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鸿门宴
新一区华重研发中心总控制室,所有人屏气凝神,全都盯着诺大显示屏。
“压力系统在正常区间。”
“传送系统无异常。”
“目标差值稳定区间。”
“主管道压力,水压机压力……”
一连串数据报告后,总指挥一声令下。
“注入石油,开启测试!”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五个小时……
“成了!成了!3000吨超级浆态床锻焊加氢反应器,压力测试符合预期标准!”
“呜呜呜……”
那一刻所有人相互拥抱欢呼雀跃,那一刻许多人激动落泪……
三日后,轩辕大酒店18层,钻石贵宾套房,三人围坐茶几,一人喝茶,两人喝红酒。
“请我来,有什么事?貌似我没什么外国朋友,开门见山吧。”
喝茶者,撇了一眼,西装革履的二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呵呵,那就先介绍一下,本人猎影集团CEO,徐次浪。”
“这位是漂亮国ABS爱客孚国际石油和天然气上市公司,驻华总裁Paul,中文名字伯乐。”
“伯乐总裁,这位就是您要找的周国强先生。”
名为徐次浪的中年人,身材略显发福,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介绍其身旁那位金发金丝眼镜的男人时,显得十分恭敬。
“额?貌似很有来头啊!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伯乐是个好名字,千万别说你们是来寻千里马的。”
对面周国强喝了口茶,口气依旧不咸不淡。
“你们有句俗话,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而我愿做周先生的伯乐。”
伯乐抬手扶了一下金丝眼镜,操着略显蹩脚的普通话,用他那淡蓝色眼睛,直视对面黑眼睛的周国强。
“不错!伯乐总裁很有诚意,听闻周先生来京游玩,特意赶飞机前来一叙。”
二人中间的徐次浪,一边开口,一边倒酒。
“额……可我不缺伯乐,更不是千里马。这次假期可没几天,若没什么事,就先告辞了。”
周国强说话间,起身打算离开。
“听闻周先生年薪不过三十万,加上奖金、分红也不到七十万吧?若是周先生愿意换个东家,我们可出年薪100万,美刀。”
语不惊人死不休,伯乐报价,定住了原本要离去的周国强。
正当伯乐与徐次浪相视一笑时,刹那暂停的周国强,依旧选择离开。
“等等!如果来我们公司,一年只工作7个月,周先生可以带着爱人孩子旅游,公司报销路费!”
伯乐一看周国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赶忙又道。
“听说贵公子快两岁了,不知将来需不需要,私立贵族学校名额……”
已经快到门口的周国强,终于止住脚步,并未回头的他,开口问道。
“你们到底看上了什么?我不过是一个焊接工程师。”
快步上前的伯乐,眼神微眯,盯着周国强背影道。
“全球首台3000吨超级浆态床锻焊加氢反应器!”
“额……原来是……懂了!三天后给你答复……”
“周先生慢走,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满足!”
伯乐冲出房间时,走廊尽头只留下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
……
回归快捷宾馆的周国强,站在窗前点燃一支好久不抽的烟,望着车水马龙五彩缤纷的夜景,陷入了回忆……
第二章 毕业季之分手
时光追溯07年夏,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如同太平间的八人宿舍,缺少了以往的喧嚣。
只有两个翘着二郎腿的少年,不时滑动一下屏幕,证明这里还有活物,孜孜不倦极其认真。
“周国强!你给老娘死出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窗外突兀的骂喊,打破了宿舍原有的书卷氛围。
两位少年被惊得不轻,隔着床铺四目相对,眼神中写满了疑惑与诧异。
“什么情况?我正看到叶尘跟元婴老怪斗法呢,吓我一跳!”
首先开口,自封绝世酷帅美男的少年,名叫周国强。
“好像是在叫你名字,这声音有点耳熟……你才看到那呀,我都看到283章上仙界了。”
与他对话的留守少年大名陈鹏,外号多动,因课上交头接耳屡教不改,班主任调侃他有多动症,由此得名。
“周国强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干损事,没本事承认吗?赶紧死出来!要不然老娘跟你没完!”
窗外再次传来女人的咆哮声,分贝之高几乎就要掀翻楼顶。
“大早上的嚷嚷什么?谁这么……”
“就是老娘我!喊两声怎么了?你不服下来?”
也不知二楼哪个嘴欠的替死鬼,话没说完,就被嘢了回去,只听见“咣”的关窗声,而后一片寂静。
她第二次开口,不用看周国强也知道她是谁,任美,高焊三班,“四大才女”之首,也是全校女生中的扛把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当然这扛把子水分很大,全校三届学生不过500出头,女生全加起来还不到30个。
三班独得老天垂怜,分得“四美”入驻。周国强还记得,开学第一节下课,另外两个光棍班,挤满了前后门,慕名来观摩,羡慕到想自杀的名场面。
任美人如其名,也有几分姿色,20岁的她最为成熟,追求者无数,风头无人能及。
“呀!四大美女到齐了,情况有点不妙啊!强子,你啥时候招惹到这女魔头了?难不成你把她内个了?”
多动扒在玻璃窗上,略有兴趣的问道。
“尼玛,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上她!”
别人眼中的香饽饽,在他看来不过尔尔,主要是见多识广的他,不屑于窝边可怜的几根草,并且质量还不怎么好。
隔着窗户一瞄,果不其然,还真是那四大才女,任美为首双手掐腰,气势汹汹,带着喷火的眼神,死盯向他俩所在的窗口。
其余三女在身后,中间的女孩在低头哭泣,左右护法一个搀扶一个递纸巾。
“吴燕好像哭了,难不成杰屁刚走,你就横刀夺爱,把好兄弟给绿了?”
多动撅着腚一边看,一边脑洞大开的胡诌调侃,典型吃瓜不嫌事大。
“屁!我还没那么卑鄙,走!下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周国强一边穿衣服,一边没好气的开口,眉头微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吴燕个头不高小巧玲珑,卡哇伊的那种,梁杰是周国强最好的哥们之一,绰号杰屁,过五关斩六将,击败众多对手,最终获得吴燕芳心。
作为好哥们的周国强,军师担当,没少出谋划策,与吴燕也有交集。
“噔!噔!噔!噔……”
不敢怠慢,周国强和多动一路小跑。
“任大美女,我怎么你了?这么大阵仗?不会是因为上次夜里送你回家,就想赖上我吧?”
不管什么事,周国强的原则是,首先气势上不能输。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酒都不喝,也算男人?瞎了眼才会看上你!燕儿他来了,问他!”
他和任美的接触,仅限于那次同学聚会,大家都喝多了,只有周国强没喝酒,所以被安排,护送聚会唯一女主安全回家。
天生对酒精血液过敏的周国强,一喝就脸红,喝完就想吐,有一次为了面子喝了三瓶啤酒,全身发紫吐泄不止,喝了一瓶葡萄糖,才缓过劲。
把宿舍众兄弟吓坏了,要不是周国强头脑一直清醒,拦着众人打120,他绝对会成为全校“焦点!”
从那以后,他发誓再不碰酒。
任美没好气的白了周国强一眼,之前气势汹汹的样子,也有所收敛,让出中心位,一把将身后吴燕拉上前。
此刻的吴燕,依旧将小脸埋藏在难以全部遮挡的短发下。周国强歪头,看到她侧脸哭花的粉底。
“吴燕,怎么了这是?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现在就找人弄它!”
她毕竟是好兄弟的女人,兄弟不在,他不出手说不过去,就算他没多大本事,但面子话不会少,这是他的风格。
一旁的多动撇了撇嘴,挤出一个很耐人寻味的假笑,似乎再说,装逼吧你就……
多动最清楚周国强的能力,若真是替人出头干架,全宿舍此刻除了自己,还能找谁……
吴燕依旧一言不发,默默流泪变为低声哭泣。
“还弄谁?自己弄自己吗?就因为你,吴燕跟梁杰分手了!”
任美一看吴燕没话,一边抹掉吴燕脸上的泪痕,一边没好气的开口。
“什么?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分了?跟我有啥关系?我可没招惹过她啊?”
周国强彻底懵圈。
“燕儿,你倒是说话啊?哭管什么用!”
任美再次往前拉了一把吴燕,颇有种干着急使不上劲的感觉。
“给,还……还给你……”
吴燕终于开口,带着哭腔将一本书,递到周国强面前。
“看完了?吴燕你到底跟梁杰闹什么矛盾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现在就打电话骂他!”
接过吴燕手中那本《语言的口才艺术》,书是他在地摊上淘的,时常在课余时间研究,后来被吴燕借走,本以为对方不会还了,可周国强没想到,吴燕会在这时候拿出来。
“别!你别给他打电话了!我……昨天电话里,和他吵架分……分手了……”
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吴燕,周国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确定的问道。
“因为分配的事?”
梁杰昨天就和一批同学踏上了前往蕙城的火车,那是遥远而又繁华的沿海城市。
同届学生八成都被工厂招走了,宿舍里没走的只有他和多动。
“周国强,你还真是好口才!好算计!把别人都忽悠走了,就没人跟你竞争分配名额了是吧?”
任美一顶大帽子就要扣到他头上,认定他周国强就是那拆散鸳鸯的元凶。
第三章 罪魁祸首竟是他
“什么口才?什么争名额?哪跟哪啊?任美你有什么话讲清楚!”
吴燕与杰屁分手,在他看来多半是因为吴燕不想杰屁去那么远的地方,两人因此事才吵架。
可周国强不解与他何干?
“你敢说你没得到恒市锅炉厂招人的内部消息?谁不知道你和尹老师关系最铁?难道你不是因为只有9个名额,到处宣扬男儿志在四方?忽悠别人先报别的厂子?都是一班同学,没想到你这么狠!”
任美咄咄逼人,屎盆子有点大,让他难以承受。尹老师是三班班主任,他是课代表,虽说尹老师已经三十多岁,但依旧是周国强心中女神。
“我忽悠别人?这都哪跟哪啊?任美,别人不敢惹你,可我不鸟你,有些话可不要乱说!这可不是闹着玩!”
“我是知道明天恒市锅炉厂会来招人,怎么了?犯法吗?你不也知道吗?不就是尹老师对我好,你没争上课代表,你嫉妒什么?”
“我承认在宿舍里说过男人就应该出去闯一闯,乘着年轻见见世面,这话有问题?他想去蕙市我能拦得住?”
“再说了,去哪个厂子都是赌运气。谁告诉你锅炉厂最好了?我至于把别人都忽悠走?我特莫有那么强的煽动力?我特莫又不是希特勒!”
周国强暴脾气一上头,他才不管人美不美谁是谁,要不是一班同窗两年半,他早爆粗口了。
“哼!就是因为你,要不然梁杰不会走!燕儿,你来说!”
任美一看周国强拉下了脸,气势一跌再跌,求助吴燕,毕竟她不是今天的主角。
“强子,梁杰走之前跟我说,你们聊了一夜人生,他说受你鼓舞,下定决心想出去闯一闯……可你为什么没报名?”
吴燕第一次抬头直视周国强,柔弱的声音,憔悴的脸庞,惹人心疼。
“我……”
那一刻,他语塞了!
周国强怎么也没料到,因为一次对未来的憧憬,给别人带来了伤害。
“你什么你!她俩分手都是因为你!真是害人不浅!”
