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顾渊
珐琅神朝二百零四年，七月半，豫章府菜市口。
天色灰蒙，空气沉闷。
“别挤别挤！”
“要砍了要砍了！”
“钱、馒头！”
.......
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围观的人。
最里面一层，都是一群半大孩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个个瞪大了眼，秉着呼吸，一会盯着最中间跪着的十几个人，一会扫视后面站立着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
三个书生挤在孩童身后，以手捂鼻，窃窃私语。
“听说都是闻香教的妖人，昨夜才被逮了，下午便被送来了。”
“这几天馒头可是都不够卖了。”
三人最中间的顾渊面色微白，双腿僵硬，附和道:“是啊是啊。”
他左手边的书生名叫黄逊，此刻低声笑道：“这两日顾兄身体不适，可是没看见，昨日那一下子，六十个人头，好不壮观！”
顾渊强挤出抹笑容，看向跪在地上的十几人，却是后背冷汗直冒。
若是昨夜没有拒绝，他此时也该跪在这群人中，为了壮观而贡献自己的头颅。
这人群中馊臭味极重，又是人挤人，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时辰一到，监斩官手握朱笔，开始勾画。
“斩！”
话音还在回荡，铮亮刀光已是一道道亮起。
一串圆滚滚的头颅落地，血洒街边。
血腥味弥漫，围观的百姓却是欢呼鼓掌：“呼！”
顾渊不敢再看下去，低头看下身前的半大少年，却发现他们神色更是狂热，眼睑上甚至沾染了血花。
“顾兄可是身体不适，闻不得这腥味？”
身旁的黄逊注意到顾渊低头，低声询问。
顾渊勉强一笑：“是有些，我恐怕要先回去了。”
刚想走，身边人群却是突然汹涌起来。
原来已到了抢夺一口最新鲜的人血的时候了。
一群左手银元右手馒头的人往前挤，顾渊身旁的黄逊和右手边的书生被撞得身子歪斜，被簇拥着往法场内滑去。
反而是面色惨白的顾渊，看起来虚弱，却如同根木桩，死死站在原地。
身后已经没什么观众了。
身前是一帮抢夺新鲜人血的百姓。
顾渊又看了眼刚被收敛起来的人头，等会儿，它们就要被挂在招魂杆上，俯视着街道上的每一个人。
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的，突显异样，有如书页般在他面前翻动。
[王森]
[道化度：8%]
[狐灵]
[《开心法要》]
[启灵中期]
.......
书本快速翻动，顾渊眨眨眼，再看时重新变成了个血淋淋的头颅。
心里起了些寒意，顾渊低下头，快速转身离开。
顾渊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天了。
他快步走到街尾，打开门锁，钻入其中。
“文明斋书肆”。
铺子极小，大约十平，靠墙堆着书架，满满嚷嚷的堆满了书，只是看书上灰尘，好些时间没有人翻动了。
书肆正中间是堆书的木台，杂乱无章，上面都是些《易官义》、《烈妇传》、《镜花奇缘》等，凌乱摆放间露出下面的《浪史》、《痴婆子传》、《如意君传》。
反手将门关紧，屋内黑漆漆的，但对顾渊全无影响。
熟练绕过木台，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后面的柜台，一屁股坐下，长舒一口气。
从柜台下面抽出一面铜镜，顾渊默默注视着铜镜中自己。
一息，两息，三息，铜镜中俊俏白皙的书生脸，缓缓变成纸做的人头，一页页缓缓翻动。
[顾渊]
[道化度：30%]
[鱼灵]
[《开心法要》]
[妖化]
顾渊盯着“鱼灵”，随即书页继续翻动。
[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一页图画被缓缓翻出，形如鲤鱼，长有对翼。
顾渊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铜镜里已经再次变回白皙的书生。
穿越没什么，可偏偏没有原身记忆，所幸原身是个爱写日记的，这两日他关紧铺门，一直在翻阅日记，勉强也对这个世界有了些了解。
这个世界，有仙有妖，可都被统治天下的神朝镇压。
下有十万军队，专修屠仙术。
上有都天无仙大阵，笼罩神州百府。
正宗佛道臣服于神朝，妖魔邪怪幽闭于荒野。
却不想去年年末，海外来了群金发碧眼的鬼子，端着火炮洋枪，两千人凿开了神朝的国门，大军的咒箭符甲，在洋枪火炮前不堪一击。
洋人自应天府而入，直捅神都，十万大军死伤惨烈，洋人顺路烧杀抢掠，破了阵法的几处跟脚，也因此让喘不过气的仙佛妖魔看到一丝天机。
豫章位于神朝地中，距离洋人甚远，此地的军队被调拨前往神都，魔教邪宗趁乱而来。
闻香教便是其一。
原身是个世家子弟，可惜是寻仙世家，曾经家世显赫。
顾渊的曾祖父，携带黄金万两，随赣水而下，寻仙不回。
顾渊的祖父，携带黄金百两，随赣水而上，下落不明。
顾渊的父亲，携带白银百两，入川中寻仙，生死不知。
到原身时，只还剩下这个破旧的小书肆，在豫章城内寻仙，一周前，却是寻到了闻香教的头上。
今日被斩首的那几人，都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王森昨夜还来找顾渊参加集会，只是被顾渊以身体不适推脱掉了，不然，怕是今日还要多上个刽子手。
将铜镜塞回柜中，顾渊心中还是担忧。
一是这闻香教，他可是教了会费，上了名册，学了典籍的，算得上正儿八经闻香教徒了。
一旦被抓到，恐怕他的头颅便要被挂到招魂杆上。
二便是这道化度和妖化。
道化度是什么还不清楚，可这妖化，却是已经琢磨两天了。
他站起身，在黑暗中轻松绕过一个个障碍，来到铺子最后，撩起垂下的布帘，来到后院中。
这后院也不大，一间小屋，一口井，一张石桌，几条空荡荡的晾衣绳，还有满院的野草。
来到井旁，打起一桶水，顾渊撸起袖子，将手伸入其中。
七月的井水冰冷刺骨，顾渊却是似乎感受不到这股寒意，双目盯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的皮肤上缓缓出现一道道鳞片的痕迹，随着手臂完全浸入水中，一片片苍黄色的鱼鳞浮出，密布整条胳膊，在水中缓缓扇动。
顾渊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脸上双鬓处，也是多出了几道鱼腮似的东西。
另一只手缓缓放到自己心口上，透过一片片冰凉的鳞片，感受着心跳。
一下。
两下。
三下。
心，跳的很慢。
顾渊又看了眼水中的倒影，从井水中收回手臂。
鳞片缓缓消失，他重新变回正常人模样。
这两日，他已经这样测试了很多次，他身上鱼鳞在不断增加，从最开始的半条胳膊，到如今覆盖半个胸口。
“这便是妖化。”
“我该怎么自救？”
天气更加阴沉，空气愈发沉闷，小院内风不吹，草不动。
顾渊坐在井旁，如若一尊雕像。
第二章 火器
《开心法要》是闻香教给予自己的登仙之法，顾渊此时的状况，与这邪门仙法脱不了关系。
一周前，原身加入闻香教。
缴纳银元，向着所谓的无生老母起誓叩拜后，便被一个自称书记的面具怪人登记上了名册。
随后，便被传下了这《开心法要》。
这法门邪门，邪门就邪门在第一步，要吞服妖兽精血，融入己身，借助妖血之力，开窍引息，踏入修仙第一境：启灵境。
所谓启灵，便是要打开人身九窍，从此能感受到天气灵气，主动吞纳灵气。
四天前，原身在闻香教的聚会中，从一人手中，以八十银元的天价购得了蠃鱼妖血。
空中突降小雨，绵绵而又厚实，顾渊却觉得十分舒适，隐隐有鱼入江海之感，连带着脑中思绪也更加清晰。
“王森也是修行的这法门，成功踏入了启灵中期，这法门应该没有作假。”
可是继续修炼，也没有这个胆气，毕竟原身死的不清不楚，自己这状态也是格外糟糕。
顾渊起身，站在院子里张开双手，拥抱着小雨。
“原身出了问题，此刻我的身体也是在妖化中，若是要解决，要么找到闻香教信徒，要么找个仙人问道。”
城内何处有仙人？
官府内必定有。
可自己若是找上门去，便是给他们送脑袋。
除此之外，便是闻香教。
自己知道闻香教的那几处据点，那王森等人也不知有没有供出，自己是决计不敢冒冒然去的。
“还有哪里可能会有修行者？”
想起自己的能力，只要能遇到修行中人，自己便能认出。
顾渊收回双手，开始在院中踱步。
“保险起见，我得去鬼市转转，最好能遇到个启灵初期或者和我一样的。”
鬼市，也是前身之前进货的地方，就在城外梅岭，上面是坟场，下面是鬼市，鱼龙混杂，仙妖并行。
顾渊握了握拳头：“这具身体，或许是因为妖化，力量惊人，徒手能捏碎砖头，日记里写着启灵相比于常人，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更加敏锐。”
“但毕竟只是听说。”
“若是要确保安全，我需要个...火器。”
火器这东西，今年原身在不少地方见过，大都是从应天府来的商船上。
日记里有写道：“二零四年，肆月壹拾柒日；店内库存将近，邻街郎中苦求《空空幻》，恰逢应天府来商。”
“书船进货，应天商贾示西洋玩意，称之火枪，或长或短，长者过臂，短不及手，模样精致，声如鸣雷，有如火花一瞬，其威甚惊，有如仙术。”
“惜乎，要价五百银元，价五十《空空幻》，未可贾之。”
火枪这东西，难找，还贵，要怎么办？
就在他思考时，耳中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顾兄顾兄”的叫喊声。
听起来像是黄逊。
这个天气，他没有回家，来自己这干嘛？
顾渊走向铺子，刚想直接去开门，却是身形一顿。
换个方向，先进了后院的小屋内。
脱去湿漉漉的衣服，拿条干绵巾擦干全身，换了身干燥衣服，以防现出鱼鳞。
又点了盏油灯，打着伞，不紧不慢的走向书肆前门。
刚打开门，黄逊便一头扎了进来，他身后另一个书生元罗，悠悠当当的向顾旭问了个好才进。
元罗是黄逊新认识的好友，才来到豫章不足一月，是以顾渊对他并不熟悉，在日记中也仅仅出现过两次这名字。
反而是黄逊，基本一周要来四五次。
此刻黄逊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抱怨道：“顾兄，你也太不仗义了，这么跑了也不等等我。”
他小声抱怨几句，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珠。
顾渊笑而不语，将油灯摆在木台上，反身走向柜台。
黄逊是个爱唠叨的，但他对前身颇为照顾，书肆不少生意都是他介绍来的。
包括他身后的那个元罗，也在这书屋内买过《怜香伴》《玉楼春》《九尾龟》等等。
黄逊看顾渊不搭话，也是不在意，一边小心翼翼的防止将水珠甩到书上，一边兴致勃勃道：“顾兄你走的早，却是没想到我们在法场那，又打听到了好戏。”
元罗此刻默不作声，在昏暗的油灯照射下，漫不经心的翻动着《镜花奇缘》下面的《如意君传》。
顾渊很配合的问道黄逊：“黄兄听到什么大戏？”
“两个！”
他竖起两根手指，露出一口反光的银牙：“听说有群洋鬼子要来豫章了。”
顾渊愣了愣：“这算什么大戏？”
黄逊啧啧一声道：“顾兄啊，你莫不是生病生傻了，你难道不想见见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传闻中那样金发碧眼，不通人言，赤面獠牙，喝生血吃生肉？”
“而且啊。”
说道这他回头看了看街道，跑过去把门关上。
“我可是听见监斩官说，这群洋鬼子可是带着西洋奇术来的，据说要在我们这交换东西呢，尤其想要的，就是古代经典。”
他指了指两侧书架上的书籍：“顾兄你也一直好奇仙道，这些书籍放在这里也有好些年了，这不刚好？”
顾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书肆，明面上卖的经史道义，其实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卖出去一本，
真正赚钱的，全是元罗现在看的这些。
元罗此刻也是抬头说道：“顾兄，你月初说，要去进货，为何看起来没有新书啊？”
顾渊急忙道歉：“元兄，一点意外，没来得及。”
元罗点头，低头继续翻阅。
黄逊这时走到顾渊身前，声音压得极低：“下面才是真的大戏。”
“若不是拖了元兄的面子，可能还不知道。”
“逃窜有四年的贼首，幼西王，王天霸业被抓了，神都来信，本月下旬老虎山，凌迟！”
他声音略微有些激动：“凌迟啊，监斩官可说了，要请钱老师傅亲自出刀。”
“这可是艺术啊，艺术！”
顾渊不明觉厉，不管是王天霸业，还是钱老师傅，他都不知道，只能装作很厉害的样子点头。
随即他便问道：“元兄，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种应是绝密的大消息，如今官府尚未放出公告，监斩官居然能看在元罗面上告知。
黄逊一愣，有些疑惑道：“我原来未与顾兄提过吗？”
“元兄是两江总督元丞大人的孙儿啊。”
顾渊心念一动。
黄逊父亲也是个举人，与自己相识在学堂，交好也是因为这些不值一提的书籍。
可两江总督，统辖三省，这等人物的孙儿怎么会在自己的书肆里翻看这种书籍呢？
所幸黄逊很快就解释了：“顾兄也知道，去年十月，洋鬼子自应天府破门，应天府如今还是一片狼藉，洋人、倭贼蜂拥而入。”
随即悄悄摸摸指了指元罗：“元兄籍贯在神都，本在应天府求学，前段时间一直在安庆府，月前洋人到了安庆府，那里也乱了，才来了我们这豫章府。”
顾渊点头，起了念头。
元罗这等身份，出门在外，还是从应天府来的，应该有个护身东西吧？
前面的元罗似乎感觉到两人提及自己，抬头看来。
顾渊向他笑笑，心里盘算起来。
若是能向元罗借到火枪，自己便可放心去鬼市找同道中人了。
想到此处，他声音略微大些，突然说道：“黄兄，我本想今夜前去进货，可你也知道，最近不太平，我有些担心不敢去啊。”
黄逊很疑惑，顾渊从不与他说这些，但还是回道：“顾兄可是要帮忙？”
顾渊笑道：“不了，进货的地方，人多了更危险，本想今夜去进些新书，还有西洋的画报，可是没有防身手段，实在不敢啊。”
元罗注目。
“黄兄，你可见过西洋的美女画报？穿着暴露，但却如同真人一般。”
“与此前你所见过的尝后图大不相同。”
元罗有些按捺不住了。
顾渊再加点狠料：“还有啊，像《飞燕外传》《海陵王》这等级别的罕见书籍，听说最近也有。”
狠狠一拍柜面，将两人吓了一跳，他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道：“若是错过，也不知何时能再有机会能入手！”
还不上钩吗？
第三章 鬼市
亥时正。
阴雨霏霏，黑夜无星无月。
漆黑的河流边，一盏昏暗的油灯放在船头。
顾渊披着黑袍，顶着斗笠，深一脚浅一脚从黑暗中走来。
掏出一个银元，放在油灯旁，看到船夫点头，他才走上船，找了一个空旷的位置坐下。
此时的豫章城早已关了城门，若是要去鬼市，只有亥时坐这船。
船夫会一路将乘客送到梅岭下，两个时辰后再次返回，若是错过了，自求多福。
这船不大，只有十个座位，眼下除了船夫，已经坐了两人，都和顾渊一样，身穿宽大黑袍，带着斗笠。
摸了摸腰间冰冷的小火枪，顾渊心里有了些许底气，闭目养神。
元罗确实有火器傍身，还是两把，在顾渊的保证下，借出了一把。
可惜只是单发。
船陡然一沉，顾渊睁眼，原来是上来了个背着大锅的壮汉。
他只是蒙着个面罩，露出个光头，微微喘着粗气，坐到了船尾。
又等了会，船夫将油灯熄灭，开船了。
黑暗笼罩了船舱，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黑暗中，顾渊盯着大汉的光头，此刻大汉的脑袋正在被他翻阅。
[许隆]
[道化度：3%]
[玄胎除息丹]
[清净真经]
[启灵初期]
.......
