们二人未必不能,但这小子要是与严三畏有什么渊源,那……可就难办了。”

    觉玄冷笑了起来:“箕子冢又怎样?严三畏又怎么样?我原本以为邪马台兄是真个目空天下,没想到这般胆小!”道袍一拂,飘然下场,指着秦征、陆叶儿道:“两个小娃儿,是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秦征和陆叶儿对望了一眼,心中均道:“这老道士好狂,他刚才已经见识到了我们俩的武功,居然还敢要我们联手。”

    便听空气中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就像觉玄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爆炸一般,牵机子脸色微变,脚下一顿后退出十余丈,胡荡也为之凛然,抱起来唐柳生飞身后退,其他高手或是察觉到了危险,或是从众随流,也纷纷退出了老远,大半个坤势土偶阵登时当即空了出来,而那噼里啪啦的怪异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到后来连风势也起了异动,地气也受到了牵引,空中一片乌云飘来,越压越低,也不知是碰巧飘近还是被觉玄的神功引来。

    秦征心中一凛:“是天人感应!这个觉玄练的也是道家正宗!”

    道家高手能将自身的真气与力量调节到与周围的环境同步,将整个人都融入到天地中去,在天人产生感应之后调动天地间的力量为己所用,这时天上的云、空中的风以及地底的地气都已与觉玄体内的真气产生共鸣而集结到了他头顶、身周和脚下。这股力量先是凝聚跟着外发,以觉玄为中心形成一个边径里许、上接云霄下入地底的强大阵界,将秦征与陆叶儿都笼罩在内。

    秦征本来飘浮于空中,这时猛地觉得体内真气一浊,跟着便整个人掉了下来,待要牵引天地之气却觉得周围的气流却变得怪异之极,似乎这阵界之内的所有事物——包括空气、沙尘与泥土都变成了觉玄身体的外延,外环境的一切力量都掌握在了觉玄手中,秦征大感惊骇,寻思:“怎么周围的气流变得如此怪异。”感觉整个气境有阴无阳,如此外气如果纳入体内大是有害,因此秦征要借力也无从借起了。

    茅云子看得一喜,暗道:“师叔竟然已经练成了太阴浊境!这却连我都不晓得了。”

    在这个太阴浊境之内,觉玄似乎便是一切事物的主宰,也未见他手抬足动便有一股极为强烈的罡风向秦征袭来。秦征一跌足,要御风躲开时却发现身体重沉重,那是自练成御风飞行以后从未有过的事,他一时间搞不清楚是出了什么差错不免有些惊慌,一个踉跄勉强躲开袭来的罡风,第二道、第三道罡风却已经跟着扑来。

    陆叶儿身子一晃挡在了秦征身前展开“流光飞盾”将气劲弹开,问道:“秦征,你怎么了?”

    秦征道:“周围的气流变得好怪。”

    就在这时,王皮忽然咦了一声,道:“凤凰双剑呢?怎么不见了?”

    众人抬头一看半空中“陆宗念”与“湛若离”果然都不见了,原来秦征和陆叶儿造出幻象之后一直是由烂柯子发动坤势土偶阵的灵力加以维持,这时觉玄布开“太阴浊境”,坤势土偶阵的阵基也受到了强烈的影响,烂柯子与幻象之间的维系被截断,“陆宗念”与“湛若离”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幸而幻象消散之际无人注意,这时被王皮提起有些人反而担心陆湛二人是准备自己出手,只有邪马台正心道:“这事有古怪!”微一沉吟,纵身闯入了“太阴浊境”之中。

    陆叶儿练的是武道,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较秦征为小,眼看秦征发挥失常,心道:“定是这牛鼻子搞的鬼,不管了,先集中力量打倒了他再说。”手一撩两道剑气破地而至,说也奇怪,陆叶儿发现自己的剑气发出之后就不受控制,接近觉玄时更是转了个弯反而向自己劈来,这回轮到陆叶儿吃惊了,秦征将她一拉,以“飞廉无碍式”避开,觉玄笑了起来:“我所修习,乃是近神之招,在我太阴浊境之内,一切力量都听我主宰,两个小娃儿你们赶快投降认输吧,看在凤凰双剑份上我不伤你们就是。”

    陆叶儿双眉一轩,喝道:“一切力量都听你主宰?我就不信你连我的宝剑都控制得了!”铮一声“鸯灭”剑激射而出,宗极门御剑术之原理是以元精共鸣之术驾驭宝剑,这却是“太阴浊境”所无法控制的,觉玄周围的罡风气劲不待他指挥自然而然就截击“鸯灭”,将之激歪,陆叶儿虽然一击不中心中却是一宽:“看来他能控制只有无形无质的气流与力量,并不能连有形有质的物事,否则的话真不用打了。”

    手一引,要控制“鸯灭”袭觉玄下盘,却听铛一声宝剑又被弹开,这次却不是觉玄周围那气劲的力量而是另外一把宝剑将之硬生生逼退,与此同时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了自己身前,冷笑道:“小女娃儿,我来做你的对手!”却是邪马台正!

