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的心神
装修现代的别墅中,沐浴过后的凌矜言穿着白色浴袍盘膝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手捧一本古诗集认真读着,其中一首无名古诗字字泣血,却也不乏铮铮男儿气,诗的字里行间无不寄托着作者对亡妻的哀思。
凌矜言轻声叹息着:“铁血男儿如此哀伤,这作者该是怎样一副铁汉柔情,她的妻子又是怎样一位奇女子!可惜了,这诗没有署名,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此时,凌矜言心中被丝丝酸涩缠绕着,竟心疼得窒息,生出了想要抚慰作者哀思的想法,她用力甩了甩头,黑色长卷发在灯光下划出优美的弧度。
“凌矜言你醒醒,作为一名杀手,你最该清楚薄凉不过人心,不能轻易动情,而你今天竟为一首古诗就心神不稳了?”
自语的同时费力甩掉心中的异样,凌矜言合上诗集放回书架上。如往常一样吞服了两片安眠药便准备休息,可她才在床上躺下便察觉了异样。这药有问题,她的四肢隐隐麻木起来。倏地睁开眼睛,凌矜言双眼盛满了凌厉的杀气,可眼底处也有一丝掩不住的媚色。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这时,卧室的门却被人大力地踹开了。一群黑衣人护着一个面色阴狠的高瘦男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打扮妖媚的年轻女子。
待看清妖媚女子的面容时,凌矜言的瞳孔猛地放大,这正是她在杀手组织里唯一的朋友柳如心。
终日里过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凌矜言无比谨慎,她这处别墅的位置只有柳如心知道,还有她睡前服安眠药的习惯也只告诉过柳如心。
“为什么?”凌矜言冷冷地看着柳如心,声音中带着一丝喑哑。
柳如心上前勾住高瘦男子的手臂咯咯笑了起来,“豹哥,她问我为什么呢?”
被唤作豹哥的男人没有作出回应,柳如心悻悻地缩回手,快速走到床前朝凌矜言甩了一耳光,“凌矜言,看在我们多年的姐妹的情分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们一同被头领收养,可这十几年来,我处处被你压制,头领眼中只看得到你的优秀。古武秘籍他也只传给了你一人,这么多年来任凭我怎样努力都被你掩盖住,不论怎样做我都超越不了你。凌矜言,你知道我有多盼着你死吗?只有你死了,头领才会看重我,我才能成为比你更优秀的第一杀手。今天你终于栽在我手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哈……”
凌矜言看着近乎癫狂的柳如心,心口的绞痛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多年来,除了头领就只有柳如心能接近她,她一直把柳如心当作亲姐妹一样看待,可柳如心却早想致她于死地,如此情景令她冰冷麻木的心又添了几分悲凉。
凌矜言面无表情地看着豹哥:“你确定要为了这个女人来淌这趟浑水吗?”
豹哥面无表情地踱到床边,扯住柳如心的手臂向卧室的门外甩去,门边的黑衣人自觉让开了一条道,柳如心这个第二杀手就像破布一样被扔到了门外。凌矜言眼中暗了几分,这个男人有着惊人的实力。
豹哥在床边坐下,俯身将凌矜言困中怀中,“小美人,这药是我花了大价钱特地请人为你研制的。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炙热的气息喷在凌矜言粉嫩的脖颈上,引得她一阵阵颤栗。
豹哥低笑出声,被烟草薰黑的大门牙在凌矜言眼前放大,“凌老头子真是狠心,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他居然让你整天打打杀杀的生活。豹哥我可是怜香惜玉的人,不如你跟了我,咱们一起去端了凌老头子的老窝,我保证你一世荣华?”
豹哥把玩着凌矜言的一缕卷头,又特意向她如玉般光洁的脖子上吹了几口气。
凌矜言紧咬着下唇,克制着小腹处一**的颤动,心中慌张无助起来,难道自己的清白就要断送在这个恶心的男人手里?
“美人儿,不要再硬撑着了,我知道你毒术了得。可这药是特地为你研制的,拖得时间越长,药性就越猛,要是等下被我伤到可不好了……”
豹哥伏在凌矜言耳边哑着声音笑了起来,薄西裤下的那一处早已高高隆起。
凌矜言似放弃了抵抗一般妩媚一笑,媚眼如丝地看着豹哥,“你手下的人还在这里,人家可是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豹哥双眼放出炙热的光,朝着身后一挥手:“你们都到楼下去,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上来。”
门边的黑衣人快速退出了卧室,随着卧室门关上的声音,豹哥早按捺不住,纵身压在凌矜言身上,循着她的红唇就要吻下去。
凌矜言巧妙地侧头避了开,豹哥堆满**的脸顿时冷了几分。凌矜言妩媚一笑,绝色笑颜晃花了豹的眼睛。
趁着豹哥呆滞的瞬间,凌矜言用积蓄起的力气翻身覆在了豹哥身上,豹哥面色大惊,随即却了然地大笑起来,不过这笑脸却让凌矜言恶心。
“美人儿,原来你喜欢这样啊?哈哈……”
凌矜言没有回答,只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朝着他的脖子上哈了口气。
“豹哥,我凌矜言从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如空谷幽兰一样的气息传过来,豹哥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毫不掩饰脸上的的**和期待,根本没有细听凌矜言的话,更没有注意到凌矜言的手指快速向床角一个红色的按钮摁去。
随着滔天火光,这座隐在山间的豪华别墅伴着声剧响在烈性**中化作了灰烬……
“咝,”头疼!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纵是忍耐力如凌矜言,也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头。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还真让人难受!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太好了,老天爷听到月芽的祈祷了!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凌矜言倏地睁开眼睛,多年来作为杀手养成的习惯,从没有人可以在她休息时离她这样近。凌矜言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快速出手向那声音袭去,可是身体却跟不上意识的节奏,让她差点跌下了床。
前景
“小姐小心!”那声音惊呼起来。
凌矜言堪堪稳住身形,这才看清女子的样子,十五六岁的年龄,模样清秀,身上的衣裙却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装束。
“咝!”头又剧烈地疼痛,陌生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涌向凌矜言。
“不,我不要嫁给将军,世人都知道将军一心钟意青檬,如今青檬尸骨未寒,此时让我进将军府置我于何地,置将军于何地,就算是皇上赐婚我也不答应……”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
“放肆,你不要命了可不要连累整个凌家,圣上的决意岂容你推迟。青贤冒犯天威,青家的人活该身首异处。如今圣上为你和将军赐婚,既是对将军的补偿,也是对我凌家的看重,你不要不识抬举,不然莫怪二叔不讲情面!”
“二叔,矜言万事都可以不争,只是我的终身大事不能随了你们这样安排。”
“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这个家是你二叔和我在操持,我们自然是做得主的……”中年女人尖利的声音在凌矜言脑中刮得生疼。
“既如此,那矜言只能以死明志!”
纤瘦的身影疾撞向柱子,鲜血迸裂……
间断而陌生的记忆不断涌入脑中,似要把头撑炸了,凌矜言忍不住捂着头闷哼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月芽啊!”
关切且焦急的声音逐渐靠近,月芽本是习惯地想要到凌矜言身边去,可随着凌矜言一抬头,那带着警告的凌厉眼神吓得月芽倒退了几步。
待头痛逐渐平息了一些,凌矜言锁着眉稍微整理了一番思绪,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若青葱,白嫩纤细。虽然她的手也很好看,却不及这双手这样完美。
“你叫我小姐?”凌矜言试探着向古装女子问道,只是这一出声便让她惊住了,这身体的声音竟是这样好听,婉如山中清泉,清澈且柔和。
古装女子泫然欲泣地看着凌矜言,“小姐,我是月芽呀!我自小就跟在您身边的。”
月芽难过地哭了起来,“小姐你等一等,我去请杜大夫过来!”
“等一等,”凌矜言唤住了她,“刚才我只是有些头晕,不用去请大夫,再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下去吧,不要让人知道我已经醒了。”
从刚才接受的记忆中,凌矜言已经明了这具身体如今的处境,她可不想才一睁开眼睛就去应付那些麻烦。她本不是怕事的人,现在只等体力恢复一些再说。想到这里,她心里禁不住苦笑“往后的日子还真不是一般困难啊!”
“小姐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月芽又退回了床边。
“不用了,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凌矜言的声音渗着寒意。
月芽缩了缩身子,不知为何今天的小姐让她觉得很陌生,又让她有丝畏惧。
“那我去熬点小米粥,等粥熬好了我就守在门外,小姐你饿了便唤我。”月芽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卧房。
凌矜言闭着眼睛再躺回床上,很明显,她穿越了。没有过多地诧异和纠结,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上一世含恨而终,那这一世她要将未曾绽放的精彩一并活出来。
再睁开眼睛,这具身体的双眼已没有了往常的怯弱,取而代之的是冷沉和收敛的锐利。凌矜言快速掀开被子起身,头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又跌回了床上。这副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深吸几口气,她再次慢慢起身,趿**前放着的一双洗得退了色的绣花鞋,扶着桌椅慢慢走到了铜镜前。
缺了边看不出原来形状的铜镜中映出模糊的影像,凌矜言有些微愣;镜中人瘦骨嶙峋,眼窝和脸颊深陷,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只是一双眼睛很大很清亮。
“这是凌府大房的嫡大小姐?”凌矜言抚着自己因缺乏营养而枯黄的头发冷笑,“就这身体的状态,到底受了多少苦楚,明明这身体已经满了十六岁,却只有十四岁的身量,这原主倒也真能忍受。”
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凌矜言!
“凌矜言……你所受过的苦难我都会给你讨个说法,所有害过你的人我亦会让他加倍偿还,你安息吧!”
现在这副身体还太弱,且不说要报仇,想要健健康康地活下去都是个问题。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让凌矜言心中很不踏实,她习惯了凭强大的实力傲视一切,不必依附于任何人。
再次回到床上,凌矜言盘膝修炼起了古武秘籍。一个时辰之后,她的丹田之中已聚起了少量的真气,她调动这些真气慢慢运行了一个周天。再睁开眼睛,她眼中已有了些光彩。先前她还担心这副身体已错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没想到这身体却是个练武的奇才,就这一会儿,她几乎要突破了古武第一层。
凌矜言摊开双手,她感觉到身体的体力充沛了许多,肚子也咕咕地响了起来。
“月芽!”凌矜言有些别扭地向门外唤道。
月芽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小姐你睡醒了,粥还热着,小姐你吃一点吧!”
看着月芽关切的双眼,凌矜言心中有了本能的亲切,她知道,这情绪来自于这身体的原主。上一世受到最亲近的人出卖,凌矜言告诫自己再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饿了,你取粥来吧!”
“好咧!”月芽愉快地向门外跑去。
“等一等!”凌矜言又唤住了她,“不要只取一点,我饿得紧了,你多盛些来,最好能有些肉食。”
“啊?”
月芽张大了眼睛和嘴巴,似乎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小姐。凌矜言亦平静地看着她,双眼中的情绪不容置疑,月芽不敢直视,有些慌乱地垂下头。
“小姐等一等,我马上去准备。”
月芽退出门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小姐要为不知所踪的夫人祈福,不是一向都食素吗,而且食量很小,今天这是怎么了?
