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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岁月1913全文阅读

作者:夜深     民国岁月1913txt下载     民国岁月191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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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蝴蝶翅膀(上)

    红海早过了,船在印度洋面上开驶着,方子达靠在甲板上围栏眺望东方,指间轻轻掸去雪茄上的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法国的邮船,但不是白拉日隆子爵号,现在更不是民国二十六年,只是民国二年。

    两周后的傍晚,上海十六铺码头,方子达终于踏上了中国的土地。

    打量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方子达并没打算多作停留,反正将来有的是时间,一心想先去老家瞧瞧的他随手招来辆黄包车,坐上直接就去了火车站。买好车票,进接待室找了个角落把行李搁好,随手取出本书坐下翻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闹声传来,方子达抬眼望去,只见几个穿着呢大衣的人一路笑谈着进了接待室,看样子似乎都是有些身份的乘客,对此他也没怎么在意,目光扫过之后继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书。

    很快就到了要开车的时间,这时候通往站台剪票口的人特别多,提着行李的方子达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走,走着走着不知道谁在后面突然推了他把,手里的皮箱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前面的人。

    “小瘪三!想作死啊!”一个穿黑呢衣服的汉子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刚想和对方道声对不起,可没想到这矮壮的汉子却又回转了头,继续用力向前挤去。

    “妈的!这什么人啊!”刚想道歉的方子达顿时心头火起,下意识向那人瞧去,打量之下觉得这人似乎有点奇怪,赶火车没带行李,在这么拥挤的地方还把手捂在口袋里很别扭地硬往前钻,目光更是不住地盯着前方。正当猜测着对方是不是在找人的时候,谁知道那人突然就从口袋里掏了把枪出来,凶狠的表情中带着狞笑,枪口慢慢抬起。

    “我的妈啊!有枪啊!”方子达惊愕之余情不自禁的喊道,话刚出口就后悔自己做了件傻事,恨不能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不过他反应倒也不慢,性命攸关之下狠心一咬牙,脱手甩出手中的皮箱就向前砸去,说时迟那时快,砰的一声,枪还是打响了。

    短暂的肃静后紧随而来的就是一片刺耳的尖叫和惊恐,站台四周到处都是惊慌失措到处乱窜的旅客,同时几个人顿时冲来,扑向已被砸倒在地杀手,而此时心有余悸的方子达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虚脱了,缓缓坐在地上满头全是冷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哪里打枪?有没有人中枪?”

    转眼间,又是一大群人匆忙奔跑过来,焦急中杂乱喊问着,而车厢剪票口却传来一阵阵悲痛的呼喊声……。

    发生了枪案,这火车是肯定没法再坐了,赶到的巡捕很快接手了现场,作为当事人的方子达也理所当然的被请了过去。不过还好,因为有现场旁人的证明再加上他向巡捕出示的船票存根,英国籍的巡长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例行公事问了些现场细节后很客气地让人送他出了巡捕房。

    刚回国才几个小时,方子达阴差阳错地就卷入一桩凶杀案中,还没等他理清头绪,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个表情严肃的中年人跑到临时下塌的酒店找到他,开口就低声警告他不要就昨晚的事乱说话,好好呆在酒店暂时不要出门。

    “对不起,能不能问个问题?”送来人出门方子达忍不住好奇问道:“昨晚中枪的人怎么样了?”

    来人一脸悲切的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匆匆离去。

    半小时后,来到楼下餐厅的方子达这才从报纸上得知昨夜案情,在站台中枪而亡的人是KMT的理事,现任汉粤川铁路督办的上将黄兴黄克强,而昨天在场的人中有吴仲华、拓鲁生、陈劲宣、廖仲恺、于右任等人,更为让方子达惊愕万分的是这些人中还有准备搭乘火车,受袁世凯邀请准备北上组阁的KMT党魁,现任代理事长的宋教仁。

    直到这时候,方子达才明白过来昨晚发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一回国就被卷入了历史之中,脑袋嗡嗡作响乱成一团糨糊,自己阴差阳错地一砸,原本在历史上好端端还能再活上几年的的黄兴就莫名其妙就成了宋教仁的替死鬼?

    划起的火柴都忘了点上,直到烧痛指尖方子达这才慌忙丢开,心慌意乱下连饭都顾不上吃,抓起报纸就跑回了房间。等到把屋里窗帘全部给拉上,再次确认自己锁上了房门,坐在沙发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的方子打这才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考虑着如今的对策,左思右想,跑是肯定不能跑的,现在一切情况未明,就这样跑出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何况,还有刚才那来人的郑重交代。方子达要是估计没错的话,来的那人不是巡捕房的就是KMT的人,估计后者可能性更为大些。但呆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要是杀手的同伙得知消息前来报复,自己一样会小命不保。焦急的在屋里乱转圈子,烟抽的是满屋子烟雾弥漫,整整一天里,心惊肉跳的方子达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当他心头七上八下的时候,第二天那个中年人又来了,进屋之后让他马上拿好行李,带着他悄悄从后门出去,上了辆汽车很快到了一幢了坐落法租界雷上达路的小洋楼。

    “您就是方先生吧,我是宋教仁,宋遁初,这两天让方先生受惊了。”

    一个穿着西装留着八字胡,样貌清瘦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向刚进门的方子达伸出了手。

    一路上忐忑不安的方子达顿时大松口气,心知危险总算已经渡过,对宋教仁在百忙之中居然能想到自己的态度更是大起好感,连忙双手握道:“您好遁初先生,我就是方子达,方鄣明。”

    “坐,方先生快请坐。”宋教仁一指沙发,坐下后诚恳地道谢道:“非常感谢方先生的仗义出手,要不方先生恐怕前晚不仅仅是克强先生一个人遇难了,可惜……可惜了克强先生啊……。”说到此处宋教仁忍不住眼角湿润,掏出白手绢轻轻擦拭。

    “请叫我鄣明吧,遁初先生您还请节哀。”方子达小心地回答,顺着对方的话安慰着,并很关切地问:“凶手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暗杀克强先生?是仇杀还是……有什么人指使?”

    “被当场抓到的杀手是一个叫武士英的流氓兵痞,但什么也没说。”宋教仁也没隐瞒方子达,不过又顿了顿道:“不过据经知情人举报,说武士英是受了应夔丞的指使。”

    “应夔丞?”

    “应夔丞就是应桂馨。”

    宋教仁打听过方子达是刚从国外回来的,怕他不知道此人来历特意向他解释了下,方子达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这么说幕后凶手就应该是这个应夔丞了?”方子达没想到这时代的警察办案效率还蛮高的,这才过去了一天就追查到了幕后人,当即试探着问道。

    摇摇头,宋教仁微皱眉头:“哪里有这么简单,黄克强是何等人物,应桂馨怎么敢杀他?更何况……。”虽然宋教仁没再继续说下去,方子达不难猜测应该还有什么隐秘之事,也许宋教仁在蛛丝马迹中已察觉到杀手真正想杀的人是自己,黄兴只不过是替他而死。

    “应夔丞他自己又怎么说的?”

    “怎么说?”宋教仁苦笑:“应夔丞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方子达大吃一惊,虽然他没了解过刺宋案的细节,但大致还是知道些,这才过去了多久应夔丞就死了,这不可能啊!难道是杀错人害怕报复就畏罪自杀?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宋教仁,只听对方苦涩地解释道:“不仅是应桂馨死了,就连杀手也死了,就在昨晚上,一个强壮的杀手离奇死在牢里,另一个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人死在了家里。”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方子达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已经从宋教仁的神态中猜到了答案。历史中的宋教仁被刺案真相一直是迷雾重重,主谋究竟是谁说什么的都有,按照后世的说法最大的可能之一就是北京的袁大总统,而另一位是现任总理赵秉钧了。因为这两个人的地位都和宋教仁有着政治利益的冲突,而且查抄应夔丞家的时候还找到了一些“证据”,当然还有其它说法,但真正是谁下的手或许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更何况由于方子达的出现,被杀的反而成了黄兴,就更让案情扑朔迷离。

    两人都没说话,尤其是方子达暗自担心自己的安全沉默不语,宋教仁似乎瞧出了他的疑虑,和善地建议道:“鄣明兄常年在国外,刚一回国就碰到了这样的大事,为此耽搁了鄣明兄的行程实在是抱歉,克强先生案后现在外面很乱,为了安全起见还请鄣明兄这几天暂住此处,这个地方虽然小些却比较清静,等到克强先生的后事办完,教仁亲自送先生一程如何?”

    “谢谢遁初先生,先生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小弟这几日就麻烦先生了。”方子达大喜过望也不客气,连忙答应下来。

第二章 蝴蝶翅膀(下)

    黄兴被刺,海内震动。无论是远在北京袁大总统还是尚在日本的孙文等人都对此事惊愕万分,各地的电报就如同雪片一般飞往上海。尤其是袁大总统、赵总理等政府要人更是严厉电令江苏都督程德全和地方各部迅速缉拿凶犯,按法严办,以维国纪!与此同时,外面的各种各样传言、小道消息,真真假假满天飞,据说还有某消息灵通人士向巡捕房举报,此案中武士英和应夔丞只是小棋子,背后更有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参与,至于在洪述祖的背后嘛……诸如此类,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悄悄躲在雷上达路的方子达却悠闲的避开了这一切,每日只是在小花园里转转,晒晒太阳,读读报纸,喝喝龙井,或同抽出时间过来的宋教仁、廖仲恺等人聊聊天,初起面对这些历史名人时方子达还有些放不开,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而且大家年龄相差不远,性格又合,在方子达有心亲近之下几人好友一般地谈天说地,天南地北几乎无话不聊,这种吹牛打屁的逍遥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几日之后,KMT前总理孙文从日本匆匆赶回上海,和现任代理事长宋教仁一起主持了黄兴的大殓,未能赶来的社会各界人士也拍来悼电,有些政府要员还托人送来花圈或派出代理人参加出席。当日,方子达也受宋教仁等人的邀请,前去为黄兴送了一副花圈。

    众人悲痛,现场气氛极其压抑,除了参加葬礼着一些长袍马褂或西装的社会名流和政府官员的代理人外,在场的KMT人全是穿着一样的黑色学生装,胸别白花,肃穆而立,假如再戴上副墨镜,方子达仿如身处现代社团大佬的葬礼上。当黄兴的棺木缓缓下葬之时,四周更是痛哭一片。站在首前同宋教仁并立的孙文更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黄克强;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封土之时,几人突然冲将出来,领头扑在坟前捶胸跌足哭喊着,方子达认出领头的是陈其美,而此时宋教仁眉头紧锁,边上的孙文却神色肃穆微微颔首。

    “诸公!克强兄不幸遭此大难,事已至此,唯有起兵!袁世凯乃是总统,总统暗杀非法律所能解决,所能解决着唯有武力而已!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吾等革命前赴后继推翻了满清,才有而今民国的初立,但现在要再来一次革命,以革命之斗志以保我中华之正统,民族之正气!克强兄出师未捷身先死,英灵伟绩犹未远,浩然正气垂人间……!”

    孙文突如其来的当场一炮轰得众人是目瞪口呆,除了已翻身站起的陈其美和其余几人高声拥护大力赞同外,大多数人要么愣在当场,要么急急劝阻而今南北议和刚成,政府临时约法已定,KMT北上组阁在即,孙先生万万不可如此冲动。尤其是廖仲恺、胡汉民、于右任等人更是苦苦相劝道:“如今克强案情究竟未明,法律解决方式也尚在进行之中,绝对不能轻启战端。”至于那些前来观礼者有的惊愕万分,有的吓得面如土色,更有的是慌忙告退,整个场面顿时一片大乱。

    “逸仙,克强兄遇难弟也心痛如绞,但武力之说断不可为!”眼见场面即将失控,作为代理事长的宋教仁连忙挺身而出,高声劝道。

    “遁初!难道克强之难还不足以证明吗?清醒点吧遁初!难道你对北京的杀人凶手还抱有幻想不成么?”手中的斯迪克用力向下顿了顿,孙文正气凛然,竖眉喝问。

    “逸仙兄,此案扑朔迷离,仅凭几分猜测就指认了袁项城为凶手是否太过草率?更何况就算是袁项城的所为,难道又非得武力解决不可?如今民国初创,共和来之不易,中华国基未稳,百业待兴时,万万不可轻启战端啊。”宋教仁诚恳劝道:“南北战火如果一起,那就是神州生灵涂炭,百姓流离之相,而且我等宪政之日更将遥遥无期,现外有列强虎视眈眈,内有忧患尚且未平,我中华又将如何重新崛起?想来克强兄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赞同的。依小弟之见,此事还是先交由法律途经来解决,我等细细寻查真相之后再作决策不迟,三思!三思啊逸仙!”