任美替姐妹打抱不平,忍不住怒火的她,再次开口炮轰,周国强甚至怀疑这妮子早就对他心怀不轨,借机报复。
一想起唯一一次接触,任美看他的古怪眼神,周国强有理由怀疑,对方得不到他的人,就打算毁了他!
“闭嘴!你个怨妇!小心我收了你这孽畜!”
“我们一起谈未来错哪了?别人的选择我能掌控的了?他俩要真爱,就不会怕距离!”
“杰屁才刚走,你俩经不起这一点点考验吗?要真这么容易就分手,你俩的爱也太……”
论唇枪舌剑,周国强从没怕过谁,可最后一句本该脱口而出的“不值钱”强行咽了回去,只因吴燕再次泪奔。
“呜呜!呜呜……”
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也许这句话太有共鸣,现实太过残忍,只有吴燕的哭声在狭长的走廊回荡。
嘴上强硬的周国强,其实心中一片乱麻,事发太过突然,回想那夜说过的话,不断有个声音在质问,我错了吗?错了吗?错了吗……
就在几天前,校长的动员大会上,他拽着身旁多动提前离开,就是不想被洗脑。此刻他好后悔,没有将杰屁一起拉回来。
若是他能再多一点点考虑,或许结局就会不同。在周国强看来,选择蕙市闯荡,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杰屁相对不错的家庭条件,有浪的资本。
恒市大北锅炉厂招人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以他与杰屁的关系,怎么可能不告诉对方,只不过杰屁的心早就飘远了,那个年龄不适合谈安定。
梁杰与吴燕,属于口头纯爱,就连正儿八经的吻都没接过,更别说什么深入交流。梁杰也曾尝试,奈何吴燕一直不从,在周国强看来,杰屁的走不排除这方面的原因。
“吴燕,他……他只是想去见见世面,又没说不回来了。他那么爱玩,说不准试用期都过不了,你俩那么好,是吧?”
让他怼人没问题,可让他安慰眼前的吴燕,周国强毫无经验可言,更何况吴燕认定他是罪魁祸首,百口莫辩。
“嘟!嘟!嘟……”
面对众女依旧不友善的眼神,周国强拨通了远在天边的杰屁电话。
“喂!杰屁,你们到了吗?一切还好吧?”
“吴燕在我这,你俩昨天到底怎么了?有啥说不开的?非的搞成这样?”
周国强和电话里的梁杰谈了几分钟,对面吴燕也渐渐止住哭声,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周国强,准确的说是盯着他耳旁的电话。
挂断电话,周国强长舒了一口气,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事情因他而起,所以他必须得有个交待。
“呼……”
“杰屁刚才在电话里说,他有点冲动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他不想失去你,昨天说的都是气话。只要你愿意,我这就让他给你打电话道歉。”
“未来还很长,真正的爱情不都需要时间的考验吗?如果你真的爱他,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他,那就应该信任他,给他一次尝试的机会。你觉得呢?”
其实电话里的梁杰也很无奈,梁杰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奈何吴燕希望梁杰留在当地。
梁杰也没想到,吴燕会来找周国强兴师问罪,还向周国强表达歉意,让他帮忙开导。
“强子,你觉得我俩还能和好吗?”
“不能吗?”
……
吴燕就那么怔怔的盯着周国强,半天没有再开口,而后拉着任美转身离开。
“哼!周国强!要是她俩不能和好,我跟你没完!”
周国强无视任美放的狠话,看着吴燕瘦弱而又略显落寞的背影,他好难过,好自责,可他又能如何?
“抽一颗!唉!我就说不要那么早谈恋爱,瞧瞧这事闹的……走吧!别看了!谁都不怪,老天安排!”
多动掏出廉价香烟,塞到周国强嘴边,拉着失魂落魄的他,逃离那无数目光偷窥的是非之地。
周国强知道其它宿舍,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热闹,学校就这么点地方,但凡有点风出草动必会闻讯而来,更何况四大才女齐聚。
可他并不知道,其中一人在未来得到了她的心……
第四章 面试
经过漫长的等待,周国强他们,终于迎来了恒市锅炉厂的面试。
看着同届同学一批批被招走,放大镜下烤蚂蚁,说不急那是假话,若不是尹老师的内部消息,周国强还真无法忍到今天。
每每回想起尹老师,周国强都会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那是毕业前最后一次大考,周国强感觉要砸锅,前两年一直成绩优异的他,在第三年堕落,时常光顾网吧,不能说有多大瘾,可确实影响了学习。
也就仗着底子不错,各学科还能靠背重点临阵磨枪,唯独代数一落下,根本拾不起来。
就在大考后的下午,尹老师叫他去班里,尹老师正和四大才女阅卷打分。
“周国强,我那么看好你,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哝!看看你的卷子,这么简单还错这么多?课代表怎么当的?别总跟着那些差生整天混网吧,你和他们不同。”
他眼中的尹老师,依旧是那么优雅动人,黑框眼镜、小西服套裙、黑丝袜的日常标配。尹老师的眼神里,写满了关切,又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小怨气。
“尹老师,我……”
接过卷子,刺眼的73分,周国强老脸一红。尴尬到想找地缝钻进去,作为课代表的他,机械基础从没下过90。
“拿来!”
尹老师白了周国强一眼,一把夺过卷子,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大笔一挥,73变93。
她动笔的姿势,淡淡的神情,潇洒不羁,画龙点睛逆天改命,简直就是女神下凡尘。
“眼看要毕业了,这个分数才好看点,毕竟这些表面东西,是你们的门面,有可能决定未来前途与命运。代数老师可跟我说你连格都没及,卖我一个面子,才让你过线。”
尹老师一边批余下的卷子,一边开口,当她再次看向周国强时,他脑海一片空白。
周国强心里清楚的很,要是按照惯例,不及格是无法毕业的,必须重考,三次不过责令退学,当然从没听说过谁因为考试被强退。虽说是技校,可也得按规章办学。
“别傻愣着了,找个分高的,把错题改改,算好分数,别给我整出啥幺蛾子来。”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尹老师居然就这么让他明目张胆的改卷子。周国强下意识回头四顾,一副做贼心虚的慌张。
说巧不巧,刚好任美看了过来,四大才女是班主任的御用判卷婢女,而他就是女皇的心腹大臣。
周国强也说不清当时任美的眼神里夹杂着什么,可他清楚对方绝对心知肚明。
那一刻他笑了,笑的是那么得意与猥琐……
“嗨嗨!强子你傻笑什么?里面叫你名字呢?别修仙了,赶紧的!稳住别慌!”
多动连说带推,将陷入回忆的周国强拉回现实,大北锅炉厂的面试,就设在走廊尽头的教室里。
“啊哦……”
周国强定了定神,说一点不紧张那是骗人,人生第一次面试,毫无经验可谈,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近了更近了。
“嘎吱!”
对面门开了,里面走出一女生,高挑的身材搭配浅蓝色牛仔裤,奶白色七分袖,妆很淡,给人清纯简洁之感。
只不过此刻她的脸色很差,似乎面试并不顺利。周国强心道,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怎么又遇到她。
任美抬头看到周国强时并不意外,他也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眼神杀,有失落、有不甘,独独缺少了前天的怒。
谁都没开口,擦肩而过,那熟悉的香水味在周国强鼻尖环绕。
也不知哪根筋抽风,周国强下意识开口“她没事吧?”
任美一顿,眉头微皱,爱搭不理“好的很!”
“面试结果不理想吗?后面还有其它厂子,别灰心。”
“要你管!”
任美猛一转身,恶狠狠的盯着周国强,向来要强的她,眼圈泛红。
“你……”
周国强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强烈,一时语塞。
“周国强,要是今天你通过了,咱们从此是路人,若是你淘汰了,今晚我请你喝酒!”
那一刻任美郑重其事的样子,超出了周国强的认知范围,不等他开口,对方一路绝尘。
“明知道我喝不了酒……”
周国强无奈的摇了摇头,嘟囔着敲门。
“噹噹!”
根本没时间思考,任美最后那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进来吧,请坐。”
空旷的教室里并排坐着两个女人,左手边那个带着厚厚眼镜,看了周国强一眼,低头记录着什么。
中心位是一50多岁的中年妇女,烫着还算流行的波浪卷发,厚厚粉底已无法遮盖年龄的秘密。
距离她俩七米多远,摆放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不用说那就是周国强的位置。
当他坐下那一刻,紧张感瞬间来袭,尤其是被对方盯着看,周国强只感觉自己好比动物园的猴。
“做个自我介绍吧。”
也不知是两位面试官,有意挑选了这间不向阳的教室,还是巧合。略显昏暗,有些压抑。
来之前周国强做过功课,可此时他却有点头脑发懵,只记得要直视对方,观察对方表情,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胆怯。
可他怎么努力看,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如坐针毡,手心里冷汗直冒。
“老师我,我叫周国强。”
“呵呵,小伙子别紧张。这里可没有你的老师,称呼我王科长就行。能详细介绍一下自己吗?”
波浪卷王科长气场很足,周国强无法看清对方眼睛,无法集中精神的他,就仿佛此刻一丝不挂,还被蒙上了眼,那种被动的难受感,让他坐立难安。
放弃直视对方,周国强抬眼撇了一眼顶棚,瞬间感觉好受许多,他那聪明的智商也在那一刻回归高地。
“王科长,这教室光线不好,我可以打开灯吗?”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并不是提前准备过的台词。
王科长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侧身跟旁边眼镜女低声交流。
能够脱离座位,周国强一下子回归自在。灯光亮起,呼吸也变的畅快许多。
“说说你为什么要当工人?”
周国强刚打算准备组织一下语言,进行自我介绍。对方居然切换了问题。
就好似之前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主动权,一下子又被夺了回去。
“我老家农村的,父母希望我能有个铁饭碗,能自食其力。”
“嗯,要是应聘成功,你来我们厂子有什么要求吗?”
王科长的第三个问题,又把周国强问懵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提问,他太过意外。
“额……我还能有要求?”
“是呀,民主社会人人平等,你有自己的权力。”
周国强心想,这老女人,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索性把心一横,他来了句最实在的。
“赚大钱!”
第五章 面试2
“哈哈,你到是实在。”
王科长没料到周国强回答的这么直接与俗套。
“我们厂刚引进风电塔筒,不能说赚大钱,据我所知干好了奖金很高。好了,面试结束,你通过了。”
“啥?这就结束了?这么快?之前他们进来不都待十多分钟吗?”
在外面等候时,他之所以会走神,就是因为等待太过漫长,之前几个,平均十五分钟,可他从进门到此刻最多不超过三分钟。
“怎么?还想让我们再考察考察?很疑惑为啥这么快是吗?那我读读对你的评价。”
“周国强,获得老师强力推荐,各科目成绩优异,身体健康,临场反应快,眼里有活,适应能力强,符合招收条件。”
“这下满足了吧?加油吧,少年!”
王科长嘴角上扬,聊有兴趣的打量着表情凝固的周国强。
“额……再见!”
周国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里却美滋滋。转身离去,出门那一刻满面春风,彻底解脱。
“怎么样?过了吗?”
多动是下一个,一路小跑上前,他脸上没丝毫的紧张感。
“本尊闭关修炼三宰,怎会过不了区区世俗小关。”
“滚犊子!说人话!给点经验,赶紧的,轮到我渡劫了!”
