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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其时三部曲全文阅读

作者:千里鹰     生逢其时三部曲txt下载     生逢其时三部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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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好的开始,是为了成功地找到另一半

    一九九三年七月、广州工业大道北、铂艇集团旗下第一茶厂招待所。

    喧闹的二楼,一群意气风发的大学毕业生,有的拖着箱子、有的扛着包裹,张望着寻找自己的房号。

    招待所一楼窄小的大堂,是前台兼小卖部,柜台上摆放着两台鲜红崭新的电话机,电话机上贴着手写小方纸条:大学生专用公共电话,本机号020-4449850。

    皮肤黝黑发光、双眼炯炯有神的招待所负责人陈姨,用如炬的目光飞快地来回扫射着每一位经过的年轻人,她那紧张专注的表情,似乎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尽可能最大化地收集他们的有效信息,她的大脑似乎正在紧急编制一本完整新人手册。

    楼梯侧面墙上、二楼走道里,大红纸上的标语异常夺目:

    欢迎天之骄子加入铂艇!

    为祖国的外贸事业贡献青春!

    人事部微胖的小郑,站在二楼楼梯口,点着头、弯着腰,眼睛笑成了月牙,一边告诉迎面走来的大学生房号,一边重复着贴纸上的口号:“欢迎我们的天之骄子加入铂艇!为祖国的外贸事业贡献青春!集团把条件最好的招待所分给你们,希望你们住得安心,没有后顾之忧!”

    207的房门被推开了,里面三张单人床,床单枕套雪白,一看就是特意换新的,三张床头柜、一个大衣柜、三张书桌、彩电、沙发茶几、窗式空调、宽敞带热水、淋浴、马桶、洗手台的洗手间。

    瘦瘦干干棱角分明得像雕塑的日语系毕业生严凡眼睛都亮了:“哇,不错耶,这可比我们大学的八人间宿舍好太多了!”

    白白嫩嫩圆圆滚滚得像精粉豆沙包的英语系毕业生吴宁平,推了推总是沿着鼻子圆润线条下滑的眼镜,喜滋滋:“一楼前台阿姨那里有公用电话,听说是为了我们特意新装的,可以随时叫我们,真是方便呢!”

    眼睛大大、鼻子高高、刘海翘翘的英语系毕业生肖钢一边开始收拾行李,一边打趣:“你又没有女朋友,指望谁给你打电话呢?”

    吴宁平镜片后圆圆的眼睛直径突然扩大,满脸的不服气,拍着胸脯说:“现在我可是有工资的国家干部了,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严凡:“我刚才可是认真观察啦,从201一直到206,全部是女生,要不要去看看哪个是你未来女朋友呀?”

    吴宁平:“对啊对啊,这可是认识女生的好时机,千万不能错过,别收拾了别收拾了,行李不会跑,去晚了,潜在女朋友可跑啦,同去同去、赶紧赶紧!”

    仨男生从201开始问:“要不要帮忙?”里面的女生都客客气气地回复:“不用不用。““谢谢,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六间房间走下来,仨小伙子开始讨论:哪个最漂亮?

    结论:还是201的三个最有特点。

    吴宁平圆圆的大眼睛里,出现了同样圆圆脸、圆圆眼、长得像苹果上嵌了俩葡萄的李岳。李岳毕业于中大法语系,岳阳女孩,有湖南妹子特有的圆润灵秀,一头乌黑长直柔顺的秀发,清泉一般迎风流淌,吴宁平的心也顺着这股清泉荡漾。

    严凡:“201的苑文文,是我们这届分来的唯一一位研究生,学法语的,是我外语学院的师姐,很早就考了同传,牛得不得了,她放弃了留校的机会,加入铂艇,看来真是铂艇有诱惑力呀!”

    -苑文文,像她的名字一样文艺,清秀的鹅蛋脸,淡扫峨眉、挺拔又内敛的美人鼻、柔顺的秀发沿着美好的脸颊轻舞飞扬,浑身洋溢着古典气质美,动静如画。

    三个人对201的第三位女孩:宁芫,究竟是不是美女,产生了疑惑。严凡觉得她肌肤光洁胜雪、头发乌黑浓密、眼神清亮如星,理论上应该是美女,但看着却没有丝毫握握小手搂搂腰的亲近欲望,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吴宁平认为和李岳、苑文文一比,这宁芫只能算是小女孩的可爱,根本不能用漂亮来形容。那副除了脸蛋还行,要啥没啥没发育的样子,打她的主意简直是犯罪!肖钢认为他俩说的都对。当然,三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前两位美女身上,也一致认为宁芫并不丑,没有拉低平均分,201在总排行榜上当之无愧是第一。

    铂艇在高校抢人、而且还要抢长得好看的人,在广州的各大院校中,是出了名的。铂艇的董事长石建启,是外语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因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一毕业就进了省外事办,凭着出众的外表和过人的语言能力,很快在央企当上董事长,成了当时全省外贸系统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一袭黑风衣、一辆大奔、一台大哥大、铮亮的大背头,是石总的标志打扮。尤其在他的母校外语学院,这位传奇师兄每年来招人,都会掀起不小的话题。大家都会关注哪些人去了铂艇,去了的人,约等于选美大赛上榜。即便当时石总实在挑花了眼,顺手捡了几个卖相没那么好的,但能被挑去铂艇的学生,就算不相信自己真的长得有那么好看,也油然而生一些些莫名自信。

    沙面,集团总部办公大楼,今年毕业的三十几个自信,集结在公司大礼堂,听候公布应届大学生的部门分配。

    严凡,红茶部

    苑文文,绿茶部

    吴宁平,综贸一部

    肖钢,综贸二部

    李岳,综贸十二部

    黄芍药、周丽丽财务部

    …………

    宁芫、邱辰,总经理办公室。

    借此机会,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对每一位点名上台的新人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看看有没有图谋点不轨的目标。毕竟,一群优秀的人,身经百战地都到了这么高的平台,好的开始,首先,是为了成功地找到另一半。

    毕竟是外贸公司,绝大部分新人都进了业务部门。看上去和蔼可亲得像邻家姐姐的黄芍药,一张嘴就暴露了她说的是中文,不是普通话。说普通话的,是地方口音;说中文的,是外国人口音。果然,她来自平壤,是暨大的留学生。

    芍药姐姐在分配宿舍时,男朋友就已登场,同样是暨大留学生、蒙古人,听说是摔跤好手,这下可是实实在在地断了这些垂涎欲滴男生们的念想。她和端庄大气的周丽丽,都是财会专业的,自然进了集团财务部。

    仨小伙子有点蒙的是:他们都不确定是不是美女的宁芫,怎么就分配到了总经理办公室,而且领导们还小宁来小宁去的,显得特别重视。一打听,原来她是经贸部优秀毕业生,石总他们去外贸学院抢人的时候,学校公告栏贴着她的介绍,写得金光四射地优秀,但旁边贴着的照片看着肆无忌惮地丑。

    石总和人事部的两位科长看着公告栏,忍不住开玩笑:样子不好,有才也不行啊。正好学生处毕分办的老师经过,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说:“你们居然还说不行?这可是我们今年综合实力最强的学生,还不能给你们呢!”

    一听学院毕分办还惜售,不舍得把这么优秀的学生给铂艇,石总是什么人,哪里忍得了自己看不中的人还被学校说不给的,当场决定一定要这个学生,还答应毕分办一定会重用小宁。石总不愧是大老板,说到做到,宁芫果然被安排在最重要的部门、由总办许盼主任亲自栽培。

    石总完全是为了一口气而强忍着不计较长相的,自然对宁芫外貌的期望值极低,当他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女孩长得比照片还是好看太多,只是还太小,不会打扮,就更是释然。

    当一个女孩子,不是因为她长得惊艳而受重视时,莫非,她真那么有才?

第二章:新人要积极,但别抢了别人的饭碗

    新人入职后,公司还真是想方设法地对这批大学生好,除了将集团条件最好的茶厂招待所腾出来当宿舍,还特意在饭堂开了晚餐,让这些单身小青年可以在公司吃完晚饭再回宿舍。

    公司开展了一系列比赛,演讲、唱歌、征文……总之千方百计让这些年轻人不闲着、没空寂寞。这宁芫居然每个都拿了头奖,还参加了省直机关系统的各种比赛,也都拿了大奖回来。当然,有了奖金,就被起哄请大家吃饭,综合盘算下来,宁芫得奖也只是捞了个名声,从金钱角度,并无结余,不用把工资垫出来请客,算是很会过日子了。

    说到工资,宁芫第一个月打开工资条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的:上面写着基本工资149.95元,各种奖金补贴加在一起,300出头。虽然对离开了校园的社会生活究竟要花多少钱毫无概念,但显然,这个收入比宁芫在大学期间父母给的生活费要少。

    爸爸在每学期开学的时候,会一次性给她2000元,她会到学校后门的储蓄所把生活费存在里面,加上每学期的奖学金,一年下来,总有积蓄,这样始终手头的可支配现金能有两三千元。现在每个月三百出头,虽然住不用花钱,三餐也在公司饭堂、交通也有班车,但饭堂的饭菜票要自己花钱买,赶不上班车时的交通费得自己出,大致算算,并不宽裕。

    女生还好一些,也不用买什么东西,男生就有些惨了:刚刚工作的人,都有些抑制不住初出校园的兴奋,喜欢呼朋唤友地相互串门,到同学单位的宿舍参观,尽管风格各异,但都是巴掌大的宿舍,几眼就看完了,自然要到附近大排档吃个饭,一个月下来,入不敷出的大有人在。

    每到25号左右,就有两三位男同事来找宁芫借钱,每个人的缺口都是50元,月初发了工资又还回来,宁芫固定周期、固定额度地为这几位男同事提供免息短期信用借款。

    上班之前,宁芫并不清楚要在什么部门、什么岗位。面试时人事科长问她愿不愿意做琐碎的工作,宁芫亮声回答:“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当然愿意!”是的,这是发自内心的心甘情愿。

    总经理办公室共有十一个人:清姨、芬姨、琼姨、小吴、小李、老吴、陈主任、梁主任、大BOSS许主任和新分来的小邱、宁芫。

    小吴、小李比较明确负责跑外勤,去上级机关领许可证、办手续、跑海关等;梁主任兼任集团董事长秘书。此秘书非后来的小秘书,而是董事会的大秘、董事长助理,是董事长身边的要职,级别副科。梁主任三十出头,文质彬彬、俊逸儒雅,说话不紧不慢、眼神温和坚定,既有独当一面的气场、又有鞍前马后的周到,真是十分符合这一岗位的气质。

    陈主任五十有余,国字脸、荔枝眼、悬胆鼻,以前是部队文艺兵,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生性开朗幽默,陈主任讲的笑话经常在办公室余音绕梁,还穿墙越楼,吸引上下办公室的人过来听,有欢声笑语的地方,就有陈主任。

    大BOSS许主任的头发总是吹得一丝不苟、衣服都是比较柔顺的面料,但款式全是职业装,有一种绵里藏针的力量。虽然她对总办甚至全集团的员工,都客客气气、照顾有加,但每个看到她的人、包括董事长,都会不由自主地对她心生敬畏,嘴上开出来的十分玩笑,嗓子眼里都还留着九分分寸。

    除了小吴、小李、梁主任比较清楚自己职责的主线,其他人,包括陈主任,每天都是回到办公室等许主任安排工作。许主任一直非常忙,每天在办公室进进出出少说几十个来回。

    在等活的时候,老吴会比较习惯且心安理得地泡好茶看报纸,不讲笑话的陈主任会看党建杂志,看累了站起来转几圈,然后继续。

    小邱被安排了和公司的法律顾问武律师对接,武律师过来的时候,小邱负责全程陪同,其它时间,小邱就和坐在旁边的老吴、小吴或小李偶尔聊聊天。

    其他三位阿姨和宁芫坐在一个区,四个人的工作性质应该是比较接近的。宁芫偷偷观察:基本上这四个人都是辅助许主任的工作,随时待命。最核心的任务,就是誊写许主任写好的稿子。许主任每写好一稿,会反复修改,增增减减、涂涂抹抹,这四个人的工作,就是把许主任递过来的稿件,抄正,然后拿到打字室交给打字员打印。

    几天下来,宁芫看出了门道:同样都是抄正,不同的人,抄不同版本、重要性也不同。如果许主任的稿件字迹比较潦草,说明真是草稿,那负责抄正的就是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岗位。

    交到清姨手上的稿件,主任的笔迹相对比较正式工整,所以清姨抄正的版本,会由清姨递交到打字室给打字员,这意味着最后的定稿,结论:清姨是许主任的大秘,地位不容小觑。

    宁芫的座位,被安排在清姨对面,虽然最靠近办公室大门,但对面是清姨、背后是许主任,在办公室权力中轴线上。当然,可惜的是,宁芫有这样的眼力劲儿,却没有将观察力转化为行动力的情商。

    等活儿的时候,宁芫觉得看报纸肯定是不行的,也还没有喝茶的习惯,瞪着眼睛发呆、闭着眼睛打瞌睡,这肯定更不行,想来想去,宁芫觉得应该把大学时的专业课本带到办公室看,至少是一种积极好学、时刻准备着把书本知识转化为实际工作的状态。

    有一天,正捧着《国际贸易实务》看的时候,许主任在宁芫背后,轻轻敲了敲桌子,小声说:“上班不要看课本啊,你已经毕业了。”清姨从眼镜背后扫过来机敏、会心的眼神。

    宁芫吓得赶紧把课本收到抽屉里,目光突然不知道落到哪里才合适。偷偷观察了一下其他人,看报纸、喝茶、看杂志、翻文件夹、起身转圈、打哈欠……

    许主任看出了宁芫的尴尬和无措,快步走到她身边,欢快地说:“来,小宁,你来抄正一下这个。”-终于可以接到抄许主任手稿这么重要的活儿了!小宁一阵激动,手都有点儿抖。

    看了一下字迹,是很潦草随意的,那这应该是不重要的稿件,有些地方划掉、重写、重写、又划掉了好多次,可见主任的纠结。小宁把整篇稿子认认真真地抄写完,又反反复复读好几遍,试图理解主任究竟想表达什么,然后把抄正的稿子给主任,主任在这稿上继续修改,然后把这版改过的稿子再传给其他阿姨誊写抄正、其他阿姨版又回到主任手里,主任继续在上面改,最后到清姨手里抄正的一版,就光荣地进入打字室了。

    一段时间后,宁芫开始交给许主任两个版本:一版是完全按许主任原稿誊写的、一稿是原稿没有修改的部分+主任反复打叉划线的地方宁芫用自己的理解表达。

    刚开始几天,许主任看了两份稿子,什么都没说,宁芫也不知道清姨最终交到打字室的是哪个版本。再过了几天,许主任递给宁芫稿子,并说:小宁,你誊写一下,交到打字室吧!这份稿子,居然就是宁芫版,主任只是在上面改动了个别地方。

    宁芫真是开心极了,誊写得飞快,跑到打字室的速度也飞快,全然没有注意到清姨眼镜背后复杂的眼神。

    主任开始有了新的工作流程:第一稿给宁芫、宁芫返回给主任、主任给宁芫、宁芫给打字室。宁芫觉得自己居然可以让一篇稿子的出品效率提升这么多,内心有些小小激动。

    一天午休时,坐在宁芫对面的清姨定睛望着她,看得非常非常认真,以至于宁芫都有些头皮发麻,十分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清姨,您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清姨原本锐利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轻声说:“小宁啊,你是不是这批大学生里,长得最漂亮的?”

    小宁惴惴不安:“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清姨:“集团都在传,说我们今年来了一位长得像老外的姑娘。”

    小宁,满脸八卦:“是吗?在哪个部门呀?”

    清姨:“不就是你吗?”

    小宁一脸茫然……

    清姨:“我刚才看着你就在想,你究竟哪里像老外,看你的眉眼鼻子,确实像的!”

    小宁一阵沉默……

    清姨:“老外好看,不过你能分到我们总经办,说明不是看样子,而是你有才华。”

    清姨顿了顿,继续轻声但语重心长地说:“我观察你,觉得你确实很有想法。许主任让你给打字室递稿子,我觉得也是合理的,你有这个能力。”

    “许主任也了解我的能力和性格,就算我的这个工作被你取代了,她也会给我安排其它工作。但你有没有注意到芬姨和琼姨,她们已经好久没有稿子誊写了?她们都是很善良的人,我们都很喜欢你、也觉得你确实很有能力,许主任很欣赏你,我们总经理办都是保护你的,但你如果是到别的部门,你觉得会不会有人不高兴?一不高兴,会不会有人给你小鞋穿?你这么积极是好事,但会不会抢了别人的饭碗?”

    (作家的话:

    不理解许主任的稿件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反反复复手写的朋友们:

    这是1993年,当时还没有电脑。

    无法想象生活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古代人,是怎样工作的吧?

    那就继续往下看哦。)

第三章:修行在个人,师傅才愿意引进门

    清姨这番坦诚直言,让宁芫震惊又无力。她知道清姨是为了自己好,但确实没料到事情还有这么复杂。活儿难道不是干得越麻利越好、效率难道不是越高越好?不过清姨的提点,让宁芫明白了:不能只守着抄正稿子这一件事做,得自己开拓新活儿。

     观望四周,发掘资源,宁芫在琼姨做的商情这里找到了突破口:琼姨这里有官方定期发来的商情资料,薄薄的一本。内容有中文有英文。琼姨的英文不是很好,她就把中文信息剪下来,非常认真地粘贴,批注,做成精美的剪报,交给许主任。剩下的英文边角料,基本上都被扔进垃圾桶。

    宁芫从垃圾桶里翻出这些废料,发现有相当一部分英文,都是国外客户的求购信息。宁芫有想过是不是直接找琼姨拿这些不要的废纸,告诉她自己想收集,但想起清姨的提醒,就设身处地站在琼姨的角度想:如果有个新来的大学生,非说自己扔掉的东西都是有用的,不能扔,那不是说自己不识货吗?况且,这个想法,能不能行也没底。

    宁芫从垃圾桶里把能捡回来的边角料都理好,看到琼姨准备做剪报了,就默默关注,等她准备扔的时候,赶紧迎上去,说:“琼姨,我来扔!”