    “哼!左一套右一套,遁初兄说了这么多,恐怕还是舍不得总理的宝座吧?”不等孙文开口,陈其美在一旁就冷言笑道:“难道你就不怕到时非但做不了总理,反而成为下一个黄克强么?”

    “死无惧也!”宋教仁拍着胸口毫不迟疑地大声回道:“前有六君子变法流血,后有我无数革命同志前赴后继,而今克强兄又长眠与此,我等党人革命之时何足畏惧过一个死字?为的只是国民二字!就算是死也不能夺吾等之志!”

    陈其美脸上一阵青红,正想开口反驳,孙文却抬手拦住了他,望着眼神清澈神情坚定的宋教仁:“遁初啊遁初……与虎狼相谋,你觉得可能么?幼稚!实在幼稚!”话音刚落,只见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走,孙文这么一走,陈其美等人连忙跟上,其余在场KMT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片刻也一一追了过去。

    当晚,宋教仁带着一身疲倦地来到雷上达路,见方子达正坐沙发上看报,勉强露出笑容坐下,歉意地问道:“今日克强先生后事已了,我等准备后日继续启程北上,不知鄣明兄作如何打算?”

    “遁初兄后日就要北上?那中山先生……。”方子达放下报纸,很诧异地问。

    “不去理他!”宋教仁挥挥手,接过方子达递来的烟点起:“逸仙做事一向太过冲动,政治不是这样搞法,何况克强之事后全国上下人心浮动,各党派人士更是惶惶不安,今天之事恐怕也已经传遍天下了,此时此刻我必须尽快北上以定人心。”

    “可是以中山先生在贵党中的威望……万一……为了慎重起见,小弟觉得遁初兄就算要北上也得先和中山先生好好谈谈,双方取得一致后再动身也不迟。”方子达沉咛片刻,好心劝道。

    “不用!我还是KMT的理事长!”似乎是葬礼后他们党内针对孙文提出的武力解决的提议又作了一番争吵,有些火气的宋教仁难得发了脾气,猛抽了几口烟,他又慢慢平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叹气:“好吧,我再和逸仙好好谈谈吧。”

第三章 初到京师(上)

    中南海,临时大总统府签押房,袁世凯批完一份文件,随便放在左手边,早就候在一旁的总统府内史夏寿田帮忙放入准备好的大红套封中。

    “遁初人到哪里了?”边看边批文件的袁世凯嘴中喃喃作语。

    “回大总统,遁初先生已过了长江,电报局说明日中午可抵达北京。”早有准备的夏寿田连忙把一份电报取出递去。

    目光在电报上扫了一眼,袁世凯点点头:“耕夫啊,遁初此来北京一定要安排妥当,就连随行人员也不能有所大意。”

    “请大总统放心,卑职一切都安排妥了。”夏寿田挑了些着重点说了下,并向明日中午火车站迎接宋教仁的具体安排作了仔细汇报。

    “嗯,你办事我放心。”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口,袁世凯看起来很满意夏寿田的安排,不过他还是仔细叮嘱道:“黄克强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无论是车站还是其他地方都一定要保证宋遁初的安全。”

    “是,大总统!”

    “另外……。”袁世凯中指搭在桌沿上敲了敲:“找人盯紧了洪述祖,千万不要大意。”

    夏寿田笑道:“您就放心吧我的大总统,青岛那边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洪述祖现在躲德租界里吓得面都不敢露,要知道,现在南方的那些党人们可是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呢。”

    “那也不能大意!”袁世凯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眉目闪过一丝杀意:“不仅是洪述祖,还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全都要老夫一个个给盯紧了。哼哼,现在就有些人千方百计地想把屎盆子拼命往老夫头上扣呢,没瞧见南边有人这些日子上窜下跳的,欲除老夫而后快呢!”

    “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总统没必要为这些小人气坏了身子,既然遁初先生依旧北上,这说明遁初先生还是瞧得明白的人,这天下嘛,糊涂人有,明白人更有。”夏寿田连忙安慰道,快手快脚地帮着收拾桌上被茶水溅湿白纸。

    “糊涂人?明白人?哼哼,恐怕有些是明白人故意在装糊涂吧……遁初的确是个君子,但往往君子……。”说了一半袁世凯停了口,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不用收拾了,去,把这次随遁初一起来的人员名单给我看看。”

    接过夏寿田取来的名单,袁世凯拿着放大镜仔细看着一个个随行人名,上面这些人他大多都了解,有些没见过的也曾听闻过其名,不过当他瞧见其中有个叫方子达的人时不由得愣了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人是谁。不过很快就把这事给搁到了一边。

    宋教仁最终也没能说服孙文,为了是否使用武力再次革命两人是唇枪舌剑辩论多日,KMT、原同盟会成员中也为此吵闹不休,有几次差一点儿还动起手来。最终双方不欢而散,已经耽搁多日的宋教仁打点行装按计划继续出发北上,而孙文却一气之下跑去了日本另起炉灶,几日后在东京宣布成立“中华革命党”自任为总理,决意继续革命到底。

    由于黄兴被刺,孙文出走,宋教仁这次北上人员也有所更换,除了原定吴仲华、廖仲垲、于右任等人外,在上海的原内阁总理唐绍仪也应邀一起前往北京,至于方子达在出发前在宋教仁的邀请下,经廖仲垲等为推荐人,由宋教仁亲自批准入党后以私人助手的身份也出现在名单之中。

    火车准时在中午十二时十分抵达了北京,跟着众人走出包厢,只见站台已铺上了红地毯,军乐队奏起卿云歌,而正中前来迎接的人群中,领头的居然是现任临时大总统袁世凯。

    “遁初啊遁初,盼星星盼月亮,老夫总算可把你给盼来了!”乐声刚落,袁世凯热情地迎上前,紧握住刚下火车的宋教仁双手轻轻晃动。

    “教仁何德何能,有劳大总统亲自前来,当不起,实在当不起啊。”

    “当得起,当得起!你宋遁初当得起!”袁世慨笑容满面,拉着宋教仁的手嘘寒问暖亲热非常。而在他身后的总理赵秉钧瞧上去也是非常高兴的样子。

    “遁初北上,大总统亲自出马,总理同来,北洋三杰来了两个,内阁也基本到齐,袁大总统还真是好用心啊!”离着三五步的距离,刚下车的唐绍仪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含笑自语道。

    跟着下车的方子达听后大为惊讶,目光朝着宋教仁那边望去,袁世凯他当然认得出,袁大头嘛,后世的中国人没有不知道的,边上站着正和宋教仁笑谈的估计就是国务总理赵秉钧了,至于其余些人他就搞不清楚谁是谁了。不过仔细一瞧,人群中有个人长得像极了著名相声演员冯巩,十有**应该是号称北洋三杰之一的冯国璋了。

    宋、袁、赵笑谈之中,抵达的众人也陆续上前,他们和来迎接这些人中大多不是老友也是有些交情的,众人见面相互之间免不了寒暄问候,笑声此起彼伏,方子达这个打酱油的却没一个认识的,不过他也没闲着,跟着众人在人群里瞎转悠,带着微笑在大家面前混个脸熟再说。

    宋教仁等人住进了袁世凯早就安排好的地方,一般随行人员有些本在北京就有住所,没有住所的也有前来迎接的亲朋好友招呼而去,至于方子达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不过他早就有所准备,等主要人物们陆续离去之后,坐着车站帮他找来的黄包车径直就去了东交民巷。

    六国饭店,也就是日后的“华风宾馆”。这个地方方子达曾经住过一次,不过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的完全不同。百年后的华风宾馆只是一家稍有名气的三星级宾馆,而现在的六国饭店却是北京城建筑最高,装饰最豪华,名气也最大的饭店,无数各国公使、达官贵人、及上层人士均在此住宿、餐饮、娱乐。

    穿着考究西服的方子达从黄包车下来,自有殷勤的侍应生帮忙提行李,办好入住手续,走进了套房,很满意服务的方子达摸出小费递给侍者。

    “谢谢先生,请问先生还需要什么服务?”年龄不大的侍应生眼前顿时一亮,手中那折成小片的一英镑钞票让他欣喜若狂,如此出手大方的客人就算在六国饭店做了几年的他也没碰到过几个。

    “你是北京人?”听着对方三脚猫般的英文,方子达皱皱眉头,开口用中文问。

    “是是是,小姓周,周元良,祖上到我一直都是四九城的,先生您喊我周三儿就成。”周三儿挂着笑殷切答道,做了这么久的侍者察言观色他早就学会了,既然方子达出手就是这么多小费,肯定是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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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到京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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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儿……呵呵。”方子达笑笑,点起支雪茄打量着周三儿,的确如周三儿所猜测,特意给这么多小费的确是想让他办点事。初到北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方子达一方面是需要找个人了解下情况,另一方面也打算在北京买个宅子。六国饭店虽好,但自己总不能老住这里,并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而是这里人多眼杂,长住着总是有些不便。

    进饭店的时候,方子达就留意到这个帮他提行李的周三儿,年龄不大估计也就十七八的样子,瞧上去挺机灵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从细微之处看出周三儿的家境并不好,像这种年轻又勤奋,而且在六国饭店做侍应生的人,正是方子达需要的。

    “我姓方,打算在北京长住,所以想买个宅子,既然你是老北京人应该认识不少人吧,帮我打听打听怎么样?”方子达不经意地说道。

    “方爷您要买宅子?”略一诧异,周三儿连忙恭维道:“买宅子好啊!我们四九城向来就是天子脚下,四九城的宅子是上接龙脉下接地气,住着是再好也不过了。小的打一瞧方爷您来六国饭店就知道是个大人物,骨子里都带着大富大贵的样,您是从南边进京来做官的吧?啧啧,那是得买个好宅子。”

    “喔,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南边来的?”听周元良这么一说方子达觉得有趣,笑着反问。

    “这还不容易!”周三儿很殷勤地帮着方子达先沏了碗茶,站在一旁答道:“方爷您来时坐的拉车我认识,就是火车站那边的,今个儿又有南边来的大人物入京,前些时候连报纸上都登了的,听说大总统还亲自去接了。算算时间,您应该就是一起过来的,何况您的这穿着,带着的行李,还有谈吐举止都和我们北边的人不一样,您老说呢?”

    “哈哈哈!你这小三儿,还真是有一套!”方子达忍不住笑道,这小子说话有趣,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小,很对他的胃口,当即大致和他说了些自己对宅子的要求,让他帮自己打听打听。交代完这事,又顺便问了些六国饭店里常来常往北京城里官员、各界名流的情况,别看周三儿只是个小侍者,不过知道的东西倒也不少,一番问答下来,方子达倒也了解了不少。

    宋教仁入京,袁世凯是奉若上宾,不仅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幢大宅子,就连日常用品和仆人也是一应俱全,除了第一天亲自设宴接风外,后些日子里在京各官员是三日一宴五日一小请,平常提着礼物往来更是不断,殷切非常,而且各界人士闻讯陆续前来拜访,门前车水马龙,客流不息。

    今日宋教仁门前来拜访的人群依旧接踵而至,谁想到大门却紧闭谢客。换了身长衫的方子达先在门前转了一圈,悄悄就去了后门。

    “遁初兄,过的好逍遥啊!”进了内院,一眼就瞧见宋教仁、廖仲恺、唐绍仪三人围坐在凉亭中,方子达笑着走了过去。

    “是鄣明来了,坐!快来坐!”正在低声交谈的三人闻声抬头,瞧见方子达连忙招呼着。

    “少川先生、仲恺兄,怎么不见右任先生?”与唐绍仪和廖仲恺打了个招呼,方子达随意问道。

    “右任先生去了北京大学,燮侯先生可是请了他好几回了,右任先生的书法是堪称一绝啊!好不容易到了北京,燮侯先生怎么又会错过这个机会?”唐绍仪淡淡一笑,方子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把目光转向了宋教仁。

    “鄣明的住所安顿好了吗?”

    “还是暂住在六国饭店,不过已经托人找地方了,等再过几日就能安顿下来。”周三儿办事蛮勤快,已经帮他联系了几户人家,经过比较后基本定了一家,本是今天打算去瞧瞧的,不过宋教仁托人带话让自己过来谈事,时间就安排到了明日。

    “这就好,哎……早就让你搬来和我同住就是不肯,偏偏还去住什么六国饭店……。”宋教仁摇头责怪着,边上的廖仲恺却笑着说:“鄣明自有他的想法,其实我倒觉得他的做法不错,别看你这个宅子好是好,恐怕你遁初住着也不怎么舒服吧?”