    陆叶儿微微一惊:“他怎么也来了。”

    邪马台正脸上犹如罩着一层寒霜,双目犹如鹰隼般盯着陆叶儿,冷冷道:“本来我对小辈从来不动兵器,看在你是凰剑弟子的份上我为你破例,今日能死在我剑下你亦足自傲了!”邪马台正一反手,手中也是一柄极长的宝剑,式样和卑独那把相类,但杀气内隐,陆叶儿隐隐感到他这把宝剑之中凝聚了一种偏执而怪异的元精,知道对方功力在自己之上,不等敌人动手自己先跨上半步举剑刺他眉心,鸯灭离敌人尚有数尺,嗤的一声剑气发出已经逼到了邪马台正三寸之内,陆叶儿的武功早已练到剑气强弱收发随心的地步,但不知为何这一剑击出她却觉得这剑气的威力远不如她预料中来得强劲迅疾。

    邪马台正跨出一步避开,同时一剑递出,剑身竟未发出剑气,而是所有力量都敛聚在宝剑上,陆叶儿心中一动,便猜在这太阴浊境当中外发的力量都会被觉玄所左右,邪马台正眼光老辣,将全身精气都运于剑内,所以这一剑刺出无声无息,但陆叶儿却明白若被这一剑刺中包管什么护身剑气都不顶用!

第四十七章 破界

    铮一声双剑一交,陆叶儿虽然挡住了这一剑却已被震退了半步,邪马台正得势不饶人,左手跟着握住了剑柄施展开双手剑法劈出,剑法大是怪异,竟像是先秦时期吴越剑士战阵杀人的功夫,陆叶儿心中一凛:“记得爹爹说过当年秦始皇灭越之后,越国剑士或逃窜到八闽靠着山地负隅顽抗,或者乘船出海亡命海外,他这剑法莫非就是越国剑客流落海外后传下的绝招么?”

    邪马台正这时并未施展任何玄术神通,只是以极强之力量施展极高之剑法,而且内敛的剑气半点也不外泄,每一剑都快得惊人,偏偏每一剑都无声无息,招招都逼到了肘腋方寸之间,不给陆叶儿以喘息的功夫,陆叶儿左闪右避,刹那间狼狈之极。

    在这等距离之内抵挡如许迅猛绝伦之进击剑法,什么孔雀开屏,什么流光飞盾,什么剑华月全都来不及用了,双方只是以武技对刺搏击,到后来陆叶儿甚至觉得连思维都跟不上动作了,被逼得按照本能反应出剑,她越斗越是心惊,像这么惊人的压迫力,那是她与父亲对练时才有的事情,也幸亏了她有与父亲对阵的经验,虽被压在下风剑法却丝毫不乱,要不然在邪马台正这一轮狂攻之下只怕早已落败了。

    秦征眼见陆叶儿形势危急就要扑上去袭击邪马台正以分其势力,却听觉玄冷冷道:“小子,你还有机会管别人?”一股极强的气劲扫了过来,迫得秦征反而窜离了陆叶儿几步。

    觉玄哈哈大笑:“天为灵盖地涌泉,你如今在我肚肠之中,能逃到哪里去?”

    秦征不断以飞廉无碍式拼命躲避,但到了后来渐渐觉得体内真气不畅,一转念间已经明白:自己修习天人感应之术,尽管此刻已不再想着如何借助外力,但身体还是无时无刻都在吸纳周围的力量,这对秦征来说都已经成了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了,然而眼下太阴浊境之内气机大变,秦征吸纳了外界这股阴气之后体内涌出的浊力竟然与觉玄发生了共鸣,到后来更有一种连内息都要被对方控制的感觉!