    就这样,不知不觉,宁芫收集整理了不少英文版国外客户求购信息,然后匹配各大报纸中缝里中文登的工厂供应信息。报纸里找不到的,就翻黄页,查可能供应这类产品的工厂。

    办公室的电话打长途设了密码,只有主任知道。不能找外地工厂,那就先从广州本地入手。通过打电话,确认货源基本能匹配上国外求购信息后,宁芫找许主任,征求能否约这些工厂到公司来,她可以当面和工厂的人沟通、评估工厂的水平。

    许主任听得十分认真,笑得非常开怀,坚定地说:“小宁,你这个做法真是太好了!你让工厂来,就在办公室尽管谈,无论谈成什么样都好。需要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谈!”

     有了许主任的支持,宁芫干劲十足,开始按清单约工厂。来的人都是第一次能迈进央企办公大楼,光是站在门口对着上面“总经理办公室”的部门指示牌,就已经有些紧张了。见到宁芫,一脸疑惑:说这事儿不靠谱吧,这公司家大业大的样子;说靠谱吧,怎么是个小姑娘谈呢?

     宁芫在短暂寒暄后,开始提问。这些问题,都是她根据英文求购信息,逐条整理出来的。拿着笔记本照着念会显得太不专业,她就特意背下来,问的时候,时而专注认真、时而漫不经心,节奏要把控得看起来对这个行业和商品非常熟悉。吃不准的时候,就看看许主任,许主任微笑点头,宁芫就踏实了。

    刚开始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也没太留意,渐渐目光都转向了这里:老吴不看报纸了、陈主任不看杂志了,连抄稿子的芬姨、琼姨也停笔扭头看过来,清姨眼镜背后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柔和。工厂的人一离开,大家就开始七嘴八舌了:

    “小宁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居然连汽车底盘都了解!一上来就要做大生意啊!”

    “小宁,你真是不错!”“小宁啊,肯动脑筋!”全是称赞和鼓励,小宁一边红着脸说谢谢,一边心里有些小欣慰–原来自己也能尝试做业务,但更觉得感动的,是许主任能让初出茅庐、二十岁的自己,放手去做这些本来心里没底的事情。

     陆陆续续见了一些工厂,把靠谱不靠谱的筛选好之后,宁芫又做了一份供求匹配表。许主任觉得操作进出口实务,还是应该交给业务部门,那小宁以后的工作,就是专门为业务部门提供这样的业务信息服务。小宁对各部门擅长的品类又做了分析,工作流程也渐渐步入正规。

     许主任被小宁这么想做业务的热情感染,正好隔壁综贸八部的小胖阿姨说她想买猴头菇煲汤,而隔两条马路的省食品进出口公司的老总和许主任私交甚好,许主任就找他们进猴头菇,卖给集团内部需要煲汤的员工。没想到一下子打开了销路,生意兴隆,每天上总办来买猴头菇的人络绎不绝。

    许主任趁热打铁,又推出了食出的拳头产品–广式腊肠,这下不仅仅员工自己需要,还可以买来送人、寄给远方的亲友,需求倍增、销量猛涨。

    总办由小李负责叫0.9小货车去食出拉货,货到楼下,再叫总办的全体员工下去搬。宁芫有了搬猴头菇的经验后,认为自己早已对搬运工种驾轻就熟,弯腰抓起一箱腊肠就走,结果整个人被腊肠箱子拽下去,差点儿来了个倒栽葱。原来是宁芫低估了腊肠的又实又重。芬姨看到这一幕,又好笑又心疼,说:“小宁你别搬了,这太难为你了。”

    很快小宁搬不动腊肠、差点儿摔倒的消息在总办不胫而走,大家也觉得非常好笑。琼姨说:“很好理解,现在的大学生哪里干过力气活,不像我们以前上山下乡,每天都是体力劳动。”

    宁芫确实觉得总办的阿姨和妈妈这辈人,骨架都明显比自己大,着实钦佩她们能文能武,为自己干不动力气活、拖累了总办的进货速度而惭愧,但依然坚持每天去搬腊肠,搬着搬着,得心应手多了,速度也越来越快。

    许主任把卖猴头菇和腊肠的盈利,作为奖金,每月给总办的人分一次,每当这个时候,主任会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一屋子的人包括主任在内,都有些紧张,说话都变成了悄悄话。

    拿到手的现金,像是偷来的似的,被飞速塞到每个人手里、又被飞速塞到每个人口袋或包里,办公室门重新打开的时候,各就各位:看报纸的还是在看报纸、看杂志的还是在看杂志,小李在倒水、小邱拿着开水瓶准备去打水、主任拿着文件夹在找文件,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分奖金这件事。

     这样滋润的小日子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许主任走到办公室中间,在没有关门的情况下,以轻声、但又足以让走过路过总办的人听到的音量说:“我们总经理办公室前一段时间尝试综合经营、做国内市场,现在看起来,国内市场也不好做,一包包地卖,花时间花精力,也赚不到钱,哪里能和做外贸一个个集装箱地出货比呢?以后,我们就不再试了啊,安心做好综合管理,服务好各部门。”

    办公室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有说话。不过,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整个集团已经知道了总办不再卖猴头菇和腊肠,这个改革创新失败了。

     宁芫也明白:总办就是被人议论了,许主任这是在消除负面影响。宁芫着实佩服许主任春风化雨的功力,特别希望能时时跟着许主任。

    四下无人的时候,她站在总办窗口,对天祈求:“求许主任教我降龙八十掌吧!”主任突然站在她身后,说:“明明是降龙十八掌,哪里来的八十掌?”宁芫对许主任的崇拜和敬畏,令她不敢开玩笑,也不好意思当场拍马屁,脸上尴尬地笑着,心里说:“您厉害啊,不止十八掌,而是八十掌!”

    许主任会愿意收这位徒弟吗?

     

第四章:轻易拒绝的,可能是错失的良机

    许主任开始毫不掩饰对宁芫的喜欢,各种场合都带着她。黄沙仓库、顺德茶厂、湛江分公司的羽绒厂、清远分公司、珠海分公司……宁芫跟着主任抽盘存货、抽检联营厂、听分公司业务汇报……主任经常问宁芫辛不辛苦,宁芫总是赶紧摇头:“不不不,一点都不辛苦!”

    所到之处,都是当地最高管理层出来接待,好吃好喝好住,和辛苦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宁芫有一个死穴:晕车-从小到大,只要一沾上车她就五官扭曲、六亲不认、吐得七荤八素,久而久之,她十分厌烦晕车的自己。

    读大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从外贸学院校区到外语学院校区去体检,宁芫上车前活蹦乱跳如脱兔,下车时身心俱疲成烂泥,七扭八歪地下了车,看到路边的大树,整个人立马趴上去,冷汗狂飙、双目紧闭、双手紧紧抱着树干,仿佛大树就是亲妈。还体检个啥,不要人用担架抬着就算自强不息了。

    一个初出社会的年轻人,如果跟着领导出门,不但不能见风使舵照顾左右,还要吐在车上恶心领导,甚至让领导反过来照顾自己,请问,这样的人,还有前途吗?宁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响亮地回答:“没有!”

    这实在是前进道路上的一道大槛,无论如何都要跨过去呀!她赶紧打电话回家,问爸妈该怎么办。爸爸说:“你从小到大一上车就倒在我身上,现在工作了,爸爸也不能跟着你出差抱你了,我的女儿真是长大了。”妈妈说:“你这么晕车就是像我,我有办法!”于是妈妈亲授各种防晕车绝技:肚脐上贴膏药、人中抹风油精、随身携带桔子闻桔子皮、上车前吃晕动片……

    吃晕动片是最早使用的一招,这次不是跟着许主任,而是跟着人事科长去汕头汕尾。得知宁芫晕车,好心的人事部陈科主动掏出晕动片,宁芫一看,是两粒。记得妈妈说过吃一粒就行了,但陈科既然给了两粒,而且随身携带,说明她是很有经验的,宁芫就吃了。

    接下来所有的行程,包括吃饭,宁芫都无法参加,因为她只有一种状态,就是睡睡睡……连叫都叫不醒。陈科真是吓坏了,不知道为什么宁芫这么能睡,几乎想把她直接拉到医院去了。幸亏在吃完晚饭司机送她们到酒店时,再叫再叫,宁芫终于醒来了。

    陈科长舒一口气,说:“你怎么对这个药这么敏感啊,一颗就睡成这样。”宁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不是吃了两颗吗?”陈科才意识到可能是倒出来的时候,药窝在手心的角度让她以为只有一颗,实际上药量翻了倍。

    经此乌龙,晕动片是不能吃了,在车里抹风油精也是很让不晕车的人烦的,幸亏许主任自己也是随身携带各种油涂涂抹抹,实在扛不住的时候,风油精也会上。不过最实用的,确实是在肚脐上贴膏药,人能保持清醒状态,还没有那么刺激的气味。在这不断实战中积累的经验,让宁芫具备了出外勤的初级能力。

     从长沙回来后的一个冬日,总办门口坐着一位戴金丝眼镜、身着极为合身西装、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他的手提包放在脚边,似乎在耐心等待着谁。

    清姨送上斟好的茶,非常客气地说:“傅先生,您再坐一会儿,石总开完会,我就带您上去。”这位傅先生微笑着点头,慢条斯理地说:“好的,谢谢,不急。”

    从此,傅先生坐在门口等石总,成了一个不断重复的经典画面。斟茶的人从清姨到琼姨到芬姨到老吴到小李到小邱不停地换,画面里不动的,就是穿着西装手提包放在脚边的傅先生。

    这位傅先生来这么多次、究竟等石总干什么?傅先生究竟是做什么的?宁芫非常好奇。没人提起,她也没敢多问。

    一天傅先生离开后,宁芫实在忍不住,问了清姨。清姨说了大概情况:这位傅先生是新加坡人,李普顿红茶外方代表,是来找石总谈组建合资公司的。

    一听说谈组建合资公司,宁芫想起了还在大学的时候,电教中心曹主任听说她被分配到铂艇,提了一句铂艇曾经错过了和巢雀的合资,于是宁芫赶紧问清姨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清姨一听,笑了。她小声说:“你问了,我就偷偷告诉你啊。”原来,巢雀打算进入中国市场的时候,曾经上门来找铂艇,介绍自己是全球最大的食品公司。铂艇的人一听,哈哈大笑:这牛也吹得太大了吧,还全球最大!那请问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呀?-巢雀。-巢雀?不就是鸟窝吗?一个鸟窝,还说自己是全球最大??哄堂大笑之中,把这家巢雀上门来的代表赶走了。

    后来得知,这巢雀真是全球最大的食品公司之一,等他们电视广告满天飞的时候,铂艇的管理层真是傻眼了。当然,笑话鸟窝的央企国企不止铂艇,因为巢雀在北上广找的央企国企,全都没搭理他们,巢雀的合资公司,后来建在了东莞。

     一年多前,又来了一位提着皮包穿着西装的先生,又说自己是全球最大的食品日化公司,又来谈合资,这次,铂艇的人谁都不敢轻易断定这人是骗子了,还是礼貌地把这位先生引荐到总办。这位先生就是眼前的傅先生。

    当然,虽然不敢说他是骗子,但也不能说他不是骗子,于是问他究竟想卖什么。傅先生说是李普顿红茶,全球第一茶叶品牌。

    这个品牌属于优家集团,全球最大的食品日化公司-就算是石总这样每年都要出一两次国见的世面这么多的人,也有点受不了这些人,动不动就说自己全球第一、最大,吹牛都没个边。但毕竟是错失过机遇的人,于是强耐着性子说:“那就先把你们的东西拿过来卖卖,看看好不好卖吧!”

    大半年前,铂艇开了一个李普顿红茶经营部,三两个人在张罗着进口、卖茶。不过这茶也是神奇,不见叶子不见罐,就一个纸盒子里放着的袋泡茶,四五星级酒店一见到眼睛都亮了,说他们在国外就是用的这个茶,啥也没干,居然还卖得挺好,但进口周期太长,成本太高,经常断货。

    傅先生趁机提出还是要合资的事情,只有合资了,才能在中国建厂,才能把成本降下来。傅先生和他背后的优家集团,确实是没有办法:当时全中国只有BJ的经贸部央茶总公司和广州的铂艇分公司,具有红茶进出口资质,总公司不可能和老外谈合资,那唯一的选择(还能叫选择的话),就只有铂艇。宁芫终于理解傅先生为什么快坐成雕像了。

     了解了这个情况后,宁芫再见到傅先生,有一种莫名的钦佩和感动,甚至有一点同情–还有什么比没有选择但事儿又必须做成更让人压抑的。

    虽然真不知道这背后的优家集团有多大、多了不起,但傅先生看着应该也是清高的读书人,如此放低身段一直坐等,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宁芫于是开始和傅先生聊天,已经习惯了静坐等待的傅先生,突然有人和他说话,也挺乐意的,时间一长,两人成了十分谈得来的熟人。

    傅先生每次来的时候,也直接找宁芫。后来石总应该是打听清楚了傅先生、李普顿红茶、优家的来历,确信自己没有被骗,合资进程突然加快。

    当时整个集团没有任何人有和国外公司办合资的经验,石总打算让副总或主要部门的经理谈这个项目,但大家的精力都在广交会、出国考察上面,谁也没兴趣搭理这个看都看到眼睛长茧、拎着皮包孤苦伶仃的新加坡人。

    石总的无奈被傅先生看出来了,傅先生说:“要不您中方这边,就让小宁来负责和我们的对接?”

    石总一听,觉得这很不正式,小宁虽然是个做事的人,但也太稚嫩了吧?刚入社会、入企业才几个月,这好歹也是个合资项目。

    石总征求了许主任的意见,主任却觉得非常合适。主任说:“反正也没人知道这合资怎么做,有经验没经验都一样。再说,如果外方不嫌弃我们派的人不够级别,我们自己有什么好在意的。”

    于是,和外方对接推进合资项目这个任务,落在了宁芫肩上。

    所谓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宁芫吧?事情推进得出乎意料地顺利,三个月不到,合资企业签字仪式在白天鹅宾馆隆重举行。

    虽然宁芫当天的角色只是穿着类似礼仪小姐服装的装饰,但那一排小姑娘,都是集团经过精心挑选的,还由工会戴主席亲自培训如何走路、如何微笑。礼服也是陈主任亲自带队每个人量身定制的。更何况,宁芫还被委派为签字的石总递合同、递笔、收合同、收笔,这可是这群装饰里最重要的位置啊。

    签字的那天,宁芫见到了优家筹建中的中国区主席–一位高大正气的英国人。傅先生当天陪在主席身边,腰几乎没直过,仿佛电影中的管家见到老爷。-宁芫发自内心感慨:傅先生可真是个超有礼貌、超有耐心的斯文人啊!

     工作开局还是不错的,宁芫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汇报的时候,眉飞色舞。爸爸妈妈总是说:“工作第一、安心工作,不用惦记我们。”不过这一次,爸爸突然在电话里说:“本来打算等你回来的时候当面说的,不过看来你最近也不大可能有时间回家,那我转达一下我和你妈妈的意见,供你参考。”“啥意见呀爸爸?”“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宁芫意识到这不是爸爸妈妈第一次提,她对着电话说:“爸爸,我昨天在学校,你和妈妈说学生不要谈恋爱,今天一毕业,你们就说考虑个人问题,要不要弯拐得这么急呀?”

     其实,宁芫心里,已经朦朦胧胧地有了一个人。

    (作家的话:

    看到这里可能有读者会觉得:为什么铂艇的人不上网查来谈合资的人是不是骗子?

    这是1993年,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搜索引擎。)

       

第五章:相亲扭捏的,都是心里有人的

    在大学里,没有人关心你有没有男朋友,除非那个人想当你男朋友。出来工作后,宁芫强烈地感受到了身边同事的热情。

    比如有一天,综合管理部的董姨就神神秘秘地把宁芫拉到她的座位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彩色照片,对宁芫说:“小宁,董姨一看你就是没有男朋友的样子,我这里有个男孩子,非常优秀,想介绍给你,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一表人才?你要是觉得可以,我来约时间,你们见个面吧!”

    宁芫还没来得及回答,许主任从天而降,叫宁芫回办公室,宁芫吓得赶紧乖乖跟在许主任身后。回到总办,许主任问:“董姨是不是在给你介绍对象?”宁芫:“是的。”

    许主任笑了:“找我来打听你的情况、想给你介绍对象的人还真不少。”然后许主任提高嗓门对整个办公室的人说:“我们小宁年纪还小,不着急找对象,你们大家都留点心,不要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来给她介绍。”

    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纷纷表示一定会替小宁把好关。结果是董姨再也没找宁芫提和那位男孩子见面的事。

     姐姐气质的黄芍药,在单位不怎么找小宁,但回到宿舍,会经常过来串门,她的蒙古男朋友虽然身材魁梧得让人一眼就想起“武夫”这个词,但对芍药言听计从、温柔体贴,连走路都紧紧搂着娇小的芍药,两个人的身材叠在一起的画面,像个热狗:芍药是那根肠、男朋友是后面卷上来包裹着的面包。

    鉴于武夫姐夫和芍药姐姐总是形影不离,宁芫也经常和武夫姐夫开玩笑,很聊得来。芍药姐姐和武夫姐夫是真喜欢宁芫,把她当妹妹一样,于是决定把他们身边最优质的男孩子贡献出来。

    芍药姐姐觉得小宁虽然随和,但不随便;优质男孩虽然开朗、但不开放,开门见山地说相亲,估计两个人都会抗拒,连局都攒不成,于是约了吃饭+卡拉OK。

     这样的聚会方式,对刚刚出来工作的人来说,还是极为奢侈的,以钱为镜,照出了芍药夫妇对小宁的真心,可惜小宁全程紧扣主题:认认真真地吃饭、认认真真地唱歌,和对方连个眼神互动都没有,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

    芍药姐姐几次撮合小宁和优质男孩合唱,小宁也是眼睛盯着卡拉OK的画面,生怕自己唱出来的节拍没有跟上字体颜色的变化。芍药姐姐真有点着急:这是点破呢,还是不点破呢?点破吧,怕气氛突然尴尬;不点破吧,这小宁完全没在状况啊。

    不过芍药姐姐看得出:优质男孩的眼神,透着欣赏,尤其是小宁的歌,确实对得起拿过的那些奖,在业余选手里,算得上专业级别,会唱歌、长得也不错,今天的钱应该不会白花-会计芍药姐姐默默安慰自己。

     奢侈消费后,宁芫向芍药姐姐武夫姐夫道了晚安、和优质男孩道了再见,回到宿舍睡得了无牵挂、一夜无梦,芍药姐姐、优质男孩却都失眠了:芍药姐姐知道优质男孩真是喜欢上了宁芫,在琢磨着明天怎样趁热打铁劝服宁芫;优质男孩在想着接下来以什么方式再约宁芫,继续发展。