更为特殊的是，大汉背后的黑锅内，在顾渊眼中，此刻散发着幽幽的金光。
“这金光，是有宝物吗？”
顾渊多看了两眼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当务之急，是解决妖化的问题。
至于所谓的进货，顺带买些，讨好下元罗，再想办法让他帮忙打探下，王森那群人到底招供了没有。
耳边竟是河水的流淌声，配合着雨滴打在船篷上的音响，竟是意外的让人心静。
“到了。”
船支毫无征兆的停下，船夫的声音响起。
船内四人起身下船，面前是一片幽暗的小树林，鬼市便在林后。
船夫手里托着四个特殊的铜钱，顾渊路过时捏起一枚，收入怀中。
这铜钱，是回去时的船票，没有这铜钱，给多少银元都上不了船。
此前的两人，拿起铜板，下了船便是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顾渊快步走入林中，只有两个时辰，丑时末鬼市结束，这船也会掐点离开，要想回城，只能等到天亮。
循着林间小道，一路向西，大概三十个呼吸，便是看到鬼市幽幽的灯火。
整了整斗笠，顾渊又从怀中掏出块黑布蒙在脸上，走入其中。
“老丈，寻仙问道去何方？”
按照日记中的记载，先找到门口最外面的黑色帐篷内的老叟，在他身前放下一个银元，恭恭敬敬的问话。
这是规矩。
老叟坐在帐篷中间，看也没看顾渊，手里举着烟袋，深深吸了一口：“无仙。诡道。”
在顾渊眼里，一股股白色烟雾从书页中钻出，蒙蒙白烟中字迹闪动着黑色光芒，彰显老叟的奇异。
[彭羽]
[分身]
[#$%#$#]
[#￥T##]
......
一堆看不懂的诡异文字，弯弯曲曲，如同蛇爬。
顾渊态度更加恭敬道：“多谢指点。”
躬身行礼，缓缓退出。
原身一直以为这老叟是个普通人，每次来只是讨吉利走个过场，却没想到，这是尊“真仙”。
无仙，诡道，每次来问都是这两个字。
大概是说这鬼市里只有些邪门歪道，没有修仙之法吧。
小雨绵绵，丝毫不见减小之势，顾渊感觉身上的鱼鳞又要冒出来了。
今天的鬼市，似乎因为这绵绵不绝的阴雨，扎满了帐篷。
这些帐篷都是一个模子，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只能凭借油灯分辨。
帐篷前挂着油灯的，没有客人，正在营业，可以入内。
油灯放在地上的，内有客人，正在交易。
没有油灯，空帐篷，随意。
顾渊裹紧披风，快速扫过路过的人，。
鬼市里人一向不多，此刻仅有的一部分更是都聚集在各个帐篷内，在昏暗油灯下走动的人，少之又少。
突然，迎面走来的两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屠翁]
[道化度：5%]
[玄胎脱息丹]
[清净真经]
[启灵初期]
.......
[祁格]
[道化度：70%]
[玄胎脱息丹]
[清净真经]
[丹蚀]
.......
丹蚀，这是顾渊见到的第一个与他的妖化类似的状态。
再加上船上许隆，三人所修行的都是《清净真经》。
联想到许隆的背后散发金光的黑锅，顾渊心中惊喜。
“或许，生机就在此处。”
许隆背后的宝物，是用来救这个丹蚀状态的人的吗？
这两人低着头，一路往外疾驰。
顾渊犹豫了几下，两个启灵初期，一个特殊状态，或许可以拼一把。
悄悄握紧火枪，顾渊掉头，远远挂在两人身后。
没走多远，便看见一抹暗淡的金光跑来，与两人会合。
瞧见光头大汉许隆与这两人会合，三人一边说话，一边环视四周，顾渊急忙钻进个帐篷。
“客人要些什么？”
顾渊心不在焉：“你这有些什么？”
面前的是个佝偻老汉，一身厚重的土腥味，听见顾渊的问话笑道：“客人可真是稀奇。”
指了指身前的摊子说道：“客人随意看看，都是些土里出来的。”
自己却是走出，将挂在空中的油灯取下，放在门口。
顾渊心中挂念着那三人，本想随意打发，可双眼一扫，却是被几个光亮吸引住了。
他蹲下身子，急切指着一个散发黑光的玉瓶问道：“老丈，这里是什么？”
老汉说道：“那个是蠃鱼血，可惜被尸气污染了，没什么价值，客人若是想要，五个银元拿走便是。”
顾渊取出六个银元：“老丈，能与我说说这蠃鱼血从何而来？”
这个玉瓶，他家里也有一个，此前他所用的蠃鱼血，也是装在其中。
老汉接过，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菊花：“昨日闻香教被捣了，有个不长眼的小子逃命，跑到我们地盘上，被大人收拾了，搜出了这些。”
掂量了下手里的银元，他补充了一句：“客人，这蠃鱼血本是精贵之物，可惜那小子，却是个赶尸的，这蠃鱼血他是从古墓里得到，又藏在尸体里到处运。”
“大人说了，尸气浸染，若是拿去炼丹还好说，最多功效大失，可若是被闻香教、大乘门里哪个倒霉蛋拿去修炼。”
他说道此处阴笑道：“怕是要去黄泉找这蠃鱼祖宗了。”
顾渊收起东西：“多谢老丈提醒，那小子呢？”
“扒干净放了，毕竟我们是只求财的规矩生意人。”
顾渊点头，转身将油灯挂起，冲进雨中。
原身便是拿去修炼的倒霉蛋。
还花了八十银元。
若是遇见那个混蛋，我必定替你将他碎尸万段，也算还你这身躯的恩情。
心里念叨一句，顾渊四处张望许隆那三人。
可惜刚刚短短几句话时间，这三人已经消失不见。
又看了几眼那个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这三人或许是进了什么帐篷，罢了，先去其他地方看看。
毕竟对面有三人，眼下还有时间，自己的目标，还是找个落单的为上。
顾渊走向平常买卖禁书的地方，那处地方在鬼市正中，生意也是最好的，或许能遇到合适的道友。
.......
鬼市门口帐篷里，许隆三人恭敬跪在老叟身前。
三个银元放下。
“仙人，幼西王可有生机？”
第四章 书屋
无事发生。
老叟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如同尊雕像。
光头大汉许隆却是面色欣喜。
急忙从怀中掏出个布袋，从里面倒出一堆漆黑的珠子，聚拢在一起推到老叟面前。
“请仙人指示，幼西王，王天霸业可有生路？”
老叟此时才缓缓举起烟袋，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白烟。
这白烟聚拢不散，如同个人头，面向三人的那一面出现了一张没有五官，只有三个空洞的白脸，悬浮在三人面前片刻后扑向地上的黑珠。
“啊！”
伴随白烟与黑珠碰撞，一阵凄厉的哀嚎声突然响起，白烟也是扭曲起来，一道道黑丝蔓延，烟雾忽而膨胀忽而缩小，一张张诡异的痛苦人脸形状在烟雾上凸起，眨眼间又被新的人脸吞噬。
跪在老叟面前的三人不敢再看，急忙低下头，忍受着这股刺耳的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在最后一道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哭声后，白烟钻回了老叟鼻中。
“水漫豫章。”
三人面上的笑意刚刚出现便凝固住了。
许隆看了看已经变成白色的珠子，心有不甘道：“仙人，可有其他办法？”
老叟再次吐出两个字：“不够。”
一股妖风突然凭空暴起，卷起跪着的三人，将他们扔出帐篷。
“队长。”
屠翁打了个滚，爬起来后急忙扶起许隆，然后才去拉起祁格。
许隆抹了下光头上的雨水，看了眼帐篷，立刻说道：“走，去找其他仙人。”
粗鲁的抓住祁格，跌跌撞撞的往鬼市深处走去。
.......
此刻的顾渊却是心惊肉跳，一颗心悬在半空，连呼吸都变的极其缓慢轻微。
他此刻手里拿着斗笠，站在一处帐篷内，这帐篷从外面看上去与其他人家别无二样，可内里却是超乎预料的宽敞。
几十个书柜摆放在其中，浓浓的墨香味飘荡，一支支蜡烛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柜顶部，明亮的有些刺眼的烛火没有丝毫晃动。
“该死，油灯明明悬挂在门口，里面怎么会有这么个客人！”
顾渊心中暗骂，同时祈祷老板快些注意到他。
可惜，老板此刻被一个男人拦住，正在讨论什么，而一个女人，正骇人的盯着顾渊。
确切说，是具女尸。
皮肤惨白，一身白色衣服上沾染着许多泥土，似乎刚从土里爬出来。
双眼死板，尽是眼白，一动不动盯着顾渊，她的头发已经掉了一大半，满是疤痕的头皮上还有虱子在爬动。
最骇人的还是她的脸，惨白皮肤下一道道青筋错杂密布，她的鼻子，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野兽吃掉了一样，面部正中间一个黑漆漆的洞，伤口处的肉已经黑烂了，不时看见几条蛆虫翻动着黑色的烂肉，露出个白胖身躯。
她此刻侧头看着顾渊，浑身湿漉漉的滴着雨水，给顾渊的感觉，如同随时会扑上来的恶鬼一般。
顾渊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歪过头注视着女尸。
片刻后。
[查嫦]
[道化度：14%]
[尸魔]
[《魔心煞》阴篇]
[引气后期]
[假死真葬，尸煞入体。蝾螈吞心，情郎噬鼻。阴阳合欢，人尸一道。]
[阴阳倒转]
与此前不同，这次顾渊又看到了两行。
一股寒意突然涌上心头，恶臭味不知从何处钻入鼻中，顾渊来不及思索，后退半步扔掉斗笠，同时拔出腰间的火枪举在面前。
“客人莫慌。”
一个声音响起，同时一人握住了他的手，将枪按了下去。
顾渊看向手的主人，正是这里的店家，与日记中描写一样，身形消瘦，带着眼镜，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如同个教书的夫子般，此刻一手按下他的手，一手弹飞了那个男客人。
“客人你也冷静，若是敢在我这动手，怕是再也爬不出来了。”
[万人屠]
[道化度：22%]
[相星九鉴]
[筑基前期]
[已锁二精：水谷**阳炎血精]
[吞得万人血，成我仙人基，食尽仙人肉，脱胎魔人身]
已锁二精是什么意思？
看清后顾渊乖乖收起火枪，站在万人屠的身后，一边思考，一边注视着对面刚刚袭击他的男人。
这个男人也是一身白衣，沾染了无数泥土，随着雨水冲刷，一道道泥污将白衣染成灰衣。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不见眼白，恰好与女尸相反。
[蓝链]
[道化度：36%]
[尸肉]
[《魔心煞》阳篇·残]
[启灵后期]
[阴阳倒转]
“他觊觎我夫人！”
这个蓝链张嘴吼道，露出嘴里漆黑的尖锐牙齿，一股恶臭味随着他说话喷涌而出。
万人屠看了眼女子尸魔，抽了下鼻子，笑道：“我倒是认为，这位客人，对我养的金鱼应该更有性趣。”
金鱼？
蓝链刚要说话，女子尸魔突然走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几次张嘴又是闭上，最后恶狠狠地看了眼顾渊：“好吧，既然东家这么说，那便算了。”
转身要走，又被万人屠拦下，伸手指了指地上的油灯。
“刚刚客人进来，未摘油灯，因此险些误伤了这边的客人，按我的道理，是要赔偿的。”
蓝链面色狰狞，刚要说话便被女子尸魔制止。
女子尸魔张嘴，从嘴中吐出一颗漆黑的珠子，扔了过来，随即拉着男人离开。
眼看他们离去，顾渊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店家。”
万人屠笑着指了指地上的珠子，示意顾渊捡起：“客人许久未来，却是没想到踏入仙道了，恭喜恭喜！”
顾渊的身子僵了一下，捡起珠子道：“店家好眼力，我一直戴着面罩，您居然还能认出我。”
万人屠笑而不语，随手指道：“客人常买的都在那处，请随意挑吧，价格还是老样子，两个银元一本。”
但顾渊却是站在原地：“店家，这个珠子是什么？”
“那个是尸气汇聚而成的珠子，如此精纯也算罕见，可以用于修炼法术，或者卖给其他修行者。”
明亮的烛火下万人屠重新走回书堆内，蹲着开始整理书柜最下层的书籍。
顾渊摸了摸手里的珠子，走向他问道：“店家，您竟然能调笑我对金鱼更有兴趣，想必是看出我的状态了。”
说话时顾渊一直在注视着他的神色。
虽然书页上的信息看起来颇为可怕，但与这店家打交道已有四五年了，还算和睦，或许可以试着打听。
“这个珠子，可以请您出手，救救我吗？”
万人屠抬起头：“客人又没有生命危险，何须用救？”
“只不过修炼出了点岔子，你修炼的典籍内，难道没有解决方法吗？何须询问我这种外人。”
顾渊一愣，《开心法要》他自然仔细翻过，可惜不仅只有启灵这一段的修炼方法，很多地方看起来也是被涂改过。
也只有原主这种仙道狂粉，才敢修炼。
他小声道：“我修炼的法门，不全。”
万人屠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那客人修炼的是什么法门？若不是太稀奇，可以看看我这有没有。”
“《开心法要》。”
万人屠刚刚站起身又蹲了下去，声音也冷淡了许多：“既然是这法门，那便是没救了。”
“闻香教的功法，名声在外，也算是流传最广的功法之一。”
他解释道：“客人你出了问题，想必对他们的无生老母，一点都不尊重吧。”
顾渊立刻蹲下来，恭敬问道：“店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开心法要》功法，本身就是他们筛选教徒的手段，只要有人要，他们就给，信仰坚定就能修炼成功。”
说着看了眼顾渊：“像客人这种，只想骗取法门的，自然是等死了。”
这什么邪门功法，顾渊摸了摸手臂的鳞片，难道以后我只能躲在河里当条鱼妖了吗？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补救的方法。”
万人屠突然话锋一转。
“还请店家指点。”
顾渊双手奉上黑珠。
第五章 上山
顾渊态度很诚恳。
万人屠哑然失笑，伸手拿过黑珠：“你倒是会打蛇上杆。”
站起身道：“也就是这十年我修身养性，看在你这几年来是我的忠实顾客，行吧，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来。”
他走出帐篷，不知去了何处，也不担心顾渊偷他的书。
顾渊也抓紧时间，熟练的挑起了禁书。
《空空幻》来十本，《飞燕外传》《海陵王》都先来个五本，还有《熙陵幸后图》...