    脚步越来越迟缓,身体也感到越来越沉重,在这太阴浊境之中秦征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无能为力的无奈感。

    就在手足无措之时,忽听烂柯子的声音道:“天地元气,判为阴阳,清升而圆者为阳,浊沉而方者为阴,两气调和则和顺安平,阴阳失衡则祸乱剧作。和顺安平使潜力内敛,祸乱剧作则有巨大力量产生,故欲得长生则使阴阳平衡,欲作破坏则使阴阳失衡。”

    声音却是从那枚翡翠戒指中传来,秦征便知道是烂柯子在指点于他,只听烂柯子继续道:“中庸者,执其两端而取其中正,故欲行治顺之道则行中庸,欲行祸乱之道则反中庸,中庸为立之道,反中庸为破之道,立难而破易,一切修炼,皆落在如何维系身体之平衡、真气之平衡、精神之平衡上,一切战斗,皆落在如何于失衡之中爆发出巨大力量上。”

    秦征听到“阴阳失衡”四字忽然明白了这太阴浊境的关键所在,心想:“此阵有阴无阳,一定是觉玄故意造成的失衡。”

    他自入玲珑塔以来修为虽然一日强似一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自己摸索,虽曾与湛若离、陆宗念两大绝顶高手交接过,但两次都是为时甚短,在一些重大关键上苦思而不得其解,偏偏又没有一个名师来加以指点,烂柯子乃是星弈门的大高手,虽然名声不如凤凰双剑响亮,但无论修为见识却都已是宗主级别的人物,这时通过观察秦征实战而发现了他的弱点便出口指点,句句都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觉。

    秦征心有所悟,再以烂柯子所授之原理印证觉玄布开的这个阵界,便隐隐寻到了阵势运转的理路来,不再如之前那般一头雾水,进退趋避之际登时轻松多了,一边躲避着觉玄的攻击,一边思索烂柯子所传心法。

    又听烂柯子道:“坤势土偶阵利用的是阴浊地气形成昏蒙、恍惚、惊怖、沉溺等诸多幻境以攻击人之心神,使其魂惊魄馁,这个道士是察觉到地势属阴故因势就利布开此阵,扰乱了阵界之内的阴阳平衡并控制了周围的气流力场,其实你功力之精纯不在他之下,若能乘正驭变,就能使他这阴浊阵界无所用其长。”

    烂柯子所传的太极阴阳之理,乃是中华文化之核心奥义,不但可用于玄学,也可用于武术,乃至于政治、军事、家庭无所不包,儒、道、法、墨诸子百家分歧虽重,但在这一点上却殊途同归,只是各家表述不同而已。玲珑塔内所藏玄法也含有这一层道理,道门九诀中既有法象自然之正道,亦有强扭阴阳、激发雷电之猛厉,只是秦征见识未广,有时候便未能第一时间将已有领悟应用于实战,所以遇到了经验老到的觉玄便缚手缚脚。

    秦征在得到烂柯子的指点后醒悟了过来,再感应周围的力场气流就再也不觉得怪异,知道这只是阴阳气场被扰乱之后的一个变种而已,因寻思:“天地能量,就总体来说总是平衡的,此阵尽是阴浊之气,则阵中必然就有一个阳清的地方,那里应该就是破此阵界的关键。”陡然闭绝了外呼吸而转入胎息,丹田之中活泼泼生出一股暖烘烘的阳气来,先将体内浊力都排挤了出去,外界的阴浊之气已无法影响到他,他的行动也变得如先前般自由。

    且身体内在内息产生纯阳元气以后,又察觉到这阴浊阵界之中另有一股阳清正气的存在,一个阴浊气场中出现了两股阳清之气,这两股阳清之气彼此便产生了感应,秦征寻着气场感应望去,找到的却是觉玄,与此同时觉玄也是咦了一声,显然他也发现了这一点,两人一个诧异,另一个却笑道:“觉玄道长,我说你怎么处在如此阴浊气境之中自身却不受损害,原来你是将自己作为这个阵界的阳枢,以阳枢而运阴气,阵界本身有阴无阳,但和你的人联成一体之后便达成平衡,这样一来你便可不费己力而坐观阵中阴浊之气自行攻击与此阵不谐之人,是吧?”

    觉玄万料不到秦征对道家阴阳气场之学也有如此深入的领悟,竟能窥破自己这个太阴浊境的奥秘,哼了一声没接口,可是这时秦征亦已调整自身气脉与周围的气流不相为害,这太阴浊境已经奈何不了他了。正要另设办法对付这小子,忽觉周围气流有变,觉玄暗惊:“不好!”

    这时太阴浊境中出现了两个阳枢,就像同一个星系中出现两个恒星,这种情况觉玄以前可从未见过,若他和秦征能够同心协力这太阴浊境的平衡还能维系下去,但若有一方改变所掌控阳清之气的强弱,则阵界便有失衡乃至爆塌的危险。

    觉玄一感应到秦征鼓荡起体内阳气,失声道:“小子,你要做什么!”

