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你不给我面子你就没面子
“咋地？姐夫，你这是不给面啊？饮料可不算数。”
一圈人都盯着周国强，神情各异。
“可别难为你姐夫了，他天生酒精过敏，喝不了。”
周国强有种感觉，馨月的这位干弟弟，多少对他有点不屑，虽不明显，但周国强透过一些小细节能够感觉的到。
“那怎么成，咱们这里就这讲究，姐夫不喝，那算我们招待不周啊，你们说是不？”
“辉子，都说了，他不能喝。”
馨月作为主角，明显有点镇不住她那有点犯浑的干弟弟。
周国强也不说话，在一众人举杯等待的目光里，缓缓落座，看不出脸上有丝毫表情。
“姐夫？大家都等着呢，你这是什么意思？真这么不给面？”
辉子已快无法伪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脸色略有不悦。
“面？怎么给？给你吗？你给我面子了吗？这酒是得喝，不过那得看怎么喝，我也有我的规矩。”
周国强面不改色心不跳，嘴角上扬他笑的很真。
“我怎么就不给你面了？你又有什么规矩？来我们北方，不应该入乡随俗吗？”
辉子直接跟周国强杠上了，馨月本想拦一下，可并没有成功。
馨月投来疑惑眼神，她不晓得周国强是想怎样，可她根本帮不上一点忙。
“额……可以，之前你说了在这得有规矩，可你一上来就敬酒，把我这个姐夫放哪了？不应该我先敬吗？”
“你真把我当姐夫了？还是一句不值钱的词汇？今天谁是地主谁是宾客？你不给我面子，你在我这里就没有面子。至于你说我们北方，这样的格局可就小了点吧？”
周国强侃侃而谈，气场全开。他扫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除了馨月又有谁敢与他直视。
那句不值钱的词汇，他明显是说给馨月听的，‘老公’就特莫的是个笑话罢了。
“你们这是干嘛呀，有话好好说，谁要是惹我孟姐不高兴，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与周国强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娜，站出来解围。
“孟姐，之前我要的荔枝呢？要是没有的话，我也要排队敬酒咯。”
第二个开口的女孩，长的很可爱，卡哇伊的长相，纯属于不懂事，搅局型。
辉子，手中酒杯一直端着，其它人都已经落座。
“辉子，差不多得了，你就是太冒失，怎么能抢了姐夫的风头，今天你买单不？不买单就老实点！姐夫你别在意哈，他就是个小孩。这一杯我敬姐夫，咱们全当啥也没发生哈。”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另一位干弟弟，笑嘻嘻的打圆场。周国强到是对这位弟弟刮目相看。
“来吧，你这面我给了，在座的姐姐妹妹弟弟们，我不远千里来到这，就是为了给她过一个生日，祝她也祝各位永远快乐，我干了，大家随意。”
周国强再次起身，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开口。
当馨月怔怔的看着他时，他一口干了。
“来辉子弟弟，这一杯我敬你，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是北方人，干了！”
周国强二次提杯，他得把场圆回来。
“哈哈，姐夫你真逗，干了！”
辉子同样一口闷，辉子心情如何周国强不得而知，反正他已经拉下身段给对方面子。
“对了，刚刚谁要荔枝还有草莓来着？这玩意可不好找啊，我可是逛了三家超市呢。”
为了调节气氛，周国强掏出馨月安排给他的任务，他并没有虚言，这个月份那两样水果并不常见，光打车费他就花了八十多。
“呀！还是姐夫体贴，孟姐你有福气了！谢谢姐夫，嘻嘻！那我就放过你吧。来来，大家一起吃水果呦，这可是我请客呦！嘿嘿嘿！”
卡哇伊妹子给周国强吐了吐粉舌头，可爱到爆。
气氛逐渐融洽，可周国强的脸却越来越红。
“老公，你还好吧？”
馨月贴耳低声细语，她知道周国强根本喝不了酒。两杯白酒有什么后果，她略显担忧。
“呀！孟姐忍不住喽，都开始跟姐夫咬耳朵了，大家觉得要不要让他们来个交杯酒呀？”
“这个提议不错！我赞成！”
“我双手同意，嘻嘻！”
“来一个，来一个！”
……
有人起哄架秧子，更有人倒酒推搡。
“老婆，你今天好美！”
周国强忍了好久的词，在酒精作用下，再也无法压制。
“老公……”
馨月俏脸红扑扑，周国强能够捕捉到她眼神里的歉意与打转的泪滴。
“亲一个，亲一个！姐夫，你今天必须表示表示！”
周国强分不清，谁在身旁，谁在叫嚷。他迷离的眼神里，只有那个惹人怜爱的馨月。
她没有躲闪，也许是碍于面子，她得将面子撑到底，也许是一种默许。
周国强轻轻亲吻她的烈焰红唇，感受她独有的味道，这也是他唯一的一次福利。
馨月的脸颊越发通红，周围的起哄声，欢呼声，嘈杂交织在一起。
周国强借尿遁直奔卫生间，只因他感觉不太好，心跳的很快，泪止不住的滴落。
“哇！哇哇！呕……”
五分钟的生死交战，脸色惨白的周国强，不停拍打自己的脸颊。
有时候他很恨自己，为什么连杯酒都无法承受。
男人喝不了酒，意味着什么？也许大多数人无法体会，可作为拥有这一缺陷的当事人，会因此失去很多东西。
“呕！呕……哇……”
他已经吐不出食物，空空的胃里，只有苦涩的酸水，且夹杂着血丝。
泪水模糊了视线，这种方式的泪滴来的那么自然，根本无需酝酿。
那是痛苦的味道！
当他擦干泪水，刚点燃一支烟，打开卫生间门，馨月不知何时出现。
“呼……你怎么过来了？也憋不住了？”
周国强瞬间变脸，恢复神采。
“老公，你还好吧？是不是都吐了？干嘛要逞强？不喝也没事的，他们就是闹着玩。”
这几句话，周国强能感受到真实，他很欣慰，总算得到了她有限的关心。
“老婆，我今天没给你丢脸吧？开心吗？”
周国强强忍着胃里的痛，猛吸一口烟，咬牙笑着道。
“开心！谢谢你……”
“快进去吧，别忘了你可是今天的主角。”
“你不进去吗？”
“我抽完烟，一会儿进去。”
周国强身体开始不自然的哆嗦，鬓角、额头、鼻尖的冷汗聚水成滴。
“那你快点，他们快吃完了。”
硬抗到馨月离开，周国强再也没力气支撑身体，一屁股瘫坐在地。
第九十二章 最美
周国强一连接了三支烟，才堪堪缓过劲来。
“姐夫？你这是什么情况？喝多了？我们都完事了。”
第一个出包间，是一位一身红装的美女，周国强之前也有留意，馨月介绍过在场所有人，但他却记不起对方名字。
只记得她在一家理发店上班，发型很特别，就好似是跳舞游戏里的人物，过目难忘。
周国强强提一口气起身，脸上再次露出专业的笑容。
“我还好，你吃好了？”
“嗯……”
“咣当！”
包间门被推开，为首的辉子一看就没少喝，走路晃晃荡荡，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孟姐，孟姐……接下来干什么？没项目了吗？还早的很……”
辉子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醒，不停呼喊馨月。
“项目？还要啥项目？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东西都拿好了没？可别撂下。”
馨月作为地主，最后出门，红扑扑的脸蛋，更添几分女人味。
“那可不行，大家还没尽兴呢，是吧？”
“尽你个头，就你事多！”
馨月明显不打算再准备什么项目。
“要是不急着走的，直接去对面银烁218，我订了包房。”
周国强又点燃一支烟，倚靠在楼梯口耍酷。
“老公，你啥时候定的？”
馨月一脸震惊的盯着周国强。
“哈哈，还是我姐夫奥利给！走……k歌去喽。”
“嘻嘻！姐夫你越来越帅了！”
……
一群人三三两两，直奔饭店对面闪着银蓝光芒的。
“老板，结账！”
周国强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扶着楼梯到吧台。
“老公，我付吧！”
馨月下了楼，但她没走。周国强开口时，她迎了上来。
周国强暗道好笑，这样的面子话，有啥意义？要真想结账，又何必等到他下楼才开口……
“还是我来吧。”
作为老公，他付账天经地义，他只是不喜欢虚伪的面具。
“叮铃铃！叮铃铃！”
也是赶巧，馨月电话响起，她接电话的功夫儿，周国强已经付完帐。
“怎么了？谁的电话？”
馨月脸色不是好，仿佛刚发完火。
“我弟弟打来的！真是不让人省心！”
“额……哪个弟弟？”
周国强不晓得此地是有认干弟弟的习俗，还是馨月专属，他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有几个好弟弟。
“啥呀，是我亲弟弟，本来说好一起过来给我过生日的，谁知道他零时有事说晚点来，刚刚又说闯了货，一时半刻过不来，让我别等了……”
馨月喝酒发小脾气的样子，越发动人。
“你亲弟弟？他也在岛市？不是已经实习了吗？闯啥货了？严不严重？”
周国强只知道她有一个亲弟弟，快毕业实习期，可具体做什么，他根本不知晓。
“唉！他说告诉我，我也不懂，让我别担心，正在处理中，我能不担心嘛？”
“孟姐！你们俩又说啥悄悄话呢？等回家亲亲我我不行吗？赶紧的，主角不在，我们玩不尽兴啊。”
门口刘娜一边招手，一边呼喊。
“要不你再打个电话过去问清楚？”
“算了，等一会儿再说吧，老公，你啥时候定的？是想再给我一点惊喜吗？老公，你好棒！”
馨月第一次主动抱着周国强的胳膊，二人一同步入。
“死丫头！乱叫什么！喝点酒就没个女人样！”
“嘿嘿……”
“快看，咱们的寿星来了，姐夫这次辉子我给足你面子，要什么歌？”
包房里的一切，周国强都很熟悉，因为他下午提前来踩过点。
周国强没想到辉子也算性情中人，可能是他之前想多了。
“最美！”
人家给面子，自然要接着，再说本来就应该他献唱，只因他所扮演的是女主最亲密的人。
“姐夫，切歌喽，准备。”
周国强比了一个ok，他眼神扫向一排女生最中央的馨月。
“baby为了这次约会，昨夜我无法安然入睡，准备了十二朵玫瑰，每一朵都像你那样美……”
周国强自认为唱歌水准一直在线，很投入，很深情。可当他带着期盼回头一看，一群女生正叽里呱啦聊的火热。
馨月根本没往他那边看，周国强瞬间失去唱下去的欲望。
如何看透对方的心，有时候根本无需，歇斯底里的质问，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态度。
看不清者，只不过是陷得太深，不愿意从自我幻像里走出来，不想接受现实罢了。
这一刻，周国强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他们之间没有丝毫可能。
可点燃的烟花，注定一往无前，装也得装到绽放璀璨的那一秒，才算完成使命。
五听小啤酒灌肠，唱歌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
“老没劲了，来这动感节拍，大家嗨起来！”
“动次！打次！咚！咚！咚……”
头顶闪烁的灯球，劲爆的嗨曲声开到最大。
周国强只感觉，心脏快要蹦出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蹦迪摇摆，很抗拒。
看着辉子尽情释放张牙舞爪的天性，将所有人一个个拉入舞池。
深处其中的他，看不清旁人的脸，闪光灯下，群魔乱舞。
周国强实在是抹不开，简单比划两下，坐回沙发角落。
那一刻，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好陌生。