多动向来啥都不在乎,可此时看他猴急的样子,周国强才郑重起来“不管她们问什么,你都实话实说,越诚恳越好,我已经给你铺好路了,入座前先把我丟的笔捡起来,你就成了一半,去吧。”
出去打拼,身边能有个好哥们,不寂寞。这一手,算周国强临时起意,是在王科长读出那句眼里有活时,灵机一动的点子。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同理,没活就制造点活,他自导bug。
“什么套路?就这么简单?”
多动一脸不解。
“去吧,去吧!此乃山人妙计,包你过!”
周国强与多动,可谓是臭味相投,尤其是在追书方面,喜好相当一致,时常探讨修真之道……
“对了,你刚才又怎么女魔头了?居然把她给整哭了,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你还面不面试了?别管那么宽……宿舍等你凯旋归来,走了。”
宣城技校并不大,由一栋七层教学楼,和一栋三层男生宿舍构成,女生甚至没有专门的宿舍楼。
教学楼一层东区,用办公室开辟的几间宿舍,供女生居住,对于周国强他们来说,那里很神秘,绝对的禁区。
走到一楼大厅,好死不死刚巧又迎面碰上任美……
N+1次眼神杀,周国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然任美吃惊程度,不在他之下。
“那个,那个你刚才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来着?”
“你没进去面试?”
拒绝回答的任美,眼神里反到多了一丝好奇。
“去了呀,这不刚出来嘛。”
“三秒君,这么快?你果真不是男人!刷下来了?”
女人的心情好似天气预报,总是那么阴晴不定,任美秒开心的样子,让周国强难以琢磨。
“咱们去门口快捷比划比划,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男人了!只有我想去的厂,没有不敞开的门!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就你?接的住我吗?纯爱少年,还是处吧!不过也对,以你的心机城府,又怎会不过……”
作为老司机的任美,前脚还跟他开车,后脚就变了天气。
“你今天是怎么了?就因为没过?不至于吧!还是更年期提前了?”
“你……你当初发誓的那个她还好吗?”
任美话锋一转,转的周国强措不及防,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两年前的对白。
“分了!你呢?那个赚钱给你花的男朋友怎么样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记住我之前那句话……”
任美凝视周国强,良久,一个转身可能就是永远。
“记住哪句?我干嘛要记你说的话……”
自言自语的周国强,回归宿舍,那个身影依旧在他脑海盘旋,挥之不去,恍若幽灵。
回想唯一一次接触,依旧是聚会醉酒,护送任务的夜。
“你为什么上学第一天喊话,不跟班上的任何女生说话?”
路灯下一路无话的她,帅先开口。
“额……因为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所以要从戒色开始!”
“屁!戒色,你干嘛还跟我争课代表?说人话。”
“因为我有一个女朋友,我发誓就是为了她。”
“呵,有意思,这社会还有这么纯的爱情?”
“难道这社会,就不能有纯洁的爱情?”
“有吗?也许吧!你算一个。希望你长久。你觉得我美吗?”
“妆太重了……”
“好了,我家就在前面,回去吧,谢谢你送我。”
任美停在一排板楼岔口,目送周国强离去。
待任美转身回家时,周国强偷偷跟了上去。
他不禁暗道,果然不出他所料,怕被人看不起,她不想被人知道,住的是比旧楼房还次的小平房。
当年学校传闻,任美有一个社会男朋友,华丽的外衣,都出自那个提款机。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何众多追求者无一成功。
直到任美拐入黑暗的小巷,而后响起的铁门声,周国强笑着离开了。
开学的一次聚会周国强与任美一面之缘,毕业的今天就仿佛注定要有一个结尾。
……
“怎么样?过了吗?一个人在这想什么呢?”
牛牛和磊子住在旁边宿舍,天天串门,他们都是同班同学,关系也不错。此刻都是同命相怜的主。
“你们呢?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四!必须哒!”
牛牛带着分不清四和十的口音,从未断过青春痘的坑凹脸上,满是笑容。
“等多动回来,咱们最后放纵一下,好好连几局。”
磊子搓了搓手,似乎已经等不急要开始魔兽地图的霸业了。
磊子是个很勤快的人,182的大高个,长相帅气,性格腼腆,信奉座右铭“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周国强几乎没见过磊子赖床,总是起很早。
刚上技校那会儿,周国强喝多酒,在宿舍里狂吐不止,别人都去包夜,那时候还没被带坏的磊子,帮他买了葡萄糖。
“玩什么图,我给你们下,哈哈!最后一个名额成功拿下!渡劫飞升,咱们仙界走起?”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多动那贱兮兮的声音。
来自网吧的召唤,他们将再一次入坑,进行最后的狂欢……
第六章 梦开始的地方
宣区的夏日不算太热,宣城技校不远处301车站,校长带着成功应聘锅炉厂的众学员,踏上了前往恒市大巴。
“你们去恒市玩过吗?记住以后就要当工人了,可别丢了我这张老脸。未来好坏都在你们自己手中。”
矮胖的校长,留着小平头,怀中的公文包略显老旧,带褶的皮鞋一尘不染。
“校长,我们的毕业证什么时候能拿上?”
开口的小胖子叫王刚,外号钢蛋,长了一张恶人脸,特点是学习一般,爱找事儿,人缘差。
“嗯……你们都是高焊三年班,提前半年实习,明年三月份就能拿证。王刚你小子到了厂子可得老实点,别整天惹是生非!小心过不了实习期,人家到时候退货,我这可不包二次分配。”
“哈哈,不会!不会!”
钢蛋赶忙挠了挠头,在校长面前,他还是比较守规矩。
“对了,周国强你们几个,为啥不报名蕙市的面试?沿海大都市,不比咱们这北方小城有发展前途吗?”
坐在校长身旁的周国强,一听到蕙市不由自主的想起,前天那个哭泣的倩影。
那份歉意伴随了他很久,可他没勇气找吴燕说一声“对不起!”
18岁的周国强,刚好成人的年纪,算是八零后的尾,九零后的头。一米七五的个子,真实长相在帅的边缘徘徊。
“额……您当初不是说,可以选择外地也可以选择本地的嘛,我们几个都想离家近点。”
其实当初在几家招聘公司的选择上,周国强也做过取舍,那时候的他们,还不懂得用度娘搜索哪家公司更有前途。
选择主要来自于,对一个城市名称的浅显认知与喜好。
“那京市工业区,你们怎么也不报?整个年级两百多学员,最后就你们这些赖着不走,要不是我拉老脸,找了当年的老朋友,你们都得窝着!”
校长带着一丝算不上责备的臭脸,盯着周国强道。
“额……京市不也是外地吗?做车还得三个多小时呢,更何况去工业区。当初入学时,您不是亲口说包分配的嘛……”
可周国强的心思,根本不在校长身上,而是那天任美的质问。
其实在周国强的内心里,也想去遥远的一线城市打拼,可哥哥的一通电话,让他改变了最初的选择。
周国强的哥哥大他六岁,学习成绩不错的哥哥,微机专业刚毕业,就被同学忽悠去了外地,说是专业对口工资高,实则进了传销组织。
吃了半年多海带白菜米饭,每天都有人给他们洗脑。要不是哥哥意志坚定,外加搞不来下线,他根本不可能逃回来。
而后几年哥哥没脸回家,又在外闯荡,最终败给现实,回老家找了份工作才算安定下来。
哥哥是过来人,他知道在外闯荡有多难,更是告诉周国强一个道理,其实想成功在哪都可以。
若是在工厂上班,外地与本地区别并不大。工厂远离城市,城市再发达,又与工厂有多大联系?能在本地找上工作,何必跑那么远?
出来飘,无论北上还是南下,成功者都是个例。如果你不是那个万中无一的高手,就应该脚踏实地。
想见世面,旅游就好了,没必要和工作地点挂钩,离家太远不过是没有根的浮萍……
“哼哼!看你有恃无恐的样子,一准是尹老师,偷偷给你小道消息了吧?她还真是照顾你这个课代表啊!”
回忆开学第一课,尹老师问谁愿意当班长,周国强第一个踊跃举手,奈何身高块头不够,以没份量镇不住场子为由落选。
第二次,谁愿意当尹老师的课代表,周国强直接窜了起来,惹的全班同学一阵哄笑,最终如愿以偿。击败了当时唯一竞争对手,只举手并未起身的任美。
回想前十五年的他,别人给他的评价是太过内向,不爱说话。
初中毕业后,高速服务区酒店打工的日子,周国强下定决心改变自我,也是在那几个月的配菜工生涯,性格成功蜕变,从半天没一个响屁,到与人交流无障碍,他都佩服自己的执行力。
中考那年,周国强他们那一批赶上非典,只考语、数、外,对于一个英语从来没及过格的他来说,可谓是降维打击。
好不容易拿到体育学院的通知书,却被父亲以踢球会累死为由而拒绝,其实一个学期4500块学费,才是他与运动员失之交臂的罪魁祸首,一代球星就此被扼杀在摇篮。
周国强的梦想是得一次冠军,最好是世界级,也算是对的起自己的名字……
“校长啊,我们这样的人才外流,不是损失吗?留下来建设家乡也挺好吧……”
周国强思绪回归,扭头瞥了一眼,来自廉价技校的一把手,心中的无奈谁人知。
“行!你小子别光练嘴皮子,到了厂子有的是师傅镇压你。”
“对了!我得提前嘱咐你们几句,第一点,吃饭时自己付自己的钱,谁也别请客。”
校长对他很无语,直接转移话题,招呼前排和侧面的学生,一起听他的经验之谈。
一众人面面相斥,不理解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唉!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反正你们要想以后一直做朋友,就别相互请客。”
“第二点,赚了钱别乱花,多余的要吗存银行,要吗拿回家。你们大多是从农村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上技校,别忘了父母恩……”
作为过来人的校长,话都很在理,怎奈他们一群人的心,早就如同脱缰野马,飘向理想中的美好未来。
301走走停停,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并不算多远。
“冀北大力锅炉厂!名字挺气派,就是门面装修破了点……”
“李刚,注意言语!一会儿进了厂子,可不许再乱说话!”
李刚是九人中的大块头,长的很结实一脸青春痘,但却不妨碍他城市人的长相与骨子里的傲气。
那时候的周国强,对城市人与农村人有极为清晰的判断,那是种感觉,与着装无关。
年少的周国强也在极力伪装,不断向城市人靠拢,来自于乡下的自卑感,从上中学时就已形成,虽说已经过去很多年,但依旧无法根除。
经过简单交接,廉价技校一把手,就将他们贱卖给了锅炉厂,他们只不过在办公大楼二楼,与当初面试时的人事科科长会务一二。
本以为董事长总经理什么的会迎接大驾,初来乍到的他们,第一次高估了自我价值。
厂子里没有宿舍,只是提前帮他们联系了一家小中介,就连床铺都得自己搬,外加一百五十块的白条押金,会从第一个月工资中扣除。
用多动的话说就是“咱们是不是被学校坑了?进这破单位还需要面试?”