    却已有一股阴浊乱流在混乱之中向邪马台正冲去,邪马台正这时本来已经将陆叶儿逼到死角眼看就要得胜,忽觉一股强大的阴力从背后卷来,忍不住暗恼:“觉玄在搞什么鬼!”不得已闪开数步,陆叶儿绝处逢生,暗自庆幸之余,突然觉得左手一紧,竟被一只温暖而硬实的手掌抓住了,一回头却是秦征。

    两人都戴着面具,能看到对方的只有一双眼睛,可眼神一交换,不知是否修炼了“灵犀诀”的缘故,自然而然地便产生了心灵感应,电光火石之间陆叶儿已经明白了秦征的意图,一起运上了“气脉一体”来。

    觉玄心道:“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学到了我道门的阴阳气场之学,可是学不到家,运气忽强忽弱,难道他不知道身为阳枢如果阵界垮塌会受到巨大冲击么?”欲待撤了太阴浊境,可是如今阵势已成,若自己先放弃阳枢的地位,则花了偌大功夫布成的阵界岂不就拱手让给对方了么?

    就在这时忽觉得秦征所掌控的阳清之气忽然弱了下来,他一弱觉玄这边就得变强,但就在觉玄将阳清之气转旺之际秦征也跟着迅速增强阳气,整个阵界登时混乱,觉玄大惊:“这小子疯了!难道他是故意要将阵界逼垮?那可非两败俱伤不可!”

    觉玄的这个太阴浊境自成一个小小世界,一旦崩塌会产生一个多大的威力连他自己也无法估量。

    可随着秦征体内阳清之气不断增强,太阴浊境也逐渐失衡,阴浊凌厉的气流四处乱窜,太阴浊境平衡之时阳枢所在不会受到伤害,到了失衡之时,阳枢所在就要受到加倍的反噬!觉玄这时若肯果断撤出仍可全身而退,只因不愿意轻易放手,便感周围的阴力越来越强大,他寻思:“就算是拼个两败俱伤也要将你小子拿下,且看看谁先死来!”哪里知秦征与陆叶儿连成一体后功力其实已经胜过了他,阵内邪马台正功力虽高,一时间却弄不清楚形势,再说他和觉玄之间无法做到像秦、陆二人般精气神水**融,就算明白了一时也没法帮得上忙。

    太阴浊境之外,青琴子等都感到阵界之内混乱异常,王皮也是阵法高手,感到阵内阴阳交战的猛烈度已经超乎此阵界本身的承受力,惊叫道:“大家小心,此阵要垮了!”

第四十八章 血炼之术

    便在这时阵界之内觉玄飞身而起,猛捶自己的胸口——从外部侵袭而来的阴气逼得他仿佛被压在海底千丈之下,体内一口真气偏偏又无法宣泄,鼓荡得几乎要从胸口炸开,在他连捶七拳之后终于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同时太阴浊境全境破裂,阴风乱窜,气流袭人,阵外众高手都吓得或逃散躲避或拼命抗拒,便是胡荡这等高手也要用尽全力才能抵挡得住!处于阵外的他们尚且如此,位于阵中的邪马台正所受到的压力便可想而知!

    终于阴风渐散,太阴浊境的核心最先恢复正常,刚才的爆阵之威实在太强,就连邪马台正也吃不消,觉玄更是萎顿在地起不来,秦征和陆叶儿也不好受,两人虽然挡住了阴气的反噬却都觉得全身真气已经散尽一般,但陆叶儿瞥见邪马台正空门大露,忖道:“机会难得!错过了就麻烦了!”默运“内天兵解体法”强行激发真力,手一挥“鸯灭”破空而至。

    邪马台正骇了一跳,急要抵御时,陆叶儿猛地大喝:“看剑!”若在平时邪马台正心志坚定未必会着了她的道,这时却是在精力疲竭之余心防出现了破绽,只觉得一阵恍惚,本来还在远处的鸯灭忽然好像跳过中间十余步距离刺到眼前,他大喝一声运气抵抗,却是胸口一痛,“鸯灭”剑被他的宝剑“鬼兀”挡住了一半,另一半却刺破了他的右胸,剑锋寸寸透入,邪马台正眼中露出从所未有的恐惧之色,求生的信念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的肌肉因为经脉的暴张而坟起,面目也狰狞起来,他所爆发出来的最后力量将鸯灭猛地弹开,但剑气还是洞穿了他的身体并从他的后背破出。

    陆叶儿手一招鸯灭剑回鞘,这时若再补一剑邪马台正就非死不可了,但她这一招同时用上了“缩地剑示”、“御剑术”和“内天兵解体”,已经完全超乎她负荷之外,勉强发出绝招之后力量用尽,不但身体产生了虚脱,连脑府也出现透支,待“内天兵解体“的副作用发作后整个人更是困倦异常,连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便想就此睡过去。