月芽走后,凌矜言又修炼起了古武秘籍,她不愿有一刻放松,虽然她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可现在这种孱弱的身体状态让她感到很糟糕,她只想尽快地让自己强大起来。
温暖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凌矜言才匆忙收了了真气。
月芽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里面盛着一小锅粥和一盘红烧肉。
月芽将托盘放到落了漆的小餐桌上,为难地说道:“小姐,府里没有新鲜的肉了,不过我放了很多调料在里面,应该能吃的。”
凌矜言起身走向餐桌,摆了摆手让月芽不用扶她。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月芽的手艺不错,把肉做得很香,可细嚼之下,仍能吃出一丝陈味。她明白,以她目前的处境,只怕这陈肉也是月芽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她将肉咽下,才慢慢说道:“有吗?可我吃着很香啊。”
凌矜言并非完全在说违心的话,上一世做杀手时,虽然过了不少锦衣玉食的生活,可遇到在艰苦的环境下执行任务时,茹毛饮血的日子她也有过。
月芽背过身去悄悄拭泪,自家小姐是堂堂国公府的大小姐,过得却不如一个上等的丫环。也不知大爷是怎样想的,大夫人已经不知去向,他竟舍得主动去外地任职,将小姐独自留在这险境中。
“你在哭什么?”凌矜言面无表情地看着月芽。
“没……没什么,我眼中不小心进了沙子。”
凌矜言放下筷子,示意月芽坐到她对面来,可月芽不敢坐。
凌矜言看着月芽的双眼,“你在可怜我?”
“对不起,小姐,月芽没用,不能照顾好你。”月芽说着便失控了,嘤嘤地哭了起来。
凌矜言紧皱双眉,“我不需要人照顾,我也见不得眼泪,眼泪属于不敢为自己争取的弱者;若是心中觉得不平,就努力把自己变强,不必依附于人便好。”
月芽睁大眼睛看着凌矜言,自家小姐这时的样子就跟老国公爷一样威严,却又让她感到陌生。
“小姐,你变了!”月芽不自觉地说道。
凌矜言又拿起了筷子,慢慢道:“为了生存,人总要变的,”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月芽一眼,“不过切不能心生恶意。”
凌矜言是自在惯了的人,不论别人怎样,只要不影响到她,她都不愿意过问。可对月芽,她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亲近,就想从侧面对她敲打一番,可月芽清澈的双眼中只有对她的仰重。
“坐下来一起吃吧,以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月芽不敢,月芽伺候着小姐,等下再到厨房去吃就好了。”
“月芽,若是你想继续留在我身边,以后就要听我的话,”凌矜言认真地看着月芽。
月芽整个人都征住了,只觉得凌矜言身上有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力量,她快速到凌矜言对面坐好,拘谨地埋头喝粥。
“府内现在的情形如何?”凌矜言一边慢慢喝着粥,一边问道。
月芽心疼地看着凌矜言,为难道:“二爷让府里的人都封了口,外面没人知道小姐受伤了……”
“还有什么都一次说完,不要犹犹豫豫的。”
“皇上为小姐和将军赐婚的圣旨已经传来了,是二爷帮小姐接的旨。我听说……将军称病不接旨,皇上大怒,罚了将军一年的俸碌,还差点夺了将军的兵权,幸好有几位老臣劝着。”
“嗯,知道了,”凌矜言像不关自己的事情一般冷静,“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下月初八,已经不到一个月了。”月芽担忧地看着凌矜言:“小姐,要不然我们逃吧,月芽可以去织染坊做女工,只是会让小姐过得清苦一些。”
“逃?为什么要逃?丫头,不顺意的事情处处都有,总不能一味逃避。有些事情既然改变不了,只要不是特别糟糕,那便接受吧!事在人为,我们总不会一直任人摆布。”
看着这般自信的凌矜言,月芽只差没崇拜得双眼冒星星了,“小姐你想通了,真是太好了!虽然月芽没有完全听明白小姐的话,但月芽相信,小姐今后一定能比以前过得好!”
凌矜言没有回答,只顾低头喝粥,月芽在一旁兴奋地自语着。
“小姐,其实将军除了冷漠了些,对他看不顺眼的人残酷了些,人还是很好的,我听说他府中连一个通房的丫环都没有,看得出他是个专情的人。就算现在他心中没有小姐,可小姐五官生得这样漂亮,心地又好,等将军见了你以后,一定会死心踏地对小姐好的。”
“若如此,我会亲手杀了他,我吃好了!”
凌矜言面无表情地放下空饭碗,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副身体的资质再加上上一世的记忆,应该能在古武秘籍上小有所成,足够给含恨逝去的凌矜言报仇了,再之后,她会远离这个地方,管它什么圣旨,都留给凌家去应付吧。
月芽含着一口粥,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刚刚小姐说什么来着,杀人?月芽背上一阵恶寒,小姐这变化也太大了呀,以前她是连一只虫子也不敢杀的人!一定是这件事情对小姐的打击太大了,对,一定是这样!月芽点了点头,认同了自己的想法。
凌矜言凭着刚接受的记忆转入隔壁的书房,这书房跟她的卧室一样破败,不过收拾得却很干净。见书桌上卷着一轴画,凌矜言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慢慢将画展开。
画中是一个九岁左右的男童,眉目如画,手持一柄长剑跟一匹恶狼对峙着。凌矜言葱白一样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中人的面庞,心中有了异样的情愫。她分不清这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已故的凌矜言影响了她,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她来这里之前读过的那首古诗。
“小姐,天色不早了,月芽服侍你洗漱吧!”月芽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凌矜言似对待珍宝一般重新将画卷好,她记得,这副身体五岁的时候,娘亲被一群黑衣人带走了,她追着失魂落魄的爹爹追到野外迷了路,独自一人在林子里转了一整天,傍晚时一匹恶狼盯上了她。在将要葬身狼口的时候,画中的少年出现了,为了救她,少年的左腿被恶狼撕开了一道很深的血口……
浅薄的亲情
洗濑过后,凌矜言将自己关在房中又开始了修炼,时间在气息的运行间过得很快,凌矜言还未休息,卧房外又响起了月芽的声音:
“小姐,你起了吗?”
凌矜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睁开眼睛,双目熠熠生辉,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并无整夜未眠的疲态。
“进来吧!”
月芽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而入,伺候着凌矜言梳洗的时候一边轻声说道:
“刚才老夫人房里的翠柳来过,她让我准备着,等下老夫人会过来看你。”
“你有告诉她我醒了吗?”
“没有,小姐嘱咐过,月芽谁都没有说。”
“嗯!”凌矜言看着镜中月芽正在为她梳头的双手皱了皱眉头,“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取早餐吧!”
“啊?”月芽呆愣住了,小姐什么时候会自己梳头了,但她仍是很快把木梳交到了凌矜言手上,她记得小姐说过,她要想留下来就要听小姐的话。虽然小姐性子冷清了些,可待她像亲姐妹一样,其他房里的丫环虽然吃穿用度比她好很多,可成天不是挨打就是受骂。
“那我取了粥过来再帮小姐上妆!”月芽快速退出了卧房。
待月芽端着餐盘踏进卧房时再次惊得张大了嘴巴,望着只高高扎了一个马尾的凌矜言惊愕道:
“呃……小姐,你这样的发式会不会太简单了?”
“吃饭吧!”
凌矜言岔过话题坐在小餐桌上,快速喝了一碗粥,待月芽吃完以后才道:
“走吧!”
“啊?小姐,我们去哪?”
“去给老夫人请安!”
“可是,可是老夫人他们都以为你还没有醒啊,而且小姐你不用上妆吗?”
说完这句月芽才猛地想起她没有完全听凌矜言的话,遂紧张地低着头,小声道:
“月芽知错了,月芽再不会置疑小姐的话,求小姐不要赶我走!”
凌矜言看着手足无措的月芽,在她生活的年代,似月芽这样年纪的孩子多数还在父母跟前撒娇吧。虽然两世为人她都没有享受过多少温情,但她的心底里亦有柔软的一面,她放轻了声音道:
“我重病初愈,这样去见老夫人没什么不妥,外面天还寒着,你去取两件大氅来!”
“是!”月芽双眼晶亮,飞快地取来了两件还算过得去的大氅。
当凌矜言带着月芽走到老夫人住的锦松苑时,伺候二房两位小姐的几个老妈子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这几人看见凌矜言时显然有些吃惊,她们没有想到凌矜言能这么快就醒来,她们知道,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作好到了婚期抬个活死人到将军府的准备。可醒了又怎样,不过还是个废物,几个老妈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傲慢,带着轻蔑和看好戏的神情睨着凌矜言。凌矜言没有理会她们,带着月芽径直向前厅走去。
还没挑开门帘,凌矜言就已经听到厅里一片热闹欢腾,她嘴角噙着丝冷笑,换上一副孱弱的神态,让月芽扶着,掀开门帘慢慢走了进去。
热闹的大厅瞬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凌矜言,瘦弱的身子在大氅下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头上的伤在头发的遮掩下已经看不出,只是脸颊依然瘦削憔悴,只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都有神采。
老夫人必竟是人老成精,先开了口:
“矜言来啦,可把祖母想坏了,快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老夫人在炕上向凌矜言招着手,顺便向旁边挪了挪身子,又严厉地看着月芽道:
“你这丫头是怎么伺候大小姐的,我不是让翠柳传了话吗,过会儿就会到你们的浅水居来。矜言身子弱,眼看着她婚期将至,外面天又寒,要是着了凉我们可怎么跟皇上和将军交待呀!”
老夫人只字不提凌矜言受伤的事,更肯定了凌矜言与将军的婚事。只是说话间她一直注意着凌矜言的反应,见凌矜言只是平静地听着,心道她到底是接受了,心底里也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凌家的基因比较好,凌府的二夫人生得一脸刻蒲,二房的两个女儿绮蔓和绮茵却长得花容月貌,特别是只比凌矜言小三个月的绮蔓,足比凌矜言高出了半个头,身材又胖瘦得宜,看起来妩媚又明艳。
此时这两姐妹正坐在老夫人的炕上,绮蔓满脸不屑地睨着凌矜言,嘴里却说着:“姐姐快过来坐,祖母刚刚还在念叨着你呢!”
与绮蔓相邻的绮茵虽然岁数较小,面上却看不出喜恶,她们两人向着旁边挪了挪把老夫人旁边的一块地方让了出来。
凌矜言乖巧地到老夫人旁边坐下,软糯糯地说道:
“矜言身子骨不争气,让祖母、二婶和两位姐妹操心了!”
凌府二夫人许氏掩口笑了笑,嗔道:“瞧你这孩子,你自小没了母亲,我是把你当作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对待,你还说操心不操心这样生份的话,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凌矜言心里冷笑着,面上却惶恐道:“二婶不要生气,矜言再不说这般的话了。”
“傻孩子,二婶有时虽然对你严厉了点,可不都是为了凌家的体面吗。你说是吧,娘?”许氏一张刻薄的脸上堆满假笑,讨好地向着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向着许氏道:“我有好阵子没有见着矜言了,得好好跟她说会儿话。二房的,你带着绮茵绮蔓先回去吧,矜言的嫁妆还需要你来操办,这阵子你要受累了。”
“娘,您老说的什么话,为自己的女儿操持哪有什么累不累的。您和矜言都放心吧,我保证办好,让矜言风风光光地嫁出门。”又关切地看着凌矜言,“矜言,我们先回去了,等下再到浅水居去看你!”
凌矜言心底一片冰冷,表面的功夫谁不会,她甜笑着看向许氏和绮茵绮蔓,“二婶慢走,绮蔓、绮茵妹妹慢走!”
忆闵忆
绮茵和绮蔓又跟老夫人撒了会儿娇才同许氏离开,老夫人支开了屋里的丫环和婆子,随即便闭目假寐。凌矜言也不说话,老夫人要跟她比定力可真是找错人了,她只轻轻地帮老夫人捶腿。许久过后,老夫人终于睁开眼睛,整个人似沧桑了不少。
“矜言啊,你有没有怪祖母?”
“矜言愚钝,不懂祖母的意思!”
“唉!”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跟你比,我老婆子倒显得小见了。我的大儿子,也就是你的父亲,自小便是异常聪慧,文武皆是十分出众,若不是他遇上了你母亲,如今,这国公府该有另一番光彩吧……这些年来,凌府确实对你多有苛待;矜言啊,祖母不是为自己开脱,你也快要为人妻了,等到你为人母的时候,就会明白,对自己的孩子,你想给他的都是最好的。这世上,有什么会比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来得更重要?你的模样跟你父亲有五成相似,每次看到你我都是又气又爱又恨啊!”