值得众人庆幸的是,租住的楼房距离厂子不算远,步行十五分钟,两个站地。
110平米600块的房租,九个人平摊很合算。两个卧室,一个大客厅,234的阵型中,周国强只抢到了大卧3,中等位置,与多动、王刚一个屋。
夜晚一行人,吃了唯一一顿团圆饭,在一家南方人快餐店,学生很多,很破,很挤。三块钱一份肉菜盖饭,便宜到无法想象。
这一餐没有人喝酒,各自结账,也算是给予廉价技校一把手最大的面子。
一路上,众人讨论最多的莫过于,哪一桌上有美女……
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不止周国强一个,就要开始工厂生涯,期待?也许吧……
第七章 打卡第一天
恒市的初晨格外美好,勉强纳入三线城市,与繁华一词相距甚远。
“你们几个也算是运气不错,要知道我们厂,上一次批量招收技校生还是十年前……”
“说是工业锅炉厂,其实锅炉生产销量逐年递减,要不是去年接揽下了风电塔筒,根本不会招收新人。”
“干风电塔筒赚钱多,你们好好把握。希望三个月实习期满,车间主任能给优越推荐……”
人事科副科长刘梅,满脸雀斑身材矮胖。一路上介绍着老旧厂房与各种规章制度的她,最擅长带队当向导。
三个月一纸文书,零时合同是保障也是卖身契。
周国强与同班的牛牛分在二铆车间,车间主任很白净富态,挂着笑容的脸,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错觉。
“你们叫我姚主任就行。走,小周,小牛,我带你们去车间里转转。安全帽进车间必须带,干活多少放一边,安全第一位!”
“轰隆隆!叮叮噹噹!差嘎噶啦……”
进入车间,就仿佛一场刺耳的交响乐联动。
天车声、机器轰鸣声、大锤声、链条声此起彼伏,久违的烦躁感再次来袭,周国强不由得皱起眉头。
再加上四处开花的火星,烟雾缭绕,颇有种魔界战场既视感。
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技校实操时经历过。
若他不使劲摇头,猛眨几次眼,很难短时间融入这种历练之境。
他脑海中有一声音在呼喊“我是谁?在干嘛?这就是我以后上班工作的地方吗?我的青春……
恍若隔世,心乱如麻……
“看天车,吊东西躲远点!”
“这是滚圆组,那边油压组,最前面的是直口焊组。你们俩都有什么本事呀?想干啥工种?”
眼看着轰隆隆的天车缓缓驶过,十几米长的铁板非人力可及。
他俩神情相差不多,不善交流的牛牛看向周国强。
“我们有高级焊工证、中级钳工铆工证和特殊工种操作证。干啥工种您给安排吧。”
一说到各种证书,莫名的自信涌上心头。
“走!再去南跨看看!”
姚主任没有多说什么,横向带路,步入向阳面的大车间。
二铆车间分南北跨,南跨向阳,相对于北跨的压抑感,南跨略强。
“这半边是钻床组和修片组,那大半边是铆工组和焊工组,中间这一片是画线组,锅炉焊和塔筒环焊是分开的。”
“希望你们能把新活力,注入这里。多学技术,少学他们的臭毛病!”
转了一圈,一脸懵的周国强,也没记住多少,眼花缭乱心情复杂。
“小牛,你先在直口焊组……”
“小周,你就跟铆工组吧,这是组长陈师傅,好好学,他可是咱们车间技术最好的铆工。”
牛牛分在直口焊组情理之中,可周国强却被分在了铆工组,他本以为会是环焊或者锅炉焊组,毕竟他们都是主修焊工专业(传说中干焊工赚的多点)……
可周国强并不知道,这是姚主任有意为之。
陈师傅本名陈翔,正拿着钢板尺画线,一旁地上的蓝色图纸,证明不是随意而为。
四目相对,陈师傅笑的很真诚,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羞涩,在周国强看来,也许是对方清秀相貌,具备一定欺骗性。
陈师傅很年轻,个头比周国强稍低,深蓝色的工作服上,有洗不掉的油渍和刚刚沾碰的铁锈。
“陈师傅!”
恭敬开口,周国强不停的打量。
“听说你成绩优异,来我考考你。这是什么?”
姚主任拿起那份蓝色图纸,随意点在一个位置,两线夹角一端是轮廓线,大头有一弧线,上著45*。
周国强端详了半天,脑袋仿佛卡壳一般,愣是没认出来。
“这……这是……”
打脸!赤罗罗的打脸!如此简单的符号他居然说不上来,之前还一副贼自信的派头的周国强,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你告诉他。”
“表面光洁度。”
尴尬至极,尴尬至极!无地自容……
“杨子,把你更衣室柜子给他腾一个,我先排任务去了。”
姚主任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挑了挑眉,也没再多说什么,不等杨子回答,自顾自转身离开。
周国强引以为傲的证书,在这里屁都不如。
这下马威是如此轻描淡写,如此措不及防……
望着姚主任,崭新的工作服,以及显眼的白色安全帽,领导与下属的等级对比,此刻分外强烈。周国强感慨良多,抬手抹去鬓角的汗珠。
“小周,跟我来吧。”
穿半袖短裤的周国强,根本没法干活,昏暗破旧的更衣室,伸手不见五指,自制铁柜让他彻底无语。
杨子是铆工组里最干净的一位,一米八瘦高个,分头梳的一丝不苟,四十出头,在周国强看来,这位杨师傅年轻时定是帅哥一枚。
杨师傅不怎么说话,看周国强时的眼神,有种淡淡的不屑,以周国强的敏感性格,直接将其划分为城市人一栏。
小黄帽、大头鞋、白手套,标配齐全。
待他更衣归来之时,狭长的破板凳码了一排人,抽着烟、喝着茶、聊着天,与之前的忙乱形成鲜明对比。
“来小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崔师傅大拿,裴师傅全车间气割技术第一,还有杨师傅和郝师傅。”
陈师傅介绍完,周国强基本也就忘光了,脸名盲是他为数不多的缺点,他能短时间死记住,陈师傅姚主任已经是极限了……
“师傅们好。”
也不晓得说什么,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需要时间来适应。加之方才那一幕,他的不自在感,越发强烈。
“老家哪的?这么精神的小伙,来这破厂子上班,可惜了……”
一口大黄牙叼着烟卷的崔师傅年岁最长,黑白相间的短发,操着一口当地土话。
“这话说的,在哪不是学技术,咱们厂好歹还算半个国有企业,好好混吧。”
老黄牙崔师傅身旁的裴师傅开口,身材匀称结实,方方正正,属于大龄女青年喜欢的类型。唯一缺陷就是左眼瞳孔有点斜。
还没等周国强回答什么,几人抄起小黄帽集体瞬移。
“来,你不用干活,先熟悉熟悉咱们的工位,多看看,安全第一。”
陈师傅拉着搞不清状况的周国强,走马观花。
“陈师傅,刚才咋了?说干就干?”
“看那边,白头盔小低个,是车间张副主任,领导来了可不得干活嘛,其实我也没带过徒弟,你是第一个,互相学习吧,刚才就是实践第一课,劳逸结合。”
顺着陈师傅的视线,一带着白色安全帽的瘦猴,由远及近。
“劳逸结合,就是找时间偷懒休息啊?”
陈师傅身上有种亲切感,给周国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在这里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干再多活领导看不见没用,人家来了看到你在休息,就是不给面子。”
“不是说,咱们这除了基本工资,还有计件奖金的吗?多干多得呀?上班不就是为了多赚钱吗?”
陈师傅的话,周国强很不理解。
“唉!一时间也说不清,以后你就懂了,记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自己把握,别太毛愣!”
与陈师傅几句交流,就打破了周国强对上班一词的固有认知。
看着众师傅忙活的身影,他心道,也许这就是社会的现实吧……
第八章 签到一星期
时光匆匆,眨眼一个星期过去了,车间、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九人分配在五个车间,命最苦的当属爱找事的钢镚,众人闲聊时听他抱怨,他的师傅根本不教东西,每天工作就是搬铁块,还劝他不要去上班。
当时的众人不理解,直到钢镚三个月后第一个选择离开,他们才从许多只言片语中,了解钢镚师傅到底是为了什么。
钢镚的遭遇周国强并不同情,原因是钢镚人缘很差,上技校时隔三差五的惹事生非,周国强还跟其干过两次架,年少轻狂谁对谁错,很难定论……
九个学员中,周国强自认为他师傅是所有师傅中最好的,大他整十岁,交流无代沟,背景同样是技校生,也是刘科长口中,当年最后接收的那一批。
锅炉厂依旧秉承腐朽的老传统,看重资历与背景关系,在周国强看来,陈师傅不到三十岁就当上组长,实属不易。
当时的周国强并不知道,他入厂时,他的陈师傅当组长还不到一个月,上一任组长也就是他的师爷,刚刚退休。
资历最浅的陈翔,想让所有组员听话,几乎不可能。
这一切姚主任看在眼中,将看着机灵并且上面评价颇高的周国强,纳入陈翔麾下,成为嫡系部队。周国强的能力越强,越听话,就对其它组员越具备约束力。
姚主任心中明了,陈翔专业技术没的说,可阅历与资历不够,周国强的加入就是他驱人之道的体现。
铆工组主要的任务有两个,锅炉内胆对接,以及风电塔筒对接。
锅炉内胆活包含杂多,也是一台锅炉的核心,从最初级砂轮打磨,筒节组对,上封头,掉线,画线,开孔,点零件,磨内眼,打字头,编型号……
水炉、气炉、油炉,型号上百种,工序也是全车间,乃至全厂最为繁琐的。
前三天,除了熟悉各种工位的运作,陈师傅给周国强的第一要务就是看图纸。
如何找基准,主、俯、侧视图如何体现在实物,前后方向,尺寸,焊道间距……
乍一看略显复杂,其实仔细研究,大多数知识点技校时都学过,机械制图考试从没低过九十五分,缺的是实践。
上技校,对于许多学习差的孩子是一件好事,算是开了另一扇门,技校生涯让许多差生,找到了学习的自信。
当然也只是具备很少的优点,若是技校能够得到更多的扶持,广招具备实践能力的师者,不只是纸上谈兵,就能得到更多的认可,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上班第四天,陈师傅终给跃跃欲试的周国强安排了实际工作,打磨封头上的钻孔铁销。要点,小心角磨机。重点,钻孔边缘无毛边。难点,打磨角度防止飞溅。
这样的活,之前大多是郝师傅与杨师傅轮着干,属于铆工组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杂活。
郝师傅也是一口本地话,矮壮实在,小学都没读完,属于占地工,十几年前锅炉厂扩建占了他家地,就进场上班当工人。
让周国强大跌眼镜的是杨师傅,本以为对方会在哪方面很牛叉,脸上才会时常挂着那种高冷不屑的表情。谁能想到,杨师傅其实也是个杂工。
人不可貌相,在那一刻诠释的淋漓尽致。
拿着角磨机的周国强,时不时都会查看四周投来的目光,就仿佛他这样的存在,根本不应该干,如此初级的杂活。
年少气盛的周国强,还想要点脸面,怎奈他初出茅庐,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也只能忍了!
可周国强内心的傲娇,就在下一刻被咔咔打脸。他居然连砂轮片都不会换……
“小周,别看了,让郝师傅磨吧。手把焊行不行?过来拿焊把点。”
陈师傅几人在水泥地上对接锅炉内胆,筒节很重,需要天车吊挂协助,加之筒节校圆有误差,需要撬棍、千斤顶的辅助。
这也是组内最团结的时刻,人少根本干不了的活。
“会!会!”
好不容易有个上手机会,周国强怎会错过,手把焊他有一定的基础,技校时实践课没少练。
“这点住,短点,要结实!”
“次次!嗤嗤!”
陈师傅一声令下,周国强也不发怵,直接开焊。
北方有称点,南方有称烧,其实都是焊接的意思。
“呀!注意点!点上瘾了?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好晃眼!干了干不了?”