“呲呲！呲呲！”
他的耳膜似乎开启了零界点自我屏蔽模式，周国强瞬间失聪，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或者说，他与眼前的这群人，本就不在一个平行空间。
忽然，周国强第七感来袭，他感受到有人在盯着他。带他眯着眼睛望向张牙舞爪的舞池，馨月在向他微笑招手。
周国强本想拒绝，可看着她一旁的辉子蹭来蹭去，就仿佛是在挑衅他的尊严。
也许对于馨月她们，早已习以为常，这种近距离的热舞，可他周国强接受不了自己女人与别的男人如此暧昧。
以后她们爱怎么跳，怎么暧昧，什么姿势，什么动作都随便，可今晚不行，他周国强不接受！
周国强猛吸一口烟，使劲甩了甩头，起身径直穿过舞池，直奔包房出口。
他的这一行为太过让人不解，给人一种生气要走的错觉。
“特么的！看来不给你们放大招，你们就不晓得，谁才是这里的主角。”
周国强摔门而去，头都没回。一众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咣当！”
也就三五秒后，周国强又走了进来。气场全开的他，抬手指向人群。
第九十三章 计划完成又添副本
在场所有人，都被周国强的莫名其妙所吸引，不晓得他到底要干嘛。
周国强一看达到目的，抬手一指，锁定距离最近的刘娜，向旁边晃动。
刘娜眨巴眨巴眼，自己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周国强。
周国强点头表示没错，他不开口是因为实在太吵，只能用手势说话。
刘娜顺着周国强所指，让开中心区域。
有了她带头，周国强再指向别人时，一条通道很自然成型，分列两侧的众人，已经感觉到周国强是想干点什么。
机会已到来，成败在此一举，周国强极速前冲助跑，双脚打开，双膝内弯腿型呈w状，贴合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滑射而出。
“唰！”
速度极快，一闪而过，停止的位置，刚好就在嘴巴惊到合不拢的馨月脚下。
“亲爱的，请收下我的心意。”
周国强就如同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十一朵红玫瑰簇拥着中心的一朵蓝色妖姬。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可谓是达到了他预想演练中的最佳效果。
他下午定包房时，进行过几次尝试，这一招名为滑跪，世界杯上许多球星进球时，喜欢用这一招。
周国强初中毕业的梦想是当运动员踢足球得世界冠军，虽说梦想无法实现，但他却练会了这一耍帅绝技。
馨月接过周国强精心准备的玫瑰，她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周国强盯着看了许久，也无法看穿她的心。
“呼……”
也是在那一刻周国强彻底解脱，所有计划到此刻全部完成，在别人眼中无论够不够完美，但他周国强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自我的极致。
装逼成功的他，瞬间被欢呼和掌声包围，周国强成功进入角色，一直守护在馨月身旁，左手画个龙，右手画一道彩虹……
将近十一点钟，众人累到不行。玩嗨了的周国强正打算穿上外套，一丝冰凉划过脖颈。
周国强第一次感觉到专属于她的温柔，馨月用湿纸巾帮他擦汗的样子，像极了贴心的小媳妇，专注而又认真。
他多希望这个瞬间是真实的，是可以永恒……
出了，这次没有谁再有异议，一会儿功夫，大街上就剩下馨月和周国强。
“老公，谢谢你。走吧，送你回宾馆。”
小鸟依人的馨月，搂着周国强的胳膊。
“你还是再给你弟弟打个电话吧，看看他那边的事解决了没。我先去买点东西。”
其实周国强一直都很在乎馨月，只不过馨月一次次让他失望。
“嗯，好吧。我这个弟弟，不省心唉……”
周国强步入一家还在营业的药店。
“老弟，买什么药？”
“给我来瓶葡萄糖。”
……
周国强吐了之后，一直都在硬撑，两天两夜没合眼，加之酒后过敏，空空如也的胃，不停搅动他的痛感神经，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能救命的葡萄糖。
“咕噜，咕噜……”
周国强边走边喝，不远处馨月刚刚结束通话。
“老公你？还好吧？”
馨月傻眼，她哪见过有人直接拿着葡萄糖当矿泉水喝。
“呵呵，小事，你弟弟那边怎么样了？”
周国强淡淡一笑，并不打算提及自己的问题。
他这一问不要紧，馨月满面愁容，眼神飘忽不定。
“到底怎么了？”
“这次，这次他可玩大了！若是给他个实习差评，他还怎么毕业……”
馨月眼看是要哭出来，她弟弟在她心中的地位，不用多说。
“你能冷静点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实习那地儿，到底在哪？远不？在这干着急也没用，过去看看再说吧！”
12点还没过，他这个零时老公的任务眼看要完结，却又触发隐藏副本，不刷也得刷。
周国强拦下一辆出租，直接拉着六神无主的馨月上车。
“二位，去哪？”
“额……你弟弟地址！”
司机询问，周国强见馨月没反应，用力捏了捏她手腕。
“啊？疼？干嘛你？”
周国强二人的行为，惹得司机警惕回头。
“老婆，你能清醒点不？弟弟在哪实习，地址！地址！”
周国强能够感觉到司机的眼神里充满了误解，很有可能将他认定为强行拐女的坏人。
毕竟这个时间点，一身酒味，馨月又表现出不太正常的样子。
“到底去哪？别耽误我赚钱，要不你俩下去吧。”
司机心有疑惑，但还没到要报警的程度，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基本原则。
“师傅，我们去海湾一重船舶有限公司……”
馨月总算开口，眉头依旧不展。
“啊？这个点跑那么远？夜路，不好跑啊！”
“师傅，我给你多加五十，帮个忙吧。”
周国强一听是什么船厂，那距离肯定短不了，这个点愿意跑远路的很少。
“唉！好吧，真不知道你们大半夜跑那么远干嘛……”
司机嘀嘀咕咕的小声抱怨，可他为了赚钱，还是选择上路。
“老公……”
馨月倚靠在周国强怀里，眼神复杂。
“没有啥事是不能解决的，就算真出啥问题，弟弟他也需要有人陪伴，他到底怎么了？你知道多少？”
这种棘手的事，周国强也是第一次经历，但他明白一点，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老公，你真好。弟弟他学的是监理专业，两个月前分配到那家船厂实习。一直都干的不错，只要通过三个月的实习期，拿到用人单位优质评价，就可以顺利毕业。”
“可，这小子鬼迷心窍，几天前的一批活很急，上面催，再加上他收了工人两条烟，没怎么检查就签了字。”
“谁知道，以往很少出问题的活，恰巧今天一下水就出了问题，若是平常时期，顶多就是花点时间返修，罚点钱什么的。可偏偏赶上明天有大领导来视察，若是这事被看到，我弟弟肯定也被连带责任……”
馨月只能复述个大概情况，毕竟很多专业上的东西她不懂。
在大北锅炉，周国强最头疼的就是遇到监理，以前总觉得这种人就喜欢骨头里挑毛病，没事找事，不捞点好处誓不罢休。
可当角色互换，他站在监理这一边时，才能意识到，这一职业所需承担的责任有多重。
人本就是自私的高级动物，置身事外和深陷其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第九十四章 我就是个工具人
“到了！”
司机缓缓停车，周国强一看手机，差两分十二点。
一百二十块打表，外加五十块小费，周国强再次与大海邂逅。
“你们俩还回去吗？需不需要等你们？”
司机也是不想跑空车，随口问道。
“额……这个不太好说，得看情况。要不您就等个十几二十分钟，我们若还没出来，那就别等了。”
其实对于周国强来说，在哪都一样，情况尚不明朗。
“行吧。”
周国强脱下外套披在馨月身上，直奔有亮光的厂门口，四周一千漆黑，海水的腥味很重，风很冷。
“姐！这边，这边！”
周国强心思缜密，特意让馨月提前给弟弟打电话，若不然，他俩还不晓得得在湿冷夜等多久。
“小杰，你总是不让人省心，情况怎么样了？研究出解决方案没？”
馨月的弟弟很瘦很高，带黑框眼镜，长相清秀帅气。
“还没，主要是那个裂开的位置不太好整，都切开再焊，今晚肯定干不完，可不切开角度很小，没有焊工师傅敢下手，再加上有渗水……唉！我还真是命背，怎么就让我赶上了。”
弟弟小杰，向馨月介绍情况的同时，有意无意的扫了几眼周国强。
可馨月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介绍关系这个点上。
在周国强看来，也不排除她没法介绍的可能性，毕竟这是他的亲弟弟，毕竟老公这个称呼，环境不同，意义也不同。
“你怎么就那么糊涂！两条烟重要，还是毕业重要？之后有的是赚钱机会，唉……”
馨月作为姐姐，她又能说些什么。
“姐，这事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上面的总质检，提前跟我打过招呼，说那批活很急，差不多就给过。再加上，那俩焊工死气白咧硬塞给我，不要都不行，能怪我吗？我就是个实习的。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要是这里不给推荐合格，估计我还得回学校复读一年……”
小杰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根本就无法左右许多现实职场问题。
“我能有啥办法？这次要是真栽了，也是老天给你的教训，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跟爸妈说，唉！”
“姐！可不能告诉家里，爸非打断我腿不可！”
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周国强也插不上话，他只能点烟提劲驱寒，外套给了馨月，他只穿一件卫衣，根本挡不住海边冷风，更何况他胃里只有葡萄糖，没有卡路里。
“能去现场看看不？你俩准备在这唠一宿家常吗？”
忍无可能的周国强，眼看这姐俩就要抱头痛哭，他赶忙强行介入，无奈开口。
“姐？他是？”
“他是……”
馨月无法介绍她带来的工具人。
“我是谁不重要，能不能帮的上忙才重要，能去现场吗？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周国强已经知道了整个事件过程，并且出问题的还是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焊接。
“啥？你要去现场？你能帮什么忙？姐，他到底谁了？”
小杰眼神里夹杂着疑惑。
“你有办法？不是开玩笑吧？”
馨月并没有回答小杰的疑惑，而是带着些许期盼，看向周国强。
“额……这个说不好，只有看过之后，才知道能不能帮的上忙，反正咱们来也来了，你觉得呢？”
周国强可不会打什么包票，他有心想帮忙，私心就是想见见世面，好歹也不算亏了那170的车费。
“好吧，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小杰，我们能进去不？让我看看你闯的到底是啥祸，也好死心。”
“姐……”
“能不能进？别废话！就算是他们真不给你优越推荐，老姐我也会拼了命再赚钱供你一年，成不？”
馨月回复了些许飒气，当知晓最坏结局是什么时，其实也就不怕了。
“成……”