好重的墨味，闻起来像是刚刚誊写的。
顾渊数了数怀里银元，面色露出愁容，这次出来可是把家底都带上了，也只不过一百一十个银元，书还好，图是真的贵。
闻了闻厚重的墨香味，他眼珠一转，将图画都放下了：“罢了，今夜回去后我自己动手画给他，反正家中笔墨都有。”
将选好的书堆到柜子上，顾渊等着万人屠回来。
不多时，帐篷门口便传来说话的声音。
“仙人，可否请您出手，无论什么我们都...”
“没空，不去，滚。”
万人屠简单粗暴，提着一摞书走了进来。
“店家，雨停了？”
眼看他和书籍都是一丝水渍都没有，顾渊问道。
“这里的五本，都能解决你的问题。”
万人屠看着柜台上的书，随手一扔。
“不过你可要想好了，这五本也同样有问题。”
顾渊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一旦启灵成功，功法便已经被定下，你所用的功法决定了你能走多远。”
万人屠再次走回此前的地方，蹲了下来。
“这些功法，都是歪门邪道，甚至比起你那本开心法要还要歪，基本上连引气都进不去。”
顾渊摸了摸手臂，再次伸手抓过一本：“不能换吗？”
“代价之大，比把你从鱼妖重新变回人还难。”
顾渊却是眼神一亮：“那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从鱼妖变回人？”
万人屠抬头看着他：“有，但代价，你现在付不起。”
现在？
顾渊扑了过去：“店家...”
“客人该走了，一共五十银元。”
万人屠打断了他的话，指着帐篷前的一堆竹篓道。
顾渊心中叹息一声，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留下五十银元，随意抓一本功法，提起书一同放进竹篓中，捡起地上的斗笠戴好，背上竹篓走出。
刚走出帐篷，迎面就是个闪着水光的光头。
眼看顾渊走出，许隆三人立刻冲了进去。
金光在眼前一掠而过。
“仙人，我们愿意付出一切，求您出手拯救幼西王。”
顾渊站在门口，侧耳倾听。
幼西王？黄逊说的那个要被凌迟的大戏？
“买书请挑选，不买请离开。”
万人屠很冷漠。
“仙人，这是一个即将成形的人丹，您......”
帐篷门突然打开，三人被扔了出来。
“滚远点。”
顾渊立刻后退几步，藏身帐篷旁的暗处：“人丹是什么？难道是指这个人？”
顾渊看着许隆再次爬起，一把提起那个丹蚀状态的人，心中猜测。
“怎么办？队长，门口的老仙人说了个不可能的法子，其他仙人都拒绝了我们。”
名叫屠翁的人跪在泥水中，颇为绝望的喊道。
门口老仙人？不可能的法子？
顾渊心里飞快的盘算：“门口的老叟，难道其实是个搜索引擎，只要投币，就给答案？”
他思索时，许隆一把拉起屠翁，四处张望了下拖着两人向山上走去。
“走，上山。”
三人消失在黑暗中，只有一抹金光还在顾渊眼中闪耀。
山上本是大户人家的墓地，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成了乱坟岗，如今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
要不要跟上去，搏一把？
顾渊心中踌躇。
看了眼漆黑的天色，也不知两个时辰已经过了多久。
“先去门口老叟那试试，实在不行，再考虑上山。”
想起那对尸魔夫妇，加上自己还有时间，顾渊还是决定稳重点。
顺着来路一路退回。
路上的人多了许多，还有不少帐篷已经熄灯结束了。
“今夜鬼市要结束了吗？”
顾渊心中焦急，加快了步伐。
喘着粗气来到老叟面前，掏出一个银元放在他身前，顾渊深呼吸几下，平静气息问道：“老丈，妖化如何终止？”
老叟冷眼瞟了他一眼，不做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
顾渊琢磨不透，想了想又取出五枚银元放下。
“价值不够。”
银元刚一落地，老叟便冷冷的回应道。
顾渊却很是欣喜：“有答案就好。”
刚要再掏银元，手指却碰到了玉瓶，里面装着蠃鱼血。
鬼使神差的掏出瓶子，将它放到老叟面前：“老丈，这个可否？”
老叟举起烟袋抽了口，随即吐出一股白烟。
白烟靠向玉瓶，缓缓融入其中，一息后，玉瓶竟是融化了，随即一股白烟包裹着一条黑色的双翼鱼血飞起，钻入老叟的烟袋中。
“人丹，可助你融合妖血，保持人性，踏入启灵。”
“魔尸煞心，可助你转生为死，半妖半尸，踏入筑基。”
人丹，魔尸煞心。
顾渊琢磨着这两个词。
他刚要开口再问，突然天翻地覆，一股阴风包围将他卷起，扔入了雨地。
嗤笑声响起：“又有傻子，没东西付账还乱问。”
斗笠已经不知飞到了哪里，所幸还有面罩挡住面孔。
顾渊迅速爬起身，把面罩向上拉了拉，看都不看刚刚嗤笑的人，转身便走。
人丹，许隆他们三个说过，原话是即将成形的人丹。
魔尸煞心，是那个名叫查娥的尸魔的心吗？
顾渊走着走着脚步停下了，转头望向黝黑的梅岭。
“罢了，眼下两个方法都和这上面的东西有关，那便拼一把。”
将腰间的抢握紧在左手中，又用布条缠紧，以往万一火枪脱手。
找了个偏僻树根，将竹篓放下，又随意找了些树枝藤条盖上，顾渊一路小跑，再次回到了鬼市。
外围的油灯已经尽数熄灭了。
书肆的油灯还挂在门口，顾渊飞快掠过，顺着记忆里许隆三人消失的方向疾驰而上。
一路上山，没走多远，入眼的便是高矮不一的土堆。
顾渊也不得不放慢角度，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
事实上已经没有路了，他只是在一个个坟堆、一具具尸体中前行。
所幸他黑暗中也能视物，不至于一脚踏入哪个坑洞，或者一脚踩到哪具尸骸上。
越往上走，景色越发荒凉恐怖。
枯树张牙舞爪，有如妖魔。
不少坟土已经被雨水冲刷开，露出下面的腐烂的棺木，还有些只是被破烂草席一卷，便往此处一扔的尸体，更是横七竖八，露出森森白骨。
尸体中一部分还未彻底腐烂，被野兽吞咬过的恶心样子，更是让顾渊有些痛恨自己的视力。
耳边只有凄厉的小雨声，还有突然冒出的阴风呼啸声。
顾渊的步伐越来越慢，他四处观看，却是始终看不见想要的金光。
“他们去哪了？”
他心里此刻发毛，大半夜，无星无月，阴森小雨，诡风凄厉，入眼之物竟是尸骸棺墩，若不是手里的火枪给了他一点勇气，此刻早已经掉头就跑。
“估计船已经回去了，今夜回不了城，在哪都危险，还不如此处安全。”
跨过一根腐烂的大腿，绕过半具白骨，顾渊给自己打气，小声说道：“古语有云，宁睡荒坟，不入破庙，这里这么多人一起躺着，多么热闹。”
“哪里热闹了，我在这躺了这么久，从来没人和我说话。”
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听起来很委屈。
顾渊脑海炸裂开来，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别跑啊，等等我......”
第六章 章贡
顾渊一路向上奔走，慌不择路，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眼前是一片整齐划一的石碑才停下。
小雨不知不觉中停了。
“呼..呼...”
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呼吸不顺，顾渊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小心回头观望背后。
空无一物。
“真是撞鬼了，这个地方居然真的有鬼。”
“火枪对鬼有用吗？”
顾渊看了看左手的火枪，很是怀疑。
再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大概便是最早梅岭的墓园，一座座石碑屹立，看起来格外破旧，刻文字迹都已经模糊了。
“只能等天亮再下山了。”
经过刚刚那一吓，火枪带来的一点勇气也是耗尽了。
脚上黏糊糊的，不知是烂泥还是肉泥，看起来颇为恶心，顾渊在地上使劲摩擦了两下。
“你跑那么快干嘛？”
“山上的人很凶的，万一吵醒他们，你会被他们活扒的。”
那个声音再次从背后响起。
顾渊身子一僵。
“你是谁？”
缓缓站直，手指放到扳机上，顾渊屏住呼吸问道。
“我是...”
“砰！”
顾渊猛然转身，一枪射出。
一个人形被打飞了出去，撞到了石碑上。
“好痛，这是什么法器？”
顾渊看着的东西，瞪大了眼。
[章贡]
[道化度：0%]
[赣巨人/尸]
[神霄胎息经]
[?]
[稚子早夭，梅岭玄胎，天生地养，纯心神圣]
不是鬼，而是个赣巨人？
外表看起来，只是个十余岁的普通孩童，除了皮肤太过惨白外没什么特殊之处。
那个人形东西抱着头面无表情的叫了会疼，随即站了起来，就跟个孩子一样，又屁颠屁颠跑过来：“这个是什么法器啊？”
“好厉害，居然一点法力波动都没有。”
他头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刚刚那一枪如同没打在他身上一样。
看着他的样子，顾渊心里轻松了些许。
解下手上的布条，露出手中一章大小的小火枪：“这是西洋法器，叫火枪。”
“你是谁？”
随即便看见他用手在自己脸上摆弄了一下，嘴被拉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顶着个夸张无比的僵硬笑容：“我叫章贡。”
顾渊看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枪，索性将枪放在掌中亮给他看：“你为什么总在我身后说话？”
他低着头看着火枪说道：“山上的老爷爷说，站在别人后面说话，是表示对那人的尊重。”
“老爷爷？山上？”
“对啊对啊，他躺在一个超级好的棺材里，我想跟他挤挤，他总是不同意，还打我。”
章贡伸出一根手指不停戳着火枪，就像渴望玩具的孩子一样。
顾渊想了想，将枪递过去道：“这个给你玩一会，但你得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样？”
但出乎顾渊的意料，章贡却是立刻向后跳了一步，顶着僵硬笑容道：“三叔说，主动给我东西的都是坏人！”
“坏人...都…该去死！”
说话间他的身上突然开始疯狂长出黑色的毛发，身躯也开始迅速变大。
[道化度：1%..10%...80%]
顾渊还没回过神，面前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全身黑毛，身高两丈的可怕怪物，还在不断增长，一道道墨晕般的瘴气从它体内冒出，散发着强烈恶意。
顾渊一边后退，一边喊道：“不是给你，借你，借你的，还要还给我！”
“真的吗？”
刚刚仿佛只是幻象，道化度瞬间清零，他又重新变了回来，除了身上衣衫已经尽数消失外，与之前一般无二。
但他站立之处，大地焦灼，野草枯灰。
章贡来到顾渊身前，面无表情的接过火枪，在手中摩挲。
“你说的三叔是谁？”
章贡面无表情的翻看着火枪：“躺在东边棺材里的就是三叔。”
“他也会和你一样，从棺材里爬出来吗？”
顾渊小心翼翼的问道。
章贡楞了下，随即摇头道：“不，我的棺材烂掉了，白天借其他人的棺材睡觉，晚上才在外面，他们的棺材都可好看了，才不会出来呢。”
“借棺材睡觉？”
章贡点点头：“是啊，等会我就要去找个伯伯或者婶婶，把他们从土里挖出来，借他们的棺材休息一天，等明天晚上，再把他们放回去，埋起来。”
顾渊呼吸紊乱了一下：“你每天都这样？”
“是啊是啊，这附近的伯伯婶婶都是好人，我要借，他们都不反对，除了那个老爷爷和三叔，还有很远的一对夫妻，其他人都很大方的。”
他扣动了扳机，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有些丧气的甩了甩，随即把火枪还给了顾渊:“不好玩。”
也就是说这梅岭上其实只有这几个妖魔？
顾渊看着僵着脸的章贡，突然问道：“你说的夫妻是不是这样？”
他简单描述了尸魔夫妻的样子。
章贡点头道：“他们住在山西面，距离这里挺远的，那个男的超级坏，不仅不借我棺材，还总想打我。”
说到这里，他语气低落了许多，虽然还是个僵尸脸，但却让顾渊觉得，他很伤心。
顾渊安慰道：“那这样吧，以后等我有机会，借你一副棺材。”
“真的吗？叔叔你真是个好人！”
章贡很开心，他再次在脸上划出个笑脸。
看着眼前的笑脸，顾渊瘆得慌。
“叔叔，我带你去找老爷爷吧，最近好多人来找老爷爷，你是个好人，老爷爷一定喜欢你。”
章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一跃而起。
顾渊心中大骇，这个章贡，速度奇快，一跃数十米，落在地上却是极其轻微，一丝声音都没有，短短片刻，已是来到山顶。
他这具身体力量惊人，可在章贡手里，毫无抵抗之力，手腕被死死抓住，他连章贡的手指都推不动。
章贡松开他，大声喊道：“爷爷，我认识了个好人，他说要借我棺材呢。”
顾渊一边按摩自己的手腕，一边看着周围景色，只觉来到了阿鼻地狱。
面前一座石碑，无字，后面一座石墓。
周围怀绕着的，是一颗颗长满了人头的诡异怪树，奇高，遮天蔽日，树枝上硕果累累，尽是些表情怪异的人头，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他看过去，只觉树上挂着的人头都在与他对视，风一吹，这些人头竟然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哦，是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顾渊一愣，他四处张望，却发现这声音竟然是树上的人头发出。
“那这小子可真不错。”
这次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在说话。
“可是你怎么衣服又没了？”
嘶哑的少年声响起。
“不去借衣服，这样跑来跑去你羞不羞？”
........