崔师傅突如其来的斥责,周国强愣了一下,已经很多年没被这么冲的口吻指责过,他对崔师傅印象,直线下滑。
“知道了。”
周国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心中暗道,要是在学校,谁用这么冲的口气说他,那指定立马顶回去。
怎奈,此一时彼一时,忍了。出来混,可没人会在乎你的感受,这就是现实。
“嗯……还行,不过打火时要注意,尽量少破坏板材,距离焊道越近越好。点一次就好,要是怕不结实再点,提前知会一声。”
陈师傅依旧是那么平易近人,不像崔师傅那么直接。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低好坏之分,那一刻周国强得出一个结论,难怪岁数最大的大黄牙崔师傅当不上组长,不仅仅是能力水平问题,也包含性格品性的因素。
平、立、横、仰,属于手把焊基础能力,只要将此四项练到如火纯青,再上手其它焊接方式,都不算难。
说白了就是稳定与熟练度,会者不难贵在坚持,没耐心者很难大成。焊工界流传一说法,易上手,难精通。
筒子组对起来,要求高低差错边量不高于三毫米,当然板材越薄要求越高,焊缝自然是越紧越好。
组对就是将筒节封头连接成型,外部点滑焊,而后交由环缝自动焊,先内圈焊接,外圈碳弧气刨刨除手工焊点同时开外坡口,而后外圈焊接。
铆工任务是只管接起来,天车吊装时不散架就算成功。
当然,后期会有最最讨人厌的小蓝帽检查员检查,准确的说所有工位都讨厌他们,不合格就得返修,费时费力。
有时候不过是某点超了一毫米,碰上难缠的小蓝帽,也得认栽。
其实工作严谨并没有错,无外乎所站角度、立场、位置,不同罢了。
在许多工人看来,高一毫米会怎样?又不是造导弹火箭,榔头砸个坑都有两毫米深。
就怕某一天,刚好就因为这个点有缺陷,造成运转中的锅炉爆炸,那后果不堪设想,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
第九章 出师不利
蓝领不同于白领的朝九晚五,八点上班,九点开始干活,早已成为这种老工厂的陋习。
今天的周国强心情不错,只因昨天成功上手了塔筒组对。
传说中,干风电塔筒奖金比较高,虽然他们是实习期间,没有奖金这一概念,但早一天接触,就能早点体现自我价值。
“哎呀呀!昨天那4-5的筒子谁点的?简直就是鸡拉屎!林师傅都焊漏了……”
一个四十七八岁的老女人,一头大卷短发,身材比裴师傅还壮,鞋拔子脸,发飙的样子只能用恐怖形容。
“呀!花姐,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昨天姐夫又没准点回家啊?”
裴师傅是组里最能侃的,跟谁都能聊几句,整天嬉皮笑脸的他,总能活跃气氛。
“裴大忽撇别跟我扯没用的,小陈,你们这活干的可不行啊。”
卷发花姐是环焊组组长,背地里有师傅称呼她,二铆第一悍妇。
“怎么了花姐?我点的,林师傅又焊漏了?习惯就好……”
陈师傅貌似也不怎么鸟对方,焊工组是铆工组的下一道工序,下找上常有的事。
“来来来!你们都过来看看。”
面对陈师傅的调侃,花姐也没废话,直接招呼铆工众人移驾焊工组的工位。
那一刻周国强的心是忐忑的,他眼神飘忽不定略显慌张,很明显那道口就是他昨天的杰作,第一次蹲式爬立焊,直接整了个大铁溜。
这也是缺乏经验的表现,别人用的焊接速度、手法、快慢,不可能适用于自己,说白了一个人一个样。具体问题出在哪,他也没搞清楚。
组里众人挨个上前观摩,谁也没吱声。
周国强不由自主的看向陈师傅,带着自责与紧张的神色。
“小陈啊,你确定这是你焊的?咱们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啥水平不用多说,你带徒弟我没意见,可让我们返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花姐有意无意的扫向周国强,其实话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谁也不傻。
“就是!就是!要不是有这大溜子,我不可能焊漏,花姐你说是不是。”
正这时,那个名为林师傅的小个子出现,带着高度近视镜,人很瘦。
“唉!漏就补补,干活哪有不出问题的,辛苦林师傅了,我们下次注意。”
陈师傅并不怎么在乎他俩的态度,转身拉着不知所措的周国强离开。
“小裴,别忽煽了,走啦……”
一口黄牙的崔师傅,招呼不知啥时候偷跑到犄角旮旯,与焊工组其它女工,侃大山的裴师傅。(一线只有环焊组和天车组有几个老女人。)
锅炉厂流传一俗语,一线整天出大汗,二线聊天口舌干。
“没事,环焊组就喜欢找茬,别当回事,下次焊的时候,注意控制好电流电压。”
陈师傅没说一句责备的话,可周国强总感觉给师傅丢脸了。
一上午他都无法从那“鸡拉屎!”三个字中走出来。
为此他还特意观察了之前陈师傅焊过的活,确实比他的好看流畅。
虽说铆工以对接为主,可点焊也有一定要求。点不结实容易蹦,点太多不利于后续工序。
风电行业在国内兴起与04/05年,大北锅炉接揽塔筒,算是自救式的转型,若只干锅炉,不出十年就得破产。集体供暖,锅炉饱和是必然。
厂子新上任的总经理很有一套,也是在他上任后,提出转型,并且接下了塔筒项目。
一根塔筒立起来总长50米以上,大多是由三/四大段,通过法兰组装成型。直径2-5米区间,板材厚度6-40毫米不等。
承接型号不同,区别也很大,60-80毫米属超厚板,多用于海装风电。
大北锅炉厂算是最早的那一批,仗着拥有锅炉制作的基础,来制造风电塔筒,可行性很高。
周国强他们进厂时,厂子不过前年开始试制,技术、经验、流程,并不成熟,边摸索边改进工艺,就连各工序定价,也处于不稳定阶段。
第一年试制时,有电焊工焊基础环,一个月拿到3万多,什么概念?05、06年,当时的基本工资是1000块,那时周国强一个月生活费才300……
没踏出校门时,周国强也憧憬过未来,认为一个月能开3000块,能有一个女朋友就满足了,上万想都不敢想。
而今,各种工序的定价已经下调了很多,用陈师傅的话说就是,技术越成熟,干的越快越不值钱。
周国强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总觉得一份汗水一份收获,干的多自然就赚的多,然而那时的他太年轻太天真……
厂子里并就没有专门的休息宿舍,因为是在市区里,很多师傅中午都会回家。
只有少部分离家远的,才会中午带饭,周国强他们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只能吃食堂。
想休息可以自己搭个床,当然地方一定得选在车间主任找不到的犄角旮旯……
精神力旺盛的他们,一般没有睡午觉的概念,消磨时间的方式是扑克,或者电子书。
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机。追书都是去网吧下载回来看,再往前倒两年都是到书店租书看。
《飘渺之旅》修真鼻祖,看的热血澎湃,他总幻想把李强换成国强也不是不行……
《从零开始》网游类小说最为盛行。
下午,车间里的氛围很不对劲,许多师傅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组里众人打圈上烟,吹着茶,侃着天儿,都没有开工的架势,一个个有恃无恐的样子,深怕车间主任不来视察监督。
“陈师傅,这是什么情况?”
组里只有陈师傅不吸烟,周国强属于别人给就抽一根的类型,还没到上瘾的程度。
“嘿!没啥情况,今天开工资。你也应该有吧?”
陈师傅脸上笑容,夹杂着金钱的味道。
“啊?难怪这个点,车间里还能这么安静。我们实习期,才来几天……”
别人要开工资,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来上班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建设祖国,无私奉献!也得是在吃穿不愁的前提下吧!
众师傅就好似提前说好了,都是单独去往车间主任办公室,无论平常有多要好,也少有人搭伴领工资。
周国强很不理解,为啥不全组人一起去。直到几个月后他才明白其中的猫腻……
再看回来的众人,那可就千人千面了,各种不悦不爽者居多,尤其是崔师傅的牢骚话最多,不排除其中有演技派。
工资里的道道很深,基本工资是死的,可奖金是活的,除了上账的,当然还有不上账的……
“小周,上去开钱吧,有你的……”
第十章 开工资回头钱
“小周,一会儿开了工资,来我办公室里一下。”
心中充满期待的周国强,刚踏入二楼的门口,姚主任就来了一句。
会计与车间主任并不在同一个房间,他一直以为是车间主任直接开钱的,谁知道还有车间会计一说。
“实习期三个月,每月工资500块,租房补贴每月100块,减去150的床铺押金,实开450块。”
“阿姨,我才上班几天,怎么也有工资啊?”
“国家规定啊,15号之前上班,不管几天都开满工资,15号之后开半个月。私企可没这待遇。”
“这小伙挺精神啊,多大了?”
会计也是女的,一个管钱,一个管劳保发放,周国强听闻,有一个是锅炉焊组一位师傅的爱人。
“十八了。”
“跟我儿子差不多大,他刚上大学。”
“哦……”
会计一边点钱,一边跟他聊天。
可周国强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惹眼的几塌红票票深深吸引,大学这个词,是他的痛,同时也是一种羡慕与无奈。
实在无法接话的他,用沉默掩饰内心的自卑,紧攥刚出锅的热票票,转身步入车间主任的办公室。
“小周,这几天干的不错。按照惯例实习期应该是不发奖金的,不过我很看好你和小牛,今年你十八就给你180图个吉利,好好干。”
姚主任情真意切语重心长的口吻,像极了长辈的叮嘱与关爱。
虽说才与姚主任第二次接触,虽说感觉像极了套路,但那一点点奖励对周国强来说很受用。
铜臭的味道谁不喜欢。
“嗯!我会好好干,争取早点出徒。”
“下去吧,多注意安全!”
若说三年技校是在投入的话,那从此刻起,就是回本的开始。
回归组里,大家依旧没有开工,还在讨论着奖金多少,哪个组哪个人拿的最多。
像周国强这种啥都不懂的新人,也只能在一旁当吃瓜群众。
“怎么还不干活?都开完钱了吧?”
正这时,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干个蛋!这俩钱够干啥。”
大黄牙崔师傅骂骂咧咧,麦芽味夹杂着口臭在蔓延。
“谢师傅,这奖金跟任务单又对不上号,啥情况?”
陈师傅拿着任务单翻来覆去的看,眉头就没展开过。
“哈哈,我可不管钱,只管活。这个月只有锅炉奖金,账不对找领导,风干这个月才开始干,估计下个月有风干奖金。”
车间除了俩主任之外,还有一个调度,说好听就是协调各组的存在。说难听就是三号狗腿子,技能“人前笑呵呵,人后就汪汪。”
每天任务就是晃荡,也可以说是领导的眼线,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不管钱,那就少管我们干不干活!怎么哪都有你!”
每天中午最少喝二两牛栏山二锅头的崔师傅,也是酒后熊人胆。
“我是调度,可不就来回协调嘛,老三这是没喝舒服吧?要不咱们去主任那再喝两盅?”
谢师傅脸上依旧挂着老油条式的笑容,也不生气。他早就习惯了被讽刺,小场面罢了。
早就到了该退休的岁数,还占着位置不拉屎。这句话出自崔师傅之口。
“哼!”