小杰也算在厂里混了个脸熟，值夜班的门卫保安，一盒烟就给放行。
一路拐拐绕绕，除了一些车间还亮着灯外，大多数区域都被黑暗包裹。
周国强只感觉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上了略显晃荡的甲板，步入诺大船舱。
三人下至最底层，灯光一下子亮了许多，舱内一角落，聚集了十多个带着不同色泽头盔的工作人员。
一看到头盔，一股亲切感涌上心头，也许是他最近太过孤独，也许是三年多的工厂生涯，侵蚀了他的感性情感。
那一圈人围成半圆，指指点点十分专注，讨论声在船舱内回荡，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三人相互一个眼神，谁都没说话，踮着脚靠近，身怕被谁人注意到。
“已经十二点半了，到底怎么整？刘总，你赶紧拿主意啊？切还是焊？”
“王哥，我能怎么办？要是平日，咱们私下修修补补无所谓，可若是切开的话，明天怎么跟大领导交待？
要我说最好还是用焊，哪怕只是盖个面，再把积水抽走吹干，只要能应付完明天的视察，看不出猫腻，后面在怎么修都好说。”
带白头盔的有六人之多，很明显是以开口二人为首。周边的则是黄头盔和蓝头盔。
“刘总啊，我也知道切开来不及，可你瞅瞅那角度，根本就没法焊呀！本身这玩意就应该焊一件超一件，等都焊完，里面根本没法动，谁知道偏偏那一段没超的裂缝……唉！要不是为了赶进度，配合领导视察，又怎么会提前下水……”
“行了，现在抱怨有什么用？还不是你们平常抓的松，才导致关键时刻掉链子。你们一个个的，谁都别想置身事外，都有责任。我就纳了闷了，平常都一个个拽成二五八万，牛到不行，怎么就这么一扎长，没人能焊？李师傅，要不你试试？”
被点名的李师傅，头摇成了拨浪鼓。
“赵师傅呢？”
“刘总，不是我们不干，是实在干不了啊，先不说水下补焊本就有难度，那个角度右手根本没法干啊。”
另一位师傅，诉苦解释道。
“有难度克服呀？右手不行那换左手呀？”
之前那位王哥忍不住插嘴道。
“说的轻巧，又不是左撇子，哪能上手就拿活，焊把都拿不稳，更何况视线阻挡了一半，半蹲斜着身子，还得凭感觉……”
赵师傅也是一脸无奈，几乎所有电焊工都是用右手拿焊把左手焊帽，早已成为多年的习惯。
“要不，张师傅你试试？难道就没人能……咦？你们俩哪来的？”
刘总，挨个询问，忽然发现，人群中多出的周国强和馨月。
第九十五章 要不我试试？
“刘总，他俩是我带进来的，姐姐太担心我，所以……”
“小孟啊，你的问题还没定性呢，还敢把外人带进厂？你以为这是啥地方？去去去！赶紧出去，别来这添乱！”
小杰被训斥，耷拉着脑袋，正准备拉着馨月离开。
“走吧姐，看也看了，唉……”
“刘总您好，要不我试试？”
周国强极为平静开口，虽说这里的人并不欢迎他们，可他既然来了，又是因为馨月的弟弟，他几乎没啥犹豫，脱口而出。
“啥？你试什么？”
刘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馨月和弟弟则带着诧异的眼神，愣在原地。
“我说，我可以试试修补焊接一下，不知道能不能给个机会？”
周国强之所以敢出头，是因为他有一别人不具备的先天优势，那就是常被人，另眼相看的贬义词‘左撇子’。
他还记得幼儿园，第一次用笔写字是左手倒着写，硬是被老师掰成右手，直到如今他吃饭依旧是用左手拿筷子。
周国强在组里对接筒节时，长时间施焊太过乏累，突发奇想进行过多次换手焊接，这种方式对于大多数电焊工来说一定很困难，但对于天生左撇子的周国强来说，上手很快，左右开焊不是问题。
他也曾幻想，啥时候能遇到别人刚好无法解决的焊接位置，能让他一展身手，体现自我的存在价值。
奈何工厂产业化，大多数结构件都有工装，产品设计时，大多考虑到了焊接手法以及位置等问题，基本上不会出现必须要左手焊的情况。
今天可谓是赶巧撞枪口上了，周国强跃跃欲试，他是可以左手焊，但在焊件渗水，已经属于水下修补，是他从未尝试过的。
他也仅仅在他那本快被翻烂的《高阶焊工》中，看到过对水下焊接修补的介绍。
“嗯？你说你可以焊？也是干这一行的？年轻人，现在可不是吹牛皮的时候。”
周国强20岁生日还没过，在大多数人看来，他依旧是个毛头小子，再加上那一身潮牌行头，够时尚但却少了几分稳重感。
“刘总，你觉得我有必要，大半夜跑来这里跟您吹牛？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说实话，能不能修好，我不确定，但左手焊我的确可以。”
周国强依旧淡定，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环境所有人的注视下，重点是他要装给馨月和其弟弟看，当然他心里也没底。
“难不成你是左撇子？还练过左手焊？”
这一次刘总的话茬子明显软了不少，表情也变的正式。
周国强没有回答，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来，小伙子你过来，咱俩谈谈。”
刘总眼珠一转，脱离人群的他，招呼周国强单聊。
“小兄弟怎么称呼？有几成把握？”
“额……叫我小周就行，五成吧。要是能看清裂纹情况，打磨掉油漆，七成把握应该是有的。”
周国强实话实说，毕竟裂纹位置他还没有看到，加之裂缝处于低洼凹槽，渗水将近十厘米。
“只要你能左手焊，其它都不是问题，裂纹渗水并不太严重，压力不大，那积水可以抽出去，只不过会再参进来。他们之前就已经一边抽水一边打磨掉了防腐漆。”
“有七成把握可以试试，说吧，有什么要求？开个价吧。”
社会与校园的最大区分，那就是大多数东西都可以用经济价值来衡量。
“额……刘总，我不是为了赚钱。”
周国强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也不算太大刘总，如此社会。
“那你有什么条件？我可不信，你来这就是为了帮忙，你要是没啥条件，我还真不敢让你上手，呵呵。”
刘总很懂人情世故，其实他明白周国强出头的原因，只不过他希望周国强自己说出来。
“额……那就别拐弯抹角了，要是我能补住，条件就一个，给那小子一个优质推荐，毕竟他没犯啥大错，你觉得呢？”
周国强试探着问道。
“这事……不太好办啊，小孟可是犯了监理大忌，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刘总要比周国强想象中难缠一些。
“额……看来您还是不着急呀！其实我也只是认识她姐，跟他今天才见第一面，既然帮不上忙，那就不打搅了，再见。”
谈判无非就是看谁底牌够硬，看谁痛点更低，看谁的条件更有价值。
“呵呵，你小子不简单啊，好吧成交！那咱们就开始吧？”
刘总也不生气，欲情故纵这一招他不吃也得吃。
“老李，马上去拿一套防水工作服来，别忘了鞋。”
“张师傅，再开泵抽一下水……”
馨月带着一丝期待跟周国强咬耳朵。
“老公，你们俩说什么呢？你真可以修？可别逞强呀，会不会有啥危险……”
馨月口是心非，她自然是希望周国强可以帮忙，可她又必须装出一副，担忧周国强的模样。
周国强已经习惯了她的伪装，毕竟正常人都会如此。
“没事，你别管了，一会儿离远点，站那边木板上，这里潮湿，容易触电。”
“小周，来来！你赶紧查看一下裂缝情况。”
顾不上在和馨月聊天，周国强被招呼到近前查看。
位置的确很刁钻，不焊接的情况下，半蹲侧身是可以看清裂缝，果然已经进行了简单打磨，水一直在渗涌。
那个角度右手属于反面，被部件格挡，根本没法扭转，只有左手可以到达焊缝位置，加上空间有限，焊接时胳膊会阻挡视线，三分之一属于盲焊区，得靠经验和手感。
“小周，怎么样？难度大不大？”
刘总就在一侧亲自打灯，作为一个领导，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十分接地气了。
“额……还好吧，可能焊出来不好看，主要是有位置看不到。若是一边抽水一边焊，积水并不会太多。最好是用浸过石蜡，或者涂抹其它防水物质的焊条，有吗？”
周国强一看，心中多少有了点底，是在他可控范围，理论上是可以进行焊补，但他是首次尝试渗水补焊，能否成功还是未知。他只能把准备工作做到最理想程度，从而提升成功几率。
“这些我们都能满足，还有啥需求？”
刘总很给力，通过这一点，就知道此船厂的档次不低，不是随便一个厂子就能拿出液体石蜡，这种不常用材料。
第九十六章 力挽狂澜的左手
“额……其它也没什么了，对了！要是能配个烤把随时待命，应该效果更佳。”
周国强考虑到水中高速冷却的问题，容易出现氢致裂缝。
“没问题，这个也可以满足。万事俱备，瞧工作服也就位了，周师傅，就看您怎么表演了。”
周国强提出的几个条件，足以说明他是具有专业素养的，刘总很自然改口周师傅，也算是给予他最大尊重。
防水工作服，周国强还是第一次穿，质感略硬，不怎么舒服，换装之后的他一下子融入现场，毫无违和感。
仿佛本就属于这里，工作服更适合他。之前格格不入的不过是那套衣服而已。
其实大多数技工都一样，只要穿上那身工作服，带上安全小黄帽，就都是一起洒汗的亲人。
“周师傅，试的怎么样？”
换好工作服的周国强，并没有急着开干，而是先拿一废板放入水槽试焊，他要确保正式焊接修补时，不出现任何问题。
也算是提前尝试，先找感觉提升零时经验，而后调节到他最适合的电流电压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十五，缩减水下水上的差距效果。
“还行！正式开始吧。”
“周师傅，您注意安全啊。”
毕竟是水电环境作业，但凡出现焊把焊线或者哪里漏电，都容易造成危险。虽说他有防水工作服，可总有意外，不可避免。
周国强平复心情，保持呼吸平稳，这是作为电焊工的先决条件，气息不稳手就不稳，手不稳焊不出好活。
他不在犹豫，引弧开焊，一连两根焊条过后，他指挥烤把师傅进行烘烤。刘总也忍不住上前观摩。
“啊？什么情况？怎么都焊到裂缝两侧了？看不见也不至于……”
刘总到嘴边的话，愣是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两条焊道都不在裂缝上，可裂缝里渗出的水却明显变小了。
“呵呵，不至于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周国强也不解释，淡淡一笑。
“居，居然还可以这样？我怎么没想到？这招谁教你的？厉害啊！”
刘总也不是一般人，一过脑子，就知道那是周国强有意为之。
“没人教，书上自学的，顶流焊补法，借助焊件板材热胀冷缩的原理，在不接触裂纹的情况下，降低修补难度。第一次尝试，看来效果还不错。”
这种装逼时刻，周国强又怎会错过，那种构思成功实现的成就感，是无法用其它形式来替代的。
“果然是年轻有为，周师傅您继续。”
刘总越发客气，周国强在他眼中的定位，直线攀升。
周国强不在多言，拿走预热烤把，他这一次要正式焊接裂缝。
其实焊补方法有好几种，他之所以选择顶流焊补，也属于自我‘作弊’的一种手段。
因为无法完全看清焊道，之前那两条裂缝旁的焊道略显扭曲与偏离。但大体位置不会差太多，有了这两条凸出平面的焊道作基准，盲焊位置的成功率自然更高。
这两条的价值很大，不仅缩小了渗水量，同时也算是两次试焊，再一次提升成功几率。
如此之多的有利条件辅助，再加上周国强的足够耐心，他只焊接小半根焊条，就停下让考把进行缓冷。
一连重复了五次，他成功完成修补，烤把过后，再看不到一丝渗入。
“啪！啪！啪！”
刘总带头鼓掌，那一刻他周国强，值得所有人的掌声。
“刘总，您可别大意了，我这修补就是个样子货，保不了高压力，就是一层皮。”