老夫人止了话,用手捂着心口,凌矜言帮她顺着胸口,柔声道:
“祖母身体重要,莫为过去的事情气着了。”
“你母亲名唤闵忆,是幻若国人,而我们伏丘国与幻若国敌对多年,这也是我以前不让你问起她的原因。你父亲离家后,你祖父暗地里派了许多人去幻若国打听,却没有找到一丝她的踪迹。许是幻若国一向神秘,我们对其了解不多,连它有多少个城池都不知道,能到哪里去找啊!可是将军不同,他与幻若国交手多年,放眼朝野上下,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幻若国的情况。若是他愿意帮忙,许是能找到你的母亲,只要你母亲回了凌家,你父亲才会回来。而且,我们不可能违背皇上的圣旨。矜言,你明白祖母的意思吗?
“祖母高看了,圣旨已下,矜言会奉旨嫁入将军府,只是将军必会对我有成见,矜言又是自小便不懂得讨喜的人,将军岂会帮我。”
“丫头,你一直养在闺中,不懂这世间的条条道道啊。圣上对将军已有了戒备之心,我们凌家虽然大不如前,可根基尚在,将军若想在朝中立足,自会借与你的关系来与凌府交好。只要凌府如今的荣耀存在一天,将军就会敬你一天。只是你祖父年事已高,在朝中立不了功劳了,圣上也是看在你祖父年轻时随先皇多次征战的情分上,才对我们凌家多有照拂,凌府的往后还得靠你父亲啊!”老夫人眼神灼灼地看着凌矜言,“女子嫁妆的好坏也是在夫家立足的根本,我会看着你二婶,不会亏待了你!”
凌矜言心底冷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伏丘国的风俗是,女子的嫁妆全归新嫁娘自己支配。凌矜言不会乖乖地坐着花轿嫁到将军府去,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给许氏找不痛快。
“多谢祖母照拂,入了将军府以后,矜言会竭尽全力,不让祖母失望!”
“好孩子!当初你母亲执意要给你取名为矜言,你也真如这名字一样,少言寡语的。祖母知道你往常受了些委屈,只是像我们这样的家族,哪一家的院子里没有一些糟心的事啊。你父母走了以后,我也没有心思管理家务了,大小事务都是你二婶在打理,她为这个家也费了不少心。祖母年纪大了,只想看着家里和气着就好。”
凌矜言低着头,不让老夫人看见她面上的一片冰冷,柔声说道:“矜言懂得!”
老夫人点了点头,自手边拿出一个沉香木的匣子递到凌矜言跟前。
“打开看看!”
凌矜言依言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套翡翠首饰,色泽莹润,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是罕有的珍品。
“这是当年我跟你祖父订亲时,你祖父送给我的。祖母把它送给你,算作给你添妆了。”
“这套首饰太贵重了,于祖母又有特别的意义,矜言不能要!”
老夫人拉过凌矜言的手,自顾地取出一只玉镯套到了凌矜言腕上。又发现凌矜言的手很冰,便拉过她的另一只手一齐捂在自己的双掌中,放柔声音道:
“你父亲的痴心随了你祖父,你祖父十七岁时跟我成亲,一直到他二十五岁时我才怀上你父亲,这期间不论旁人怎么劝他都没有纳妾,一直到现在。祖母希望你出阁以后,你的夫君也能一生都好好待你。”
凌矜言心中有了些许暖意,上一世作为杀手的她是个很冷淡又克制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感动。她明白,这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已逝去的凌矜言虽然人看着冷清,可心底里还是特别渴望亲人的关怀。如今老夫人这迟来的温情她不需要,却是已逝凌矜言一生都求而不得的奢望。只可惜,逝者已逝,徒留惋惜罢。凌矜言心中难受,当下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帮助已逝凌矜言的父母团聚,也算作报答她的再生之恩。
看着老夫人关切的双眼,凌矜言心中不由得气恼,淡声说道:
“您的关心来得太迟了!”
老夫人一怔,老国公一直把她捧在手心上,身边的人也对她恭顺有加,除了皇族以外,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老夫人心中顿时就不悦了,可看着凌矜言那双清澈又决绝的眼睛,她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言儿,你心里恨上祖母了?”老夫人有些哀伤地说道。
凌矜言也醒悟过来,这不似一向冷静自持的她,她低下头,柔声说道:
“祖母莫怪,矜言只觉得受宠莫惊。只是病了好多天,矜言的脑子有些迷糊了。”
“哎,可怜的囡囡,瞧瞧这可怜见儿,这小脸瘦得,等下我让杜大夫给你开两副补药过去。”
老夫人又朝着门外唤道:“翠柳!”
翠柳挑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老夫人!”
“你去库房挑十匹时新的布料送到浅水居去,再让给我裁衣服的冯大娘亲自去给大小姐做几身衣裳。”
吩咐完了以后老夫人又看着凌矜言,“再过二十天宫里有场晚宴,皇上特意嘱咐了,让你和将军皆要入席。我们府里的王婶是宫里出来的人,明天我会让她过来教你礼仪,还有看账本和家务操持之类的,虽说没有多少时间了,可学了也总比不学好。你身体还弱得很,乘着今天多休息休息,赶快回去吧。”
凌矜言很少走出凌府,更未参加过任何宴请聚会,老夫人本想在她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情绪,可惜老夫人失望了,凌矜言脸上仍是一派清冷,她自若地跟老夫人告了别,毫无激动与无措。
“如此看来,言儿也不似她二婶说得那样无用,像是个能经得起事的孩子,以前是太过无视她了,也对,毕竟她是瑜儿的血脉……”老夫人独自在屋里喃喃说道。
惊吓
凌矜言带着月芽走出锦松苑,远远地便看见凌绮蔓带着一众丫环婆子等在她回去必经的路上。
“小姐,”月芽有些惧怕地拉了拉凌矜言的袖子。
“月芽,可还记得昨天我跟你说过的话,我见不得懦弱的人,”凌矜言只是大步朝前走着。
月芽心中鼓了鼓气,学着凌矜言的样子,抬头挺胸,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凌绮蔓不敢置信地看着浅水居的主仆二人,这两人居然无视了她,直接从她们一群人中穿了过去。往常哪一次她们见了她不都是卑躬屈膝的,由她欺辱够了才会放她们离开。
“凌矜言,你给我站住,”凌绮蔓咆哮着喊道。
凌矜言闻言便止住了步子,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凌绮蔓。
凌绮蔓朝着凌矜言冲了过去,嘴里仍旧咆哮着,“不要以为祖母找你说了会儿话,你就把自己高看了。你不过是个野婊子害人精养下的贱种,若不是我爹娘可怜你,你早就被赶出凌府被人作贱死了。”
凌矜言猛地转过身,甩手给了凌绮蔓一耳光。
凌绮蔓捂着脸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随即咆哮道:
“凌矜言,你个贱人生养的,你竟敢打我?”
凌矜言嘴角噙着冷笑向凌绮蔓逼近,“对啊,若不是贱人调教有方,我哪至于今天。凌绮蔓,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对我娘亲不敬的话语,若不然,给你的就不会是一个巴掌了。”
凌矜言身上的气势太过逼人,凌绮蔓后脊发寒,一步步向后退,嘴里却强硬道:“凌矜言你敢恐吓我,这皇城的人谁不知道,你娘指不定是从哪个勾栏院里跑出来的,勾引了大伯才生下你这小贱种……呃!”
凌绮蔓口中的秽语还没有吐完突地感到脖子一紧,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猛地在眼前放大的凌矜言的脸。凌矜言满面寒气,扼住凌绮蔓喉咙的五指逐渐收紧。
肺里的空气被抽走,凌绮蔓已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她挣扎着想要掰开凌矜言扼着她喉咙的手,可那只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这时,周围吓蒙了的丫环婆子也反应过来,一个个扯着喉咙尖叫起来,生怕下一个被掐住的就是自己。
凌绮蔓的奶娘周氏摇着滚圆的身体朝凌矜言扑了上来,嘴急得大叫:“好你个小蹄子,竟想谋害我们大小姐,看二夫人不扒了你的皮。”
周氏本想拉开凌矜言,却不想一向弱不禁风的凌矜言竟有这样大的力气,手上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还随着她的力道拽得凌绮蔓左摇右晃。眼着着凌绮蔓脸色都发青了,周氏气急败坏地向周围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把这小蹄子拉开,要是大小姐出了事,我们没一个逃得掉。”
想着二夫人素来惩罚人的手段,丫环婆子们浑身一个激灵,飞快地朝着凌矜言围绕了上来。
凌矜言眼角朝着前方瞥了一眼,随即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站在她身的的月芽慌忙接住了她。月芽刚才也被凌矜言的举动吓懵了,这时见凌矜言突然晕倒,周围又全是大小姐的人,内心的恐惧让她呜呜哭了起来,但她仍把凌矜言护在身下,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承受着婆子们的拳打脚踢。
“你们在做什么?”老夫人满含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正对凌矜言主仆拳脚相向的婆子们慌忙躲到凌绮蔓身后。
“祖母!”
凌绮蔓朝着老夫人迎了上去,她心中并无惧意,以前她有好几次把凌矜言主仆两人打得半死,老夫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祖母你看!”
凌绮蔓可怜兮兮地向老夫人仰起脖子,涕泪俱下地说道:“凌矜言她想要杀我,绮蔓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祖母了,祖母您要给绮蔓作主啊!”
老夫人看着凌绮蔓的脖子,狐疑道:“是矜言给你掐的?”
“就是她,就是她,不知道她今天中了什么邪,力气大得吓人。祖母您要拿个主意啊,要不然我们都危险了。”
老夫人睨了凌绮蔓一眼,放低声音说道:“她若是中了邪,那你替她嫁到将军府去?”
凌绮蔓浑身如坠冰窖,老夫人这句话让她比方才面对凌矜言时更恐惧。相传将军性格古怪,更喜饮人血,除了青檬以外,对其他想要接近他的女人都残酷无情,据说以前皇上赐了他几个美人都被他吸干了血。
“不要,祖母,我不要!”凌绮蔓神色恐慌地向老夫人乞求着。
老夫人不再理会她,径直向躺在月芽怀里的凌矜言走去。
“矜言这是怎么了,快,翠柳,你们几个快把矜言抬到我屋里去。”
随着杜大夫的银针扎向人中**,躺在老夫人炕上的凌矜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言儿醒了,你这是怎么了,可把祖母吓到了!”
“矜言不孝,又让祖母担心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走着走着突地感觉周围一黑……”
“你说谎,”随着老夫人跟过来的凌绮蔓抢道,“你看你把我脖子掐得,我看你就是装的。”
“呀,绮蔓妹妹这是怎么了?”
“装,让你还装,”凌绮蔓气急败坏的向着凌矜言冲了上来,却及时被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祖母,真的是我伤了绮蔓姐姐吗?”凌矜言泪眼婆娑向着老夫人求证。
“祖母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会怪你!”老夫人说话的同时还向着又要发作的凌绮蔓投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伤得了绮蔓姐姐,”凌矜言颤抖着抬起弱若无骨的双手,喃喃道:“是她,难道是她,对,一定是她!”
凌矜言双眼空洞,仿佛在呓语,这副样子让屋子里的人都禁不住后背发寒。
老夫人镇定道:“矜言啊,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她?”