一时间，几十个声音响起，七嘴八舌。
章贡拉着顾渊打断道：“老爷爷，三叔说大半夜上山的，不是找死的，就是不想死的，叔叔说要借我棺材，肯定是不想死的，你快帮帮他。”
“桀桀。”
一个老叟头发出诡异笑声：“你这小东西真是，拿我的人情收人家的棺材。”
随即树枝缓缓生长，老叟头有如条黑蛇般伸到顾渊面前仔细打量他。
“好重的鱼腥味，一点修为都没有，居然还敢上山。”
这老叟头围着顾渊转了几圈，又是桀桀笑道：“原来是个想要修行的傻小子。”
章贡在一旁说道：“老爷爷，不难的话就帮帮他吧，看在我的棺材份上。”
“简单，简单。”
一颗老妪头也是伸了下来：“小子，不过要我帮你也行，但你还得为我做一件事，很简单的小事。”
顾渊立刻躬身作揖道：“请前辈吩咐。”
看这里的诡异样子，若是不答应，怕是走不出去。
第三颗头颅缓缓伸过来：“将我这颗头颅带入豫章城中。”
这是颗童子头，看起来是个只有七八岁的男童模样，倒是比老妪和老叟头容易接受的多。
顾渊强忍恐惧，握住头颅，轻轻一摘，这颗头便留在他的手中。
老叟头伸到他的面前：“小子，你听好了，我要你在今日午时前，将这颗头颅带到豫章城中，扔到你家附近的井里，可能做到？”
老叟头悬在他面前，死死盯着顾渊。
同时，周围数千颗人头，此刻也是整齐划一，同时盯住了他。
“能。”
顾渊说道。
“哈哈哈。”
“哈哈哈。”
.......
一阵风吹过，海浪般的笑声同时响起，响彻梅岭，刺痛顾渊的耳朵。
“既然如此我便传你篇法门，助你彻底消融这蠃鱼血。”
老叟头突然张嘴，有如一条迅捷的毒蛇，一口咬在顾渊的脖子上。
第七章 画
天色逐渐明亮。
一身古怪衣服的章贡领着顾渊一路下山。
这是他刚从伯伯婶婶身上借来的。
“叔叔，你可别忘记要借给我的棺材！”
顾渊手里捧着童子头颅，勉强笑道：“不会忘的，下次一定带来。”
章贡很开心，哼着古怪的调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偶尔一脚踩到尸体还会停下道歉。
但顾渊的注意力完全被手里的童子头颅吸引了。
从山顶一路走到此处，大概只用了半个时辰，但能明显感觉到，这颗头颅轻了许多。
不止重量，皮肤也干瘪了些许。
“看着还是瘆得慌。”
顾渊取出自己的面罩，盖在头颅上：“赶紧找到竹篓，把这个放进去，不然被人看见，怕是说不清了。”
前面的章贡却是突然停下：“我只能送到这了，天快要亮了，我要赶紧去借棺材了。”
他看着顾渊，再次提醒道：“叔叔，下次记得借我棺材哦。”
“下次一定！”
顾渊应允道。
这次上山，虽然没有找到许隆三人，但也意外的解决了自己的妖化问题。
不仅如此，此刻顾渊能隐隐感受到，空气中有某种极其特殊的存在，清凉无比，他的每一次呼吸，行走，动作，这些清凉之气会从八个固定部位进入体内，在这八处游走一番后散掉。
“小子，我已经帮你将妖血完全化开，融入你体内，还助你打开了八窍，只剩泥丸宫这一神窍未开。”
“再传你秘术一篇，你可莫要耽误我正事。”
想起老叟头颅从自己脖子上离开时阴森森的话语，顾渊打了个冷战。
这个老魔头，顾渊没能看到他的信息，这些长在树上的人头，应该和他的本体联系不大，不过看他的行事作风，也知道绝非善类。
“他提的要求太过简单了。”
就算解决妖化这种事对于这种老魔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索要的报酬也太过简单。
万人屠这样的筑基修士连个法子都不愿意说，便可知道，在这修仙世界，知识的价格格外昂贵。
不由想起一句真理：免费的往往才是最贵的。
随即顾渊苦笑一声：“如今的我，对于他们只是个蝼蚁罢了，若是耍什么花样，谁知道他又准备了什么手段对付我呢？”
不再多想，顾渊加快步伐，一路找到昨夜藏好的竹篓，将头颅放进其中，背起快速回城。
此处离豫章城约有十里，换作以往，背着这么多书，走不了多远便要累的气喘吁吁，可此刻，顾渊健步如飞，身上气力源源不绝，不多时便看到了城池的影子。
顺着大路顺利来到城门口，顾渊也是松了口气，都说夜里城外什么东西都有，日记里也写道，鬼市外藏着不少黑吃黑的，原身第一次来到鬼市，误了时间，散市后浑身被人扒的精光。
“只要在这等到开城门便行，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
但在此刻，却突然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声。
“那也是个鬼市出来的？”
“看起来是，看那个篓子，是最中间两家买东西才给的。”
.......
耳边听到说话声，顾渊面色不变，快步走到城墙边，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背靠着城墙寻找说话的人。
“要不要再赚一手？”
“别了，今晚不知什么鬼玩意，一路上到处都是血，别出意外了。”
眯着眼，顾渊四处张望，却是始终看不到。
“真是奇了怪了，这声音近在耳边，我却是看不见他们。”
顾渊的心再次提起。
“还好他们似乎不想动手，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时间缓缓流逝。
在城门口的人也愈发多了，大都是乡村的农人小贩，趁早来城内讨生活。
一眼看过去，尽是些普通人，顾渊这才走进队列中。
不多时，城门开了。
两侧小门打开，两列士兵走出，开始收取进城费用。
掏出枚银元，士兵又取了张字条：“凭字条到衙门去取八枚通宝。”
一银元价等十通宝。
顺利入城，顾渊习惯性回头看眼身后排队入城的人，却是又有了意外发现。
一个熟悉的光头，一道熟悉的金光，正是许隆，他身旁，是那个人丹祁格。
另外一人不知所踪。
可是，此刻的许隆并不是许隆。
[宣雁]
[道化度：20%]
[阴娥经·残]
[人皮锦衣术：许隆]
[引气中期]
顾渊快速回头，头也不回的往家中走去。
人皮锦衣术，许隆的皮下，藏了个叫宣雁的人。
低着头左拐右拐绕了好一大圈，顾渊才回到书肆。
锁好门，顾渊立刻从竹篓中取出人头，快步走到后院井水旁。
“扔进去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顾渊却始终没有动手。
“不行，总感觉这么扔下去会出什么事。”
顾渊又收回了手，将人头放到水井远处的地上，现在这颗童子头颅已经干瘪缩小了许多，就像放了太久而枯萎的苹果。
“等元罗来，再借一把枪，万一出什么事，就给它一枪。”
咬咬牙，顾渊下定决心，又拿布把头颅盖上。
“现在我需要画点风俗海报，不需要太好，只要够开放，能惊呆元罗就行。”
跑回屋子里，拿出笔墨纸砚，顾渊开始沉思。
“虽然不知道元罗这个公子哥为什么不去玩真人，反而喜欢这些书籍图画，但这样也好。”
铺好宣纸，顾渊想好了要画什么。
“说起来，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什么纯欲风吧？”
.......
一刻钟后，一个黑白女郎出现在纸上。
“还好本来就是靠画笔吃饭的，这手艺没落下。”
“可惜没有水彩。”
不过这也够了。
顾渊仔细打量了图画，很满意：“功力不减当年，半藏老师的写实，眼神含羞带放，少女感十足又格外魅惑，区区一个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能不能吸引男人，不是看露了多少，而是看藏起来的东西能不能像猫一样挠他心。
毕竟，露出来的越多，他越想看藏起来的部位。
“防止万一，再画点风格不同的，少妇风格的高跟旗袍，西洋的泳装。”
三个风格都来一下，绝对要把元罗吃透。
.......
大功告成，就等元罗上门了。
顾渊收起笔墨，将图画压好在桌子上，去了前面铺子。
取出铜镜，顾渊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顾渊]
[道化度：0%]
[鱼灵]
[《开心法要》]
[启灵后期]
[已开八窍：气海，绛宫，主窍，夹脊关，尾闾关，玉枕关，阴窍，阳窍]
[已修行：九狱回天大魔决]
道化度归零了。
对于这个，顾渊已经有了些许猜测，或许是每一境界都有十的刻度，一旦超出，便会发生异化，比如他的妖化，祁格的丹蚀。
接着注视“九狱回天大魔决”，书页缓缓翻动。
[以人身九窍为柱石，化体为狱，锁天地之精，回返息胎，是故万化之源，道之玄炁，虚无自然，散而为气，聚而成形，其中有神，可为心魔，或为夺舍，亦可反化，是为回天大魔。]
这篇功法，近千字，不是法术或神通，而是篇强纳天地精气的秘术。
梅岭上老魔强行以此法为他锁住扩散全身的蠃鱼妖血，并以将妖血如同天地精气般融入血肉中，助他打开周身八窍，最终还传了他开篇的一小部分。
没想到，此刻居然被顾渊白嫖到了全篇。
顾渊激动不已，注视着镜内的功法。
这回来的路上，他和章贡聊天，也从章贡嘴中得知了修行的一些常识。
比如，修行，便是开九窍，通八脉，锁七精，毁六腑，灭五脏，渡四劫，平三灾，合二气，成一元！
每一步，对应一个境界，前三个境界，便是启灵，引气，筑基。
可惜章贡也只知道这些。
“遗憾的是我没见过真正的法术神通，不知道这法门最神奇的地方在何处。”
顾渊背下这篇完整的法门，直接席地而坐，闭目感受，按照这法门指引，引导周身所感应到的清凉之气，从八处窍穴纳入体内。
随着清凉之气入体，顾渊的全身都在咆哮，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突然湍急了起来，心脏也疯狂跳动，有如擂鼓。
运行一会后顾渊突然停止，皱起了眉头。
“真是奇怪，这功法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按照这法门，应该是可以锁住，将这些灵气吸收，可是为何，我感觉只有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才被我吸取？”
绝大部分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是因为泥丸宫未开的原因吗？
刚要再次尝试时，突然传来了“蹬蹬”的声音。
门被敲响了。
第八章 异变
顾渊起身，看了眼墙角的漏刻，原来已经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巳时。
将地上的铜镜收好，走向前门。
“谁啊？”
打开门，是个带着斗笠的人，将顾渊吓了一跳。
“顾兄，是我。”
低低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元罗。
“元兄，你为何这个打扮？”
顾渊让开路，让元罗进来。
元罗进屋后，看着顾渊将屋门虚掩上，才解下斗笠：“顾兄，昨夜可安好？”
顾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腰间取下火枪递了过去：“有惊无险，但也有意外之获，多谢元兄的火器了。”
元罗接过，却是连查看都没有查看就直接收了起来，微微有些紧张的说道：“顾兄这段时间，出门最好小心。”
“若是没有必要，铺门早些关，夜间可千万莫要离开家中。”
顾渊疑惑不解的看着元罗。
元罗解释道：“最近两日城内发现不少死去的男子尸体，具体死因我也尚不清楚，可是却有个共同点。”
顾渊看着他紧张的面色，想了想道：“英俊？”
元罗立刻点头道：“是以昨日我刚知晓，今日早上便特意赶来通知顾兄。”
“顾兄样貌，虽不及我，但也相差不远，又是一人独居，可千万小心。”
顾渊哑然失笑，他现在才发现，这个元罗怪自信的。
随即他说道：“多谢元兄好意。”
指着后院说道：“元兄随我来，可是有好物件请元兄品鉴。”
带头向着后院走去。
元罗跟在身后问道：“可是《飞燕外传》《海陵王》还有顾兄昨日所说的西洋画报？”
顾渊心中道，你记得好清楚啊元兄。
面上却是笑而不语，故作神秘。
带着元罗来到后院屋子内，向元罗展示了桌上的画卷。
“如何？元兄？”
顾渊笑着问道。
元罗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回答了。
目光贪婪的扫视了三张画卷，随即便死死盯住了其中一张，给人的感觉，如同恨不得直接钻进画中去。
顾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发现他死死盯着的居然是那张高跟旗袍的。
“元兄？元兄？”
眼看元罗失态，眼睛已经盯直了，顾渊小声叫唤道。
“嗯...嗯。”
他嗯了两声，恋恋不舍的移开眼睛看向顾渊道：“这便是西洋的画报？”
“果然特殊。”
说着说着又是再次看了过去：“顾兄，我可否上手？”
顾渊笑道：“元兄自便。”
他迫不及待抓起最左边那张，正是高跟旗袍，胸怀最为宽广的，脸近乎埋进画卷中。
“真是妙不可言，居然还能如此绘画女子。”
“妙，妙极。”
他赞不绝口。
“可是，顾兄，这画卷为何笔墨未干？”
他把画卷从面前移开，好奇问道。
顾渊轻声咳道：“实不相瞒，这画卷，并非西洋海报，而是我一个朋友所绘。”
朋友？
元罗眉头皱起，仔细打量了三张海报，随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顾渊趁热打铁，又是取出三册禁书：“元兄，你再看看这三册。”
元罗接过，没有细看，而是轻轻嗅了一遍，笑道：“这也是顾兄你朋友所写？”
“不不，这真不是我朋友所写。”
顾渊急忙否认道：“不过，我那个朋友确实也会写些不同寻常的。”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元罗又看了眼手中画卷，问道：“不知这些画卷书籍......”
顾渊立刻打断道：“昨夜甚是凶险，若不是元兄的火枪，我怕是要遇难，这些元兄拿走便是。”
元罗面色犹豫。
“元兄，实不相瞒，我昨夜可能遇到了妖魔。”
顾渊添油加醋，将昨夜书屋内的事加工了一下，吹嘘了下火器，随即说道：“可是这妖魔虽被火枪打伤，却是逃走了，如今城内又有妖魔，我实在担心。”
“最担心的，还是我朋友脑中近千幅如此的美人画卷，无法经我手呈现给元兄这样的，志趣高雅，心向高峰的人啊。”
顾渊叹气。
元罗目瞪口呆：“近千幅？”
“近千幅！”
元罗立刻握住顾渊的手道：“顾兄，可曾听说过前朝有一火器，名曰五雷神机？”
顾渊疑惑道：“我孤陋寡闻，还请元兄解释。”
元罗细细解释了这五雷神机。
原来火器在前朝便已经有了，其中五雷神机便是最为优秀的，连发五枪，威力惊人，可惜出于种种原因又被废弃。
去年洋人大败神都，火器的威力引起了神朝注意，于是五雷神机的图纸再次被找出，并被匠人改造。
元罗说道：“如今，神朝大力研发火器，半年前造出的五雷神机，如今已被废弃。”
顾渊面色一亮：“元兄的意思是？”
“我可为顾兄担保，从朝廷手中借来一把。”
元罗笑道：“顾兄心性高洁，才华横溢，开的还是书屋这种有益我神朝百姓精神乐趣的，得到把五雷神机护身，很合理。”
顾渊和元罗再次对视一笑。
果然lsp都是豁达大方的好兄弟，只要给他们看他们想看的，他们什么都能给你解决。
笑着笑着元罗又是从腰中取出一把火枪：“顾兄，这把火枪你且先留着护身，这几日我去衙门为你担保，等取来五雷神机你再还给我。”
顾渊接过：“那便多谢元兄了。”
元罗将三张画卷叠起，放入怀里：“不知黄兄何时来，他昨日可说了，今日要请我去尝尝川蜀之地传来的美食的。”
顾渊想了想道：“或许黄兄也是听到了城内美男子死亡的消息，此刻不敢出门。”
元罗笑道：“黄兄应该不需要吧。”
两人又是说笑了一会，直到黄逊风风火火的到来。
他也带了斗笠。
“顾兄，元兄，虽然你们样貌不如我，但也要小心啊，可知道......”