“哈哈，那无所谓，只要它明天渗不出水就行，等应付完上面领导的视察，我们还得将这里拉开，进行完整修补，要不然根本无法出海。”
刘总此刻已经笑的合不拢嘴。
“额……那我就放心了。”
焊接是一种只能看到表面的手法，若没有超声探伤的情况下，技术再牛也无法保证里面是否百分之百融合，是否出现夹渣、气孔、为溶、裂纹，等各类焊接缺陷。
众人佩服的眼光，以及他最希望得到的认可，都在这一秒实现，尤其是馨月和她弟弟脸上露出的惊喜，周国强足以完美谢幕。
“呀！已经两点半了，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们了，我得请今天的功臣搓一顿，走吧周师傅。”
刘总心情极佳，带他安排好后续工作时，周国强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和馨月离开。
问题解决，也就没监理什么事，馨月弟弟不停的说些感谢之类的话，周国强让他回宿舍休息，并且告知他不用担心推荐信的问题。
馨月笑的很开心，眼神里多了一丝感激，但绝非情爱。
“周师傅，别急着走啊？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额……只要您别忘了之前咱们的约定就成，至于感谢就不用了。”
其实周国强也不晓得接下来他俩该去哪，这里可没有他们休息的地，半夜两三点，能不能打上车还不好说，附近又没啥宾馆。
他只期望之前的出租还没走，可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希望很渺茫。
“那怎么行，怎么也得吃个饭吧。”
刘总其实也就是说说客套话，这个点去哪找吃饭的地儿？
“不麻烦刘总了，您太客气了。”
“对了，听你口音不像是我们当地的，你俩怎么来的，开车没？”
刘总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一般，一句话就戳到周国强痛处。
“额……我是恒市来的，没开车。”
周国强有点不太理解，这位刘总为何如此热情，他反到有了一丝戒备之心。
“恒市？够远的，我回家顺便送你俩吧，你们住哪呀？”
周国强看了看点头同意的馨月。
“那就麻烦刘总了。”
刘总的车很气派，坐着也舒服。馨月一直拉着周国强的手，因为有外人，他俩都很安静。
“小周啊，你是来这边玩的吗？在什么单位上班呀？觉得我们这边怎样？恒市发展的好吗？”
一上了大路，刘总突然打破沉默，一连几个问题。
车里空调开的很足，昏昏欲睡的周国强，被问醒。
“额……算是来玩吧，这里挺不错的，我在恒市一家锅炉厂上班，现在主干风电塔筒项目。”
“不错嘛，近几年风电产业国家很扶持，赚钱不少吧？恒市是三线？”
刘总也算是见多识广。
“嗯……项目是不错，赚钱也就那样，毕竟三线城市基本工资不高。”
对于这个问题，周国强不想说的太清楚，馨月就在他身旁，衡量一个男人的标准，赚多少钱占比很高。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边发展呀？我们这好歹也算半个二线了，工资还不错，遍地是美女，有这方面的考虑吗？”
周国强万没料到，刘总会向他抛出橄榄枝。
第九十七章 透支了伪装
“额……这，我还真没想过，咳咳……”
机会来的太过突然，周国强是对自家单位不够满意，也曾不止一次想过跳槽，可他并没有打算跳这么远，并且是没有任何了解的船厂行业。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反正我很看好你小子，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这是我名片，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我。”
周国强接过名片一看，海弯一重船舶有限公司，技术总监，刘乾。
周国强只知道他是个总，可没想到是技术总监，观其年岁也就三十六七，能在如此年纪混到这种程度，要吗有背景关系，要吗能力突出。
车好，自然开的也快，不过四十多分钟，就到达馨月居住的小区。
“老公，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走，我先送你回宾馆吧。”
馨月的话周国强可以理解为，她不会陪他。
“额……反正也不远，还是为送你先回宿舍吧，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既然人家无意，他也不会奢求什么。
“你认识路？我怕你找不到啊？”
“呵呵，不至于，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周国强拉着馨月，直奔其住的那栋楼。
“对了，老公我三天后得回老家，你啥时候走？”
一听这话，周国强微微一顿，心中暗自苦笑，话外音太过明显，眼看就快过八月十五，回老家再正常不过，可很明显人家并没有邀请他一同回去的打算。
仔细想想也正常，他俩才接触短短一天，馨月对他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问题，虽然他周国强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足够好，并且还顺手解决了她弟弟得麻烦。
爱情这种东西，有许多女孩容易被感动冲昏头脑，可周国强确信，馨月不在此列，打拼多年的她，足够现实。
“额……明天晚上吧。”
来之前他就提前查看过回去的火车，直达的只有两趟，中午一趟，晚上一趟。
距离明天中午不到九个小时，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就算再急，也需要多几个小时休息。
“嗷，定好车票了吗？几点的车？到时候我送你。”
对于馨月如此关心的问题，周国强没等来一句该有的挽留。
周国强只感觉馨月甚至都懒得再伪装，又或者说他的走直击馨月最希望的答案，或者说结局。
“还没定，七点五十的车，等我睡醒就去买票。”
“买票就交给我吧，老公你好好睡一觉。啥时候醒了，就给我打电话……”
周国强一看馨月难得如此主动，他并没有拒绝，刚好也走到她居住的小区门口。
看着馨月消失在楼道，周国强仰头望月，清冷而又孤寂。
回归宾馆，周国强倒头就睡，什么新环境不适应，什么第一夜必定失眠，用一句真理来说，那就是还不够乏不够累。
此刻的周国强实在太累了，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他能够睡着还有一很大因素，那就是没有了任何想法。
要说他周国强来之前没想过什么亲密接触之类，那他就不算个男人，但对于周国强来说，真正爱一个人，并不是将那种事放在第一位，爱不代表性。
“摇晃的红酒杯，嘴唇上染着鲜血，那不寻常的美……”
周国强的王妃来电，迷迷糊糊接通。
“老公？还没醒吗？已经下午六点了，车票帮你买好了，七点五十五的火车，我在咱们上次吃的那家饭馆等你。”
馨月的声音里充满了轻松惬意，周国强揉了揉眼睛，思绪渐归。
“哦……知道了。”
周国强再也提不起一丝情绪，只因他昨天就已经透支了伪装。
十四个小时的睡眠，并没有带他回复状态，镜子里的那个人披靡瞪眼无精打采。
“咕噜，咕噜……”
不争气的肚子，又一次发出抗议，好在此刻他已不再感觉到胃痛，也许是过了劲，也许是在伺机等待，发起致命一击。
依旧选择不开热水的他，瞬间清醒到脚后跟，对着镜子又一次笑了，不过这一次的笑容很纯粹。
只因他顺利完成了自己制定的计划，只因他不再有任何想法，只因他卸去了全部枷锁和伪装，没有遗憾。
七点钟，路过一家理发店时，周国强无意间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侧头一瞥，居然是那个一身红妆的女孩，她正在给一个客人做头发。
相隔十几米的对视，周国强并没有驻足，他似乎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同情，也不过一两个呼吸，并不是很确定别有意味，他用淡淡的笑容以回应。
小饭店里的馨月已经等候多时，她身旁还有一卡哇伊妹子，昨天生日宴上让他买草莓那个。
“姐夫，我都等你好久了，菜都快凉了，我要开动了。”
周国强坐在馨月对面，二人相视而笑，谁都没有开口。
“那就赶紧吃吧，我也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周国强很喜欢卡哇伊妹子，笑起来很可爱。
“姐夫，你是急着回去上班吗？干嘛不多玩几天？还是我孟姐魅力不够？加上我还不行吗？”
面对卡哇伊妹子的天真一问，周国强尽然无言以对。
“小美，你就别瞎问了，姐夫他忙的很，来看我还是抽空请假呢。”
周国强埋头干饭，他倒是有点佩服馨月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那姐夫等你下次有时间，可得多待几天，我们这里好玩的地可多了，有三家海洋馆，还有两个游乐场……”
若不是有卡哇伊妹子一直喋喋不休，周国强都可以想象，只有他俩时的场面会有多冷。
那不是因为即将离别而难过无法开口，而是心都不在彼此，却又得表现出不舍。
火车站距离他们吃饭的地并太远，漫步繁华的霓虹灯下，卡哇伊妹子总算给予他俩独处的空间。
可周国强却说不出一句离别的话语，他甚至不想在多去看身边那个她。
曾经的她周国强总觉得看不够，此刻的她却毫无吸引力，就算她评分很高，就算今天打扮的足够动人。
“老公，谢谢你给我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谢谢你解决了弟弟的事，你真的很好。”
馨月不知是忍不住先开口，还是她觉得有些亏欠。
“额……太客气了，给你过生日，本来就是我的计划，纯自愿，不存在其它。帮你弟弟，也算是力所能及，你不用有什么压力。”
周国强不是那种切斯底里求要付出价值的性格，若感觉不到对方的爱，他绝不会强求。
第九十八章 有没有曾告诉你
“姐夫，你还没告诉我，下次放假啥时候再来呢。”
卡哇伊妹子，忽然从后面撺了出来，奔奔跳跳像个兔子。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欣赏这里的夜景，最后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了吧……”
周国强转身记下那最繁华的霓虹，带着一丝感伤轻声自语。
“啥？姐夫你看什么呢？大点声？”
“没什么，呵呵……”
“姐夫你明明说了，你快说嘛！”
……
周国强不理解卡哇伊妹子为啥如此在意他，可她的好姐姐作为老婆却差那么多。
“小美，你别闹了，你姐夫说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周国强的话馨月是有听到的，看的出来她本打算假装没听到，可卡哇伊妹子的行为，以让她快难以压制。
“姐，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能安静会儿不？”
馨月脸色很差，卡哇伊妹子一看馨月有点不对劲，赶忙闭嘴，一下子老实乖巧了许多。
检票口就在五米外，周国强止步，是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地点，虽然他已经放下了，可毕竟曾爱过。
“好了，我得检票了，你们快回去吧。”