    第二天,宁芫上班的午休时间,接到了优质男孩打来的电话。优质男孩在电话那端,是明显没话找话,气氛自然尴尬,不过宁芫也马上明白了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优质男孩说:“我不能用单位电话打私人电话,现在这个是公用电话,后面有人排队,打太久了不好,下了班我过来找你。”还没等宁芫回答,电话就挂了。

     通完电话没多久,芍药姐姐就过来了,告诉宁芫,优质男孩和武夫姐夫是最好的朋友,也都是蒙古留学生,这男孩学习体育社会活动样样都好,大学时还是广东省学联学生干部,阳光上进。

    宁芫知道,这男孩确实不能说是百里挑一,仅仅冲着不用办公室电话打私人电话这样的觉悟和慎独,他必须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可是,千里挑一,也招架不住在宁芫和芍药姐姐促膝谈心的时候,从总办门口闪过去的冰绿色身影。

     他,就是宁芫心里那个朦朦胧胧的人–绿茶部的白昼。

     白昼是宁芫的大学师兄。宁芫大三那年,才注意到大四的白昼。白昼并不像其他校园风云人物那样光芒四射地名字出现在学校广播、海报、表彰大会,也从来没有以主持、独唱、独舞等星光熠熠的方式出现在公众场合,但是,篮球场、足球场、学校晚会他们班级的舞蹈表演,他都在,并且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

    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一身才华,更是因为他那忧郁高冷的帅气–本来宁芫以为只有自己认为他帅,后来才知道原来很多女生甚至男生,都认为白昼是当时全校长得最好看的男生。白昼的地位,就像冥王星,关注风云人物的人可能会知道学院的八大行星,但对风云人物有研究的人,一定会知道这第九个。

    宁芫毕竟是个喜欢研究的人,自从白昼闯入她的视线,也渐渐印入了她的心扉。从远远地默默眺望,到知道他大概在什么时间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宁芫明白了这种关注,应该就是喜欢。

    宁芫第一次和白昼说话,是在学校舞厅。白昼家在广州,周末都会回家,几乎没什么可能出现在周末的学校舞厅,宁芫在攒动的人群中,突然看见白昼的刹那,以为自己眼花了,可真的,他就在那里,舞厅的灯光昏暗,而他在发亮,不是-如同白昼,真的-就是白昼。

    他没有跳舞,也没有像其他男生那样东张西望地寻找目标,他和几位同来的男生站在一起,微笑着和他们聊着天。不一会儿,其他男生都和舞伴混入了人群,只有他还靠着柱子站着,看上去完全没有要找人跳舞的打算。

    宁芫慢慢走到离他相距一米开外的地方,默默站着,不敢直接望着他,更不敢去搭讪,装作看其他人跳舞的样子。

     舞曲变得轻快动感,一位师兄边跳边冲到宁芫面前,欢快地叫:“宁芫,要不要一起来?”宁芫赶紧摆摆手说:“不不,我就看看。”白昼望了过来,问:“你就是宁芫?”

    白昼在宁芫心里,都是画面,一幕幕卡拉OK伴奏音乐录像带一样的画面,她没想到白昼的声音,是那么低沉、那么有磁性,尤其是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

    “嗯,我就是宁芫。白昼师兄,你知道我?”

    “你知道我是白昼?”

    “嗯,当然。”

    “为什么当然?”

    总不能说我已经在喜欢你了吧?

    虽然灯光那么那么暗,宁芫知道自己的脸一定非常非常红。

    舞曲开始变得舒缓柔和。

    “跳舞吗?”

    “啊?”

    “能一起跳舞吗?”

    “嗯嗯嗯。”

    两只手轻轻握在一起,宁芫的腰上是白昼的手,宁芫的手下是白昼的肩,就这样慢慢地走,没有说话,宁芫却感觉已经说了很多。

    一首舞曲结束,白昼很自然还是和宁芫站在一起,继续说话,一首舞曲再响起,白昼继续和宁芫跳舞。

    宁芫注意到有她的同学和他的同学望过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但他们俩,对这些都假装视而不见。这样的跳舞,之后大概还有几次,白昼就毕业到了铂艇。

    白昼毕业后,还给宁芫寄过明信片,邮政编码510450被涂成了快乐的乐谱。彼此也写过信,在信中,宁芫知道了白昼的初恋,去了日本,就无疾而终了。

    宁芫能那么坚定地去铂艇,除了铂艇要人的诚意,也是因为白昼在那里。

    两个人在铂艇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三楼总办门口的楼梯口。宁芫从总办出来,正准备下楼、白昼正在办公室门口,看到宁芫的刹那,他那深邃的眼睛,很亮很亮。

    “你也来铂艇啦?”

    “嗯,是的,师兄。”

    “你在总办?”

    “嗯,你在绿茶部?”

    “是的。”

    相视一笑,白昼转身说:“我要去四楼。”

    “绿茶部不是在二楼吗?”

    “哦,我要去打字室。”

    很快,白昼从四楼下来了,向二楼跑去。

    慌乱、躲闪、惊喜,不仅仅是在这个时候,而是在两个人偶遇的每时每刻。

    苑文文也在绿茶部,宁芫经常过去约她一起下班。绿茶部只有白昼和宁芫是正宗校友,大家免不了会问他们以前是不是就认识,有多认识,问的时候,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只要是能偶遇,宁芫就觉得那刻心里在燃放一朵小焰火。连白昼的身影,都能变成一道光。此刻,身着冰绿衬衣的白昼,就是那道冰绿的光,在总办门口一闪而过,立刻把芍药姐说的所有话都一抹而空。

     “芍药姐姐,我非常感谢你的好意,我也觉得姐夫的好朋友人很好,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你喜欢谁?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

    “是没有,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

    通情达理的芍药姐姐,在明知昨晚的投资打了水漂后,还兴致勃勃,想问出来宁芫心里的人究竟是谁,宁芫就是不说。宁芫觉得大家都在一个单位工作,没有谱的事,绝对不能说出来,至少,不要影响了白昼。

    一位白昼大学同班同学来沙面办事,约了几位校友,在铂艇旁边的餐厅一起吃个午饭。虽然凑在一桌的几个校友并不是都很熟,但共同的经历,还是让大家聊得很嗨,坐在宁芫身边的白昼也一扫往日给人的忧郁印象,甚至和大家开起了玩笑。一桌人又笑又闹,让只有三四张桌子的小餐厅变得生机勃勃。

     原本十分放松的宁芫,总觉得背后发紧,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一看,果然有一双眼睛,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张望。虽然那双眼睛躲在变色镜片后面,但宁芫感受到了嗖嗖的寒意。

     这个用寒气逼人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第六章:职场新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总经理办公室是集团总部大厦的核心-无论楼层、还是重要性。进进出出办公室的人川流不息。真正来汇报工作的、找借口来混个脸熟的、专程过来讲笑话增进感情的……更多不敢走进来,站在办公室门口招手让里面的某个人出去单聊的。

    清姨轻声说:“那个骆霞一直在我们办公室窗口望来望去,不知道想找谁呢。”宁芫转头看窗口,果然见到一个五光十色的身影。那熟悉的变色镜片,让宁芫突然警惕起来:这不就是这些天来让自己感觉很不舒服的那双眼睛吗?

    宁芫正打算问清姨这骆霞是谁,骆霞居然在窗外开始对着宁芫招手,示意她出去。宁芫问:“您是叫我吗?”骆霞点头。宁芫不安地看着清姨,清姨对着骆霞大声说:“你找我们小宁啊?小宁很忙哦,你就站在这门口说几句啊,许主任马上就要回来啦。”骆霞懂事地连连点头。

     宁芫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本能的戒备从何而来,但出于礼貌,还是要和骆霞见面的。骆霞热情地迎上来,双手紧紧握着宁芫的手,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般激动,这让宁芫为自己的莫名抗拒内疚起来。

    骆霞整个人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十米开外就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她整整齐齐精心修剪的童花头,每一根头发都兢兢业业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不敢有丝毫僭越。现在变得通透的变色眼镜后,厚重的眼线和眼影,令双目炯炯有神。宽宽的嘴薄薄的唇被猩红的唇膏强化出来。大大的耳环、重重的项链、白白嫩嫩的双手上,合计不下五六个形态各异的戒指,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气。

    “小宁啊,你认识我吗?”

    “骆经理。”

    “太好了!我就说嘛,铂艇的人不可能不认识我的。”

    “你知道吗小宁,我觉得这批新来的大学生里,你是最有前途的。”

    “您过奖了,谢谢!”

    “看看,多有礼貌啊!你就别叫我骆经理了,叫我骆姐姐吧,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看到骆霞真诚的笑容和如此直率的表达,宁芫更加为自己之前的天然警觉而惭愧。

    “谢谢骆姐姐。”

    “那我以后经常来找你哦。”

    “嗯。”

    “对了,你说骆姐姐漂亮吗?”

    虽然猛一眼被骆霞浑身上下的金银珠宝晃得看不清楚,但仔细打量:大大的眼睛、虽然被眼镜挡住了但依然显得高挺的鼻梁、丰润的身型,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风韵。在人均打扮风格=用了心+依然质朴的铂艇,骆霞这样华丽张扬的,确实非常突出。

    “嗯。”

    “就是嘛,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就应该跟着我这样的漂亮姐姐玩,我教你怎么打扮。”

    这个命题对宁芫还是有吸引力的,毕竟,宁芫也希望自己能看起来赏心悦目一些。

    “骆霞找你干嘛?”清姨关心地问。

    “她说要和我交朋友。”

    “哎呦,那就别了吧,你和她不是一类人。”清姨瘪了瘪嘴说。

    “她挺漂亮的。”宁芫笑着说。

    “漂亮当然是漂亮,不然怎么可以有今天。”清姨欲言又止。

     骆霞开始频频找宁芫,刚开始是站在总办门口聊,渐渐地把宁芫带到传达室旁边的接待茶室,关上门说贴己话,再后来把宁芫带到她负责的综贸十三部、再后来带宁芫到她家,两个人越走越近,宁芫渐渐完全放下了对骆霞的警惕,尽管总感觉哪儿不对,但每每看到骆霞彩霞一样绚烂的笑容,内心隐约的乌云就会被驱散。

     骆霞对宁芫说:“你不是和绿茶部的苑文文很好吗?我们一起去找她,让她也和我们一起玩吧!”

    午休时,骆霞、宁芫一起到绿茶部,宁芫把苑文文介绍给骆霞,苑文文也被这充满了成熟气韵的姐姐吸引,气氛十分和谐。三个人正在一起小声讲笑,白昼进来了,看到她们仨在一起,一脸惊讶+尴尬,扭头就打算退出去。

    “白昼啊,你走什么呀?”骆霞的语气变得非常娇滴滴。

    白昼只好转回来,没吱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来,拿起桌面的文件开始看。

    “白昼啊,听说你和宁芫是师兄妹?”骆霞凑到白昼身边一脸打趣地问。

    白昼没看她、也没回答。

    这样的沉默真是有些难堪。

    骆霞并没有因为白昼不搭话就放弃去绿茶部,还是继续拉着宁芫一起到绿茶部找苑文文,骆霞十分开朗,开得起玩笑,也大方,每次来绿茶部,不是戴着新奇的饰品、就是带着匪夷所思的见闻、还有大大小小的零食。

    很快,骆霞和绿茶部的人打得火热,绿茶部几位刚毕业一两年的小年轻,都成了骆姐姐的拥趸。大家笑着说:闻香识女人,全集团,只有骆姐姐是女人,因为只有骆姐姐,是大家闻着香味就知道来了的人。

     宁芫在总办门口又偶遇了白昼。白昼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苹果,见到宁芫,递过来,宁芫接过苹果。

    “这个苹果是今天中午出去吃饭餐厅送的,给你。”

    “哦,嗯,谢谢。”红红的脸、扑扑跳动的心。

    “你最近是不是和骆霞走得很近?”

    “嗯,怎么啦?”

    “她不是个好人,你不要和她混在一起!”告诫的严厉语气。

    “骆姐姐很好的呀。”

    “你太单纯了!我是个男人,不能背后说人家什么闲话,你记住:不要和她混在一起!”

     嘴上说好,但每次骆霞在门口招手,宁芫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不知道有什么魔法,宁芫渐渐感到走向骆霞的不仅仅是人,还有心,因为骆姐姐和她说,她有办法让白昼和她在一起。

     没错,骆霞直接点出了宁芫的心事,那她以为谁也没看出来、但被骆霞直击要害的心事。

    铂艇考虑到新来的大学生很多都已经有了男女朋友,三人一间的招待所客房终归不方便,于是将办公大楼对面铂艇的一栋小楼,改成了单身宿舍。虽然每间只有七平方,每层厨厕共用,但毕竟是每个人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

    集团宣布分配单身宿舍时,整个茶厂二楼都沸腾了!大家一边欢呼雀跃,一边假模假势地感叹现在住在一起也挺好。

     人事部、工会和总办一起定夺宿舍分配方案时,发现独独少了一间!这意味着有一个人这次不能分到单身宿舍。人事部、工会今年都没有新入职大学生,只有总办有,许主任回到办公室念叨了一嘴这件事情。

    宁芫听到了,觉得只能自己先放弃,于是郑重地向许主任表达了这个决定。许主任一脸感动,握着宁芫的手说:“我就说小宁啊,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很快,茶厂二楼招待所的热闹、生机,转移到了珠江另一侧总部办公大楼对面的单身宿舍楼,这里,只剩下201的宁芫。其他单身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宁芫没有搬,看到自己的七平方,是不会去算总体的七平方够不够分的,他们还以为公司打算给宁芫什么特殊待遇。

     没有了李岳、苑文文的201,是那么冷清;没有了其他来来往往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同侪的茶厂二楼,是那么萧条。一楼前台的陈姨每每看到独来独往的宁芫,都很心疼。陈姨会特意掐准时间,在小宁回来前,为她烧好满满两瓶开水,放在她靠窗的桌子上。

     既然只剩下一间房住着大学生,很快茶厂招待所恢复了对外经营。二楼重新热闹起来,但也混乱起来。出出入入的各色人等,鱼龙混杂。陈姨知道宁芫还没学会害怕,但陈姨害怕,两只眼睛瞪得更大,有事没事就到二楼走走看看,201,快成陈姨的心病了。

     单身宿舍楼每层有了公用厨卫,集团饭堂就不给大学生开晚餐了,茶厂招待所是不能做饭的,宁芫从小到大也没做过,晚饭去哪里吃就成了问题。骆霞就时不时叫上宁芫跟她一起坐班车到铂艇天河的家属区,到她家吃晚饭。

    骆霞住的房子是铂艇分的两房一厅,位于二楼,阳台外面正好是一楼商铺上方突出来安放招牌的廊檐,骆霞充分占用了能占用的所有面积,从阳台拓出去一大片,硬生生地改造成三房一厅加一个特别宽的阳台。

    骆霞的家装修得和她的人一样奢华。家里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和一位十八岁的小保姆。很少看见她丈夫,偶尔见到一两次,也是淡淡地和她们点头打个招呼,就出门了。

    骆霞的丈夫彭军,高大英俊,仪表堂堂。宁芫听说:彭军以前是财务部另外一位女同事陈梅的丈夫。陈梅出身高干家庭,但长相十分普通。彭军当年加入铂艇的时候,没什么背景,但被陈梅看上了,顺利结婚,瞬间就有了背景。

    借助妻子的力量,彭军离开铂艇自己做生意,迅速打开局面,成了很能赚钱的老板。骆霞的姐姐骆星从外语学院毕业后分配到铂艇,嫁给了当时铂艇董事长的儿子,于是骆霞的身份,从老家的护士,成了铂艇的外贸业务员。

    骆霞刚到铂艇,就一眼看中了开着车在楼下等着接老婆下班的彭军。那个年头,哪里有几个自己开车的人,更何况,当陈梅下来,彭军起身迎上去,拉开车门的一刹那,那高大挺拔的身板、清隽冷傲的表情、迎风翻飞的风衣衣角,在骆霞眼里,成了定格–这不就是她心中白马王子的形象吗?

    听说旁边那其貌不扬的女人,居然就是他太太,骆霞气得牙痒痒:“凭什么啊,她凭什么能嫁给这么帅的男人!”

     姐姐骆星笑了:“就凭她家的背景啊!”

    “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定要把他抢过来当我老公!”

    骆星只当这任性的小妹在开玩笑,可没想到,她还说到做到,硬是把彭军抢到手了!

    当年的鸡飞狗跳在铂艇有很多版本,但无论如何,今天的彭军,就是骆霞老公,两人还有了一个女儿彭普普。

     一九九二年小平南巡后,国企进一步改革开放,铂艇鼓励有才干的人出来成立综贸部门,大力发展一业为主、多种经营,骆霞立刻申请独立,成立综贸十三部,从骆业务员,变成了骆经理,并开始穿梭BJ、广州,像蜘蛛精一样,开织自己人际关系的天罗地网。

     虽然骆霞强拉硬拽抢了个老公,不符合宁芫的价值观,但毕竟是道听途说的久远故事,现在的她看上去积极上进,家庭事业双丰收,人又漂亮又有才,这样的姐姐,当然是对宁芫具有强大吸引力的榜样。

    可是白昼为什么说骆霞不是好人,让宁芫不要和她混在一起呢?

     为什么每次骆霞到绿茶部,搭讪白昼,他的表情都那么生硬微妙呢?

     

第七章:让你感觉轻风拂面的ta,是喜欢你的人

    公司民主选举团干,这也是个嘴皮子遛就讨好的活儿–选举的方式就是演讲,然后当场举手投票。太漂亮或太帅的,遭嫉妒;长得不如自己的,不服气,这样高不成低不就鹬蚌相争一番,又便宜了长得毫无攻击性的宁芫,何况,她的演讲还真是像她的人一样,积极单纯得令人不忍打击。于是,宁芫居然全票当选。

     团干,享受副科级待遇,既然级别都已经到了这份上,不如索性让宁芫多做些事情。在许主任的力荐之下,宁芫接替梁主任,担任董事长秘书,梁主任开始准备全力分担许主任的工作,为接替许主任做准备。

    集团从沙面搬到天河全新气派的办公大楼,按级别,宁芫居然分到了二分之一间独立办公室–许主任疼爱地说:小宁你先挑吧。小宁以为是火车飞机座位那样,越靠前越尊贵,就挑了靠后面的座位,让许主任坐在前面。

    幸亏许主任心疼小宁,加上许主任平时绝大多数时间都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大开间的主任位指导全局,很少来独立办公室,她没放在心上,但开始有人在她面前说:“这个小宁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她以为她是谁啊,居然让许主任您坐在她前面!”