几人玩笑一会后，黄逊与元罗先行去了酒楼，顾渊借口要整理下书肆，片刻后即到。
锁死了屋门，顾渊一手握枪，一手捧起头颅。
现在的童子头颅，血肉已经完全流失了，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肤包裹着头骨。
“这个样子，扔进井里，感觉我再也喝不下井水了。”
顾渊嘟囔了一句，将它扔到了井中。
扑通。
顾渊迅速后退，深吸口气握紧了火枪。
“什么情况都没有？”
等了许久，顾渊有些愕然：“难道他还真是个助人为乐的好人？”
就在这时，顾渊突然感觉全身有一股寒气涌动，周身血液仿佛逆流一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井水里也突然发出水流涌动，疯狂拍打井壁的声音。
窒息感愈发强烈，火枪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
顾渊跪在地上，双手撑地，面色通红，全身上下，一片片苍黄色的鱼鳞疯狂长出，手指间也是长出一片片肉膜。
“我...草...”
窒息，痛苦，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锁住，脑海一片空白，顾渊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怒吼，意识快要模糊的瞬间，看到自己手上的鱼鳞缝隙间在不断渗出鲜血，一道血流缓缓爬向水井。
血？
我体内的血！
九狱回天大魔决！
抓住最后一丝清明，顾渊运转这篇法门。
周身八窍，气血相合，凝而为狱！
窒息感消逝了许多，血液也不再渗出流失，但危机感仍在，仿若钢针刺骨。
井水中传来的声音突然剧烈了起来，似乎在愤怒顾渊为何还不死。
一声声“咚咚”声，就像是头撞击井壁的声响。
随着这声音响起，体内的那股寒流突然暴躁了，在顾渊体内疯狂乱窜，每掠过一处，都给顾渊带来莫大痛苦。
他全身的鱼鳞都支棱起来了！
“啊！”
顾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手指插入土中，恨不得一头撞晕自己，但这股痛意，却让他越发清醒。
“我该如何？”
脑海中飞快闪动各种想法。
“先启灵，泥丸宫！”
“再用完整的九狱回天大魔决锁住这股寒气，炼化它！”
忍着剧痛回想《开心法要》的内容，顾渊开始冲击泥丸宫。
第九章 启灵
“构想无生老母，开神明魄，心魂坚定，法意道生，灵光庇佑，圣母垂意，邪魔自退，方成仙道。”
该死，无生老母是什么样？
算了，随意想吧。
顾渊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画像就是...
他早晨刚刚画的。
“就是你了，半藏老师！”
感觉到寒气开始向脑袋涌去，顾渊立刻开始冥想。
坚守心神，不动如山。
随着完全进入冥想状态，他逐渐忘记了周身的疼痛。
漆黑的泥丸宫中一副画卷展开，心神沉浸下，竟是进入了內视的状态。
漆黑的身体中，八处光点有如星辰闪耀，一道道闪耀着光芒的流光如同丝绸般，柔顺无比的从星辰处涌入，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围绕星辰盘旋，想要离开又被黑暗拦住。
开九窍！
启灵！
随着內视的持续，顾渊的周身经脉，五脏六腑，各自散发着奇异光芒出现。
一道漆黑的气流如同条怪蛇，不受他的神识影响，快速在他体内流动，此刻正在向上攀爬，它流过的每一处地方，光芒都会黯淡下去。
该如何开启泥丸宫？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一道漆黑的鱼形出现在丹田位置。
这鱼透体漆黑，背生双翼，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怪异之感，但顾渊却感到，这鱼对他有种超乎想象的吸引力。
这黑鱼似乎也是一样，突然一展背后羽翼，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一跃而上，冲入泥丸宫内。
即便是內视的状态下，顾渊也觉的天晕地转，自己构想的画卷也是扭曲，险些崩溃，一股股怪异的声音在神魂中响起，诡异的画面在面前闪过。
“#@#￥&*%%￥...”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声音在神魂中回荡，顾渊只觉这些言语有如天道呢喃，在向他讲述世间真理，让他陶醉，想要放下一切烦恼，随着这神音脱去烦恼身，凭虚御风，羽化登仙。
眼前闪过的，是云雾缭绕，仙楼玉阙，琼玉为桥，玉带为河，是仙子抚琴而起舞，龙凤盘旋而登天。
同时，一道道文字，散发着浩然之气，跃动在眼前，每一个字迹，都散发着诡异的魅力，摄魂夺魄，牢牢抓住顾渊的心神。
“来吧，跟我来吧。”
顾渊回头，只觉那条黑鱼出现在他身边，鱼身上那股令人不适排斥感，已经变成了一股让人贪婪、疯狂的美妙气息。
顾渊伸出手，靠向黑鱼。
此时外界的顾渊身体，全身密布鱼鳞，他的后背，正逐渐钻出两个凸起。
“来吧，与我融为一体，一同跃天，化为永恒！”
黑鱼呢喃道。
顾渊伸出的手，也开始慢慢变成鱼鳍。
“不要！”
扭曲的画卷突然伸展，散发出微弱的灵光涌向顾渊，同时，那股寒气也冲入泥丸宫。
灵光令顾渊犹豫，痛楚令顾渊苏醒。
“不，这不是我要的！”
神魂清醒的一瞬间，神音消退，眼前景色有如泡沫般破碎。
构想的画卷再次舒展，大放光芒，照亮漆黑的泥丸宫，黑鱼化作小小的一点黑墨，融入画卷，寒气也被瞬间压制。
泥丸宫炸开，仿佛开天辟地一般，一股股五颜六色的光线涌入，滋润着顾渊的神魂，同时顾渊再次施展开九狱回天大魔决，一道完整的人身大狱构建，将这些灵气与肆意破坏顾渊身体的寒气统统锁住。
泥丸宫开启，顾渊的神魂已经能完全驾驭体内的灵气，画卷神光大放，无数灵气与寒气交融，将它消磨。
最终，弱小的寒气和无数灵气，被他的气血神魂疯狂吞噬，血液奔涌如长河，心脏鼓动如奔雷。
片刻后，顾渊睁开眼睛。
院中，“咚咚”拍打水壁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已经弱小了很多。
他的全身仍是遍布鱼鳞，后背一双发育不全的羽翼，但心念一动，这些鱼鳞便藏匿于体内。
环视四周，这个世界已不再是先前那样，五颜六色的灵气飘动，同时还有无数的灰色杂质飘荡，世界显得格外精彩。
顾渊闭目，轻轻一嗅，泥土的芬芳夹杂野草的清香涌入鼻中。
院外行人的脚步声，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声声入耳。
“我的五感，蜕变了。”
顾渊睁目，仔细感受着全新的身体，全新的世界。
“这次，当真是危险。”
“梅岭上的老魔，果然不是善类，在我体内种下了那股寒气，就是不知，若是我没有按时把头颅扔进水中又会怎样？”
顾渊听着水里的声音，突然伸手，潇洒道：“鱼龙舞！”
这是他的法术，在画卷将黑鱼吞噬后，他自然而然的掌握了这道法术。
井水随着他的法力引导，裹挟着童子头颅从井中飞出，然而才飞到一半，水流突然溃散，井水洒了一地，童子头颅也砸在地上。
顾渊面色惨白，整个人仿佛虚脱般无力坐在地上：“这什么鬼，才三秒不到，我就没有法力了。”
“启灵修士都这么弱吗？难怪日记里说启灵与常人没什么差异。”
所幸，虚的快，回复的也快，几个呼吸后，他面色便恢复红润了。
捡起一旁的火枪，他爬过去，用枪捅了捅头颅，将它翻了个面。
这颗头颅，如同泡水发酵了般，就像一个注满了水的气球，皮肤鼓鼓囊囊，里面一股黑色气流仿若黑虫，在头颅里游动。
顾渊想了想，从院子角落里取来块砖头，使出全身力气远远砸了过去。
“砰”！
一声超乎顾渊想象的巨响，院子外也传来一阵阵惊呼。
“天塌了？”
“这家地塌了吧？”
“是不是偷偷弄烟火炸了？”
.......
顾渊快步走向刚刚砸出来的深坑：“我现在这么强了吗？”
三尺深的坑内，砖头已经粉碎，那颗头颅却只是眼睛错位，鼻子塌陷，整个脸都凹进去了，但还是那个水囊的状态。
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赞叹了下自己如今的神力，顾渊举起了枪。
“照理来说，点伤大于面伤。”
果断扣动扳机，又是一声巨响。
头颅被打穿了，皮下的水汩汩泻出，，融入土内，黑气袅袅飘出，消散在空中，坑内，只剩下一张惨白的人皮。
眼看头颅被解决，顾渊才长舒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那个老妖魔到底什么打算，但现在，他吩咐我做的，我做完了，他算计我的，我记着呢。”
顾渊收起火枪，随意用脚拨弄泥土，将人皮盖住，眯着眼走进屋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
“算了，三百年内，如果我成仙得道，一定把他的头一颗颗拧下来，塞进他本体嘴里。”
脱下已经湿透了的坏衣服，上面血迹斑斑，看着顾渊都觉得痛。
“三百年太久了，两百九十年吧，毕竟不知道他到底多厉害。”
顾渊嘀咕一句，换上一件青衫，带上斗笠，关好书肆，走向约好的酒楼。
第十章 酒楼杂谈
自穿越而来，妖化一直像块巨石一样压在顾渊的心头。
现在巨石移开，顾渊也是一身轻松，在街上悠闲晃荡。
豫章府，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是神朝的腹中要地，水运发达，号三湖九津，此刻顾渊走在这座水乡中，也觉的颇有韵味。
慢悠悠的走过一家家铺子，直到来到菜市口，看到在招魂杆上晃荡的人头，顾渊心里才冷静了下来。
“是了，眼下我还是有危机的。”
顾渊沉下心，闻香教的身份问题还未解决，就像颗定时炸弹，等会倒是可以向元罗打听一二。
还有，修行问题。
自己修行的乃是闻香教的筛选功法《开心法要》，这上面只有删删减减的启灵之法，自己此刻已然九窍全开，下面便是通八脉的筑基段。
想起鬼市中万人屠所说，一旦启灵成功，功法便被定死，想要更换，难于登天。
闻香教的后续功法自己又要去何处寻找？若是要更换功法，又该如何操作？
“前路艰难啊。”
顾渊暗自叹息，快步走过王森的人头。
他与黄逊两人约好的地方，恰好在这路的尽头拐角，与他的书肆，一南一北，刚好在路的两头。
“一锅居。”
就是这了。
顾渊走入，报出黄逊的名字后，在小二热情的指引下，来到三楼的雅座包间。
说是包间，其实是包层，偌大的三层，只会接待一桌客人，还有歌姬隔着屏风奏乐作兴。
顾渊在小二带领下来到桌上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铜炉已经烧开了，婉转悠扬的琴声也已飘扬许久了。
“顾兄，你来的可是太慢了。”
眼看顾渊入座，黄逊立刻抱怨道。
随即招呼元罗道：“元兄，别客气了，这些桌上的菜，直接在这锅里烫烫便可以吃了，还有这些酱料.....”
顾渊给自己倒杯酒水，问道：“黄兄，为何今日如此破费？这三层可是价格不菲啊。”
黄逊摇头摆尾：“顾兄，这三层可不算什么，给你看看真正的好东西。”
说着拍拍手，立刻有侍女从屏风后端出一盘肉。
“这是...牛肉？”
元罗吃了一惊：“黄兄，牛肉可是...”
“嘘！”黄逊嘘道。
顾渊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时代，牛可是精贵牲口，除了病死的或者意外残疾的，其他都是有律法保护的。
擅杀耕牛，轻者牢狱之灾，重者直接掉脑袋。
黄逊此前曾经与顾渊偷偷买过市面上的黑牛肉，后来被发现，都被逮到官府挨了顿板子。
黄逊此刻笑嘻嘻道：“这次可是合法的，这头牛，昨日不知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头都被叼走了，反而是剩下了这一身腱子肉。”
“我可是花了不少钱才买来这么些。”
说着他自己迫不及待动了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按进火锅中，咕噜咕噜几声泡后，又走酱料里狠狠滚了圈，迫不及待送进嘴里，嘴中还发出“呼呼”的声音。
顾渊笑道：“既然如此，元兄，你也来尝尝这火锅烫牛肉。”
两人也是一起动了筷子。
“小二，再来壶酒！”
黄逊又是叫道。
酒水上好，牛肉后还有新鲜的羊肉，三人吃吃喝喝，觥筹交错，很快便是酒意上头。
在顾渊的刻意引导下，黄逊与元罗很快便开始指点江山，给他普及各种知识。
原身什么都好，尤其是写日记的优点，可惜就是不关心时事政事，对于仙道又是求索无路，所幸，现在总算补上了一点。
“洋人和朝廷已经说好了，开始贸易通商，朝廷还会保护洋人的正当交易。”
“福寿膏知道吗？应天府那洋人带来的好玩意，听说马上要和朝廷推广到全国各地了。”
“说点隐秘的，修行者你们知道吧，仙人！有不少仙人最近都往豫章府来了...”
“仙人还隐秘啊，蜀中号称一丘一仙，一峰十仙！”
“元兄，蜀中太远，我可跟你说，就百里外，豫章府与EZ府交接地方，有个小镇，叫什么仙游镇，里面都是仙魔，普通人去了，没一个回来的。”
“黄兄，你看这个，没见过吧，玉券，仙人的货币！”
.......
在酒精刺激下，两人面色通红，说的话题也是越来越刺激，顾渊不得不喝退侍女歌姬。
“我爷爷说，福寿膏可是王八蛋玩意，朝廷这次被迫放开，可是真特么...”