    “哈哈哈!”几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就连宋教仁嘴角也挂着苦笑。这些日子他的确过得不怎么样,连日的宴请和拜访搞得他是片刻不宁,要不然今日也不会以身体不适为理由,特意闭门谢客了。

    “既然鄣明已经来了,那我们商量商量吧。”摇摇头,宋教仁直接说正题。初到北京城,袁世恺的热情的确让宋教仁感动,但几日下来的情况又让他心生警惕和不安。他来北京的目的众所周知,可已经到了近一周时间了,除了没完没了的宴请和拜访之外,一点正事都没能干成,这样下去宋教仁等人怎么能坐得住?

    袁世凯是只老狐狸,官宦生涯几十年纵横不倒,其手段心机不是在场众人可比,就连当过一任总理的唐绍仪也远不是其对手。刚到北京的宋教仁一时不慎落入了袁世凯的安排之中,白白耽搁了几天时间,虽然很快明白过来,可要应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对方的姿态高,礼数周全,难道为此反而责怪袁世凯不成?那也太未必没有人情味了,何况前来宴请、拜访的人中有绝大多数并不是袁世凯所指使的,人情来往历来就是中国人的习惯,要真为此得罪人,以宋教仁的性格是绝对做不出来。

    事关重大,方子达暂且只听不说。其实这些天来他并没有闲着,每日自己或让周三儿带着他在北京城里四处转悠,一是熟悉这个时代的北京,另一也是打听些能用得上的消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个道理他深以为然。几日里,茶馆、戏院、澡堂子,三教五流的人物接触了不少,虽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重视的东西,但对北京城——这个中国心脏的情况作了大致了解。而且他又住在六国饭店,这个地方又是消息特别灵通的地方,低调的方子达假扮成有钱的华侨商人,和那些公使、外国人和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有意接触之下,倒是打探了不少情况。

    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商量,方子达仔细想想后这才开口道:“遁初兄,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觉得直接找到袁大总统坦率直言反而比较好。”

    “对啊!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鄣明这个建议好!”唐绍仪顿时合手大笑:“遁初,你觉得呢?”

    见一旁的廖仲恺也微微点头赞同,宋教仁仔细想后决定道:“好!就这么办!明……不,后日,我们直接去面见袁大总统。”

    “人不宜多,后日就由我陪遁初兄走一趟吧。”方子达胸有成竹地建议道。

    既然要直接摊牌,仅仅宋教仁一人去是不合适的,但是廖仲恺等人同去更不合适。如果只是宋教仁一人前去,袁世凯或许不会有太多戒备,只要见着了面直接挑明,想来为了他大总统的面子就算不答应也会作出些让步,这样一来就不至于像现在如此被动。如果去的人多了,早就有警惕的袁世凯很可能避而不见,至于理由嘛随便找找就有一大堆,无休止地再拖些时日,外界的舆论就将对宋教仁这边不利了。至于方子达嘛只是个新面孔小人物,而且名义上也只是宋教仁的私人助手,带着他去,想来袁世凯对方子达应该不会大过在意。

第五章 大借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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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爷,这位就是金九爷。”

    茶馆的雅间,周三儿领来了一位爷,这位爷一见就是没落的八旗子弟,身上的蓝长衫瞧起来料子不错可惜洗的有些发白了,手里提着个鸟笼子,一走一晃悠一副人倒架子不倒的样。

    “九爷,让您受累了,请坐。”学着风俗站起身来,双手向前伸直了手臂,拱了拱手,方子达很客气地招呼着,还特意喊来小儿给金九上了壶上好瓜片和几碟精致点心。

    瞧着面前清香的瓜片和诱人的点心,金九情不自禁地悄悄咽着口水,不过他强摆着架子微微点点头,先挂好鸟笼后不紧不慢地坐下,这才手势熟练地端起了茶盏。

    “真是好茶!”品了口茶,金九赞道,放下茶盏感叹:“想当年我家也是皇亲国戚,这等好茶打小也是常喝的,可如今这年头……哎……。”

    “九爷,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想九爷您将来一定会重振家业。”方子达是生意人,向来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虽说心里实在是瞧不起这种败家子,但嘴上却是说得尤其漂亮,脸上更是挂着一脸的真诚。

    这番话让金九是大为感动,当即对方子达好感大生,忍不住就开始吹嘘起他家当年如何如何起来。方子达倒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坐一旁听着,时不时的还插问上几句,更引得金九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等到茶水换了一茬,方子达这才把话题转到了宅子上面。正说在兴头上的金九很爽快地一口答应,还主动说朋友之间卖个面子,由他让价一百。方子达对金九这副打肿脸充胖子的得形是暗暗好笑,连忙摆手拒绝,依旧以原来谈好的价格成交。

    “听说九爷和杨皙子、夏耕夫有交情?”办完交易,方子达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那是!想当年还是光绪二十九年吧,杨皙子入京科考,受了康梁之事牵扯,要不是我伯父出手相助拉了他一把,恐怕骨头早就成灰了。至于夏耕夫嘛,当年为父辨诬获罪,也是我伯父瞧在他文才出众的份上出手相救,朝庭这才只给了他个革职……。”

    金九听闻方子达提起这两人顿时就笑了,扬眉说了起来。或许他的话里有些夸大,但这些天方子达早就通过周三儿摸清了金九的底,当年这些事多多少少是和金九家是有些关系的,他伯父担任过军机处行走,权利虽比不上庆王之流,但也是老佛爷跟前的亲近人。至于现在嘛,金九的伯父早已过世,满清也早没了,败家子一般的金九和兄弟们把家一分后坐吃山空,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金九和杨度、夏寿田有渊源,仅仅这点对方子达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要不然方子达也不会特意买下金九的宅子,要知道现在北京城里破落的八旗子弟多了去,比金九的宅子好的不是没有,何况方子达还特意放低姿态,以原价购入,为的就是拉上层关系。

    杨度此人方子达还是知道些,历史上这个家伙可是个传奇人物,拿过秀才,参与过公车上书,当过清朝的四品官,和康梁还有死在车站的倒霉鬼黄兴黄克强都是好友,又和汪精卫,齐白石、蔡谔等又是同学,怂恿袁世凯称帝,也赞同孙文的共和,北伐时就说老毛能得天下,救过李大钊,是杜月笙的师爷,入过佛门和KMT,更离奇的是最后还加入了CP……。

    这个人的经历如此传奇,在中国历史上是不多见的。而今他是袁世凯的重要智囊之一,被视为左膀右臂。至于夏寿田,现任总统府的内史,也就是袁世凯的秘书,更深得袁世凯器重,总统府许多政令都是通过他手下达的,可谓是铁杆心腹,此二人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

    以方子达现在的身份,如果想要认识这两人其实并不难,但他有他的想法。别看袁世凯和南方合议成功,宋教仁也到了北京,但双方之间的矛盾依旧存在,将来的路怎么走下去谁都不知道。剑走偏锋,多布几个棋子是商界的常招,同样也适应政治。今日交好金九,说不准那天就能用得上,这笔买卖亏不了。

    同金九分手之后,方子达径直回了六国饭店,刚进大门,提前回来的周三儿迎了过来,悄悄告诉方子达他等的客人已经到了。

    “十分钟后你带客人直接去我房间。”微微点头,向周三儿关照声,方子达独自上了楼。

    房门准时敲响,拉开门只见一个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外国老头出现在方子达面前。

    “马科斯,想喝点什么?”随手把房门关上,方子达向客厅的酒柜走去。

    “白兰地,谢谢!”马科斯快步走进房内,脱下帽子和大衣,左右打量了下方子打入住的套房,点头赞道:“这个地方还算不错,快比得上欧洲的豪华饭店了。”

    “那当然,这可是中国最好的饭店,除了上海之外。”方子达拿着两杯白兰地向他走去,递了一杯笑道。

    “谢谢。”接过酒坐下,马科斯笑着问道:“方,听说你刚回国就加入了中国的第一大党,还担任了党魁的顾问?”

    “不是顾问,是私人助手!”方子达笑着矫正,同时又反问:“你不是刚到中国么?消息倒是够灵通的啊!”

    “想要梦想成真,少睡多用心。”马科斯狡猾地笑笑,举起手中的杯子向方子达示意:“凡事只要用点心总能了解,你说呢?”

    “哈哈哈!”方子达大笑着也举起了酒杯,和他轻轻一碰。

    马科斯是个德国犹太人,也是方子达生意上的合伙人。两年前的方子达莫名其妙流落在欧洲,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马科斯。说起马科斯,他曾经拥有过一份中等的产业和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可惜的是在一次金融投资中判断失误,马科斯一夜间就从天堂坠入了地狱,负债累累,一文不名。正当他对未来失去信心,悲哀地准备在多瑙河畔彻底结束自己一生时,方子达突然出现了,就像是上帝派来拯救他的天使一般。总而言之是方子达挽救了这位失败的商人,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

    在这两年里,靠着马科斯在商界中的丰富经验和方子达敏锐的商业嗅觉、天才一般的头脑让这家公司不仅摆脱了困境,还蒸蒸日上,其资产很快就超过了马科斯以前所赚取的所有,而且这家公司还在高速扩张之中,分部已经渐渐伸展到了欧洲其它几个国家。

    这些都是方子达出现后带来的改变,从心底里,马科斯对方子达是感激万分,两人成了最好的朋友兼合伙人。

    “这次回国我也没想到情况和原来计划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转动着手上的酒杯,方子达叹了口气:“我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了,所以我们原来的计划也要相应的改变一下,介入中国政治现在不可避免,你应该明白。”

    “当然!”马科斯赞同地点点头,点起支烟抽着:“不过这并不是件坏事,不是么?我们犹太人有句谚语‘救一人,便是救了整个世界’,以你现在的处境对我们来说只好不坏。”

第六章 大借款(下)

    方子达慢慢剪好雪茄点燃,当初他回国一方面是想见见这个时代的民国,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自己中国人的身份回国找点商机。要知道现在的欧洲并不太平,战争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浓,远离欧洲的中国是方子达不可能忽视的地方,可没想到刚回来就莫名其妙改变了历史,惊愕过后的方子达很快就有了自己另外的想法,所以在上海的时候就拍了电报给正在日本公干的马科斯,让他尽快来北京直接和自己见面。

    “我需要你的帮助,马科斯。”

    早就有准备的马科斯笑着点点头,等待方子达继续往下说。

    “关于北京政府向银行团大借款的情况你知道多少?”方子达问。

    “你指的是六国,哦,不!现在是五国银行团借款?”马科斯仔细想了想,点头道:“这件事我在欧洲就听说过,据说这次借款金额非常巨大,怎么?你打算插手?方!作为朋友我想奉劝你一句,以我们的经济实力可远远比不上任何一家银行,更何况是这么一笔巨大到令人疯狂的资金……。”

    “呵呵。”方子达笑着摆手,打断了马科斯的话:“亲爱的马科斯,我的朋友!我还没疯狂到这种地步,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据说这笔借款总额将有二千五百万英镑之巨,我们就算再富有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就算是百分之十恐怕也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马科斯疑惑地问。

    方子达笑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着嗓音向马科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随着方子达的解说,马科斯先是疑惑,接着是惊愕,随后又是狂喜和迟疑。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方!你确认真要这么做?”瞪大了眼睛,马科斯吃惊地追问。

    方子达并没有回答,而只是带着微笑看着他,过了许久马科斯这才平静下来,摸着自己心口道:“好吧,你着实吓坏我了,真是个疯狂的计划,我的心脏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我已经老了,就让我陪你玩最后一把吧,你知道的,我的命是你救的,你的要求我无法拒绝!”

    “那你就不怕失败?”