    既然是董事长秘书,宁芫就开始参加每周的领导班子例会。石总是思维活跃锐意进取的改革派,第一副总兼党委副书记黄书记是不轻易表态、但行动上支持配合石总的实干派。

    分管财务的储总人和他的姓一样深藏不露,基本上不说话,但滴溜溜快速转动眼珠和关键时刻一语中的,让身材矮小的他,依然气场强大。

    分管业务的程总,声宏嗓大、咋咋呼呼,喜怒哀乐尽在脸上。工会李主席,总是和颜悦色。

    每次的班子会议,都是梁主任组织、许主任主持。宁芫新接手,还是继续由梁主任组织,宁芫从旁见习。

    宁芫知道领导们每个人心里想表达的并不一定是嘴上说出来的观点,如何能把会议纪要做到既不误导、又不曲解,还能和他们说出来的话一致,很见功力,宁芫要求自己朝这个标准努力。

    有一次,就某业务问题,班子的意见不一致,程总气得拍桌子,大喊大叫的。石总为了缓和气氛,目光扫了一圈,突然问宁芫:“小宁,你也参加班子会议有段时间了,要不你来说说你的意见?”

    宁芫朝许主任望过去,见到鼓励的眼神。宁芫就落落大方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她说完,会议室鸦雀无声。石总说:“小宁的分析非常有道理,角度和观点都很新颖,大家可以参考。”

    会后,宁芫经过程总办公室时,听到里面程总的咆哮:“这么重要的事情,去问一个刚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怎么想?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真说她怎么想,她怎么想,重要吗?”

    储总压低的嗓门:“你别那么大声,你没看出来那个小宁就是很把自己当回事吗?她才来多久,就这个级别了,你说石总和许盼想干什么?”

     宁芫明白自己确实大意了:班子会议,确实轮不到她来阐述观点,就算有观点,也不能在核心领导们有争议时,自己旗帜鲜明地站在任何一方-唉,可是,做人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感受啊,为什么不能畅畅快快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呢?

     沮丧的宁芫突然闻到骆霞的香味,寻味而去,看到骆霞正坐在宁芫办公室的排队座位上。宁芫的办公室在石总办公室正对面,凡是要找石总的人,都要在宁芫这里预约,靠得近的,可以在宁芫这里的四个排队座位上等,其他人就要先回自己办公室,等宁芫打电话通知再过来。一见到宁芫,骆霞就站起来,牵起宁芫的手,神秘地说:“你知道白昼今天没来上班吗?”

    “啊?是吗,不知道呢。”

    “听说他病了。”

    “啊?怎么啦?”

    “可能是感冒了。”

    “哦,那还好。”

    “你不要去看看他吗?”

    “感冒,不用看吧,说不定明天就来上班了。”

    “难怪你们俩这么久都不能弄到一起,你太粗心了!”

    “生病的时候,无论男女,都特别脆弱,你一定要趁机去表示关心,让他知道你心里有他。”

    似乎很有道理。

    “他家的地址,我可以告诉你。”

    “你怎么会有他家地址?”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还有啊,你今天去他家,要好好打扮打扮。你这头发这么长,披着不好,他妈妈看了会觉得不精神的,你把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再扎俩蝴蝶结。”骆霞从包里真掏出来橡皮筋、蝴蝶结。

    “不好吧,我都这么大人了,好多年没扎过蝴蝶结了。”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去他家只是看他吗?他妈妈在家的呀,长辈们都喜欢单纯的小女孩。”

    “他很小就没有爸爸了,靠他妈妈一个人把他和妹妹拉扯大,他妈妈护他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可凶了!还有,他妹妹比他长得丑多了,和他一个天一个地,妹妹留个寸头,长得像个男孩子,你长发飘飘地去他家,是想让他妹妹自卑吗?梳两个小辫、扎两个蝴蝶结,多可爱呀,他妹妹看到你也不会有敌意。”

    “还有,你这一身裙子也别穿了,回去换你那件上面有只兔子的红毛衣、就穿牛仔裤、运动鞋。”

    “千万要记住啊,一定要这么打扮!听骆姐姐的!”

    家庭住址、家里电话,各种注意事项,骆霞千叮咛万嘱咐,真是考虑得周到至极! 

    下班后,宁芫按照骆霞的指导装扮了一番,总觉得这个样子很滑稽,但既然骆姐姐反复叮嘱,自然是有她的道理,难看就难看吧。可怎么想,都没有勇气一个人去白昼家。她就给绿茶部的小龚打了个电话。

    小龚是外语学院俄语系高材生,和白昼同一年加入铂艇、同一部门,是白昼在公司走得最近的人。小龚不会和人主动开聊,但只要有人找他搭讪,就能瞬间被点燃。他喜欢逗女生叫他老龚,可惜大家都不上当。

    当小龚在公用电话里气喘吁吁问什么事的时候,宁芫把骆霞让她去探望白昼的完整计划都说了。小龚听完,只说了一句话:“你一小时后,在茶厂招待所前台等我,我陪你去。”

     小龚骑着摩托车准时出现在门口。小龚的摩托车是铂艇配的,那时候每个部门的业务骨干,都会得到集团配置的摩托车,有摩托车,就是杰出青年的标志。小龚看到宁芫的打扮,忍不住大笑。

    “你这是要去参加六一晚会吗?”

    “骆姐姐让我这么打扮的。”

    “可这也不是骆姐姐的风格啊,她怎么想的?”

    “她说这么打扮,白昼的妈妈和妹妹会喜欢。”

    “唉,女人想得真多!不过如果我是白昼,我会觉得还是平时的你漂亮。”

    “白昼又不会在意我是不是漂亮咯。”

    “不在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蒜啊?”

    “如果白昼真喜欢我,应该觉得我怎样都漂亮吧,哈哈……”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上了摩托车。宁芫和其他男生都能做到落落大方、谈笑自若,只有在白昼面前,会莫名拘谨、胆怯、瞻前顾后。小龚是白昼家常客,根本不用骆霞提供的地址,一路直奔到他家楼下。

    白昼家也是省外贸公司家属楼,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白昼和他妈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脸,长成男生,是俊朗;长成女生,就有些威严。

    开门的白昼妈妈见到小龚,很热情地打了招呼,看到小龚身边的宁芫,问:“这是你妹妹吗?长得不大像啊。”小龚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哪里有这么漂亮的妹妹。这是我们同事、总经理办公室的宁芫。听说白昼病了,我们一起来看看。”

     听到他们的声音,白昼从房间走出来,原本就白的他,脸色更加苍白,时不时咳几声。

    “怎么会你们俩一起来的?”

    “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宁芫小声说。

    “老龚你告诉她的吗?”

    “不是不是,哦,是,是。”小龚有点不知如何回答。

    白昼的妹妹从另外一个房间探出头来望了望,果然像个男孩子,和白昼长得一点都不像。

    白昼妈妈笑盈盈地看着宁芫,原本显得严肃的脸变得非常和善,开始向他们讲述她如何发现白昼生病、给白昼吃了什么药,言语之间,对白昼满是心疼和体贴,也看得出,妈妈很为有白昼这么个懂事出色的儿子骄傲。宁芫乖巧地和白昼妈妈攀谈,一来二去,很是投缘的样子。

     妈妈说话的时候,白昼非常安静地微笑聆听,柔和的神情,是他平时在学校、公司不会有的。白昼突然又开始咳嗽,妈妈赶紧起身:“我炖了冰糖川贝雪梨,拿出来给你吃吧。”宁芫也起身跟着白昼妈妈说:“阿姨,我来帮您拿吧。”白昼妈妈也不客气,说:“好啊!”

    白昼在客厅吃炖雪梨,白昼妈妈把宁芫拉到厨房,很认真地打量着她,笑着说:“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以后要经常来我们家。”顿了顿,低声说:“你认不认识你们公司的骆霞啊?真的是烦死人了,来过我们家好多次。”白昼突然在客厅高声叫:“宁芫,你们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去?宿舍要关门了吧?”

     宁芫和小龚离开的时候,白昼妈妈拉着宁芫的手,反复邀请以后要常来。白昼妹妹也走到大门口来道别。白昼坚持要把他们送到楼下,看到宁芫坐着小龚的摩托车来的,眉头皱起来了:

    “老龚,你怎么用摩托车带她来的?”

    “方便呀!”小龚故意嬉皮笑脸地说。

    “那你也敢坐?”白昼转向了宁芫。

    “他骑车的技术很差吗?”宁芫不解。

    “不安全啊,你的手放在哪里?”白昼似乎有些生气。

    “这里!”宁芫腰挺得直直的,双手紧紧拽着摩托车座椅上的两边,示范给白昼看。

    “哎呀,她不会搂着我的腰的,放心啦!我叫了她好多次,她都不肯搂腰,还说不喜欢坐摩托车,就是不喜欢搂着别人的腰。”

    月光下白昼一脸释然地笑了。

    嗯,这是一个轻风微拂拨动心弦的夜晚。宁芫回到201的时候,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刚刚准备洗澡,陈姨来敲门:“小宁啊,你的电话,找你找得很急!”

    这个时间了,是谁呢?

第八章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自从茶厂招待所只剩下201宁芫这么一位大学生后,陈姨就总觉得这是个迟早要爆的雷。她每天都希望上头能发让小宁搬走的通知。

    人事部、总办,时不时有人打电话来,交代陈姨要对宁芫多多关照,陈姨嘴上热情地答应,心里直嘀咕:“你们怎么不自己来关照?你们不知道小姑娘一个人住在这里有多危险吗?”

    二楼招待所的住客,来自天南地北,有些臭男人一身痞气的样子,陈姨自己看着都害怕。

     这些人基本上也就住个一晚两晚的,他们什么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陈姨心里真没底,而且真要是做什么事情,哪里又是陈姨一个人能抵挡得过来的?陈姨留了个心眼,把自己的担忧向招待所的上级部门-招待所后面茶厂的领导做了汇报。

    茶厂领导也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重视,毕竟小宁是集团总部大红人,万一有点什么事,他们真是不好交代。于是厂长在厂门口的传达室,每天晚班增加了两个人手,约定只要隔壁陈姨打电话来,他们就立刻冲过去。

     陈姨当然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好在这个宁芫非常规律、规矩,基本上只参加公司的活动,回来后就一直呆在201,大门紧锁,不再出来,找她的电话也几乎只有她的家人、固定的同学和公司领导,社会关系极为单纯。

    不过今天她回到宿舍就已经过了晚上9:30,怎么这么晚还有电话呢?电话里的女声,音色甜美但语气很冲,十分着急地催着陈姨赶紧叫小宁。陈姨一听是女的,没多想,上楼敲门。

     小宁也觉得很奇怪,通常这么晚了是不会有人给自己打电话的,因正准备洗澡,小宁只好赶紧套上睡衣,趿着拖鞋下去接电话。

    电话是骆霞打来的,她十分急切地问宁芫去探望白昼的情形,谁、说了什么话、是什么表情,全都问了个底朝天。她对宁芫擅做主张地叫了小龚一起去很不满意,说是破坏了计划,宁芫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骆霞问得多、批评得多,整个电话就打得很长。招待所上上下下走过路过的人,都要朝宁芫多看几眼,还有几个男人对着宁芫指指点点,发出不怀好意的浪笑。

    宁芫感觉不太对劲,就对电话里的骆霞说:“我这里不方便多讲,明天到公司,再和你说吧!”电话那端的骆霞似乎很不高兴,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宁芫匆忙把电话挂了,跑回201,赶紧把房门锁得死死的,还搬了把椅子堵住门。

     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她又检查了一下门窗,确定都关得严实、窗帘也拉到一点缝都没有了,才舒了口气,三下两下洗完头洗完澡出来,不敢穿着睡衣睡觉,还特意换上了可以随时出门的衣服。

    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有人敲门,刚开始小宁以为敲隔壁的门,仔细一听,原来就是在敲201的门!越敲越大声,还变成了用脚踹,越踹越起劲,似乎有两三个男人,喝醉了酒似的,口齿不清,边踹门边吼:“靓女,开门,哥哥们来陪你!”还伴随着放浪猖狂的大笑。

    宁芫已经顾不上害怕,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该怎么办,万一他们硬是把门撞开了,是抡起椅子砸他们,还是尖叫救命?这个时候,宁芫居然冷静地想着他们会不会从窗户里伸手去拧里面的门锁,虽然之前检查过,窗户关好了,但毕竟靠走廊的窗年久失修,还是很容易撬开的。

    她轻轻靠近窗边,慢慢掀起窗帘的一个角,发现,果然,一只手正伸进来,朝着门锁的方向,试图去拧那个圆球把手。宁芫眼疾手快,操起窗户边的开水瓶,拔开盖子,朝着那只手倒了下去。只听见窗外杀猪般的惨叫,外面炸开了锅,接着听见陈姨大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陈姨的声音,宁芫才知道害怕,开始发抖,但搞不清楚外面的状况,不敢开门。门外一片嘈杂、一片混乱,训斥声、争吵声、警车声、各种声响乱成了一锅粥。

    宁芫飞快地收拾行李,想着肯定没办法住在这里了,这时候,好想一下子冲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啊!可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说给他们听,他们该有多不放心!

     201的门被用钥匙打开了,陈姨冲在最前面,一把抱住了宁芫,急得要哭了,一直问:“没吓着吧小宁,你没吓着吧?”陈姨身后,是一厂的厂长、保卫股长、干事等一众五六个人。没多久,人事部简同副科长也到了,是厂长怕担不起责任给他打的电话。

    简科长当年和石总、陈科一起去外贸学院招生,对宁芫一直以来的情况非常了解。他表情十分严肃,询问经过后,对厂长和陈姨说:“小宁肯定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你们也辛苦了。现在我把她带走,之后她的住处总部会安排。”

     陈姨一听,双手合十,大喊了一声:“谢天谢地!”看着小宁跟在简科长身后慢慢走着,陈姨突然忍不住了,呜呜地哭出声来。

    宁芫回过头来,走到陈姨面前,对陈姨说:“陈姨,谢谢您放的开水瓶,救了我。谢谢您一直在照顾我。”陈姨哭得更伤心了,说:“小宁,你是个好孩子,今天你被吓着了吧?陈姨现在想起来,也真的很害怕呀!”

    宁芫坐在简科长的车上,一言不发,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也没有特别害怕。她不知道今晚,自己要住到哪里。

    简科长把宁芫带到了总部附近一家非常高档的宾馆,石总已经在大堂坐着。石总说:“真是没想到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宁你辛苦了!”

    石总和简科长在酒店经理的陪同下,来到一间客房,他们反复交代酒店经理,要确保安全,酒店经理连连点头,让他们放心。

    简科长以警察一般犀利的目光,对房间里里外外做了检查,确保没问题后,和石总在房间外又小声地商量了一会儿,对宁芫说:“这是公司的协议酒店,在公司给你的宿舍做出合适安排前,你就安心住在这里。”

     安心?怎么可能安心呢?宁芫一个晚上都在回想发生的事情。她为自己居然能拿开水去浇人的手而吃惊,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狠呢?这样的自己,算不算心狠手辣之人?还有,茶厂招待所,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告别的,实在是太不优雅体面了……

     一晚上的胡思乱想,让第二天上班的宁芫有点无精打采。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很小范围的几个人知道。许主任听到简科长的汇报后,大惊失色,连声说:“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当场决定下午下了班要把宁芫先带回她家。

     不过还没等到吃午饭,宁芫就突然感觉腹部剧痛难忍。踉踉跄跄到医务室,经验丰富的李医生断然指挥:“赶紧送医院,可能是阑尾炎”。更没想到的是,一入华侨医院,果然是急性阑尾炎,医生当即决定第二天一早手术。

    宁芫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躺到了手术台,等醒来的时候,她问:“手术做完了吗?”许主任激动地握着宁芫的手说:“小宁啊,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原来,宁芫对麻醉过敏,差点儿没醒过来。

     手术后需要下来走走以促进排气,尤其是宁芫这种已经躺了三天多的人。琼姨芬姨扶着宁芫慢慢散步,宁芫突然觉得眼前好黑,虚弱地说:“我看不清了……”琼姨轻声安慰:“你不用看清楚,我们扶着你呢。”琼姨话音未落,宁芫就腿一软栽在地上,吓得琼姨芬姨大叫医生。

    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宁芫插着氧气管。原来宁芫重度贫血。宁芫为本来孔武有力武松般的自己突然变成了林妹妹而惭愧。

     来探望宁芫的同事们络绎不绝。虽然因床位紧张,宁芫只能住在走廊里,但窄小的病床旁,到处都是鲜花、营养品,主治医生都感慨:“看来你人缘很好啊。”总办的阿姨们轮流照顾着小宁,许主任在小宁没醒来的时候,每晚守在她身边没合眼。

    简科长来看望宁芫的时候,和她开玩笑:“你知道自己没地方住了,就跑到医院来住,是吧?”宁芫出院后究竟安排住到哪里去,成了领导们忧心的问题。

    许主任和刚从绿茶部调到总办的邹大姐商量,决定让宁芫出院后,到邹大姐家住一段时间,由邹大姐帮她调养。

    出院的那天,是宁芫身份证上的二十一岁生日,她身份证是把农历当阳历写的,连宁芫自己都不记得了,但在邹大姐家,许主任、石总、简科长和邹大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宁芫吹生日蜡烛。那一刻,宁芫为自己得到这么多的关爱,感动得热泪盈眶。

     公司很快给宁芫安排了宿舍:就在天河家属区,一楼的两间房。虽然房子结构不是很合理、中间有个走道通向水泵房,维修人员需要随时进出,但两间房门一关,就是自己的小天地,两间加在一起,远超七平方,还可以步行上下班。宁芫这下可真算因祸得福了。

     宁芫康复上班后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爸爸妈妈,在电话里,宁芫才感受到了什么叫中气不足:明明已经尽了全力在说话,爸妈却说声音太小,听不见。

    宁芫告诉爸妈自己做了阑尾手术,吓得他们马上就要赶过来。许主任在电话里给爸妈讲述了全过程和公司的各种安排,爸妈感动不已,交代宁芫一定要好好工作,对得起领导和组织的照顾。

     宁芫不清楚白昼是否知道自己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不过骆霞来找宁芫的频次大大提高,几乎所有关于白昼的情况,都是骆霞在讲给宁芫听。

    宁芫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仿佛角色发生了转换:骆霞成了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爱上了白昼,来找宁芫聊自己喜欢的人发生的一切。可是,骆霞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啊,还比白昼大那么多,怎么可能呢?宁芫拍拍脑袋,责备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荒谬的感觉。

     BJ总公司来了领导,石总和总办照例要安排接待,在艺星吃饭、唱K、跳舞。宁芫是肯定要去的,但不明白这次为什么骆霞和白昼也去了。

    骆霞一直在众人面前起哄宁芫和白昼,让他们俩跳舞、一起对唱、还把他们拉到一架钢琴旁边,用拍立得拍了一张合影–这也是宁芫和白昼唯一的一张合影。

    拍照的时候,宁芫是笑着的,但白昼的脸色很难看。骆霞把那张慢慢显影出来的照片递到宁芫手里,笑嘻嘻地说:“怎么样,你自己能和他拍到合影吗?还是我有办法吧!”然后突然大声对着整屋子的人说:“你们不觉得小宁和白昼很般配吗?今天,我宣布:我做他们的媒人,让他们俩凑成一对!”