周国强面前的馨月头埋的很低很低。
足足三个呼吸的等待，馨月依旧没有开口。
周国强一步上前，用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这算是他第二次与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馨月没有拒绝，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略显慌乱。
周国强深情凝视，直到馨月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才敢与他对视。
周国强依旧无法通过心灵的窗户看透她的心。
他伸手穿过她脸侧的长发，感受她发丝的温度。
馨月缓缓闭上双眼，因为按照正常情节，下一个镜头应该是吻别。
可周国强并没有照着剧情再演绎，他仰头深吸一口，这座城市的空气，转身离去。
他没有选择拥抱，更没有选择吻别，他甚至不愿意说出那两个字‘再见’
没有回头，一直不曾回头，直到他上了拥挤的车厢，站在洗漱池对面，凝视自己，量久……
火车缓缓开动，他的心也彻底冷却。
“摇晃的红酒杯，嘴唇里染着鲜血，那不寻常的美……”
电话声响起，周国强苦笑着挂断电话，一连三次他都没有接听。
“叮铃铃，叮铃铃……”
一串数字陌生号码呼入，周国强依旧没有接听，若他所料不错，这应该是卡哇伊妹子的手机号。
“嗡！嗡！嗡！”
十几分钟后，周国强一连收到几条短信，来自那个陌生号码。
“姐夫，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上车了吗？”
“姐夫，是不是火车上没有信号？你刚走，孟姐就哭了，她哭的好伤心，我一包纸巾都用完了。”
“姐夫，你要是有收到信息，记得打过来……”
周国强认为自己不会再因为她出现任何内心波澜，可当他看到孟姐哭了这几个字时，刚刚构筑的堡垒，瞬间崩碎，裂的一塌糊涂。
“是小美吧，我这信号不稳，帮我安慰安慰你姐，我很好，勿挂念。”
周国强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与她有任何联系，就这样彻彻底底的断了，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回复了一条消息。
虽说他是发给卡哇伊小美的，但这种方式，不过是自欺欺人。
“姐夫，我们快到宿舍了，我会照顾好姐姐的，放心吧。”
周国强不晓得这算是什么，她为什么哭？是因为觉得亏欠吗？还是真的不舍？难不成是他一直都误会了她？是他主管思想太重？是他错怪了她？还是她有什么无法言语的苦衷？
可他明明感受不到她的爱，可他明明希望自己快点离开……
周国强只感觉心好累，他不想再猜。
就快过八月十五，注定这一路又是站票，周国强自从上车就没挪过地儿。
“累不？老弟看你都站了快两个多小时了吧？来这坐一会？”
周国强正对面是洗漱间，洗手池子一旁坐着一位列车员打扮的青年。
“没事哥，我还好。哥你是列车员吗？你们没有专门的休息室？”
周国强没想到，回归路上还能遇到一个好心人，心中多出一丝温暖。
“我们有休息室，不过我不跟这趟车，我是坐顺风车下班回家。”
列车员长相帅气，浓眉大眼给人很正派的感觉。
“那哥，你家是哪的？”
“锦市，马上就到，这位置我留给你了，可别嫌弃哈哈。”
其实那个位置之前并没有人，周国强根本不晓得，那个角度居然是可以坐的……
“啊？锦市？”
“怎么？你也下吗？还是有什么朋友？”
周国强来这一趟，唯一记住的站就是锦市，只因那里有个一面之缘的好姐姐。
“我早着呢……”
周国强不由得回忆起，来时那个好姐姐的忠告，并且还应验了。
踏上归途，恍若一场梦，是那么让人难忘，是那么痛彻心扉。
列车员下车，周国强坐在那个留有温度的角落，闭上双眼他想清除下火车后的一切记忆，可他越是想忘记，那些场景就越发清晰，不停的刺激他的神经。
带上耳机，重复那首陈楚生的歌“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痛，突如其来的疼痛，不是来自于内心，而是一直都在潜伏的胃。
周国强儿时曾换过几年胃病，已经好多年没犯过，可这一次来的很猛也很烈。
一路咬牙坚持，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到宿舍时，天已经蒙蒙亮，周国强跌趴在床上，这一趴就是一天一夜，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最终叫醒他的不是饥饿而是疼痛，宿舍兄弟们早都放假回家，浑身酸楚无力。就仿佛精气神都在两天前，提前透支消费了。
一连三天，周国强吃什么吐什么，几乎到了看啥都觉得恶心的程度。
他彻底失去下楼的力气，就算能下楼，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宿舍里没啥干粮，直到一袋没开封的大米和牛牛常用来煮面的电锅，成了周国强的救命稻草。
他好饿好饿，但却没有一丝胃口，大米粥需要用灌，而不是喝。
好在这次他没有吐，他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承受那份无法诉说的煎熬。
第九十九章 成人高考一扇窗
距离中秋节只有三天，可周国强的胃依旧没有好转，一个星期暴瘦一圈。
回归以来，自动关机的手机，他一直没有充电，那是一种自我惩罚，也是一种自我逃避。
可他还有家人，不想家人联系不到而着急。
“妈，我们单位赶活，十五回不去了，你们多做点好吃的，别担心我……”
对着镜子里那个消瘦无神的自己，周国强忍住泪水，给老妈报平安。
不是他不想家，只不过他不愿爸妈看到他这副德行。
此刻的宿舍就是他的藏身之所，几乎屏蔽了一切联系，关闭手机，卸载游戏，他好想逃离这让人无奈的世界，逃离到没有压力的世外桃源。
一天，两天，三天……整整半个月光景，这些天他混沌了太久，没有社交的日子，会把人逼疯。
虽然他很宅，可前提是有娱乐项目消磨时间，哪怕是那台袖珍电视只能收两个台，他也不觉得无聊。
他将上瘾的游戏卸载，就是想给自己一个痛快。
“我这是在干嘛？自我惩罚，还是自虐？”
白白浪费了十五天，换来的只有更加虚弱颓废的自己。周国强不停质问自己。
“难道我就应该这样一直混下去？她为什么会是那种态度？难道真的只是人家太现实吗？难不成你周国强觉得给人家来一个生日惊喜，人家就以身相许？”
“究竟问题源头在哪？不应该是我不够优秀吗？不应该是我条件不够好吗？不应该是我此时此刻没有能力的体现吗？”
“当初信誓旦旦说我将来一定会成功，只要愿意等，给我时间，可我真的是缺时间吗？不是再给自己找借口吗？”
“自己从指缝间流走了十五天，我为什么没有珍惜？我为什么选择了浪费？那不应该是我提升自我的最佳时机吗？”
“对了！如何提升自我？”
“对了！差点将如此重要的事忘记！”
不在沉沦中消亡，就会在沉沦中重生。
周国强猛然起身，开启电脑，浏览器中输入“10成人高考”
“报名截止日期12号，尼玛！今天不就是最后一天吗？”
周国强赶忙进行网上报名，那一刻他眼神里有光，一种有方向的光。
半个月，周国强的胃病终见好转，他是喜欢省吃俭用，可再省也从没15天不沾荤腥。
久违的太阳是那么刺眼，直立行走原来也需要原力。
周国强不得不出门，只因成人高考报名，还需要到市区指定地点现场确认。
也是在当天早晨，周国强就开了荤，一碗再平常不过的混沌，他差点把碗一起吞掉，可他知晓胃病慢养少吃多餐，最忌暴饮暴食，也就忍了。
顺利通过现场报名，周国强直奔新华书店，购买复习资料，成人高考就在十月底进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语、数、外三门，周国强最怕的是英语，他之所以当初中考被刷下来，就是死在了英语上。他还记得中学时代一个小愿望，能让英语及一次格就好。
好在成人高考门槛不算高，只要三门总分130以上，大多数学院都可以报。
成人高考是什么？他是那些没有参加普通高考，或者说没有读到高中踏入社会的成年人，希望拿大学文凭，希望近一步深造，希望拥有更多机会的重要途径。
虽说成人高考无法享受与普通全日制同等待遇，也许许多企业并不认可，但是却能在很多不要求全日制招聘的用人单位，享受本科的待遇，以及未来更高层次的晋升。
周国强不仅仅是为了圆自己一个大学梦，他还想提升拓展自我的专业理论能力。
老天关上了他天生喝不了酒，不会搞人情世故那一套的门。
可他若不自己凿开一个出口的话，那就只能沉沦。
在以前的他看来，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并不准确，总觉得只要有能力会来事，知识多少并不要紧。
可这次北上之行，并非没有任何收货，他对知识改变命运这一词有了新的感悟。
若不是他时常翻看那本选修的《高级焊工》又怎会知晓如何进行渗水裂纹的修补，又怎会解决馨月弟弟的推荐信问题。
若不是他周国强无法下定决心跳槽，他很可能就已经成为一重船舶的一员。
周国强当时没有选择接受邀请，有两个原因，一者因为馨月让他对那座城市没有好感，二者就算那里的待遇高过当下，无根浮萍一切从头再来，未知风险很大。
要想修行到更高境界，就得突破当下的自我，理论与实践并不两个分开的概念，它是相辅相成的。
有人认为知识理论更重要，也有人说纸上谈兵不会干活。
周国强也有自己的解读，理论知识从何而来？它不可能凭空捏造，都是通过实践经验，不断的精炼总结。
可单单学习理论，成绩高低不过是用笔墨来衡量，就好比没有地基的宫殿，看似华丽有层次，但却经不起风吹草动。
因此，他选择近一步深造，此刻他明显感觉到，理论知识已经无法满足实践能力的需求，成考读大学就成了必然选择。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一百三。英语他一窍不通，直接放弃。周国强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语文和数学。
只要这两门都能过线，就算英语交白卷，他也可以拿到130，更何况英语大多都是选择和判断题，都选c最点背还能拿20分……
周国强上学时并不懒惰，他只是没有入了门，才导致一直跟不上，才导致英语是他最大的痛。
“什么时候才能把英语当成选修课？难道要让百分之九十五用不到英语的学子，浪费八分之一，甚至是五分之一的青春时光，顺应那所谓的大时代接轨？从某种角度来看，那难道不是对教育资源的一种浪费吗？”
周国强忍不住内心的呐喊，他清楚的知道，上学本就是一场高智商的筛选，聪明的孩子去好学校无可厚非。
但那些大多数平凡的孩子呢？难不成就只能选择浪费光阴去陪跑？
周国强到如今，依旧怨念颇深，他虽无法改变当下，但却有发声未来的谏言。
他没有机会了，可下一代的下一代……总有实现平等共赢的那一天。
第一百章 回归校园
将近二十天的闭关苦修，总算迎来了，期待而又恐惧的成人高考。
周国强本以为，这种社会形式的成考不会有多少人参与，可当他到达定点考试十四中时，直接傻眼。
还没开放的大门口，密密麻麻全是考生，三个一堆五个一伙，手中还拿着学习资料在研究，给人感觉他们好似有答案在分享。
周国强比较现实，并没有报五年制的本科，而是两年半的专科，其实他也是对自己的信心不足，专科分数线低，本科他怕过不了……
大门一开，跟随着人流，步入那好久都不曾再踏入的校园，恍惚中，太多青春片段涌上心头。
成考占用了三栋楼，每栋四层，每层七八间教室考场，每个教室门口，都有专门负责查看考证的老师。