“那些仙人也是，个个都是吸血鬼，平常都老老实实，眼下朝廷出了事，个个都在趁火打劫...”
“什么正道魔道，都是一个玩意，没一个在乎老百姓的...难怪一个个越是修炼越不像人...除了那位...”
说着，说着，元罗突然跑到顾渊身边坐下，一胳膊搂住顾渊。
“老哥啊，你今天那画可真是太好了，一定要多给弟弟我画画。”
随即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顾渊听着听着便是明白了，元罗这是在解释他为何尤其喜欢胸怀宽广的女子。
原来是他年少母亲早夭，父亲又是个不靠谱的，天天泡在歌姬怀里，伺候他的都是些粗心侍卫，因而性格有些自闭。
直到他爷爷回到神都，发现这个情况，便将他送去了某个修仙宗门，遇到了宗门的某位长老，结果，万万没想到年仅七岁的元罗，居然对那位胸怀格外宽广，母性格外泛滥的长老动心了。
之后闹出了种种大事，最终不得不将他又给送了回来，被他的爷爷带到了应天府求学。
“所以元兄如今还未婚娶，也没有婚约，便是这个原因？”
顾渊一把托起元罗倒向他肩膀的头问道。
元罗摇头摆尾全身晃荡：“是极，是极，家中安排的女子，个个都是...唉！”
“还是老哥你画的好，当真是把我那位梦中情人的神韵都画出来了。”
顾渊心中说道，不，我只是画了个胸怀宽广的女子罢了，什么神韵，明明就是你这个lsp自己的臆想。
嘴上却说：“元兄喝多了，那是我一个朋友画的。”
黄逊这时也凑了过来，他看着元罗居然与顾渊如此亲密，心中很不舒服，明明两人都是他介绍认识的，怎么这么快就这么亲密了。
“你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什么画不画的？”
顾渊拖住元罗的下巴，把话题岔开：“黄兄，今日为何如此破费？”
“啊，这啊，我父亲升官了，还有啊，我要定亲了，所以我便来请你们二位潇洒一二，今夜，花船，不准走！”
他也是一下趴到了顾渊身上。
黄逊的父亲是个举人，如今已是坐到豫章府下面云仙县令，照理来说是升无可升了，毕竟他未考上贡士，县令已是尽头。
顾渊推开两人，换了个座位，看着两人搂在一起，问道：“黄兄，最近可又有什么好戏？”
“有啊，有啊，最近豫章不知为何来了许多妖道，盘踞各处，为非作歹，还有各种妖道，竟然趁机潜入了豫章城中。”
黄逊又是端起酒杯喝了一杯：“昨夜梅岭，顾兄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乱坟岗，辰时，居然传出数百人的大笑声！”
“然后从那一路过来，草地里，林子里都是血。”
“不知是什么大妖魔又要作乱。”
顾渊犹豫一二道：“妖魔作乱不算好戏吧？”
黄逊哈哈大笑：“当然不是，可是官府要组织个禁妖司，招募民间高人对抗这些妖魔，这两日在做各种通告，列上各种妖人，只要斩杀，便能凭借他们头颅加入。”
“这才是好戏啊。”
“哦，对了，我父亲升官，也是为了这禁妖司。”
“还有啊.....神都又送来一批火枪......不是元兄借你的那种，是我们在应天府商船上见过的那种，长长的.......听说以后要多一种处决方式呢，不知好不好看？”
“好看，超级好看！想摸！”
半梦半醒的元罗趁着酒意，说了句浑话，一把伸向黄逊的胸口，没摸到想要的，拍了下收回手，两人混混沉沉睡了过去。
第十一章 加税
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瘫在椅子上，顾渊哑然失笑。
起身走到窗边，从三层俯视街道。
他一点醉意都没有，甚至还愈发清醒了。
“刚刚他们两说的那么多，想了解的，已经七七八八了。”
闻香教死的差不多了，只有个头子跑了，记载了他名字的名册也在那头子身上，短时间内，自己不用担心暴露了。
百里外有个仙游镇，听起来是个高端鬼市，若是寻道无路，或许可以去那试试。
还有蜀中，仙门如山，仙人如树，遍地都是。
不过考虑到元罗已经醉成了那个样，或许夸张了亿点点。
一阵轻风吹过，顾渊看向远处的招魂杆，凭借他超凡的眼力，此处还能看见那悬挂的人头。
“禁妖司...凭借妖人头颅加入，可以赚取功勋，从朝廷兑换各种物资...”
“那禁妖司内会不会有闻香教的后续功法？或者，道门正宗的功法？”
顾渊有些许心动：“是否能办法坑死个妖人，加入后从朝廷中得到更换功法的机会？”
“对了，我从万人屠那也拿了个功法，倒是可以拿来伪装下启灵段的法门。”
就在此刻，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喧哗声。
“什么？又要加税？”
“我们的税已经交到四年后了，怎么还要加税？”
顾渊低头看下，发现正是这家店的东家和账房，两个身穿兵袍的士兵手拿公文，正在门口通知。
路上一圈圈闲汉迅速围了过来。
“老赵，这是上面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啊。”
手拿公文的士兵说道：“你也别抱怨了，你们都是小头，最难的是应天府往神都那一路，他们那已经收到了二十年后，”
东家弯腰看着公文，嘟嘟囔囔：“去年年底把今年税收了，一月把明年税收了，四月把后年税了，上个月又收一年。”
“现在又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开到明年了。”
说是这么说，他已经乖乖的走回楼里拿银子了。
“好了好了，都散了，等会挨家挨户收税。”
士兵也开始轰散围观的百姓。
顾渊摇摇头，把窗户关上。
“顾兄，刚刚那是怎么了？”
黄逊红着眼，推开手往他怀里钻的元罗，勉强坐正问道。
顾渊走回座位：“又加税了。”
“啊，这我也是听说了，据说府里讨论了四天，才下了结论。”
黄逊打了个哈欠，高声喊道：“小二，小二，弄点醒酒汤。”
随即和顾渊说道：“我们这还好，也就是再交一年税。”
“应天府那，穿草鞋的交草鞋税，光脚交赤脚税，挑粪要交粪税，你说荒唐不荒唐？”
顾渊摇头：“真是可笑，干脆整个屁税算了。”
小二此刻端着醒酒汤上来，黄逊摇醒元罗：“元兄，醒酒了。”
等小二走后，他才说道：“不过，也怪不了神朝，洋人这次打到神都，着实伤到了神朝的命根，现在洋人要钱补偿军需，神朝要钱研发火器。”
“只能这样搞搞钱了。”
顾渊给自己倒杯酒：“瞎搞，这不是逼着百姓造反吗？”
元罗大口灌完醒酒汤，擦擦嘴角：“顾兄，造反年年有，不算什么，杀干净便是。”
“只要税交足，神朝可不在乎，我现在怀疑只要交个反税，神朝甚至会乐意让你举个造反旗子死。”
顾渊突然想起仙人，连忙问道：“可是神朝不是有仙人吗？为何不对洋人出手？”
元罗答道：“我们有仙人，他们有妖魔啊，而且，我们的仙人和神朝也不是一根绳上的啊，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哪管你神朝覆灭，民生疾苦。”
“那这算什么仙人？与……”
元罗一听这话，急忙嘘声：“不可乱言，那些仙人个个离谱的很，你想什么，说过什么，他们都知道。”
顾渊点点头。
黄逊看着他们两人说话，突然插嘴道：“顾兄，其实这些与我们无关，你那个书肆，卖的东西不上帐，也交不了几个钱。”
“反倒是花船和胡同，这次可真是要脱皮了。”
顾渊书肆里卖的东西，大家都知道，收税的官爷也知道。
但一方面，黄逊家中给打过招呼，另一方面，认字的看书，不认字的识图。
都是男人，谁还没个爱好呢，再加上不想得罪死举人老爷，睁一眼闭一眼就过了。
“花船和胡同何解？”
胡同，也就是低级的妓院。
黄逊嘿嘿一笑，表情意外的猥琐：“不知神都哪个人才，发明了个脱衣税和风化税，专门对着她们去的。”
“穿的多了，交脱衣税，穿的少了，交风化税，而且收上来的税，和地方五五开。”
“顾兄你且看着，就这几日，这个脱衣税和风化税就要施行了，加上个原本的妓女捐，可是要给她们好好放血了。”
妓女捐，也是专门针对这一行列施行的税，只是叫个捐字，图个好听。
元罗此刻说道：“豫章府毕竟是交通要地，商业发达，相比起来不上不下，也不是纳税大头，百姓勉强有个温饱，还算好。”
他看着顾渊道：“相较之下，原本是富裕之地的沿海地区，还有川蜀，才是重点搜刮的地方。”
“我年初便听说这两地如今惨况，落地税，棺材税，新婚税，鳏夫税，寡妇税，人头税，鸡税鸭税羊税...”
“应天府如今的农人，养只鸡倒亏钱...”
他摇摇头，不说了。
桌上原本的快活气氛散去。
顾渊起身：“诸位，既然酒醒了，我们便走吧。”
“是极，再去顾兄书肆坐坐，谈论谈论经史典义。”
黄逊赞同道，随即又问道：“顾兄，我迷迷糊糊间听到元兄说什么画不画的...”
元罗急声道：“没什么画不画，黄兄你听错了。”
三人说笑间离开酒楼，向着顾渊的书肆走去。
还没走几步，便又是听见一阵锣鼓声。
正是从挂着人头的那处传来。
又是一大群人围了过去。
黄逊也是来了兴趣：“说来也是，今天可没砍头呢，我们运气好，又撞见了，走走，抢个前排看的清楚些。”
拉着顾渊和元罗，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去。
“这个黄兄，什么都好，就是爱看砍头。”
顾渊看了眼元罗，他也是很无奈。
照理来说，向他们这些书生，都是喜爱看书的，毕竟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屋里甚至有老婆。
可偏偏黄逊，最是喜欢这等血腥场景。
“黄兄，你不做个武夫，真是可惜了。”
到了地方，顾渊调笑道。
黄逊气喘吁吁道：“若不是我身子虚，早就去练武当将军了，何至于快要弱冠了，还是个童生。”
元罗插嘴道：“黄兄，你少去顾兄的书肆，身子就不虚了。”
黄逊瞪大了眼，涨红了脸，说出一堆古怪的话，什么阅读强身健体，读书人的身子骨，能叫虚吗之类的，什么书山有路，我黄逊整日攀爬，自然身体劳累，又说了些好得辛勤漫读书之类的胡言乱语。
顾渊和元罗哈哈大笑。
正在此时，提着铜锣的捕快再次敲锣，随即，另一个捕快大声宣读告示。
“豫章府告！”
“今有妖人在豫章府内作乱，残害我府百姓，特成立禁妖司，缉拿妖人。”
“现张贴通缉令，名单上的，都是罪大恶极之妖人，十恶不赦之恶徒！”
“诸位可要看好了，一旦发现，上报官府，银粮奖赏，若是有重大发现，比如红圈标出的那几个，可以免税！”
免税两字一处，人群立刻躁动了起来。
随即捕快又是洋洋洒洒一大堆。
顾渊和两人对视一眼，从人群中挤出。
第十二章 码头
“没意思，原来是布放公告。”
黄逊摇头。
顾渊却是来了兴趣，他拉住黄逊，小声问道：“黄兄，你在酒楼内说，这些悬赏的妖魔头颅，可以加入禁妖司？”
黄逊一把抓住顾渊：“顾兄，你可别乱来，能上榜的都是杀人如麻的恶匪，你只是个书生，就算要想寻些修行典籍，也不能走这条路。”
“不若与我一同备考，参加今年的会考，考取举人，到时通过官府途径加入正道大派。”
顾渊笑道：“黄兄放心，我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只是想，那上面定然也会有些不入流的，我有元兄借我的火器，做好准备，或许能弄死一个。”
黄逊点点头，随即死死拉住顾渊：“顾兄，先走吧，此处才刚刚张贴，等晚些时候再来。”
元罗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
书肆内，黄逊和元罗在铺子内欣赏典籍，顾渊找了个借口来到后院。
打起一桶水，顾渊注视水中倒影。
[顾渊]
[道化度：0%]
[人/蠃鱼·杂血]
[《开心法要》]
[启灵圆满]
[天赋神通：鱼龙舞]
[已修行：九狱回天大魔决]
鱼龙舞是天赋神通吗？是因为梅岭老魔将蠃鱼血融入我体内，开泥丸宫又吞噬了那点鱼灵，才有了这变化？
心意一动，身上鳞片冒起，同时道化度开始增长，直到变成个满身鱼鳞的怪物，道化度刚好停在10%。
嗯，与我想的大致相同。
收回鱼鳞，在墙角一堆石头中拿起一块，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前天，我能把一块石头捏碎，今天启灵完成，我感觉一身力量又增加了许多，再试试。”
挑了快合手的，用力握紧，随着他手掌用力，一片片鱼鳞析出，一声闷哼，石头如块豆腐一样，被捏成粉末。
“呼~”
拍了拍手，吹掉手上的粉末，心中很是满意。
“这个力量，如果我能靠近修行者，趁他们不注意，给他们来一拳，应该没什么进气了吧。”
“还有我这控水的法术，虽然只能持续几秒，但也是法术，我得在身上放个水葫芦，万一出问题了，还能阴一手。”
“火器，上午元罗给的我又用掉了，现在跟他说也不太好，总不能说我在家没事打手枪玩。”
“最好还是等几日，他说能给我弄到五雷神机，那便更稳了。”
顾渊走回井边，心不在焉的用脚把坑踩平。
“说来实在太无知了，我完全不清楚，启灵境界到底有什么战斗力，是不是与我一样，神力过人，有一手法术。”
想到这，他又叹了口气：“知识就是力量。”
可惜，我就是缺知识。
“为了稳妥起见，这几日，我除了午时上街去看通告，然后顺路在城中逛逛外，其他时间就在家中修习那九狱回天大魔决。”
“虽然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但至少能让我变强。”
“还有许隆，他如果也在榜单上，我就让黄逊替我通报官府，看能不能从朝廷混到点什么。”
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若是元罗能给他搞来把加特林或者大伊万，他还怕什么。
坑被踩的差不多平了，顾渊走进屋内，取出买的全部书籍，走向铺子。
“来，黄兄，看看我这新货，这两本我以前可没买过。”
顾渊收好万人屠给的那本启灵经书，将《飞燕外传》《海陵王》两本递了过去。
“顾兄，西洋海报，没有嘛？”
黄逊接过这两本，随手哗啦翻了下问道。
元罗来了精神，从怀中取出张画报：“黄兄，给你看看好东西，今天早上顾兄给我的。”
他取出三张画卷，然后又将第三张重新塞回怀中：“看看。”
黄逊看着他将一张塞回去，满脸鄙视道：“何必如此小气...呵！”
“这便是西洋玩...技法吗？”
倒吸一口凉气，注视着泳装。
“这是什么服装？简直伤风败俗！哪里有！我要让父亲封了店面！”
顾渊咳嗽一声：“没有，这服装，你可以自己订做。”
黄逊一脸正气的把纸叠好塞进怀里：“没收了。”
几人说说笑笑，收税的士兵也来了。
“店家，又该交税了。”
顾渊从怀里掏出十个银元，又从书摊上抽了本书递了过去：“辛苦诸位了。”
士兵看了眼黄逊，行了个礼，笑道：“不辛苦，为了神朝，这算什么。”
数也不数，接过银元，把书往怀里一塞，随意在本子上划了一下，转身离开。
“顾兄，你可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黄逊笑道，随即跳起身：“走吧，去花船，过不了几日，花船又要涨价了，这几天可要好好潇洒下。”
顾渊很是心动：“去救济下那些为了生活而拼搏的小姐姐吗？”
元罗突然提议道：“现在去花船倒是太没意思了，不若去码头看看，听说洋人的商船今日便到，或许我们能碰巧遇到。”
码头吗？
黄逊也是眼睛一亮：“对啊，现在去花船也只能喝酒，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先去码头看看，听说来了新玩法，或许能淘到好玩东西。”
“走，顾兄。”
顾渊慢吞吞的锁门，心中感叹：“穿越来三天了，一天生意都没做过，反而原身的积蓄要被花光了。”
“明天，明天一定好好卖书。”
......