凌矜言激动地抓住老夫人的双手,“是让我晕倒那个人,祖母,刚才我正走着路四周突地就黑了下来,我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一个年轻女人用很凄厉的声音对我说,将要代她照顾将军的人,怎能如此孱弱。再然后,我就没有知觉了。一定是她借我的手伤了绮蔓姐姐,祖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听完凌矜言的话,屋内的人脸上又成功地变了几个颜色。
凌绮蔓畏畏缩缩地往老夫人身上靠,可一看凌矜言正拉着老夫人的手,又慌忙撤开身子,向自己奶娘身上靠去。
“祖母,会不会……会不会是青檬?”凌绮蔓的身子都快要嵌进奶娘滚圆的身体里了。
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正常,她提高了声量喝道:“胡说,我们凌府的人一向行事磊落,那些个脏东西怎么能进得来。再说,就算是……是青檬,那我们凌家人没有害他青家半分,矜言与将军的婚事也圣上亲赐的,她来找我们做甚?”
“祖母说得是,”凌矜言软糯糯地道,“凌府的人言行端正,就算是整个青府的人来了,我们也不怕!”
老夫人的脸色不好了,“那个,矜言啊,那些个东西都是害人的,它们哪分得了好坏!这样吧,正好年后我们都还没去上过香,趁着这两天天气好,明天我们凌府的女眷都到城外的普济寺上香。求菩萨保佑凌府上下平安,顺便也感谢菩萨赐给矜言的好姻缘!”
“矜言啊,祖母看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需要体力呢!”老夫人说话间便放开了凌矜言的手,仿佛青檬真的附在凌矜言身上一样。她却不知道,凌矜言的身体里真的寄居着一缕异世孤魂。
制药
凌矜言似若无察,乖巧地跟老夫人道了别,让月芽扶着回了浅水居。
主仆二人还没有坐定,翠柳便带着两人把老夫人吩咐过的东西送了过来,接着冯大娘又来给凌矜言量了尺寸准备做衣裳。凌矜言自是不愿浅水居里多个用意不明的人,便挑了两匹色调比较清雅的布料交给冯大娘,让她带回住处去做好了再送过来。
浅水居里再次恢复了清静!
“她们都怕有鬼魂跟着我,你不怕吗?”凌矜言向月芽问道。
月芽面上有些怯,双眼却坚定地看着凌矜言,“我不怕,不论小姐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跟着小姐,伺候小姐!”
想着刚才月芽把她护到身下的场景,凌矜言心中在上一世被背叛后形成的坚冰融化了许多,加上这身体的原主对月芽的感情,凌矜言看着月芽的眼光柔和了不少。
“你或许也察觉了,我的性格跟以前有很多不同,为了生存下去,我必须改变自己。但是,我仍和以前一样,把你视作跟自己生命同等重要的姐妹。月芽,你也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要违背了今日的心意!”
月芽似懂非懂地看着凌矜言,她不懂凌矜言说的改变,但她听见了凌矜言仍会待她如从前一样,她无比坚定地点着头。
“我要出去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吗?”
“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只是,二夫人不让小姐出府,要是她们发现小姐不在府中就麻烦了!”
“放心吧,经过刚才的事,她们暂时还不敢到浅水居来,我们只要想办法去出就好了。”
“小姐,我知道我们院子外面有个角门,是外面送菜进来用的,平常没有人看守。”
“ok,带上我所有的积蓄,走!”
月芽呆愣了半响,面色艰难地自言自语,“欧阔……是什么东西?”
凌矜言莞尔,一不注意都忘了她跟前的可是个古人,“呃,就是让你赶快的意思了!”
“噢!”月芽呆呆地应了一声,快速取来了她和凌矜言平常攒下来的所有银子。
主仆两人从送菜的角门来到了大街上,街上很繁华,青石铺成的路面,两旁林立着商铺酒肆,还有连绵的各色小摊。
因为难得出来一次,月芽显得很兴奋,这儿摸摸,那儿瞧瞧。凌矜言却显得很平静,在上一世时,她也曾一度怀疑过,这世上还能什么能让她的情绪有大的起伏?更且,这里远不如她生活过的时代繁荣、喧嚣,可她却有莫名的归属感,仿佛她就应该属于这里。
凌矜言带着月芽在成衣铺里买了一套深褐色的短打衣服,她本来想买夜行衣的,却又担心吓到了月芽。
从成衣铺出来后,凌矜言带着月芽转入了一间药铺。如今凌矜言的古武秘籍才炼到一重,她需要一些毒药来防身。上一世的她就是用毒高手,所以提毒炼药什么的难不到她。
胡子花白的掌柜迎了上来,“两位姑娘需要些什么?”
凌矜言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掌柜,这是她昨天晚上列出来的,“这上面的药,请你给我包好。”
月芽直直地盯着那张药单,整个人又要懵了,小姐是什么时候会写药方了,但她很快就打消了疑虑,心里打定了,不论小姐做什么她都不要怀疑。
掌柜很快就把单子上的药用油纸包好了递给凌矜言,这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药,凌矜言需要的远不止这些,但她每个月的月银少得可怜,还要被账房的人克扣一些,手上能用的银子实在不多。
从药铺出来以后,凌矜言身上就只剩下几个铜板了,她笑着看向月芽,“怕不怕挨饿?”
“月芽什么都不怕!”
凌矜言笑了笑,“走吧,回去了。”
主仆二人的注意力都在装着药的油纸包上,忽略了身后一双一直盯着她们的眼睛。
回到浅水居以后,凌矜言把自己关到房里捣鼓起了那些药材。待毒药制好以后,她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这些药材比她上一世所有用过的药材都要纯正,虽然没有专业的仪器设备,可药制出后的成果却非一般理想。
看着天色还早,凌矜言将一应的药粉药丸放进了贴身的口袋中,盘膝坐在床上炼起了古武秘籍。期间月芽来送过晚饭,凌矜言也只让她放在外间便退下。
夜深了,凌矜言蓦地睁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因为缺乏营养而显得蜡黄的皮肤莹润了不少,凹陷的脸庞似乎也丰满了些,她的古武秘籍已经突破了二重。
凌矜言从窗户望了望天色,此时月正当空,她起身换上白天买来的短打衣衫。既已决定了要帮助这身体的父母团聚,将军又是唯一了解幻若国的人,她便要去试一试将军的底细。
君漠璃
白天买东西的时候她特意问了问将军府的方位,这时很轻巧地就寻到了。将军府比凌府要气派许多,府中不时有侍卫巡逻,凌矜言虽然武功还不到火候,但毕竟两世为人,又有前世的经验,她极擅长潜行。避开巡夜的侍卫,她很快便寻到了主院。
主院里没有值夜的侍卫,其中一间很大的房屋透出模糊的灯光。凌矜言屏住呼吸靠近,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想要看看屋内的情形。可还不待她的眼睛凑上去,屋内传来了醇厚的男声:
“既然来了,还躲藏着作什么,有何用意都出来说吧。”
“妖孽!”凌矜言狠狠地腹诽着,她不自大,但对自己的潜行功力还是足够自信。
虽然惊讶于屋内人居然能这么快就察觉她的存在,凌矜言也没有显得仓促,她推开房门,落落大方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氤氲着雾气,这里面居然是一个超大的浴池。青年将军君漠璃背靠着青玉石砌成的池堤,露出如刀凿般肌理分明的肩部线条在水面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凌矜言脑中浮现出了这一诗句。这君漠璃二十左右的年龄,面容冷沉,深遂的星眸似有洞穿一切的能力,虽是武将却不显得粗犷,只是英气十足,纵是在二十一世纪看惯了美男的凌矜言也看得怔住了。
君漠璃亦在打量着凌矜言,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阁下因何深夜到访?”
凌矜言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失神了,脸上不由得有了窘态,她庆幸自己头脸上都蒙了黑巾,没让君漠璃看出来。
“我赶路赶得累了,进来讨杯水酒喝,”凌矜言服了变声丸,声音听起来就似一成年男子。
君漠璃冷冷一笑,“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寒舍不待不速之客。”
“堂堂伏丘国的镇国大将军,竟吝啬于连一杯水酒都不舍得拿出。将军十四岁便领兵征战,为伏丘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看来伏丘国皇帝待将军你也不怎么好。”
君漠璃眼中有了危险的信号!
“你不是伏丘国人?皇上待本将军怎样不需你这别国佞人来多语,”君漠璃又打量了凌矜言一番,“能被派到伏丘国来,想必你在你们国中的地位也不低,怎的你们国中如今闹饥荒了?竟把你这样有身份的人都饿成这样。”
“呵,镇国将军不仅打仗了得,嘴皮子功夫也不弱。倒与长舌妇有些相似了,比起十七年前巧舌如簧骗了良家女子的凌正瑜,将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凌矜言故意把凌正瑜三个字咬得很重,仿佛对这个人令她深恶痛绝一般。
君漠璃倏地站了起来,呈倒三角形的上半身露出水面,健硕的腹肌闪着莹莹水光,纵是凌矜言定力了得,也差点要吞口水了。
君漠璃狠狠地盯着凌矜言:“你是幻若国人?凌前辈与他妻子情投意合,两人原本恩爱有加,却被你们弄得夫妻离散。人已经被你们带走了,如今你们还想怎样?”
“只要凌正瑜还活着一天,就是幻若国的耻辱,你说我要做什么。”
凌矜言只觉得眼前水花一闪,下一瞬,君漠璃已经披着浴袍站到了她跟前。
感觉到向着咽喉袭来的劲风,凌矜言侧身险险避了开,可还不待她稳住身形,脖子便被君漠璃扼住了。
“好快的速度,”凌矜言再次在心中腹诽着,“强大得变态!”
“凌前辈是我敬重的人,且不说你们要对付的人是他,换作是任何伏丘国的人,只要我君漠璃存在一天,就由不得你们幻若国的人放肆!”君漠璃冷冷地看着凌矜言,双目中的寒意似要冻住人的灵魂。
“你的同伙藏在什么地方?说!”握着凌矜言脖子的手加大了力道,凌矜言感觉脖子已经要被拧断了。素手一扬,被她藏在袖中的药粉抛向了君漠璃。
君漠璃见势便屏住了呼吸,但仍吸入了少量药粉,他自恃内力深厚,对这突然的变故依然镇定自如,扼着凌矜言的手也未减轻力道。只是,转瞬之后,君漠璃暗暗心惊了,他四肢的力量在快速消失,很快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连内力都提不起来。
凌矜言轻松地撇开了君漠璃的手,她没有想到,君漠璃中了她这般霸气的软筋散之后还能勉强维持着站立的身形。
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是白天外出时背着月芽买来的,凌矜言将匕首抵在君漠璃脖子的动脉处:
“没想到此行还能为我幻若国除一大患,镇国大将军,如你所言,杀了你之后,我们就能在伏丘国为所欲为。我就如你所愿,先杀了你,再去送凌正瑜一程,随后再慢慢分食你们的疆土。”
君漠璃脸上并无惧意,他不动声色的面容之下,正在拼力凝聚着内力,同时亦在心忧,这毒粉这样霸道,幻若国何时有了这般了得的制毒高手。
他不屑地看着凌矜言:“作为一个使者居然也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幻若国当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背地里耍阴招算什么好汉?”
凌矜言好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若要说上不得台面……”
深谙心理学的凌矜言知道君漠璃是故意激她,想为他自己争取时间。看着镇定自若的君漠璃,凌矜言突地想到了一个方法,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俏皮神色。
她收起匕首,身子仿若无骨般靠在君漠璃身上,伸出玉手挑着君漠璃的下巴。只是因为两人的身高相差太多,凌矜言还不到君漠璃的肩膀,所以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啧啧,真是个美男子,就这么把你杀了我还真舍不得!”
说话间凌矜言的另一只手在君漠璃裸露的胸膛上不断勾画着!
君漠璃冷沉的面容上显出丝慌乱,额上青筋也凸了出来,咬牙道:“幻若国历来女多男少,在这一代犹为明显。阁下有此嗜好,不知你们皇帝知道吗?”