周国强没想到会查这么严格，手机都需要上交，一个教室两位老师监考，他的位置就在中央第一排……
什么偷看手机查答案，什么交头接耳抄别人的想法，在那一刻通通被毙掉。
没了任何念想，只能凭底子和二十天的突击，语文他算是最有信心拿分的一门。
整张卷子，他八成都有答案，末尾最占比例的作文，题目‘希望’，对未来，对现在，或者对过去，题目范围很广。
周国强自我感觉良好，基本思路清晰，就差跃然纸上。
可他一句话没写完就开始犯难“特么的，想的是挺好，可好多字不会写啊！怎么会这样？”
近些年来，周国强基本上都是借助手机和电脑，打字还都是用汉语拼音，忽然让他写字，每写出一个不常用的字，他都得思考半天，就算写出了自己还觉得别扭。
无可奈何，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近义词替代“心潮澎湃，澎湃怎么写？要不改成心潮起伏，伏是哪个伏，我特莫真是服了……”
“我就想知道，用拼音替代，扣分不？”
原本轻松惬意的一场笔试，就因为不会写字，周国强一篇作文急出一脑门汗水，眼看着周边考生开始交卷。
直到最后五分钟，教室里只剩下两个，周国强感受到监考老师炽热且火辣辣的期待眼神。
无奈草草结尾，什么妙笔连珠，什么成语文采，大都被他用最简单的大白话所替代。
“哥们，差不多得了，比我还能坚持。早知当日何必当初……够意思了。”
最后一位考生交卷，还特意走到周国强身边，就仿佛他俩都是那同病相怜的守门员。
“必须坚持到底，不能浪费了报名费，你说是不。”
“这理由，我服……”
画上最后一个省咯号，他也交了卷子。
语文会不会都得写答案，下午的数学则不同，会就是会，不会基本上没有蒙的可能性，所以他答的还算轻松。
按照保守估计，语文加数学，他能够拿到100出头。
若说第一天算是他重回炼狱的煎熬，那第二天就是放松心情玩。
英语试卷，周国强奉行，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若答案长度差不多，那就都选a，为什么蒙a？因为周国强曾查看过前三年的英语答案，a出现的比例最高。
要不是监考老师要求必须半个小时以后才能交卷，十分钟蒙完的他，早就开溜了。
当他忍到交卷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变的轻松许多，周国强多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可又有谁愿意听他的心声。
不得不说等待分数那半个月，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煎熬，好在他买了几本与焊工专业相关的书籍，来打发寂寞的时间，也算是不断充实自己。
查成绩并不用去现场，直接在官网就可以通过考号查询，语文85，数学62，英语27。
“尼玛……早知道能考这么高，我特莫就报本科了……174呀！呀！”
“不过……考本科是不是要比专科题目难呢？”
周国强一问度娘才知道，题应该一样，但科目会有变动，理工类，政治、外语、高数。高起专，还多加了物理化学。
“我擦！幸亏没有好高骛远，什么政治、物理、化学，上技校时根本就没学过，也就初中那点底子，六年了还能记得啥？”
有了这个分数，他就有资格去报大学，外地他不考虑，本地刚好就有一所工程技术学院，虽说跟许多名校没有可比性，可好歹它也是个大学。
次日清晨，周国强拿着打印到的成绩单，直奔他心中的理想之城。
“同学，感谢你对本学院的信任，不知道你想选择哪种就读方式呢？”
周国强面前是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士，书卷气略重，一看就是教文史类学科的老师。
“都有什么方式？老师您能大体介绍介绍吗？”
自周国强进入这所学院后，他瞬间进入角色，就好似他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员板上钉钉，老师这个词，他叫的很真诚。
“主要有三种形式，函授、脱产和业余，学习形式、时间，有所不同。
“脱产，顾名思义，一般是以全天面授为主，你要是有固定工作，不建议采用。”
“函授，是以面授形式为辅，自学为主，也是近几年最为流行的一种。说通俗点，就是不用来学院上课，自己在家闲暇之余自学。每学年安排3次，10天左右的集中面授。”
“业余，则是以周末或晚上授课为主，成考报名的学员很少，大多是针对在职考生，优势在于可以得到比较多的面授学习机会，当然对于上班族来说，会比较辛苦。”
黑框老师，介绍的很详细，其实接收成考学员，是要比接收正统学员更轻松一些，毕竟成人类十成都不会选择脱产形式，不来上课，就不需要管理，网上一套程序，两个人就可以搞定，交钱入学，网上答题考试，直到毕业论文，拿证书。
“那老师请问这后两种学历的含金量有区别吗？”
第一种脱产，周国强不可能选择。
“脱产全日制，稍微有点区别，后两种主要是看形式，证书都是国家承认的，学信网可查。”
“老师，若是我选业余，可到时候有加班赶不上，会不会有啥影响？”
其实函授最轻松惬意，可周国强并不是只为了拿个文凭，他想学点东西，好歹业余有导师授课，总比他自己钻研强的多。
第一百零一章 新征程
“嗯？你想选业余？”
黑框眼镜老师，略感兴趣的服了服镜眶，撇了周国强一眼。
“额……有什么问题吗？老师？”
“没问题，只是比较少见罢了。看来你是真心想学点东西。挺好的！至于你的担心大可不必，假设一个学期一百节课时，只要你能签到七十次，都算及格。当然，最好是多来多学，最终还是得看季度成绩作业完成度，以及最后的论文。”
黑框眼镜老师，并不像周国强想象中那么死板，或许是因为他们面对的都是些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不会藏着掖着，很直给。
毕竟赚学费，也是一块不小的收入。
“感谢老师解惑，我就报这个业余班吧。”
“现如今，向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了，希望你学有所成，那专业方面，有什么想法？”
“额……老师我以前技校学的是，焊工、铆工、机械一类，我也不清楚咱们学院哪一专业毕竟合适，您给个建议？”
“机电一体化，机械制造自动化，这两个都适合，你选哪个？”
黑框眼镜老师，几乎是脱口而出，一看就对各类专业极其熟悉。
“额……这两个我也在学校网站上看到过，咱们学院有没有焊工专业的深造科目？”
周国强本就有备而来，他抱着一丝幻想。
“这个还真没有，我所提及的两个专业中，多少都与焊工专业有所涉猎，别说本学院了，就算是全省全国来说，都很难找到专门给焊工开的深造专业。”
“好吧，那我选机械制造自动化吧。不晓得咱们学院多会儿开学？老师，我最近比较闲，我可不可以提前领取专业教学的书？”
其实周国强这一问，就是想让自己死心，专门的焊工深造，他从网上都查不到。
“明年三月份开学，具体日期等电话通知就可以了。书啥时候都可以领，当然前提是交了学费，你也知道，学院都有规定的……”
经过一系列较为繁琐的填表程序，最主要的是学费缴纳，周国强终于如愿成为学院一员。
都说十年寒窗苦，可若没有那十年的苦，又怎能换取通往成功的路？知识就是力量，对于周国强来说，知识就是钱。
是一种，用对了就可以折现的钱，并且知识的层次与广度，直接决定折现的基数与倍率。
转眼就是两个多月，直到年根周国强回复如初后，才选择回家与爸妈团聚。
人一旦有了追求，心态都会变好，就仿佛未来充满了光明，他看淡了人情世故，看淡了用赚钱多少来继续友谊的虚伪。
他也不再因为其它伙伴提前上班而抑郁，此刻的他，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要学的知识太多，不懂的也太多。
冬去春来，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大北锅炉已是空壳一副，他们甚至都没机会再踏入那奋斗了三年的车间，去与那一起奋战的设备道一声别。
“大家别急，也别挤！后面还有三辆公交呢！慢点，慢点！”
第一次坐班车去那传说中的西山产业园区，九成九的工人还都没有私家车。
厂子租用了五辆公交车，要容纳将近四百多人，那得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也就仗着政府给予扶持，也可以说是搬迁的优惠政策，交警不会查超员。
周国强本就已有素质自居，最终换来的只能是站票。
满满当当的公交车上，师傅们性奋的观望窗外风景，直到远离城市，直到遍地荒芜。
周国强唯一觉得来这里上班的好处就是不怕堵车，西环路空空荡荡，八十脉的公交车，一路畅通无阻，少有减速等待的时刻。
三十多分钟的路程，打破了许多师傅的希望，打破了他们中午回家吃饭，或者提前离岗的侥幸心理。
鞭炮齐鸣，众人带着新奇，步入传说中的新厂房。
一众领导头目早已恭候多时，毫无悬念，依旧是传统大会，来迎接新的挑战。
新厂房要比周国强所在的二铆车间大六倍，高出两倍，看似空间加大，但算总面积，并没有大太多。
因为一、二、三、四个铆工车间，全都合并在了两个跨，另外一跨留给了小件、钻床、下料等多个小工序。
塔筒下料占据了车间外，有顶无墙的单独一跨。算下来相当于新车间共四大跨，从南到北，一跨以锅炉为主。二车间主干塔筒。三跨小工序，四跨下料。
距离大车间三百米外，还有一两跨车间，那里主要是一些锅炉后期制作处理的工序，外加许多A级锅炉必备设备。
两跨车间在前行几十米，则是还未完全建好的办公大楼，足足十层，气派奢华。
大会主要内容有三点。
其一，车间领导班子重新洗牌，四大车间职工归于一，以后不存在某一铆工车间概念。
其二，制定新年工作计划，以及一系列奖励惩罚制度。上班打卡输指纹，成为工资发放的唯一指标。步入正轨化。
其三，再次增长百分之十的基本工资。午饭厂子给予每人每月一百五十元补助，并且与打卡指纹绑定。
对于这一系列新制度，周国强没啥概念，因为他并不是那种时常迟到早退的老滑头。他在乎的重点是开多少钱。
许多师傅曾说周国强他们一批人最为幸运，因为从他们进厂那年开始，几乎每年都会长工资，百分之十或百分之五不等。
可周国强一点都不觉得开心，从起初的600到刚长的百分之十，除去三险一金，实际能拿到手的基本工资依旧不到一千块。
他每年能赞下四五万块，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奖金和接私活。
虽说放假期间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基本工资保底发放，可一个月六七百块钱，对于周国强来说，那就是个象征罢了。
让所有职工大跌眼镜的是新车间领导班子的重组，三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副主任，坐上第一把交椅。
设立三个副主任，外加一位调度，进行辅助。
一铆以前的正主任占一席，周国强所在的二铆则是被他最为讨厌的副主任二俏拿下，至于原来的姚主任任命为维修车间主任。
周国强后来知道，那根本不是平调而是下放，只因维修车间根本不存在，他手底下就十几个修理工。具体被下放原因众说风云，大家最认同的理由是他贪的太多，许多旧账对不上号。
最后一个副主任，居然任命了那个空降不到两年的大学生……
第一百零二章 一天就想逃离
车间领导层的任命，是众师傅一整天的谈资。