    秦征发现陆叶儿精气神全线萎靡,犹若油将尽灯将枯,大吃一惊,要抱住她时,却觉得自己全身酸软,几乎失去了行动的力量,便在这时两人同时闻到了一股药气,原来是华青囊用七色素灵丹发出一股至纯至淳的回天真气,在烂柯子的帮助下送了过来,帮助两人修复气脉生机。

    素灵派的医道真有起死回生之能,秦征吸入了那股药气之后真力便迅速涌生,陆叶儿也抬了抬眼皮,勉强稳住了脚步。秦征的身体虽然虚弱,精神却仍然保持清明,微一动念,陆宗念和湛若离的幻象又重新出现在了两人的背后。

    阴风散尽,尘土落定,阵界之外所有高手全都看得呆了!

    只见邪马台正浑身浴血,觉玄更是匍匐在地不知死活,嘴角的地面上流着一滩鲜血,而刚才消失了的“凤凰双剑”又重新出现。

    苻秦方面这时虽还有二十余位高手,但见了这等情景还有谁敢出头?王皮看了秦征背后“凤凰双剑”一眼,心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陆宗念与湛若离出手了?”

    秦征暗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在吸入了华青囊的回天丹气之后竟然迅速就恢复了六七成的真力,惊佩之余笑道:“还有哪位下场?”

    胡荡叹了一声,道:“两位年纪轻轻便英雄如此,这里哪里还有我们争雄之地?”抱起唐柳生首先退走了。

    牵机子全身一颤,嘴唇磕了几下,忽叫道:“老夫不奉陪了,告辞!”他本领其实不低,但胆子却是在太小!王皮叫道:“前辈!牵机子老前辈!”却哪里叫得他回来?王皮望了望秦征一眼,眼光之中露出几分怀疑来,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此间的赌赛就算我们输了,但朱大将军的行动那边却非我所能主宰!”一举手:“告辞!”

    众高手见连他都走了,谁还肯停留?青琴子本来跃跃欲试,看看牵机子的背影,再瞧瞧身受重伤的邪马台正与觉玄,再看看秦征背后的“凤凰双剑”,自觉不敌,哼了一声也跟着出谷去了。

    众高手相继离去之后,坤势土偶阵登时荒凉了起来,卑独上前扶住邪马台正,茅云子上前背起觉玄,就要跟着离开,秦征并不阻拦,暗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忽见一条人影落在阵中,他认出了来人正是曾与茅云子、唐柳生等一起围攻自己的那个尔公子,方想起他从篝火夜宴到方才一直没有出现,不知为何等到现在才到,他的背后更有一人。

    陆叶儿全身一震,秦征问道:“怎么了?”陆叶儿低声道:“是地兽王尔何辜!那年轻的是他儿子尔独明。”

    率兽食人

    秦征听到尔何辜的名字已经不知第几次了,这时却是第一回见到人,细眼打量,见他胡须甚为浓密,长相和尔独明很像,身形高大威猛,但五官中的胡人特征也更加明显,尔何辜也同时向他望来,双目犹如射出了两道闪电,秦征与他目光一接心神登时一震,便如心头忽然被一座大山压住,一时间几乎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觉玄和邪马台正见到了尔何辜竟也有些恐慌,齐齐让在一边,偏偏尔何辜却移动目光盯在他们身上,语气微带轻蔑地道:“你们两个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觉玄羞愧难堪,邪马台正勉力道:“凤凰双剑的传人武功通玄,我们这番虽然输了却是心服口服。”说着看了秦征陆叶儿背后一眼。

    “凤凰双剑的传人?”尔何辜一瞥陆宗念与湛若离的幻象,哈哈一笑,冷然道:“装神弄鬼!你们两个也是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了,竟然还被这种小孩子玩意儿骗了,苻天王招揽了你们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用处?”

    觉玄和邪马台正对望一眼,齐声惊道:“假的?”又听尔何辜语气不善更是心慌,尔独明道:“阿爹,怎么处置他们?”

    尔何辜道:“败军之将,留之何用?将他们拿下,带回去炼成血兽人,将来南征岛夷时或者还能建立军功。”

    觉玄和邪马台正一听到“炼成血兽人”五字脸色一齐惨变,觉玄心情动荡之下又喷出一口血来,怒吼道:“尔何辜!大家玄武一脉,你要杀便杀!怎么能下这等毒手!”