凌矜言眼中闪过戏谑的神色,纤纤玉手继续往下,勾住君漠璃腰间松垮系着的腰带,作势就要解开。其实,解开腰带以后会看到什么,凌矜言想也不敢想。只是,她现在是在演戏,作给君漠璃看。若论演戏,凌矜言可是把好手。
“你给幻若国制造了不少麻烦,我们皇上怎么可能信你的话!”凌矜言向着君漠璃胸膛上哈了口气,这一招可是学得有模有样。
君漠璃目疵欲裂,“士可杀不可辱!我的下属很快会过来议事,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给我速死,要么被我的手下抓住,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凌矜言又往君漠璃身上贴了几分,君漠璃想要避让,整个人却被扑到了地上。
纤纤素手抚上了君漠璃英气又帅气的面庞,凌矜言故意邪肆地说道:“那我要赶快了,赶在你手下来之前……”
君漠璃愤怒得额上的青筋都要爆裂开了,一口钢牙咬得嚓嚓响。凌矜言看在眼中,心想现在他应该没什么理智了。
“你若要我停下也可以,告诉我,闵忆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会告诉你!”
这话才说出口,君漠璃便皱了眉,直觉得事情不对。此时凌矜言正伏在他的胸口,他鼻中闻到了淡淡的清甜馨香,男子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气息?
“你是女子!”君漠璃直视凌矜言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你装作幻若国人,兜了半天就是想要探听闵忆的下落,你究竟是何人?”
见到伪装的身份被识破,凌矜言也不再装下去,天晓得刚才她的脸有多红,只是有面巾遮着没有被看出来。因为上一世的身份,凌矜言本来还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逼君漠璃说出闵忆的下落,但君漠璃一心维护凌正瑜,凌矜言不愿用那些招数对付他。她凌矜言虽然冷血,但亦有自己的原则。
“大将军真是非一般聪慧,既然被你识破了身份,那我只能……”
凌矜言起身想要离去,君漠璃刚好也聚起了些力气,快速抓住了凌矜言的一条手臂,毫无防备的凌矜言又弹回了他身上。这一回来可要紧了,凌矜言发现她刚才扑倒君漠离时,居然真的“很不小心”地把他腰带给扯开了。经过刚才那一折腾,此时的君漠离正对她“坦诚相待”。
凌矜言别过头双手捂住了眼睛,察觉自身“状态”的君漠璃亦手忙脚乱地扯着浴袍盖住身体。
听着身后没有了悉悉索索的布料声,凌矜言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君漠璃红透了一张脸,身体算是勉强遮盖住了。凌矜言这才反应过来,闪身逃出了这间浴室,君漠离亦没有再想阻止她。
翻出将军府的围墙之后,凌矜言站在大街上甩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他放手的那一刻我就该逃出来,干嘛还要回头看那一眼啊?啊啊啊!凌矜言你是怎么了!”
同时,将军府中一浑厚的男声响彻云宵,“下次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灰衣老者
回到浅水居以后,凌矜言久不能入眠。将军果然是知道闵忆的下落,只是经过她刚才那一闹,将军必会有所防备,只怕她不可能再探出更多消息了。
凌矜言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搓揉着自己的一头黑发,“哎,嫁吧嫁吧!等探到闵忆的下落之后我就跑路。不就是个仪式嘛,反正我又不是这些思想迂腐的古人,要是他敢对我怎样,我就……”
脑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了刚才两人“坦诚相待”那一幕,凌矜言仰身倒回床上,用被子捂住头脸,翻滚着不停踢打双腿。
夜深了,凌矜言已调整好情绪,想到武功深不可测的君漠璃,一个月以后还要跟他每天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心中有些发怵的感觉。左右是没有睡意,她穿上短打衣衫到院子后面一片荒废的林子里面进行越野训练,她要尽快增强这身体的体能。
一遍遍训练下来,凌矜言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体力也渐渐不支。但她仍咬牙坚持着,直至体力衰竭,她才弃了负在身上的重木倒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小憩了片刻。
这时天边泛起了白光,正好助凌矜言看见了林子旁边的水塘,她解下随身携带的药袋放在岸边,跟着便和着衣衫走进了水塘,刺骨的凉水瞬间驱走了她所有的倦意。凌矜言深吸一口气,将整个人都沉入水中,待她出水换气时,耳中却听到了异常的响动,有人闯进了这片树林!脚步声很沉重,应该是不会武功或是受了重伤的人。
凌矜言将身子沉入水中,仅露出脑袋藏在一片水草后面。可她藏了许久,除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外,再无其他声响,连那沉重的脚步声也没了。
凌矜言慢慢上岸,尽量无声地向着刚才传来脚步声的方位寻去。越往树林深处,凌矜言已经嗅到了血腥味,她越发警觉起来,掏出淬了化功散的银针捏在手上。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前方,看身量应该是名男子,凌矜言想也未想便将手中的银针向那人掷去,那人却是哼都没哼一声。
“许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凌矜言自语着。
估摸着化功散的药力该完全发挥了,凌矜言慢慢走了过去。
那人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浑血是血,仅能从些许没有被血浸染的地方可以看出他穿着一件灰袍。虽然双目紧闭着,但仍能从他灰败的面容上看出身为上位者的威仪,就似凌矜言上一世的养父一般。
伸手在灰衣人颈动脉处探了探,“还有些气息!”
凌矜言从药袋中拿出一粒自己配的药塞入灰衣人口中,又简单地替他检查了身体,见他身体多处骨折,凌矜言折了些树枝和嫩软的树皮过来,替灰衣人将骨折的部位一一复位再用树枝和树皮固定好。
“我亦是自身难保,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你自求多福罢。”
药袋中还剩了些伤药,凌矜言将药袋系在灰衣人腰间便飞快地出了树林。她离开以后,灰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如脸色一样灰败,却是精光满溢。
清晨,三辆华丽的马车候在凌府大门前,前两辆马车旁更簇拥了十数个仆人丫环,凌矜言亦带着月芽早在此等着老夫人了,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许氏才带着两个女儿簇拥着老夫人走了出来。
“哟,矜言早到啦,我们原本还担心你身体,说要晚点出发呢。”许氏看着凌矜言故意诧异地说道。
凌矜言还未回话,老夫人却向她伸出了手,“矜言拜佛心诚,比我老婆子要积极许多。你等多久啦,怎么不让人来通报一声,我们也好快些!”
凌矜言上前握住老夫人伸出的手,甜笑道:“平常甚少同祖母出门,我昨夜里兴奋得一宿没睡呢!”
“你这丫头可真是小儿心性,怪不得呢,瞧瞧这小脸,腊黄得跟亏了食一样!”老夫人说着就抬手向凌矜言脸上抚去。
凌矜言慌忙握住了老夫人的手,没人知道如今她的脸上已饱满了许多,皮肤也是光洁莹润。只是,她还不想引人注意,所有在出门前,她在脸上动了番功夫,不仅让皮肤变得暗淡了,连脸形和五官也改变了一些,虽然看起来没有大变化,却中丑化了许多。
寺庙行
“让祖母担心了,矜言身体不争气,所以才想要快点去求佛祖,保佑我们凌家平安顺遂,也保佑矜言的身体能快点好起来,好为祖母分忧。”
“好孩子,你有心了;来同祖母坐一辆车,一路上好说说话。”
老夫人握着凌矜言的手就向头一辆马车走去,这辆马车明显要较另两辆气派许多。方才围在老夫人跟前的凌绮茵和凌绮蔓受到了冷落,脸色顿时就变了几变。凌绮茵还比较沉得住,凌绮蔓却是快走几步上去拉着老夫人,撒娇道:
“祖母,您方才教给蔓儿进宫要注意的事宜,蔓儿还没有完全学会呢,您再给蔓儿说说吧!”
“好好好,你们都是老身的乖孙,都一起过来吧!”老夫人对凌绮蔓的话很受用,笑得合不拢嘴。
凌绮蔓乖巧地扶着老夫人向头一辆马车走去,暗地里不屑地看着凌矜言。凌矜言理也未理她,只随着老夫人的脚步向马车走去。
这是凌矜言第一次出门坐上马车,纵是在二十一世纪见惯了繁华的她也不由得感叹这古代工匠的构思和手艺。
“矜言妹妹,你看祖母这一身穿戴是不是年轻了许多。这可是我跟娘亲去接祖母时,我亲手为祖母搭配的,可耽搁了不少时间呢。对了,没让你久等吧!”
凌绮蔓示威一般看着凌矜言!
凌矜言浅笑着看向老夫人,“矜言瞧着祖母一向都这么年轻,这些衣物经祖母一穿戴,倒显得分外亮眼了!”
老夫人因为凌绮蔓的话脸色暗沉了几分,心道这绮蔓怎么跟她母亲一样是个生事的主,可是经凌矜言这么一说顿时又开心起来。
“你这孩子,愈来会说话了,老身哪你有说得那样好。可惜啊,若是正瑜也在,定会很欢喜见到你这样的!”
老夫人似有所指地看着凌矜言,凌矜言低下头没让老夫人看见她脸上的悲戚。见凌矜言沉默了,老夫人以为她在思索嫁入将军府以后的事,便不再出声打扰,凌绮蔓瞧着气氛不对,难得地住了嘴。
木轮马车摇晃了小半天才到普济寺,凌矜言搀着老夫人落了地,却见普济室的大门外已经停了辆豪华的马车。
“他怎么也来了?”老夫人的脸色有丝慌乱,随即向着凌家三姐妹叮嘱道:“你们不要随意走动,都跟在老身旁边,万不可冲撞了贵人!”
“祖母,是谁比我们还要早?”凌绮蔓眨着水莹莹的大眼睛向老夫人问道。
“那是洛王的马车,你们几个都给我注意了,不可逾越了规矩!”
“洛王?”
凌矜言仔细思索着,确定记忆中没听说过这个人。她的前身整天被关在浅水居那方小院中,对外界所知甚少。凌绮蔓和凌绮茵却不一样,二老爷和许氏跟她们讲了许多有关皇子和朝中重臣的事情,她们知道这洛王生得一表人才,英武非凡,不知有多少女子梦寐着能被他看入眼,她们两姐妹也不例外。
老夫人带着家眷进了大雄宝殿,殿内菩萨的塑像凝视众生,悲悯庄肃。
凌矜言随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自心底问着:“菩萨,我跟这里毫无关联,为何我会来到这里?”
回应凌矜言的只是声声木鱼和无形青烟!
普济室是皇家寺院,只接纳皇室和贵族,庙里也没有别的香客,老夫人出了大殿以后便请主持带她们去拜觐洛王。
寺庙厢房的主院中,洛王一身玄色蟒袍,头束白玉冠,仪容俊逸又不失威仪。身后跟着他的谋士孟施予,孟施宇身量极高,容貌也在上乘。
“老身凌门庄氏携家眷拜见洛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老国公和老夫人得过先皇恩准,可免对皇族行大礼,但老夫人仍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磕头礼。洛王将跪在跟前这一行人的举动都收入眼中,离老夫人最近的是着粉衣的凌绮蔓,伏丘国第一美人。凌绮蔓只望了洛王一眼便羞赧地垂下头,手中绞着手帕不时又抬头偷望一眼,与她相邻着橙衣的凌绮茵虽然年龄较小,但也是满面绯红。对她们这样的表现洛王见得太多了,不过却仍是很受用。只是,他看到了跪在角落里穿着冰蓝色衣衫的凌矜言,相貌平平又脸色腊黄,若不是浑身散发出疏离的气质,倒容易把她当作侍女了。
洛王禁不住皱眉,心道:这就是凌府大房的女儿了?果真同外间流传的一样不堪,如此姿质平平还这样自傲,是故意想引本王注意?
“老夫人快请起,父皇特许了您和老国公免行大礼,如此倒显得本宫不懂事了!”
洛王从椅子上起身,亲自扶了老夫人起来。
“礼数不能废,殿下身份尊贵,老身理当如此!不知殿下在此礼佛,老身等人唐突打扰了!”