     白昼脸色铁青,低声说:“你不要这样,我和宁芫用不着你来当媒人。”他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场的人,包括BJ来的领导,都听见了。所有的人都一脸尴尬,领导笑着打圆场:“是啊,人家小年轻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弄吧。”

    骆霞却得意洋洋地凑到白昼身边,用手指轻轻撩拨他的脸,笑眯眯地说:“哟,还生气呀,你这是不喜欢小宁吗?我和小宁最好了,她告诉我啦:她很喜欢你呀,喜欢得不得了呢!”

    傻子都能听出来,她的语气挑衅又挑逗。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宁芫,宁芫的脸腾一下全红了,连自己是怎样离开艺星的,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道后来白昼是什么反应。

     合资企业签约仪式后,傅先生来见石总更加频繁,在等待的时候,和宁芫的交流更多。傅先生告诉宁芫,他给石总发过两封非常正式的传真,一封邀请宁芫到优家英国总部工作、一封邀请宁芫到优家新加坡亚太总部工作,为期都是一年,石总都以太远为由拒绝了。傅先生说,他打算再发一封传真,邀请宁芫到优家香港工作。

     宁芫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去香港,那可是出国呀,何德何能,这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能落到自己身上?

     再说了,就算傅先生肯邀请,石总能答应吗?

    对了,为什么昨晚白昼和骆霞会一起出现在艺星、气氛那么古怪?

    (作家的话:

    1.看到宁芫在201宿舍遇到险情,问为何她不打电话、不打手机报警的读者朋友:那时是1994年年初,手机还没有普及,整个招待所,也只有陈姨那里的两部公用电话。

    2.问去香港为什么是出国的读者朋友,这是1994年,香港还没有回归。)

第九章:爱,就是他四两话语,能拨开你千斤压力

    宁芫入职铂艇后没几天,就被工会和老干科叫去参加一场葬礼。去世的是铂艇离休老干部。铂艇除了捧钱场-出面安排组织所有相关工作,还要捧人场-保证有足够多的人参加、场面足够盛大。当年新入职的大学生全都要去。

    虽然见都没见过躺着的老领导,但和家属握手的时候,要表现出沉痛悲伤。一家两三千人的央企,每年总有几位类似情况,几场下来,小年轻们从惊恐不安,变得越来越专业:和家属们一一握手时,手握得越来越紧、表情越来越凝重、家属们越来越能感受到组织的温情。

     党办、纪检办公室,总有家庭不和闹上来的职工配偶、子女、父母们,干部们必须耐着性子听他们家长里短细枝末节的抱怨、还得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地安抚。

    工会精打细算地把十分有限的工会费换成大包大包的厕纸,发的时候,轰轰烈烈-员工一个人都拿不动,还要打电话让老公、老爸、儿子过来帮忙。每位手提厕纸的员工和家属,脸上都闪着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荣耀之光。

    会花小钱办大事、超越了钱多钱少的用心、有仪式感,真是铂艇这个央企福利的精髓。

     在宁芫生病的这段日子,她真是充分感受到了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领导们居然从来没想过要把她的家人叫过来,而是一手一脚承担了从手术签字、到照顾、到医疗费、到调养,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全部。

    宁芫对许主任、石总、总办的阿姨们、简科长、邹大姐、每一位来探望她的同事,充满了感激,立定决心要一辈子扎根铂艇,为公司拼了小命地服务。

     重新回来上班的宁芫,真是十分卖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找活儿干,把别人午休打牌逛街聊天的时间,都用来整理文件、寻找商情。广州的报纸已经开始有了招聘版,很多还是用英文发的。

    宁芫从报纸上找商情的时候,也开始读这些招聘,一一匹配,发现自己啥都不会,甚至有些岗位,连看都看不懂。宁芫开始心里有些发慌:“虽然我不会离开铂艇,但如果我去应聘这份工作,谁会要我?”

     因岗位需要,宁芫总是会穿梭于各部门办公室,见到主流状态都是“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一个声音总在宁芫耳边回响:“这家公司靠什么赚钱?”

    当然,宁芫还是清楚的:配额-意味着只有铂艇能做的生意;物业–意味着躺着收租;进出口资质–意味着只有通过铂艇才能进出口。这些都有一个大前提:资源垄断。

    如果有一天,这些都没有了,铂艇该怎么办?

    “你想多了吧!铂艇怎么会没有这些呢?”严凡对忧心忡忡的宁芫说。

    “不过你要是没有安全感,我倒是有个事儿和你说说。”严凡从书包里拿出几张纸。严凡在红茶部跟日本线,作为外销业务骨干,他经常外出,随时斜背着一个比大学时帅气职业得多的书包。

    “这是我师姐给我的,洁宝公司管理培训生招募表。”

    宁芫知道洁宝,广州满大街都是兰玉油、舒护宝、柔飘、飞海丝的广告牌。

    “管理培训生是什么意思呀?”宁芫不解地问。

    “不知道,我师姐说大学生全部是国家包分配的干部,他们洁宝没办法到高校招生,就想从刚毕业的人里挖一些人。”

    看着表格,全部是英文,里面好多单词,都是在学校时没有接触过的。

    “宁芫,要不我们填一填,让我师姐好交差?”

    “行吧,看看怎么回事也好。”

    严凡还发动了原201和207的伙伴,都填好后,交给了师姐。

    师姐给反馈了,六个人午休时聚在28楼宁芫所在楼层的楼梯间,听严凡怎么说。

    “师姐说,他们那里非常需要人,我们六个都可以去!”

    “哈哈,还真要我们啊。去做什么,卖兰玉油吗?”–李岳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

    “就凭你这头发,你应该去卖柔飘!”吴宁平一脸谄媚。

    “那你去卖舒护宝?”-李岳对着吴宁平抢白,说完自己也红着脸笑了。

    苑文文冷静地说:“我们都是学外语的,去到那里,能学以致用才行,毕竟现在在铂艇,专业还是很对口的。”

    肖钢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严凡,你说说,如果让我们去洁宝,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呀?”

    严凡有些吞吞吐吐。大家催促他快点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师姐说,如果我们去,一个月工资可以有一万多块。”

    “太夸张了吧?”

    “你师姐是个骗子吧?”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瞎扯!”

    大家劈头劈脑地对着严凡一顿骂。

    当时就算效益最好的红茶部,加上奖金,最高月收入也就六七百,这里冒出来一个说一万多的,实在是对大家智商的亵渎。

    “我也觉得夸张啊,所以不敢说啊。”严凡无力辩驳着。

    严凡十分珍惜和这五位小同事的友情,本来对一万多这个说法就将信将疑,被这么骂一顿,觉得特别丢脸,气得找师姐当面理论:师弟我一直都非常仰慕信任师姐,可你为什么要说这么不靠谱的话,让我被同事们笑话。

    师姐反复强调在洁宝当上管理培训生,发展得好,真的很快能月薪一万,严凡听也不要听,扔下百口莫辩一脸无奈的师姐,扬长而去。 

    骆霞来找宁芫,说润迅寻呼台公司找她去做副总,月薪一万多,宁芫心里默默想:又是个一万多的,假如一个月真有一万多,怎么花得完呢?

    不过转头看看骆霞一身的金碧辉煌,觉得她应该花得完,就问她为什么不去,骆霞说:“我才不会放着央企的干部身份不要呢。我随便卖个配额,就可以赚一大笔,又有钱又有地位,去那里干什么。”

    骆霞在BJ的关系网已经织得非常强韧了,甚至连石总都拿不到的配额,她也可以轻松到手,很快,她成了石总也不敢得罪甚至有求的人,经常在各位等位观众羡慕的目光中,扭扭摆摆地从石总办公室出来,一脸鹤立鸡群的傲娇。

      逢人就说和小宁关系最好的骆霞,却在小宁住院休养期间没来探望过。宁芫以为她又飞BJ了。艺星那晚,她和总公司领导眉来眼去春风得意,宁芫知道那是她的风格,可她对着白昼说那番话、那内容、语气、神态、还有居然摸白昼的脸,是几个意思呢?

     宁芫实在忍不住,对还沉浸在又有钱又有地位满足感的骆霞说:“你在艺星,为什么要说我喜欢白昼的事?”

     骆霞没想到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羞羞答答无论她怎么提白昼都总是笑而不语的小宁,会问得这么直接。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帮你试探一下他究竟是不是喜欢你呀!”骆霞的目光有些躲闪。

    “那结论呢?”既然骆霞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抖出来自己喜欢白昼的事情,宁芫也不想再和她绕圈子。

    “结论?这种事情,要什么结论?你自己应该知道的吧。”骆霞盯着一手的戒指说。

    “骆姐姐,你为什么会和白昼一起到艺星?他很少参加这样的接待。”

    “当然是我叫的他呀,你知道的,他对我嘛,总是言听计从的咯。”骆霞开始欣赏另一只手的戒指。

    言听计从??宁芫怎么都不会相信,白昼提醒自己不要和她混在一起的话犹言在耳。

    骆霞的态度实在古怪、她说的话更加莫名其妙。

    虽然宁芫一直都很想见白昼,但她能做的,一直是期待偶遇,除了那次探病。

    她决定积极创造偶遇的可能。

    搬到天河新办公楼后,公司的办公面积扩大了很多,绿茶部和总办隔了三个楼层。午休时,宁芫先打分机到绿茶部,想找苑文文打探一下白昼在不在办公室。分机刚响铃,电话就被人接起。

    “喂,你好,绿茶部”–居然就是这熟悉、低沉的声音,宁芫的心一阵狂跳。

    “嗯,你好,我想找……”

    “是你,对吗?”

    宁芫还没把苑文文三个字说出口,白昼就堵上了这四个字。

    该怎么回答?他知道是我吗?

    “我是宁芫。”

    “知道是你。你还好吗?恢复得怎样?”

    “嗯,你知道我的事?”

    “当然知道。”感觉他的语气,似乎是难过的。

    宁芫的心不知为何生疼生疼,比阑尾炎发作的时候,还疼。

    宁芫觉得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比如:为什么没来看过我?知不知道我在茶厂招待所宿舍遇到坏人了?知不知道我搬到天河了?艺星的那晚,你怎么会来?骆霞为什么会摸你的脸?骆霞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说–

    你喜不喜欢我?

    可是,宁芫没有问,只是沉默、只是心痛、甚至,只想哭。

    宁芫想确认骆霞说的“言听计从”,也问不出口。

      平时伶牙俐齿的自己啊,为什么在白昼面前就像个傻子、像个哑巴?

      “你好好调养调养,不要太拼命,铂艇没几个人像你这么拼的。”白昼终于说了句长点的话。

      “你也是,你也一定很忙,我都好久没有遇到你了。”宁芫也说了句长点的。

      “如果有商情信息,我也会到28楼来取的。”白昼说。

     宁芫心里的一个小焰火又升空了:商情?哈哈……28楼……哈哈……

    什么坏人、什么手术、什么言听计从、这些压在宁芫心头好多天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

     走路带风~~~~我是勤劳快乐的小蜜蜂~~~~~宁芫心里在欢呼~~~~~

    总办的同事们,发现那个朝气蓬勃的宁芫,又回来了!

    没想到,执着的傅先生,还真是不仅仅又给石总发传真,还特别郑重其事地给石总打了电话,极力邀请宁芫到香港优家工作一年。

    石总也没想到这傅先生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这件事情,之前已经拒绝过两回了,眼看着在合资公司成立的节骨眼上,犯不着得罪他,加上香港离广州不算远,就答应了傅先生。

    但石总明确告诉许主任:“先同意傅先生一年,过三五个月,就说集团有重要工作,让小宁回来,怎么能让我们培养的人才,一直替外方干活。”

     天上的馅饼,真是砸到宁芫头上了!去香港,就是出国,接下来宁芫要面对一系列的手续,比如政审、比如安全培训、比如拿发的置装费去买一身西装以不丢中国人的脸。

     安全培训在据说是国安的窄小办公室里进行的。全部要出国的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三五个,守着一台小小的电视机看录像。影片提醒出国人员不要被收买了当间谍、不要被人偷偷把箱子给换了、不要穿得随随便便的精神面貌不整。大家都看得一脸严肃和紧张,感觉自己责任十分重大,为国争光的担子,就落在自己肩上了!

    置装费居然有七百元!宁芫拿到这笔钱的时候,手都有些抖,担心自己的身材不足以好到对得起用国家的钱买来的西装。

    许主任对宁芫要去香港工作这件事情,比宁芫还开心,走进走出都透着骄傲:“你们说说啊,小宁多了不起啊,她可是人家董事傅先生亲自点名请去香港工作的呀!”

    许主任、黄书记私下偷偷塞给宁芫港币,说香港物价高,让宁芫不要太节省。

     宁芫一个人过了罗湖,站在霓虹灯密密麻麻闪得眼花的湾仔街头时,突然有些恍惚:我真的出国了吗?我真的到香港了吗?他们怎么放心我一个人来这里?不怕我走丢了吗?

     

第十章 就算梦想成真,也要在真里继续寻梦

    宁芫被安排住在湾仔的世纪香港酒店,可以步行到位于OTB大厦的优家香港办公室。她毕竟是出入广州各大星级酒店接待贵客的央企总办工作人员,见过世面,对入住四星级酒店,还是很坦然的。

    放下行李,第一时间就到了优家香港办公室。傅先生微笑着在门口等着她,带她参观、熟悉环境,几分钟就全看完了:整个办公室加在一起大概只有一百多平米,其中还有至少四分之三属于香港优家,优家中国筹备处,只有傅先生、马先生和三位很年轻的文员。

    傅先生把宁芫带到他可能只有三四个平方的办公室,很难为情、但非常诚恳地解释:“我们这里没有办法和铂艇比啊,你看我的办公室,还不如你的办公桌大。但我没有骗你们:优家确实是全球最大的食品日化公司,我们刚刚准备进入中国市场,现在负责中国筹备的人,只能暂时借香港优家的办公室。香港就是这么寸土寸金,以后我们正式进了中国,就有大办公室了,你到这里来,委屈你了!”

    宁芫赶紧说:“没有没有,您有独立办公室,已经非常厉害了!”傅先生对小宁能快速看出拥有独立办公室的尊贵,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傅先生和马先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到北上广出差,寻找中方合资伙伴,很少在香港办公室。宁芫在港期间的工作安排和培训计划,被十分认真地打印出来,由亚太区主席Anton的秘书Sandra亲自负责协调和领导。

    主席一直出差,几乎不在办公室,近五十岁稳重端庄的Sandra,其实就是整个办公室的头儿,所有人都对她非常敬重。

    第一天的工作,只是在了解计划、熟悉环境,刚刚吃过午饭没多久,铂艇香港公司的李一帆就来接宁芫,说石总和许主任交代了,让铂艇香港公司今晚给小宁办个接风宴。

    李一帆开着车,带宁芫在主要路段转了一圈,一路讲解该地段的特点。当年被外派,是最美的差事、能被外派的人,也得是够美的人:能代表中国人精气神、才貌双全。

    李一帆高大帅气、普通话十分标准,接待水平一看就是已经被锻炼到炉火纯青的程度:该讲典故的地方讲典故、该讲笑话的地方讲笑话,小宁听得兴致盎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车停在了信德中心–完全是月儿弯弯的海港,夜色深深,灯火闪亮的真实场景。在卡拉OK录像带里出现了无数回、划着红杠杠的那两栋楼,居然就活生生地屹立在眼前!

    宁芫的内心,像她在海风中飞舞的长发一样无法平静。

    她好想对着大海大声高唱:“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

    她好想对着大海放声呼喊:“东方之珠,我来啦!”

    这首每次公司接待K歌必点、唱到早已无法调动宁芫任何激情的口水歌,此时那么贴切、那么动听地自动在脑海回旋。

    宁芫有一种置身梦中的感觉。

    宁芫也知道:就算此刻梦想成真了,也要在这似梦似真里,继续寻求梦的美和踏实的真。

    铂艇在突尼斯、苏丹、美国,设有办事处,在日本、英国、非洲,有非常大的客户,石总和主要领导、主要部门经理,每年都要去考察、拜访,出国往返必经香港。

    铂艇在香港设有分公司,还自购了数套公寓,外派人员每人住一套,余下的供集团出国人员中转住宿。铂艇香港分公司,与其说是业务部门,不如说是接待部门。

    宁芫对自己初来乍到,就能被铂艇香港专门安排接风宴,着实受宠若惊,虽然一路上两眼不够看、两耳不够听,但还是留了点脑子思考等会儿接风宴上该怎么说会比较合适、该怎么做会比较得体。

    当包房门打开,见到许主任的那一刻,她真是惊喜交加!-许主任一点都没透露过她会来香港呀!怎么会宁芫刚到,许主任就在这里等着她了呢?许主任一手拉着宁芫的手、一手帮宁芫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眯眯地说:“我还是不放心,过来和香港公司交代一下,让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有了许主任在的饭局,宁芫就完全放松了。全桌的话题都围绕着许主任展开、许主任的话题,都围绕小宁展开。一顿饭下来,许主任已经帮小宁认了两位亲人:

    铂艇香港的财务何经理,是大舅、总经理宁总,是干爸。

    姓宁的人本来就不多,宁总从得知总办有一位小宁,就一直很关注,今天见到宁芫,让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的宁总,仿佛找到了冥冥中注定的那个女儿,欢喜得不得了,加上许主任的积极推动,宁总当场就认了宁芫当干女儿,还说下次回广州,一定要让小宁去见干妈、干妈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个女儿。

     宁总把东星斑的鱼头放到小宁碗里,一个劲地说:“小宁,这个最好吃!”宁总一直觉得鱼头、尤其是东星斑的头,才是世界上最难得的美味,香港公司外出吃饭,大家肯定会心照不宣地把鱼头夹给宁总,现在宁总居然能奉献出来,可见他真是认定了这个干女儿。

    宁芫本来想去夹桌子上自己以前没怎么吃过的菜,可一个大鱼头把整个碗都填得满满的,实在没有地方塞别的菜了。东星斑死不瞑目地瞪着大眼睛望着她。

    宁总以为小宁是不好意思,一直热情地招呼:“快吃、快趁热吃。”为了对得起干爸的无私和关照,宁芫一顿饭都在用筷子努力地捣鼓这个大鱼头。

    吃完饭,许主任让年长些的宁总回去休息,大舅、李一帆带着许主任和宁芫去逛旺角夜市。夜市两边是宽敞些的固定商铺,中间全是密密麻麻接踵而至的小档口,东西真是多啊,琳琅满目,宁芫看得眼花缭乱。

    走到路边一家女装店门口,许主任突然问宁芫:“小宁,你的西装买了吗?”宁芫说:“还没呢,没看到合适的。”许主任走进了这家店,大家赶紧跟了进去。里面是清一色许主任风格的女性职业套装。许主任认真地看了两三个来回,指着其中一套说:“小宁,你试试这套,我觉得很适合你。”售货员机灵地立刻取下来,麻利地拉着宁芫到布帘后面。

    宁芫一走出来,许主任、大舅和李一帆都说好看好看、合身合身。这是宁芫第一次穿这么正式、这么修身的职业装,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位许主任。宁芫换下衣服的时候,才看到上面的价签:890元港币!!港币兑人民币汇率超过1.2,宁芫真是想不通了:原来以为700人民币很多很多,多到不知道要买多少件西装,怎么现在买一套,还要倒贴钱!