上班喝酒属于违规,当然车间里好这一口的不止他一人,就连车间俩主任也时常下馆子,大家心照不宣。
短暂的沉默,气氛略显尴尬。谢师傅一看众人,屁股都很稳,也没人搭理他,扭头灰溜溜的走开了。
“那老家伙,肯定又回去告状了。”
“挺好,主任来了更好,省的不好意思上去跟他对账。”
崔师傅,陈师傅一唱一和。
这段时间,周国强也大致摸清了组里众人的分工与地位。
陈师傅主管技术活,比如画线、指挥对接。
崔师傅主管来去活的吊装,抢天车很有一套(一个跨两台行车,工位多,有时为了等天车,半天没法干活,谁嗓门大,谁脾气暴,一般都能具备优先权。)
裴师傅主管组内气割活,偶尔也去其它组帮忙开孔、开坡口。
杨师傅与郝师傅杂工打下手,以磨砂轮为主。
正当众人闲聊之时,崔师傅看了下腰带上的老式绿屏手机,起身离去。
“看看,又是老套路,陈儿,要不要打赌,咱们家三三一会儿回来,肯定开干。”(崔师傅家里排行老三,他不在时都称呼他三三,外车间有人称呼其三毛驴。)
杨师傅吹着枸杞茶,带着一丝嘲讽的口吻。
“这还用赌?肯定又去拿黑钱了,脑袋不灵光,我估计顶多给他塞二百,他就屁颠屁颠乐不行。要是咱们组齐心,拿任务账往回找……”
陈师傅没再往下说,只因裴师傅刚从环焊那边浪回来。
“来来来,抽烟抽烟……三哥呢?没三哥开不了工,哈哈。”
裴师傅一天最少在组里散五次烟,五块一盒的蓝钻,着的很快。
周国强只知道裴师傅家很乘钱,其父当年在部队上是后勤部长,转业回来还开过几年商场,他媳妇在烟厂上班,工资很高。
“三三去当孙子了,一会儿回来就是三毛驴。”
大多时候不怎么参与群里讨论的郝师傅,也忍不住开口,他习惯背后发发牢骚,人前基本无话,除了杨师傅谁都能指挥他。
“二爷,什么时候去收房租,记得带上我啊,别光自己悄悄去。”
二爷是对郝师傅的尊称,家里有沿街房子出租,据说是租给某些失足多年的老女人,据说晚上挂粉灯。
当然周国强这种良好少年,假装不懂其中深意,默默倾听。
郝师傅本就没什么文化,也不善言语,老脸一红,略带结巴。
“去……去,一边去!”
其实这时候车间里已经有人开始干活了,各种嘈杂的机器声,让人心烦。
“嗷!天车!”
也不知崔师傅从哪冒了出来,扯着嗓子喊天车吊活。
招呼天车基本靠喉,是这里的习俗。
几人相视一笑,虽没说什么,但周国强却看的出来,他们笑中带恨,内心估计早就问候了崔师傅祖宗很多代,表面上还得工友情深。
一分钟,三分钟,十分钟,陈师傅坐不住了,他一动,谁还敢坐着。
没办法,大家都是一个组,只要有人开干,余下的人就没法长时间坐着,一者面子上不好看,二者落口舌,三者领导随时可能闪现。
之前周国强还觉得铆工组的师傅们关系都特别好,说说笑笑氛围融洽,谁晓得开一次工资,就原形毕露勾心斗角。
当然,他们如何相处对周国强来说并不重要,他的主要任务是快速成长,用最短的时间掌握更多技能。
不辜负那180块的鼓励,不辜负父母的辛劳付出,不辜负国家的培育。
综合成一个动力,直白的说,那就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第十一章 这家早点有美女
周国强昨天得知,除了他和牛牛有奖金,其余七个同学都只有450块的工资后,其内心那份得意,溢于言表。
630块也算是周国强来到这赚到的第一桶金,钱虽不多,但意义非凡。
没有奢侈的聚餐,也没有买什么犒劳自己,依旧是4元左右的花销,解决一顿晚饭。可以说他对自己很抠,从小就习惯了节省。
花10元买了两包烟,不为自己抽,只是为了人际关系,在他看来,有时候一支烟可以解决麻烦,也可以获得想要的答案,还可以打开尴尬的局面。
袅袅炊烟,一路上几家早点摊生意都很不错。煎饼、灌饼、油条、烧饼、豆腐脑、荞面,是当地的主要早餐。
“今天吃什么?我请客。”
虽说是九人住一套房,但并不一起上班,多动、牛牛、磊子,和周国强不用说,自然成团。
周国强和牛牛多拿了奖金,不请个早点,说不过去。
“呦呦呦!不就多180块嘛,这把你牛的!看我不吃垮你,我要双份灌饼,外加两杯现磨豆浆。”
多动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他们太熟了。
“滚犊子!十块钱你要死啊!老子的血汗钱,可不能这么挥霍!顶多一半不吃拉倒。牛牛,你说他贱不贱?你要什么?”
“崽说嘞,多动看你那点追求,我要五个驴肉火烧,两碗羊杂汤,要‘四’再来份驴板肠就更完美浪。”
牛牛在厂子里话不多,可跟他们几个熟悉的朋友,无话不谈,当然舌头总捋不直。
“用不用,再加一份驴编给你补补身子和口条?你这样吃同类,难道就不心痛?”
“没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对头!他还真有几分神似!”
“哈哈,哈哈!”
他们每次聊天,最后都能把矛头锁定向牛牛,仿佛他天生就具备靶子的优点。
“你们……你们行!”
牛牛1v3基本上没有反击成功的可能,再加上蹩脚口音,时常闹笑话。
“咦?发现新大陆!快看,有美女!”
都是十七八岁龙精虎猛的热血青年,除了网吧,他们还能统一的首个爱好,指定是看美女。
多动出了名的眼尖,总能在人群中搜索到特别的风景。
“啧啧!还真是!走瞧瞧去,以前没见过,估计是新开的吧?”
不远处马路边,摆着三张长桌,零散的十几把椅子,破旧的房檐下,白日升天。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依在大汤锅边,看着来往匆匆的上班族。相对于其它摊位的热络,这里略显冷清。
“老板,这里有什么?”
那二人没想到四个大小伙会突然驻足,从她们略显慌乱的样子,指定是第一次出来摆摊。
“我,我们这里有油条、混沌、豆腐脑、炸豆腐。”
女孩慌忙上前,手指紧攥着一块崭新的抹布,她很紧张。看长相岁数应该跟他们相仿,扎着高马尾,带着紫色围裙,黑色紧身裤,眼睛很大,个头也不低,身材匀称,很耐看的类型。
“我打7分。”
“我给7.5。”
“什么7?你们吃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多动和牛牛悄声嘀咕,貌似在给人家评分。
“嗯哼!赶紧说,人家问你俩吃啥呢。”
这女孩声音略厚,在周国强的分类中,她属于大妞一族。
“啊!豆腐脑吧,两根油条。别放香菜!”
“一样!放香菜。”
多动和牛牛没想到对方听到了他俩的悄悄话,赶忙随便点食物,装没事人。
“磊子,你吃什么?”
“我也一样吧。”
磊子比较腼腆,尤其是遇到女人时,他不怎么喜欢突出自我。
“给我来一份混沌,两根油条。”
“嗯!”
这边点餐,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大火一开,麻油与软面发出欢快的交融声,伴随着诱人的香气。
“滋滋,呲呲……”
“咕噜!咕噜!”
肚子还真不争气,刚巧人家上豆腐脑,听了个真切。
“呵呵!”
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美了美了,醉了醉了……
一顿饭,四个痴青吃的神魂颠倒,都离开几十米远,还都忍不住回头偷看。
“她刚才给我拿醋时冲我笑了,你们谁也别争,她指定对我有意思!”
“她还给我拿餐巾纸了呢……多动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你不是说,还不到搞对象的年纪吗?”
前几天多动还安慰周国强的话,此刻就自己打了脸。
“呀呀!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上班了,就是社会人,可以搞了!”
“我擦,你还真特莫会给自己找借口。你们没发现,她给我用的是瓷汤勺吗?你们仨都是不锈钢的,嘿嘿!”
周国强故意逗多动玩,其实心里还真有点期盼那妞是对他特别照顾。任谁还没点虚荣心,小幻想什么的……
“就你……人家给你瓷的,是告诉你,你最容易碎!第一个出局!”
“噗嗤!”
磊子和牛牛,直接笑喷。
“唉……行吧,我们三个都让给你,你敢追吗?切!谈过女朋友嘛你!小屁孩……”
懒得跟多动继续争辩,周国强放大招,直击要害。
“你!我就说着玩玩,要不你追个让我看看?”
多动就是动嘴型,真让他上,他根本没那个胆量和魄力,哥四个中,周国强岁数最大,多动最小。
“就她?我才懒得追呢……”
在他看来,那女孩还是很不错的,可真让周国强去追,他心里虚的很。毕竟才来恒市几天,这里的一切还太过陌生。
那年头,出来混的有的是,他们没钱没能力,又都是外地的,脚根不稳,谁都招惹不起。
说白了,没底气!他也怂……
周国强不由得想起技校生涯,第一天分宿舍时,有个铆焊班的家伙,居然在背包里放了kd。美名曰“是为了自卫!”