    邪马台正则叫道:“兽王,如今长安高手云集,玄门五老中青羊子与丹辰子都已向大秦投诚,还有人说连心圣严三畏都来了,兽王虽然功力绝顶,但也未必压得倒这三人,你今日若能放我们一马,日后咱们同殿为臣,我二人必将唯兽王马首是瞻,共扶兽王登上国师之位。”

    两人一个怒斥,一个献媚,但尔何辜的脸色却丝毫不为所动,秦征看他们怕得如此厉害,以心语问陆叶儿:“什么是血兽人?”

    陆叶儿亦以心语道:“那是地兽门的一门邪术,以地兽门独有的血因之法将人和禽兽合体,变成半人半兽、不人不兽的杀人工具。”说到这里心弦颤动,显得有些害怕。

    天下各门各派无论大小高低,家家都在寻求各自境界的突破,众高手或靠自己的不断修炼增强体魄、经脉与精神力,或靠采纳天地元气养成通灵通神之体,循序渐进而成大功——此为正道,但世间却自有一些旁门左道追求捷径,企图不劳而获乃至侵夺他人所有为己用,这中间以道门旁支的“采补之术”最为出名,而以胡宗魔教地兽门的“侵体噬元”与“血炼之术”最为残忍!

    “侵体噬元”是直接吞噬高手的血肉脑髓,每吞噬一个高手便能获得其部分的真元甚至特殊体质与特殊能力,至于“血炼之术”则更是深奥玄妙,地兽门认为人体之中有一种主宰一切生、老、病、死以及智愚、强弱、寿夭的因子,称为血因,若能掌握血因的奥秘便能得到无穷的力量与无限的寿命,最后尽窥生命的终极奥义,由此入道。

    若只论此术亦足以作为玄门一大渊薮,可是地兽门拿人来做试验,直不将人命当一回事,这样残忍的术法却为天下人所不容,所以地兽门渊源虽然深远却一直只能在边陲之地流窜,被名门正派压制在边荒长达数百年之久。

第四十九章 率兽食人

    三十年前苻坚的堂兄苻生成了苻秦天王,地兽门依附过去,献上了“人兽合体”之术,要帮苻秦打造一支猛兽雄师!这“人兽合体”之术是地兽门“血炼之术”的延伸与变化,以地兽门特有的血因之术将人和虎、狼、狐、豺、豹等合成一体,合体完成之后的兽人将拥有虎豹狐狼的力量与特长,却又只听合体时指定的“兽主”指挥,驱之作战勇往无前,千兽之众便可敌万人之师!

    只是这样的半兽战士人性全失,而且“合体之术”失败率极高,平均下来要死二十人才能有一个一个半兽战士诞生!这样的“人兽合体”之术纵然能加强军队的战斗力,但只要是有些许人性的君主也不敢接纳。

    可偏偏苻生就是一个没人性的君主!在他统治的几年时光里但以杀人为乐,从顾命大臣到至亲骨肉无所不杀!至于区区百姓更是被他当成了蝼蚁!地兽门所献之术,也正符合了这胡主的口味!

    在苻秦的扶植下,流窜了数百年彷徨无依的地兽门一夕而兴,地兽门的掌宗——前任地兽王不但不停地为苻秦制造凶兽兵,而且他和他的门人弟子为了增强自己的功力还不断地以“侵体噬元”之术吞噬苻秦境内政见与苻生相左的高手,而那些血兽兵有部分在炼化的过程中也产生了“侵体噬元”的特质,这些兽兵吃不了高手就吃百姓!普通人体内虽然没有多少真元,但吃得多了亦能增强血兽军团的威力。

    短短一两年的功夫,关中平原这个昔日的天府之国、秦汉京畿竟变成了人间地狱,虎狼狮豹昼则断道,夜则发屋,专门吃人而不食六畜,百姓仓皇走避,举国农桑俱废,苻秦的大臣请求苻生逐走地兽门,杀灭群兽,苻生本人就是最大的兽主,血兽军团威力越强他就越高兴,哪里肯听?竟然说:“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终不能累年为患也。天岂不子爱群生,而年年降罚,正以百姓犯罪不已,将助朕专杀而施刑教故耳。但勿犯罪,何为怨天而尤人哉!”