     小宁还正在纠结,大舅已经飞快地把单买掉了。小宁赶紧一边掏钱包,一边走到大舅身边:“大舅,怎么能让您付钱呢,我把钱还给您。”大舅笑着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没事没事,是什么事?让刚刚认的大舅给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宁芫坚持着要给钱,许主任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你就不要给了,这算香港公司的招待费。”

    “主任,这怎么行?我这不是占了公司便宜、挖了社会主义墙角吗?”宁芫实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哎呀,社会主义的墙角哪里轮得到你来挖呀,你连墙边的灰都扫不到!”许主任笑了。

    后来,宁芫和铂艇香港的人熟了,才知道,香港公司的招待费涉猎十分广泛,宁芫的这套衣服还远远比不上一顿饭钱,他们让她别放在心上琢磨。

    香港公司的人说:许主任从来没让铂艇香港买过任何东西,这次居然主动走到女装店、还不反对何经理买单,真是破天荒。

    许主任第二天一早就回广州,临走前反复叮嘱干爸、大舅和香港公司的人,一定要照顾好小宁。为了落实许主任的嘱托,宁总代表铂艇香港委派李一帆每天在下班时间给小宁打个电话,确认她一切安好。

    周末,李一帆还会特意安排带着小宁到香港四处转,海洋公园、赤柱、香港科技大学、西贡,有时候还是主题逛街:比如同一天逛不同地方的屈臣氏、不同地方的万宁……每次一天下来,宁芫不仅一分钱没花,还带回来一大堆吃的用的。

     打电话回大陆十分昂贵。知道宁芫不会用公司电话打私人电话,李一帆体贴地把他的大哥大递给她,问她要不要打电话回家。宁芫哪里敢这么奢侈,婉谢了好意。

    所到游览之处,几乎都很方便买和寄明信片,她写的时候,生怕李一帆看见,遮遮掩掩的,把寄给家里的放在最上面,而最下面,是寄给白昼的。不敢寄到公司地址,就寄到早已烂熟于心的他家地址。

    明信片上什么都不敢写,甚至不敢署上大名,只是客客气气地写着:这是香港最大的公园–海洋公园,今天我在这里买了一顶紫色的草帽。-其实宁芫好想在后面加上一句:“你想看看我戴着这顶草帽的样子吗?”

    她不知道,月光如水的夜里,窗前对着这张明信片的白昼,感觉自己已经看到戴着紫色草帽、笑得怯生生、傻乎乎的宁芫。他更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也笑得很傻很傻。

     同一轮明月照耀下的世纪香港酒店里,宁芫躺在床上正为一个问题辗转反侧:优家香港的人,怎么对着台电脑,就能挣到钱呢?

第十一章:不分点时间给爱情,就会让你大吃一惊

    优家香港的工作,和宁芫在广州做的事情完全不同。最费解的是:办公室里坐着的人,几乎一天都对着电脑。当时在铂艇,除了综贸二部的邝经理喜欢电脑,自己从国外带回来一台放在办公室,仅供参观和炫耀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地方有电脑。

    此刻,宁芫的办公桌上也有一台,宁芫不知道能拿它来干什么。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在不断敲打电脑键盘,往里面输入信息,宁芫在大学学过计算机、也学过皮毛的编程,可这里的人看上去不像在编程。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呢?怎么对着个电脑,就能挣钱呢?

    Sandra听到这两个问题,和蔼地笑了。她耐心地解释:

    我们对着电脑,是通过Lotus公司的CC MAIL,发邮件给英国或荷兰总部、或者联络其他国家的同事。当然,傅先生和马先生那边的文员,主要是用电脑打印文件。

    怎么挣钱啊?-我们优家,肯定是通过卖东西挣钱。我们的产品很多、质量很好,所以想卖到中国市场。

    “那是从英国或荷兰,出口到中国,然后卖给我们中国的老百姓吗?”

    “我们不会用老百姓这个说法,我们叫consumer。我们也不是简单地出口,我们是在做brand。”

    Sandra不知道怎样用中文表达这些术语,这些单词宁芫表面上能听懂,但实际上是什么意思呢?抓瞎了……

    (作者备注:consumer -消费者  brand -品牌)

     

    宁芫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和在广州不同:工作的环境不同、方式不同、连说的话都不同。当然,更不同的是:和铂艇厕所的大开大放出入便利相比,这里的厕所门永远都是上了锁的,去一趟要专程跑到三个文员之一、坐得离厕所最近的Tracy那里取钥匙。Tracy经常半开玩笑半抱怨地说:“我可是比你们的妈都了解你们,连一天上几趟厕所都知道!”

    给宁芫的培训项目里,有一个内容,是学习中文打字,负责教她的,是三个文员之中专门负责给傅先生、马先生打印中文文件的Debbie。Debbie非常耐心地指导宁芫如何拆分笔画,宁芫对繁体字会看不会写,拆着拆着,这些被拆下来的笔画在她的脑子里成了乱柴,渐渐堆积如山……

    宁芫问Debbie用了多长时间学会用电脑打中文的,Debbie说她用的这套方法,叫仓颉,她学了三个多月,算是很快的了。宁芫一听,立刻觉得有问题:学打繁体字,就算学会了,回到广州用的几率很小,时间投入的性价比不够。一天下来,学到快下班的时候,她去找Sandra,申请能不能调整一下培训计划,把学打字替换成在marketing和logistic部门实习。

    (作者备注:marketing -市场  logistic 物流)

    这两个部门,宁芫从来听都没听说过、但居然在香港优家看起来十分重要。Sandra始终保持着职业、和善的微笑:“我听傅先生说你是石总的秘书,我们这些当秘书的,对每个部门的运作知道个大概就可以了,不用专门到一个部门去工作。再说,你回到广州,未必用得到这些哦。还有啊,这两个部门的人都很忙,也不一定有时间带你。”

    宁芫非常诚恳地请求:“Sandra,我特别珍惜能来这里学习的机会!这两个部门目前铂艇是没有,但可能将来合资企业里会有,万一以后我被派到合资企业,就用得上了。我知道他们很忙,不用特意带我的,我能给他们打杂就行了。”

    Sandra告诉宁芫:优家特别注重计划和流程,已经定好的,不能随便改。宁芫还是跟着Debbie认认真真学打字,可每天下班前,都会站在Sandra办公室门口露个脸,她也不说话,就是望个几秒钟,然后乖巧地退下。

    宁芫那双充满了哀求的大眼睛,总是在Sandra眼前晃来晃去。她思前想后,还是拿起电话,征求傅先生的意见,傅先生对宁芫提出要学这两个部门的业务没有感到意外,他甚至预测到下一步宁芫会提出要去销售部。

     果然,三个月后,宁芫去了销售部,她这才知道原来香港的零售被四大连锁牢牢控制,被称为KA;香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销售渠道,叫PMG,李普顿的十磅装大罐红茶,在茶餐厅几乎处于垄断地位。

    她跟着优家香港的一帮销售人员到处跑,中午一起吃简餐的时候,听他们讲自己的工作、生活。负责PMG的Peter大叔幸福地感叹他终于供完了按揭,宁芫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优家香港的销售人员,个个西装革履、领带打得十分精准,尤其是年轻的销售,是清一色毕业于名牌大学的MT,宁芫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管理培训生,她开始意识到之前可能确实错怪了严凡和他那可怜地、被当成了骗子的洁宝师姐。

    优家香港的销售里,最活力四射的就是负责KA的销售经理Gary。他大学一毕业就加入了优家,正宗MT出身,十分为自己能就职于全球顶尖的洋行骄傲,说话时胸脯总是挺得高高的、说话的声音也总是大大的,他的口头禅是:“虽然我们SALES是从行街做起的,但我们的实力,是无敌的!”看到从来都是衣冠楚楚、自信满满的他,你就会对优家是全球第一深信不疑。

    (作者备注:MT - Management Trainee管理培训生 KA -Key Account重点客户 PMG - Professional Market Group专业客户)

     

    宁芫有太多从来没接触的知识需要学习、太多从来没做过的事情需要实践,加上打电话回大陆太不方便,和广州保持信息沟通的方式,就是李一帆。铂艇来来往往到香港出差的人,几乎都是李一帆陪同,他非常有从事接待工作的专业度和职业操守,几乎从来不主动提有谁经过香港,更加不提在广州总部发生的事情。

    这段时间,宁芫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许主任会隔一段时间打个电话问候宁芫,宁芫的回答都是很好,许主任也渐渐放心了。

     不过今天下班前,接到李一帆的电话,说梁主任和简科长来了香港,邀请宁芫晚上一起去西贡吃海鲜,这可把宁芫高兴坏了:只要是铂艇的人,都是亲人呀,更何况,在他乡遇亲人!

    见了面大家都很激动。梁主任还带来了一大包总办同事们专门给她买的零食,他说本来大家想给小宁带些煲汤料,但香港的汤料比广州丰富多了、品质好多了,就不关公面前耍大刀啦。最重要的是:许主任说小宁住酒店,哪里有地方煲汤,还不如抱着这些零食来得方便。铂艇香港的陆小姐看着这么大一包零食,既羡慕又担心:“哎哟,这吃完得肥成什么样啊?”小宁满脸幸福地说:“就算肥成猪头也愿意!不过到时候,你们不要嫌弃、说不认识我了啊。”

     在欢声笑语嘻嘻哈哈中,宁芫突然听到简科长提到让她怦然心动的名字–白昼。简科长居然说:白昼调到骆霞的综贸十三部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可能?我一点时间都没花在这里,连卦都不八一下,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了吗?

    简科长之所以会提到白昼,是因为席间宁总提到绿茶部的年轻人白昼今年和香港公司互动非常频繁。他业务能力很强,不仅仅绿茶主业守得稳、还开拓了新产品出口,铂艇香港公司在协助他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年轻人确实不简单、非常有前途!

    简科长说:“是啊,他居然愿意从公司重要课室调到综贸部,真是太有勇气了!”向来稳重的梁主任,也觉得小白这个决定非常冒险–毕竟所谓综贸部,就是啥都能做、也不知道做啥,和躺着赚钱的茶叶部门,怎么比呢?绿茶部的官科长也劝了他好多次,但看来他决心很大,劝不动。

     大家感叹这年轻人胆子真是大啊。骆霞一直对白昼特别关注,好像是全公司都知道的,想不通的是骆霞敢拉敢拽,但白昼怎么会同意呢?大家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笑着说:“这骆霞果然是个人物啊,居然能把这么帅气、这么有前途的小伙子收到自己旗下!”

     这顿饭,宁芫再也没法吃得安宁了:以前是白昼提醒我不要和骆霞混在一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成我希望白昼不要和她混在一起了呢?宁芫惭愧起来,不断批评自己:“小心眼了啊小宁同志!这就是工作调动,很正常啊。再说你也不是白昼什么人,担心什么呢?”

    是啊,担心什么呢?难道真的担心骆霞看上了白昼,要开始抢他当新一任老公?宁芫赶紧塞了一块冰镇象拔蚌到嘴里,想堵住这从心底冒出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疯狂念头。

     我不是疯了吧?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可任凭理智如何告诫,心里就是委屈难过。那背后令人发寒的目光,究竟是在看自己、还是其实看的是白昼、抑或是看他们俩?

    骆霞总是拉着宁芫去绿茶部,是不是就是像自己想找文文打探白昼在不在一样,都是故意接近的幌子?

    让自己打扮成小女孩的样子探望白昼的时候,白昼妈妈说骆霞来过好多次、烦死了,是不是意味着骆霞其实一直在追求白昼?

    在艺星时骆霞撩拨白昼脸,是不是已经到了公开挑逗?

    这一幕幕,突然全连在一起……宁芫回想种种,总觉得端倪已现,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可一直对骆霞明显躲避、甚至反感的白昼啊,为什么去了综贸十三部、直接投诚了呢?因为是新建部门,只有骆霞带着一位瘦瘦打杂助手型的文弱白面书生小诸、一位今年外语学院英语系刚毕业、聪明伶俐但经验不足的大学生小章。

    白昼去了那里,肯定是当之无愧的业务骨干,肯定会和骆霞朝夕相处。宁芫好想知道,白昼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在这顿饭局后的每一天,种种不解,都在宁芫心头像苍蝇一样嗡嗡盘旋,连李一帆带她去喝早茶时,看到裹蒸粽,她都觉得缠绕的绳索是她的心事,凤爪都像在伸着小指头鄙夷地说:“胆小鬼、没勇气!”

     又是一个工作日的清晨,宁芫刚起床准备去洗漱,发现酒店房门口有一个信封,看起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宁芫好奇地捡起来打开看了,她的脸色突然变成了惊恐。

     信封里究竟装着什么?宁芫为什么会大惊失色?

第十二章:眼泪,不能在向你摊牌的人面前流

    宁芫入住世纪香港酒店的时候,酒店开业不久,无论是装修、还是服务,都非常有水准。宁芫住的时间长,大堂、楼层的工作人员,脸都已经非常熟了。他们见到宁芫会非常礼貌地打招呼,但从不攀谈、打探,这样的距离和尺度,让宁芫感觉恰到好处,非常舒服。

     从入住起,宁芫就被告知酒店费用由优家香港公司直接支付,宁芫一直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今天打开的信封,居然是账单!1200港币–一晚!这么多钱-一晚!乘以这么这么多天……哎呀妈呀……宁芫真是吓傻了呀!……

    她脚不点地地开始收拾行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得搬走、得搬走,这么花钱,太浪费了!”她想到了铂艇香港的宿舍,赶紧用酒店的电话,拨通了李一帆的大哥大。

    李一帆还没起床,听到宁芫在电话里又惊又急的,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从床上弹了起来,听清楚她说的啥后,忍不住笑了,安慰她说:别急别急,我会马上请示许主任和石总,看看你能不能搬来宿舍。

    还没等宁芫收拾好,许主任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酒店房间。许主任也紧张得不得了,急切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遇到危险不好意思和李一帆说,宁芫赶紧解释真的是因为这房费贵得太过分,承受不起,许主任这才放下心来,说这费用是优家付的,让宁芫不用担心。

    宁芫说:“主任,优家连中国市场都没进呢,花在我身上的钱,迟早还是得从中国的业务中挣回来的,我又没为他们做什么,真不敢让他们花这么多钱。”主任在电话里夸小宁懂事,一口答应让小宁今天就搬到铂艇香港的宿舍。

    和许主任的电话刚放下没多久,石总也打电话过来了,确认真的没事后,他也答应小宁赶紧搬到铂艇宿舍,这样照应起来更方便。

    宁芫带着行李上班,把自己打算搬到铂艇宿舍的决定告诉了Sandra,请求Sandra赶快安排人去酒店结账,晚了又要多付一天房费。

    Sandra一听她是为了省钱,也笑了,说这是早就做好的budget,真不用担心。宁芫又把不敢让优家花钱的想法强调了一遍。

    Sandra又严谨地打电话和傅先生商量,傅先生让小宁听电话,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才要搬到铂艇去,知道真的是因为费用后,他交代Sandra可以让小宁搬到宿舍,但要补给铂艇小宁的住宿和交通费。

    (作者备注:budget预算)

     

    和李一帆约好:下了班来接宁芫。她特意交代李一帆不要开车,这样就能跟着他乘一次地铁,熟悉上下班线路了。

    宿舍在上环,密密麻麻高层中的其中一栋。李一帆带着宁芫上了电梯,穿过幽暗的走道,来到一套公寓。从此,宁芫开始了真正像一个本地人一样挤地铁上下班。

    铂艇的每套宿舍几乎都是一样的结构:两房一厅。房间放一张单人床后,就几乎只剩下窄窄一条落脚的边缝了。

    洗手间小到坐在马桶上,就可以直接伸脚关门。花洒喷出来的水足以恩泽全洗手间,人洗澡,洗手台、马桶也会跟着被冲洗。

    洗衣机放在厨房里,进去放取衣服,得侧身站着,横过来站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零食吃太多,胖过分了。

    客厅是整间屋子最大的地方,屋小容不下大衣柜,客厅靠墙有一排架子,专门挂衣服用。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护各家隐私,所有的窗子都开得很小很高,一定要仰望才能看到对面别人家的窗。

    整套公寓的所有窗户望出去,只有一扇窗户的约六分之一,是天空。不过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啥有啥,生活还是非常便利的。

    不跟着销售出外勤的时候,同为年轻女孩的宁芫和办公室的三位文员中午总是在一起边吃外卖边聊天。

    宁芫感叹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她描述完,Debbie问几个人住,宁芫愣了一下:“当然是我一个人啊。”她们仨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开始佯装围殴她。宁芫吓了一跳,一边假装护住头,一边问为什么,她们七嘴八舌地说:“你一个人住两房,还嫌小!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家人都没住这么大!”