周国强他们,很少一个人单独去网吧,只因那时候混子很多,怕被欺负。
虽说技校两年半,没遭遇过暴力,但他听闻过不少社会事件,距离身边最近的当属一个叫耗子的同学。
耗子跟周国强同桌,说自己之前混的如何如何牛,要在最短时间,称霸技校。
和耗子一起的还有一个叫姚子,武校出身,很能打。
都是本地人,记得那天,耗子看上他一条珍藏版牛仔喇叭裤,借穿。
在宿舍搞到钱后,邀他去吃饭,他找借口推脱,主要原因是他不喝酒,也不想混。
第二天耗子和姚子都没来上课,说是进了医院。几天后,耗子居然缠着绷带来还裤子,上面都是血渍。
没几天,就被学校开除。后来才知道,他们几个在小饭店喝酒,一言不合就打了人,没想到对方后台很硬,直接让人家给k幡了。
周国强很庆幸当时选对了,要不然……
第十二章 论学艺
十天时间,周国强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一直没去网吧的他,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快速融入这个大集体当中。
按照正常规定,作为实习生,五点下班(有三十分钟洗澡时间,几乎每天都洗,不洗澡灰头土脸没法见人。)
为了留下好印象,他坚持与师傅们同进退,加班到六七点钟,没有加班费。
也是在这段时间,周国强琢磨出些许心得。
当工人需要眼力见,有什么小活得主动去干,若是等到别人来督促,那便落了下乘。
尤其是像他这种新来的实习生,很可能某人暗地里的一句坏话,就能断送实习生涯,虽说这种概率很低,但不代表没有。
筒节组对可谓是组里工作的重头戏,几乎八成小活都是这一工序的准备工作。
从滚圆转来筒节,两个人挂钩吊装,测量尺寸来确定每节摆放位置。
每个筒节都需要测量周长(俗称盘筒子)确定筒节之间的误差值,理论来说周长误差应该不超3毫米,但实际上误差在8毫米以内,大多可以借、匀开来了。
例如一节周长3000毫米,另一节3008毫米,理论精确计算,长的那边就需整圈高出1.5毫米,可完美借让匀开。
但实际操作,按照2毫米借让匀开,就已经算是好活了。
后期周国强也特别深入研究过原因。
一者理论与实践本就存在误差。
二者每节筒子都有焊道,焊道一般都会高于平面2-4个,为保证焊道不超差,焊道上下100左右的位置很难借让。
三者滚圆校园不可能保证圆度足够,加之操控滚圆机的师傅水平有限(不排除应付差事,想早下班,工资不满意,带情绪,等客观因素。)
过于不圆的筒节,组里也进行过抗议,典型的下找上,就算弄回去再回一次圆,结果也好不到哪去。
得到最多的答复就是“就这水平,不行你们自己回圆。”
如此无可奈何的答复似曾相识,环焊组找铆工组麻烦时,陈师傅偶尔也会这样回复。
在他看来,也许这就是此类老厂子存在的问题,一道工序不认真,下一道必然出问题,问题持续累积,最终出品不仅需要多花费时间,同时还伴随着瑕疵。
工人们并不会因为出点小问题就被开除,加之领导也时常和稀泥,谁都不愿意得罪,久而久之养成陋习。
有人说他们厂子属于养老企业,有没有本事都能混到退休。
想干就多干,不想干也可以少干,只要领导安排工作,你态度端正了,就算干不多,他也拿你没辙。
周国强不晓得这些习惯是从啥时候形成的,但大锅饭确实问题多多,若说一个车间是一大锅,铆工组就是一小盆。
都在锅里吃饭,就算你技术牛上天,也不可能撑死,就算你技术再烂,也不会被饿死。
大北锅炉厂属于国有改制,据他所知如今就是半国有半私有,还有兰国股份,只不过人家已经很多年没来过了……
筒节测量周长过后,下一步也是最关键步骤看图纸,必须搞清楚前后方向的前提下,画出两筒焊道的要求间距,这一步骤大多是由陈师傅来完成。
有时候爱装逼的大黄牙崔师傅,也会照猫画虎的比划一二。若他俩都不在的时候,裴师傅才会出手。
周国强后来才知道,其实九成的铆工活裴师傅都会,只不过裴师傅不爱显摆,专干气割。按照阅历来说,裴师傅算是陈师傅的学长,都出自同一所劳动技校。
裴师傅的同学几乎遍布厂子里的各个工序,可以说他们那一批,是厂里的中流砥柱。
陈师傅那一批,留在车间当一线工人的并不多,有一次陈师傅带周国强去吃大餐,认识了他的几个同学,有的是副科级,有的在销售部赚的盆满钵满。
在周国强看来,陈师傅头脑在他之上,总觉得陈师傅缺了点运气和魄力……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前提是各种工具都枕戈待旦,天车挂上链子,开始第一点的对接。
第一点很重要,需近距离观察,确保石笔画线与焊道中心点位,尽可能平齐。最好的对接应当让这一点留有1.5-2毫米的缝隙。
若不留缝隙,抽出钩子时可能筒节不回,也可能闪裂。没有回力空间,必然较劲。
如此浅显的道理,除了陈师傅,其它几人并不懂,其它人总觉的位置对了就可以点。
脑子这东西没法解释。转不转,注定了一个人的发展前途,无论什么行业。
面对不圆的位置,初级解决方案手推,中级解决方案撬棍,高级解决方案千斤顶,顶级解决方案抡大锤……
十个铆工九个聋,周国强后来听力下降,就是那几年落下的病根。
顶千斤的活没人愿意干,同时具备一定危险性。需要人钻到筒节里面,千斤加杠子往起打,就好比点读笔(那里不圆打哪里)
不仅需要经验,还需要有劲,周国强记得第一次进入顶千斤时,他根本没办法一手稳千斤,一手扶杠子。(直径越大,所需杠子越长,同样也越重)
在里面看不到外面,需要靠指挥。裴师傅是千斤打的最快最准,不过一般时候他不会进去,除非人手不够。
筒节组对有很多细节,看似简单,实则需要极多经验与技巧。
指挥的好,就能缩短工作时长,早收工。若水平有限,不仅费时费力,还有可能出现让借不开,局部超差严重,若楔子都挤不回去,就只能启用终极必杀技,刨开重组。
好活谁都会干,怕就怕有问题时,如何解决各种难题,才能体现出一个技工的能力与水准。
陈师傅带周国强时,也不会手把手的教,能学多少基本靠看和想,嘴勤快的他,只要提问,陈师傅有问必答。
学技术、学本事,最怕闷葫芦,尤其是不懂装懂,不好意思开口,抹不开脸面,最终结果必然一知半解,出徒也是二把刀,学不到精髓,更不可能青出于蓝。
说起来很简单,真正能够付诸于实践并不容易,无论哪一行业都适用。
第十三章 开启历练模式
大半个月的时间,周国强基本掌握了组内各类工序如何作业,也都上手尝试。
画线部分他还不敢越俎代庖,毕竟时日上浅,表现太过激进,容易遭人反感。
自从上次组对风电塔筒出了问题,他就一直没再上过手,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旁打杂。
塔筒对接工艺与设备相当落后,用的都是自制滚轮架,除了轱辘能转其它部分全部焊死。
整段塔筒对接安排在其它车间,周国强他们组只负责两两对接,而后环焊焊接后转出。
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需要两两对接这道工序,完全可以交给外车间整段单节组队。
奈何肉谁都想吃,钱不可能让别的车间都赚走,加之二铆车间主管滚圆,也就是所有组对筒节都得通过二铆出活。
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就得到了部分活的优先权。
当然,并不是车间主任多么贴心,只因塔筒活的多少,直接决定厂子下发给车间多少钞票。
车间作为中间商,多接活就多搂钱,很浅显的道理。
落后的设备,决定了生产效率,同时也增加了人力输出。要想将两个筒节合并一处,需要借助倒链(专业名称手拉葫芦)。
需要两个人来配合,挂钩拉链收缝,一个人专门负责点对,偶尔出现电机带不动筒节时,还需要有人用撬棍人力转筒。
要知道一个单节塔筒,少则1吨多则五六吨,三四米的直径,要比大多数锅炉大的多。
若遇到直径较大,板材较薄的筒节时,内部会用钢管做十字或米字支撑。
这种活最难干,要吗转不动,全靠人力撬棍,要吗顶压不动,无法确保组对面平齐。
很多时候都需要裴师傅出手,将内部支撑切断,来放劲。
组队完成,还需要将所有支撑清除,焊接点打磨。正常情况下,一天也就组对三、四道口。
塔筒对接工艺要求比锅炉还严苛,并且由专门第三方质检监理员检测,高低差不得超过2毫米。
人家使用游标卡尺验收,而铆工大多是用肉眼观察,进行组对,陈师傅算是干活最细的,遇到周长大过10毫米的活,他也会借助钢板尺。
没敢上手的周国强,除了帮忙吊筒节,拉倒链之外,余下时间就是观摩陈师傅如何干活。
在周国强看来,一个半小时组对一道口,期间闲暇时间很多,两个人拉倒链的配置,说实话就是浪费生产力,奈何设备的简陋注定有人清闲,有人多出力。
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绝对的公平,要想活的不累心不烦,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看淡点,吃亏是福。
“师父,咱们焊塔筒用的焊条,是不是跟锅炉不一样?”
也不知那天周国强怎么了,突然意识到自己那次干砸锅,似乎并非意外。
“是不一样啊?看我这脑子,忘记告诉你了,对锅炉使用的是普通焊条,对塔筒用的是碱性焊条。这玩意打火时容易粘,同样焊出的活黏性高也劲大。”
以后的日子里,周国强为了区分亲师父与其它师傅的区别,就去掉了姓,他觉得这样才显得更亲切。
“难怪!难怪!是不是用的直流焊接机,我说那天怎么焊都感觉不对劲……说白了就是这种焊条焊出来的活,抗裂性更高,还不容易崩是不?”
周国强一下子释然了,并不是他焊接水平手法出了问题,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用过碱性焊条,对于这种焊条的认知仅限于课本理论。
他回想技校实习时,每人只发六根焊条,谁跟班长关系铁,还能多顺两根,三年下来其实也没焊几包。
八成工种其实都是熟练工,都是靠时间来积累经验与技术。
其实也怪他自己,当时不够细心太想表现,虽说两种焊条长短粗细都一样,颜色上的差别也不太大,但每根焊条上都有各自编号……
“呵呵,看来技校没白上,这种焊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飞溅较小,电弧也没普通焊条那么长,所以焊接时,间距要更近一点。你去拿个焊帽来,看我怎么焊。”
只要是电焊都具备刺眼的特质,并且烟气中夹杂有害气体,许多初学者都会经历“打眼”这一流泪的专业洗礼,好在周国强几乎没被打过眼,因为他佩戴了神器眼镜。
大多数电焊工最不喜欢夏天,汗流浃背的滋味并不好受,再热也得全副武装,要不然就得面临被烫伤的风险。
尤其是锅炉内胆内部焊接,狭窄空间,举步维艰。那种感觉有多酸爽,后来他也曾亲身经历,不想诉苦,只想说工人不易……
拿上焊帽近距离观看,果然收获良多,如何引弧,如何走位,是拉、是提、是摆、是收,与普通焊条有相似之处,也有细微差别。
“怎么样?看明白了吗?来,试试……”
陈师傅干活从来不急,也很少发脾气,除了开工资那天脸色有点阴沉之外,就没见他对谁发过火,哪怕是一句大嗓门的嚷嚷都不曾有,就算是陈师傅有时候指挥不动别人干活,顶多就是翻个白眼。
周国强很难想象只大他十岁的师父,如何做到心如止水,又或者说师父天生就是好脾气?
想通了之前的问题所在,说不想上手那是假话,如此绝佳的手把手教学,周国强又怎会错过。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啥时能出头?
“不怕你干坏,就怕你不敢。”
这句来自裴师傅的名言,很贴合实际,自从周国强主动上烟后,跟裴师傅熟络许多,裴师傅鼓励他放手去干,哪怕是干坏也无所谓,铁这玩意,大不了拉开重焊,他兜底。
有两位师傅罩着,信心成倍增加,周国强不在犹豫。
“呲呲,嗤嗤……”
一根焊条绽放出五彩光芒,直到生命尽头,完美谢幕。
“嗯!有进步,手再稳点,走的再快点,左右摆不熟练,可以先不摆动,胳膊不要动,手腕动。”
不过一根焊条的光景,陈师父就看出了周国强的问题所在,他仔细查看刚刚的焊道,依旧有小铁溜,也不够直。
“嗯,知道了,师父,为啥我这焊的感觉比你的宽呢?”
“一者走的慢,二者角度不同,同样长度你这吃劲小,关键点是溶深不够。多练练就好了,也没必要完全学我的手法,一个人一个样。”
陈师傅倾囊相授,也不嫌他麻烦,周国强很庆幸能有这样一个师父,带他入门。
第十四章 出徒签合同!
三个月的实习,夹杂着艰辛与汗水,告别酷热炽夏,丰收的喜悦,来自于一份正式员工合同。
车间主任给予优推荐,算是一种肯定,同样也是他努力的动力。
当初一行九人,此刻留下的只有七人,周国强还记得离别那夜,王刚留下的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干个体户!”