    “死过一回的人还会惧怕失败吗?”马科斯笑道。

    和方子达预料中的一样,当得知宋教仁亲来总统府拜访时,正在处理公务的袁世凯略一迟疑就迎了出来,见到宋教仁的袁世凯依旧亲热非常,嘘寒问暖地手拉着手把他请进了屋内。

    跟着宋教仁一起进了总统府,方子达抬眼就见有几人随袁世凯一起出来,其中有陆军总长段祺瑞、直隶都督兼民政厅长冯国璋、外交总长陆徵祥、财政总长周学熙等人。

    “遁初啊,在北京过得还习惯么?”各人按次坐下,袁世凯和颜悦色地问,神情关切。

    “谢大总统的关心,教仁此次入京主要是为了宪政,至于个人享受教仁并不在心。教仁知道大总统政务繁忙,本不应该莽然打搅,但为了国家之前途,民族之命运,时不我待,宪政一事一日不成,教仁是一日不安心啊!所以今天前来拜访,一方面是想谢谢大总统的关爱,另一方面也想问问您对宪政一事的具体安排。”宋教仁也不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来意。

    宋教仁的话一出口,坐在最下首的方子达只见到段祺瑞等人顿时面有不快之色,至于袁世凯嘛倒依旧笑眯眯地一副和气样,和颜悦色依旧如常。

    “知道,这个老夫知道。”袁世凯连连点头:“宪政之事当初老夫就与遁初老弟谈妥,遁初此次北上为的也是此事,这是国家大事半点马虎不得,老夫是一直放在心里的。本来嘛,老夫是想等遁初你再歇息些日子后再一起商量宪政之法,没想到遁初却如此心急啊,呵呵。”

    “是啊,遁初兄。”段祺瑞插口说道:“宪政之事要紧,不仅是大总统,我们这些人都是明白的。只不过这些日子大总统国务实在繁忙一直抽不出空来,而遁初兄又是初到京城,本想等你休息几日后再细谈此事,没想到今日遁初兄却为此直接赶了过来,你实在是错怪大总统了……。”

    “是啊,是啊……。”边上众人连连点头,你一声我一和地帮着腔。

    淡淡一笑,宋教仁来前就预料到了这情况,等众人话声稍缓下来,把目光继续投向袁世凯:“大总统操劳国事,教仁心中感动,今日莽撞还请大总统不要责怪才是。”顿了顿,继续又道:“但宪政之事也是国事,更是国之大事,国会召开迫在眉睫,教仁还请大总统先说个章程,教仁着手办理起来,也好为国家和大总统分点忧。”

    “这个嘛……。”袁世凯沉咛想想,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麻烦遁初了,智庵那边老夫明日就下文过去,遁初和智庵是老朋友了,政务这块你们商量着办吧,另外遁初以临时议长之职着手参众两院搬迁北京和筹备我民国首届正式国会的召开工作,选举出议长、副议长,等国会选举后再正式接手总理职位,你看如何?”

    袁世凯如此爽快,宋教仁大喜过望,先召开国会确定议长、副议长,然后正式选举出总统、总理,从而组成内阁,完成宪政的第一步,这是宋教仁的毕生理想,今天有了袁世凯的首恳,这些事办起来就方便多了。

    “难道袁世凯是真心赞同宪政的?”方子达见宋教仁高兴地向袁世凯道谢,双方一副和谐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纳了闷。虽说宋教仁北上一是由于参众两会大胜,作为第一大党的党魁理应主持国会正式召开和选举,另一反面也是因为袁世凯答应他的宪政提议,改总统制为国会制,也就是俗称的内阁制。这个让步使所有进步人士都看到了真正民主的希望,更是宋教仁一心北上的动力。

    以方子达对袁世凯的认识,在他脑海里袁世凯这个人物一直都是枭雄角色,就如同三国演义中曹操般的窃国大盗。可这么一个人物今天居然会如此开明,而且瞧他的态度,包括在坐的北洋众人中的神情反应,一切似乎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方子达实在有点看不懂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笑着向宋教仁摆摆手,让他不用如此客气,接着又道:“今日遁初来了也好,老夫这里正有点些事要和你商量,此事重大,还请遁初帮着给老夫参谋参谋,提些建议?”

    “建议不敢,参谋没有问题。”今天来见有这么多人在总统府,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在商议着,既然袁世凯主动让自己参与,宋教仁顿时提起了精神。

    “好!”袁世凯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了在座的财政总长周学熙:“缉之,你就说说吧。”

    周学熙当即就讲了起来,方子达听了几句就知道了是什么事,周学熙说的正是他一直在关注的大借款,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心里暗暗和自己搜集来的信息相对应。

    “……现五国银行团已议定了借款合同二十一条款和附件七号,以我关税、盐税为抵押,含前五次垫付金额,总计借款金额为二千五百万英镑,年息五厘,按八成四实交,分四十七年偿清,本息合计六千七百八十九万三千五百九十七英镑……。”

第七章 放大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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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笔笔巨大的金额,一条条苛刻的条款,宋教仁听的是眉头紧皱,默然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周学熙这才讲完,宋教仁刚想开口问这么多钱能不能暂时不借的话,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国家财政情况他虽不了解全面,但还是尚知一二的,何况这个所谓的大借款当初就是南京临时政府的革命党人搞出来的,如果真要打板子的话第一个就得落在现在KMT头上,也就是落在他这个现任党魁的宋教仁屁股上。

    若大的一个国家,被满清政府给折腾得千疮百孔,虽然现在民国已经成立,可国家财政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仅只是一个在野党人、热血青年,宋教仁也许会跑上街头举举旗帜挥舞着拳头喊声口号,组织下游行什么的,或许再表现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在报纸上来个大书特书,号召爱国人士强烈抵制借款出卖国家利益之类。但而今的他所处的位置已然不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能让国家走向宪政之路,可没有钱这个国家如何去建设?又如何去维持庞大的政军开支?

    “这些条件太苛刻了……。”宋教仁摇头叹道,把目光投向周学熙:“缉之兄,合同条款是否还能商量一下?四十七年的关税、盐税……这是在饮鸩止渴啊!”

    “遁初兄,我等何尝不知啊!”周学熙苦笑道:“可就是这种要求也是我等几番争辩这才争取下来的,国弱民衰,无奈……无奈啊!”

    外交总长陆徵祥是负责谈判的当事人之一,主动解释了些谈判的艰难情况,看得出来他和周学熙等人的确是尽了力了,眼下这些条款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

    “遁初,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想做什么。其实老夫心里比你更想说,更想去做!但不能,不是不想,是实在不能啊!”袁世凯站起身,在厅中缓步走道:“当初李老中堂之难老夫现深有体会,李老中堂心中之无奈老夫也同样如此啊!”

    袁世凯口中的李老中堂就是晚清名臣李鸿章,李鸿章此人后世有赞有骂,评论颇多,但总体来说贬者占了大多数,其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那顶怎么都摘不去的“卖国贼”的帽子。不过在座众人都是明白人,当初晚清摇摇欲坠,李鸿章竭尽所能去保持国家实不容易,无论是谁坐在他那个位置上也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好,许多事情往往都是无奈的,就如同现在宋教仁指出饮鸩止渴一般,国家衰败如此,政府财政面临破产,这只是唯一的办法了。

    方子达在下面目瞪口呆,袁世凯的姿态让他越来越瞧不懂了,要说他在演戏吧,这演技实在也太好了吧,比起所谓动不动泪流满面影帝之类来简直就是神了。可要说他是装模作样拉拢人心吧,这也实在不像,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他了?

    “遁初兄,国家的难处你清楚,借款合同再不签字,政府就要支持不下去了。别的不说,仅仅是军队,如果粮饷不足的话所招致的后果你也明白。何况,现在南方各部的军队整编、遣散,这些都需要数额巨大的钱粮,一旦政府资金无法到位,军队哗变,各地就会乱成一片,恐怕你们南方的党人们又要指着大总统跳脚骂娘了。”陆军总长段祺瑞摊手说道,话中虽然有些调侃,但所有人都没笑。

    说到南方党人,陆徵祥倒是插问了一句:“听说贵党的孙文近日在日本联系了桂太郎等政界元老,似乎是想用满蒙两地权益去换取日本国一千万日元的借款,还私自授卖了汉治萍作价五百万日元,有无此事?”

    不等宋教仁回答,一直没出声的杨度开口笑道:“子兴兄搞错了,我却听闻孙文已经在日本另外组党,名叫什么……对!叫中华革命党……。呵呵,还听说孙文规定入党者要绝对服从其领导,无论资格多老,皆须开香堂,重立誓约,还得加按指印,向孙文本人宣誓效忠,啧啧……厉害……厉害噢!”

    孙文在日本的事宋教仁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从心里反感孙文的这些做法,政党怎么能成为个人的权利工具?党内又怎么能搞这种个人崇拜?这不成了和满清皇帝一般了么?深受欧洲先进政治结构影响的宋教仁在这点上完全和孙文理念不同,更让他恼火的是,孙文暗中勾结日本政要,私下出卖中国利益的举动他更是强烈反对,那些老同盟会员、KMT员中持反对意见的也不在少数,不过由于孙文的巨大的威望影响下,赞同此举的人也不少。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宋教仁只想着矛盾最好能在内部解决,一直着力掩盖着,谁想到今天突然被人当面给揭露出来,顿时觉得尴尬无比。

    “胡闹!”袁世凯脸色一沉,冲着杨度训斥道:“孙文是孙文,遁初是遁初,怎能并为一论?再说孙文既然已经重新组党,更同遁初无关!遁初,皙子他口直言快,如有得罪你千万不要在心啊。”

    “高!实在是高!”方子达两眼一亮,暗中直竖大拇指,袁世凯就是袁世凯,不服就是不行啊!

    宋教仁骑虎难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袁世凯突然把自己和孙文区分开,明显就是挑拨双方的关系,打一派拉一派的架势。可是有些话他也无法反驳,他们说的全都是事实,心里只能暗骂孙文简直就是搅屎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日本做得实在太过,现在把柄捏在人家手里让自己左右为难,反倒他在日本逍遥自在,整日里不是四处忽悠拉拢人心,就是口号喊得震天响,崽卖爷田一点都不心疼。

    “大总统,借款事宜在下倒觉得可行,不过借款时间和金额上应该再调整一下。”见宋教仁一时间说不出话,方子达站起身来为他救场,对正中的袁世凯道。

    “这位是……方子达方鄣明吧”袁世凯的记性不错,还记得宋教仁来时的介绍,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怎么?鄣明贤弟有更好的想法?”

    “方兄,此乃国家大事!”杨度正得意洋洋,一心想瞧着宋教仁吃憋,没想到方子达突然跳了出来,冷冷说了一句,言语里指出以方子达的身份根本就没资格在众人面前谈论国事。

    “无妨,现在都是民国了,一切提倡民主嘛,听听不同意见也好。”袁世凯不以为然地笑笑,用目光鼓励方子达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八章 放大炮(下)

    早就胸有成竹的方子达也不怯场,把目光投向宋教仁示意让他放心,随后微笑着向众人拱手道:“大总统,诸位前辈。在下久在西洋,初次归国,对经济之道略微研究,但凡国家借款之事,西方各国不在少数,早有常例,就如当年的法兰西、德意志等强国均有巨额举债以渡国难之日,所以借款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就像平常生意人做生意,没钱找人借钱经营一般。”

    方子达这话出口众人都是微微一笑,心情放松之下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方子达顿了顿,转向周学熙瞧去,问道:“周总长,刚才听了你介绍的借款情况,在下想个问题是否可以?”

    “可!”周学熙点头道。

    “五国财团总借款金额为二千五百万英镑,以实收八成四计算,实际借款的金额应为二千一百万英镑?”

    见周学熙没有疑义,方子达继续问道:“根据借款条款要求,实借的二千一百万英镑还要扣除垫付款项、偿还到期的庚子赔款、外债是不是?”

    “这是当然!”

    “好!那么再请问,这些费用扣除后,政府实际到手将是多少?”方子达不慌不忙地追问。

    “这个……。”周学熙先瞧了瞧袁世凯,得到他的首肯后这才说了出来:“预计在七百五十万至七百六十万左右吧。”

    “呵呵,就算是七百五十万英镑吧,七百五十万英镑,这可是笔巨款啊!不过周总长,如此一笔巨款你觉得政府够用吗?”方子达笑着问。

    七百五十万英镑,的确是笔巨款,折算成白银的话足足有近三千五百万两之巨,但是这笔钱对于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诞生不久的中华民国来讲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要知道仅在一九一一年,满清政府的全部财政收入是三亿两(含各种苛捐杂税),仅军费开支就占去一亿三千七百万两,跟这比巨大无比的数字相比,三千五百万两简直不值一提。更何况如今各地多方势力形成割据,除了北京政府所占据的地方外,其余各省都督们都自顾自拼命收税捞钱养兵,根本就不往中央交纳一文赋税,有些人还甚至伸着手哭穷,嗷嗷地向北京一个劲地要钱要粮。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袁世凯也紧皱眉头一声不响,巨大的落差,明显的比较,大家心里全都清楚,就算是借来款子,这些钱也远远不够用。

    “鄣明,我知道你在欧洲学的就是经济,这次北上就是希望你在经济之道上能帮国家一把。既然你把问题看得如此透彻,在场也没什么外人,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方子达这些话让宋教仁同样吃惊,这些是他以前并没有考虑,或者说并没有想到的问题。国家如此困难,作为即将组阁的下届总理,他突然发现前进的道路是如此曲折艰难。有些责怪地瞧了眼方子达,似乎是在怪他以前怎么不好好和自己说说这些,但转念一想方子达刚回国不久,政府情况根本不了解,而且关于大借款的事也是今天和自己来后才听说,能在刚才众人的对答之中就有如此之见,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鄣明兄,还请多多赐教!”被打了蒙头一棒的周学熙前后态度焕如两人,急切地说道。

    “呵呵,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方子达神态自若地说道:“既然政府要借款,借来的钱又不够用,那就索性多借些吧,二千五百万英镑实在太少,再借个二千五百万也无妨,如果可以的话,甚至还能考虑再多加些,至于利息和时间么,也可以相应提高和延长一些。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反正都是卖嘛,一锤子买卖还不如尽量卖个高价出去,只要政府手中资金充裕了,将来一切全都好办!”