    宁芫不信,说明明香港电视里的人,家里看上去都很宽敞啊。Tracy说:“当然啦,不然怎么放得下摄像机呢?让他们去我家,看看拍不拍得了!”然后她们开始算账给宁芫听:交通要花多少钱、房子要花多少钱、吃饭要花多少钱。

    她们又问宁芫在广州的生活状态,听到可以住公司宿舍、还有班车、饭堂,羡慕不已。四个人一起把两边不同模式的收支大致算算,觉得最后每个月结余的钱,其实差不多。

     下午接到李一帆的电话,说骆霞问他要宁芫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他不确定是否方便给她,所以想问问。虽然自从“言听计从”后,宁芫就不太相信骆霞说的话,但也很想听听她究竟想说什么,就让李一帆告诉了她。

    很快,骆霞就打过来了,她说刚刚去了趟法国回来,想今天到宁芫宿舍住一晚,明天再回广州。宁芫觉得很奇怪:明明还有空宿舍,如果她提出要住,香港公司不会不同意的,干嘛要和我挤在一起呢?那么小的房子,就算各住一间房,也亲密得像同住一室,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这个程度吧?宁芫虽然这么想,但还是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

    见到骆霞,真是惊着了:她居然一个人拖着两只几乎有她半个人高的大箱子!一进门,骆霞就兴致勃勃地把箱子摊在地上,打开来,展示自己五花八门的战利品,客厅立刻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宁芫静静地看着她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抓起这个、扔下那个和“哎呀,你看看我这个人啊,就是忍不住要买东西……”她一个人,也可以让整个屋子瞬间变得热热闹闹。

    骆霞忙忙叨叨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宁芫一直没怎么说话,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团用纸包着的东西,信手放在宁芫身边的小茶几上,拉着宁芫的手,坐下来,打算认认真真谈心的样子。一种熟悉的戒备感,又从宁芫的脊背慢慢爬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小宁啊,你看看,我这么久没见到你了,应该和你说说知心话的。”

    “来香港这么久,交到男朋友了吗?”

    “当然没有!”宁芫心想:我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也是啊,你这个样子,男孩子怎么会喜欢你呢?”–宁芫真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哪个样子。

    “我让你长长见识吧。”

    骆霞打开刚才放下的那包东西,原来是个被压碎了的玻璃工艺品。

    她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就开始拨号。

    “你要打到哪里呀?很贵的。”一直淡定的宁芫吓得直叫。

    “不要紧,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打的。”

    “不行不行,不能打,太贵了!”宁芫赶紧伸手挡着电话。

    “我说你啊,就是很死脑筋的,那我问问李一帆,总可以了吧?”

    “那,行吧,你先问问他。”

    “李一帆啊,我住在小宁这里啊,想打几个电话回去,可以吧?”

    “我说吧,你真是太死板了,公家的电话你不打,难道还自己掏钱吗?”

     骆霞白了宁芫一眼,开始打她想打的电话了:

    “喂,郑总啊,对呀,是我呀。是呀,刚刚到香港呢,是呀,累死了呀……”电话是打给她最大的靠山-总公司的郑敏。

    “哎呀,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工艺品,压坏了呀,好贵的,我好喜欢的,就这么碎成一片片了,真的是心疼死我了……”

    “再买一个啊?太贵了,我可舍不得。”

    “你让人给我再买一个?”

    “实在买不到就给我换个首饰?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嘻嘻嘻,好的好的,BJ见啊!MUA……”

    娇滴滴的骆霞,越说越往下躺,像要化在沙发上的糖。

     

    放下电话,她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白昼吗?”宁芫的心突然被抽起来,缩成了一团。

    “哎呀,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工艺品,碎了呀,好贵的,我好喜欢的,就这么碎了,真的是心疼死我了……

    “你会帮我用胶水粘起来?”

    宁芫好想听到白昼的声音,听他究竟说了什么。

    “哎呀,算了算了,碎了就碎了,反正我买了一大堆,也不缺这一个。”

    “嘻嘻嘻,好的好的,回来见啊!MUA……”

     

    一样的娇滴滴,一样的暧昧,骆霞一边说,还一边故意瞟着宁芫。

    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啊?宁芫突然万箭穿心,全是洞、全是痛。

    这是来香港后,离白昼最近的一次,他就在电话的另一端,我要不要把电话拿过来问问他怎么回事……

    但,还是不敢拿公司的电话说自己的事,尤其说感情的事。

    骆霞看着低着头眼泪都快掉下来的宁芫,放下了电话。

    “小宁,你也知道我和郑敏的关系的啊,他对我从来就是有求必应。”

    “你看看,同样的一件事,郑敏的回答是让人再给我买一个,白昼的回答是用胶水给我粘起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无论是郑敏这样有权有钱的男人、还是白昼这种除了一颗真心啥也没有的男人,只要是我骆霞想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这是摊牌了吗?

    宁芫立刻觉得不行不行,眼泪不可以掉下来,她的背挺得更直了。

    “骆姐姐,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你的骆姐姐最擅长干的事情是什么呢?”

    “你很能干,想干什么都可以,可就是不能伤害白昼。”

    “哎呦,真是笑话,我伤害他?他伤害我还差不多!”骆霞突然有些气急败坏。

    “你究竟对白昼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去你的部门?”

    宁芫觉得既然对决的场子已经拉开,那就只能迎上去。

    “你想听?”骆霞一脸的得意。

    电话突然响起。

    宁芫拿起听筒,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她那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汹涌而出……

    是谁打来的电话?骆霞究竟会说什么?

     

第十三章:激烈的争抢,往往会知识面超纲

    广州,天河铂艇高耸气派的办公大楼,西装革履的外贸精英们出出入入,紧张繁忙地筹备秋季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简称广交会。

    这年是第一次按“省市组团,商会组馆,馆团结合,行业布展”的方案组展,开始设置六大行业馆,石总提早布局的一业为主、多种经营,正好赶上这个机会得以大显身手,除了主要业务部门继续参展外,各综贸部门也摩拳擦掌、粉墨登场。

    石总号令铂艇境外各办事处,不遗余力地发动国外客户来广州观展,一时间,所有外派人员都要集结广州总部,有客户的带客户、没客户的回来接待。

    石总也借此机会,向傅先生提出要把小宁调回。合资企业的筹建,也如火如荼,广州确实需要人。对着面前的一纸调令,宁芫想起了骆霞在宿舍的那个夜晚,恨不得立刻回到广州的自己。

    电话,是白昼打来的。

    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了,为什么骆霞一出现,电话就能打到我这里,说明他早就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可为什么不打给我呢?难道这个电话,是找骆霞的?

    仅仅在听到对方发出“喂”的一声之后,宁芫的脑子里的念头就像她的眼泪一样汹涌。

    “喂,请问你找谁?”宁芫强作镇定。

    “宁芫,我是白昼,我知道骆霞在你这里,对不对?”

    “哦,那我把电话给她。”万箭穿刺出来的小洞洞突然同时爆开,整颗心都碎成粉末了……

    “不是的,我找的人是你!她这样的语气说话,就一定是看到你了,在故意气你。你不要管她说什么。”

    “我在打IDD的地方,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不多说了啊,你要相信我!”

     刚才明明已经爆裂的心啊,为什么突然幻化成漫天的礼花,为何头上的天花板、四周的墙,都突然飞走了,自己突然飘到了那么明亮、那么绚烂的维多利亚港焰火之夜?

    “是谁?白昼吗?”骆霞一直盯着宁芫,看到她的表情突然从滂沱大雨变成艳阳高照,骆霞来了个雷霆万钧,大声嚷嚷起来:“宁芫,我就想告诉你,白昼是我的,你不要和我抢!”

      “你抢他来干什么?当老公吗?”宁芫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声音不大、语气有力,像一把冷刀子,朝骆霞的胸口飞去。

     骆霞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进入过她的考虑范畴。从十几岁开始,她就意识到自己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当时正流行小说《飘》,她觉得自己就是郝思嘉-周围总是有无数张垂涎欲滴的脸。只要她向谁抛个媚眼,那个人准保腿软脚软,生动演绎什么叫拜倒在石榴裙下。

    整个少女时代,她收集和享受各种示好。后来去外地读卫校,从家乡到学校往返途中,她从来不用自己花一分钱、出一分力,走到哪里,都有迎来送往的男朋友和准男朋友。

    工作后,包括来到铂艇,她身边的追求者成群结队,她看上彭军的时候,单身宿舍里哀嚎一片。虽然她是靠姐姐的关系到铂艇,但很快她就看出来了:姐姐虽然样貌出众、书读得比她好、也嫁得好,却只是个循规蹈矩小富即安的人,做不了大事、帮不了她大忙。

    要出人头地,还得靠自己。她深知,在体制内,就得经营好自己的关系网,别人得不到的,在你手上握着,你除了可以俯视求你帮忙的人、还可以得到财富。

    白昼刚刚分配到铂艇的时候,骆霞虽然已因成功抢到彭军一战成名,但还只是普通的外贸业务员。白昼的帅气,不是星星,而是月亮,既然完全不需要发掘、比较,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那怎么能不拿来养养骆霞的眼呢?

    骆霞就开始接近白昼,习惯性释放魅力。没想到白昼根本不吃这套,刚开始还对她挺礼貌的,后来索性见到她就绕路走。骆霞成为部门经理后,财大气粗了更多,上了多种手段,还是碰到冰山一座。

    骆霞的人生中,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她就只有一个目标:让白昼像其他男人那样,看到她就一脸欣赏、谄媚、总是想找机会和她有些肢体接触,而是否让对方触碰自己、触碰到什么程度,这是完全由她掌握的赏赐,甚至是恩赐。

    宁芫加入铂艇的时候,正是骆霞对白昼久攻不下的焦虑期。她那时候已经发展到多次去白昼家,以各种方式示好。刚开始白昼妈妈还以为只是同事关心,对她客客气气,后来觉得不对了,一打听她的来历,吓得不轻,哪里受得了这个,见到她就关门,还告诫她不要再纠缠自己的儿子,不然就告到他们公司去。

    骆霞哪里是怕告的人,就撂下一句话:“白昼我就是看上了。”气得白昼妈妈直发抖。骆霞的这番打法,完全超出了白昼、白昼妈妈和白昼妹妹的知识面,从来没想到过一个有家有口年纪比白昼大那么多的女人,会奋不顾身到这个程度,都想不通她到底想干嘛。

    当骆霞发现宁芫可能就是白昼的软肋时,终于有了突破口,有了可以牵制他的借口和理由。

    宁芫问骆霞抢来干什么?当老公吗?-确实让骆霞愣住了:她只想过-她看上的男人,必须臣服于她。彭军,是她一眼就觉得必须当她老公的男人,但婚后,尤其是有了彭普普之后,家庭,就意味着彭军和彭普普。

    至于身边那么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那些都只是证明自己魅力的消遣和获得资源的手段而已,而且他们大多也都是有家有口的,各取所需、心照不宣。和彭军离婚、再和白昼结婚、生儿育女?想都没想过!

    骆霞头一次在另外一个女人面前语塞,还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威胁,这让她十分不爽。她就是在女人的嫉妒和明里暗里的讽刺甚至咒骂中成长起来的,根本不在乎女人们怎么想,只要男人喜欢自己就行,在她看来,这些样貌平庸、目光短浅、胸无大志的女人,凭什么和她争、和她抢?

    可这次,在征服白昼时,还真是遇到了一个对手。说实话,骆霞其实一点都看不上这个对手。郑敏来广州考察、铂艇接待的时候,她曾经问过郑敏:大家都说宁芫很漂亮,你怎么看?郑敏说了他的哲学:

    “男人看女人,可以分为四类:

    交流类-就是单纯、漂亮、有才华,一看就将来前途无量、惹不起的,说说话就行了,不要多想;

    交往类–就是普普通通的异性,比如同事、工作上有联系的,保持个来往;

    交换类–就是大家都是聪明人,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交情类- 就是会有感情交织的。

    宁芫这样的女孩子,只能是第一类,看看、说说话还可以,对男人是没有深层吸引力的。”

    骆霞娇嗔地说:“那我是哪一类呢?”郑敏揽了揽她:“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交情类啊。”

    两个人表面上笑得浓情蜜意,其实各自心里都清楚,他们是第三类。

    宁芫对男人没有吸引力这点,骆霞看得非常明白,她认为女人必须依靠男人,才能做成大事,像宁芫这种没有异性缘的女孩子,只能是靠自己卖弄点小才华,到头来嫁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过个相夫教子的生活。最大的成功,也就是像许主任那样权倾集团、受人尊重,但没有男人夸她好看有魅力,更不会围着她转。

    卡在这里了的骆霞,阵不能输、人更不能输。

    “你这倒提醒我了,说不定我还真可以考虑让白昼当我的小老公,哈哈哈哈……”

    “我也只比白昼大11岁啊,你看人家晓庆,不也比小姜大那么多吗,感情不是一样好!”-想得还挺多,还当真了呢–宁芫在心里和她顶着,但嘴上还是一言不发。

    宁芫越不吱声,骆霞就越来气,她又斜着眼睛望着宁芫说:“你再不服气,又怎么样?白昼还不是乖乖到了我的部门?”

    “你怎么做到的?”宁芫对这个点还是非常好奇的,不管信不信,也想听一听。

    “想听吗?”骆霞突然做出非常挑逗的表情,不要说男人,连宁芫的脸都“腾”一下红了。

    “可是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学不了啊,这是天生的资本。”

     骆霞突然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衣服,宁芫吓得目瞪口呆、心跳加速、头昏眼花。

    “没见过吧?是的,这就是我的天分!只要我这样,没有一个男人抵挡得了,包括你的白昼!”

     宁芫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直叫:“完蛋了完蛋了,超纲了超纲了,不知道连女人和女人争执,都还有用这招的。”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男人怎么会对你有兴趣?摸你还不如摸他自己。”哎哟,骆姐姐,要奚落人,是吗,谁不会呀?

    “行了行了骆姐姐,咱们俩说说话而已,你至于要做这么大牺牲便宜我吗?我已经明白了,以后会特别特别敬重你的。”

    骆霞满意地拉上了衣服,收起了她的规模宏大,得意洋洋:“服了吧?”

    宁芫:“真的,服服服!特别服!毕竟,您才是那时时刻刻负重前行的人!”

    只是,从那以后,宁芫不能再看到挂在树上的新鲜椰子,不然,骆霞就会站在眼前。

    回广州前,优家香港和铂艇香港都为宁芫举行了欢送宴。Sandra问宁芫一日三餐哪顿吃得最多,宁芫说午餐,结果Sandra中午特意把她带到日料店。刚开始她还吃得挺欢,后来发现厨师不停手了、一道又一道地递过来,她实在再也吃不下了,问Sandra怎么吃不完了似的,Sandra说:你不是吃得很多吗?这一顿,宁芫真的是吃趴下了……带着Sandra送的瓶子十分别致的香水,由李一帆陪同,宁芫踏上了回广州的列车。

     回到铂艇天河的办公楼,宁芫像回到了家里,所到之处,都是热情的笑脸、久别重逢的拥抱、女孩子之间的嘻嘻哈哈、男同事的小宁你终于回来啦!

    铂艇就是我的家~~~~~我要一辈子都爱她~~~~~宁芫要从心底唱出来了~~~~

    许主任和石总都很开心,特意把宁芫叫到石总办公室,认认真真地询问了小宁在港工作期间的收获、对今后工作有什么想法。小宁也十分全面地做了汇报。在石总和许主任反复问她对今后的工作需要什么支持时,她终于把在心里埋藏已久的想法大胆地说了出来。

       这究竟是个什么想法?石总和许主任听了,会同意吗?

第十四章: 机遇就在前方,也要你跳起来伸手抓住

    宁芫回广州前,在优家香港办公室正好看到傅先生和主席Anton难得都在。她被提早调回广州,是为了广交会、对所有外派人员尽量带客户去观展的任务铭记于心。

    趁着傅先生和Anton说她回去的事,她热情邀请他们去参观广交会。Anton和傅先生确实都没去过,爽快地答应了。宁芫的想法是:管他们能不能从中国采购呢,铂艇的展位上多两个外国人,看起来也热闹些,陈主任还可以趁机多拍几张照片,发到公司月刊上。

    Anton和傅先生参观广交会的那天,宁芫作为开始独当一面的董事长秘书,陪着石总一起接待两位尊贵的外宾。铂艇以前参展,只是展茶叶这个主营业务,今年各综贸部门遍地开花,六大馆都有展位。

    宁芫每到一个馆,都会见到熟悉的脸–他们是来自BJ和全国各地外贸公司的师兄师姐,虽然年纪轻轻、但都是国家花了大本钱培养的干部,外语和外贸专业基础扎实,现在全都是业务骨干、外贸精英,现场忙得热火朝天的校友们,真正实现了母校和铂艇墙上贴过的口号:“为祖国的外贸事业贡献青春!”

    Anton看到展会上人头涌涌,笑得非常开怀:他仿佛看到了每位中国消费者人手一杯李普顿红茶、他的业绩直线上升冲破报表!

    有一个展位,特别吸引人:这就是综贸十三部–他们居然用电脑现场展示无纸化贸易,真是太神奇了!此刻熠熠发光的人,就是左右宁芫情绪起起落落的白昼。

    展位上的白昼,雪白的衬衣、蓝底织花的领带-这条领带,是宁芫从香港带回来的。坐在电脑前的他,神情专注、身手敏捷,虽然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根本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但听说居然可以通过电脑把信息快速送达国外客户那里、也能很快就收到国外客户的回复,真的是太神奇了!连传真都不用发了!