值得周国强庆祝的是，唯一调度来自于他们二铆车间，以前的那个老调度，被总经理亲自点名回家养老。
新调度则是原先滚圆校圆组组长，人称谢老四，出了名的能张罗，也有二铆第一狗腿子的美称。
周国强他们依旧是锅炉内胆与塔筒对接混干，锅炉内胆在最南面一跨，有一片专门的组对区，要比老场地大两倍。
风电塔筒则在二跨，二跨从东到西五大工序，直口焊、校圆、组对、环焊、内件，出车间后，还有专门的打沙喷漆车间，属于外包形式。
单说周国强所在的组对工序，共有三条组对线，周国强所在的二铆拿一条，三铆组对拿一条，四铆则是小东带队拿一条。
一条线组对，不同于周国强以前的双节组对，需要进行整段组对，略有区别但方法基本一致。
新厂房带来的最大好处是设备上的升级，以往他们组对都使用铁质轱辘的死台，有缝需要手工葫芦人工拉。
新工作台则升级为液压组对台，液压台四角可升降，滚轮架在地轨上可行走。
从百分之八十人工，直接进化为百分之三十人工的半自动模式。
“陈，你看咱们组里以后干活怎么分配？”
崔师傅依旧要体现其存在价值，新厂搬迁而来，陈师傅、小东，都没有得到提拔，准确的说铆工各组基本上没啥变化，并没有设立合并后专门的铆工大组长，以及焊工大组长。
“有啥可分配的？以前怎么干，现在就怎么干呗，有啥区别吗？”
陈师傅明显有点不爽，毕竟他也期待了很久，搬迁这段时间，私下也找关系进行过活动，奈何上面并没有铆工大组长这样的安排。
十四年后的今天，他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六人组组长，任他能力再强，技术再好也无济于事。
在这样的企业，能力敌不过关系，厂子里七成人员都有连带关系，能否爬的上去，看的是门子够不够硬。
虽说上面的总经理比较开明，可前提是达到一定位置，人家才看的到你。
若陈师傅在合并前处于副主任位置，哪怕是处于调度这一中层位置，他也有机会搏一搏新车间的主任或者副主任。至于一个铆工组小组长，那就另当别论了。
午饭点，一众人带着满满的新鲜感，结伴而行，目标食堂。
可周国强越走心越沉，食堂所在位置西北角，与办公大楼一排，新车间却在东南角，单单走路就需要十五分钟。
新厂区是够大，可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丝毫便捷与惊喜。
“尼玛，这一来一回，还不得半个小时？”
“可不是吗，你瞧瞧人家大楼上的，五分钟就能到。”
“人家可都是穿的体面的办公人员，不像咱们这样一身铁锈，流血汗的臭工人……”
一路上周国强听到太多，师傅们的抱怨与自嘲。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领导层这样设计厂房，明显是方便了大楼人员，却寒了工人们的心。
食堂也很气派，三面都是玻璃墙，诺大空间，却只有两个打饭窗口。
再加上锅炉厂职工习惯了放养，领导一说在没输入指纹绑定这几天，都可以免费打饭，一群师傅差点把头挤破，毫无素质可言。
周国强站在不远处挪不动腿，他同情师傅们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可又鄙视他们不自爱。
“唉！难怪人家不把你们当回事，如此自私自利，无可救药。”
周国强忍不住自嘲，只剩下他们几个排队守秩序的打饭，肉菜没了，米饭没了，只有素菜和馒头……
现实是如此的咔咔打脸，发扬风格的结局就是，不抢就吃素。
周国强只感觉脸好疼，并且这一巴掌还是他自己打自己，这就是讲规矩有素质的代价吗？还是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哈哈，刚刚让你跟在我身后一起冲，你就是不听，来赏你块肉。”
小东特意跑过来跟周国强一桌吃饭，只因马上就要在一个场地工作，液压台怎么用，他是来刺探军情的。
“额……我哪有你呢身板呀，这哪是打饭，分明就是抢食……”
到嘴边的狗，周国强忍住没说，他不是怕小东翻脸，而是考虑到明天，或许他也会加入抢食的行列。
社会明明就是如此现实，不选择同流合污的融入，就只能面临赤罗罗的淘汰，虽说这里不是大都市的职场，但也有相似之处。
新厂房北靠坡丘，准确的说，他们脚下新厂房的土地，就是坡地、旱地推平而成。
坡地山上多碎鹅卵石，许多师傅闲来无事上山捡石头，什么水晶、彩玉、鸡血石，都有现过型。
谈不上捡石头发家致富，但有几位常年玩石头的师傅，确实切出过好石头，几百上千也赚过，当然这些都是周国强后来才知道的。
上班第一天，主要以熟悉场地、设备接线调试为主，说白了就是不怎么干活，全当旅游参观。
周国强和程师傅则是鼓捣了一下午新的组对设备。
液压四个台位上下控制与按钮对应，滚轮架的东西走向，前后转速如何操控。
新车间规定，下午五点四十才能收工，第一趟班车六点十分，最后一趟六点四十。
看似下班时间提早了二十分钟，实际若算上半个小时的路程，回家要比旧厂晚。
也是在洗澡这一唯一职工福利上，众师傅再次统一性抱怨，只因澡堂子在食堂后面，忙活了一天，还需要多走四五里地，才能洗个热水澡。
这个距离要比老厂远两倍多，重点是五点四十下班，动作稍微慢点的师傅，根本不可能赶上第一趟班车，准确的说八成的师傅都赶不上。
最终导致，人家班车到点出发，无论车上多少人，第一辆车拉不到三十个人，第二辆车则有数不清的人。
谁不想早点下班回家，哪怕只早十分钟，也不会选择晚十分钟，这就是人的本性。
回归路上，周国强感受了一把什么叫肉夹馍，他当初买站票北上，在火车上的拥挤，与班车相比，只能用小儿科来形容。
“这特莫就是新厂新开始？为何，还没开始，我就已经厌倦了……”
第一百零三章 新旧制度矛与盾
响应国家政策，重工业远离市区，净化环境。本就是必然，可若没有完整的计划、充足的资产，很容易搬迁即为破产。
新厂新气象，本应该是大北锅炉厂领导层的美好期望，怎奈换汤不换药，华丽的外壳下，依旧是那艘被腐蚀的破船。
周国强依旧干着他习以为常的部分，塔筒组对。只因车间变大，塔筒组对工位与锅炉内胆工位距离较远，只能分为两波。
程师傅毫无悬念的和周国强绑定一处，其实陈师傅早就受够了崔师傅，老厂时也是碍于面子寄人篱下，不想撕破脸面，才会看其耀武扬威的装逼，视而不见。
“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看不惯三三那个玩意了？一看到他那副嘴脸，我就反胃。”
周国强能够感觉到，陈师傅自从入驻新厂房，脸色就不太对劲。
“你可别乱说，人家可比我有能耐了，现在更不得了，姚主任出局，三三本就是跟二俏混的，这回尾巴能翘上天了。”
“小周啊，我可再次提醒你，今时不同往日，好歹以前在二铆，姚主任还多少有点担待。你要是还那么冲，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陈师傅心态发生变化，不是没有原因。晋升无门，小人嘚瑟。很重要的一点是，他这个小组长已经名存实亡。
新领导层任命后，已经打乱了所有车间，以及所有组别，组长这个概念领导层并未提及。虽说大多数小组并没有太大变化，但头衔这种东西，很多人看的比较重。
有不变，也就意味着有改变。
就如同国有改制私有，有些东西都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固有状态，周国强所在的铆工组，就是一个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典型。
“知道了，师父。说白了，咱们以后就是没人照着呗！无所谓，反正咱靠本事吃饭，反正我的宗旨是，不惹事也不怕事。”
周国强依旧保持本心，在他看来人若是选择妥协，那就是失去自我，他不想成为工具人。
“唉！也许我的观念并不一定就适合你，毕竟师父我也是个loser。”
陈师傅的颓废，代表了一种自我的无奈与妥协，若没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变革，他一定不会选择改变当下。
周国强看着眼前的陈师傅，若是按照正常剧本走向，他定会步其后尘，注定的结局。
怎奈为了生活，他又不得不继续维持现状。
“对了，去年年底蓝蓝结婚，怎么没见你去？是接啥私活了吗？”
周国强与小吕一连干了两个冬天的私活，这事陈师傅都知晓。
“额……去年闲了一冬天，小吕那也没活，蓝蓝结婚了？这么突然？根本就没通知我。”
对于蓝蓝结婚的消息，周国强一脸震惊，他还记得去年秋天，郝师傅还想帮忙撮合，谁知道不过几个月功夫儿，她已是人妇。
“嗷，看来还是因为那件事，你俩一直没有和解。没叫你也挺好，省钱了。”
“陈？怎么样？设备调试好了没？顶、中上、中下、底都出来了，干哪段？咱们先挑，可别说我不照顾自家兄弟，来来，抽一颗！”
正当周国强与陈师傅闲聊之时，新任调度谢师傅前来上烟。
“嗯？设备啥没问题，图纸我都看过了，当然是中下最好干，我们现在就开始吊？”
陈师傅略感诧异，只因谢师傅前来安排工作，明显放低了身段，示好的意味很明显，要知道二铆时，他也是小组长，与陈师傅平起平坐，如今升级，地位上有所区别，称之为第四个副主任也不为过。
“反正是早干早赚钱，这里不比咱老二铆车间，以前多少活都是咱们的，没人抢。如今一合并，干多干少各凭本事。咱都自己人，我也就实话实说。”
谢师傅与二俏同属一种类型，个子矮，干瘦且精明能干，区别是他更会围人。
周国强以前与其接触并不多，此人给他第一映像是好说话。
“行吧，等天车来了再说。”
陈师傅并没有给予肯定答案，只因他不想冒头，毕竟三个大组对都还没有开干。加之那边锅炉部分都在闲着，他若是开干，那就是给别人赚钱。
铆工组分组不分钱，也就是说一切照旧，无论周国强他们干多少，都是会铆工组内六人平分，好歹以前陈师傅是组长，表面上每月会多出一两百。
如今组长头衔没人任命，也就意味着大家平起平坐，他何必冒头，出力不讨好，其余两个组对工位，可都盯着呢。
“天车好说，我去叫。你们订好了干中下段啊，我去给他们两组安排别的。”
谢师傅笑脸相迎，也不管陈师傅说的是否肯定，转身直奔三铆组对工位。
“师父，这谢老四怎么这么低调客气？是他专门管咱们组对吗？”
“他？客气？那你可就太小看他了！这家伙就是只老狐狸，滚圆组他能轻松使唤，毕竟都是老部下。接下来自然是咱们组对部分。”
“没有组长一说，任务安排上，二俏和一铆的杜主任主抓锅炉，咱们中跨就是调度和那个大学生主抓。”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俩平半分，组对、滚圆、直口都归谢老四，作为调度应该还会协调下料、法兰对接组什么的。余下的环焊、内件、门框、外观什么的，都是那个大学生管。”
陈师傅看似不问世事，其实早吃透新车间领导层，这一点周国强还差的很远。
“额……他过来算是献殷勤喽？不管他安的什么心，好歹也比在二俏手底下心宽点。”
周国强最大的心结就是二俏，他当初甚至幻想过，出其不意给他一闷棍，套着麻袋狠揍一顿。
当然，也仅仅是意淫那种，他也只能用‘是法制社会救了你一命’来给自己找借口。
“只要你还在铆工组，就脱离不了二俏掌控，别忘了，咱们还有锅炉活。谢老四毕竟新官上任，铆工组跟咱们算是旧熟，他之所以过来打哈哈套近乎，就是演给另外两个组看的。”
陈师傅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他已看穿套路的架势。
“额……有这个必要吗？难道直接给咱们三个组安排工作，谁还会不听指令？”
周国强对于官场、驱人之道了解太少，他一定是个好兵，但一定不是好司令。
第一百零四章 矛盾酝酿