    “什么!”

    方子达的狂言让所有人全吓了跳,好家伙!这个主意太离谱了。一时间大家望向方子达的目光中全带上了异样的表情,有些一分钟前还带着希望的人更是露出了不屑之色,更甚有人还心里把方子达摆到了孙文之流一类中去,当然不是说他的革命觉悟,而是这张口就毫无遮拦,语不惊人话不休,架起大炮乱轰的架势。

    “狂生!着实异想天开!”陆徵祥当场就变了脸色,训斥道:“我倒以为有什么高招,弄了半天就是这么个馊主意?笑话!国与国,政府和政府的借贷哪里这么容易?先不说五国银行团是否能借出如此多的钱来,就算肯借我们又拿什么来还?要知道是五厘的年息,四十七年的偿还期啊,还得用关税、盐税作抵押,这已经让政府顶着极大压力了,假如再要加大借款金额,付出更多,这……这……。”

    涨红着脸,喷着口水在那边无比激动地比划着,陆徵祥就差点把“卖国贼”这三字骂出口了。宋教仁同样也吓了一跳,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向瞧似稳重的方子达突然会说出如此离谱的话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鄣明,你疯了?”压低着声音,宋教仁拉拉方子达的衣袖:“胡说什么呢?你这是卖国言论!”

    “遁初兄放心……。”低声回了一句,方子达淡然笑笑也不自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刚才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一样。

    方子达如此一搅合,在场众人也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情,没呆多久就陆续告辞离去。而方子达也随着宋教仁一起离开了总统府,等他们全部走后,端坐着的袁世凯却手托着茶盏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皙子、耕夫,你们怎么看?”

    “一介狂生!”一直陪在袁世凯身边却没说过话的夏寿田冷哼道,而在另一边杨度却笑眯眯地说道:“我倒觉得方鄣明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喔……。”袁世凯抬了抬眉。

    杨度笑道:“其实方鄣明说的一点都没错,仅仅这些借款对眼下局势远远不够,既然是借那何不如多借一点,都卖国了,还不如卖得彻底些,省得日后被人多骂几回,债多不愁嘛,关键是手头上宽裕了才好办大事嘛。”

    “道理人人都懂,做事又谈何容易?”夏寿田摇头道:“只不过空谈罢了!”

    “是啊!”袁世凯赞同道:“空谈容易,做事难啊!看得清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又是一回事,难!难!难!”

    其实在袁世凯心里何其不动了心?假如真有了一笔巨款,凭借他手中北洋实力加上宋教仁的支持,把整个中国稳定下来可能性还是非常之大。只要有了稳定,靠着中国广大的土地和无尽的人口基础,只要用二十年甚至十几年更短的时间,整个国家就将焕然一新,从而走向富强之路。

    “大总统,我觉得这个方鄣明也许心有乾坤,那些话恐怕不是白白说的……。”杨度微笑道。

    “呵呵,如此的话……有趣……哈哈哈……有趣!”袁世凯目中精光一闪,顿时笑了起来。

第九章 高呼万岁(上)

    回去的路上,宋教仁是一个劲地埋怨方子达的莽撞,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他这些骇人听闻的言论一旦传了出去就将是千夫所指,就算是宋教仁出面也保不了他。说着说着,宋教仁更是不住摇头,心里实在是后悔今天带方子达去见袁世凯了。

    对宋教仁的一通埋怨,方子达丝毫没有在意,仿佛他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坐在车里一直笑眯眯的样。直到宋教仁说着有些冒火了,他这才淡然反问宋教仁,假如他正式接任总理之后以目前情况政府财政面临着崩溃,是否能够有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宋教仁的心头火一下子就被浇灭,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宋教仁是个有良心的政治家,也是个负责任的政治家,但绝对不是一个成熟老练的政治家,至少现在还比较天真,关于这点方子达看得很清楚。从实际出发,方子达其实并不赞成宋教仁立即接手政务,在目前形式下一但完成国会选举,担任总理之后,宋教仁就将从现在超然的地方一下子坐到了火山口上。民国政府现在财政情况异常糟糕,今日周学熙等人也应证了这点,而且各地军政府又是派系林立,孙文等人又在日本上窜下跳折腾得厉害,在平静的局势下掩饰着是底下的惊涛骇浪,一旦接手,这个尤其烫手的山芋就落到了宋教仁手中。

    这点,方子达初前就有了些预料,经过今天和袁世凯的会面更是确信无疑。政府大借款,这个话题非常沉重,袁世凯作为大总统无论与公与私都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这也是现任政府无法避免的一关。但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参与此事的人其心究竟是不是为国还是为了个人,一旦合同签字,出卖国家利益这条怎么都是逃脱不了的。能够尽量避免卷入这个旋涡之中,轻装上阵,这才是宋教仁唯一能够做的。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方子达这才故意出面搅合,放出狂言让众人不欢而散。不过他也不是无的放矢,那些话虽然有着帮宋教仁解围的用意,同样也是另有用心的,无论是结果如何,对自己来说绝对没有坏处。

    等回到住所时,冷静后的宋教仁也已经想明白了,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有点感动,拉着方子达的手紧紧一握,交代了一下日后的安排,等两人分手之后方子达就去刚买下的宅子那边,而马科斯也早就等着了。

    新宅子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让周三儿帮忙寻了个可靠的老人做门房,虽然还要添置许多家具用品,但也可以住人了。六国饭店的长包房已经让给了马科斯暂住,方子达直接搬了过来,毕竟这里会面谈事比其它地方方便得多。

    关上房门,方子达和马科斯两人在屋里足足呆了三个多小时,他们谈些什么谁都不知道,当方子达送马科斯从后门离开的时候,只见马科斯凝重的神情中带着那么一丝兴奋,趁着夜色快步离开。

    袁世凯的大总统令很快就下来了,在他的支持下宋教仁第一时间就筹办起国会召开的工作,同时总理赵秉钧也主动配合他逐渐移交政务工作。当然,在方子达的提醒下,宋教仁并没有立即接手政府全部工作,以国会召开在即,眼下治宪为首要的理由下,只是略微参与了一下总理政务,毕竟对政府来说赵大总理还是法定的政府总理,宋教仁在尚未完成国会正式选举之前还只是代理议长之职,名不正言不顺,这样做谁都挑不出毛病。

    第一届国会召开,对民国来说是件大事,也是宪政的第一步。宋教仁派出北上的众人协作,并通知南京参众两院即日起正式迁移北京,同时召集了在京的参众两院各议员成立了筹办委员会,天天是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本对国会召开没什么兴趣的方子达也被宋教仁拉了壮丁,协助他分担了一部分工作,整日里在几个会场转来转去,一些琐事弄得他头晕脑涨。而且,某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得来方子达这个陌生面孔居然是宋教仁的私人助手身份,更引来这些盯着某些国会议员职位和政府肥缺的政治投机者们接踵而至,像一群讨厌之极的苍蝇在他周围嗡嗡转,怎么赶都赶不走。拍马屁、请客、送礼、喝花酒、攀同乡这些招数不胜数,还有让方子达哭笑不得的是,有几个瞧起来半只脚都将踏进棺材里的老家伙们,每次碰见他就不住赞叹方子达年少有为,一个尽地向他推销家里如花似玉尚待闺中的女儿、侄女、外甥女、孙女、外孙女……。

    “做官就好,怪不得这么多人想要做官……。”闲暇之时方子达忍不住感叹,他这个脑袋上连半顶官帽还都没有的人就因为宋教仁的原因居然成了京中红人。这十来天,他所认识的人几乎比以前半年都要多,还有不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陌生人见着他就是鄣明兄长鄣明兄短的,仿佛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对他是亲热的不得了。

    国会之事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政府那边和五国银行团的谈判也在继续。不知道是受方子达那些狂言的影响呢还是有其它原因,主持谈判的赵大总理,陆大外长和周大总长们突然向五国银行团提出了希望增加借款数额的请求。虽然当场遭到了英、法、日三国银行团的拒绝,可奇怪的是德华和华俄道胜这两家银行团却态度暧昧,虽然没直接接受了个提议,但表现出了很有些感兴趣的样子。这个变化让谈判团的三人大喜过望,连忙把这消息传到了袁世凯那边,得到消息后的袁世凯立即指示,让他们趁热打铁,尽量拉拢德俄两家银行团,以达到增加借款的目的。

    接下来的谈判曾经一度陷入僵局,尤其是日本横滨正金对德俄的态度改变显得大为不满,几次协调不果后甚至在银行团内部会议上撒泼,威胁着要退出。可惜日本人这回打错了算盘,在五国银行团中,日本横滨正金是最后加入的,而且其资本实力和募集资金量也远远比不上其它四国银行团。自从明治维新后,日本这个亚洲岛国迅速崛起,还喊出了脱亚入欧的口号,在甲午年间日本以举国之力勉强战胜满清之后,靠着赔款才还清了穷兵黩武的五千万英镑巨额外债,一跃就成了亚洲强国,再等到八年前的日俄战争这场胜利到来,日本这回总算跻身于了强国行列。

第十章 高呼万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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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是日本人自豪的底气,而且从地理位置来讲,除了和中国接壤的沙俄外,日本对中国的利益需求是最迫切的,尤其是这个压在他头上上千年的老大帝国广阔的国土,对一个岛国小民的诱惑力更为强大,这点在世界列强中经验丰富的政治家们全都心照不宣。在华利益份额最大的英法两国,早就暗中警惕着日本对中国的野心,但为了各自国家利益出发,虽然不反对日本政府趁在这次大借款中增加些日本对中国的影响和利益,这也是银行团接纳了横滨正金加入的主要原因。可千万不要忘记,让你利益均沾是一回事,遏制日本的利益多少又是另一回事,这种政治花招大英帝国和欧洲诸国已经玩了几百年,早就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小小的日本哪里是这种老牌帝国的对手?

    当初的六国银行团变成现在的五国银行团,美国牛仔的出局其中也有这样的原因。日本人这个西方强国的小弟兼跟班居然狂妄自大地以为到能威胁欧洲四国银行团的地步,还嚷嚷着要退出,这一下立即就激怒了高傲的约翰牛和跟班高卢公鸡,本来对德俄两国银行团的转变还略微有些不满的他们立即就把主要矛头转向了日本那边,反而赞同起德俄的建议起来。尤其是英国汇丰的代表当听到日本横滨正金的代表说出了那番话后,当场就沉下了脸,什么都没多说就宣布暂时休会,之后英法两国凑在一起单独悄悄协商一致,又找到了德俄代表交换了意见,四国财团很快就私下达成新的协议,准备重组银行团抛开日本和中国政府直接谈判。

    这一下日本人可慌了神,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西方洋鬼子翻脸比翻书还快。本来就是嘛,五个人在一起玩斗地主玩得好好好的,突然有个家伙心里不爽,威胁着说老子不想玩了,剩余四人商量了下,得!我们四个正好可以凑一桌麻将,拜拜吧您,走好,不送!我们几哥们继续玩!不玩的人随你爱玩不玩,既然要走索性以后也不带你一起玩了,这下可把日本人给吓坏了。

    发话威胁要退出的横滨正金代表被东京那边发来的电报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地回国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切腹请罪?新派来的代表一改姿态,屁颠屁颠在四国银行团中来回奔波,一个劲地诚恳道歉,还作出了不少让步,这才勉强取得了其余四国谅解,好不容易这才回到了牌桌上。等到日本人这边消停了,银行团代表们也作出了最后决定,最后决定上调半厘年息,改四十七年的还款期为五十年,其余条款不变,由汇丰和东方汇理两家共同增加三百万英镑,德华增加三百五十万英镑,华俄道胜增加二百二十万英镑,比较穷的日本横滨正金拼了老命也只增加了五十八万英镑,这些加上原商定的二千五百万英镑,最后总计是三千四百二十八万英镑。

    最后,除了囊中羞涩的日本人稍有点失落外,对于这个结果是皆大欢喜。很快,国会正式召开的前三日,也就是在一九一三年的五月十二日下午一点,五国银行团对中国政府的大借款终于在北京正式签字。

    一九一三年五月十五日,中华民国的第一届国会正式召开,在开幕的前一天晚上,临近众议院的各街道上早已是布置得张灯结彩,流光璀璨,一片喜庆色彩。等到十五日的当天,那些当选的参、众两院议员们都穿着崭新的大礼服,喜不自禁的陆续走进了会场。

    “宪政之路……奋斗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今天,真是不易啊!”同样身着大礼服的国会临时议长、国会筹备委员会委员长、KMT代理理事长宋教仁望着台下陆续入场的议员们忍不住热泪盈眶。

    “可惜了克强兄,假如他能活到今天,见到眼前这一幕的话改多好……。”站在他身旁的廖仲垲也情不自禁感叹着,众人都是面露喜色,心中激动难以自抑。

    “大总统到!”