码头倒是颇远，三人叫了辆马车，一路颠荡着过去。
“说起来，顾兄前两日病了，结果今天酒量却是好了许多。”
坐稳后，黄逊突然笑道。
“哦？”
顾渊心中一慌。
黄逊对着元罗说道：“元兄你才认识顾兄，可不知道顾兄过去是沾酒倒，今天可真是厉害了，居然把你我都喝倒了。”
顾渊急忙说道：“说来也是奇怪了，我生病之后，就特能出汗，今天喝酒啊，汗一出，感觉这酒气也就散掉了。”
“那看起来是因祸得福了，不过我以后可不会再和顾兄你喝酒了。”
嘻嘻哈哈玩笑过去，顾渊稳住心态。
元罗一声不吭，默默盯着顾渊，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到了。”
所幸到了码头，顾渊急忙跳下马车：“黄兄，码头来了有什么新鲜玩意？”
黄逊站稳后说：“要说新鲜，还是得等洋人来，我带你去看看新把戏，碰碰运气吧。”
他熟门熟路带着两人，在码头上穿过一个个通道，来到格外大的一艘大轮船前。
“元兄，这家算是老字号了，五福津上最大的商家开的，这艘叫...”
顾渊看着船身上的字迹道：“拜仙号。”
“对对对，拜仙号，也不知好好的商船，不起个平安福寿，为何起这个怪名字。”
黄逊嘟囔一句，率先走上上船的木板。
“元兄，请。”
顾渊伸手道。
两人跟着黄逊上船，随手从迎过来的跑堂手上抽出一张传单。
“好家伙，整个一赌船啊。”
略微一扫，顾渊暗自咋舌。
难怪生意这么好。
底层是射箭、斗草、斗鸡，一层是投壶、弹棋，二层是牌九，三层是抽牌。
顾渊问道：“这个抽牌是什么玩法？”
日记里写过这里，但只说牌九格外无趣，一日输了十五银元，以后再也不打了。
黄逊兴致勃勃往三层走去：“这次也是带你们来玩这个，西洋的玩意，花钱买个三位数字的号，然后等着官方开奖，一刻钟一轮。”
“能中三位，大奖，两位，小奖，一位，安慰奖。”
“就这么简单。”
顾渊明白了，简略版彩票啊。
第十三章 明心
“赌博害人。”
顾渊摇头，看着黄逊和元罗道：“两位，我等还是要跟这些东西划开一条道。”
黄逊满脸沮丧道：“是极，此后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三人在三层只呆了一个时辰不到，便是差点把黄逊的裤子都输掉了。
元罗面色平静道：“黄兄不必太过沮丧，我身上还有些银元，可以换个地方游玩。”
黄逊叹息道：“我怎么会想到，大奖居然是与花魁秉烛谈心，共赏春秋，这谁能顶得住啊。”
顾渊笑道：“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抽到了花魁的手绢一条。”
三人走下这“拜仙号”，黄逊回头又看了眼这船，心痛道：“两百银元只换了个手绢，这么多我都可以包个歌姬，吟诗作对半月了。”
顾渊拉着两人向一旁的书船走去：“黄兄，你身子虚，半月可能要办吃席了，如今这样，就当是保护身体了。”
“说来也是，洋人的船怎么还没来？莫不是要等到晚上闭市才到？”
三人正要上船，却被顾渊拉住。
“顾兄怎么了？”
元罗疑惑问道。
“只是突然觉得书船也很没意思，不若现在便去花船看看？”
顾渊笑道，同时他的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
真见鬼了，这艘书船上，居然都是修行者。
船上来来往往的人，不论在做什么，在顾渊眼中，化作纸人，他们的人头书飞快翻动，一道道字迹划过他的眼帘。
[鹿邑][宣雁][公羊楚][郑钰][江上弦]......
宣雁！
他不敢多看，拉住黄逊掉头就走，低声问道：“黄兄，这书船是哪家的？”
“啊，好像和赌船是一家的吧，都是五福津上，天福商号的吧，怎么了？”
黄逊不知为何顾渊一下变的如此紧张，有些疑惑。
“黄兄，你可信我？”
“你这说的什么浑话，我两从六岁便相识，十几年的交情，难道你还能坑我？”
顾渊深吸口气道：“那...”
刚要说又是闭上嘴，拉着黄逊的手，在他掌心画了个“仙”字。
“都是。”
他低声道。
黄逊面色大变：“顾兄，你可确定？”
“绝对。”
三人停住脚步，黄逊仔细看着顾渊，许久之后说道：“好，顾兄，我现在就回去禀告父亲，让禁妖司过来。”
“你们也快快离开，莫要出了意外。”
话毕，黄逊跑着离开码头。
元罗看着黄逊远去后，突然幽幽说道：“顾兄，你...也是个修行者吧。”
顾渊心中一惊，随即又放松下来，镇静道：“瞒不过元兄，我确实也是个修行者。”
神朝对于修行者，是极力防备、大肆打压的态度，除了正宗大派登记上册的，其他都归属于邪魔妖道这一类。
而邪魔妖道，人人得而诛之。
不管是闻香教等邪教之流，还是机缘巧合误得了修行功法，侥幸踏入修行的幸运儿，只要被发现，个个都是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元兄，可是要举报我？”
元罗摇头，看了看四周道：“顾兄，换个地方说话吧。”
顾渊带着元罗走出码头，随意找了个僻静角落。
元罗看了下四周，语气冰冷道：“顾兄，你应该和闻香教之类没什么联系吧？”
顾渊摇头不语。
“那你的修行典籍是从何而来？这世上，除了闻香教这种，可没什么人会把修行功法往外传播。”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突然顶到了他的腰上。
是火枪。
顾渊说道：“鬼市，鬼市里都是修行者，我进货时也会寻找，意外得到本典籍，这几日才修行成功。”
元罗死死盯着顾渊的双眼，似乎在测试他是否说谎。
顾渊毫不畏惧的反视。
“好吧，我相信顾兄也是个明白人，如今时代变了，朝廷的政策也变了，只要你不是闻香教之类的，倒也不必过于死板。”
他低下头，揉了揉眼。
“看在黄兄的面上，我愿意相信你。”
“多谢元兄信任。”
顾渊感觉腰上的枪移开了，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他有自信如果元罗开枪，他绝对不会死，而且能反手直接打爆他的头，但一旦那样做，他也得立刻跳进江里，游出豫章府了。
元罗说道：“既然顾兄已经踏进修行之路，为了顾兄好，也为了黄兄好，还请找个机会加入禁妖司，以防万一。”
“多谢元兄提醒，我也有这个想法。”
“顾兄向我借火枪，可是为了猎杀修行者？”
元罗冷不禁问道。
“是。”
顾渊承认道。
元罗点头，却是不说话了，带着顾渊往回走。
一路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顾兄，你对修行，对仙人知晓多少？”
来到码头大门前，元罗突然问道。
顾渊摇头道：“实不相瞒，一窍不通。”
“既然如此，我可为顾兄讲解一二，但我希望，将来顾兄能念在今日之情，发生异变时，放过黄兄，放过豫章。”
顾渊一愣。
元罗随即讲述了他童年在那处修仙宗门听到的东西。
“修仙，是交换，你付出作为人的一切，向天道渴求神力。”
“因而，修行者，不为大恶即为至善。”
“仙与妖魔的区别，只是害死了几百人和害死几万人的差别。”
元罗轻声说道。
顾渊问道：“那异变何解？又为何要放过黄兄？”
元罗呵呵笑道：“顾兄想必已经踏出修行第一步，感受过天理的美妙了吧？”
不等顾渊回复，他继续说道：“仙道，便是要不断面对这些诱惑，只保留一丝执念，同时放弃自己作为人的其他一切。”
“顾兄，你修行，是为了什么？长生？自由？还是什么？”
顾渊愣住了。
我是为了什么？
活着？
“但不管怎么样，总不会是为了黄兄。”
元罗停住脚步，看着一队队士兵端着火器冲向码头，说道：“顾兄，你还是个野路子，没有大宗门的宗册，越往后走，越难。”
“经书录法道决册，一本完整的修行大册，可以让一个野路子放弃一切的坚守。”
“顾兄，等你到了进无可进时，在诱惑下，你会逐渐癫狂，会放弃自己曾经坚守过的一切，直到，成为怪物。”
“到那时，曾经的一切，从血亲，到好友，再到豫章，一切你记忆中的美好，都是让你痛苦的根源。”
“你会不惜一切，去毁掉这些。”
“世间修行者，八成以上，都成了怪物，剩下的，有幸走上真道，也是毫无人性的...被称为‘仙‘的东西。”
说到此处，他似乎有些许悲伤。
码头内突然喧哗，无数人提着衣摆冲出，不少人的鞋子被踩掉了也来不及捡起，直接光着脚跑走。
顾渊看着这群人慌乱的跑走，突然说道：“元兄，你也没有踏入修行，怎么知道你看到的便是对的呢？”
他的念头越发通达，自己从来没有选择，若是放弃修行，便是放弃了保护自己的力量。
“我前方的道路，弯曲而狭小，被黑暗笼罩。”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已经走进了这个单向的小路。”
“没有其他选择，我只能不断向前。”
“头上，是摇摇欲坠的利刃，两侧，是贪婪凶残，时刻想要吞噬我的怪物。”
“仙路缥缈，寻道艰难。”
“这个世界，此刻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会是四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元兄，我与你和黄兄不同，若是不走上仙路，终有一日会像野草般，死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此刻，我艰难的在黑暗中行进，但终有一日，我会成为一只巨大的螳螂，能以我的手臂，挡住要将我碾成灰尘的车轮，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的变化！”
顾渊心中生出万丈豪情，他看向元罗：“元兄，我不知你为何对修行者是如此看法，但我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不论如何，我都要走下去，以人的样子，走下去！”
元罗看着顾渊，片刻后叹气道：“顾兄，你当真是不知者无畏。”
“不过听到顾兄如此说法，或许真能改变我对仙的看法。”
就在此时，黄逊骑着高头白马，踏着七彩灵气而来：“顾兄，走，去看禁妖司第一次火器作战！”
“我爹说了，若是情报属实，可以传授你道门大册！”
“你的修仙路，有着落了！”
第十四章 血腥码头（3000字）
黄逊跳下马，兴致勃勃道：“走，进去看戏。”
爆炸声已经响起，黄逊拽着两人匆匆往里跑。
“不能太靠近，毕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修士，我们就在此处看着。”
三人爬上一堆箱子，小心张望着那书船。
此刻书船已经熊熊燃烧，一队队士兵举着火枪，整装以待。
一声声哀嚎、求饶声响起，有些人跑下书船，趴在地上，寻求保命。
“我可是给顾兄你做了担保了，他们才敢直接放火，若是最后证明没有妖人，我可就惨了。”
黄逊嘟囔道。
“刚刚跑出去的人，不担心里面有漏网之鱼吗？”
顾渊小声问道。
“跑不出去的，外面已经全封锁了，所有人都要查一遍。”
就在此刻，一声低沉的吼声响起，一人从火焰中跃向天空，横空拍下一掌，火焰席卷而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砸向士兵。
“砰！”
一声巨响，一道火光之后，火球在空中炸碎，烟火漫天，飞在空中的人以更快的速度被打入水中。
火炮，在火枪阵的最后方，数十门火炮已经蓄势待发。
一个年轻将领嘴角噙着冷笑站在一旁，注视着书船。
“继续。”
虽然相隔甚远，但顾渊沉心之下，勉强能听到他的声音。
“砰。”
“砰。”
.......
连珠炮，一发发炮弹射向书船。
书船上的哀嚎声求饶声此起彼伏，趴在地上的人脸埋在地里，双手抱着后脑勺，瑟瑟发抖。
“谁敢下船，就打死谁。”
“有这几个活口就够了。”
“继续开炮，注意江水，别被这群东西从水下逃走了。”
年轻将领不断下令。
顾渊极力辨别着书船上的人，火焰中一个个人影倒下。
不断有人试图跑下船只，或是跳入水中，可刚刚出现，身上便是绽放出无数血花。
水面浮尸连连，岸边尸骨堆堆。
“修行者，这么脆弱吗？连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出。”
顾渊心中有些失望。
但就在这时，一道道人影快速闪动。
瞬移般闪烁，如同黑色闪电，即便是顾渊如今的眼力，也看不清他们的移动方式。
眨眼间，他们已经冲下船，进入士兵阵列中，开始血腥的杀戮。
[刑一]
[道化度：50%]
[血猿]
[《魔猿灵术》]
[引气初期]
......