    直到举国上下都忍耐不住,他的堂弟苻坚起而篡弑,杀了苻生,夺了宝座,逐走了地兽门,苻秦才慢慢转危为安。

    自苻坚登基至今将近三十年,地兽门销声匿迹,直到最近才重新冒头,求苻坚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但地兽门毕竟曾是苻生的人,苻坚不免心有芥蒂,虽没当面拒绝,却也只让他们先来丹江桃源听朱序调遣,待立功之后再叙录用。

    秦征听了陆叶儿的话以后马上就想起了沈莫怀手下的那对半人半鱼的“水鬼”,当时沈莫怀也曾说那对“水鬼”就是地兽门做血因试验的产物,只是那时秦征年纪还小,对那对“水鬼”只是觉得新奇,此刻想到活生生一个人竟然被迫与禽兽合体变成怪物,心中登时生出一阵不忍来。

    就在这时翡翠戒指中传来烂柯子的声音:“秦兄弟,叶姑娘,尔何辜多半已经窥破你们所造的幻象,此人极其凶险,你们受伤之余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我桃源一族已经撤得差不多了,你们也赶紧设法脱身吧。”

    那边觉玄自知无幸,对茅云子道:“快!快杀了我!”茅云子叫道:“师叔!”觉玄叫道:“快杀了我!若真被他捉了去炼成血兽,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茅云子犹豫着抬起手要点向觉玄心口,尔独明忽然冷冷道:“茅云子,你若敢动手,觉玄死了就拿你来炼。”茅云子两撇老鼠胡子不停地抽搐,忽然反手以真气封住了觉玄的经脉,觉玄大惊道:“你干什么!”茅云子已经跪倒在尔何辜面前,叫道:“兽王饶命!兽王饶命!小人茅云子,从今以后改投地兽门,愿终生鞍前马后听凭兽王驱遣,亟盼兽王恩准接纳。”

    觉玄子没料到自己的师侄竟会如此无耻,尔独明却哈哈大笑,卑独忽然以左臂将邪马台正往背上一背,撒腿就逃,尔独明身子一晃拦在了他前面,一拳击出,卑独一臂已断,另一臂搭着邪马台正,眼看无法抵挡,飞起一脚就向尔独明踢去,要拼个两败俱伤,尔独明拳风一回击在他脚胫骨,喀喇一声卑独右腿断成了两截,整个人扑倒在地,邪马台正也跌了出去,尔独明伸手就往邪马台正脖子上一叉,卑独大叫一声,左手在地上一撑又挡在了邪马台正前面,他明知不敌却还是拼命保护师兄,尔独明大怒,改制人之术为杀人拳力,一个手刀击中卑独左肩,竟将卑独的左手连同肩膀一起卸了下来,卑独惨叫一声却依旧拼死不退。

    眼见他如此勇不畏死,秦征与陆叶儿都看得有些感动,陆叶儿心道:“早知这人如此义勇,刚才就不伤得他这么重了。”

    邪马台正脸色凄然,以倭话对卑独道:“够了,够了,师弟,够了。”

    卑独却大声嚷嚷,猛地一扑,扑到了尔独明脚下,张牙咬住了他的脚踝,硬生生拖住了他不让他上前伤害邪马台正,尔独明双眉倒竖,五指犹如铁爪般朝卑独天灵盖插落。

    秦征眼看危急,激发了胸中侠气,不顾烂柯子催他赶紧逃走,放开了陆叶儿,凝聚雷机对准尔独明就是一个掌心雷,这一招乃是围魏救赵,尔独明知道厉害,闪身一避,插向卑独的手也就跟着收回来了。秦征伸手向卑独一探,以一股吸力将觉玄、邪马台正、卑独三人都拉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背后。

    尔独明看着秦征,冷冷道:“小子!你可真爱多管闲事!”

    秦征哼道:“没办法,你们自相残杀我本来也不想理会,只可惜总是管不住自己。”暗运真气,他虽得华青囊以神妙医术救治这时却也只恢复了六七成功力,对付尔独明或许还成,但尔何辜若是出手自己多半就抵挡不住,暗以心语对陆叶儿道:“你带着他们快走,我来挡住地兽王父子。”

    陆叶儿心道:“尔何辜是能与爹爹、严伯伯他们平手一战的人,你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她得到华青囊素灵丹丹气的救治后真力已经稍复,这时深吸一口气,手指连弹发出剑气刺中卑独肩上的穴道帮他止血,跟着发出“外天兵解体”剑气暂时激发了他们三人的力量,说道:“你们快逃吧。”自己却跨上一步迈到了秦征身边,要与他并肩迎敌。

    觉玄和邪马台正看看尔何辜,却都想:“除非你们真能拦住尔何辜,否则我们如何逃得掉?”邪马台正忽然举刀架在了觉玄的咽喉上,觉玄则将手按在邪马台正的后脑上,只要见形势不妙马上杀死对方,免得被尔何辜捉去沦为血兽人。

    尔何辜眼看秦陆二人出手,嘿的一声冷笑,反而退开了两步负手旁观,要让儿子独力取胜,见他如此气派秦征反而更加忌惮。

    尔独明看了陆叶儿一眼,忽然道:“你是华亭?还是晋漪?”