    随着迎宾的一声高呼,宋教仁等人连忙把目光投向入口,只见身着大礼服的袁世凯也来了。陪同在他身边的是总统府的秘书长梁士诒,随后跟着入内的是政府总理赵秉钧还有政府各部的总长、次长……。

    “走!大家随我一起去迎接大总统。”向众人招呼一声,宋教仁带头迎了过去,方子达稍稍站在后面显得很低调。

    “遁初,辛苦了!”

    “大总统,谢谢!”

    双方并没有多说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道出了他们现在的心情,笑呵呵地握着手,一同走向主席台。

    上午十一点整,各方人员已全部到齐,宋教仁作为主持人正式宣布国会开幕典礼开始。先放了一百零八响礼炮,接着就由大总统袁世凯亲祝贺词,精神抖擞的袁世凯手中并没有拿任何讲稿,如青松一般挺直站在台前,炯炯的目光注视着台下的议员们,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用充满感情,因为激动而略微变得有颤抖的声音,宏亮地高声宣布道:“我中华民国第一次国会正式成立,此实四千余年历史上莫大之光荣,四万万人亿万年之幸福。世凯亦国民一分子,当与诸君子同深庆幸。”说完,袁世凯高举起手喊口号:“中华民国万岁!民国国会万岁!”

    “中华民国万岁!民国国会万岁!”

    “中华民国万岁!”

    “民国国会万岁!”

    “袁大总统万岁!”

    “国会议员万岁!”

    台下的议员们也都纷纷响应,口号声喊得震耳欲聋,会场气氛顿时达到了**,随着台上袁世凯的不停挥手,台下的议员们更是狂热无比,有几个议员甚至因为心情激动之下而满面全是泪水。

    一时之间,方子达也受到了感染,跟着大家一起呼喊着口号,一颗心如同热火一般在熊熊燃烧。看着眼前这一幕,热泪盈眶间仿佛时光错乱,袁大总统官话中的河南口音和记忆深处某个湖南口音渐渐重合到了一起。

第十一章 什么叫专业

    国会正式召开是民国一大盛事,也是宋教仁走向宪政的胜利一步。开幕式上袁世凯的亲自出席和鼓舞人心讲话更让所有为宪政而奋斗的人们看到了真正民主的希望,给了他们无比的鼓舞和激励。

    这一切是美好的,但现实同样也是无奈的。宪政、民主、国会……这些新鲜名词虽然在如今已家喻户晓,但真正能说得清楚这些究竟是什么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不提普通国民,就连有些国会议员自己也没搞明白,甚至有些人根本就是十窍通了九窍,剩下了一窍不通。在某些人看来,仿佛成立了国会,选出了议员,接下来就是到了拉帮结派,争夺权利的时候了,至于那些时髦的词语嘛,只不过是身上披着的漂亮外衣,用来达到目的的工具。

    喜悦过后,就将面对现实,接下来的选举工作比意料中的更加困难无比。整个国会召开期,会场里整天就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八百多人的国会议员相互间一言不和,对骂就算是斯文的了,动辄就是墨盒乱飞的场面,甚至有时候还拔拳相向,扭打在一起,斯文扫地,简直就成了少林寺的罗汉堂,真不愧外界戏称国会议员为八百罗汉这一词。有一回就连帮着维持秩序的方子达也差一点儿挨了揍,幸亏他眼明手快躲的及时,但站在他身后正唾沫横飞正和人骂战的眉飞色舞的老先生可就遭了殃,当即就被这飞来暗器砸得是眼冒金星,连鼻粱上的金丝边眼镜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就这样,在吵吵闹闹和宋教仁等人努力不懈的协调下,国会会议就在这一天天的打骂之中一点点地进展着,好不容易这才选出了国会全院委员长和两院议长。

    因为历史的改变,拥有巨大政治威望的宋教仁依旧是KMT理事长,还亲自主持了国会召开。在选举之中,KMT同共和党、民主党、统一党……这些党派的争夺战十分激烈。最终国会全院委员长由KMT党员,德高望重的林森来担任,参议院选举中,KMT参议员张继和王正廷也分别当选了为正、副议长,在众议院选举中,正议长由民主党议员汤化龙当选,副议长由KMT议员吴景濂担任。除民主党暂有收获外,其余各党一无所得,宋教仁领导的KMT获得了巨大政治胜利。

    按照正常步骤,接下来就是该选举正式大总统,推举内阁,再由众望所归的宋教仁出任国务总理的职位。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把政府大借款的事给捅了出去,一时间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国会议员们更是大哗,一下子什么都顾不上了,打了鸡血一样全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大借款这事上。

    “这是卖国行径!断不可为!”参议院议长张继怒气难填,拍着桌子高声大骂,副议长王正廷虽没有张继如此失态,却话说得比张继还重:“大借款不经国会批准即行签字,无疑是视国会如无物,荒唐可笑!岂有此理!必须追究袁世凯违法借款,藐视立法机构的责任!”众议院副议长吴景濂也是连连摇头,神情激动地口口声声要抵制借款。

    “林公、溥泉兄、儒堂兄、莲伯兄,先坐下来喝杯茶,消消气……。”宋教仁苦笑着招呼着他们,闻讯赶来的廖仲恺、吴仲华、于右任、唐绍仪包括方子达等人连忙上前劝着,让他们有话好好商量,没必要大动肝火伤了身。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不喝!”张继嚷嚷着火气实在是大,但看在宋教仁的面子上还是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遁初、仲恺……我等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借款一事,国会初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袁世凯此举乃严重违法行为!我等职责所在不能听之任之,为国家之前途,维护国家之权利,法律之尊严,必须立即表明态度,抵制借款!”王正廷是学法律出身,说话条理分明,上来就是一顶违法的大帽子先给袁世凯扣上。

    宋教仁心中叫苦,暗暗和廖仲恺、唐绍仪、方子达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大借款之事他和方子达早就知道,其他两人之后也没瞒着,为此也私下商量过。至于吴仲华、于右任等人,宋教仁考虑再三担心他们书生气反而坏了国家大事,所以一直瞒着,可如今这事给揭了出来,宋教仁再也无法作壁上观了。

    “诸公,此事或许大总统有他的苦衷,国家之事不是一句出卖利益这么简单的,我们还是先向大总统询问一下,听听他的解释再下结论如何?”想了想,宋教仁又劝道:“况且,借款签约之事在国会召开之前,从这点上来看,大总统并没有违反法律,也谈不上藐视立法机构……。”

    还没等他说完,张继就听得不耐烦了,摆手就道:“遁初,这可是大是大非的事,你怎么能这样为袁世凯说话?到现在还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大总统?我呸!他还配当这个大总统么?”

    “是啊!遁初兄,这可不像你往日的作风啊!怎么?难道你担心得罪了袁项城就当不了国务总理不成?现在我党已经足以控制国会两院,别说区区一个国务总理,就算袁项城这个大总统我们说让他当就当,让他滚蛋就得滚蛋!”吴景濂虽然书生出身,但是办过团练,辛亥革命时还搞过新军暴动,很有些军人作风,当即冷笑着看着宋教仁。

    受了他们影响,于右任等人也反劝起宋较仁来,希望他能带领大家一起反对大借款,向袁世凯提出强烈抗议。

    “遁初,我等来前已经拟好了电文,就等你签字后向全国通电!”张继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扫了一眼电文的内容,上面无非就是些张继等人刚才说的那些理由,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全是签名,除了起头处暂时空着外,林森、张继、王正廷……大多数议员,KMT党员都已经签了字。

    瞧着这份电文,宋教仁是百般为难,签个字容易,可这字一但签下去是什么结果他心里明白得很。大借款虽然从他心里也是不赞成的,可不借款国家又拿什么来开支?难道光靠喊喊口号,一腔热情就能维持政府?建设国家么?宋教仁早就想明白了,就算他处在袁世凯的位置上这款也是非借不可,要不然财政破产,这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国家就又要乱了。

    “这个字我不能签!”紧皱着眉头好一会儿,宋教仁把电文往张继那边推去,斩钉截铁地说道。

    “遁初……你……!”谁都没想到宋教仁居然是这样的态度,张继等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用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遁初,是不是这大借款之事你早就知道?”还是林森先瞧了出来,试探着问了声。

    对着他们质问的目光,宋教仁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什么!遁初你怎么能这样做?你……你猪油蒙了心了?我要和你划第绝交!”张继一愣后勃然大怒。

    其余众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于右任更是痛心疾首:“遁初啊遁初!如此大事你为何要瞒着我们?难道你被袁世凯给灌了**汤不成?你当初的革命理念哪里去了?你的良心又哪里去了?你我相识多年……我本以为……你……你让我太失望了!”

    “诸公!诸公!”廖仲恺、唐绍仪连忙打着圆场,帮宋教仁辩解:“此事不像大家所想象那么简单,大借款之事遁初心里其实也不同意的,但是这款是非借不可,遁初是有苦衷的啊!”

    “苦衷?有什么苦衷?狼狈为奸,卖国坦然!这就是他所谓的苦衷?”吴景濂冷笑着反问。

第十二章 什么叫专业(下)

    连拉带劝,好不容易让大家先坐下,唐绍仪当过一任国务总理,资格较老,可是当年他这个国务总理前后只当了两个月,说起这个事来,表面上他是以不满王芝祥事件愤然辞职的,实际上却是钱给闹的。当国务总理那些日子唐绍仪是苦不堪言,每天都是为了点钱在绞尽脑汁,为了筹钱维持政府庞大的开支愁得脑袋上的头发是大把大把地掉,最后实在是顶不住了没办法才弃官而去。而且在他当国务总理时候,就亲自代表政府和财团协商过大借款一事,所以就以他为主向大家细细解释善后大借款的来龙去脉,其中特别点出了如今国家财政的现状,并以鲜明的数字相应证,在一旁的廖仲恺和方子达也早就拿出了一些数据作为佐证,点出大借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同时也特别说明了宋教仁在其中的为难之处。

    “这又怎么样?难道因为几个臭钱就能卖国么?你们可别忘了,大借款的条款中规定了政府以中国盐税、海关税及直隶、山东、河南、江苏四省所指定的中央政府税项作为担保,而且五国银行团享有各种优先权、监督权、审核权、用人权等等……这些不是**裸的卖国行径么?”随着唐绍仪的解释,张继等人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但王正廷却不为然,严正反驳道。

    见宋教仁面露为难之色,唐绍仪等人再三劝止也无效,方子达暗暗叹了口气,主动站出来开口向王正廷先问道:“儒堂兄,听说你是美国耶鲁毕业的,学的是法律?”

    “这和我们现在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呵呵,有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方子达很认真问道:“儒堂兄是耶鲁的高才生,法律界的前辈,对法律之事肯定比我们在场各人都精通,我先斗胆请问一句,以你的专业知识来论证,大借款在所有谈判过程、手续和合同是否符合我民国现有法律条文?”

    “你……。”王正廷顿时一僵,虽然他一来就口口声声称袁世凯借款违宪违法,可要真正深究,政府大借款最多只是打了个擦边球,并无任何过失之处。

    “按照现有民国临时约法,袁世凯……。”迟疑着,王正廷正想找个理由,方子达却果断打断了他的话:“儒堂兄,不用说这么多,我只要五个字‘违法’或‘不违法’!”

    被方子达当面将了一军,王正廷气得脸色铁青,迟疑了大半天这才狠狠挤出三字:“不违法!”