“若，你是小东，你会怎么猜测，谢老四与咱们说些什么？又是什么关系？”
陈师傅这个问题，点醒了周国强。
“额……难不成，他们想借助咱们，来给另外两个组施压？让他们意识到，咱们跟他关系铁？”
周国强试探着问道。
“算你还有点脑子，谢老四初来乍到，想指挥别的车间两个不熟悉的组，直接硬来人家肯定不服。若是拿咱们当枪，或者说成是假嫡系，那两个组自然会有紧迫感，不得不向他示好。”
“额……有点明白了，那师父，咱们是干，还是不上他的套？”
周国强连连点头，他又学到了新东西，哪怕这与技术毫无关系。
“迟早都得开工，面子必须得给人家，不过……干也分怎么干，快干还是慢干。”
陈师傅掏出工作服兜里的盒尺，抽缩着玩。
“师父呀，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我卖关子了，赶紧，直给吧！”
周国强城府和阅历与陈师傅是有很大差距的，是需要时间与经历来充实。
“很简单，咱们先叫天车，假装吊装调试液压台距离……”
“就这？师父你到底想干嘛？引起他们的注意？”
周国强解读不了陈师傅的套路，毕竟他这几年里，都是在铆工组，少有接触外车间师傅的机会，如今混干合并，似乎不会再像以往那么安逸。
“看就是了，工厂上班的规则，就看谁先忍不住，嗷！”
陈师傅话罢，一嗓子响彻二跨，那分贝身怕谁人听不见。
周国强属于实干型，他不习惯工作中玩什么套路，在他看来，有这点时间，早对接半道口了。
再看陈师傅叫来天车，挂上钢丝绳却又不急着吊，而是拿起图纸端详半天，而后又用盒尺比划液压台距离。
若让外人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可周国强却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机械配合。
“呀！陈工这是怎么了？台位还没调整好吗？急不急着吊？要不我们先用用？”
陈师傅故意将原本正好的台位吊偏，然后再画线比划，就是在做样子。
周国强没想到这一套路如此奏效，小东带队的四铆组队，还真有人上钩，过来要天车。
“啊？我们这还没吊好呢，你们吊什么？要是不急就等一会儿，最多二十分钟。”
陈师傅撒谎都不用打草稿，再加上他一副老实踏实的面相，怎么撒谎都有人信。
“二十分钟？那我们快，两节筒子也就十分钟，不耽误事。”
小东手下的小兵，明显没意识到他早已入套。
“嗷……好吧，那你们快点。”
看着天车被叫走，陈师傅一屁股坐在自制铁凳上，哪有一点之前的认真模样。
“师父，你的计划就是故意让他们抢走天车？这到底啥套路？”
眼看着别人开始吊活，周国强心痒手更痒，他已经半年多没上过手了，更何况新设备的吸引力可不是一点点。
“你现在的心情，就是刚才他们看咱们叫天车时的心情。这就叫什么什么连锁效应，这回好了，是他们先开始干的，有啥话柄落不到咱们头上。”
陈师傅本就不怎么积极，若不是给谢师傅面子，他才不会主动叫天车。
“就为了区分出，谁先开始干？这能落啥话柄？”
周国强越听越糊涂，已经脱离他解读范畴。
“他们先干，就证明不是咱们带的头，咱们也没抢着干好活，如此一来就不用当谢老四的枪喽。至于干活，你还差呼这点时间？让他们一道口，咱们也比他们快。”
陈师傅笑眯眯的盯着周国强。
“额……好吧，比他们快这一点我承认！”
陈师傅的一系列骚操作，周国强不太理解，可他知道陈师傅不会无故放矢，也许将来他会完全明白。
“陈，你过去看看，那锅筒对不对？”
陈师傅的好心情就在崔师傅出现的那一秒被终结。
“你们看着画就行了呗，我这边马上吊筒子呀。”
若放在以前，陈师傅定会毫无怨言，直接过去开干，可今时不同往日，陈师傅很不爽。
“这不怕闹不对们，你过去看看，没问题再过来，要不我给吊筒子？”
崔师傅的老套路，自己张罗活，可技术部分他又拿不下来，典型的一瓶子不满，少半瓶晃荡。
“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问我干啥？实在不行找技术员，或者找副主任。哪边都是干，我不待来回跑。”
陈师傅已经说的足够委婉，他依旧给崔师傅留了面子。
“这……”
崔师傅没料到有求必应的陈师傅居然会拒绝他，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
周国强看到崔师傅此刻的表情，回想昨天的耀武扬威，心中直接乐开了花。
“师父，天车过来了，咱们吊多少号？”
周国强自然是要来个助攻。
“从26号开始吊，要看大小头，来，这边。”
陈师傅多精明，直接招呼天车开吊。
崔师傅被晾在原地，而后骂骂咧咧转身离开。
看着指挥天车的陈师傅，周国强心有感慨，他明白陈师傅为何会如此，任谁一下子失去官阶都不会好受，哪怕是九品芝麻。
两边分开干，并没有谁来特意安排，全凭各自意愿，原本郝师傅杨师傅都在这边，可崔师傅拉着脸过来叫人干锅炉。
陈师傅铁了心不搭理，周国强更是翅膀硬了懒得理会，也只有两个没本事的杂工，选择屈服。
裴师傅主干气割，他自然选择锅炉活，偶尔闲时也会来塔筒工位观摩，毕竟是要分钱的，看看也算是帮忙了。
由于设备更新，以前的组对方式已不再适用，除了吊筒节没啥区别之外，其它步骤都有变化。
不需要人工拉缝，也就意味着郝师傅与杨师傅的部分可以省略，一个人负责按遥控调整筒节，另一个人负责点焊。
无论是工作环境，还是设备，都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至少周国强不用在蹲着点活，不用在因为电机带不动，拿撬棍人力转筒节。
正当周国强与陈师傅相互分享研究如何操作新设备组对方法时，二俏拉着驴脸出现。
“陈，那边对锅炉，你过去看看线对不对。”
“我这边忙着呢，都那么有本事，谁干不一样……”
陈师傅脾气不比周国强小，只不过他很少发出来。
“怎么？我都叫不动你？”
第一百零五章 大锅饭的弊端
“我可没这么说，大家都一样，干嘛非得我过去？我又不多拿一分钱。”
陈师傅要比周国强圆滑的多，他也是违抗命令，但他能让对方无法发火，分寸感把握的恰到好处。
“陈，我知道上面取了小组长，你心里不痛快，但咱们锅炉那半跨，还都是二铆那一帮，没啥太大变化，咱们私下都不变，风电塔筒不归我管，可锅炉奖金还是你最高，你还是组长，怎么能撂挑子呢！”
二俏可以跟我横，可以直接说出‘不想干就滚’的嚣张台词。
但他不敢跟陈师傅说同样的话，毕竟身份地位都在那摆着，铆工组若没有了陈师傅，基本上就废了一大半。
壮工遍地是，技工不好找，尤其是懂图纸有经验的技工，更难寻。
陈师傅就是铆工组的魂，没了他锅炉组对很难正常运转。当然，前提是他周国强也不在组内。
“什么组不组长的，担责任担风险，就干塔筒挺好的，要不轮换？您给安排？让他们过来对塔筒，我们过去对锅炉也行。”
陈师傅明知除了他和周国强别人根本玩不转新设备，根本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陈，你们组里怎么分工，那是你的事，我不插手，你若非得要个名分的话，我可以跟上面反应反应，活不能耽搁，你先过去给看看？”
二俏话茬子很软，周国强在侧冷眼旁观。
“唉……等我吊好筒节，就过去。”
陈师傅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毕竟对方是领导，他想表达的不满情绪，对方已经接收到，再僵持下去毫无意义。
“行！那你快点，那边就等你了。”
有陈师傅在，周国强就是小透明，没有太多发言权，同样也不需要他出头扛事。
“对了！师父你知道高工跳槽去了哪吗？”
周国强知道陈师傅心里不爽，特意转移话题。
“小高，去了证券公司，算是脱离苦海了，他媳妇那边的关系。人家以后可是要赚大钱的，咱可比不了。”
周国强还留着技术员高工，送的那件t恤，谁能想到一场搬迁过后，一些熟悉面孔，很难再看见。
有本事的有门路的，都选择了跳槽。
搬迁新厂，厂子还给一部分老职工办了内退，其中就包括手工焊组教周国强氩弧焊的杨师傅。
一次搬迁，少说也有百十号人，脱离这艘破船。
“强子，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小东吊好筒节并没有开干，而是来跟周国强会务一二。
“猜中什么？咱们在一个位置干活？”
周国强略感疑惑，陈师傅小组长不存在了，也就是说小东组也名存实亡，当然从技术层面讲，他还具备主导地位，那几个壮工也还听他调遣。
“当然是我们都被撸了，是吧？陈师傅？”
小东的自嘲，只能与陈师傅共勉。
“还不赶紧干活挣钱，瞎转悠什么？你们组现在什么情况？”
陈师傅因为周国强的关系，与小东也很熟络。
“我们就是先吊上来，试试设备给不给力，顶段好像有错口，这不，等技术员前来指导嘛。”
“我们组跟你们组没啥区别，不过我给他们实行分组计件模式，一天一换轮着干，有进步吧？”
小东脑瓜子灵活，有一定的领导才能，缺点是懒，能让别人动手，自己肯定不上手，哪怕晚两个小时，他也愿意耗着。
与周国强的不拖沓，形成鲜明对比。
“意思是三个人一个班，干一天塔筒，干一天锅炉底座？单独记账？”
周国强能感觉到陈师傅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
“就是这个意思，新厂房当然得有新模式，要不然怎么跟的上潮流？”
“本来，我打算学三铆组对，带俩人过来干，可有些人咬着不放，没本事还眼红别人赚钱，都想来吸点血。我一球粗，就决定用这办法，爱他么谁干都可以，反正我就三人一组，别人怎么抢随便，跟我没关系。”
周国强嘴巴微张，虽说他与小东一个屋檐下，但很少讨论组里的事。周国强没想到，有问题的不仅仅是他们组，似乎一次搬迁，暴露出许多以前老厂存在的问题。
准确的说，不是老厂有问题，而是制度模式与高速发展的社会无法匹配。
将小东的组内革新，看做是一次升级的挑战，终极目标只有一个，少人头多赚钱。
“额……这样一来，你们车间就没有别的师傅眼红？也搭伙来抢生意？”
周国强知道，四铆能干组对的可不止小东他们几个。
“那群家伙就会嘴上咋呼，真让他们自己出头，他们有那胆量吗？咱们干塔筒是没啥难度，可对于他们来说，没人指挥，谁敢上手？”
小东早就看穿了那群眼高手低的吸血鬼本质。
“呀！技术员来了，不跟你俩侃了。”
看着小东销魂的步伐，周国强觉得自己没有小东活的明白，当然仅限于工厂之中的部分。
“师父，你说咱们要不要响应一下？他们从咱们这已经吸不少血了，是不是也该升升级？”
只要会算数，谁都明白人少分钱多的道理，尤其是当某种活只需要少部分人干，分钱却有大部分人，重点是那大部分人根本拿不了活。
那种不平衡，老厂还能迷惑视线。如今，打破原车间这一内封闭小闭环，大锅饭里多了几个勺子搅拌，并且加入了不同味道，迟早有锅破菜撒的一天。
“唉……说不想那是假话，可毕竟大家一起这么多年了，要真这么做，翻了脸那以后真没法处了，先看看再说吧……”
陈师傅之前眼神里闪过的光，就是想模仿小东组的模式，可小东可以不近人情，他可以拉的下脸吗？
周国强其实也明白陈师傅犹豫不定的原因，毕竟陈师傅在铆工组十四年，说没点感情，那是假话。
若组长是他周国强，他能像小东那样决绝吗？答案一定是否，除非能有一个让他不得不放下脸面、感情的契机，他在铆工组不过三年，都抹不开面子，又何况是陈师傅。
“师父，反正你指哪，我就打哪。咱们一起没啥拿不下的活过不去的坎，反正我都听你的。”
周国强自认为他如今的组对技术，略高于陈师傅，但从其它方面综合来看经验略有欠缺，他想超越陈师傅还有不短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