对于他的离开,周国强的心情很复杂,有不屑、有鄙视、有同情,更有那么一丝丝羡慕。
羡慕他们依旧自由,未来也许会有更好的发展,可他自己却没有那样的勇气与魄力选择离去。
那晚大家第一次聚餐喝酒,当然滴酒不沾的他除外,聊起这三个月来的经历,磊子与多动的一次傻吊行为,将气氛推向高潮。
磊子、多动,他俩分在同一车间,并且都进了焊工组。
怎奈厂子根本不承认他们的高级焊工证,要想上架焊接锅炉,必须持有压力容器焊接证,无奈的二人沦为了打杂人员。
那天他二人在车间外焊点零碎小活,刚巧有个着装整洁的胖子上前观望,开口问“怎么样?好不好焊?”
“看什么看,你懂什么?去那边把电流电压调小点!”
多动没好气的开口,初来乍到的他比周国强还傲气三分。
……
故事就这么简单,可当多动说指挥的胖子身份时,周国强直接笑喷。
总经理!!!
那个人就是传说中,锅炉厂神龙见首不见尾,第一把交椅……
当他俩知道对方身份后,会有何种表情,什么反应,周国强秒补画面。
磊子多动口中的总经理,压根就没见过,在他看来或许那时候,总经理也去过他们车间,只不过他不认识罢了。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为了迎接这一天,周国强特意换下了一个月没洗过的工作服,挺胸抬头昂首阔步。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徒弟,干活脏累都无所谓,唯一一点坏毛病就是不喜欢洗衣服。
徒弟给师傅洗衣服天经地义,可他自己都懒得洗,就更别说给师父洗,甚至有一次,还是陈师傅给他捎带洗了两件……
在周国强的价值观世界,洗一次工作服,比上一天班还累。
厂子劳保,每月都发放香皂、洗头膏和毛巾。
工作鞋和工作服一年两套,一套秋装一套夏装。周国强几乎没穿过夏装,只因干电焊没法穿,一个飞溅全是窟窿。
就算汗流浃背40度的高温天气,依旧得厚衣裹着一丝不漏,若有遗漏必被灼伤,红肿伴随着刺痛,还得经历一次褪皮的煎熬。
不过万事总有利弊,蜕皮过后,整张脸白静许多,仿佛焕发新的生机,比敷面膜的效果还好。(备注:不建议爱美者尝试……)
周国强这三个月的工资稳中有升,630、780、880,车间主任也算够意思,相比而言其它车间的同学,他们可没拿过一分奖金。
作为游走在三线城市边缘的恒市,整体工资水平并不高。周国强他们厂,一直都与国家最低标准做兄弟。
最低标准是720块,扣除三险一金,实发工资598块。
成为正式工后,才有计件奖金,组里大锅饭,几乎是平分,为了区分出能力的高低,多少也会有微弱差别。(至于领导塞黑钱的部分不包含在内)
周国强曾问陈师傅,为什么基本工资要与奖金分开发放?一起发不更省事省时?
答案是税务,三千块以上就得缴个人所得税。奖金不上账,就能省下税钱。
厂子也不是故意要偷税漏税,只不过他们也不想看到,员工用汗水劳动换来的价值被无情拿走。
幸幸苦苦赚那么一点血汗钱,居然还要上税?当时的周国强无法理解。
他并不知道,国家的艰难与遭遇,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是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上遇到的问题,是资本私有化的弊端。
三个月出徒,只不过是个理想形式,在周国强看来哪有那么容易,锅炉型号上百种,怎么可能在短短三个月全部掌握。
他只能大体上知道如何干活,怎么干活,其实他对锅炉并不太上心,与钱看齐,不由自主的将重心放在风电塔筒上。
陈师傅也曾告诫周国强,就算成为正式员工,就算和他们开同样的奖金,也不可松懈,不要满足与现状,他的未来不止于此。
陈师傅希望将来的他,不是此时的自己。走陈师傅的老路,注定无法出人头地。
工人行业中,出人头地的可能微乎其微,但陈师傅要他坚信,未来政策会更好,国家正在高速发展,有的是机遇,陈师傅自嘲没机会,有家有室不敢轻易冒险。
他还有机会乘着年轻,不断提升自己,搏一搏没准单车变摩托。
在周国强看来,他们这一代,有多少年轻人会以工人而骄傲自豪?是他们不爱祖国?是他们忘本?
这样的话说出来不怎么好听,但却极为现实,上一代的工人顶起了国家的脊梁,人人争着当工人。
除了铁饭碗有钱赚之外,更多的是人们励志建设祖国的决心。工人阶层在社会当中的地位不可取代。
几十年后的今天,祖国实现了当初的承诺,也一步步走向富强。可回头再看看今天的工人阶层,地位?薪水?待遇?
实习期三个月,周国强从未穿工作服出过厂门,哪怕是崭新崭新的那种。
也许是他太好脸面,也许是现实的无奈。
换身衣服走出厂门那一刻,活在了现实社会,踏进厂门那一刻,却活成了过去。
现实与脸面的对决,最终他还是放下了脸面,毕竟要生活,就不得不穿上那套枷锁,更何况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要什么脸面?脸面都是留给一出生就吃穿不愁的富家子弟才对。
他曾发誓踏入厂门那一刻起,就不会再拿家里一分钱。他也坚信,这一誓言定能实现。
淡淡一笑,放下未必是坏事,这不过是一个18岁少年的一次成长罢了……
第十五章 归途1什么叫套路
“强子,收拾好没有?我们可等不急先撤了!”
“你们先走吧,跟你们一趟车,我还得再倒车。”
十月一日国庆节放假三天,这也是周国强他们上班以来第一次放假。(没有双休日一说)
锅炉厂其实活很多,奈何领导精打细算太抠门,舍不得给三天三倍工资,少一半工人加班,就能省下几十万,全厂能留下来加班的,八成都是嫡系部队。
国家规定是七天长假,但厂子只放三天假。
昨天陈师傅还安慰一脸郁闷的周国强,“反正你基本工资也不高,放假休息回家看看挺好。以后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多动、磊子,老家都在宣城附近的农村,周国强和牛牛相对较远,牛牛得北上,他则南下。
搭乘长途汽车,需要将近三个小时,其实坐火车能稍快些,可周国强不怎么喜欢倒车,嫌麻烦。
“来来来!宣城、岭子、下城、涿城、沙城快上车!”
周国强面露喜色,心道,运气不错。
眼尖的他,一眼就发现了最后一排有空位,毫不犹豫一马当先,后上车的只能买站票。
那时车运监管并不严格,多少人都敢拉,超员不过是家常便饭。
若是遇到三五个人的空车,千万别庆幸自己命好,八成会被半路卖掉。
“上车都别吸烟了啊,谁要吸直接下去!来,买票了。”
“涿城多少钱?能开发票不?”
“15块,在加5块给你30的要不?”
“要。”
看着一个身穿衬衣的秃顶男子要发票,周国强多少有那么一点羡慕。
发票什么概念?花多少钱是可以报销的。他也不懂到底有哪些好单位会报销,反正锅炉厂,没这样的待遇。
“小伙子,你到哪?”
“下城多少钱?来张发票。”
“十块。再加三块,给你二十的发票要吗?”
“不要。”
“啥单位,20都报不了?小伙你这混的可不行啊。”
“保密单位,很严的……”
跟车员一连鄙夷,周国强心中偷笑,对方想多赚他三块的愿望泡汤了。他就是想体验一下,那种被人羡慕嫉妒的感觉。
周国强特意压低声音,装出一副严肃表情。
大姐明显愣了一下,没敢再多问。
“大姐,记得下城十八孔桥那给停一下,我怕坐过站。”
“好嘞……”
其实周国强很佩服这些跑客运的,只要说出地点,他们都能准确无误的记住,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一天四五趟,永远在路上。
摇摇晃晃,迷迷糊糊,不时有人上下车,似睡非睡也不知走了多久。
“嘀嘀!嘀嘀!”
“吱!嗞……”
刺耳的喇叭声过后,车子急停。迷糊的他一头扎了出去,直撞在买站票的人身后,被软软的接住。
“不,不好意思。”
周国强瞬间清醒,赶忙道歉。抬头一看,好家伙!真圆……
他面前是位二十五六岁的制服女子,很白净,一身崭新的黑蓝色职业套装,凹凸有致。
制服女子白了周国强一眼,并没说什么,正这时司机骂骂咧咧“按喇叭都不躲,唉……”
“啪啪啪!”
“开门!我要坐车!”
车门一开,上车的是一个农村打扮的傻青年,衣服破旧,给人感觉很呆愣。
“嘿嘿,嘿嘿,去……去沙城。”
傻青年一边傻笑,一边从斜挎的草绿色包里,鼓捣出一瓶易拉罐健力宝饮料,使劲摇了摇,“啵!”饮料带气,直接乱喷出来。
一下子,四周围好为乘客遭殃。傻青年的行为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几个被喷到的乘客,有谴责声,也有骂娘声。
傻青年也不理会,自顾自喝着饮料,还一个劲傻笑。众人一看他这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车子继续上路,本以为不过是个小插曲,谁知道那傻青年不一会又整出动静。
坐最后一排的周国强,被两三个人挡路看不真切,尤其是那浑圆正对他视线。
“姐,刚才不好意思,你坐会儿?”
其实他是想知道,前面又发生了什么,加之坐太久,屁屁都麻木了,不排除他之前确实是撞人家那里,心有歉意。
“嗯?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你不坐了?”
能坐着谁愿意站着,更何况还穿着高跟鞋。
“你坐吧!”
“谢谢!”
“没事……”
女人对周国强的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变,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被撞一下,就能换个坐,或许她在想,这买卖也不亏……
周国强邪恶念头一闪而过,赶忙歪着脑袋看热闹。
“呀!你这傻小子命真好!你中奖了!”
“什么?我?中奖了?大哥,多少钱?我不识字。”
之前发生了什么周国强不太清楚,只看到一个带着眼睛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拿着一个小金属片,正给傻青年看。
“6万8,小伙子要发啊。”
这时候又凑上一四十多岁的油腻大姐,感觉她比傻青年还激动。
“这么多钱?去哪领?我不懂啊?”
“这不写着了嘛,兑换处领奖,在省会石市,小伙子赶紧去吧!”
油腻大姐再次开口。
“那是哪啊?我没出过恒市,不认识啊。我不敢去,走丢了怎么办?”
傻青年憨憨而又天真,周国强都有点小羡慕。
“要不?你便宜点卖给我?不过我没带那么多,给你五千怎么样?”
油腻大姐此言一出,周国强直接咋舌,不由得对其刮目相看,穿的不咋地,居然随身携带五千红票票!一般人谁会没事带这么多?
“不行!太少了!我要一万!”
“这!我没带那么多啊……”
“少一分我也不换!”
“小兄弟你等等,我凑凑……”
一个傻青年,一个油腻大姐,你来我去,都把周国强看懵了。他心道,这傻子还知道钱少了不干?到底真傻还是假傻?
再看那油腻大姐,开始挨个询问周边乘客,声音不大,应该是说凑钱兑奖一起分之类的话。
到周国强身边时,油腻大姐直接将他忽略,周国强无奈撇撇嘴,他一个毛头小子,一身廉价行头,根本就不属于有钱人范畴。
“拿来我瞧瞧真的假的?我在银行实习。”
开口的居然是周国强让座的制服女子。
只见她仔细端详了半天,“嗯,是真的!我身上只有两千,大姐咱们再找别人凑凑。凑够就去兑奖。”
二女一唱一和,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周国强眉头直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他又说不上来。
“帅哥?你凑点不?能翻倍赚不少呢。”
待他愣神之时,制服女人不知何时嘴贴着他耳根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