“老夫人哪里话,佛主是大家朝拜的,你们一来这寺里热闹了许多,”洛王看向老夫人身后,“老国公和凌大人没有同行么?”
老夫人不知怎么作答,心里犯起了难,若说他们在忙吧,就显得洛王游手好闲了。若说他们不愿意来吧,伏丘国很重视礼佛,这举家祈福的日子他们都缺席,仿佛又说不过去。
凌绮蔓似弱风抚柳一般向前挪了两步,向着洛王行了一礼,娇滴滴地说道:“洛王莫怪,圣上亲口御赐,将军和矜言妹妹大婚在即。臣女的祖父和父亲万分高兴,对婚礼的诸多事宜都要亲自操办,不得已耽误了全家祈福的行程。”
洛王扫了凌矜言一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轻蔑,“皇兄常说,老国公于他是君臣,更是良师,凌家后人的事情皇兄一直都放在心上,此次总算能为凌家分忧了。”
洛王这番话是在打凌矜言的脸,分明是说她是个烂摊子。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暗地看了凌矜言一眼,却见凌矜言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夫人不禁暗赞:好一个沉得住气的孩子,懂得退让,这皇族的人他们可是惹不起的。
洛王又虚扶了凌绮蔓一把,“多年不见,绮蔓妹妹长大了,果真担得起伏丘国第一美人的名声。”
听见洛王如此夸赞,凌绮蔓喜得不能自已,娇声回道:“洛王哥哥过奖了,绮蔓哪有那样好!”
老夫人见绮蔓如此神情,又对洛王这样称呼,心中大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洛王为了皇位跟他明争暗斗,如今洛王虽然看着过得散漫了,可朝中的人都知道,皇上容不得他。
老夫人对着凌绮蔓重重呵斥了一声,“绮蔓,不得对殿下无礼!”
“无碍的,父皇在生时,与老国公是至交,你们也无需跟本王生份。”
凌绮蔓受宠若惊地看着洛王,随即身上的气势猛增,像只斗胜的公鸡一样,直接把老夫人无视了。
老夫人禁不住心中叹气,这绮蔓空有了美貌,却没有生个好脑子。皇上已经在打压凌家了,光是矜言与将军的婚事,以后都足够凌府应对的。若是绮蔓再跟洛王扯上关系,那凌府就完了。可惜呀,凌绮蔓不知道老夫人的苦心,凌府二爷也不知道,还一直当作皇上赐婚是在抬举凌家。老夫人再次叹息,若是绮蔓的美貌生在矜言身上就好了!
老夫人无奈地看着洛王,“老身教养不当,让殿下见笑了;殿下此番可是也为祈福而来?”
“是啊!”洛王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皇兄终日里忙着朝政也顾不上这些,我这个闲散王爷也只能做做这些帮他分担一点儿了。”
“皇上爱民如子,王爷亲厚仁慈,是伏丘国的福气了!王爷外出一趟不容易,老身也还要带着家眷去抄诵佛经,就不多打扰王爷了!”
“好,老夫人好走!”
洛王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懂得老夫人这是在避自己,但他始终挂着合适的笑意,目送老夫人一行人退出了房间。
老夫人的心思
一行人到了落脚的香房,待带路的和尚退下以后,老夫人当下便黑了脸。
“老身说的话你们可还记得?是把老身的话全都当作耳边风了吗?”
老夫人是真动气了,手中的拐杖叩得地上“突突”响。难得见到老夫人这样疾颜厉色,凌绮蔓也有几分怕了。可她的心思都胶在洛王身上,且她认为,凡攀上皇族的亲事都算好的,若要她此时向老夫人认错,下次见到洛王时再不许表现自己,她怎会愿意。凌绮蔓手里绞着手帕,噘着嘴就是不肯认错,许氏见此忙出来打圆场:
“绮蔓你这孩子真是的,你祖母不高兴了你还不快认错;虽然你年纪不小了,就算是遇到一桩难得的好姻缘也要沉住气啊,哪能为此惹你祖母生气呢!”
凌绮蔓这才半拖半就地向着老夫人福了福身,“绮蔓以后会注意着,多随着祖母的意思,祖母不要再生气了。”
老夫人闭着眼睛,似不想看见这屋里的人,“老二家的,绮蔓随了你年轻时的美貌,这性子也被你调教得同你一样,”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盯着许氏,“你们当真是不知道如今这朝堂上的形势?还是要断送我们整个凌家?”
许氏被吓懵了,许久才断续回道:“娘,您说得哪里话,我是凌家的人,自然是希望凌家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一门心思都在打理家务,哪里知道那许多事!”
老夫人冷笑,“既在操持家务就要有个祖母的样子,凡事要为凌家打算,不要跟着小孩子家冒冒失失的,别闯了大祸自己还糊涂着。哎,罢了,同你说了多次也没见你改过!矜言留下陪我就行,你们都下去吧!”
听着老夫人这话,许氏和凌绮蔓也不管老夫人有没有看着,朝着凌矜言就狠瞪了过去。凌绮茵今天则是很安静,几乎都要当她不存当,此时她正跟在许氏和凌绮蔓身后向外走去,临到出门时,她回头看向老夫人又看看凌矜言,满眼的不舍。老夫人看在眼中,却狠下心别开头看向别处。凌绮茵掩过眼中的落寞,随在许氏身后出了门。
屋里没有其他人了,老夫人示意凌矜言坐到她身边去,“矜言啊,你也看到了,你二叔和你二婶这个样子,凌家撑不了多久了。我这许多年来一直在潜心礼佛,再没有那心思管理家务了。若你父亲和母亲还不回来,凌家危矣!”
“自食恶果!”凌矜言心中闪过这几个字,她对幼小时还有些模糊的记忆,因为闵忆没有什么家世,又没为凌府带来嫁妆,老夫人对她很不好,丢脸色、言语奚落都是常有的事。甚至还让凌正瑜把闵忆降为妾,去娶一位世家女子为妻,但都被凌正瑜拒绝了。记忆中,凌正瑜和闵忆在凌家过得很辛苦。若按着凌矜言的性格,莫要说为凌家出力,她甚至很高兴看着凌家走向没落。
“帮帮他们,请你帮帮他们!”可是在凌矜言心底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
凌矜言捂着心口,在心底道:“凌矜言,你太仁慈了,他们是害死你的人,你的父母现今又跟凌府没有多少关系!”心底里一阵难过,“罢了,我占用了你的身体,总不能再驳了你的意愿!”凌矜言自心底念道。
“祖母放心!”凌矜言看着老夫人的眼睛,平静道:“矜言依稀记得,父亲对母亲那样好,他们彼此都十分依恋,却被迫分开了这么多年,想必他们心中的痛苦没有人能够体会得到!矜言为人子女,理当竭尽所能,助他们相聚,还请祖母不要过分忧虑!”
老夫人脸上有丝尴尬,却被她快速掩了过去,“好好!你父亲是个孝子,你同他一样,也是个为家人着想的孩子!言儿,不论是现在还是等你嫁到将军府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都尽管跟祖母说,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跟祖母开口。”
凌矜言眼中滑过抹狡黠,上一世家财万贯的她如今身无分文,这落差还真让她不适应。
“祖母,那个……”凌矜言垂着头,似乎真的“很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
“言儿,祖母以前对你多有疏忽,但血脉的亲情胜过所有,你可不要对祖母生份啊!”
凌矜言嘴角勾起抹冷笑,她不想讹老人家,但她还没有弄清楚这个世界,不知道该怎么去赚钱。为了生存下去,她只想拿到她该得的月钱。
“那个,矜言马上要为人妻了,想买些水粉收拾一下自己,可是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除了柴米之外什么也剩不下,祖母您能不能……能不能……”
“什么?”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惊呼起来,“你每个月只有一两银子的月钱?老二家的,去把老二家的给我找来!”老夫人毫无仪态地大声呼着。
“祖母不要!”凌矜言制止了老夫人起身的动作,“矜言不愿意看到凌府家宅不宁,祖母切不要因为我而跟二婶言语不愉快!”
“好孩子,是祖母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咱们回去以后,祖母马上就让翠柳把你这个月的月银给你送过去!对了,如今你是大姑娘了,老身再给你加两倍。”
“祖母不可,您和祖父向来爱护晚辈们,定下的月钱想必足够开支了。而且,你和祖父一向节俭,矜言可想好好学着呢!”
“哎!”老夫人拉着凌矜言的手,让她伏在自己膝上,手上轻轻地拍着她背,似哄着小婴孩一样。“我老婆子是错过了多少,以前竟没有注意到我这样的乖孙!”
凌矜言陷入了沉思,虽然老夫人此时的慈爱有几分刻意,可她是一个从未享受过亲情的人,竟对这情景有分贪念了。凌矜言闭着眼睛伏在老夫人膝上,因为昨夜里整宿未眠,她竟迷迷糊糊地起了睡意。
历险
“娘,该用午膳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许氏的声音,她竟亲自过来请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还没有消气,也不让许氏进来,冷声道:“让翠柳给我送过来,我就在房里跟矜言一起吃。”
门外没了声响,过了片刻,许氏极不自然的声音才又传来,“哎,我这就告诉翠柳去,绮蔓亲自为您做了个小菜,我让她随着翠柳一并给您送来!”
“不用了,”老夫人的声音还是冷冷的,“让翠柳送来就好。”
又过了片刻,许氏的声音显得极为压抑,“好,媳妇明白了!”
午膳过后,乘着老夫人午休的时间,凌矜言独自向寺庙后面的树林走去。在植物和泥土的清香里修炼,她的晋升是最快的。
在树林深处寻了一棵需要几人环抱的大树,凌矜言纵身跃上树枝,寻了一处比较宽阔的树丫盘膝开始了修炼。一个小周天运行下来,她耳中听到了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凌矜言警惕起来,再仔细听了听,声音是从两个方向传来的,她闪身躲到了树后面。
片刻过后,有一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参见主上!”
另一男子的声音响起,是洛王的声音!“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属下无能,让他跑掉了,但他中了剧毒,属下又击中了他几处要害,想必是活不成的。”
“哼,废物!”洛王的声音冰冷又愤怒。
随着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似是那陌生男子被洛王击了一掌,陌生男子狠咳了几声。
“阁里的情形如何?”洛王的声音又响起。
“主上放心,阁里的几位香主都已被收服,罗刹阁已有大半掌握在我们手上。”
“本王要它完全为我所用,给你二十天时间,若找不到阎罗,你就提头来见本王,滚吧!”
罗刹阁,阎罗?真是奇怪的名字,凌矜言禁不住好奇,想要偷眼看看那名陌生男子。只是这样一个无声的动作却被洛王察觉了,他脚下带起一颗松子,向着凌矜言疾射而去。
凌矜言脑中快速转着,以洛王这样敏锐的察觉力,还有那个比阎罗更厉害的陌生男子,她似乎没有逃走的可能了。她索性没有避让,被那颗松子击中以后从树上跌了下来,然后闭着眼睛装晕。
脚步声向着凌矜言靠近!
“主上恕罪,属下确实没有察觉有尾巴跟着!”陌生男子的声音惶恐至极。
“那是你能力的问题,”洛王声音冰冷,“结果了她!”
“殿下且慢!”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但这声音听起来很是清朗,“这女子是凌家的人,凌家人又在庙里见过我们,若是寻她不见,不免会怀疑到我们。现在正值非常时候,恳请殿下三思!”
“但她很可能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殿下放心,外间对凌大小姐的传闻并不好,都道她痴傻懦弱,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很难让人相信。而且,世人也会置疑,若她听到了我们如此重要的谈话,怎么还会活着离开。如此,怎样也不会有人再怀疑殿下!”
“孟先生,本王一向信你,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
“殿下对施予有知遇之恩,施予定会竭心尽虑辅佐殿下!”