[刑二]
[刑三]
[刑四]
一共四人，除却名字外，其他都是一样。
这四个人面目狰狞，牙齿暴出，不似人脸，双手有如兽爪，闪耀着诡异青光。
他们的衣衫已经破烂，露出满是红毛的身躯。
双爪挥舞，血液横飞，残肢遍地，疯狂屠杀着士兵。
它们停留过的地方，尽是被开肠破肚、撕成数段的尸体。
一队十五人的士兵，顷刻间已经被屠杀干净。
“吱！”
血腥气似乎刺激到了它们，它们停止了进攻，仰天长叫。
顾渊却是注意到了年轻将领，他在笑？
“继续。”
火炮继续攻击书船。
其他士兵也开始开枪攻击四个怪物，子弹打中它们，在它们身上点出朵朵血花，但全然无用，下一刻子弹便从血肉中排出，掉落在地上。
疼痛反而激发了它们的凶性。
又是瞬移般，只是这次，地上多出了几个血色的脚印。
“这是在做什么？火枪明明没法有效伤害它们啊。”
黄逊有些着急道。
船上此刻又发生了爆炸，这次，一大片人，蒙着面，从船舱中破船而出，冲了过来。
元罗冷静道：“我感觉，他就是在让士兵送死。”
火炮声再次响起，可是这次冲下来的人，似乎早已有了预料，各展神通，以各种诡异的法子躲过炮弹，冲了进来。
最前面的士兵成了被屠杀的对象。
“为何如此？”
黄逊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可是只喜欢看妖人被屠杀啊。
顾渊看着最早冲下来的四人，突然抓住黄逊道：“你看那四个。”
那四人此刻已经全然没了人样，停止了进攻，开始进食。
它们身形已经变大了一倍，全身衣衫炸碎，关节处长出一截截白色骨骼包裹，全身红毛炸起，如同钢针般闪耀妖异红光。
更骇人的是是，随着进食血肉，它们的腋下缓缓凸起肉团，慢慢长出一双更加骇人的兽爪。
四条手臂配合着将尸体的尸体撕碎，弄成肉泥塞向嘴中。
随着进食，它们的背部裂开，钻出了无数细长密集的血色肉芽，有如肉虫般扭曲，随风摆动。
元罗此刻说道：“看起来那个人，已经想好了，要用这群士兵的血肉，让他们成为一群灵智全无的怪物。”
“何等残忍的战术！”
黄逊痛骂。
另外一边，刚冲下来的那群人却被一群身穿奇特黑甲的士兵拦住。
他们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刚刚顾渊还没有看见，此刻却是突然间出现在火枪队身前。
这群士兵一手挥舞着细长的银剑，一手手持巨大的转轮火枪，挡在最前方。
同时，一队队黑甲士兵迅速挡住他们的退路，将修行者们围在中间。
“那是神朝的符甲军，专门用来对付修行者。”
元罗解释道：“看起来咒箭被火枪取代了。”
“这一站应该也是测试火枪。”
果然，这群士兵围上去后，原本大肆屠杀，想杀出一条血路的修行者们吃了瘪。
在火枪的配合下，黑甲士兵仿佛和修行者们调换了身份，开始反过来杀戮。
一人手上长满了迷人神智的诡异眼球，可此刻毫无作用，被士兵一剑斩断手臂，接着又被数把银剑刺成刺猬，火枪怼脸，头颅被打成马蜂窝。
一人背后长出数条扭曲触手，触手上布满恶心吸盘，吸人血肉，被士兵毫不留情抓住触手，从空中拉下，大卸八块。
剩下的人，各种法术也是没了作用，诡异的法宝成了废铁，在黑甲士兵精妙的配合下，要么被轻松按住，剁成数块，要么在躲避银剑时，被疯狂射击的火枪打中，成为枪下亡魂。
“有这样的士兵，为何不早点上？”
黄逊怒骂。
元罗此刻解释道：“符甲军如今数量太少，无法合围这么多人，这些修行者看到，都会第一时间逃走，到时候要抓捕，付出的代价更大。”
“还不如牺牲部分士兵，让他们以为只有火枪阵，主动冲阵。”
同时又感叹道：“若不是去年洋人的进攻，这支大军损伤惨重，又何至于只有这么点人，让这群弱小妖人都敢如此嚣张。”
顾渊问道：“那这些修行者为何不走水下逃走？”
“一是此处江河连系赣水，赣水之下，更加危险，二是长时间闭水，对于这群修为不高的修行者来说，也很困难。”
“砰！”
说话间，火炮再次打响，射向那边正在吞食血肉的四只怪物。
几声吱吱唧唧的惨叫后那四只怪物身躯洞穿，露出体内尖锐的白骨，扭曲蠕动的内脏，血水夹杂着内脏肉块流了一地，可即便如此，它们还在挣扎着舔食血肉。
“你看，这些修行小道典籍的修行者，弱点非常大，要么被士兵们轻松按死，要么在血肉刺激下，变成蠢笨的怪物。”
元罗意有所指的说道。
顾渊一边点头，一边奇怪：“真是奇怪，那船上那么多人，可此刻算上地上趴着的人，也太少了，总不至于都烧死在船上了吧？”
黄逊赞同道：“顾兄说的是，确实奇怪，应该有一部分藏在水下，不知做什么打算。”
黑甲士兵们此刻已经开始补刀了，他们拿着银剑，将死去的修行者们一个个砍掉头颅。
那个年轻将领似乎也是同样想法，再次下令：“开炮，将这船彻底毁掉。”
又是一轮齐射，巨大的书船，燃烧着熊熊火焰，倾覆在水中。
“开枪，对着江面扫射。”
“去把岸上的血肉整理整理，全部倒下河。”
年轻将领快速下着命令。
随着血肉不断倒入江中，白沫、肉块翻滚，残阳共血河一色。
“还不出来吗？”
“去弄毒药，倒进江里。”
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道。
“这！”
黄逊又急了：“这人是疯子吗？”
顾渊还没来得及说话，水面突然爆炸，腥红的江水带着无数血肉、白骨冲向天空，泼向大地。
顾渊三人也被泼了个透，只觉恶心无比，一边抹掉脸上的血水，一边看向前方。
一个身高九尺，全身青色鳞甲，头顶两根健角的龙头人从水中跃出，它一手提着半边尸体，一手指着年轻将领道：“李药师，你可比我们更像个妖魔，这么多人，居然就拿来做诱饵了。”
它的声音嘶哑刺耳，但落入顾渊耳中，却彷如仙女，令他血脉奔涌，甚至隐隐压抑不住想要冲出去，拥抱它，与它融为一体。
诡异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盘旋：“拥抱它，敬畏它，服从它......”
狠狠咬了口舌头，顾渊冷静下来，注目这个怪物。
[韩擒虎]
[道化度：30%]
[蜃人]
[寿七十九]
[《腾龙羽化大册》]
[筑基初期]
[已锁一精：蜃龙云精]
[神通：迷心蜃影]
蜃人？
在蜃龙云精上闪过，顾渊大致明白了。
眼前这个怪物，吸取了这道精气，最终化作眼前这个半人半龙的样子。
自己会有如此冲动也可以理解了，蠃鱼始终是鱼，想要一飞冲天，一跃化龙乃是血脉中的天性。
年轻将领李药师此刻冷声道：“认识我？看起来就是你了。”
“哈哈哈！”
韩擒虎狂笑，一道道蜃气随着狂笑，从它的口鼻中喷出，笼罩了整个码头。
第十五章 太素宗的鱼
残阳似血，天空如同披了层血衣。
码头一层血色，在夕阳余光映射上，闪耀着金色光芒。
韩擒虎狂笑，一串串涎水从他的嘴角滑落，滴在地上，同时雾气突起，自江面涌来，速速笼罩了码头。
“顾兄，我怎么觉得有点...头晕...”
话音未落，黄逊已经晕倒在地。
元罗又挺了几个呼吸，挣扎着掏出火枪后才晕倒。
他们身旁，顾渊脱掉自己被血水浸透的上衣，苍黄色的鳞片若隐若现，缓缓呼了口气。
“五感蜕变也不全是好事，这腥臭的血水味，差点把我熏死。”
泥丸宫内，画卷展开，雾气传来的诱惑，与此前开窍之景相比，有些索然无味。
将黄逊和元罗两人摆好，藏在箱子后，顾渊从元罗手中拿过火枪，在雾气中匍匐前进。
“这道蜃龙之气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小心为上，看看有没有机会顺手摸把油吧。”
行进了大约十五步，耳中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顾渊立刻停住，小心藏在堆砌的箱子之后。
“李药师，这么多符甲兵死在这里，心疼吗？”
韩擒龙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清脆的骨头爆裂声。
随即便是咀嚼之声。
“呵呵，我可不会在意人的死活，只要你死了就行。”
李药师的声音依然冷静：“你是韩擒虎吧？”
“天福商号东家韩横江是你嫡亲孙儿？”
“现在韩横江应该被押在菜市口砍头呢，要不要去看看？”
顾渊又悄悄爬近一些，直到雾中出现了大量的黑影。
端着火枪的士兵围在李药师身旁，他们带着闪耀微弱黄光的口罩，并未受到这雾气的影响。
而更远处，韩擒龙似乎又高了一尺，他的背更弯了，呈现出几道明显的弯曲弧度。
双足化作龙爪，撑烂了靴子，几具黑甲士兵的尸体堆在他脚下。
一声桀桀的诡异怪笑，他一手撕下一个士兵的手臂，扒去符甲，送到嘴中咀嚼，如同人吃鸡腿般。
又伸出长长的青舌在骨头上舔了几下，将残存的肉丝带入嘴中。
“韩横江，我的孙儿。”
随手将手骨扔到一旁，他的龙脸上出现一抹残忍的笑容：“死了便死了，不然早晚我要亲手去把他抓来吃了。”
“李药师，都说你是两江总督元丞的得意门生，是什么天才，可怎么这么蠢呢？”
“居然敢带着一群普通人，来进攻我这种筑基大能！”
“吼！”
一声惊天彻底的龙吟声，响彻天际，贯彻豫章。
顾渊的脑子停机了片刻，等到他恢复时，韩擒虎已经将筑基修士的恐怖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见他身形一跃，瞬间跳入士兵中，龙爪握拳，横甩而出，如同重锤，面前数名黑甲士兵的头颅如同西瓜般爆碎。
能抵消刚刚那群修士法术的符甲，在这位筑基大能面前毫无作用。
随即他又是哈哈大笑，抓起一具残尸，对准迸射献血的脖子大口畅饮。
“爽快！”
“哈哈哈！”
雾气因为刚刚他的吼叫声散去了很多，李药师大声吼道：“开枪！开炮！”
但士兵们也因为刚刚的龙吟还在发呆。
吸干手中残尸的血，韩擒虎一扔尸体，身形再次暴涨，尾骨处甚至凸出一块，似乎要长出龙尾。
他疯狂扑杀士兵，每一次行动、攻击，都必定伴随着头颅翻滚、残尸横飞、脑浆迸射、肉沫四溢。
随着时间流逝，符甲军已经死完了。
韩擒虎满身血水，缓缓走向李药师。
“砰！”
火炮声终于响起！
但下一刻，士兵们绝望了。
他单手抓住了炮弹，将铁壳蛋捏成奇形怪状，随手一扔。
“真是天真。”
青鳞变成了红甲，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龙爪，胡须还在滴着血液。
韩擒虎露出和善的笑容：“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伤到我？”
“啪”一声，一把枪落在地上，一个士兵发出一声哀嚎：“怪物啊！”
转身逃跑。
仿佛多米若骨牌般，其他士兵也纷纷扔下枪支，屁滚尿流的哭喊着逃走。
顾渊小心翼翼的躲起，以防被发现。
“你还不逃吗？”
“哼。”
李药师突然闷哼一声：“我只是在想，你为何不杀光他们，任由他们逃跑。”
“我在应天府的时候，拿过筑基修士做实验，剖开过他们的五脏六腑，用各种酷刑在他们身上操作。”
“也用各种囚犯给他们杀戮，测试他们的极限。”
“你要说什么？”
韩擒虎缓缓走到李药师面前，此刻他已有三人之高，李药师在他面前，与幼童无异。
“你们这些小道修士，对于血肉的抵抗很有限，如果这么多人还不够，那一定是还差一根稻草。”
他轻声说道。
“去死！”
韩擒虎突然发难，一爪拍向李药师。
下一刻，他突然停止了行动，浑身颤抖，语气也有些惊慌。
“你做了什么？为何我动不了了？”
李药师站在原地：“你的血脉香味如何？”
不知何时，一个身披白色长袍的女人出现在不远处，她面目普通，身材窈窕，白袍白靴，立于猩红之中，格外刺眼。
她的右手，提着个婴儿，左手，拎着个十余岁的少年。
[束珠玉]
[道化度：20%]
[《太乙勾离录》]
[引气后期]
李药师缓缓走出韩擒虎的龙爪下，来到白袍女人身边，接过婴儿，抱在怀里哄着：“韩擒虎，你重孙子挺可爱的。”
“可惜啊，已经死了。”
说着，便将婴儿扔到韩擒虎脚下。
“吃吧，我已经帮你开肠破肚弄好了，香气浓郁的血肉内脏，还是你的血脉，也算的上新鲜。”
“若是不够...”
李药师面带微笑，来到女人右手边，摸着少年的垂下的头：“还有个大的呢。”
“可惜你儿子死的早，你孙子要替你去死，只能带这两小的来了。”
顾渊捂住嘴，缓缓缩了回去。
这个李药师，比韩擒虎还没人性。
这个婴儿，还有那个少年，都只是普通人！
韩擒虎再次发出一声惊天啸地的龙吟，但却不是进攻，而是如同狗一样，趴了下来，一口咬住婴儿尸体。
“吧唧吧唧”声响起。
这声音如同在耳边回响般，顾渊浑身毛骨悚然。
吧唧声结束，便是“沙沙”声，顾渊露出一双眼看去，韩擒虎四肢着地，一条粗糙的舌头疯狂舔着地上的血迹。
同时，他的身躯再次开始了蜕变。
脊骨突然凸起，破出体内，顺着身体蔓延伸长，浑身血肉扭曲，四肢怪异的折动弯曲，青鳞大片脱落，露出疯狂蠕动生长的血肉，一片片血红色的鳞片从肉中析中。
它的尾骨处，一条小小的凸起左右扭动。
白袍女人将右手的少年尸体扔了过去，韩擒虎立刻扑了过去，疯狂噬咬。
顾渊此刻才看到，满是血肉的龙头上，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第三根尖角。
“李大人，此次多亏你了，待我将他带回宗门，必会替你请功。”
女人声响起。
李药师此刻的声音突然温柔了：“束仙子，何必这么见外，能为你做事，是我的荣幸。”
“就是不知是哪个小贼发现了此处奥秘，要不是我恰好在豫章，太素宗的鱼儿就要被别人捞走了。”
顾渊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藏好。
“无妨，我太素宗的东西，谁都拿不走，即刻我就带着这头半龙回宗，李大人此番辛苦，我等铭记在心。”
一阵古怪的声音后，一阵低昂的嘶吼，一切重归寂静。
趁着雾气尚未彻底散去，顾渊悄悄摸回元罗两人身边，火枪塞回元罗手中，扒下黄逊的外衣套在身上，假装昏睡了过去。
“道门大宗，也不可信！”
一道烟花在空中绽放，李药师面朝血海。
他自言自语道：“筑基大能，呵，散养的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