    白昼身边,是电算中心负责人黄俊杰。白昼、黄俊杰、宁芫,是公司电算化业务发展的铁三角,这还得从宁芫刚刚回到广州时,石总和许主任问她对今后的工作需要什么支持说起。

    宁芫请求公司能不能给她配台电脑。虽然不知道电脑能有什么用、甚至根本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两位领导还是立刻就答应了。

    小宁太开心了,一开完会就奔到综贸二部,问邝经理会不会中文打字。邝经理头一次遇到一位主动和他谈电脑的,仿佛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立刻使出浑身解数教小宁。邝经理甚至当场手绘了一张键盘图,在上面做了全拼和双拼标注。他说双拼特别难,他到现在还没学会,这张图就借给宁芫练习,练熟了,再还给他,他可以自己接着练。

    邝经理还说:“小宁啊,如果不是为了教你,我都没想过还可以自己画键盘来练习打字。”第二天,小宁就把这张宝图还给了邝经理,说已经学会了,邝经理大惊失色,让小宁在他的电脑上打打看,小宁十指在键盘上飞奔。邝经理从此成了宁芫的铁杆,逢人就夸:总办的小宁,真是聪明啊,一天就学会了我这么多年都没学会的双拼打字啊。

    一台全新的尔戴486台式电脑,放在了宁芫宽大厚实气派的办公桌上。这是铂艇公司有史以来拥有的第一台电脑,看热闹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宁芫开机,电脑上出现了金山WPS的标记,宁芫把许主任的稿子输入进去,鼠标所到之处,想改哪里就改哪里,围观群众发出一阵阵惊叹。

    看到大家对电脑如此高涨的热情,宁芫决定乘胜追击,向石总提出,能不能挑选一个业务部门做试点,尝试用电脑和国外客户联系。

    石总突然想起部里最近在宣传一个词-“外贸电算化”,可能和电脑也是有关的,当即决定成立一个电算中心,专门研究怎样用电脑来实现外贸业务流程优化,私底下一直在研究电脑的财务部骨干黄俊杰主动请缨负责电算中心。

    从哪个业务部门入手呢?石总、小宁、黄俊杰正在宁芫办公室讨论这个问题,白昼出现在宁芫办公室门口,说是来看看有没有发给综贸十三部的商情资料。石总眼前一亮:“小白啊,最近这一年,综贸业务开展得最好的,就是你了!要不这个外贸电算化试点,就从你们部门开始?”

    这算不算是老天爷厚爱呢?想什么,就来什么,哈哈……宁芫心底又开始冒出一朵朵小焰火。

    骆霞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白昼和宁芫搅在一起,但毕竟是石总钦点,而且还有个黄俊杰,广交会也迫在眉睫,十三部如果能有一个大亮点,总公司看到,对自己也是无比加分的,骆霞就默许了,但两只大眼睛,一刻也没有放松观察。

    宁芫把自己在香港学到的电脑知识,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和黄俊杰、白昼一起,勤学苦练。电算中心的电脑从一台增加到三台、办公室的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三位年轻人时而苦思冥想、时而击掌庆贺……邝经理时不时像条鱼一样,在他们仨身边游来游去,一会儿摇头叹息、一会儿点头赞许……

    广交会,铂艇的EDI无纸化贸易流程,果然成了当年最大的亮点,部长到展位来亲自视察、各大权威报纸争相报道。部长站在白昼身后,一起看着电脑屏幕的照片,成了经典;不仅仅有才,更是帅到惊艳的白昼一下子成了整个外经贸系统的明星。

    合资公司正式成立了:因只允许中方控股,董事长由中方石总担任,外方委派加拿大华裔戴先生担任总经理。因完全不知道优家的业务会如何开展,中方委派了雷粤儿作为中方代表,担任副总,分管人事行政。

    其他部门经理,一律由外方委派。中方其实对合资公司究竟会设置多少个部门没有概念。合资公司租用了铂艇第二茶厂原来的一栋仓库,改造后,作为工厂兼办公楼。

    宁芫的办公桌上,放着雷总代表合资公司提交给董事长石总批复的申请报告:申请将现在的管理培训生方舷提拔成工厂经理,负责李普顿生产。宁芫看到方舷简历的时候,吃了一惊:只有26岁!而同样担任厂长的铂艇第一茶厂厂长,明年就要退休了!

    石总看到这份申请的时候,也很吃惊,说这外国人就是胆子大、敢用人啊,这么年轻就挑这么大梁,行不行啊?不过石总一想到自己曾是全广东外经贸系统最年轻的处级干部,立刻又说:“用人,就应该这样不拘一格!”

    工厂经理这个位置还是十分重要的,毕竟建立合资企业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本土化生产来降低成本。石总还是想亲眼看看这位方舷究竟是否牢靠。把他直接叫来办公室,似乎不尊重外方的决定,想来想去,石总决定让许主任安排一次饭局。

    这顿晚宴,在白天鹅宾馆的中餐厅。外方Anton、傅先生、新来的合资公司总经理戴先生、方舷;中方石总、许主任、雷总、宁芫。说是双方的交流会,实际上就是石总为了看方舷。见到方舷的那一刻,石总突然有点怀疑自己以前的选人标准。

    在石总看来,外贸业务人员的核心能力排序是:外貌、语言、业务能力,铂艇、或者说全国外经贸系统,是由部属四所外经贸大学和外语学院的人才撑起来的。铂艇因为是以茶叶为主,会在全国主要的农大招募一些专业人才,这是唯一和理工科人才沾边的。

    这方舷,毕业于华工,和外贸或外语院校男生的气质完全不同,看上去不是能说会道、活泼开朗的样子,倒有着一种天然的质朴和踏实感,这完全不是石总熟悉、但又觉得很可以接受的一类人才。

    看得出来,方舷对这次晚宴也非常重视,一身西装还有些折痕,一看就是新买的。虽然免不了有些拘谨,但他也是极其配合,傅先生招呼感谢的时候立刻站起来举杯、还会主动向石总、雷总及各位领导敬酒,看起来比一般的理工男落落大方、通人情世故。

    一桌子八个人其他六个人年龄相仿,只有方舷和宁芫年轻,大家免不了拿他们俩出来称赞,感慨后生可畏。这顿饭下来,宁芫对方舷的印象是确实年轻有为,而方舷,觉得这个女孩,将来一定会和他有关。

    人事部小郑告诉宁芫,公司有一个到中大读在职研究生的名额,人事部研究后,觉得宁芫最合适,问她是否愿意。宁芫又一次感觉到馅饼从天而降,真怕把自己砸到脸朝地、还爬不起来。但怕什么,也不能怕读书呀,愿意愿意,太愿意了……

    中大要求在职研究生必须是正科级,宁芫只是副科,人事部还特意给她开了张正科级证明,简科长给她证明的时候,开玩笑说,反正很快就是正科了。

    周末就这样被罚没了,平时也有好几个晚上都要去上课。从天河去中大,往返要乘很久的公交,时间,越来越成为宁芫最短缺的,连给家里的信,都写得越来越少。体制内能位及正科级的人,通常都不会很年轻,班上其他同学还为有宁芫这么一个小姑娘当同学,感到特别惊讶,刚开始很多人以为她就是许教授带的在校生。

    白昼自从成为经贸部的业务明星后,经常飞BJ。两个人能见面的机会很少。白昼突然出现在宁芫的办公室门口,轻声问:“今天有给我们部门的商情吗?”宁芫立刻笑得像迎风摇曳的小花,阳光、娴静、美好。

    “你从BJ回来啦?”

    “是啊,你一直在上课,很忙吧?要劳逸结合。”

    “嗯,会的。你也是。”

    只要能看到,什么都不说,已是万语千言。

    “给你这个。”

    居然是一台崭新小巧的BB机、被铂艇的年轻人一边流口水一边开玩笑“摩托虽好、还要骡拉”的摩拉牌BB机!

    “这个是最新款的数字机,你可以直接按数字,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怎么可以?太贵了!”

    宁芫虽然心里又开始放焰火,但肯定不能接受这么昂贵的礼物。她知道,对白昼来说,这绝对是很大的一笔开支!

    “我最近拿了不少奖金,当然是买得起,才能送给你。”

     “你的BB机号码是99855800、我的是99855820”

      “芫就是零。”白昼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画了个圈。

    白昼的声音,是波光凌凌的温泉,让人只想闭上眼睛,感受这暖暖的流淌。

    白昼画的这个圈,就是最繁花似锦的花园,只想在里面自由奔跑,感受这岁月静好。

    那,你的BB机号码,算是在表白吗?宁芫好想问。

    宁芫虽然不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可此情此景,再推脱就是矫情。

    第一条发给白昼的信息,宁芫本来已经想好了就摁这三个数字:520,可脸皮还是太薄呀,始终没有勇气摁下去。但有了这个BB机,握在手心里,就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国企改革进一步深化,总办和人事部一起开会,讨论下岗分流的执行情况。铂艇家大业大,很多员工都是一家子两三代人都在这里工作,让谁下岗,都是极困难的。

    小郑说有下岗员工到公司来又哭又闹,简科长严厉地说:“改革就要有人牺牲,哭闹也不管用,上了清单的人,必须下岗!”正在这时,简科长的大哥大响了,听到电话的他,面如死灰,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扔下一会议室的人目瞪口呆。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简科长如此不管不顾?

第十五章:没有经过表白,不能算作恋爱

    单纯上班或单纯上课,对宁芫来说,强度都不高,但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尤其是路上来回奔波,就算她自己不觉得辛苦,旁边的人看着都替她觉得累。综合管理部的朱科长就很心疼。她到总办来串门的时候,正好宁芫也在这边找许主任,朱科问:“小宁,你读书的地方,有没有看得上、可以发展成为男朋友的?”

    小宁摇摇头:“没有。”

    “那你还读个什么劲啊?”朱科很不解。

    “你这研究生,读的什么专业?”

    “世界经济。”

    “你先找个好老公,搞好自己的经济吧!一个女孩子,管世界经济干什么。”朱科苦口婆心。

    朱科和许主任年龄相仿,五官娟秀、身材纤细,别说年轻时,即便现在,依然是气质绝好的大美人。她说的话,总是搞笑中带着深刻。

    确实,正学世界经济的宁芫,眼下更棘手的,是和公司核心领导班子一起,搞定铂艇的经济。

    铂艇开始发展EDI无纸化贸易的这一年,也是国家正式取消进出口贸易指令性计划,实行指导性计划的一年,开始由市场自行调节。石总也在担心如果再也没有垄断优势,铂艇该怎么办?

    两三千号职工的生老病死,全都由铂艇背着,石总既是国家干部、也是职工的家人,甚至比家人承担得还要多–家人只需要打个电话给老干科,他们生病的老爸老妈–铂艇的离退休干部,就得由铂艇全面接手,稍微去晚了、或者领导没有来探望,老干部和家属会抱怨不讲人情。

    石总对部里发的文件、报纸上的各种社论,都仔细研读,他觉得铂艇必须从人事制度上进行改革,企业再也不能什么都管。

    一年多前,铂艇配合国家政策,开始试行社保制度,由单位和个人共同缴纳养老保险金。石总觉得这是明确的信号:以后企业的管理方式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自从石总给总办和人事部下达下岗分流的任务后,简科长是最努力的。人事部正职陈科,性格温婉,在你好我好大家好时,十分得力,但现在要告诉人家说公司不要你了,你得下岗,陈科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

    简科长是人事部副科长,三十出头,一脸的大义凛然、一身的血气方刚。他的强硬和魄力,让石总十分惊喜,为了让改革得以顺利进行,石总甚至不惜把陈科调到了党办,将简科长扶正。

    简科长也不辱使命,下岗分流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职工哭也好、闹也罢,简科长就不怕,他是运动员出身,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身高-一米九二,谁在他面前都属于被他俯视的对象,跳起来闹都不如他有气势。简科长火速成为石总面前的大红人。

    但今天,他居然扔下一大桌开会的人,方寸大乱地冲了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全集团传遍了:简科长在另一家外贸公司上班的老婆,被突然通知下岗。一直心高气傲的她觉得脸都没地方搁了,当场在人事部吞药。好在药量很小,被救回来了。

    铂艇什么说法都有,但说得最多的,就是简科长遭报应了。

    简科长也是个狠人,遭此打击,不托关系不求人,直接让老婆回家当全职太太,也要坚决把铂艇的下岗分流贯彻到底。这番肝胆相照,让石总感动得肝和胆都疼,尽管他不善喝酒,还是特意请喜欢喝酒的简科长、与简科长私交甚好的黄书记,一起喝了个烂醉。

    石总在简科长心里,一直是无法企及的神,没想到神会突然放下身段和自己称兄道弟,感动得整张脸,成了喷泉,分不清喷出来的,究竟是眼泪、鼻涕、还是酒。

    省经贸系统在江门召开工作会议,宣讲最多的,就是要打破大锅饭。一时间,人心惶惶。不过同时还宣布要举办省直经贸系统文艺演出,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大家的焦虑,这次获奖单位可以得到的奖励空前优厚。

    大会上还做了援藏动员-全省有两个援藏干部名额,得去XZ工作两年。会议中场休息的时候,几个不同外贸公司相熟的干部围在一起,讨论最多的,就是援藏。轻出的团干徐亮亮和铂艇二厂的厂长姚志兴,看起来很有冲动,但也有顾虑。

    宁芫问徐亮亮:“你如果不去,多年后想想,会不会有遗憾?”徐亮亮的双眼,像他的名字一样亮了–他和姚厂长的目光相遇,立刻惺惺相惜。在大家的鼓励声中,他们俩真的去报了名,真的去了XZ,而且,真的一去,就是两年。

    宁芫也问自己:有没有不去做,会觉得遗憾的事?

    有的-如果不告诉白昼,她喜欢他。

    可,对于工作、对于学习,她都能勇往直前,唯独对爱情,她就是没办法主动。

    如果他喜欢我,为什么不向我表白呢?-她一直在等着白昼能把话说得敞亮的时刻。

    白昼从小到大习惯了被叔叔阿姨们从摸着头到拍着肩地夸:“真是靓仔啊!”习惯了被女生指指点点、递纸条、写情书。高中时的初恋,没有表白、没有牵手,自自然然地,就把彼此当作了男女朋友。自从她去了日本,就杳无音信,现在居然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出了国,就如同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般,这也是得知宁芫要去香港工作后,白昼的惶恐。

    从小就没有了爸爸,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习惯了眉头紧锁、习惯了独自承受。他喜欢看到宁芫、喜欢她外表纯净如水、内心滴水穿石的力量、喜欢和她在一起时烦恼全消的自己。

    骆霞的纠缠,在宁芫没来铂艇前,其实对他并没有造成太大困扰,即便她总会突然冒出来堵住他的去路、甚至到他家来直接说喜欢他。他认为这个女人就是占有欲强、任性,但和自己毫不相干,只要不搭理她就行了。

    当她开始围绕在宁芫身边转悠、甚至纠缠宁芫时,白昼仿佛看到了一匹正在觅食的狼。白昼知道宁芫不是小白兔,但现在确实像正被狼死盯着的兔子,如果不是因为他,这匹狼不会关注到这只兔子。白昼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宁芫受伤。

    宁芫到家里来探望的那个夜晚,白昼看到她那反常的打扮,知道一定是骆霞出的主意、骆霞一定是想让自己觉得宁芫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没什么好惦记的。

    看到宁芫望着他羞羞答答、对着妈妈和妹妹又落落大方的样子,白昼心里认定了这是适合他的女孩–他未来的爱人,不仅仅自己喜欢、也一定要是妈妈和妹妹喜欢的人。

    他发现自己不能看到别的男孩子碰宁芫、也不能看到宁芫受苦。知道宁芫遇到坏人、住院,他在医院徘徊,如果不是宁芫身边同事不断,他一定会冲过去陪着她。

    当骆霞急匆匆地过来对他说,宁芫陪总公司领导喝醉了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冲到艺星,才发现根本是个局。他不想被骆霞摆布,直到骆霞告诉他宁芫去香港的工作安排没有归期。

    难道,喜欢的人,又要消失了吗?他反复问自己,可不可以接受从此生活里,再也没有宁芫这个人?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宁芫的样子也会像初恋一样,模糊到想不起来?

    可是,他发现,不能,如果看不到宁芫俏皮闪亮的眼睛,从此,夜空再也不会有星星;如果看不到宁芫青涩羞怯的笑容,从此燥热的夏日,不会再有轻风。

    香港、想方设法去香港,哪怕不能去,能多联系、知道宁芫的消息也好。绿茶部能挖的业务他掘地三尺、没有的业务,他积极争取。在和铂艇香港越来越频繁的对接中,他会装作无意地询问宁芫的情况,甚至从陆小姐那里拿到了宁芫宿舍的电话号码。

    他一次次走到家楼下的IDD电话亭排队,每次排到他,他拨到最后一个数字,又放下了话筒。在香港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他怕自己说了出来,让宁芫为难、牵挂。

    骆霞说的什么话,他都会当作没听见,只有这段话,打动了他:“你在绿茶部,排资论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有机会去香港?来我的部门就不同了,业务上我只能靠你,你做得好、出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他知道靠近骆霞,会有危险,可确实去到那里,才有更多的可能,无论是业务突破、还是……去看宁芫……

    没想到宁芫这么快回到了广州,而且还能在一起做EDI项目,白昼相信了天道酬勤、相信了有缘人终会相聚。

    BB机是他精心挑选的,他很想告诉宁芫20的意思,520,好多次手指从电话机上滑过,却没有勇气按下去。

    他从宁芫的眼神里,看到了期盼、也从自己的内心,听到了呼喊。他决定了,要告诉她、就在今晚,就告诉她。

    宁芫下了班刚刚回到宿舍,就看到BB机上白昼的消息,到隔壁小卖部打回去问他,听到他约自己见面,心里喷涌的焰火,居然可以舔到甜甜的味道!

    她对着镜子梳理长长的自然卷,这次可不能扎小辫啦,就这么披着吧!这次也不要穿小兔子毛衣了,就穿这一身白色的修身衣裙吧!白昼那么高,我也不能太矮了,就穿这双唯一的高跟鞋吧……

    宁芫和白昼的那张拍立得拍的合影,没有底片,她到街边复印店复印了好几张,虽然复印后,变成了黑白的,连五官都看不太清楚了,宁芫还是精心过塑,和那张彩色的原片一起,偷偷夹在日记本里。嗯,今天,就把这张合影送给他!

    白昼约宁芫见面的地方,就是宁芫住的铂艇天河宿舍区门口的大鸿图,那里有一个精致的咖啡厅。按白昼以前的风格,他不会挑这种到处都会碰到铂艇职工的地方,但今天,他觉得自己的决定,应该让大家都知道。

    戴着头盔骑着摩托车的白昼,远远就看到了大鸿图门口站着的宁芫,他绕到她面前喊:“站在这里等多累啊,你到里面去坐着,我放好摩托车就来。”宁芫嘴上说没事,心里说:“站在这里,不是能早点看到你嘛。”

    停放好摩托车的白昼,向宁芫走过来,他在发光,比月亮还亮,仿佛回到了在学校舞厅看到他的那一刻:不是-如同白昼,而是-就是白昼。慢慢靠近的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出口,但,两个人的眼神,都已经告诉了对方,此刻,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们丝毫没有留意到,大鸿图斜对面的铂艇家属楼上,有一个人,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这个人是谁、会干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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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其时三部曲介绍:
通过女主从大学毕业,被分配央企、入职外企、自创民企的三部经历,呈现了这三类企业在中国发展的变幻、个人在时代洪流中的跌宕起伏和历练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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