    “这就成了!”方子达抚掌笑笑,转而又把目光投向了其余各人,一一点名说道:“林公,晚辈记得您是学电科的吧?莲伯兄和右任兄都是前清科举出身,少川先生学的是工科,仲恺兄和溥泉兄学的都是政治经济,其中虽有经济二字但主要还是以政治为主,是不是?”

    见各人缓缓点头,方子达又道:“刚才儒堂兄解释的明白,其实政府大借款并不违法,更不违宪,这点大家都是明白人,作为君子不能睁眼否认说瞎话吧?”不等有人反驳,方子达继续说道:“所以从这方面来看,所谓的违法行径根本站不脚!”

    “但袁世凯出卖了国家利益!”张继发急了,插口喊道。

    “错!”方子达比张继更为大声地喝道:“出卖国家利益?何为国家?何为利益?如果仅凭着条款中的国盐税、海关税等税收作为担保就是出卖了国家利益?此言实在大错特错!”站起身来,方子达环视众人朗朗而言:“诸公都是留过洋,出过国的人,又担任着国家要职,比起在下一介布衣来说更应该清楚什么叫国际惯例!但凡举债者,无论是民间还是国家,哪个不需要抵押和担保的?这不仅是常例,同样也是法律条文所允许的,这点如有人不明白的可向儒堂兄咨询,以儒堂兄的专业必然会有答案。”

    王正廷听着顿时一愣,心里是哭笑不得。这个方鄣明实在狡猾,刚才将了自己一军不说,现在东拉西扯地一大堆居然还把自己扯了进去,搞得本兴师问罪的自己反而成了他那一边了。

    见王正廷神情尴尬,方子达心里暗暗偷乐,表情却依旧凝重:“由此可见,借款不用抵押,不找保人,这哪里还是在借款,说白了是钱多烧手没地方用了,这样一来直接捐钱搞慈善得了?如此大一笔巨款我想这世界不可能有这样的傻瓜吧?至于诸公所指的另一个卖国行径,也就是五国银行团享有各种优先权、监督权、审核权、用人权等等,这个理由更为可笑。敢问诸公,谁可知道什么叫国际会计原则么?”

    “国际……会计……还原则?”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名词谁都没有听过,会计大家都知道,也就是俗称的帐房,但这又和国际什么原则有屁关系?

    见到这些人被自己震住,方子达当即滔滔不绝地给大家上起课来。先从会计的涵义说起,然后再说到会计在经济领域各方面的作用和地位,然后又延伸到了国际原则方面,资产、负债、应收款、应付款、借贷、支出、收入、审核、统计、预算、财务监督……。一个个专业名词,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讲得是唾沫横飞,云山雾罩。而在场众人是听得两眼发直,根本就听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全都觉得方子达所说的东西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滔滔不绝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方子达这才以“不违法,不违宪,不卖国”这三不结论对此事下了最终定义。

    “鄣明,今天真多亏你了。”

    “呵呵,想不到鄣明居然对经济之道懂得如此之深,佩服!佩服啊!”

    送走了这些思路尚在混乱的几人,宋教仁总算松了口气,对方子达今天的救场感激万分,廖仲恺几人也无比佩服方子达的经济知识辩论能力,异口同声地夸赞着。

    “这只是些经济常识罢了,我这人在国外呆的时间比较长,又自己做过生意,本来就懂些,这些方面接触的多也就比一般人了解得更清楚些。其实嘛,有心人只要去打听打听,或者找几个专业人士咨询一下就明白了。”瞄了一眼还处在大脑当机,消化吸收财务知识的于右任和吴仲华,方子达很谦虚地摆摆手。

    “是啊!可惜谁都没从那方面去想。”宋教仁感叹着。

    方子达点点头,正色提醒道:“革命需要热情,但热情不仅仅是革命的全部。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以稳定压倒一切。遁初兄,大借款之事的风波要马上压下去,无论用何种方式,首先要让事态尽快平息下来,只有稳定了,接下来的工作才能继续下去,一旦为此事南北再起波澜,这后果恐怕就……。”

    “鄣明说的有理!遁初,事不宜迟,我们首要任务就是取得党内同志的支持,把事态给平息下来。”廖仲恺举双手赞同,虽说今天来的几位大佬暂时被方子达基本震住,离开时候暂时也不提抗议的事了。可不难保他们回去后又怎么想,另外还有其他议员、党员和南方各省军政要员的态度也是最要紧的。

第十三章 扩大

    京中关于大借款闹的沸沸扬扬的气氛在宋教仁等人努力下渐渐压了下去,紧接着,袁世凯也听取了宋教仁的提议,特意去国会在所有议员面前为大借款之事作了自辩,一同出席的还有当初借款谈判团主要三人:现任的赵大总理,陆大外长和周大总长们。

    袁世凯国会之行表现也很谦恭,他一早就到各个休息室同国会议员们握手寒暄,彼此闲谈,形象极为亲和。正式开始后,先由内阁成员解释大借款事宜,随后再由袁世凯作正式讲话,说了通无外乎是当前的内政外交、金融财政等等,比国务总理赵秉钧说得还入情入理、娓娓动听,听得下面国会议员也是频频点头。等袁世凯演说完毕,林森代表全体国会议员发言,表示议员们愿意诚心诚意的扶助大总统稳定局势,建设国家。袁世凯随后又对台下议员们鞠躬表示感谢,并希望大家体谅政府难处。议员们也集体鞠躬回礼,现场气氛表现得极为融洽。虽然还有少数人心里对大借款还是觉得不舒服,但在如此情况下,至少不再指着袁世凯乱骂了。

    当然,也有些议员根本就不听政府任何解释,或许出于某些目的,或者也存了什么心思,出了国会大门还是铁了心一口一个卖国贼叫嚷着,大有向袁世凯和政府兴师问罪之势。不过,这些人只是少部分,在绝大多数人暂时取得一致的情况下,国会停顿下来的进程总算可以继续了起来,可就当宋教仁等人,甚至包括袁世凯和现任政府都为之暗松了口气的时候,谁想到南边却又闹腾了起来。

    孙文在日本首先通电,大大痛骂了袁世凯一番,随后捎带着把宋教仁等人也给骂了进去。电文中说什么“必以前次反对君主之决心,反对袁世凯,反对现任政府,反对投靠独裁的叛变者,反对大借款,他孙文义无反顾!”

    孙文电文这份一出,南方各省也蠢蠢欲动,争先恐后地应电表示支持,其中领头的有上海的陈其美、江西的李烈钧、安徽的柏文蔚、广东的胡汉民……,更为甚之,孙文还提起了前些时候黄兴一事,正式喊出了以武力解决,再次革命的口号。

    “***!老夫算是看透了,孙文这些人左也是捣乱,右也是在捣乱!除了捣乱就没有别的本领了,他这是下定决心和老夫作对啊!”袁世凯大发雷霆,见到电文内容气得连心爱的青花茶盏都给砸了。

    “大总统息怒,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夏寿田、杨度等人连忙劝着。

    “息怒息怒……老夫也不是泥捏的!”袁世凯咬牙蹬足,狠狠道:“孙大炮要是胆敢动枪动炮,或者另行组织政府,老夫就发兵征伐他,而绝无姑息养奸之余地!”

    “孙文靠的什么?还不是靠的那些党人?大总统,我早就说过反对党人都不可靠,依我之见反正现在钱已到手,财政无忧,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国会的那些党人全部都赶出京城去!以大总统旗下北洋的实力,难道还对付不了区区南方这些乱党?”梁士诒在一旁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

    “大总统万万不可!”杨度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劝阻:“孙文捣乱和党人并无太多关联,您难道忘了前些时候宋遁初对您的支持?要不是宋遁初等党人的努力,国会议员们这次针对大借款之事的责难哪里这么容易就平息的?而今,各议员大多都已体谅了大总统之难处,只有再加以安抚为上策,决不能如此火上加油啊!”

    梁士诒一向和杨度不对付,听着这话更是不屑一顾:“哼!妇人之见!朋党之害古就有之,孙文、宋遁初冒似政见不同,其实是一丘之貉,就和戏台上唱的红脸白脸差不多。别瞧宋遁初眼下一副和大总统亲密合作的样子,一旦等他大权在握,和南方的党人南北相呼应,恐怕这江山就要……。”

    “胡说八道!”杨度在一旁顿时就火了,指着梁士诒的鼻子就大骂:“梁燕孙!你何居心?是想把大总统架火上烤不成?”

    “够了!”眼见这两个心腹就要大吵起来,袁世凯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此事老夫自有决断!尔等先回去吧……。”

    “大总统……。”梁杨二人还想分辨,只见袁世凯无力的挥了挥手,这才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分头各自离去。

    中指搭在桌沿轻轻敲着,过了好一会儿袁世凯才抬眉向一直没吭声的夏寿田道:“耕夫,去把芝泉和华普请来,另外发电报给菊人兄,让他立即进京议事。还有……派人去通知遁初,请遁初明日来老夫这一趟,就说老夫要请他吃饭。”

    与此同时,宋教仁那边也不清静,满满坐了一屋子人,端坐在上首的宋教仁眉头紧皱,手里捏着同样一份电文。

    “遁初,还得你拿个主意。”廖仲恺神情忧虑地说道,在场众人也把目光望向一直没说话的宋教仁。

    “怎么拿主意?此事刚刚平息下来,现在又让逸仙给闹腾了起来,让我怎么办?”宋教仁无奈地苦笑。

    大家心里同时叹了口气,这个主意的确不好拿。孙文通电,让好不容易平息的事态突然就变得复杂化了,宋教仁现在两面为难,让他立即表态实在说不过去。

    默默坐了许久,宋教仁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直到有人带来袁世凯的口信,邀请他明天过府赴宴,宋教仁这才开口说道:“事关重大,诸公暂且先安抚好在京众人,再请林公和仲恺兄去电报局联络胡展堂等,请他们尽量克制,一切以大局为重。”

    “这……好吧……。”

    等所有人离去后,宋教仁忧心忡忡站起身来,走出屋子在花园中慢慢笃着步,陪着他的人是唐绍仪,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一路渐渐走到了凉亭那边。

    “少川兄,你觉得方鄣明此人如何?”

    “方鄣明此人有些真才实学,但实话说,我对他始终有些瞧不透。”唐绍仪和宋教仁是知交好友,私下说话直来直去毫不掩饰。

    宋教仁微微点头:“我的感觉也是如此,虽说认识他比少川兄稍早,但了解的实在不多,不过经历几事,发现此人胸中实学实在是有的,可有时候做起事来又冲动了些……。”想了想,宋教仁又问:“少川兄,方鄣明可堪大任否?”

    “遁初兄的意思是……?”

    “我打算在党内新成立一个部门,主要是具体负责党务和组织的一些工作。”宋教仁淡淡说道。

    “党务?难道遁初兄是想让方鄣明……。”唐绍仪惊讶地问。

    宋教仁点点头:“是的,既然方鄣明此人有才,仅仅作为我一人的助理未免有些屈才了,而且如今我党情况少川兄也清楚,教仁虽身为代理理事长负责党务,实际上只不过是站在台上摇旗呐喊的角色罢了。我党如今虽号称民国第一大党,可如果刨去那些跨党人士,实际上真正纯粹的党员并不多,何况我党成立时间也不长,兴中会、华兴会、光复会等等系统,我KMT党内各派系林立,凝聚力极差,这些都会影响我党未来的健康发展,更甚至还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宪政之策,所以考虑再三,我准备让方鄣明挑起这个重担来。”

    理解了宋教仁的想法,唐绍仪表示赞同,但他又不放心道:“以方鄣明的资历是不是嫩了些?”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有些事让他去做正合适!”宋教仁意味深长地笑笑,唐绍仪微微一愣马上也笑了起来。

    “新部门的名称遁初兄想好没有?”见宋教仁缓缓摇头,唐绍仪略一思索道:“这个部门以党务工作为主,更重要的是做好党内党员组织工作,我看就叫组织部吧?”

    “这名字不好,组织部这名字太过引人注目,不适合开展工作。”宋教仁没多考虑就否决了这名字。

    “这个……党务部?工作部?也不行,整顿部?这更加不妥……咦!有了!”唐绍仪琢磨了半天,合掌笑道:“前几日方鄣明不是给林公他们上了一堂国际会计原则课么?话中曾经提到了个统计概念,我瞧这新部门就先叫党内统计部怎么样?”