“好,不枉本王一直把你当作兄弟!”洛王的声音冷了几分,“这丫头的性命就先留着吧,千影,去办你该办的事,记住了,你只有二十天时间。”
“是,属下记住了,属下告退!”
四周人声逐渐散尽,凌矜言半眯着眼睛瞄了瞄,这才慢慢坐了起来,用手揉着摔得酸痛的后背。
“丫的,你才名声不好,你痴傻懦弱,你全家都痴傻懦弱。”凌矜言嘴里恨恨地念着,她心里明白,其实孟施予那番话是为她解了围,可是,这样被人当着面说坏话,还……真是不怎么好受。
祸端
凌矜言感觉自己在这块地方修炼不会再得到提升,便另寻了一处,直到太阳快往西斜时,她才收了真气,匆匆赶回了寺庙。庙里,洛王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老夫人等一行人也要准备启程,正让人四处寻她。
凌绮蔓眼尖地瞧见了凌矜言的身影,便快速冲了上去,压低声音却又恶狠狠地道:“你死哪里去了,洛王已经走了许多,你个死丫头,本来我可以与洛王同行的,现在全被你搅和了,你给我等着,回了府以后我让你好看。”
潜绮蔓面目狰狞,哪有半分美人的仪态,凌矜言平静地看着她,错开身子与她擦肩而过。
凌绮蔓鼓圆了一双杏眼,若不是老夫人在场,她立刻就会甩凌矜言巴掌。她紧握双拳,双肩因为强忍怒气而颤抖着。
“矜言贪玩,险误了时辰,请祖母责罚。”凌矜言毕恭毕敬地向着老夫人行了礼以后说道。
老夫人扶了凌矜言一把,就势拉着凌矜言的手,“哎,你这丫头跑哪里去了,可把老身担心得。这里不比咱们的院子,若是你遇上坏人或是野兽可怎么办?”
凌矜言心中冷笑,遇见野兽了我一眼便能瞧出来,总比凌府中那些人面兽心的人好防备些。
“坏人?”凌矜言似乎这才害怕起来,向着四周看了看,“矜言没有想到那许多,只觉得从未见过像这四周的景象,一时贪图新奇便迷了路!”凌矜言越说越小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怯弱。
“矜言姐姐可是吓到了,”一向寡言的凌绮茵向着凌矜言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又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得到,“矜言姐姐不用怕,回到这里你已经安全了,我马车里还有两套换洗的衣服,你要不先将就着穿上。你后背上衣服都破成这样了,又满身泥土,要是被人看见你的名声可毁了!”
听着凌绮茵这一说,周围人看向凌矜言的眼光都变了,连老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带着置疑又痛心的表情看向凌矜言。
凌矜言镇定自若,面上却作出一副惊慌的表情,她的猜测没错,比起一惊一乍的凌绮蔓,这凌绮茵更擅于心计。
“我不是故意弄成这样的,我走不惯这里的山路,方才摔了两跤,才跌得一身泥,妹妹,这样真的会失名声吗?可我们平常难免会有磕绊的时候呀。”凌矜言眨着一双清亮又无辜的大眼睛,怯怯地向四周看了看,“还好……这里除了我们凌府院子里的人再没其他人了!”
“妹妹,你有跌倒过吗?”凌矜言学着凌绮茵的样子,向她靠近了一些小声询问道。
凌绮茵也是尚未出阁的女孩,自然不能懂得太多,可她先前又说了那样的话,此时不知如何回答,憋得一张脸通红。
“咳!矜言啊,你母亲不在身边,有些事情你难免不知道。女子的仪容是顶重要的,不论是跌了跤还是衣衫不整,都会有损声誉,往后你可要注意啊!今天就当作是你小儿无知了,这儿就我们院子里的几个人,老身可不愿意再多一个人知道。”老夫人最后提高了声量,警告地看着周围的人。同时她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让王婶多跟凌矜言讲些女孩家的事。
老夫人又看向凌矜言,“好了,你快去换衣服,若再晚,在城门下锁前就赶不回去了。”
“矜言先送样东西给祖母!”凌矜言向着老夫人摊开双手,众人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握着两株带着泥土根的小花,花蕊花瓣和花瓣边缘各是一种颜色,三组颜色组合在一起果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祖母您看,矜言从未见过这花,咱们院子里似乎也没有这类品种。而我们今天是为祈福而来,这或者就是佛主降下的祥瑞呢,矜言便为祖母把这花采了回来!”
老夫人满心欢喜,双手把花接了过来,“言儿说得是,这花看着都让人舒服,丫头你有心啦!”老夫人似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凌矜言,“你可是为了给祖母采花才弄破了衣裳?”
凌矜言不好意思地揉着额角,“没有的,是矜言走不惯山路。”
“好孩子,祖母明白你的心意,快去换衣服吧!”老夫人宠爱地替凌矜言摘下头发上的落叶,同时催促着。
一行人在回来的路上不断加快速度,总算在城门关闭前赶了回来
锋芒(一)
“娘,你看那个小贱人,拿着两株野花去哄骗祖母。祖母也真是的,怎么这样没眼力见了,把那两根野草当宝贝一样。”
二夫人住的倚兰宛里,凌绮蔓气得来回不停地走,不断地抱怨着。
二夫人也恨得直咬牙,“那小贱人当时撞那一下撞得不轻,本以为她会就此半死不活地了度残生,没想倒给她撞机灵了。不过,蔓儿你放心,万事有娘在,那小贱人翻不了天。再过二十几日,等她嫁到了将军府,有她的好日子过。”
凌绮蔓明显高兴起来,可一瞬之后又皱起了眉,“可是娘,那贱人的婚姻是皇上御赐的,若是将军顾忌着皇上,会不会就对她上心了,那咱们不是反而成就了她?而且,祖母现在待她这样好,连我都受冷落了。”
“你就放心吧,将军差点拒了赐婚的圣旨,依着他一惯的性格,怎会对皇上有所顾忌。而且,这皇城的人谁不知道将军对青檬的情意,那青檬才貌出众,除了我的蔓儿,这世间少有人能超越她。将军见惯了那样美好的女子,那胸无点墨的凌矜言怎能入他的眼。至于你的祖母你更不用担心,她恨着闵忆那贱人呢,你看她这些年从不过问凌矜言的生活,这时不过是怕那小贱人再寻短见安抚她罢了。”
凌绮蔓终于笑了起来,拉着许氏的手撒娇,“娘说得是,万事有您在,蔓儿什么也不必担心。只是想着小贱人那得意的样子我就不舒服,还有啊,等她走了以后,我再生气时手上的力气没地方使了,可能还会不习惯。”
许氏呵呵冷笑几声,“我的蔓儿是皇城享誉的才女,你姐姐生得愚钝,你得空时多调教下她也好,省得她出了这家门以后不知天高地厚。”
凌绮蔓脸上泛起了阴森的笑容,“她在府里待的时间不多了,我这就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等一等,”许氏叫住了着急出门的绫绮蔓,“葛大娘,何妈妈,你们陪小姐一同去吧。”
葛大娘和何婶对视一眼,都明白许氏的意思,大小姐这次怕是真把夫人给若急了。
“是,夫人!”
葛大娘与何妈妈利落地应道,她们是许老爷派给许氏的贴身近侍,是跟着许氏从许府出来的,两人手底下都有些功夫。而且这二人对许氏忠心非常,至今没有出嫁。
浅水居内,凌矜言美美地泡了个澡,换上整洁利落的干净衣裳,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月芽在小桌上摆着碗筷,“小姐,过来用餐了!”
凌矜言已闻到了香味,看着满桌的菜色顿时心情大好,“今天怎么这么丰富啊?”
月芽愤愤地嘟囔着,“大厨房那些人都是些势利眼,见着老夫人对小姐看重了,刚才主动给我们送了菜来。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若不是这些菜色还可以,我才不会收下。”
凌矜言不禁笑了起来,原来这月芽也很记仇啊。
“好啦小吃货,既有美食送上门,咱们岂有拒收的道理呀。”
凌矜言坐在桌前招呼着月芽,也顺势拿筷朝着樱桃肉招呼了过去。
“凌矜言,你给我滚出来。”凌绮蔓粗暴的吼叫自门外传来。
凌矜言不悦地放下筷子,“啧啧,这古人里也有许多表里不一的人啊,听听这声音,哪有一点才女的样子。”
月芽同凌矜言接触了几天,胆子也大了不少,她同凌矜言坐在小餐桌前,悠闲地看着自院子里大跨步而来的凌绮蔓,也学着凌矜言的口气点评道,“就是,就是,看那走路的姿势,还有都变形了的五官,哪里有皇城第一美女的样子啊。”
刚跨进门来的凌绮蔓正好听到了这一句,当下怒不可遏,暴喝一句“贱婢,你竟敢羞侮我?”
还不待月芽回话,凌绮蔓又顺手把小餐桌给掀了,“何妈妈,把这小贱婢的嘴给我撕烂了。”
“是,小姐!”何妈妈应声向着月芽慢慢走来。
月芽以往被欺负惯了,刚才也是一时胆大,此时看着来者不善的何妈妈慢慢逼近,不禁变了脸色。
“还有你,凌矜言,教导无方,还纵容仆从欺辱主子,实不可恕。葛大娘,好好教导教导咱们的凌大小姐,免得她以后不知天高地厚。”
“是,小姐!”葛大娘浑厚的声音向着凌矜言逼近。
而此时,凌矜言的目光方从被打碎满地的美食上移开。
喃喃道:“可惜了,那么美味的樱桃肉!”
月芽一时哭笑不得,小声道:“小姐,先别管吃的了吧!”同时向着不断逼近那两堆努了努嘴。
凌矜言似才醒过神来一般,缓缓站了起来,身上的气势也猛增,吓得葛、何两人也愣在了原地。
“凌绮蔓,原本念你年少无知,我不想与你多计较,可你竟毁了我的晚餐,还想打我的人。当真是不教训你,你就当我浅水居的人好欺负!”
凌矜言身上的气势太盛,凌绮蔓又想起了昨日里被扼住喉咙那一幕,心中也怕了起来,可看到葛大娘和何妈妈都在她跟前,她又挺直了脊背。
“凌矜言,你才比我大多少,少在我面前摆资历。你不过是个痴傻懦弱的废物,偏还以为自己多了不得,我这当妹妹的若不好生教导你,等你走出了凌府的大门,丢的可是我们整个凌府的面子。”
凌矜言不禁好笑,“长幼尊卑有序,京城第一才女竟然说出要教导长姐这样的话来,若是这些传出去,不知丢人的该是谁?”
被凌矜言这一激,凌绮蔓气得脸都红了,“自然是你这废物丢人,还占着凌家大小姐的位置,我和绮茵都被你影响,整个凌府也跟着受累。”凌绮蔓忽又阴森地一笑,“看你这下贱的样子哪里像凌家人,也难说了,或许你是闵忆那贱人带来的野种,根本就不是凌家人。”
凌矜言半眯着眼睛,透露出危险的讯号,“凌绮蔓,我告诉过你,不要再说出对我母亲不敬的话来。”
凌矜言身上的杀气陡增,室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凌绮蔓后背发麻,哑着声音呼道:“葛大娘,何妈妈你们还杵着做什么,没听到我的话吗?”
葛、冯二人习过武,自然是识得杀气的,此时面对凌矜言,她们心中只觉得惧怕。可自家小姐又发了话,葛、冯二人只得向着凌矜言和月芽扑去。
凌矜言眼神幽暗,屋里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葛大娘手上扑了个空,正要将月芽擒住的何妈妈双手却被制住。
锋芒(二)
凌矜言单手擒住何妈妈双手的各半拉手指,却另她动弹不得,何妈妈面上大惊,呼道:“老葛,快来救我!”
葛大娘抡起地上的一条板凳就向凌矜言后背砸来,凌矜言巧妙地一避,板凳的力道全数招呼在了何妈妈身上,木屑四溅。
“哎哟,你这臭婆娘,你往哪打呀?”