    秦征心中一愕,猛地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在风雨中听到的对话,心想:“没错,那天那个自称‘尔大哥’的声音,就是眼前这个尔独明!”又瞧了陆叶儿一眼:“难道她真就是那个少女?”

    陆叶儿鼻子微微一哼,抽出“鸯灭”剑,以心语对秦征道:“双剑合璧,趁着尔何辜未出手擒住他儿子做人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此时真力只剩下一二成,连御剑术也用不了,这一剑刺出招数精妙,力道却极弱,秦征注意到陆叶儿的剑招之中有个明显的破绽,就像故意让出个身位等着自己补上去一般,湛若离那《破剑要诀》中双剑配合的剑理在脑中一闪而过,心有所悟,马上拔出“鸳明”剑,剑风圈住了“鸯灭”,双剑合璧,陆叶儿主导着剑势引导秦征的力量疾刺尔何辜的要害。

    眼看这一招取准精微且又威势惊人,尔独明不敢抵挡,纵步跳开,陆叶儿得势不饶人,刷刷刷连续一十三剑,一剑妙似一剑,在秦征的配合之下剑气逐步交织成网将尔独明笼罩住了。

    陆叶儿以心语对秦征道:“他的步法已经被我的剑招封住,接下来我将连出三十六剑,最后一剑必能刺中他,尔独明自恃一身铜皮铁骨,到时候一定会硬拼着受伤反击,你却发出电劲使他麻痹,我再趁机以宝剑取他要害,此战便捷!”

    可是他们的攻击尚未发动,尔独明右臂肌肉猛然坟起,就好像里头蓄满了极强的力量随时要爆发一般,陆叶儿暗惊:“不好!”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尔独明竟然挥拳正面迎上了双剑,这“血炼拳劲”是他的全力一击,拳风恍若有质,拳力之猛竟似不在觉玄那彗星气劲之下!而且拳力也是凝而不散。

    拳风以强破强撞散了剑气,跟着拳头重重轰击在鸳鸯双剑上,血兽门弟子善以纯粹的力量取胜,近身搏击举世罕有其匹,拳力隔着“鸳明”传将过来,震得秦征几乎拿不住宝剑,身子连退十余步撞在一座土塔上,秦征赶紧运起“星移斗转式”将力道从背部卸掉,轰隆数声那座高达三十尺的土塔整个儿崩塌了,由此可见尔独明的这一拳何其强劲!

    就在秦征被震退的同时陆叶儿也发出低低一声沉闷的**身子后飞,跌落在数丈之外,秦征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样了?”尔独明的拳风却又袭面而至,秦征心道:“他的功力比起上次在树林里交手时好像强了好多!是当时隐藏实力,还是这段时间里头他功力大进?”

    左手急忙一拦,要以星移斗转式将力量拨转卸掉,四指才搭上了对方的拳头却马上就感到关节剧痛,喀喇一声秦征的手腕差点脱臼,跟着砰一声已被这一拳击中肩膀,秦征大喝一声,金刚洞神式发出却没能震开尔独明,反而被他一拳击飞。也幸而这一拳已被星移斗转式卸掉了过半的力量,否则秦征的肩胛骨只怕都保不住!

    尔独明如影随形,对准秦征的额头又是一拳,这一拳要是击实了头骨都得崩裂,秦征这时避无可避,丢了鸳明剑运起刑天降魔式也是一拳击出,可尔独明最近功力已经更上一层楼,秦征这时却只剩下不到七成功力,此消彼长之下实力便出现了差距,更何况道门讲究的是身心平衡、逍遥清净,并不特意追求力量上的爆发与强横,秦征与尔独明硬拼力量实在是以己之短接敌之长,双拳相交,砰的一声秦征再次被击飞,这次右手的三根手指竟也被震得骨裂!

    秦征最近虽然新学到了许多奇妙招数,可是在这压倒性力量的威迫之下竟然都施展不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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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灵介绍:
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圣贤莫能度。 秦征出生在一个被传说中的恶灵寄生的家族,从出生那天开始他就是别人眼中的怪物,在荒山破庙中秘密成长,在正派追杀中一直逃亡。直到这一日被逼到无路可退,秦征决意逆袭,哪怕因此释放出寄藏在血脉中的恶灵也在所不惜!然而当他从道教密藏中得到无上力量,开始撕开这个山海图世界隐秘的一角时,暴露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局面。寄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寄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寄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