    “党内统计部?”宋教仁仔细想想,笑道:“这统计二字倒也不错,不过用部的话还是太大了些,为了避免党内有些人的反对,我看就改称党内统计小组吧,由方鄣明出任组长,至于具体人员再另行安排。”

    “好!就这么办!”唐绍仪一口赞同,接着宋教仁提出近日召开党内理事和参议会议,集合KMT在京各理事、参议,把这件事尽快确定下来,并且开会时让方鄣明一同出席。

    “方鄣明现在只是普通党员身份,参加这种规格的会议会不会有些不妥?”唐绍仪提出疑义道。

    “没关系!”宋教仁毫不在意大手一挥:“我们可以开扩大会议嘛,把方鄣明给扩大进去不就得了!”

第十四章 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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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子达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宋教仁委以重任了,他现在正在茶馆里悠闲地喝茶听戏,民国还真是个有趣的时代,国会三天两头打架斗殴,南北方相互通电骂战又闹得这么厉害,下面的老百姓们无动于衷,依旧过着他们平常的日子,逛戏园子、喝茶、去八大胡同找乐子、聊天吹牛、玩叶子牌……大家反正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仿佛国家大事和这些人根本就没任何影响。

    楼下的戏台上,一个老生在那边伊伊呀呀地不知道在唱些什么,时不时的还引来茶客们一片叫好声,方子达其实根本就听不懂这些国粹,但不妨碍他装模作样的品着茶,作出一副很有兴趣的事。

    “要说这京戏啊,还是首推王瑶卿王老板,王老板的花衫那可是首屈一指啊!想当年老佛爷也夸过王老板的京白是这个!”金九竖起大拇指晃晃,还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哼上两句:“不过自从打大清没了后,升平署也关了张,现在可就不容易听到王老板的戏了喽,不过听说,过些时日王老板要回京开个专场,要是再能听上一回,这死也心甘情愿啊!”

    “呵呵,听个专场还不容易,到时候我请九爷去就是了。”方子达呵呵笑着道,金九听了顿时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连连道谢。

    这些日子,金九的小日子过得蛮舒服,自从卖掉了老宅子,从方子达手里弄了一大笔钱,本有些拮据的生活立即就变得宽裕起来,上上下下换了套新行头不算,隔三岔五的还能去听听戏,斗斗虫,逛逛天桥什么的,似乎又找回了当年幸福的时光。这还不算,方子达时不时的还请自己下下馆子,喝喝酒,几回下来更让他重新拥有了被人捧着的人上人感觉,为此对方子达这个很够意思的朋友更加感情日深。

    等那老生下台,方子达摸出怀表瞧了瞧时辰,金九在一旁笑道:“您放心吧方爷,夏爷肯定能来,咦!您瞧!这不来了么?”

    顺着往外边一瞧,只见夏寿田的身影正上了楼,堆笑着站起身来,方子达连忙绕过桌子迎了过去。

    “耕夫兄。”

    “呵呵,鄣明兄,我没来晚吧。”友善地拱拱手,夏寿田笑问道。

    “不晚不晚,耕夫兄还请上座。”方子达伸手请道,边上的金九很知趣地找个理由先告辞了,走前特意帮着关上了包房的门,安静的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客套话,夏寿田这才说道:“孙文的电文鄣明兄知道了吧,今日大总统发了火了,哎,随在大总统身边这么多年来,我还第一次见到大总统这么生气,说实在的,鄣明兄啊!你们这些党人做的太过份了。”

    “呵呵,耕夫兄瞧你这话说的,再不济也不能一棍子打翻整船人啊,党人和党人之间也是有不同的嘛。”方子达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帮夏寿田倒了盏茶双手递去。

    点头致谢,接过茶盏放下,夏寿田把手伸进口袋摸了张纸出来,又叹道:“鄣明兄这话倒也不错,对贵党宋遁初的努力大总统也是瞧得明白的,尤其是感谢鄣明兄从中出力,为此大总统还特意关照为兄代为道谢,区区这些,以表谢意。”

    扫了眼,是张五千两的汇丰银行票子,方子达也没推辞,袖子往桌上一罩,很是老练地就收入了口袋。嘴上说着“岂敢岂敢”之类的客气话,心里却暗赞袁世凯出手够大方。

    见方子达收了钱,夏寿田对他的态度更是亲热了许多,还特意同他说了些今天在总统府发生的事,更告诉方子达,袁世凯已经准备集合军队做好了武力解决的最坏打算。

    “同为同胞,相互间刀兵相见,耕夫兄还得多劝劝大总统才是,毕竟动武实乃下策。”

    “其实大总统心中何尝不知啊!”夏寿田语重心长地说道:“武力解决当然是最后的办法,孙子兵法开篇就有云:兵者国家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更何况南北虽有异见,但毕竟同为国人,国家初定,民国初立,国会选举也在进行之中,能不用兵还是尽量避免用兵的。不过……一旦孙文等人在南方起兵,割据地方,想要分裂国家,另搞政府,中央也绝不会坐视其乱,到那时候大总统恐怕也唯有此路可行了。”

    “这个小弟自然明白。”方子达很是理解地点点头,紧着眉头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见着方子达的神情,夏寿田又笑着安慰道:“这只是最坏打算而已,鄣明兄也不必太以过虑。其实,大总统还是想着协调解决的,不瞒鄣明兄,我来前已受大总统委托,派人去宋遁初府上,大总统明天要请他吃个饭,或许能谈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哦,这样一来倒是好事,还是大总统高瞻远瞩啊!”方子达听了似乎放心了不少,连连点头赞叹。

    “鄣明兄乃无双国士,宋遁初得鄣明兄这等大才相助等于如虎添翼啊,还请鄣明兄这次再以国家大局出发,多劝和劝和。”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方子达很谦虚答道:“遁初那边小弟一定好好相劝,至于大总统那边还得靠耕夫兄多多帮忙。”

    “那是一定……。”夏寿田点头答应,想了想又笑道:“鄣明兄,选举之后是否有意在中央出仕?以鄣明兄的才干,当一任财政总长我瞧是绰绰有余的。”

    “哈哈哈,我这点三脚猫水平哪里当得了什么财政总长?”方子达哑然失笑连连摇头:“不过,如能在适当的时候为国家出点力,我方子达也在所不辞,眼下这个局势,还是缓一缓吧。”

    “呵呵,缓缓也好,缓缓也好。”夏寿田暗自点头,顿时也笑了起来,两人目光一对似乎达成一致,各自心照不宣,气氛变得更加融洽了。

    等送走夏寿田后,方子达摸摸口袋里的那张银行票,嘴角挂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一台好戏就要上场了。

第十五章 暗流(上)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奥运会了,祝大家开幕式时间能爬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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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宋教仁单独去了总统府赴宴,外人都不清楚他和袁世凯之间具体谈了些什么,不过据说有人瞧见袁世凯亲自把宋教仁送出门,从这点看来相互之间谈得还似乎融洽。

    回来之后,宋教仁对此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交代大家继续联络南方的党内外同志,一切要以稳定为主,而他自己在国会两院来回奔波,安抚那些因通电而变得有些浮动的人心,着手加快国会工作进度。

    几日之后,方子达突然得到让他参加党内会议的通知,等到了地方大吃一惊,发现除了几个铁了心要反对袁世凯的人没来,在京的KMT党内理事、参议几乎全到齐了。可让他更为惊讶的事还在后头,会议开始之后,宋教仁先是谈了些南方孙文等人对大借款态度,再三提醒在场所有人,眼下必须要稳定团结,搞政治千万不能只靠冲动。如今宪政在即,不能因为莽撞从而破坏大局之类的话题。随后就提出了要成立一个党内统计小组的议题,并主动推出由方子达来担任这个小组的组长,主要工作就是协助理事长也就是宋教仁对党内某些工作的统计和调整。

    方子达被这个情况搞得措手不及,事前宋教仁并没有和他交换过任何意见,而且在这种会议上以方子达只是旁听参与,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权利。更何况,在宋教仁提出这个建议之后,唐绍仪第一个应声赞同,紧接着廖仲恺等人也表示了同意,更为奇怪的是张继几个也当场表态认可,就连被方子达摆过一道的王正廷也笑眯眯的点了头。

    决议很快就得到通过,方子达也成了新鲜出笼的党内统计小组组长,其党内正式职务现在是KMT中央统计小组组长,这个名字让方子达当场发晕,按照中国人习惯称呼,这个部门的简称快和某个臭名昭著的特务组织差不多了,方子达莫名其妙当上了这么一个官,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这个会开的还是很简短的,会议结束后方子达特意留了下来,似乎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的宋教仁和唐绍仪同时笑了,等到唐绍仪也告辞后,宋教仁招呼着方子达在他身旁重新坐下。

    “鄣明兄是不是在怪我先斩后奏呀?”

    “是有点。”方子达并不掩饰,宋教仁听了哈哈大笑,随后脸色又渐渐变得凝重:“鄣明啊!”拍拍他的手,宋教仁语重心长道:“现在局势很差,可以说是相当的糟糕。前几日我同袁大总统私下谈了谈,好不容易才换来他暂不动武的承诺,可你也知道,这种承诺是作不了数的。孙逸仙这人造反最拿手,在政治上和搞国家建设根本就是个门外汉,说句难听的简直就是搅屎棍!政治哪里有他这么乱搞的?动不动就要喊口号,通电?要造反?我瞧他简直是造反造出瘾来了,一天不反他就是一天不得舒服!”

    说着说着宋教仁就上了肝火,拿起桌上的杯子大喝了口水,继续道:“西方有句话讲的好,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又有什么问题不能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用政治协商手段去解决的?更让人生气的是,某些党员视国家利益而不顾,跟在他孙文屁股后面瞎起哄,尤其是陈其美这几个人,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由余!许多好端端的事就是他们这种人瞎搞坏的。我宋教仁今天不是危言耸听,要是那天真动起刀枪来,恐怕第一个当缩头乌龟的也是他们几个,不管你方鄣明信不信,反正我是相信的!”

    方子达哑然无语,看着情绪有点激动的宋教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也许是心里的火压了有段日子了,宋教仁着实把孙文几个人痛骂了一顿,骂完之后他才渐渐消了气,摇头又道:“鄣明兄入党已有些日子,想来也知道我党前身同盟会吧?在同盟会成立之前,还有洪门、天地会、兴中会、光复会大大小小反清社团十来个,所以我们党的成员结构一向很是复杂,和西方国家的那些政党有着极大不同。别的不去说,仅仅一个跨党成员就让人实在头痛,党内同志有的跨了两党,有的跨了三党,甚至更离谱的还有跨了四党五党的人,就拿国务总理赵秉钧来说吧,他抽屉里居然有八个党派的党证,其中之一就是我们KMT的,这哪里还是持有真正革命理念的党员?简直就是在搞政治投机。当然,有些方面也是有特殊原因的,就像这次孙文在日本组织了什么革命党,以孙文在党内号召力,一些老党员也无法拒绝加入新党邀请。但这样一来,我党的凝聚力就成了一个很大问题,党内百派,党中又有党,这样下去怎么了得?正因为如此,我才建议在党内成立这个中央统计小组,鄣明兄虽是新党员,可包括我和党内一些老同志在内,都觉得你是个有能力,能够担负起这个重任来的人才,所以,还请鄣明兄为了这个多难的国家,为了实现民主,为了完成真正的宪政之路帮帮我啊!”

    宋教仁情情切切的话,让方子达无法辩驳,最终,那些早就到嘴边的责怪话全咽了回去,点头表示接受这个任命。

    欣慰地笑了,宋教仁认真地向方子达交代了他以后的主要工作,并且告诉他关于他的工作作为理事长的宋教仁会全力支持。直等到紧锁眉头的方子达走后,刚才早已经离开的唐绍仪、廖仲恺几个悄悄从后面又转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方子达很是郁闷,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架在了火堆上。虽然他没有拒绝宋教仁的这个任命,可他心里清楚这个任命究竟是怎么回事,精神恍惚中,他甚至怀疑到了这是不是宋教仁在把自己当枪使,故意让自己冲锋在前吸引火力,从而达到什么目的?可这个念头刚起方子达又告诉自己不太可能,毕竟在和宋教仁相识的日子里,宋教仁留给他的一直都是个谦谦君子,有良心的政治家的印象,在方子达看来,宋教仁有的时候还表现的有些幼稚和天真,这样一个人真的会突然改变么?这个答案方子达无法回答,但不管怎么说,他今天的确是被宋教仁的话给感动了,也被说服了,可他的内心深处也同样留下了一个暂时无法解答的疑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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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达来到百年前的民国,在他踏上中国土地的这一刻起,民国从此走向了另一条路民国岁月1913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岁月1913,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岁月1913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