“管好你的臭嘴,是你让老娘救你来的。”
“你这是来救人吗,你是想害老娘的命啊。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不就是看上个月夫人多给了我一匹衣料,心里便不舒坦了。可咱们现在是在为夫人办差事,你若拎不清轻重,就别怪老娘我不念旧交情了。”
“嗨哟,你个恶婆娘,还血口喷人了,夫人一向最公正,总是看着你可怜,才想着补偿下你,你倒生出许多花花肠子来了。”
“你这恶妇,说谁可怜呢,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何妈妈撸着衣袖就向葛大娘扑来,两个肥壮的身体扭打在一起,不时响起响亮的巴掌声,也分不清是谁的脸上被招呼上了,只见两人都是鬓发散乱。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凌绮蔓气得脸色煞白,尖利的声音震得屋梁都抖了一抖,“枉费用我母亲那样看重你们,你们两个却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这些年是白养你们了。”
葛、冯二人赶紧住了手,各自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液血沫子。
“是老奴愚钝了,请小姐恕罪,老奴这就去办好差事,再任由小姐责罚。”
葛、冯二人也不等凌绮蔓应声,将散在额前的乱发往后一抹,又恶狠狠地向着凌矜言而来。
凌矜言正跷着腿坐在椅子上品茶,笑眯眯地看着葛、冯二人,“二位不继续啦?我这盏茶还没喝完,还没看尽兴呢。”
“你这死丫头,看老娘撕碎了你。”何妈妈又撸起了衣袖,却暗地里向后退了一小步,让葛大娘冲在了前面,葛大娘肥厚的手掌带起阵恶风向着凌矜言拍来。
“等等,你回头看看你后面!”
凌矜言做出一个暂停的动作,高声向葛大娘喊道。葛大娘亦听话地回过头,只见何妈妈还停在原地,葛大娘瞬间就垮了脸。
何妈妈脸色也不好看,扭扭捏捏地走到与葛大娘并排的位置,“哎哟,我这脚刚才一下就抽了筋,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你放心,等回去以后,我一定请夫人放你到乡下养老。”葛大娘冷冷说完便拎拳向凌矜言砸去,似乎要把所有的气都洒在凌矜言身上。
何妈妈听着这话浑身一震,若真回了乡下这辈子还有什么活头,她偷眼看了看凌绮蔓,见她整个眼神都胶在葛大娘身上,便也慌忙加入了打斗。
凌矜言的体格还比较弱,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跟这两人硬碰,好在身体异常灵活,只轻松躲避着每一次攻击。葛、冯二人招招都用尽了全力,全冲着凌矜言要害处而来,可凌矜言滑得像条小鱼,她们两人连边儿也没碰上,倒把自己弄得气喘嘘嘘。
葛、冯二人虽然不甚和睦,可到底相处了几十年,也十分有默契。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葛大娘继续纠缠着凌矜言,何妈妈转身向着月芽奔去。
凌矜言见此面色一紧,一个仰身避开葛大娘的重拳,未作停顿便向着何妈妈冲去。何妈妈已在月芽跟前,咬着牙挥拳照着月芽心口砸来,看样子是用尽了全力。月芽从未见过如此阵势,吓得呆在原地闭紧了双眼。
疼痛并没如预期那样落在身上,月芽好奇地睁开眼,面色大惊,眼泪顿时就滚了出来。凌矜言正挡在她跟前,用单薄的身躯接住了何妈妈的拳头,此时她身形微晃,双手死死地将何妈妈的拳头按在自己身上。
“小姐,”月芽哭喊着扶住凌矜言的手臂,又见凌矜言嘴角挂了血丝,眼泪淌得更厉害了,“小姐你怎么样,你受伤了?”
凌矜言面无表情地看了月芽一眼,“忘了我说的话吗?”
月芽慌忙抹掉眼泪,哽咽着道:“月芽没忘,小姐最见不得人掉眼泪,若是心里觉得委屈,就要自己去找回公正。”
月芽说完便与凌矜言并排站在一起,想了想又弯腰捡了段凳子腿握在手里,朝着跟前的葛大娘和何妈妈怒目而视。葛、何二人从未遇到过主子替侍从挨打的情况,两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当下还有些微愣。
“若你们直接冲着我来,即使伤在你们手上,我也只当自己技不如人。可你们想要伤我身边人,我凌矜言跟你们至死不休。”
凌矜言的声音如隆冬里的寒冰,听得凌绮蔓一边的人心脏都缩在了一起。
“就先从你开始了!”凌矜言唇角噙着丝嗜血的笑容,仿佛是从地狱来的勾魂者。
“啊,我的手!”何妈妈痛苦地嚎叫起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凌矜言闪到了她身后,她的两条胳膊被凌矜言自手肘处折断了,随着她在地上翻滚的身躯,两条胳膊呈怪异的姿势拖在身体两侧。
葛大娘满脸恐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她顾不得还在地上翻滚的何妈妈,步履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将凌绮蔓护在身后,舌头打结一样说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还徒手折……折断了她的胳膊,你……你是不是大小姐。”
凌矜言慢慢向着葛大娘走近,邪魅地勾着唇角,“我是凌矜言,这……是因为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鬼魂啊。”
“啊……”凌绮蔓闭着眼睛,双手捂着耳朵尖声叫了起来,“葛大娘你快拦住她,翠果,你们几个赶快扶我离开呀。”
葛大娘脸色煞白,咬着牙应道,“好,这里交给老奴,翠果,你们快带小姐走。”
“何妈妈,我们腿软,走不了啊。”翠果跟几个丫环抱在一起,带着哭腔说道。
何妈妈的舌头似乎有些不利索,语气生硬的吼着:“没用的东西,要……是小姐吓出个好歹来,看二夫人不废了你们。赶紧扶着小姐离开,不然你们想在这里被怪物吃掉啊。”
几个丫环一听到这里,赶紧连滚带爬地挪到凌绮蔓身旁,也顾不得主仆之分了,扯拽着她的衣裳就往外拖。
“小姐,你睁开眼睛走啊,要是跌倒了,我们几个可能没力气爬起来了。”翠果看着紧闭双眼的凌绮蔓,带着哭腔央求着。
“她变样子了没有,是不是变得很恐怖?我不要,我不要睁眼,你们快带我离开。”
凌矜言停下步子,抱着双手看着那一群人拉扯着向门边慢慢晃去。
“小姐,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快到门口了。”
翠果和几个丫环看着破败的门槛,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脚下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凌矜言冷冷地笑了起来,“想走,我同意了吗?”同时,她将藏在手中的一颗石子向那扇破木门弹去,木门吱呀一声把脸上洋溢着胜利之光的凌绮蔓一群人关在了门槛里面。
“啊……啊……”一阵错乱的鬼哭狼嚎之后,翠果和几个丫环丢下凌绮蔓,争抢着朝木门爬去,可所有人都挤在门前,任凭几双手怎么拔拉,木门也未打开。
葛大娘看了眼瘫软在地上的凌绮蔓,脸上青白交加,努力压着声音不发抖,故作凶狠地道:“凌矜言,你这废物,你还想在这院子里翻了天不成。管你是人还是鬼,识相的就快给我滚,要不然……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凌矜言眨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无辜道:“我要是滚了,凌府又让谁去嫁给凶残的将军,让你家小姐去吗,不怕将军喝干她的血?”这几日,凌矜言了解了一些君漠璃的情况,知道伏丘国的百姓对他敬重有加,却也畏惧非常。说他是孤命煞星,还喜饮人血。青檬仅仅是与他相恋便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更传闻他性情暴戾,若是未经他允许擅自接近他的人,定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那……那你好生给我待着,不要出来兴风作浪,不然二夫人定要你好看。”
凌矜言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就像山涧的清泉一样,可是在葛大娘听来,这笑声却像是一道道催命符击在她心上。
“是每隔两天只给我一个馊馒头,还是要我在隆冬里只着单衣在雪地里光脚行走,或者是你们这些恶仆的拳脚相向,还有她凌绮蔓浸了辣椒水的长鞭?”凌矜言又慢慢向葛大娘逼近,“便是兴风作浪又如何,欺我之人我必十倍还之。我已警告过你们,你们还敢闯入我的浅水居,我便杀了你们,为凌矜言报仇。”
葛大娘一步步向后退着,直到耳边听到一声尖叫,她一低头才发现踩到了凌绮蔓的手指,脚下是再退不得了,“你……你敢,你敢动我们小姐一根头发丝,二夫人会要了你的命,还有……还有你父亲,你不怕连累你父亲吗?”
“你们这么些人来这里,原本不也是想要我的命吗?更且,我一缕孤魂,哪还有放不下的人?”
葛大娘想要逃跑,可看着伏在地上面无血色的凌绮蔓她又犹豫了,她没有婚嫁,凌绮蔓是她看着出生长大的,自心底里,她把凌绮蔓当作女儿一样疼爱。
“你……你……老娘跟你拼了。”
葛大娘操起藏在袖里的短刀,鼓起一口气向凌矜言刺去,凌矜言从容地避开,顺势一脚踹在葛大娘膝盖弯处。
“哎哟!”葛大娘以极为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你个没人教养的死丫头,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把你留下来,你还敢偷袭老娘,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葛大娘嘴里叫骂着想要挣扎起身,凌矜言照着她的头面上重重踢了过来,“我的命是父母给的,轮不到你来做主。以往被你们打骂了不少,我至多当作我比你们弱,奈何不了你们。可你一再侮没伤害我身边的人,你不可原谅!”
寒光一闪,凌矜言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
葛大娘哆嗦起来,“你……你别吓唬老娘,老娘手里也是有人命的。你那该打短命的爹娘都奈何不了我,你能把我怎么样。”
“啊,我的耳朵,”葛大娘看着掉在地上的半块耳朵,愣了半响才捂着血淋淋的半张脸嘶声嚎叫起来。
凌矜言蹲下身,把匕首在葛大娘胸襟上蹭了蹭,葛大娘还维持着痛叫的姿势,可大张的嘴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凌矜言专注地看着匕首喃喃说道,“这匕首的质量真是不行,就割了一块耳朵便沾了血迹。”“刚才你有提到我父母,跟我说说看,当年的事是怎么回事,我母亲为什么会被人抓走?”凌矜言转头看着葛大娘,平静的眸子下酝酿着不可预测的风暴,“我只听真话,”她强调道。
“我……我不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葛大娘避开凌矜言的目光,慌张地垂下头,“啊……我的手,我的手……”葛大娘痛呼着在地上打滚,又慌忙去地上揽被凌矜言斩断的四截手指。
如此血腥的场面,凌绮蔓被吓得面无人色,她身边几个胆小的丫环早已昏死过去。
月芽也是脸色灰白,她迟疑了半响,仍慢慢走到凌矜言身边低声道,“小姐,算了,放了她们吧!”
“月芽,这才是真正的我,嗜血、残忍,你害怕了吗?”
“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月芽的小姐。”月芽握着手中的半条板凳腿挺了挺胸脯,“小姐你做什么月芽都跟着你。”
凌矜言笑着回过头,用匕首在葛大娘喉咙处比划着,“当年的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慢慢查出来。从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可以肯定,你跟我父母亲有仇。若你执意不肯说,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为我父母亲报仇。”
“快,你们快把门撞开,莫要生出事来,”老夫人焦急的声音自门外传了来,她一听翠柳说倚兰院的人闯入了浅水居便着急赶来。
凌矜言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只差一点,只再吓一吓葛大娘,定能问出些当年的事情来。凌矜言是个理智的人,她没有真想要杀葛大娘,必竟人命关天,她还太弱,不想再次跌入孤立的绝境。
“是祖母,祖母来了,”凌绮蔓大喜,跌跌撞撞地向门边爬去,高声叫道,“祖母救命,快救我啊,凌矜言她疯了,她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